第120章 求生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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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西门庆,杨志如何不晓得,当日在青淄两州交界处,自家和鲁智深亲帅二龙山百余最精锐的喽啰,在路上追了整整五日,总算及时赶上这位当今官家面前的红人。
说实话,当初要不是鲁智深坚持要为山东百姓除去这一害,自己却是不愿蹚这一趟浑水。
结果,满以为合自己同鲁智深两人之力,又有百余不下西军悍卒的喽啰,这西门庆定然授首无疑。谁曾想到,此人手下竟网络了如此多的高手,想那同自己交手的少年,瞧年岁不过十二三岁罢了,战阵经验虽说还很稚嫩,可手中一杆铁枪却是实打实的厉害,若是待其成年后,骄傲如杨志,自问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及至后来,还有一员姿容不凡的女将,应该是那西门庆的府中内人,却是神箭了得。事后问过鲁智深,即便是西军之中,有如此箭术的怕也不过两掌之数。
有这样一班人物辅佐,这西门庆手下可谓人才济济,对于能否收留自家这等有“前科”的,又是得罪了当朝太师蔡京女婿梁世杰,杨志心下自是忐忑,疏无把握。
公孙胜见着杨志脸色变幻,一副犹豫不定的模样,心中稍稍转念,倒也明白其心中顾虑。今次他往返燕地东京,也曾在汴梁细细打探过这西门庆的底细,实在是他自家亦有投效的心思。
论起来,现今梁山事业也算蓬勃兴旺。当时他离开水泊时,山上丁壮足有三千之数,此等豪雄实力,放眼山东各路山寨响马,可谓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更难得的是,梁山现在已经无需发愁钱粮兵甲,借助物流所的东风,山寨以水运起家,纵横水泊周边十余处军州,每月从物流所支应的钱财不下万贯,有此根基,远比其他山寨过的滋润。
只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对于一辈子在绿林中厮混,公孙胜着实有些不甘心。更何况,此次东京之行,见识了那等得了官家信重的道门人物,其排场做派,何等煊赫,公孙胜心里如何不羡慕。只不过若无朝中得力之人推荐,他一介山野小道,如何能登堂入室,面见当今天子。
若单单只为了山寨奔走,公孙胜绝无如此上心,今次费尽心机总算是有所得,接下来的登州之行,公孙胜甚是看重,至于杨志此事,关乎自家性命,却是万万不敢有所疏忽。
“今次去得东京,小道亦曾进得几处道门宫观,那等得官家青眼的道门前辈莫不说西门相公了得,朝中有梁师成高俅以及王黼等为奥援,官家又是极为信重,短短几月就从一介白身晋位为正七品官阶。如此势力,遍观满朝,也唯有此一人不惧蔡京女婿梁世杰,敢于收纳寨主。错过今次机会,只怕悔之晚矣!”
杨志如何不清楚公孙胜所言属实,自己断送了十万生辰纲,被那大名知府梁世杰恨之入骨,其人又是蔡京女婿,朝中能够同蔡京一党相抗衡的,也唯有梁师成高俅等幸进之臣,那西门庆乃朱勔一流人物,在这山东,迟早能成就朱勔那等格局,倒是一个极合适的恩主。
思虑再三,一想到自家前程,杨志却是再顾不得其他,面前纵是刀山火海,说不得也要闯上一回,当即咬牙道:“既如此,某且随你走一趟登州,若能投效到西门相公门下,我与你们梁山的过节就此一笔勾销!”
“如此甚好!”
听了杨志这话,公孙胜自是长嘘了一口气,自家总算是逃过一劫,却不想愁坏了一旁的曹正。
这二龙山现今喽啰四五百,有“青面兽”杨志这等武艺绝伦的高手镇压台面,一方面官府等闲不敢来此搅闹,另一方面,也能护得山寨安定。可若是杨志离此而去,山寨中不免群龙无首,这寨主之位空悬,曹正可没把握能坐得这位置。
想这绿林之中,弱肉强食,实力为尊。那梁山泊原先的一山之主“白衣秀士”王伦,不就是因为自家本事不济,身边杜迁宋万也是没甚手段的,最后被晁盖一伙人鸠占鹊巢,自己却是落得个血洒分金亭的凄惨下场。
山寨火并这事,实属寻常,更不用说还有外来的强人抢夺基业的,这二龙山之前的寨主邓飞亦是前车之鉴。
曹正是心思灵醒之人,知道杨志一旦离了二龙山,不论是威望抑或是本事,自家是绝对弹压不住一众山寨喽啰的。
“大哥果然要去投那西门相公?”
“贤弟放心,为兄若能在西门相公驾前听用,说不得使人来知会于你,到时候你我兄弟一起,也算有个始终,走得正途。若是不见收留,我再回转山寨不迟!”
杨志亦知仅凭曹正一人难以约束山寨上下四五百精壮喽啰,而且此人于己有莫大恩惠,杨志也不是寡恩之人。当即命喽啰传了一众头目共聚宝珠寺大殿,言明自家需走一趟登州,这些时日山寨事务暂时托付给曹正,但有不听招呼的,异日免不得要吃挂落。
一众头目慑于杨志平日的威势,如何敢不答应,莫不唯唯应下,不敢有丝毫违逆。
如此一番安排,曹正亦能安心在山寨等候,这二龙山也断然不至于闹出什么不忍言之事。
心中有了念想,杨志在这山寨中如何还呆得住,却是曹正苦苦相劝,方才留了公孙胜在山上住了一夜。次日清晨,早早便收拾了行囊兵器,杨志同公孙胜两人就联袂下了二龙山,往登州方向而去,曹正却是领着一众心腹直送出十余里方才回转。
回到山上,曹正却是想起十多日前,这二龙山上聚了鲁智深和杨志两条擒龙拿虎的好汉,连本州统制秦明率部来攻,亦是束手无措。短短不过半月光景,这二人就分道扬镳,各奔前程,其间因缘际会,此刻想来,却是令人唏嘘不已。
这边曹正暗自感慨,却不知那两位先后下了二龙山的,此际竟都是在往登州城的路上,只不过一为求生,一为求死。
第121章 以力破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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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名府,长街上,啼声如雨,十余骑如飞而来,径直到了府城第一名楼的翠云楼下,马上骑士齐刷刷勒紧缰绳,十余匹战马就在这街上人立而起,一阵希律律的嘶鸣声中,前蹄在空中猛踏,整支队伍雄烈剽悍。
这般阵容严整的马队,若不是随身携带了山东物流所的行文令牌,根本就进不得城。
马上一众少年俱是十二三岁年纪,身量尚未长成,可高踞坐骑之上,各个目似鹰隼,脸上自有一股桀骜,道旁百姓见着如此队伍,纷纷走避一旁。
为首的一个装饰黑脸少年瞅了一眼翠云楼的招牌,手一挥,身后十骑皆仰天高呼“燕小乙”,正在变声期的少年嗓音犹如破锣一般,嘶哑难闻,不想聚在一起,却有一种猛烈气势冲霄而上,将楼内一个哆嗦着想要迎上前来的活计,当场吓的连滚带爬又缩了回去。
“不知这位小兄弟因何而来?”
燕青这位**倜傥的“浪子”,寻常日子多有在这翠云楼招呼生意,这翠云楼的名声,倒有三成是这燕青挣来的。
“在下杨再兴,奉西门相公之令,特来大名府请一位许先生!”
马上黑脸少年正是西门庆麾下一百七十二名少年骑军的指挥杨再兴,若不是怕动静闹的太大,这小子能把一众少年骑军尽数带来。
“杨兄弟一路风尘,却是辛苦,且去楼上暂歇,待我去寻了许先生,再见面不迟!”
燕青一听“西门相公”,就知道这十余骑是西门庆特意遣来请许贯忠出山的,只不过依着自己那位知交老友的性子,早就看清世情,更不用说辅佐西门庆这样一位官家幸臣,没得辱没了一身才情,污了名声。
不用说,燕青邀请杨再兴一行人上翠云楼,使的就是缓兵之计,说不得趁着这个空档去通知那许贯忠,出外避上一回,只作是外出访友,料想那西门庆再是无赖,也无办法。
“不用,军中自有规矩,耽误不得,烦请小乙哥带路,这就去许先生住处走一遭,至于其他,实不敢劳烦!”
西门庆只知那许贯忠住在大名府城外,具体位置却是不知,因此临行时,曾有叮嘱。这杨再兴年纪虽小,却有些死心眼,认准的事绝不肯打折扣,用于对付燕青这等七窍玲珑心的,最是合适。
饶是燕青智计百出,遇见眼前这位,也是施展不得,不过绕了几句,这杨再兴脸上就有些不耐烦,嚷嚷道:“若是小乙哥实在不愿领路,使得在下无法在相公面前交令,说不得就要得罪啦!”
杨再兴性烈如火,哪里耐烦燕青东拉西扯,两句话没说完,就已经想要强绑了这“浪子”燕青。
燕青近身小巧功夫了得,自是不惧杨再兴,只不过这少年身后还站着一位当朝显贵,却是得罪不起,若再迁延下去,说不准给自家主人招祸,那时却是不美。
“既如此,却是辛苦一般兄弟再走一程!”
情知免不得走一遭,做一回恶客,燕青心中一转,倒也有了对策,准备返身回楼内,支应一位活计骑马先去许贯忠庄上通知一声,自家却是领着这队少年骑军选一条远路即可。
“军令如山,不敢耽搁,既如此,小乙哥就请上马如何?”
西门庆得了前后两批辽东军马,使得这少年骑军俱是一骑双马的配置,由登州府赶至大名府,足有一千多里路程,可这队人马在路上却是仅仅走了六天,平均每日要走两百里左右。想这些少年骑军,虽说仅训练了两月时间,可几乎吃睡都在马背之上,又都是能熬得苦痛的,短短时日就已经具备了长途奔袭之能,难能可贵。
一旁自有少年骑军牵来杨再兴的副坐,亦是一匹雄健战马,却是让燕青暗暗叫苦。
“军令自是难违,只是这会儿已近晌午,这一路也有些路程,小乙去招呼些粗陋吃食,兄弟们马上垫补下,也免得错过了饭时!”
一计不成,燕青再设一谋,不过当见着杨再兴同一众骑兵从鞍下一个布囊中抓起一把干黄炒面往嘴里塞去,更有水囊仰着脖子猛灌一气,就知道自家的谋划再度落空。
那干黄炒面乃是西门庆使人特意制作,既耐储藏,又便于携带,对于长途奔袭而进的骑军来说,却是最为合适的军用干粮。
对于燕青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杨再兴也瞧出些苗头。此子性子虽直,却也是粗中有细之辈,思及临行前西门庆的嘱托,立时明白这燕青的心思,当即不再同燕青搭话,只是骑在马上,眼神冷冷的落在对方身上,不作一声。
燕青这般伶俐人物,如何不知,一瞧对方神情就明白自己用意已被其窥破,若再迁延,只怕得罪了对方,无奈之下,只能悻悻上了杨再兴的副坐,领着一众少年骑军往大名府的北门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众十二骑在一座依山而建的庄园前停驻,庄前一道小溪环绕,流水潺潺,庄园中绿荫成片,枝繁叶蔓,确是一处隐世而居的好去处。
庄外有田埂阡陌,燕青路过,道旁有本地村人招呼,言及许先生这会儿正在学堂。
对于这等热心肠的村人,燕青脸上笑意相迎,心里却是不住哀叹,自家来过这庄上几次,似他这般俊俏模样,在那村人眼中自是印象深刻。偏生燕青又是个和善待人的,自然更得这些村人的喜爱,当面见着自然会上前打个招呼。
许贯忠除了同燕青这等好友相聚,惯常在这庄中就以教授童子为乐,日子过得很是悠然,颇有几分陶潜的趣味。
一行人下马徒步进了庄子,没走几步,就见一群六七岁童子撒欢奔出,想来都是那许贯忠教授的学生。在这群野小子的后面,一位衣袂飘飘,丰神俊朗,年纪约在二十七八左右的先生跟着,正是熟识天下地理,政和年间曾赴东京中武举,堪称文武双全的许贯忠。
第122章 两纸便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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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正厅上,手中薄薄一张信笺,握在许贯忠手中却是犹如万钧之重,一向自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此刻脸上神情却是如同走马灯一般,怒怨喜哀,可谓七情具备。
一旁的杨再兴却是老神在在的端坐椅上,恩主交予自家的任务已经完成,至于这许贯忠愿不愿意走一趟登州,却不是他所能决定的,西门庆亦没有强求。
“许兄,到底如何?”
对于西门庆此人,自当日其人离开大名府后,燕青就下了一番心思,将其在阳谷县和东京汴梁的一些事迹打听清楚,最终得出此人是个贪恋女色,有才无德的佞幸小人。
如此这般腌臜人品,以燕青瞧来,一向洁身自好的许贯忠是断然不会屈身以侍的,只不过因为当初引见神医安道全的恩情,若挟恩望报,只怕事情就难办了。
“哎!”
许贯忠长叹一声,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笑意,先前他也曾想过西门庆此人赴任登州后,可能会以种种手段逼迫自家为其谋主,自己亦是想好各种应对之策,可眼前情况却是大大出乎其预料。一封便笺,直问本心,却是将自己逼到了绝境,寥寥数语,拷问的却是人品心性。
燕青见许贯忠这般模样,心中也是好奇,不清楚这信笺上写了什么,竟让一向计谋出众的好友如此为难,明显已经失了方寸。
“今岁大旱,冬春之际,河北山东两地,饿殍浮于野,其景可见。我欲遣人从海路往交趾、占城两地购入粮食,预作准备。此事驳杂,牵扯钱货更是惊人,若得许兄居中调停,我愿以全责相托,绝不掣肘。”
整封信不过百余字,却是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大名府地处河北,许贯忠此人又是兼长诸家典籍的,这般天象,如此不清楚今年大旱已成定局,官府若不早做预备,秋收朝廷征粮缴赋之时,只怕就是百姓亡命离乱之期。到时候,饿殍千里,易子而食,只怕也未可知。
如此灾年惨象,许贯忠纵然再洁身自好,心中亦有百姓,若有能力挽救于万一,如何敢不尽心竭力。只不过西门庆信中虽未言明,可彼此都是聪明人,其招揽之意已经表露无遗。
若许贯忠只是重视自家名声之人,那么大可拒之,西门庆对于这般重名甚过做事之人,自然也就没了招揽的心思。
不过瞧眼下情形,这许贯忠如此纠结,显然不是那等只重名声,罔顾苍生的腐儒。一边是自己的清白名声,一边是河北山东两地的百姓,真正的左右为难。
想当初,赴京中武举的他,见着官场黑暗,不愿同流合污,毅然放弃仕途,隐居山野,可见其人对清白名声之重视。
燕青亦是智力出众之人,可抓着这张便笺,却是犹如拿着烫手山芋一般,丢不得,拿不住,紧皱双眉,默默无言。
“我家恩主说了,若是见许先生左右为难,这里还有封信!”
杨再兴饶有兴趣的瞧了瞧眼前这两位,从怀中又掏出一封信来,却是轻轻放到自己手边的茶几上。
有那样的“珠玉”之前,对于西门庆这第二封信,不论是许贯忠抑或是燕青,竟都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不知道该不该拆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犹豫片刻,许贯忠不愧是心思清明之人,眼下自家从看第一封信时就已入局,既然如此,这第二封信还有何惧。
畅快笑了一声,一扫刚才的颓然,许贯忠由椅中站起,脸上又带出平日里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情,上前取过第二封信。
同样也是一张便笺,不过当许贯忠眼神落在这张便笺上时,原本的镇定自若尽数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惊骇之色,双手更是止不住的颤抖,带动那张便笺亦是前后摆动。
几条弯曲的墨线,勾勒出一副极简单的图案,在图案中各处还列着宋辽金以及高丽,东瀛等国名。
“这是列国舆图?”
燕青此刻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所谓舆图,其实就是后世的地图,只不过在古代,各类舆图几乎可算国家的最高机密,根本就不会流落民间。那许贯忠从年轻时就周游各地,熟悉各处山川地势,简直就是北宋版的“徐霞客”。对于大宋由北至南的海岸走向,虽无十分精细的描绘,可亦知大略走向。
若仅是大宋疆域舆图,许贯忠还不会如此惊讶,毕竟以西门庆现今地位,接触过朝廷舆图也算正常。可这便笺上,凡是沿海地域,不论辽金,还是高丽东瀛,甚至连那海外琉球,亦有标注。而更为难得的是,下方的交趾、占城、真腊等许多南方小国,俱都在列。
许贯忠不知道这张简图是否正确,可仅就大宋这沿海疆域地势走向,他却知道这图上所绘十之**是真的。
看着这一份简易舆图,列国错落分布尽在眼前,而煌煌大宋亦不过占了三成之地,遥想汉唐,北征匈奴突厥,西去万里丝绸之路,东西南北纵横万里之遥,又该是何等雄烈。
许贯忠本就不是等闲人物,这张列国舆图印入脑中,不由神思万里,不能自己。
若能有朝一日去这些海外之地亲身走上一遭,这等人生想来必定是精彩非常!
似那普通村舍农人,眼中只有脚下方寸之地。而那些士大夫之流,目光所及亦不过是一府一路,即便是朝中宰辅,眼界也不过在辽宋西夏三国罢了。
许贯忠此人,虽居乡野茅舍,却是放眼天下,实在是有大胸襟,大气魄之人,又习得契丹女真乃至西夏蒙古诸多语言,就是因为其人已经隐隐觉察到这天下变乱之局已然开启。只可惜自家虽有管乐之谋,却未必能得其主。
就在前些时日,河北田虎就曾使人相邀,被其拒绝。而这西门庆,从这一张囊括宇内的舆图瞧来,却是其志不小。
周公恐惧留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凡是乱世,必有人杰奸雄,倒不能一味用道德家所言来评判概括。
如此这般,自己或许真有必要走一遭登州,好好瞧瞧这位西门相公!
第123章 北上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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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和元年夏末,大宋赴金使臣马政、呼延庆一行共四十余人总算到了登州府。
对于两位正副使臣的接待,自有孙知府为首的一众府衙官员应酬,西门庆却是躲在自家后宅避清净,对于朝廷所谓的“联金灭辽”之策,熟知后世历史的他自然清楚,这完全就是自取灭亡之途。
宋辽两国已维持了百余年的安定局面,虽说边境地区,辽人打草谷之事时有发生,不过相对于西北边界同西夏维持了近三四十年的战争,宋辽边界大致还处于一个相对和平的状态。
论起辽国国祚,比之现在的大宋还要长些,辽国契丹贵族,两百余年来受燕地汉人的影响,虽说依旧是控弦百万的北方大国,可实际上却已深受南朝汉人文化的影响,早没有了开国时祖先的武烈英气,就如同一只食已无忧,拔了爪牙的狼,瞧着虽凶恶,内里却是没有了凶残酷烈的狼性。
而现在的女真所建立的金国,正如朝阳初起,以阿骨打和撒改为首的一众女真豪雄,可谓猛烈如虎,若真是取辽而代之,以现今大宋这等局面,无疑是待宰羔羊一般。
所谓的“联合灭辽,收复燕云”,无疑是与虎谋皮,更不用说,相比于辽国犹有几分战力的部族军,大宋武备更是不堪。仅有的一支能够野战的西军,在西夏束手之时,更是成了朝中一众文臣的猜忌对象,恨不能拆解分化方才甘心。
历史上,西军随童贯南征方腊,北狩燕云,其间乱命迭出,硬生生将这支大宋最后的野战军事力量给折腾干净。当日离开西北时的十余万甘陕子弟,最终经燕地一场大败,能够回家者的不过五万余人。
汉民族最为耻辱的一页,“靖康之耻”,其肇始就在这重和元年的“海上之盟”。
西门庆不愿见这赴金的使臣,却阻不住人家上门拜访,原来那使节团去金国需跨海而过,说不得要用着登州水师的船只护送,偏偏在这些天一众迎来送往的宴会中,却始终不见水师团练花荣。之后一打听才明白,这登州水师真正的话事人乃是物流所那位天子幸臣,兼任水师副团练的西门庆。
那马政虽说出身西军,可亦算得上文武双全,不但精通契丹女真文字,而且武艺精熟,敢于浮海北上,仅次一条,就比朝中许多自喻风骨的文臣士大夫之流强上百倍。
只可惜,此人虽有班定远之志,奈何此时的宋廷却不是纵横万里如虎的大汉,注定了他这番跨海壮举成就不了先辈的辉煌。
既然马政、呼延庆两位使臣联袂而来,若再拒之不见,不免落人口舌,西门庆不得不在物流所的偏厅会见两人。
“近几日身体不适,未曾招待两位天使,实在是忏愧!”
西门庆这会儿脸色红润,哪有半分病气,不过这等场面上的套话却需交待一下,不然就真的得罪了同僚。
“西门相公为国操劳,实乃我辈楷模,宴饮小事,不足挂齿!”
虽说是天子使臣,不过马政两人俱是武职,在西门庆这等词名卓著,又深得帝心的文臣面前,却不敢有丝毫造次,连道不敢。
一番叙谈后,西门庆也明白了两人的来意,原来是听说花荣率水师出海巡视,害怕没有海船送使团北上。这等事西门庆早有安排,当即笑道:“两位天使但请宽心,使团北上海船早有预备,却不曾随花团练出海,两千料的大船,随行两百护卫,另有熟练船工支应,绝无问题!”
原本马政两人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甚至做好了贿赂的准备,可没曾想,这位天子幸臣竟是这般好说话,诸事皆已安排妥帖。
马政此行虽说肩负重任,可在朝中一应重臣眼中,实在没有多少分量,不过是极随意的一个安排。能否联络上金国高层,而金国是否有灭辽的实力,朝中君臣可谓是两眼一抹黑,完全听那叛辽而来的赵良嗣一面之词。
如此轻易决定国家攻守大政,由此可见这朝廷上下实在是到了极昏聩之境地,文恬武嬉,哪有半分执政该有的谨慎小心。
心中感叹马政、呼延庆两人明珠暗投,脸上却未露出半分,一番应酬后亲自送至物流所的大门外。也就在马政两人上马准备离去之际,门前长街尽头处却是拐出一辆木制囚车,车中盘腿坐着一个披枷带锁的胖大和尚,周围还有二三十名精悍土兵前后护持,人人跨刀负弓,整个押解队伍可谓细致异常。
如此阵仗,不免引得物流所外面一众人等驻足观瞧,由于距离尚远,还不能瞧得分明,只当是官衙逮着大盗巨寇,大家都是官身,此等事自不放在心上。
“下官宋江,拜见恩主!”
那押解队伍中一骑突出,径直奔至物流所门前,马上之人滚鞍而下,丝毫不顾地上尘土,双膝跪地,大礼参拜,那一张黑脸只差整个贴到地上,瞧着极为恭谨,以至于让旁边马政呼延庆感觉到了一丝谄媚。
这大宋比不得后世所谓煌煌大清,还留着些许文人的风骨,上下官员之间相互见面,少有如此大礼跪拜的。
“宋知寨,你如何来这登州?”
西门庆没料到宋江这青州的武臣竟然跑到登州地界,这等事若是被监察官员发现,只怕要吃挂落。却不知宋江此人极善钻营之道,青州一众上下官僚,多多少少同他都有些交情,这等擅离职守的事,只要不是捅出大篓子,又有哪一个愿意来多管闲事。
“下官前些日子费劲心力,擒拿了二龙山的贼首鲁智深,知道此人胆大包天,曾试图劫杀恩主,特意将其押解来登州,却要给恩主出一口气!”
这宋江张口“恩主”,闭口“恩主”,显然是自承西门庆麾下之人,却惹来旁边马政呼延庆两人频频侧目。刚刚对这位天子幸臣尚有几分好感,这一下却是尽数化为乌有。
手下竟有这般谄媚小人,其人品性格可想而知。不过想到如今官场风气便是这般,心头又自怨叹。
“你把鲁智深给抓来啦?”
西门庆却是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囚车面前,往里一瞅,却不正是在青淄交界处要“为民除害”的那位“花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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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笼中囚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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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囚笼不过是五尺见方,比寻常朝廷所制囚车小了许多,以鲁智深那等宽大身形,只能盘腿弯腰缩在其中,又是披枷带锁,更显局促。
如此龌蹉囚笼,却是禁锢了鲁智深这般汉子,由青州一路而来,经淄、莱、登三州,这一路足有三四百里路程。如此苛待侮辱,对于鲁智深而言,只怕比死还要难受。
此时的他,一身僧袍已然瞧不出本色,几乎墨色的衣衫上还有点点深褐色,却是血渍干涸后留下的印记。脖颈处一副四十斤分量的重枷,曾经昂扬不屈的脊背竟被压的有几分佝偻之感。更为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不论是这副重枷,抑或是鲁智深身上的手镣脚铐,俱是新制,却是将“花和尚”身上接触部分磨的皮破肉烂。许是时日久了,层层血痂粘连在一块,可谓凄惨至极。
熬鹰。
见着鲁智深这般模样,西门庆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这么两个字。
曾几何时,三拳打死镇关西,醉酒大闹五台山,千里奔走沧州道,这鲁智深是何等豪气干云的人物,眼下却被宋江那黑厮泡制成了一条死狗般,被栓在这处囚笼之中,任人百般折辱。
“此人手段极为霸烈,若不是使些手段,下官却是怕他半路挣脱潜逃,遗祸无穷!”
若单以贼寇匪首而论,宋江这般手段也无不妥,依照宋律,此等人物难逃枭首的下场,若是举起反旗之首脑人物,更会押赴东京,在市曹受那凌迟之刑,千刀万剐方才解脱。
“啧啧啧……”
一阵犹如夜枭般嘶哑笑声突兀而起,却是囚笼中鲁智深抬起头,原本宽阔脸庞已是双颊深陷,嘴唇干裂出丝丝血槽,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狮,此刻血气贯目,正死死盯在西门庆脸上,却是吓西门庆心中止不住一哆嗦。
“贼人好胆!”
一旁的宋江却是心黑手狠之辈,见着西门庆脸色微变,当即一使眼色,囚笼旁两条原本绑缚在车栏上的铁链被两边土兵猛然扯动,顷刻间崩直,却使得囚笼中的鲁智深仰天哀嚎,其声惨烈,震动长街,闻者莫不心寒齿冷。
原来这宋江为防纵虎归山,还使铁钩穿了鲁智深的双肩琵琶骨,用大锁铐死在囚车栏杆之上。
“鲁达!”
一旁正策马经过的马政见此情形,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待瞧清楚囚笼中鲁智深的相貌,却是大惊失色,心神失守之际,这一声“鲁达”却是脱口而出。
马政一家数代皆是西军将领,自然认识小种经略府的头号步将鲁达。这鲁达虽说仅是提辖职衔,军中职业并不高,寻常也只是领种师中身边亲卫,可步战武艺在西军中却是罕逢敌手,名声很是响亮。其人原本是在老种帐前行走,之后因小种身边缺一护卫头领,为照顾自家亲弟,才调到了小种经略府中。
因此,鲁智深虽不识得马政,可这马政对鲁智深却是印象深刻。刚才西门庆同宋江之间,只言“鲁智深”,却未提及其本名,马政自是不知,这会儿当面见着,方才认出。
“怎么,天使认得此人?”
西门庆心下诧异,面上却还是一脸平静,鲁智深此人宁直不弯,现今落到自己手中,要其性命简单,可若想将其收入麾下,却是千难万难。这马政若真同“花和尚”是旧识,或许能有些帮助也未可知。
“相貌有些神似,不过身形似有些差异,应该不是昔日故人。”
马政乃西军将门种子,马氏一族小辈中最杰出的一位,肩负家族重担。虽说见着旧日同袍这般下场,心下委实不忍,可刚才在物流所门前听旁边那黑矮汉子一番交待,却知鲁达同西门庆彼此间似有仇怨。心中权衡利弊,却不想因为这个缘故而得罪眼前这位前程无量的官家幸臣。
西门庆自然知道鲁智深的本名,见这马政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显不想掺和其中,完全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心下不由鄙夷此人品性。
也就在西门庆不愿同马政再多说一句,拱手作别之际,却不防其身后的呼延庆却是下了马,紧走几步到了囚笼前,隔着木栏问道:“可是在大相国寺倒拔垂杨柳的鲁大师?”
比之马政,今年不过十八的呼延庆,心思却没那般重。当初东京城中高衙内强夺林冲娘子一事,可算是传遍街尾巷角,这鲁智深的事迹自然也随之不胫而走。
这呼延庆是开国元勋呼延赞的嫡脉后人,呼延守用之子,论辈分,那后来位列梁山五虎之一的“双鞭”呼延灼还是他的侄子。
呼延庆本就是将门出身,自小喜爱枪棒武艺,又正是钦慕英雄人物的热血年纪,这会儿听得闻名已久的鲁智深竟在自己当面,哪里还忍得住,说不得要上来见识一番。
“正是洒家!”
鲁智深瞧了一眼面前的一脸仰慕之色的少年人,不由苦笑一声道,“你是哪家的娃娃,休要??穑?骷胰床皇兜媚悖 ?p> 自以为命不久矣的鲁智深却不愿带累旁人,知道眼前少年人没有多少心机,怕他因自己之故得罪西门庆,却是喝斥了一句,随即低头不再开口。
“鲁大师雄烈壮士,怎可如此折辱,纵有罪名,也该有司审案,如何这般私下用刑!”
呼延庆自先祖呼延赞始,俱是性情刚直之辈,到了呼延庆这亦是如此。不过这一家子颇得赵宋皇室信重,子孙纵有些出格,历代官家也能优容。可以说,这呼延家,特别是嫡系子弟,都是些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的,或许这也算是呼延家长保富贵的不二法门。
不过,呼延庆也不是真正没头脑的,这话却不敢同西门庆说,而是直斥一旁的宋江,让后者一时间好不尴尬。
“人既然已经带来,就先送到牢城营吧,呼延少将军说的不错,行私刑确是不妥!”
西门庆这会儿对鲁智深亦是左右为难,杀也不是,放也不是,也只能暂时命宋江将人送去牢城营交接,具体如何处置,却是要等这黑三郎离开登州后方能计较。
第125章 杨志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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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对于鲁智深此人的处置之所以如此难以决断,倒不是因为其人出众的武艺,主要是这“花和尚”西军出身,对于步战之法甚为精熟,操练士卒亦是行家里手。想那二龙山一众喽啰本是乌合之众,可在他和杨志的编练下,竟能在情势不利的时候还能列阵全身而退,其练兵的能耐可见一斑。
论斗将,西门庆麾下如卞祥等辈着实不在少数,可真正能率军列阵而战者,除了花荣外,却是再无第二人。即便是花荣,原先手下亦不过是清风寨的弓手土兵之流,而鲁智深却是西北战场上厮杀得来的名声,两相比较,却是强悍不少。
西门庆使花荣领着登州水师远赴辽东,除了开通海上商路,以粮换马的初衷外,未尝没有锻炼手下一众将领战阵之能的想法。无论如何,异日女真狂飙南下,西门庆若真想挽狂澜于既倒,免不得手下得有一支强军。而当下辽东之地大乱,却是练兵的最佳时机。
当然,以西门庆当下地位,不可能辖制太多数量的朝廷军马,唯有先锻炼出一批骨干,将未来强军的骨架先撑持起来,日后若有机会再大肆扩军,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基础。
一时想不出办法,西门庆唯有私下嘱咐乐和照应一二。那乐和原本就是登州府牢城营中的一名小牢子,牢狱之中的勾当自是清楚,那地界又是人头惯熟的,不过一句话的事罢了。
得了乐和的招呼,私下里又得了不菲的好处,那牢城营的节级和狱卒哪敢怠慢,当即安排了最舒服的单间,又请了城里最好的跌打疮棒大夫,细细诊治。这鲁智深自进了牢城营,却似进了安乐窝一般,除了不能随意出外,日子倒也过的舒坦。
这“花和尚”本就是随性之人,既来之则安之,越狱是不用想了,他住的那处监牢虽说条件不差,可每时每刻都有两员狱卒盯着。而在他入狱后,牢城营中的警戒亦严格不少,物流所那边更是特意调派了五十名府中侍卫,在各处要紧位置都安排有强弓劲弩侍候,将整个牢城营看得滴水不漏,牢中囚犯更是插翅难飞。
总之,对这“花和尚”,西门庆是断然不敢掉以轻心,出现丝毫的纰漏。想当初阳谷县伏击武松,虽说最终断其一臂,让这打虎英雄战力折损大半,可只要一天没寻着他的下落,西门庆就一天不敢大意。这鲁智深论武艺更甚前者,若是放虎归山,那西门庆还不得天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且不提那鲁智深一副牢底坐穿的架势,却说那马政一行北上的使团在登州城暂歇了五日后,就婉拒了孙知府一众地方官的殷切挽留,上了水师早就备下的两千料战船北上,却是要先赴辽东,之后再转陆路,越过辽河,前往女真势力盘踞的黄龙府。此时的他们,尚不知女真已经建国,定都城皇帝寨,即后来的金国上京会宁府。
对于马政此行是否顺利,西门庆根本就不曾有半分关注,现今山东各府消息传来,各地旱情日趋严重,大灾之相已经初现端倪,往交趾、占城两处购粮之事已是刻不容缓。
此事牵扯驳杂,可谓千头万绪,又要远赴南海,比之各地转运使通过运河将粮货输往东京更为困难,其主事之人必要有非凡见识和手段,现在西门庆手下虽有乐和、孙新等机敏干练之人,可见识手段却是多有不如,难以托付此等重任。若是杨再兴大名府之行能够将许贯忠这位大才请来,倒是极合适的。
西门庆这边焦心如焚,不想没等来大名府的消息,在鲁智深被押解来登州的第三天,却有不速之客登门,正是不久前下了二龙山的公孙胜同杨志两人。
公孙胜不用说是给西门庆送《玄素经》副本的,这还得感谢当今那位崇信道教的官家,大修道藏,从全国民间征集各类道家典籍,重新编序,才使得类似《玄素经》这等散佚在历史长河中的道家经典得以重见天日。
对于公孙胜的来访,西门庆自是喜出望外。自前些日子在那处无名山谷给青藤那丫头破身后,他也是食髓知味,不用多久,在吴月娘和潘金莲的安排中,将这对孪生姊妹尽数收入房中,虽说尚无名分,不过两女的每月常例都比肩内宅大管事的庞春梅,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正名”了。
总之,随着自家内宅人口的增加,西门庆又不是个自制力强的,免不了有力不从心之感,公孙胜现今带来的道门双修房中术,正是得用的时候。
除此之外,对这公孙胜,西门庆还有些想法,因此听得此人求见,赶紧使人延请至偏厅相待,却不想自家刚行至前院,就又看门的侍卫前来禀报,说府衙门前卞祥阻着公孙胜不让进府。
西门庆也是奇怪,当初在阳谷县时,这卞祥却是见过公孙胜,知道其身份,没有理由阻其进府,其中必有缘故,却是边往府门外走去,边问了那侍卫一句。
那侍卫原本是祝家庄的庄丁出身,随栾廷玉投效到西门庆麾下,当日在青州山道上阻截二龙山一众人马,却是远远瞅见过杨志,其人脸颊上一大块的青黑胎记,自是显眼,今日随公孙胜一同前来,却哪里能够隐瞒身份。
“你可瞧清楚了,果然是那杨志?”
“不敢欺瞒相公,却是那杨志,卞虞侯一眼就瞧破此人身份,这才阻止其入府!”
当西门庆赶至府门前,只见得卞祥一人如同寺庙中的金刚一般,手持开天斧,径直拦在门栏前,身边还有祝家三兄弟以为羽翼,连同一众守门的侍卫,气势喧天。唯有孙新一个,频频回首,往府衙内瞅去,当见着西门庆时,方才长嘘了一口气。
不用说,这一帮子侍卫中,也唯有孙新一人有些急智,亦是他使人去后宅通知,应变之能显然比那卞祥强上许多。
伸手拨开拦在自家面前的卞祥,瞧见一脸尴尬之色的杨志,欲言又止的立于阶下,西门庆对这“青面兽”的心思就已明白几分。
“难得杨提辖愿意捐弃前嫌,有何言语但请府内叙话如何?”
说完这话,当即步下台阶,一手牵起一人,亲自将公孙胜和杨志邀入府中。
见着西门庆不念旧恶,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杨志思及往日蹉跎,只觉眼中一股酸涩,口中止不住连连告罪,心里却是起了效死之心。
第126章 经典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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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杨志的投效,西门庆自是大为欢喜,当即点头应允下来。之后详细询问了二龙山一众喽啰的战阵操练之法,那杨志也是有问必答,不曾有半分隐瞒。
“二龙山既无主事之人,那处险要山寨若是弃之不顾,只怕不免又要沦落到成贼窝!”
西门庆说完这话,却不再做声,只是拿起身边的茶盏轻啄慢饮。
杨志在官场上也是浸润了不少年月,官场应对折冲自不是菜鸟。想当初在江南押送花石纲出事后,他也曾进京四下打点,若不是高俅从中作梗,只怕早就官复原职,自然也不会有后来一应故事了。因此这会儿听得西门庆这般说话,心下稍稍一转,就已明白,当即从椅子上起身,抱拳拱手道:
“若相公信任小人,小人愿紧守二龙山,维护一方百姓平安!”
“以杨提辖大才,自该驰骋疆场,两军阵前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万里封侯!”
西门庆夸赞了一句,随即又做痛心疾首状,长叹一声道,“现今朝廷遣使北上,欲联金灭辽,说不得几年之后就将北伐,夺燕云之地,以全我汉家金瓯!只是如今河北山东两地,武备废弛,朝廷几无可用之兵。”
“相公心系北伐大业,诚为幸事!杨志一介武夫,愿附骥尾,有朝一日扬鞭燕云,定要助相公成就不世功业!”
杨志倒不以为西门庆想要主持大宋北伐事宜,搏个异姓王的贵勋,毕竟朝中诸公,怎么数也轮不到他。不过以山东物流所的财力,到时候免不得要支应北伐大军的后勤,以此为晋升之阶,却是应当。
能够这般早的谋划对策,这西门庆果然了得,难怪短短时日就能成为官家幸臣,更在山东一地操持起这般大的局面。如此谋远计深,正该是自家效命的恩主。
“不愧是杨无敌的子孙,现在却是委屈你了,只盼你忠恳用事,日后定有鹰扬天际之时!”
这也算是西门庆许下了杨志的前程,听得那“青面兽”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回二龙山,练出一支精兵,日后仗此横行沙场,建功封侯,以期恢复祖上荣光。
劝慰勉励一番,那杨志感恩戴德,当即立下军令状,一年之内必要练出一支千人精锐步军,更应承下剿灭青州地界一众山民流寇,以为练兵之用。
坐在一旁的公孙胜见杨志心愿得偿,心中自是羡慕,只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没有“青面兽”那等练兵的能耐,凭自己一个山野道士,如何能得这位权势日盛的显贵青眼。只希望这位相公看在自己往来奔走,弄来《玄素经》副本的功劳上,能够高看一眼,至于自己的前程,也只能见机行事啦。
将杨志安排妥帖后,西门庆让身旁贴身护卫的解宝将卞祥喊来,嘱咐他好好招待这位曾处敌对立场的新同僚,也算是为两人之前在府门外的冲突做个和事佬。
卞祥虽说现今只是军中虞候的职衔,可论资历,除却在东京汴梁隐匿行事的“鼓上蚤”时迁外,也就算他为第一人。现在又是物流所府衙的侍卫头领,这等角色就如同三国曹操身边的典韦一般,最受人主信重,即便是血脉至亲,亦是多有不如。想那花荣,也算是西门庆的妻舅,现在又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可在卞祥面前,却万万不敢造次。
杨志此人深谙官场规则,如何不清楚其中利害关系,见得西门庆主动说和,自然能够顺竿而上。至于这两人如何化干戈为玉帛,西门庆却是顾不得这许多。
见着杨志离了偏厅,西门庆方才转过身子,一脸笑意的对着公孙胜连连道谢。
“劳烦道长奔波往来,实在是感激不尽,只不过眼下却有些烦难处,还请道长能够释疑一二。”
“相公但有所疑,小道知无不言,绝不敢藏私!”
公孙胜以为西门庆要问的是那《玄素经》之事,毕竟此等上古道家典籍,其文艰涩难懂,更有许多道门术语参杂其间,纵然是东华门外唱出的大宋士子,也未必能够通晓。
“不知道长可知道门的炼丹凝汞之法?”
听得西门庆这般问,公孙胜一时间却是转不过弯来,稍稍愣怔后,整理了一番思绪,方才回道:“道门丹鼎之法始于秦汉,盛行于魏晋,博大精深,只不过其所需甚大,非常人所能企及。纵秦皇汉武,集一国之物力,亦未曾以此法得长生。”
公孙胜本人对于炼丹法并无多少认知,又害怕西门庆追根究底,自家露怯,因此回答的大而化之,最后又语含劝诫,怕西门庆动了那炼丹求长生的念头。
“道长却是误会了!”
西门庆轻笑数声道,“我有一方,乃是从一残破古籍偶尔获得,书上言,以此方所制之物,其声震如雷,可开山裂石。在我想来,此等事物,简直有如仙家手段一般,若真能制成,用于战阵之上,或可收奇效。”
“西门相公所言古方倒似我道门相传的掌心雷,只不过典籍虽有记载,具体方法却早已失传。”
公孙胜这会儿侃侃而谈,一旁的西门庆却是暗自腹谤:什么时候火药成了道门的掌心雷,这般往自家脸上贴金,这“入云龙”还真有几分神棍的潜质。
西门庆倒不知道这公孙胜真做过那等测字算命的勾当,这时候也不理会他的自吹自擂,径自拿出“一硝二磺三木炭”的**经典配比。
在中国,最早发现火药的,就是那些先秦炼丹士,也可以说,这些人是古代最早的化学家。许多古人眼中神乎其神的道门手段,实则都是利用了一些简单的化学原理。
在西门庆想来,这公孙胜毕竟是道门中人,在这方面的知识积累甚至要比来自后世的西门庆更加丰富。
想要制作出后世真正意义上的**,仅仅知道这配比还远远不够,需要将这三样原料尽可能的颗粒化,使之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充分燃烧,才能发挥其真正的威力。
想要做到这一点,似公孙胜这等“人才”却是断然缺不得的!
第127章 实心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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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满心喜悦的接下一应火药试验工程的公孙胜,西门庆心里却是直骂娘。
后世的教育虽说对于学生知识面的拓展非常有利,对比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而言,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就已算得上见闻广博。可在学问的专精上,却又极为粗疏。也难怪后世对于一些大学生有“万金油”的称呼,实在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
单以这**而言,西门庆也知道其配比极其简单,不过就是三种原料的混合罢了。可具体是何比例,他却只记得前世那本抗战片《地雷战》中的那句话,其余的,也就是两眼一抹黑,即便高中化学可能学过,也早就还给当初的老师了。
这般基础配比都是云里雾里,不用说更加专业化的**颗粒化,能够知道这一点,还是完全拜网上一众军事类小说所赐。只不过,对于这所谓的颗粒化,西门庆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说不得又得公孙胜这位“专业人才”来进行试验。
对于火药在军事中的应用,这会儿大宋无疑处于领先水准,军中各式火器着实不少。本朝仁宗时,由曾公亮和丁度两人主持修编的《武经总要》,其中就记载了火药的三种配比方案,只不过其中添加了许多无用的物质,而且其中硝石比例最高者不过五成,远远低于近代火药硝石的占比,因此其威力相差巨大。
总而言之,这个时代仅是热武器的萌芽时期,想要依靠火药的威力改变整个战场规则和形态,还远远不够。
对于**的试验,西门庆着实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任何事物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发展过程,虽说西门庆指出了一个正确的发展方向,可这条路上需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终点,恐怕谁也说不清楚。
尽人事,听天命。
从物流所的账目拨了一万贯,算是公孙胜火药监的预算,至于职衔,暂且安排了个物流所主事的差遣。为了激励公孙胜,西门庆许诺,若能在火药一物上有所进展,少不得他以后的荣华富贵。最后,又殷勤嘱咐了一番安全事宜,火药监万事以安全为第一要务,不可莽撞行事,那公孙胜自是一一应下。
之后,公孙胜领着四五名府中侍卫去了水师码头那边,寻偏僻处作为未来火药监所在。火药一事,关乎重大,机密为第一要务,最终选了一处绝地山谷作为试验场,谷地周围则安排了少年骑军巡视查探,防止闲杂人等误入其中。
公孙胜的火药监,除了他这主事之外,尚需一些杂役人选,依照西门庆的安排,这一干人尽从登州水师原先的那一众亲眷中挑选,这些人不但身家性命同水师连在一处,前些天又在码头见识了西门庆的雷霆手段,现下却是老实的很,不敢有其他心思。
况且,若不是西门庆上任后以物流所的财力重整水师武备,这些原先的水师厢军亲眷,哪里有现今这般舒坦日子。对这位副团练感恩戴德者甚重,其中不乏愿效死命的。
不提公孙胜自得了西门庆的许诺后,一心扑在火药监上。且说同他一起来这登州城的杨志,在这府城呆了两三日,同西门府中侍卫头领卞祥和孙新两人也是混的不错。这几日,在西门庆的有意提点下,孙新更是带着杨志去了水师码头和少年骑军营地,见着码头船坞中巨大海船的龙骨,还有水师士卒的训练,在震惊西门庆的大手笔同时,对这位自己新近投效的恩主愈加看重,只觉自己半生蹉跎,总算是得遇明主。
杨志既然实心投效,自是要尽全力为自家恩主奔走驱驰。偶然获知昔日落草二龙山时的搭档鲁智深被清风寨的宋江所擒,一路解来登州,此刻正押在州府的牢城营中。闻听西门庆怜其才干,有意收纳,只是鲁智深油盐不进,正在两难之间。
恩主有为难处,作为下属自是需要解难释疑,因此杨志毛遂自荐想要入牢城营相劝鲁智深,没曾想最后却被这“花和尚”骂了个狗血淋头,很是狼狈。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人本就性格迥异,其人生追求亦是截然不同,当初二龙山分道扬镳,可说是题中应有之义。
对于这等结果,西门庆心中早有所料,因此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反是杨志,自觉办事不利,很是惭愧,当即要求回返二龙山,早日练出一支强军,以报西门庆知遇之恩。
这一日,西门庆亲自将杨志送至登州城外接官亭,临别之时亦是殷殷嘱托,很是勉励了一番。毕竟现今他的一众属下中,论练兵之能,首推这位“青面兽”,得西门庆看重亦是自然。
在接官亭上饮了送行酒,杨志抱拳作别,领着祝氏三兄弟扬鞭而去,不一会儿即消失在远处。
这祝氏三兄弟随在西门庆身边也算有些时日,怎么都算是腹心之人,此行随同杨志回返二龙山,连同现今二龙山掌事的曹正,日后将会是杨志手下这支强军的骨干。
其实,西门庆倒没有往这支未来强军中掺沙子的想法,反倒是杨志主动提出,想要这三兄弟以为臂助。西门庆明白这是杨志自效之举,也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不过在私底下却是正告过祝家三兄弟,军中一切以杨志为首,万万不可违逆军纪,日后能否出人头地,就看他们自己能否从杨志那边学得练兵的真本事了。
送走了杨志,西门庆也是怅然若失,手下真正知兵的将领还是少了一些,论练兵的能耐,梁山上那位“豹子头”倒是极合适的人选,奈何自己在东京纳了张贞娘,若是被这林冲知道,不成仇怨已是万幸,想要将其收为己用,却是做梦。
“回吧!”
思及其中恩怨纠缠,西门庆亦是头痛,最终无奈挥手,准备回城。
“恩主,你看那边!”
一旁的解珍一指远处,只见官道上尘土飞扬,在这炎炎夏日竟拉出一道土龙一般,狂涌急进,气势惊人。
这般景象,至少也得四五十骑狂飙疾奔,不然绝无这等声势。
第128章 未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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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尘土在距离接官亭不过五十步外方才止住,只瞧见烟尘之中,一匹接一匹的北地战马鱼贯而出,一眼望去,不下百余骑。
如此数目的精壮战马,在这登州地界,除了西门庆麾下的少年军外,尚无其他势力拥有这般数目的军马。
“恩主!杨再兴前来缴令!”
百多匹战马旁,只有十余骑纵掠上前,正是前往大名府给许贯忠送信的杨再兴一众少年骑军。
当初出发之际,西门庆曾在物流所府衙门前相送,各个都是意气昂扬。今日再见,却是满身尘土,一脸的疲惫之色,唯有那一双双眼睛,却都精湛如宝石一般,熠熠有神。在这些少年骑军身上,西门庆见着了几许彪悍坚毅之风,千里往复,人马不免疲惫,可当西门庆的目光投注到这些少年身上之时,包括杨再兴在内,都挺胸收腰,气势丝毫不减。
“不愧是我少年军,壮哉!”
西门庆见着这些少年渐露强军峥嵘之姿,心中自是兴奋,如果说,自家麾下几支军伍中,哪一支最为其所看重,无疑就是杨再兴的这支少年军。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辽夏,则国胜于辽夏,少年雄于寰宇,则国雄于寰宇!”
十一个还显稚嫩的嗓音合到一处,在马上高声应和,其声直冲云霄。这短短一篇文字,对于精研诗词,习惯了“人约黄昏后”精致婉约的宋人而言,或许还嫌粗陋。可其中朝气勃发的雄壮气势,却犹如摧城拔寨的汉唐骠骑一般,让一旁坐于马上的许贯忠,恍惚间仿佛又见着了汉家的尚武精神。
许贯忠本就是文武双全的人物,没有这个时代大头巾那等轻贱武人的想法,更何况最近几年,北地辽东风起云涌,女真一族犹如飓风一般狂暴而起,原本瞧着老大帝国的北辽,虽控弦百万,可一败再败,短短时日就失了辽东道大半菁华。
似这等初起的北方强族,遍观史籍,无不对中原政权构成极大的威胁,而以现今大宋这般破风漏孔的武备,若有那一日,却哪里能挡北方汹涌而下的铁骑,说不得又要重演“五胡乱华”的悲剧。
此时此刻,作为这个时代难得拥有全局眼光的智者,如何不清楚,这个号称“丰亨豫大”的盛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每每午夜梦回,不知多少次汗湿襟袍,梦中场景似真似幻,万千铁蹄飞踏南下,无数汉家子女填于沟渠,血水溢满了大河上下。
许贯忠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今日在这登州城外的接官亭,竟闻得这样一首少年词,于他而言,就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终见一点光芒,虽说微弱暗淡,可在这个时代中,却是显得那样的弥足珍贵。
这一刻,许贯忠恨不能倾尽全力护持这株“幼苗”,看它一点一滴的成长,最终成为足以抵挡北地狂澜的长城倚靠,甚而能够马踏白山黑水之侧,扬鞭万里大漠之外。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情绪激荡之下,许贯忠不由低声轻吟,脸上不自觉的流露赞许期盼之色。
汉唐之际,我汉家儿郎亦曾远征万里,马踏焉支,直捣龙庭,勒石域外,那是何等的豪雄万丈。只可惜现如今,连那燕云十六州亦落于北人之手垂两百年之久。至秦始一统,遍数历代,我汉家文明何曾这般屈辱,以“岁币”换一国之平安,虽说其中有不得已之情由,可于民族精神之摧折,其所失只怕更甚。
西门庆想不到自家为激烈少年军而篡改剽窃的一首《中国少年说》,竟会使得智计卓绝的许贯忠情难自禁,以至于在两人再次相见之时有几分失态。
待杨再兴一行十余骑引着身后百余匹卢俊义送来的战马转往少年军驻地后,许贯忠方才回过神来,见着西门庆已然到了自家马前,正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
猛然发觉这般情势,许贯忠哪里还能高踞马上,当即翻身下马。
这一路晓奔夜宿,可谓辛苦,不过念及两地灾情,许贯忠深感时间紧迫,哪里愿意耽误。此刻见着正主,许贯忠原本打算询问往南方交趾、占城购粮之事,可开口时却变做其他。
“敢问刚才那首少年词出自何人之手?”
对于西门庆因几首纳兰词而著的文名,许贯忠自然清楚。只是纳兰词乃是集婉约派之大成者,词风柔美精炼,情感细腻隽永,同刚才那首少年词却是完全不同。
许贯忠显然不相信能够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人会写出少年词这样清新昂扬的作品,因此才有此问。
“游戏之作,倒是让许兄见笑了!”
剽窃之作,西门庆纵然脸皮厚,当着许贯忠这等当世智者,亦是有些羞意,不愿在这上面做过多纠缠,立即转移话题道,“许兄一路风尘,实是辛苦,今日且安歇一日,有事明日再议如何?”
“灾情如火,如何等得,我自小打熬身子,些许疲惫,却是误不了正事。”
许贯忠乃是做事之人,却是不愿多做休息,眼瞅着河北山东两地大灾将起,可谓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扬帆南下,直趋交趾。
“既如此,请许兄随我回城,此事关系甚大,自当详议!”
半个时辰后,物流所的一处偏厅内,西门庆同许贯忠相对而坐。关于通过海运购粮一事,西门庆合盘托出,未作半分隐瞒。当提到登州水师用于此次购粮的海船足有十二艘千料以上大船,运力更是达到一万八千料,饶是许贯忠性情沉稳,亦是吓了一大跳。
当然,在登州水师码头现在没有这般多的货船,其中大多数还在杭、明两州的私家船坞码头上。到时候船队南下时,可以在路上汇聚到一块儿。
一万八千料的海上运力虽说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惊人,可所能承载的粮食,对于未来两地的灾情依然是杯水车薪,西门庆的主意却在雇佣杭、明、泉、广四州的海上私商,利用他们的运力往来南北。其中所要处理的往来关系,自然是盘根错节,也唯有许贯忠这等人物,方能转圜其间,以成此事。
“相公既有此等救民之心,贯忠愿效全力!”
第129章 隐士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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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流所偏厅,西门庆同许贯忠畅谈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若不是有府中仆役来提醒饭点,只怕两人能够谈到半夜去。
这一次的谈话,同去岁在大名府翠云楼那一番相谈迥然不同。
当初在翠云楼时,许贯忠绵里藏针,只将西门庆当做官家走狗,肆意盘剥百姓以迎合皇帝的贪渎酷吏,根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而今却是大不同,西门庆执掌物流所半年有余,山东一地未闻有百姓受其荼毒,各州府的大小商贾反而异口同声称赞其良政。原本贼寇如毛,流民似虱的山东,这半年来地方上竟是安靖了不少。此外,更有杨再兴这一众朝气蓬勃的少年骑军,在许贯忠看来,已经有了一支强军的雏形。能够在现今这“盛世”中操练出这样一支少年军旅,不论肇因如何,凭此一点,其人就比朝中那些重文轻武的中枢重臣更具远见卓识。
真正深入交谈,对于西门庆见闻之广博,即便是身为当世鲜有的杂家人物,也是佩服不已。对人对事,更有许多另辟蹊径,别出枢机的想法。这些想法,若是流传出去,对于那些崇奉儒家经典的士人而言,定然要划入是离经叛道的异端邪说,可对于许贯忠这等兼修诸子百家的杂学大家,却能从中看到智慧的光芒。
可以说,论学问之驳杂,许贯忠相信当世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唯精深处尚有欠缺,甚至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认知反倒偏颇,不过却是不损其明。
为上位者,不求事事通明,只要明辨人事,任人唯才,自能成就其功名事业。
两人相谈甚欢,不觉忘时,直到酉时中,方才因后宅几番催请,才告做罢。
回到后宅,身边一众妻妾陪着用餐时,原本最是闹腾的西门庆,今日却是频频走神,惹得吴月娘一众女子心里直犯嘀咕,这一顿饭竟是难得的很守规矩,食不言寝不语,真真正正有了几分大家风范。
饭后,除了吴月娘外,其余几位妾室知道自家老爷心中有事,也不再逗留,各自回房。
“官人,可是瞧上哪家的女子?若是合适的,奴家命人上门提亲就是,何故这般劳心伤神!”
吴月娘毕竟算不得真正高门大户人家出身的闺阁小姐,西门庆官面上一应事务又哪里晓得,若是换三娘程素卿在这,定然不会如此南辕北辙。
“大娘想差了,为夫心中却只有个男子!”
西门庆见吴月娘误会,不大不小开了个玩笑。
“官人是西门家唯一的男丁,如何可以做那断袖分桃之事……”
往日一直性情柔和,颇有些唯唯诺诺的吴月娘,今日却是一反惯常态度,竟有些疾言厉色。
“哎,大娘真误会了!”
西门庆随即将许贯忠之事捡些紧要处告诉吴月娘,其间一个劲的盛赞许贯忠的见识才华,在吴月娘瞧来,似乎已然将其引为知己腹心。
“男人家的事,我等妇人却是不便掺和,不过妾身也曾听闻,昔日刘皇叔三顾茅庐,倾盖之交,即抵足而眠。若是官人真的倚重这位许先生,何不效仿先贤?”
对于同一个大男人共榻而卧这事,西门庆却是敬谢不敏。不过邀一知己,红袖添香,秉烛夜谈却是人生一大乐事。
“多承大娘提醒,今夜却免不得走一遭,委屈你了。”
今夜西门庆本该是宿在吴月娘房中,现今却是要让佳人独守空房,总需安慰一番才好。也顾不得其他,竟扯着吴月娘到了餐厅后面的一间小卧房中,胡天胡地一场,直闹得吴月娘骨软筋麻,摊成烂泥一般,西门庆方才意气昂扬的离了后宅。
这死冤家,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在房事上勇猛精进,姐妹几个竟都有些降不住了!
见着西门庆离去,吴月娘懒懒躺在床榻上,任由两名贴身丫鬟进来服侍,心里忍不住犯了嘀咕。她却不知,最近几日西门庆开始习练《玄素经》,时日虽短,据公孙胜所言,却已有小成,在那房事上,自然有所表现。
不提吴月娘心中狐疑,西门庆却是志得意满去了前院许贯忠的住所,却正好见着乐和正同许贯忠在一处。
原来之前南下交趾之事,西门庆暂时交由乐和总掌,其间一应事务自然是他最为清楚,知道西门庆的打算后,乐和第一时间就来同许贯忠相谈。如此做法,显示其没有半分揽权之意,这一点却是让西门庆很是满意。如此伶俐懂进退,日后却需多加锻炼,说不得要多压些担子才行。
现今西门庆手底下的摊子是越铺越大,得用之人不免有捉襟见肘之嫌,似乐和这等人物,只要实心办事,少不得日后前程似锦。
乐和见西门庆来此,知道自家恩主是来会许贯忠的,当即想要告退,却被其阻止。
“先不忙走,把该交代的事情尽数告之许先生,待南下之事办妥帖后,再来寻我,另有安排!”
乐和如何听不出西门庆话语中流露出的意思,看来自己在恩主眼中又更进了一步,心里欢快,面上却是不显,朝西门庆一拱手后,继续将刚才截断的话题继续下去,直过了半个时辰方才歇了。
“乐小哥口齿伶俐,论事条理分明,事无巨细尽都剖析明白,人才难得啊!”
许贯忠这话倒不是随口夸赞,确是由衷之言。
“得许先生赞,小子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谦逊两句后,乐和当即告辞离去,干脆利落。
“相公门下皆是如此朝气的俊杰,未来不可限量啊!”
待乐和去得远了,那许贯忠突然语带双关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是让西门庆微微一愣。思及刚刚吴月娘之言,既然自己欲得其人以为谋主,就需推心置腹,不能有所隐瞒。当即将辽东女真崛起一事大略说了一遍,言下之意相信以许贯忠人才,自能明白。
西门庆这般顾虑,与许贯忠可谓不谋而合。到了这会儿,许贯忠方才确认,无论未来如何,这西门庆的确是值得自家辅弼之人。
第130章 牢城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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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牢城营。
这一日天气晴好,晌午时分,用了一餐七八个肉馒头,两盘素菜,以及一壶酒后,牢中狱卒来开了狱门,放这吃饱喝足的鲁智深去牢城营前面的一方空地上放风。
想那牢狱之中,阴冷湿寒,少见阳光,人若在里面呆的长了,免不得要得些七痛八灾的毛病,甚至能够因而丧命。鲁智深所居囚牢虽说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条件,不过是离得牢门近些,墙上多开了两扇小窗,虽能痛风,可一天到晚却也见不着阳光。
这牢中上下的节级和狱卒俱都得了物流所的好处,乐和又是叮嘱过的,加上一众西门府侍卫驻守,足见那位正使相公对鲁智深的重视。因此,这些往日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哪里敢怠慢了“花和尚”,平日里恨不得将他像佛爷一般供着。
经过一周多时间的细心诊治,用的又都是最好的药,鲁智深身上的伤势基本都以愈合,唯有两处肩膀琵琶骨上,还残留了两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双膀却是使不上太大的气力。
鲁智深本是生性旷达,既身陷囚牢,却也没有半分哀切之态,依旧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这会儿却是径自躺在一张破席上,四仰八叉的,任凭头顶烈日炎炎,炙烤得他那颗秃瓢油光瓦亮,竟还鼾声大作,却是瞧得一旁两名负责看守他的狱卒连连摇头。
这位绝对是个没心肝的!
也就在这两个狱卒嘀嘀咕咕之际,牢城营的营门外,一位衣袂飘飘的白衣文士下了马,身边跟着的,却是整个登州牢城营无人不知的乐和。
在一众牢城营的上下诸人眼中,现在的乐和无疑是鱼跃龙门,论官府职衔,同营中的节级老爷一般,更不用说那物流所的权势煊赫,哪里是小小的牢城营能比的。
那文士神态潇洒,举止文雅,一瞧就不是凡人,更不用说一旁还有乐和伺候,肯定是位大人物,原本正在公事房中开赌局的押牢节级听得这消息,当即散了场子,领着七八个小牢子迎了出来。
这些人自有乐和照应,那文士却是不曾理会这等人,自顾自走到鲁智深的那领子破席子旁边,见着还有些空位,也不顾地上腌臜,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身白色衣衫下摆,却是脏了一大片。
乐和同一众牢子在一旁站着,场院一角,一坐一卧,一文一武,静静的相安无事,任由头顶日头从中天往西边一点点落去。
一直到申时末,那“花和尚”方才翻了半个身子,也不睁眼,嘴里只顾嚷着要吃食。
那文士听得这话,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随即朝乐和这边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一个酒楼伙计提着食盒从营门外进来,即便隔着老远,也能闻着阵阵诱人香味。
“别以为比洒家耐性好就行了,回去告诉西门庆那厮,洒家虽好酒肉,却不会脏了心肝!”
“今日来此,我就是来讲个故事给你听,别无他求。”
那文士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语音绵软柔和,犹如无波之水,竟让人听不出丝毫喜怒之意。
“这些日子洒家正闷的慌,今日倒是个好日子,你且说来!”
鲁智深心中早就打定主意,绝不会“为虎作伥”,也不管那文士如何打算,自己却是从那小伙计手中一把抢过食盒,抓了一只烧鸡就往嘴里塞去,却是吃得汁液四溢,满嘴流油。
“辽东之地,白山黑水之间,有一族,渔猎为生,名唤女真……”
许贯忠原就口才了得,兼之女真崛起之途,本就堪称奇迹,由他口中娓娓道来,如何不引得鲁智深这等厮杀汉子的兴致。刚开始还大吃大嚼的“花和尚”,从许贯忠讲至以少胜多的出河店之役始,便停了口,待闻得护步答冈七十万辽国主力被两万女真击溃时,原本抓在手中的半个猪油肥肉馒头竟失手落地,整个人愣怔当场,眼不能转,口不能合。
“女真,果真如此了得?”
半晌,回过神来的鲁智深从破席上一跃而起,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七十万辽军主力,即便对于曾经在西北一线同西夏军搏命拼杀的鲁智深而言,亦是难以想象的一个数字。心中稍稍预估一下,即便是集合西军四路军马,在同等条件和这般数目的辽军野战,能保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只怕已是万幸。
女真战力精锐如斯,日后若是大举南下,这大宋河北河东两地边军却如何挡的!
“那辽国开国之君,何等英雄了得,即便是他,亦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语。女真兵锋之劲,可想而知!”
许贯忠的一席话,却是说得鲁智深这从来不曾感到害怕为何物的强人,汗湿透衣,额头眉梢处,更是滴汗成雨,淋淋而下。
“就在几天前,朝廷赴辽东使团已从登州跨海北上,要联合女真共同灭辽,以图燕云十六州之地!”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听得此言,鲁智深目眦欲裂,一股暴烈之气由其身上散发而出,若不是许贯忠这等人物当面,换作西门庆来此的话,纵算表面还能镇定,只怕心里也忍不住要打鼓。
“女真兵精将勇,只怕十年之内就能覆辽,朝廷此时同其联合,却是恢复汉家故土的良机!”
“放他娘的臭屁!你们这些大头巾懂得什么?都是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
鲁智深这会儿直觉得心焦如焚,可一时又想不出发泄之法,四周高墙上都有弩手埋伏,自己要是拿眼前这白衣文士撒气,少不得要挨上几箭。
要是在之前,鲁智深倒也没甚顾忌,可眼下听闻朝廷“联金灭辽”之策,熟知军事的他如何不知,以大宋现今河北河东两地武备,面对北地辽国,守成尚且不足,何谈收取燕云。更不用说灭辽之后,以大宋之懦弱,如何挡得住女真那等虎狼之军。
“骂的好!”
许贯忠呵呵一笑,随即道,“鲁提辖出身西军,熟知大宋军事,可有胆量去那辽东之地,一窥女真兵马的虚实?”
第131章 码头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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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水师码头上,一片忙碌景象,四艘千料大船已整装待发,数百名随船出发的船工和水师预备军卒正排成四道长队,由码头一直延伸到四艘大船上,原本堆积在码头上的各色物资正由这些人相互接力,仿佛蚂蚁搬家一般,一点一点的搬运到四艘大船上。
“嘭!”
码头两个相邻的士卒交接时,其中一个动作稍稍慢了一些,一个尺余见方的木箱子摔到地上,却是裂了一道口子,数百个铜钱瞬间滚了一地。
二三十个在码头嬉闹的光屁股小孩,都是水师士卒子弟,见着滚作一地的铜钱,立时跑上前来,四五十只小手不一会儿就将散落地上的铜钱捡拾一空。
旁边有管事的过来,竟是当日西门庆第一次来水师码头遇见的那名老汉,因为懂得些木工活,现在在船坞那边有份工,手底下有十几个年轻后生做他徒弟,今日是被临时拉过来维持码头秩序的。
当初就在这码头上,西门庆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了四个码头管事的脑袋,据说都是因为在钱财上伸了手,被人抓着证据。论起来,这等罪名就算进了官衙,至多也就挨顿板子,罚没一定数额的家财,哪里能够丢了性命。
不过,水师一众士卒都是军籍,亲眷家属亦无其他营生,就靠着一点少的可怜的丁俸过日子,同那些无产的流民一般。性命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挣一日算一日,若是哪天老天爷看不过收了去,也没人会在意,连官府亦不会来管。因此,在登州水师,西门庆无疑就是手握生死大权的阎王,无人敢质疑其决定。
对于西门庆而言,他可以给这些水师士卒家属和亲眷安排生计活路,不过有一条却是铁律,但凡敢伸手中饱私囊者,发现一个杀一个,绝无二话。
“快,快,都快放回去!”
那老汉自然认识眼前这些奔抢铜钱的孩子是水师子弟,这会儿那位阎王又站在旁边,显然怕这些无知孩童犯了西门庆的规矩,因此上前催着这些孩子将捡来铜钱放回那个木箱中。
“随他们去吧!都是馋嘴的年纪,些许铜钱买些零嘴!”
西门庆却是笑呵呵的阻止那老汉,现在水师码头这边俨然已经是一处大市镇,各色铺子不缺,这些铜钱分到每个小孩头上不过十几文,虽说不多,却也能在市镇沿街小摊上买不少零嘴。
“相公宅心仁厚,还不磕头谢一谢!”
那老汉在一众原先水师眷属中颇有些威望,那些小孩子显然有些惧他,一听这话,纷纷跪在地上,却被西门庆上前都喊着站了起来。
“记得,这男人的膝盖啊,跪天跪地跪父母,这些阿堵物却不值如此!”
那二三十个小孩一个个都是光腚,虽说现今水师一众亲眷生活好了些,却都是苦怕了的,有点钱都攒着,不舍得花,现在又是夏天,这些男孩大都套件大人穿破的旧衣,垂到膝盖或者脚踝处,里面却是片缕不着。
这些男孩子哪里听得懂西门庆这话,一个个抓耳挠腮的,俱都懵懂。
“散了,散了!”
此时过来一个白衣文士,却是一挥衣袖,将这些半大小子赶得一哄而散,“恩主,这些厢军子弟,父祖辈开始都是军中将士,斗大字也识不得几个,能够将自家名字能写全的,就已经算难得啦。”
许贯忠不由想到自家庄上的那些村中子弟,也同这些小子一般年纪,尽懂得这些道理。
“看起来得寻先生在这里办所私塾,这些军中子弟若是如此荒废下去,诚为可惜!”
西门庆自然不奢望这些小子能够中进士,唱名东华门,至少得习得一些基本的常用字和算学,日后自家若真是大举扩军,军中最缺的就是这类人。毕竟,在这个时代重文抑武的时代,那些有文化的士子,绝对没人愿意投身军旅。
“丰富其精神,强健其体魄,如此方为强军之根本!恩主此策,不用五年,必见成效!”
许贯忠自家就是文物兼修,自然知道其间利弊。若是一支军队的基层将官都能读书识字,那么对于这支军队的日常训练和战阵指挥,将会有如虎添翼的效果,其中成才率,定会大幅度提高。
一员将领,即便武艺再高,若只懂得冲阵厮杀,至多也就是一员斗将。若是这名将领懂得学习思考前人经验,再结合战阵实践,纵然不能成为方面帅才,担任千人之将想来是能够胜任的。而这样的将领只要有个十几人,就足以造就一支万人强军。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似历史上韩信、岳飞这等不世之才,哪里是等闲能遇见的。想要打造一支真正的强军,还是需要从普通将领的培养和锻炼上着手。
其实,西门庆也曾想着遣人将岳飞找来,时迁一众手下更是去相州寻访数月,结果人倒是找到,不过还是个稚童。西门庆也怕自己偃苗助长,毁了其一生,最终还是没有去干涉他的生活。
“当初狄武襄如此功绩,却落得个惊惧而亡的凄凉下场,想要在大宋练出一支强军,实在是难如登天!”
想到大宋自开国始一系列防备武将的国策,西门庆不由喟然长叹。虽说这样的措施避免了残唐五代那等军阀割据,民不聊生的乱世,可一旦北方有新的强悍民族崛起,这样的大宋兵制如何能够抵挡住北方铁骑。
“恩主勿需多虑,如此大宋文恬武嬉,国朝祖制已经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今次放舟南下,贯忠定将一切安排妥当,若无差错,恩主所忧者,到时自可迎刃而解!”
“一切拜托先生啦!”
西门庆拱手长揖,深深一躬。
扬帆,!
四艘千料大船缓缓驶出码头,许贯忠站在领头大船的船首,朝着站在码头上的西门庆拱手作别。
送走了许贯忠和南下船队,西门庆刚离开码头,就瞧见登州城方向一骑如飞而来,径直到了西门庆面前。
“禀报相公,那鲁大师在登州城杀人啦!”
第132章 以势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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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曾想到,刚脱了牢狱之灾不过三两天的鲁智深竟然又起了杀心,在登州城里杀了慈幼局上下七名主事小吏,一身僧袍血染浸透,六十二斤的镔铁月牙铲上更是飞血成瀑。整个登州慈幼局宛若人间地狱一般,从门外街边到里面三进两院,随处可见横卧惨死的尸首。最为动人心魄的,那局中主事,一颗头颅被拍得骨糜肉碎,成了一个烂西瓜,情状极为惨烈。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当西门庆听得下属禀报后,心里不由自主冒出这么两句话来,却是后世《水浒传》中施耐庵对那“花和尚”的评价。
不过,观鲁智深之前所行,死于其月牙铲之人虽众,却都是奸恶之徒,现今骤发此事,其中必有蹊跷。
纵观一部《水浒传》,论真英雄,真好汉,唯鲁智深一人矣。
世人拜佛崇佛,实乃外求权威,以他人之法为我之法,行尸走肉罢了。那五台山的智真长老,之所以认为鲁智深有佛性,只因此人自信自力,不惑不迷,自见本性,不假外求。
观鲁智深行事,尽皆直道而行,遇事不躲不避,所行所为,直问本心不顾他,真可谓“禅杖打开生死路,戒刀杀尽不平人”。
一路策马直奔,西门庆心中却有计较,这鲁智深既然杀人,那人必也有该杀之处。只不过一下子杀了七名官吏,纵有万千缘由,只怕也难遮得此事。
不过,这时代毕竟不比后世,治国理民实行的乃是礼法之道,礼在法之先,杀人罪名亦有法外开恩之举。
果然,当西门庆赶至登州城府衙时,乐和却是已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却原来这登州慈幼局一干人等黑了心肝,将局中幼儿幼女卖入娼寮妓寨,稍有不从者,断食鞭笞,甚而有折磨至死者。
此等行径,可谓人神共愤,只不过平日里看守严厉,一旦入了这处魔窟,想要逃出,却是千难万难。
也是事有凑巧,鲁智深今早正在慈幼局门前一处摊贩上买些吃食,却正撞见一个半大小子从局里脱身,翻墙而出,却不想被当场逮着,却是一顿好揍。
想那鲁智深本就是路见不平要踩上一脚的人,见此情景如何忍得,当即上前,赤手空拳将两个慈幼局的小吏打成了猪头一般。也亏得这“花和尚”自那次三拳打死郑屠后,抡胳膊打人都注意留几分力气,不然的话,只怕这两个小吏当场就得交代了。
赶跑了那两小吏,鲁智深正待问那小子其中情由,却不想那半大男孩竟“噗通”一声跪在当场,朝着鲁智深连连叩首,哀哀央求其救自家妹妹一条性命。
那小男孩能从慈幼局中翻墙逃出,显然也是个性子机敏的,当即长话短说,将那处“人间地狱”捡关键处说了一些,却把个仗义豪侠的“花和尚”恼的暴跳如雷,紧赶几步到了那摊贩前,一手抄起斜倚在墙上的镔铁月牙铲,怒冲冲闯进了慈幼局。
后来的事情自不用说,局中一应惨象,即便是鲁智深这等在战阵上见识过尸山血海之人,也感到浑身发寒。那慈幼局的后院磨盘之上,犹有骨血残迹,却是将一身患残疾的弃婴磨成血肉,做成馒头馅,用来喂养局中其他孩童。
此等酷烈情状,自也怪不得鲁智深会大开杀戒,将慈幼局上下一干官吏尽数砍杀。
公堂之上,鲁智深五花大绑跪在当中,堂下,却是那慈幼局一干官吏的亲眷家属,人人哭喊嘶嚎,乱成一片,却是要那孙知府判鲁智深杀人偿命。
之前乐和就以物流所名义拜见过知府相公,点明这鲁智深是自家恩主看重之人。
那孙知府本就将西门庆看做自家仕途前程的转折点,平日殷勤逢迎,三日一请,五日一宴,但凡节日更是主动上门拜见,甚至前些日子后宅二娘潘氏的寿诞,也不知怎么传出去的,这孙知府竟也遣人送来重礼。此等行径,哪里有半点士人风骨。
既是物流所的人,又得西门庆看重,孙知府倒是想葫芦官断葫芦案,敷衍一二即可。却哪知慈幼局的一众小官吏,尽皆本地人氏,关系勾连甚广,其亲属竟邀得城中几家强族大户上门说项,着实令人左右为难。
俗语有言: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这官员几年一任,任满即调,求的就是个考绩优良,以备朝廷磨勘升转,仕途通达。因此,一个衙门,真正办事的,大都是那些官衙小吏。此等人世代居此,关系盘根错节,往往都是本地强族大户的子弟。若是得罪了此等人,遇着收税完赋的时节,这些小吏便居中使坏,免不得影响这官员的考绩,却是**烦。
“给我打!”
自打上次在城外山谷遇险后,西门庆走到哪里身边至少也有二三十侍卫,以解珍解宝为首,专职贴身保护。
这会儿,西门庆见着堂下那些撒泼打滚的小吏亲眷,哪里容得,手一挥,那解宝就带着十余侍卫,近一半人,涌上前去,一顿拳打脚踢,却是将这些人揍成了滚地葫芦。
“你们是什么人?大堂之上,岂可撒野!”
一个原本坐在堂上的年轻文士见着外面一片混乱,却是冲了出去,指着解宝一应人等大声喝止。
“丧尽天良,为虎作伥的,如何打不得!”
西门庆也知道,这年轻文士能够在堂上有个座位,身上定是有功名的。鲁智深在登州无亲无故,这人自然是为那些丧命的慈幼局小吏说项的。
“正使相公词名卓著,想来也应该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吧?”
见这文士既知道自己身份,竟还敢当面叫板,就知道此人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不由扯着嘴角轻笑一声,正待开言,那文士身后却是急急赶过来两位中年男子。
“小子年轻气盛,不识高低,却是叫相公取笑了!”
这两人都是城中大族的族长,家中高屋大堂,良田美眷,更是行商各地,先前也曾拜见过西门庆,知道这物流所不是自家能惹的。
“那你们说,这些人,我可打得?”
西门庆性子本就有些浑不痞,说难听些,就是有些小人。此事本就是那些小吏泯灭人性,犯了死罪,只不过正好被那鲁智深撞见罢了。
“打得,打得。”
原本还在堂上坐着的几名本地大户,此刻亦走上前来,听得西门庆这话,连连点头应是。
“慈幼局乃皇家事业,这等人行事酷烈,玷污皇室声誉。现下只不过丢了几条贱命,已经算是开恩了,若再一味纠缠,我却是要上禀官家,论个分明!”
那几人如何不晓得其中利害,当即有人警告了那些小吏亲眷。不一会儿,堂上堂下,为之一净,倒是让跪在堂上的鲁智深瞧得瞠目结舌。
第133章 船舱怪人
(感谢书友“大门框、酷酷小小德”的打赏!)杖五十,刺配沙门岛。
虽说西门庆亲自出面,毕竟鲁智深连杀七人,此事动静却是闹的太大了些。若是没有一丁点交代,虽说那些慈幼局的小吏亲属也拿他无法,孙知府面上却也不好看。更何况,原本这种事,鲁智深只要使人知会西门庆一声,自可办的圆满,说不准那些慈幼局小吏的下场会更加凄惨,哪里需要这一通折腾。
也是出于惩戒之意,鲁智深这厮是头教不会的犟牛,可自家手底下还有一大帮子人,都是些绿林出身的草莽汉子,若是因而坏了规矩,人人都学得这般肆意妄为,自家岂不是三天两头要做擦屁股的烂事。
当然,若是其他军州的犯人,这刺配沙门岛无疑等于判了死刑,等同于那些文人士大夫流放琼州海崖一般,这辈子都不用想再有回故土的一天。
沙门岛,位于登州外海,隔绝陆地,乃朝廷流放重刑要犯之地。凡押解上岛之犯人,从未听说有生离此岛的。想那登州对于中原而言已然是极偏远的一处军州,沙门岛又在登州之外,自然更是荒僻。
依着鲁智深的罪名,这流放沙门岛也算勉强说得过去,甚至登州市井间有传闻,那天物流所的相公亲临府衙,不过是顾着自家的脸面,倒不是真想袒护那杀人狂徒。这不,刺配沙门岛,那地界就是个有去无回的阎王殿,说不准要遭多少活罪。细算下来,一刀剁了反倒便宜了那厮。
杖脊五十,孙知府事先同下面人打过招呼,那些行刑的衙役都是祖传的手艺,至小时就随父辈练习轻重里外两套手法,最是精熟。想那乐和本就是衙门中人,如何不晓得其中猫腻,却不想反倒是西门庆传下命来,使乐和走一趟衙门,务必要真打。
乐和知道自家恩主是恨这“花和尚”太过莽撞,倒不是真要他亡命杖下,因此传话时特意嘱咐过,前面十杖真打,后面的四十就敷衍了事,只求不出人命即可。
别瞧鲁智深是战阵上的好汉,打熬得好身子,若是那班衙役真下死手,十杖下去,只怕也得坏了性命。
说不得,吃了一顿先重后轻的板子,鲁智深心下也是明白,自己是犯了西门庆的规矩,不过心中却也没甚怨尤。毕竟此事招惹的麻烦不小,西门庆能够看顾照应自己,没有立即丢开手,已属难得。
挨了板子后,鲁智深又去了牢城营,将养了四五天,身子骨也算是好的差不多了,当即被狱卒押去城外小码头,上了一条三百料的小船,同其余十余位囚犯一起浮海而去,想来要去那沙门岛。
船舱内,除鲁智深外,其余一众犯人尽皆重枷大锁,各个披头散发,不少人身上衣物还有斑斑血迹,说不得在刺配途中吃了不少的苦头。
论起来,这十余人也算是命大,每年各州府刺配沙门岛的重犯不下数百,可能够走到登州的,不过十之二三,余者或病或伤,尽皆没于途中。
“兀那汉子,犯了何事,却是要发配沙门岛?”
见着一舱颓废腌?之人,鲁智深心中便有些不喜,唯有盘腿坐在最里面的一个汉子,虽面色蜡黄,脸上双颊深陷,可骨架宽大,直挺挺的坐在那儿,竟似大帅升帐,颇有几分虎踞龙盘之像。
那汉子听得鲁智深询问,只是斜目瞧了一眼,却又垂下头去,似个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
“嗨!洒家问你话,凭的这般大架子!”
这边却是恼了莽和尚,气着了横大师,上前几步,一条胳膊径直往那汉子胸前的重枷上抓去,却是要将其从舱板上提起。
“嘭!”
那汉子稍一侧身,拷在重枷上的一只皮包骨头的大手却是抓着鲁智深的手腕,两者稍一较劲,倒是让鲁智深心中暗吃一惊,立时撤手后退了半步。
论力气,曾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绝对是天生神力,即便是那一身怪力的卞祥,在他面前还稍逊半筹。而眼前这汉子,瞧着就是先前受了许多苦楚,只怕在那押解来登州的途中,一顿饱饭都未必能够。即便如此,刚才那一抓,却还是有一股子强横劲力,显然是个高手。
既如此,鲁智深倒是更有了一探究竟的兴致,径自在那汉子面前盘腿坐下,两人却是来了一个面对面。
三百料的船,在内陆江河也算不小,不过在这大海中,却是显得小了些,行驶途中不免左右摇晃。
船舱中,其他囚犯都瞧出这两人不是好想与的,纷纷避开,船舱最里面,却是留了好大一块空处给两人。
船离开码头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突然就停了下来,头顶的舱门开启,一个脑袋探了下来。
“鲁大师,上来吧!”
这人却是“铁叫子”乐和,由于办事妥帖,为人谨慎,现今已经成了西门庆离不开的心腹。
“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把你从这里弄出去,到时候看你还开不开口!”
鲁智深咧着嘴,对着那黄脸汉子嘟囔了两句,随后就沿着上面放下来的绳梯出了舱门,到了船甲板上。
这艘往来于沙门岛的官船设计独特,舱门却是设在头顶,不过开了一个一尺五见方的口子。如此设计,就是为了防止押在船舱中的那些重犯在海上生事。
鲁智深一上甲板,就发现此刻船只距离登州水师码头不过数里距离,眺目远望,隐隐约约能够瞧见码头上零次栉比的建筑群。
“鲁大师,走吧!”
前来接人的是一艘惯常在江河中行走的平底小船,不过两百料左右。也幸好此处离海岸近,没有太大的风浪,不然的话,这种已经被登州水师淘汰的小船,只怕会立即倾覆。
“等等,我还想带一个人走!”
“我的大师傅,你就别折腾了,恩主那边我可没法交待!”
乐和一听鲁智深节外生枝,不由头疼,这家伙绝对是个惹麻烦的主。只可惜乐和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这鲁智深怎么也不肯点头。无奈之下,乐和也只得答应,使了银钱,贿赂了这船上一干差役。
这送往沙门岛的本就是有去无回,能换些银钱自是乐意,加上乐和身后有权势了得的物流所,差役也不怕放个把人招惹是非,因此很是爽利的应了下来。
第134章 骑军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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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流所偏厅上,二十余个衣衫褴褛的少男少女,年纪最长者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不过五六岁,一个个瘦骨伶仃的,身上亦是破衣烂衫,瞧着就是一群小花子。
这会儿,这群少年人正围着一张圆桌大嚼,桌上倒也没有山珍海味,都是一些精致糕点和零嘴吃食,对于这群少年人来说,这般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即便在梦中也从未见过,更不用说像眼前这般,任意拿取。
在同此处偏厅隔了一道帘子的里间,西门庆捧着一盏清茶,浅饮慢啄,下手处却是站了一位物流所的管事。
“登州慈幼局最近三年共收留孤儿幼童四十七名,其中年满十四卖入城中富户为奴者七人,入勾栏妓寨者五人,至于之前的记录,已无存底!”
西门庆听得这管事禀报,心中默算了下,即便不算三年前收留的孩童,局中该留下来的也有三十五名,可现今在厅上吃用的孩子,不过十一男童,七女童,拢共也只有一十八之数,其中却是差了将近一半。
“该死!”
“禀相公,以这几天走访物流所周边住户了解的情况,这慈幼局每年至少有二十名新入局子的!”
对于这等戕害幼童的惨烈事件。西门庆亦是恨的牙根痒痒,只怨那鲁智深太过莽撞,若这事由自己来办。却是要整的那慈幼局一干官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如此方才能够稍解心中块垒。
“却是便宜了那一干黑了心肝的贼胚!”
其实,西门庆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凡是慈幼局的一干官吏,这几日家中都遭了各式各样的算计,或家中钱财不翼而飞。或有生意营生被官府稽查,或在各府衙中办事的被扫地出门……
总之,林林总总。不胜枚举,反正是成了喝凉水都塞牙缝的倒霉蛋。
对于这一应事情,谁都清楚,是物流所那位大人在发作这些黑心肠的人家。只不过胳膊拗不过大腿。纵然心里明白,却也只能咬牙硬吞,不敢有丁点反抗。
其实,凡是能够在府衙中做一小吏的,往往都是几代人的香火传承的,父父子子都是操持这一碗饭。此等人,或许不在那些老爷相公的眼中,可在寻常百姓面前。却是人上人,平日里少不得为非作歹。只不过百姓怯于其在衙门中的关系权势,敢怒不敢言罢了。
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了,这些人家失了势,没了往日依仗,本族中人在当日州衙大堂上又受了西门庆的敲打,哪里敢管。因此,往日里趾高气昂,为恶乡里的这些人家,一个个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甚至有那积了几辈子的怨气,也趁着这机会狠狠的撒一撒。
使了这般手段整治这些家伙,可在物流所的管事和一众侍卫眼中,自家相公还是个宅心仁厚的主。不为其他,没收拾了这等人的小命,已经算是极难得的啦。
俗语言: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想来以西门庆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要不动声色算计这些蝼蚁小民的性命,实在是一如反掌,甚至都不用开口,一个眼色,自有人把一切办的妥帖。
“相公,只是不知这一干幼童该如何安排?”
这管事五十多岁年纪,现今是西门府外宅的大管事。在西门庆父亲时就已经在府里,可算是真正的心腹老人,同西门府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家里三个儿子都在各地打理西门府的生意,当初娶的也都是内宅里出去的丫鬟。
“先不急,你先去水师码头那边寻一处地方,一定要大一些,暂时将这些孩子安置好,后面说不准还要来多少。”
原来,这慈幼局乃是本朝设立,由皇家内库拨付资金,用于收养容留民间孤童的福利机构。兴建之初,亦算得上一项惠民的善政,只不过百五十余年下来,却是早已变成官吏谋财的工具,特别是当今官家承继大统后,骄奢淫逸,大建宫室园林,内库应奉皇家尚且不够,又哪里有余钱在支应各地的慈幼局。
既断了正常营收,原本偷偷摸摸,私下里做的一些勾当,籍着筹措善款的名头,也就渐渐摆上了台面,成了尽人皆知的事。那些从慈幼局中购买男女幼童的高门大户、勾栏妓寨,无一不是借善款之名,行买卖人口之实。
见微知著,只登州慈幼局一处,就可以想见各地州府的慈幼局是何等境况。毕竟,那些完全处于极弱势地位的孤儿幼童,在面对来自官府衙门的压榨和盘剥时,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西门庆现今最为迫切者,还是手中掌握的力量太过薄弱,真正能够在关键时刻倚为臂助的,也唯有杨再兴以及一众少年骑军。那些从贩奴者手中逃出生天的少年,对于西门庆自是忠心不二。在他们眼中,朝廷官府俱不为重,唯有西门庆一人方才是其愿效死命之恩主。
这般完全属于自家的,真正的腹心力量,西门庆自是不惜血本,为了这一支少年骑军,短短数月,前后投入的钱财已经等于重建登州水师所费的两成左右。要知道,那登州水师三千士卒俱是新近招募训练,还有水师翻造和新制之战船,耗费惊人。少年骑军现在也不过一百七十三人,战马五百有余,可西门庆却为之准备了过千的战马甲具和骑军精甲,具是从山东各处州府驻泊禁军的仓库中,通过各种途径购来。这等事若是查出来,只怕以西门庆现今权势地位,也保不住自己那颗首级。
当然,办这等事的都不是物流所的人,方法途径和经办人手都是五花八门,想要查到西门庆这个最终的买家,以大宋地方官府的办事能力,无异于天方夜谭。
有了足够的精良装备,最近西门庆正在头疼这少年骑军人数着实少了些,至少也得有一指挥五百人方才说得过去,不然就显得太过薄弱了些。
没曾想,那莽撞的“花和尚”虽说给自己惹了大麻烦,无心之下却也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一得一失之间,细细算来,倒还是赚的多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