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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掌家娘子txt下载     掌家娘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回来了

    进宫的宫牌提前三天送下来,进宫的日子都写得清清楚楚,接下来就是宫里的嬷嬷出来教规矩。

    张氏早早就起床张罗着收拾院子,又在后院见了内侍,收了宫牌之后,让人毕恭毕敬地呈上了银子。

    内侍笑着恭贺,“家里的小姐才十二岁,就能被召进宫,太太好福气。”

    张氏满脸笑容却握紧了手帕,轻声道:“承您吉言。”

    真是她的福气,人还没有进宫却将她折腾成这个模样,又是向内侍弯腰又是赔笑,又是去老太爷那里劝说老太爷,还要将辛辛苦苦给欢哥准备出来的院子重新布置给婉宁。

    她忙的觉睡不好,吃没有胃口,面无血色,就算是父亲做寿,她也没有辛苦成这个模样。

    她真是又恨又累,只盼着这几天早些过去,婉宁好像要将不在京里这四年,一股脑地还给她,让她尝到度日如年的滋味。

    张氏礼数周到地将内侍送出家门。

    内侍还不住地嘱咐,“太太千万要记得入宫的时辰,切莫耽搁了。”

    张氏回到屋子里,坐在椅子上。

    孙妈妈忙上前道:“这么说教规矩的嬷嬷明天就要来了。”

    张氏点点头。

    “这可怎么得了,”孙妈妈擦着汗,“院子都还没收拾出来了,老爷要将七小姐的衣服都准备好,奴婢让人去大老爷院子里拿,结果……七小姐说,没什么衣服。”

    哪家的小姐不是几大箱笼的衣服。

    尤其是住在那么大的屋子里,没有东西让人看着寒酸。

    那些嬷嬷要在家里住上两日,万一看出些什么,岂不是让太太脸上难看。

    又不能去买成衣铺现做好的衣服。

    张氏抬起眼睛看孙妈妈,“婉宁没有衣服?”

    孙妈妈颌首,“奴婢去看了,真的没有,冬天的小袄和褙子只准备了两套,什么都没有。童妈妈说,七小姐不知道京城哪家的针线好,也不会选料子,还没让人去做呢。”童妈妈那个老东西,见到她还直说,不着急,不着急,冷还早着呢。

    冷还早着呢,可是这边等不及啊,当时她就想向童妈妈那含笑的脸上打一巴掌,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陪着小心,让童妈妈帮着一起服侍好那位七小姐。

    张氏想着婉宁的话。

    不知道哪家的针线好,也不会选料子。

    好像是料到会有今天,都给她准备着,好让她去张罗,张氏顿时觉得胸口一片热辣,做下去不行,不做下去更不行。

    怪不得寿氏会怕婉宁,婉宁这个丫头真是会折腾人,沈氏如果有婉宁一半的手段,也不会被姚家休弃,早知道她就让寿氏在族中下手,将婉宁弄死,也免了今天的麻烦。

    “将家里的衣料拿出来,多请几个针线好的,快去给七小姐做衣衫,总不能没有进宫穿的衣服。”

    张氏几乎是咬着牙将话说出来。

    孙妈妈吞咽一口,“还有头面呢,那边也是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有沈氏那时候置办的几件,早已经不时兴了。”

    怎么能让婉宁不体面,张氏看向孙妈妈,“上账房去支钱,找个好的首饰师傅……”

    孙妈妈低声道:“哪里来得及呢。”

    好首饰要打好一阵子,现在要的这样急……

    张氏觉得要喘不过气来,外面的风呼呼的吹,将她的心都吹乱了,“将我的首饰拿出来,挑几件给她。”

    孙妈妈没底气地应了一声。

    为了应付这件事,太太可是下了本钱,看着太太蜡黄的脸色,她都不知道劝什么好。

    “快去收拾吧!”

    孙妈妈忙弯腰低头下去。

    整个姚家都为七小姐忙碌着,谁能想得到,会这样将七小姐接回来。

    ……

    沈四太太服侍沈敬元吃了一小碗的梗米粥,吩咐下人将桌子端下去才道:“明明不会喝酒,却还跟人抢着喝,也不知道老爷心里怎么想的。”

    沈敬元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发现妻子正盯着他看,只好将那天的情形说了,“姚宜之说起婉宁落水的事,我就想起我们听到消息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想好了,姚家若是待婉宁不好,他就想方设法将婉宁接出来。

    如果不是婉宁能给李大太太看病,说不定最后帮他的还真的是姚宜之。

    他这才和姚宜之多说了几句。

    一起说话才知道,姚宜之居然知晓沈家去边关送米的辛苦,还说将来有了盐引的消息还会让人告诉他。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提起婉宁。

    “老爷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吧?”沈四太太有些担忧。

    沈敬元摇摇头,“应该没有,好像是提了从泰兴到京城的路上遇到了冒充贼匪的那些人,多亏了婉宁当机立断,才让船队顺顺利利地脱困,因此崔大人对我们家也是多有照拂。”

    在灯下沈敬元的脸色有些赧然,“以后我不出去喝酒也就是了。”

    他是和姚宜之太亲近了些,可是事后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对。

    婉宁让她私底下提醒老爷,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沈四太太道:“老爷心里有分寸,到底还是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敬元想了想抬起头,“姚宜之跟我提了一笔生意,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从前也在边关屯田,现在家里人手不足不想再走盐引的生意,就要卖手里的田地,姚宜之要将人介绍给我,我们家屯田不够,如果有垦好的田,那是再好不过。”

    沈四太太听得这话不禁讶然,“老爷要买那些田?要不要和婉宁商量商量?”

    沈敬元道:“哪有那么快,就是让人打听打听,不能随随便便就谈好一笔生意,这个我还是知晓的,就算是要买我也要亲自去边关看看那些田地,问问每年能出多少粮食,这可不是小事。”

    沈四太太松口气,老爷做事还算周全。

    “我又不是毛头小子,不会轻易就信别人的话。”

    沈四太太颌首,“妾身是觉得,有些事还是大家一起商议……要不然老爷问问婉宁……””

    婉宁是个孩子。

    压在她身上的担子也太多了,再说去边关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女孩子能做的,说了又能怎么样,还是要因地制宜。

    姚家的事就已经够婉宁操心了,他怎么能将沈家的担子也压在婉宁肩膀上,论起来他还是担忧婉宁多一些,沈敬元摇摇头,“我会找大哥、二哥商量。”

    沈敬元喝了口茶接着道:“婉宁那边你多操操心,婉宁马上就要回姚家了,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形,总是在别人眼皮底下,稍稍一个疏忽就会着了别人的圈套。”

    张氏早产的事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婉宁说没事,进宫之前姚家都会好好照应,”沈四太太亲手剪了灯花,“真让人担心的是后面……不过大老爷那边已经准备好,如果有事大老爷会找上门。”

    沈敬元皱起眉头,“婉宁为什么非要回去。”

    沈四太太道:“婉宁要怎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再说,在外面也确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再怎么样也少不了这一趟。”

    沈敬元看着跳动的灯火,现在他只期望婉宁在姚家能一切顺利。

    ……

    一大早姚家就来了马车要将婉宁接回家。

    结果是姚宜州先拦了一道。

    姚宜闻只好去书房里和姚宜州说话。

    姚宜州坐下来,“如果你不愿意,还可以签文书,将婉宁过继给我们二房,”不等姚宜闻接口,姚宜州又道,“你不想过继也行,就要拿出一个父亲的样子,别再慢待婉宁,也别轻易说出什么去家庵、逐出家门的话。”

    这件事上姚宜闻毕竟理亏,低头答应,“大哥说的对,这件事是我太轻率。”

    “你要记在心里,有婉宁这样的女儿是你的福气,”姚宜州道,“你不好好待她,将来后悔都来不及,今天我将话放在这里……有件事你要应了,我才答应你将婉宁接走。”

    没想到大哥还有这样的话,姚宜闻不禁一怔,“大哥要我应什么?”

    “不准让张家插手婉宁的婚事,虽说婚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冲着三叔父要将婉宁配给寿家的傻子这件事,我就不得不提醒你,长女是你的脸面,不能将她随随便便婚配。”

    “将婉宁配给寿家的傻子?”姚宜闻惊讶地道。

    姚宜州沉下眼睛,“你以为我是乱说的?泰兴谁不知道这件事?”

    听着姚宜州说起寿远堂的事,姚宜闻不禁耳朵微红,“婉宁……我会寻一门好亲事。”

    ……

    张氏在家里等消息,马车去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回来。

    孙妈妈抿起嘴,接个女儿比娶媳妇还要难,老爷为人也太软弱了些。

    外面的管事进了门。

    张氏立即问过去,“怎么样,可是来了?”

    管事忙道:“不是,是宫里的嬷嬷来了,在门口等着呢。”

    张氏不禁攥起了帕子,婉宁是故意拖延时间,要她脸面上难看。

    现在她又要迎宫里的嬷嬷,还要让人再三去请婉宁,张氏皱起眉头,看向孙妈妈,“跟我去将宫里的嬷嬷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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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宁回家就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铺垫什么的是必要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写显得太突兀,不过前期铺垫好了,下面情节就好走了。

第一百二十章 进宫

    从宫里来了两个圆脸的嬷嬷,看起来笑容可掬,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的精明。

    张氏将人迎进屋里说话。

    下人刚将茶水摆上来,年纪稍小的邱嬷嬷就开口,“怎么不见七小姐?”

    张氏咬着牙,“劳烦两位嬷嬷坐一会儿,我已经让人去叫婉宁。”婉宁真的不怕被人议论不孝?

    到现在她也不明白,婉宁到底仗着什么敢这样光明正大地闹起来。

    “太太,老爷和七小姐回来了。”

    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张氏站起身在嬷嬷面前露出笑容,“快去接七小姐过来,别让嬷嬷们等着急了。”

    下人应了一声急忙下去,不多一会儿婉宁带着童妈妈、落英、落雨几个人进了院子。

    孙妈妈忙上前撩开帘子。

    时隔四年,张氏第一次见到婉宁。

    婉宁离家的时候憔悴的仿佛一阵风就会吹走,现在个子长高了不少,更没有了从前的懦弱和无助。

    四年时间,竟然好像换了个人一般。

    穿着一件墨绿色锦缎斗篷,慢慢地走过来,长眉入鬓,一双眼睛闪动着迫人的光彩,嘴唇微勾,漾着欢快的笑容,仿佛十分地高兴。

    走到院子里停下来,向周围看过去,就像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地方。

    屋子里的嬷嬷们不说话,定然看出了端倪。

    张氏皱起眉头,却又不能发作。

    孙妈妈已经热络地道:“七小姐,太太和宫里的嬷嬷都在等小姐呢。”

    “是母亲身边的孙妈妈?”

    清脆的询问声传来。

    这话说的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孙妈妈被问的一怔,没想到七小姐在宫里的人面前会这样不加遮掩,“七小姐,正是奴婢。”

    婉宁向屋子里看去,“屋子里除了母亲可有别人在?”

    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孙妈妈的笑容也僵在脸上,“有,有宫里来的两个嬷嬷。”

    张氏几乎坐不住,她冤枉婉宁时的情景顿时浮现在眼前,她忙看向屋子里的两个宫人,两个人始终沉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不能再让婉宁接着说下去,张氏站起身走到门口,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婉宁,快进来。”

    “母亲。”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张氏攥起了帕子。

    “母亲还好吗?”

    婉宁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颤音和惧意,脸上却没有半点害怕的神情,若不是离得这样近,谁也不知道婉宁是在作假。

    这时候又不能拆穿她,张氏只好忍下来,“好,好……”

    “那就好。”婉宁说着提起裙子走过去。

    张氏不停地笑着,像一个慈母般,“这是成嬷嬷、邱嬷嬷。”

    两个嬷嬷忙站起身,婉宁笑着见礼。

    “七小姐,这两天奴婢们就来教小姐礼数。”邱嬷嬷笑着开口,仿佛对方才的事一无所觉。

    接下来就是安排两个嬷嬷和婉宁住在一起。

    张氏松了口气。

    将婉宁送去收拾出来的院子里,张氏吩咐孙妈妈,“一定要打点好两个宫里的嬷嬷。”宫人眼睛毒,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这两天一定要平平安安地过去。

    孙妈妈应了一声,“您放心,都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下人来禀告,“太太,七小姐要去给老太爷请安,还要去看八爷。”

    张氏顿时警觉起来。

    婉宁还要做什么。

    “老太爷病着,让她不要去了,先学规矩要紧,至于欢哥,”张氏目光顿时凌厉起来,“不要让她看欢哥。”

    孙妈妈被张氏的视线看得打了个冷战,只是要看看自己的弟弟,太太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

    整个屋子让张氏布置的很漂亮,三层新换的幔帐,窗边还摆了梨花木的书桌,桌子上笔墨纸砚应有尽有。

    “这是老爷特意吩咐的。”

    下人低声禀告。

    小时候父亲就说等她长大了,要在屋子里摆上一张书桌,而今桌子虽然摆上了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两个嬷嬷留下来给她讲规矩。

    宫里的规矩确实不少,乍听过去不太容易记,多亏了安怡郡主先跟她说过,否则她还真是要多花不少的辛苦。

    等到那位成嬷嬷出去,邱嬷嬷低声道:“七小姐放心,安怡郡主已经嘱咐过,七小姐进宫穿的衣服奴婢会仔细服侍。”

    礼数再其次,最重要的是,宫里主子的喜好。

    安怡郡主想得周到,这样一来好像就没有什么让她担心的了。

    ……

    到了进宫那天,张氏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这几天总算是让她熬了过去,见到婉宁她却又笑不出来。

    桃红色金丝线的锦缎褙子,鹅黄的宫裙,连鞋都缀满了米粒般大小的珍珠。

    一套碧玺的头面衬得婉宁皮肤仿佛能透出光来。

    就这样亭亭玉立地站在她面前她几乎要认不出,这就是沈氏生的孩子。

    张氏转头看向姚宜闻,姚宜闻伸手捋着胡子,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

    张氏攥起拳头,这都是她亲手准备的。

    姚宜闻看向张氏,“婉宁第一次进宫不免紧张,你要好好照应她。”

    这句话发自肺腑,老爷好像忘记了他曾要将这个长女送去家庵。

    张氏硬撑着应了一声。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向宫门口驰去。

    车停下来,童妈妈立即上前去扶婉宁。

    宫外已经停了几辆马车,显然今日进宫的不止是她和张氏。

    进了宫门,内侍立即迎上来,婉宁和张氏分别上了轿子。

    等到轿子又停下来,又走了一段路在内宫门外等,张氏才询问旁边的内侍,“是不是去惠妃娘娘的翊坤宫?”

    内侍笑道:“还要听里面的消息,姚太太耐心候着吧!”

    自从万太妃和端王以先皇手谕立储获罪,皇后娘娘就因为未生下皇嗣内疚重病,除非重大的节日才会接见命妇,宫里很多事都交给了惠妃娘娘和郑贵妃打理。

    父亲交待进宫之后要小心谨慎,将从前那些事忘掉,莫要说错什么话,可是看到穿梭的宫人,她又忍不住回想。

    张氏深深地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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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一小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答

    站在翊坤宫的院子里,隐隐地从大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张氏低下头屏气凝神,她忍不住转头去看婉宁,婉宁面色从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半点的紧张。

    宫里的嬷嬷将规矩教的很好。

    张氏不由地有些失望。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内侍道:“惠妃娘娘那边传太太和小姐过去。”

    一切算是按部就班。

    张氏看向婉宁,婉宁向她投过来柔顺的目光,在内侍的眼皮底下显得很敬重她。

    张氏心里不禁冷笑。

    宫人撩开织锦芙蓉妆的帘子,婉宁跟在张氏身后走进去。

    大殿里的地砖光可鉴人,鞋子落在上面发出些许清脆的声音,屋子里很安静,婉宁听到张氏的声音。

    “妾身姚张氏带长女给惠妃娘娘、各位娘娘、夫人请安。”

    跟着张氏进宫的好处就是,张氏先要开口说话,她只要跟在后面行礼。

    礼数过后,婉宁抬起头来,看到了主座上惠妃娘娘。

    惠妃娘娘穿着靛青色如意妆花褙子,头发梳的光亮,螺子黛画了长长的眉毛,下面是一双闪烁着光彩的眼睛,抿嘴一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起来吧,方才本宫还和安怡郡主、淇国侯夫人提起你们。”

    婉宁抬起头来,看到笑着颌首的安怡郡主,旁边的淇国侯夫人正在看张氏。

    想来淇国侯府和张家相熟。

    惠妃娘娘将她们传进宫,并没有偏着张家,也没有偏着忠义侯赵家,是一碗水端平的态度。

    “这是姚七小姐?本宫听说你治好了忠义侯世子的病,难得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做出这样的大事来,”惠妃娘娘说着顿了顿,仔细地看了看婉宁,笑容又深了些,“看着就是个好孩子。”

    婉宁忙站起身来行礼。

    惠妃娘娘看着婉宁笑,“快坐下,我们坐下说话,若是都将工夫放在礼数上,这一整日下来也说不得几句话。”

    婉宁应了一声,顺着惠妃娘娘的意思重新坐在锦杌上。

    “姚七小姐多大了?”

    张氏忙回过去,“再有一个月余就十三岁了。”

    惠妃娘娘颌首,“小小年纪就长得这般周正,将来定然是个有福气的人。”

    张氏目光闪烁。

    还没有让婉宁说话就已经夸赞起来,旁边的安怡郡主还不住地点头,显然是在她们没来之前安怡郡主说了婉宁的好话。

    惠妃娘娘是听了安怡郡主的话,要偏袒忠义侯府和婉宁。

    张氏不由地看向旁边的淇国侯夫人。

    淇国侯夫人轻轻地颌首。

    不着急。

    张氏舒了口气。

    忠义侯夫人定然会疏通关系,就算求到了惠妃娘娘,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蒙混过关。

    张氏正想着。

    “顺妃娘娘来了。”

    宫人在门外禀告。

    婉宁和张氏站起身,安怡郡主也忙放下手里拿起的茶碗和淇国侯夫人一起站起来行礼。

    顺妃娘娘带着人进了屋。

    “听说给忠义侯世子治病的姚七小姐进宫了。”

    年轻的顺妃抿着嘴看向屋子里,高高的发髻让她显得十分的雍容。

    顺妃娘娘怎么会在这时候过来,安怡郡主忙看向旁边的婉宁,婉宁没有惊慌,十分规矩地行礼过去。

    安怡郡主松了口气,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张氏身上。

    为了这个爵位张家是煞费苦心,如今在朝堂上闹出动静来,在后宫里还要对付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张氏看似一副慈母面孔,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怪不得姚七小姐进京那么多天却不回姚家。

    有一味要责怪的祖父和时时刻刻看着她的继母,那哪里是个家。

    安怡郡主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惠妃将顺妃请到旁边坐下,顺妃开始大量起婉宁来,“姚七小姐多大的年纪,已经会读医书了?从前可和先生学过?”

    这样的话问出来,正对了张氏的心思,张氏当着顺妃的面怔愣起来,张开嘴一时回答不出。

    大殿里忽然就安静下来,方才十分欢快的气氛顿时变得有几分的肃然。

    “本宫问的有何不对?”顺妃顿时诧异。

    “是妾身……妾身一时糊涂不知怎么回禀……”张氏说着顿了顿,慌张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婉宁,“我们家七小姐,没跟先生学过,也没看过什么医书。”

    “没看过医书?”顺妃手里的茶碗顿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旁边服侍的姑姑见状忙上前将茶碗接过去。

    顺妃看向惠妃,“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七小姐是自己会的医术?本宫听说来请脉的御医说,七小姐治病不用药石,这也是真的?”

    不用药石来治病,这样的事更古未闻。

    如果是这样,就正应了那些传言,忠义侯世子的病根本就是有蹊跷。

    这次张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难地看向婉宁,一下子将所有的问题推到了婉宁身上。

    顺妃静静地等着婉宁回答。

    安怡郡主不由地有几分的紧张,一个没有学过医理的小姐,不懂得什么是药石之术,就算是在顺妃娘娘面前张嘴说忠义侯世子的病症,谁又能相信?

    要不是她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她也会和别人一样觉得诧异。

    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惠妃、顺妃、安怡郡主、淇国侯夫人、张氏和所有的宫人都在等婉宁说话。

    顺妃身边的下人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了顺妃娘娘。

    “臣女不敢说,还请娘娘赎罪。”婉宁低下头。

    张氏心中顿时一阵窃喜,伶牙俐齿的丫头,也懂得什么叫做害怕,也会在这里说不出话来,现在就让婉宁知道,宫里的贵人们可不像老爷那样随随便便就能骗过去。

    “你只管说,无论说出什么,本宫都赎你无罪,”顺妃说着轻挑起眉毛,“本宫也是随口问起,你不用惊慌,只要照实说就是。”

    婉宁又再行礼,然后抬起头,“请娘娘准臣女上前。”

    顺妃颌首,“准了。”

    婉宁看向旁边的宫人,“能否劳烦姑姑将炭盆摆过来些。”

    宫人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了顺妃。

    “姑姑不能动炭盆,是不是因为顺妃娘娘不喜炭火?”

    听得这话,顺妃登时身子登时微微前倾,想要听个仔细。

    宫人诧异地张开嘴,半晌才道:“娘娘……”

    看着红红的炭火,顺妃忍不住捂嘴咳嗽起来,半晌才算止住,用帕子遮掩了口鼻,诧异地看婉宁,“你怎么知晓本宫不喜炭火?”

    婉宁道:“娘娘进屋之后看到炭火就皱起眉头,坐下来时,身体向左倾,因为右边是炭盆,还用帕子遮掩了口鼻,皱起眉头。”

    “惠妃娘娘用的是手炉,顺妃娘娘拿在手里的却是汤婆子,汤婆子比手炉要大,拿在手里不免笨拙,顺妃娘娘弃用手炉,是因为手炉里面要放炭火,顺妃娘娘鼻子微红,脸上有红斑,声音稍稍沙哑,不时要清清嗓子,是否到了用炭时,便会有如此的病症?”

    婉宁安然地站在那里,目光微垂,说话有条有理,没有半点的慌乱。

    顺妃本来是问忠义侯世子的病症,没想到婉宁却说出这些话来。

    顺妃娘娘没有说话,却不知怎么的张氏整颗心紧张地揪在一起。

    顺妃诧异地和惠妃对视,然后将目光落在婉宁身上,“是,本宫……就是因此不喜欢炭火。”

    安怡郡主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你知道本宫的病症?”顺妃不禁询问。

    婉宁摇头,“臣女不懂,臣女虽不懂多少医理,却也能看出来,要说臣女如何知晓忠义侯世子和娘娘的病症,只是臣女比别人看得更仔细些。”

    不一定非要懂得医理才能看出来。

    顺妃看看自己微微倾斜的身子,她都没有注意的事,却让姚七小姐看了出来,她不过是让下人递了个汤婆子,姚七小姐却能和她的举动联系在一起。

    不得不说,姚七小姐真是看得仔细。

    “忠义侯世子在泰兴时不肯吃东西,那是因为亲眼看着身边的人因吃东西中毒而死,到了京城,忠义侯世子不敢回家,那是因为心里还有惧怕,没有哪个子女不愿意回到父母身边,臣女深有此感……”婉宁说着顿了顿,眼睛里浮现出几分的哀戚。

    哪个子女不愿意回到父母身边。

    张氏心里几乎打了个冷战。

    婉宁之前是借着顺妃娘娘的事在说忠义侯世子,现在借着忠义侯世子在说她自己。

    婉宁到京之后,也没有回姚家住下,这本是她我在手里的把柄,现在却被婉宁暗喻出来。

    婉宁黯然地道:“虽然心中惧怕,可真正能依仗的还是父母,所以臣女才和忠义侯夫人说,能治好忠义侯世子病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忠义侯。”

    “天下儿女,最仰仗、敬重的父亲。”

    安怡郡主忽然想起忠义侯府上上下下一片肃穆,小小的赵琦跪在火盆前一言不发地烧着纸,忠义侯没了,整个忠义侯府落在那个小小的肩膀上。

    人真是很奇怪,肩膀上压了重担,不会因此垮掉,反而会强壮起来。

    想到这里,安怡郡主的眼前一片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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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吧,今天还写不少,不过后面的实在不太理想,改了好多遍,明天放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逆子

    淇国侯夫人忙看向顺妃娘娘,顺妃娘娘还没说话,惠妃娘娘已经诧异地道:“姚七小姐怎么会深有同感?”

    张氏攥起手来,“请娘娘赎罪,婉宁初次进宫,不懂得规矩,”说着看向婉宁,“婉宁,娘娘们面前不能乱说话。”

    张氏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威胁,让她顿时想起自己的种种“劣迹”。

    婉宁微微一笑。

    就算是她不说出口,张氏一样会将她推继母小产,不顾祖父反对私自进京,回到京中却不肯回家的事说出来。

    任她再怎么巧舌如簧在礼义廉耻上面都要低下头来,所以在来宫里之前张氏才忍气吞声,算计好了要在惠妃和顺妃两位娘娘面前数落她的不是,让她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张氏的胜利就在眼前,她却要让张氏空欢喜一场。

    婉宁提起裙子跪在地上,抬起头看向惠妃娘娘,“娘娘应该有所耳闻,臣女四年前被罚去族中,在泰兴四年,臣女被关在绣楼里不得见人,那四年,臣女没有学会什么,只是看些书,听听下人讲故事,臣女最喜欢听的,就是当今圣上在西北打瓦剌的故事。”

    人人都知晓那些事,他们在宫中也尝尝将这些挂在嘴边,就因为圣上在西北立下战功,先皇才会下定决心将皇位传给圣上。

    惠妃和顺妃转头对视。

    “大约民间传的故事和娘娘们听到的不同,臣女就将臣女听到的说给娘娘们听。”

    风吹的草木瑟瑟声响。

    太阳光从大殿里退下去,让屋子里添了几分的寒冷,顺妃不禁握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听说当时瓦剌围了朝廷的兵马,就连京城里的官员们都人心惶惶,在西北打仗的圣上安稳地坐在中军账内听消息,大风也吹了三天三夜,战场上分不清敌我,武将想要护着圣上离开,圣上却不肯,一直等到了大获全胜的忠义侯归来。”

    惠妃娘娘想起皇上和她说起的那件事,那时候圣上脸上是自傲的神情,这件事可见皇上信任忠义侯。

    “臣女一直奇怪,为什么圣上这样信任忠义侯,若最后等来的是瓦剌军队,圣上岂非性命堪忧。后来到了忠义侯府听说忠义侯断了粮草战死在西北,臣女才明白,忠义侯那样的人才值得让人信任,让圣上信任,让所有人敬佩。”

    “若不是因为忠义侯的事,臣女还不敢在这里说话,如今想想忠义侯,臣女又算得上什么,有些话臣女就不怕说出口。”

    婉宁说着顿了顿,转头看向张氏。

    张氏不知道婉宁要说什么,心脏仿佛要跳出喉咙,婉宁眼睛里有淡淡的笑容,张氏整个人如同被长长的针穿透了一般,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婉宁到底要说什么?

    在两位娘娘面前要说出什么话?

    张氏几乎不敢喘气,下意识地阻止,“婉宁……”

    大殿中所有人仿佛都没有听到张氏说话,而是看着跪在地上的婉宁。

    婉宁微微抬起下颌,十分清晰地道:“臣女的祖父说的没错,臣女就是个逆子,也怪不得父亲要将臣女送去家庵、逐出家门。”

    臣女就是个逆子。

    逆子。

    谁敢这样称呼自己。

    惠妃和顺妃的表情凝在脸上。

    安怡郡主也吓了一跳。

    张氏不知不觉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想不到婉宁会称自己是逆子。

    “惠妃娘娘、顺妃娘娘,是臣女不够孝顺,四年前我们父女之间就有些误解,而今臣女更是瞒着父亲做了些不孝之事……是臣女将自己的亲六叔送去了衙门。”

    张氏心忽然一沉,婉宁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是她将姚宜春送去了衙门?张氏看向旁边的淇国侯夫人,淇国侯夫人眼睛里也满是惊诧。

    惠妃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朝廷大事本宫并不知晓,七小姐说的……”

    婉宁低头道:“臣女也不懂得什么是朝廷大事,臣女说的是在泰兴时,六叔倒卖漕粮的事,虽然是臣女的亲叔叔,臣女却不能包庇,因为臣女知晓漕粮是要运进京师的税粮,是要在天灾是分发给百姓的口粮,是要在打仗的时候送去军营的军粮,是朝廷官员的俸禄,是该运进京城,而不能私下里倒卖。”

    张氏听得这话几乎要瘫在杌子上。

    婉宁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敢在宫里说出这种话,怎么敢指认自己的亲叔叔,姚宜春买卖漕粮的事又和婉宁有什么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坤宁宫内,皇后听着内侍说话。

    内侍慢慢地说着,将翊坤宫中所有的话一字不漏地缓缓道来。

    皇后半晌才看向内侍。

    没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小姐几句话就将皇上征西北的事讲得清清楚楚,现在看来忠义侯世子是真的受了惊吓被姚七小姐治好了,并不是忠义侯府想出的什么手段。

    否则一个十二岁的小姐提起这件事早就漏洞百出,不会有这样仔细的前因后果。

    皇后看向欲言又止的内侍,抬起眼睛,“还有什么事?”

    皇后话音刚落,外面琉璃帘子一动,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

    看到皇帝的身影,皇后忙要下地行礼。

    “你躺着,”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身子不舒坦就好好养着,眼见就要入冬,你的咳疾又要犯了。”

    皇后不肯,就要挣扎着下床,却被皇帝一双手按在炕上,皇后苍白的脸上顿时一片绯红。

    “让你躺着就躺着,”皇帝说完看向旁边的内侍,“在说什么?”

    “妾在问姚七小姐的事,惠妃今日将姚七小姐召进宫中问话。”

    皇帝颌首,忠义侯爵的事,是皇后体谅他的心思,要让惠妃去问个清楚,毕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治病,听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皇后看向内侍,“还有什么没说?”

    内侍看了看皇帝和皇后,忽然觉得在翊坤宫听到的那些让他惊诧的话,说不得会让姚家那个十二岁的小姐,日后的生活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过一个女子,说出那种话。

    内侍润了润嗓子才道:“姚七小姐说,忠义侯不但救了忠义侯世子,还让她……还让她敢于承认做了一个逆子。”

    “逆子?”皇后娘娘的声音中也有了几分的惊讶。

    内侍将婉宁的话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皇后越来越觉得惊奇。

    一个十二岁的小姐,竟然会懂得这么多,真的亲手将自己的亲叔叔送进大牢。

    皇帝豁然站起身来,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让人看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皇帝向前走了两步。

    “广东十县,海潮泛滥,田禾欠收,奏请朝廷拨赈灾米。”

    低沉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来。

    “瓦剌又在饶边,西北奏折请朝廷增拨军粮,户部尚在东拼西凑……”

    “他们还敢贪墨漕粮。”

    “一个十二岁的小姐尚知晓漕粮是要运进京师的税粮,是要在天灾是分发给百姓的口粮,是要在打仗的时候送去军营的军粮,是朝廷官员的俸禄,是该运进京城,而不能私下里倒卖……”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高,脚步停顿了片刻,转身从坤宁宫走了出去。

    坤宁宫重新恢复了安静。

    皇后娘娘靠在引枕上半晌没有说话,旁边的内侍看了看身边的女官,抿了抿嘴唇,“娘娘,这……要怎么办?”

    皇上说出方才那番话,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库里挑一只玉如意送过去给姚七小姐,姚七小姐救治忠义侯世子有功……本宫理当赏赐,”皇后娘娘接过茶喝了一口,“难得小小的年纪却如此……等本宫身子好一些,传她进宫说话。”

    好久没有听说有这样的孩子。

    皇后娘娘长喘一口气,“去姚家的两个嬷嬷叫来,本宫要仔细问问。”

    ……

    南书房外,内阁的大臣们已经等候多时,整整一日他们就站在这里,手里都是弹劾崔奕廷的奏折。

    崔奕廷从一个小小的知县查起如今牵扯到了户部尚书,这样查下去还要查出多少人来?崔实荣进了大牢,开始有人借机铲除异己,各种弹劾的奏折堆满了内阁,京官几乎被人弹劾一遍,现在是人人自危,这股歪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刮过去。

    御史开始对准崔奕廷口诛笔伐。

    不孝之子何谈忠君,一个从未入仕的黄口小儿,闹出这样的事来。

    就是要整个朝局都乱起来,让崔奕廷一发不可收拾,不敢再接着查下去。

    南书房的门打开,一个小黄门走出来。

    阁老们顿时迎上去。

    小黄门不敢怠慢一个个地问好,然后收起脸上的笑容,“皇上传崔大人并没有传各位阁老。”

    传崔奕廷?

    只传崔奕廷?

    一旁的夏大学士抬起了眼睛。

    内侍道:“皇上让崔大人带着他的算盘进南书房。”

    ……

    “整整两箱的算盘,动用了户部所有的官员,就在南书房一起打算盘。”

    宫里的消息传出来,张戚程不禁惊讶。

    “皇上亲自回了御史言官的奏折说,如今只有孤臣逆子在朕面前说实话,从今往后,朕就要重用这个孤臣逆子。”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气死

    张戚程咬起了牙,只要得了皇上信任,孤臣逆子转眼就能变成心腹重臣。

    漕粮舞弊案刚审到关键时刻,广东、西北的奏折就都进了京,崔奕廷将整件事安排的天衣无缝。

    “后宫那边有没有传出消息?”张戚程问过去。

    “还没有,”下人轻声道,“听姚家下人说,还没有出宫。”

    不过就是过去说说话,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

    张戚程站起身来,他不能再坐在屋子里,该出去打听打听消息,崔实荣好不容易攥紧了户部,不能这样轻易地就丢了。

    朝廷上乱成一团也就罢了,姚家也是不安宁,瑜珺带那个惹祸的姚七小姐进宫,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形。

    朝廷不能乱,姚家不能乱,这样他才能按部就班地将所有一切进行下去。

    “那边怎么样了?”张戚程问过去。

    藏在黑暗里的人,身体微微前倾露出额头和鼻尖,很快又缩回去,“都好,吃食都照样送进去。”

    这是唯一能让他心安的地方,张戚程舒口气,“千万不能有差错。”

    黑暗里的人什么都没说。

    张戚程转过头去,半晌才道:“早知道在崔奕廷没有进京之前,我应该帮王征如一把。”说不定还能一箭双雕,将跟着回京的姚七小姐一起杀死。

    若是先料到今时今日他就该自己动手,可是谁能想到崔奕廷能办出这样的案子,说到底王征如是个蠢货,崔实荣也太大意了,被自己的侄儿算计。

    张戚程看向桌子上的棋盘,往后这盘棋要更仔细地下。

    ……

    崔奕廷带着人进了南书房。

    南书房里户部的官员立即挺直了脊背,平日里官阶不够哪里能进宫面圣,如今初见圣颜,就要做这样的大事。

    户部的账本高高地摞起来,只要看一眼就胆战心惊。

    “这是户部和南直隶三年的账本。”

    崔奕廷清亮的声音响起。

    司礼太监挥挥手,小太监们立即将长长的桌案抬过来,算盘整整齐齐地摆在桌面上。

    御座上的人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晃得人不敢睁开眼睛。

    “户部查不清楚,就去国子监请人来算,三年前朕在位,如今朕也在位,大周朝没改朝换代,朕就不信,这账目查不得,查不清,”皇帝从玉台上走下来,看向崔奕廷,“你尽管去查,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也有朕顶着。”

    南书房所有人撩开袍子跪拜。

    很快整个书房都响起了算盘声响。

    皇上离开南书房,户部官员才敢擦擦脸上的汗,想要互相说几句话,抬起头却看到站在屋子里的崔奕廷,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海棠色的官服上像是染了血似的,一个年纪轻轻刚入仕的官员,论资历论学问谁也不如,可站在那里却让人觉得害怕。

    连自己的亲叔叔都抓的人,会给谁留情面。

    听说崔尚书进了大牢之后是崔奕廷亲自提审,不过几天时间就被打的体无完肤,光廷杖就受了几十个,打的血肉横飞。

    想到这里户部的官员打了个冷战。

    更加觉得崔奕廷可怕起来。

    这个皇上身边的新贵,将来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样的事。

    谁也不敢再用什么心思,专注地看手里的账本,只求将自己眼前的账目算得清清楚楚。

    ……

    将谢严纪留在宫中,崔奕廷一路出了宫门。

    天色不早了,一早被召进宫的女眷已经陆陆续续地坐车离开,门口只停了两辆马车。

    陈宝迎上来,低声道:“爷,人还没出来呢,安怡郡主的车马也才走。”

    这个时辰还没有出宫,她那边应该很顺利。

    户部的官员要被关在养心殿里,不将账目算清楚不会放出来,谢严纪等人在那里盯着,他就带着人去刑部审案。

    陈宝将马牵过来,崔奕廷翻身上了马。

    “二爷,您要去哪里?”

    崔奕廷看向陈宝,“去刑部让田允兴接着审案,我一会儿就到。”

    ……

    出宫的路上张氏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婉宁,婉宁身后是捧着皇后赏赐的宫人,进宫的时候宫人们板着脸,一副不通情理的模样,如今见到皇后娘娘的赏赐全都满面笑容,远远的就行礼过去。

    看着宫人热络的表情,张氏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一切都是因为婉宁。

    皇后娘娘虽然没说什么话,也没见婉宁,却让宫人送来玉如意,这是赞许的态度。

    不但是赞许婉宁救了忠义侯世子,而且觉得婉宁将亲叔父送进大牢没有错。

    婉宁自认了是“逆子”,她还能说什么?就算说婉宁不敬长辈又有什么用处。

    张氏手脚冰凉。

    婉宁就这样拿着皇后娘娘的赏赐回到姚家,从今往后她该怎么办才好?敬着这个让皇后另眼相看的嫡长女,盼着婉宁不要和她算四年前那笔帐。

    张氏忽然之间害怕起来。

    “姚太太,姚七小姐请上轿。”

    内侍笑着过来相请。

    张氏攥紧了手,让长长的指甲刺进掌心,她顿时觉得疼痛。

    这一切都是真的。

    ……

    姚宜闻早就等在姚家门口,恭恭敬敬地将皇后娘娘赏赐的玉如意接进姚家,内侍笑道:“姚大人,给您道喜了,皇后娘娘赏赐可并不多,除了命妇之外,您家的七小姐是今年的头一份。”

    姚宜闻战战兢兢地听完这些话,急忙让人拿喜钱送给内侍。

    内侍推拒不收,“给皇后娘娘办事,都是脸面上有光,和寻常时候不同,这银子姚大人拿回去吧!”

    姚宜闻忙道:“这可怎么是好,劳烦您出宫一趟……”

    内侍目光中满是深意,“那是姚大人养了一个好女儿,否则哪有今日之事,姚大人谢我们可是谢错了人。”

    内侍转身走开两步到了婉宁身边。

    婉宁行礼,“多谢公公。”

    内侍十分客气,“皇后娘娘说改日会召七小姐入宫,七小姐就候着吧!”

    望着离开的内侍,姚宜闻呆愣在那里。

    “婉宁,”姚宜闻看向站在旁边的长女,“你们去宫中都说了些什么?”

    张氏脸色苍白,嘴唇青紫,仿佛是受了一场惊吓。

    婉宁抬起头看向姚宜闻,十分平常地道:“女儿和惠妃娘娘、顺妃娘娘说了六叔的事。”

    宜春的事?

    姚宜闻有些茫然,婉宁进宫不是因为忠义侯世子的病症?怎么会说到宜春身上。

    张氏握着暖炉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婉宁轻轻地道:“在泰兴时六叔、六婶将手里的粮食卖给了我,我原本以为是陈米,谁知却是漕粮,就让人将这些粮食径直送去了衙门。”

    整个姚家都说不出的安静。

    这是什么意思?姚宜闻半晌才反应过来。

    婉宁将粮食送去了衙门,所以崔奕廷才会上门抓了宜春?

    “你再说一遍?”姚老太爷颤抖的声音传来,身边是目瞪口呆的寿氏。

    婉宁转头看向寿氏,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六婶还记不记得泰兴楼?六婶要将粮食卖给泰兴楼,我当时是如何和六婶说的?”

    寿氏如同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冰水,瞪大了眼睛看着婉宁,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婉宁道:“我和六婶说,不知根知底的商贾不要轻易做买卖,一旦将东西卖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不能反悔了。

    寿氏不自觉的摇头。

    自从老爷和弟弟被抓之后,她每日都会后悔,后悔那时候将漕粮卖出去,正好被崔奕廷抓了个正着。

    若是没有被抓,她那里会落得如今的境地。

    后悔,她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卖那些漕粮。

    看着婉宁那双清亮的眼睛,寿氏顿时明白过来,“是你……”心脏要从胸口跳出来,“是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寿氏慌乱地看着周围人,一定是她猜错了,是她错了,怎么可能是婉宁。

    她多希望这时候婉宁摇头否认,告诉她,她猜错了,她几乎屏住呼吸看着婉宁。

    婉宁在她的目光下,轻轻地颌首,如同一块重石径直砸在她头上,寿氏顿时尝到头破血流的滋味。

    婉宁道:“六婶说的是,泰兴楼的东家就是我。”

    泰兴楼的东家是婉宁。

    那时候她还欢欢喜喜地和泰兴楼做生意,她怎么能想到,泰兴楼背后的人就是婉宁,寿氏身体重重一晃,顿时瘫倒在地。

    姚老太爷的心砰砰乱跳,听说皇后娘娘嘉奖婉宁,他撑着身体要来看个究竟,没想到却听到这样的话。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的那个山西商贾,遣下人去四处打探的那个山西的商贾,居然就在他身边。

    那个害他害宜春的人就站在这里。

    “逆子……”姚老太爷的须发几乎都竖立起来,伸出手,“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父亲,”看着呆愣在一旁的姚宜闻,婉宁目光清澈,“六叔买卖朝廷的漕粮,可是犯了朝廷法纪?若是知而不禀,可当从犯论处?忠孝不能两全时该怎么办?皇后娘娘赏赐的玉如意,女儿该不该领受?”

    婉宁一句句地逼问过来。

    皇后娘娘送来的玉如意,就被供放在堂屋的长案上。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的家

    姚宜闻想起方才内侍饱含深意的目光,原来是因为这个。

    婉宁出宫之后,皇后娘娘的赏赐接踵而至,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觉得姚家会因为老六的事亏待婉宁。

    婉宁进京之后没有回家,他也准备要让人将婉宁送去家庵。

    如果现在父亲再因此责罚婉宁,岂不是整个姚家都在承认贩卖漕粮没错。

    他是朝廷命官,怎么能不懂朝廷的法纪,怎么能是非不分。

    就算他孝顺父亲,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眨眼的功夫姚宜闻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这次是父亲错了,婉宁没有错。

    看着蹒跚而来的父亲,姚宜闻上前两步挡在婉宁身前,“父亲,不可啊,婉宁做的没错,若不是婉宁,我们姚家都要被六弟牵连,姚氏一族恐也要获罪……”

    姚老太爷惊诧地看着儿子。

    那个对自己惟命是从的儿子,那个他握在手心随意揉捏的儿子,现在却敢挡在他跟前,将那个逆子护在身后。

    婉宁看着怒火攻心的祖父,慌乱的父亲。

    若是母亲看到了今日一幕心里定然会畅快。

    “祖父,”婉宁道,“皇后娘娘赞赏我们姚家才会有赏赐下来,这是脸上有光的事,祖父常说要教导子孙光耀门楣,孙女虽说是女子,也懂得这话的道理,”说着转头看向姚宜闻,“父亲就将这玉如意摆在祖父屋子里,权当是女儿回报祖父这些年的教诲,也好让祖父不要因为六叔的事伤心,说不得朝廷会对六叔从轻处罚。”

    话说的那么好听。

    让人以为是在孝敬他。

    还要将那玉如意放在他的眼皮底下,让他每日看了就会想到今日的事,姚老太爷整个身体晃了晃,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关在绣楼里那几年她都学了些什么?

    这是连沈氏都没有的手段。

    姚老太爷觉得脚上愈发没有了力气,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婉宁,他活了这样大的年纪,却栽在最看不上的孙女手中。

    姚宜闻忙上前搀扶,姚老太爷伸出手紧紧地攥着姚宜闻的胳膊,他的手指用力得抠着,都是这个没用的儿子,张嘴吐出几个字,“没用的……东西……”

    姚老太爷愤恨地看着姚宜闻,“滚……开……和你母亲一样……狗肉上不了正席……混账的蠢物。”

    姚宜闻顿时怔愣在那里,父亲的目光湿冷地黏在他身上,眼睛里是充满了厌恶,顿时让他觉得周身冰凉。

    什么时候父亲这样厌恶他,这样说他和母亲。

    “父亲,三哥,这是怎么了?”姚宜之的声音传来。

    瘫在地上的姚老太爷立即伸出手来,“老五……老五……”脸上的神情顿时柔和起来。

    不知怎么的,姚宜闻心里忽然一阵难受。

    每次父亲见到五弟脸上都是慈爱的笑容,蒋姨娘和五弟都在屋子里的时候,总能听到父亲的笑声。

    或许刚才父亲说的是心里话。

    父亲厌恶他和母亲。

    姚宜闻想及这里,心脏仿佛都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父亲,”婉宁在姚宜闻身后道,“要不然女儿还是到外面去……免得让父亲为难……”若是她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孤女,也许这院子里的人会随随便便想个法子处置她,可如今她是进过宫被皇后娘娘嘉奖的人,

    “这是你的家,”姚宜闻皱起眉头,“你就安心在家中住,从前是父亲不对,以后父亲不会不问缘由就将你送走,你六叔的事……你没做错。”

    姚老太爷浑身颤抖,眼睛如同充满了鲜血,说不出的狰狞,指着姚宜闻,“逆……子……”

    婉宁看着父亲,如今父亲也尝到了“逆子”的滋味。

    ……

    宫中赏赐是喜庆的事。

    整个姚家却闹得鸡飞狗跳。

    张氏躺了一宿,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就觉得头疼欲裂,身体就像散架了般,说不出的难受。

    孙妈妈就要去请郎中。

    张氏摇摇头,“今天不行,传出去了还当是我故意病倒。”这时候所有人都盯着姚家。

    太太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孙妈妈道:“那也不能硬挺着……”

    孙妈妈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人道:“八爷和范妈妈过来了。”

    张氏从床上慢慢坐起来,欢哥撩开帘子跑进内室,看到张氏就扑过来。

    孙妈妈忙拦了一道,“八爷,太太病了,您别过去,小心过上病气。”

    “母亲怎么了?”欢哥抬起小小的脸看着张氏,“我要和母亲说话,母亲昨天答应我要和我一起玩翻绳。”

    “欢哥,”张氏用帕子捂着口鼻,“母亲好了就陪着你玩,你先和孙妈妈出去,让孙妈妈踢毽子给你看。”

    欢哥撅起了嘴。

    “欢哥乖,”张氏柔声道,“一会儿让厨房给你做山药糕吃。”

    欢哥这才点点头让孙妈妈带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的丫鬟退出门,张氏看向范妈妈。

    范妈妈圆圆的脸上满是亲和的神情,伸出手来给张氏整理被子,“太太要在意身子,家里家外都要太太张罗,如今七小姐搬了回来,太太就更辛苦了。”

    张氏听着范妈妈的话,抬起了头,“妈妈说,我该怎么办?连老太爷都气病了……”

    范妈妈缩起了手,“皇后娘娘素来身子不好,平日里不太管宫中的事,现在既然皇后娘娘插手让内侍送了赏赐,太太就要仔细应付。”

    宫里的那些事,范妈妈最清楚不过。

    范妈妈接着道:“不过太太安心,七小姐年纪不小了,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早晚都是要嫁出去,这家里老爷真正喜欢的毕竟还是八爷,只要八爷好好的,太太就高枕无忧。”

    只要欢哥好好的,别的事都还可以忍受。

    张氏吞咽一口,觉得嗓子如同刀割般疼痛,本来是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丫头,如今却成了她的心腹大患,让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太太是大风大浪都过来的人,”范妈妈轻声道,“漕粮的案子早晚要过去,太太到底是这个家的主母。”

    张氏点了点头,“可是有皇后娘娘的赏赐在,就算是说亲,也要说一门好亲事。”

    想到婉宁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张氏就如剜心般的疼。

    范妈妈垂着头,“老爷不是和陈家有约在先吗?陈家三爷也是青年才俊,外面看来都是般配,陈家是儒学治家,凡事以孝为先……”

    这样的家里,怎么能容得下婉宁胡闹,就算将婉宁娶回去也会严加管束……也许还到不了迎娶那一天,就会反悔。

    ……

    姚宜州觉得无比的痛快,去刑部帮着何家一起理清了泰兴漕粮的账目,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朱应年,吓得如一瘫泥般。

    崔奕廷真是厉害,不让那些人有半点喘息的时间,一个个地连串审下去。

    真是要将那些贪官污吏杀个干干净净。

    不光是他们这些人,就连刑部审案的田允兴也是卯足了力气,准备大干一场。

    等到这案子结了,真是要好好庆贺庆贺。

    “七小姐来了。”

    下人来禀告,姚宜州点点头,婉宁住的院子他还是照样让人收拾,这样一来婉宁和沈家人都好来往。

    想想从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一直以为三叔高洁,沈家是唯利是图的商贾,现在真是完全颠倒过来。

    姚宜州想要去和婉宁说几句话,管事的又来低声道:“崔大人在书房里等老爷呢。”

    姚宜州忙迎了出去。

    婉宁进了院子,沈四太太立即上前仔仔细细将婉宁看了两遍,“怎么样?张氏可说了些什么?姚家下人有没有怠慢你?你祖父和你父亲对你如何?真是急死我了。”

    婉宁笑着看舅母,“都很好,舅母放心,如今他们不敢怠慢,我可是姚家的功臣。”

    俏皮的话将沈四太太逗得直笑,“还能玩笑,我就安心了。”

    婉宁将宫里遇到的事和沈四太太说了说,沈四太太听得心惊肉跳,“这要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别提……将泰兴楼那件事也说了。”

    她是没想到婉宁进宫会提起“泰兴楼”,后来听到姚家那边传来消息她才知晓。

    婉宁道:“舅母,我让焦掌柜准备的东西有没有拿来?”

    沈四太太笑着道:“拿来了,满满一盒茶点,都没有重样的,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童妈妈将点心递过来,婉宁打开来看,做成各种模样的棉花糖,上面沾了糖霜,看着就让人想拿起来咬一口。

    婉宁看向童妈妈,“人呢?人到了没有?”

    童妈妈笑着颌首,“到了,就在前面院子里呢,奴婢让人去通禀?”

    婉宁摇摇头,“我送过去就是了。”崔奕廷在泰兴时就想要泰兴楼的茶点,她现在送过去也算是聊表谢意。

    ……

    崔奕廷站在院子里看挂在房檐下的翠鸟儿。

    好像自从船上一别,这鸟儿清减了不少,饶是如此还是挺着圆圆的肚子缩在那里打瞌睡,偶尔才会抬起眼睛看看他,然后懒懒地伸着翅膀。

    看着这鸟儿,不由自主地想到那逗鸟儿的姚七小姐,经过漕粮的案子之后,他应该再也不会认错姚七小姐了吧!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认人

    姚家的院子很静,比起吵吵闹闹的衙门,满是惨叫的大牢,这里显得格外的安宁。

    “崔二爷,我们小姐请您宽座。”

    姚家的下人上前服侍,崔奕廷点了点头却没有进屋。

    “我家小姐让人准备了饭菜。”

    小丫鬟清脆的声音又传来,崔奕廷转过身去。

    身后是两个穿着青色褙子的丫鬟。

    说话的功夫,姚家下人已经陆陆续续端了碟碗上来。

    小院子里都能闻到饭菜的香气。

    在衙门里没吃饭,回到家中下人也没有准备,他一路到了姚家和姚宜州说话,没想这里还准备了饭菜。

    既来之则安之。

    崔奕廷点了点头,大步走进了屋子。

    崔奕廷坐下来吃饭,屋子里依旧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旁边伺候的婆子几乎都要神游物外,一只空碗已经摆在桌子上,婆子惊讶地怔愣片刻才又添饭过去,没想到这位崔大人不声不响却吃得这么快。

    吃完饭崔奕廷站起身来,自从查案开始,难得像今天这样悠闲地站一会儿养养神,又好好的吃了顿饭。

    他正要说话,一只点心匣子递到他跟前。

    点心。

    崔奕廷立即想起在泰兴楼遇到姚七小姐的事来。

    那次他是要去泰兴楼买点心,却因为泰兴楼的点心不随便卖没有买到。

    姚七小姐还记得,也不奇怪,姚七小姐本来就是心思细密的人。

    崔奕廷接过点心匣子,这才看向刚刚进屋的丫鬟,那丫鬟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刚刚够着他的胸口,看起来和姚七小姐年纪相仿,长得眉清目秀,大约是姚七小姐身边的人。

    “谢谢你家小姐。”

    这次来姚家,是想要亲口问问姚家的事可都安排好了,虽然没见到姚七小姐,这算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崔奕廷就要向前走。

    “崔二爷是打小儿就不认人?”

    低低的声音只有他能听到,崔奕廷听得一怔,立即想起这声音的源头。

    这是,姚七小姐的声音。

    他又认错了人?

    崔奕廷转过头去,方才递给他点心的女子微微笑着,窗棂外的海棠影子密密的映过来,洒在她白如若曦的脸上,他一错头,让出了阳光,照得她微微眯着眼睛,下意识地用手帕去挡。

    脸上淡淡的笑容,海棠色的帕子,这样一笑一躲,黑亮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忽然之间多了几分的美好。

    这样一看才发现姚七小姐的衣裙看起来和旁边的丫鬟一样,却又不同,连梳着的发髻也有细微的差别。

    就这样略微大意,就被她又看了出来。

    从来不琢磨女子的长相,忽然之间多了几分的感触,这下可该记住了吧?

    “打小儿就这样。”

    从不说出去的话,却这样从嘴边溜出去。

    姚七小姐点点头。

    望着崔奕廷离开的身影。

    怪不得崔奕廷会三番两次将她认错,原来是因为有脸盲症的毛病。

    就算是轻微的脸盲症也要花平人几倍的功夫将人记住,再想想崔奕廷的父亲崔大学士没有给长子谋算前程,而是花了心思培养次子,这样的举动也就顺理成章起来。

    崔奕廷从前纨绔子弟的传言,说不定也并非不实,他做事的方式就和寻常人家的子弟不同,做事不呆板反而十分的圆滑。

    可是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对朝廷上的事认真起来。

    ……

    “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崔家的院子忽然之间热闹起来。

    崔奕廷进了门就看到卸了满院子的箱子,下人都站在院子里忙碌。

    崔夫人匆匆忙忙地赶出来,看到崔奕廷又是埋怨又是心疼,“你这孩子,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不声不响地就从家里出来,你是要急死我不成?”这一路上她是愁坏了心思,希望到了京城之后发现和传言的不一样,奕廷没有将亲叔叔送进大牢里,谁知道进了院子听下人一说,心里彻底地凉了,老爷到现在还一句话也没说……

    崔奕廷上前给母亲行礼。

    崔夫人向堂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道:“快,进屋给你父亲认个错,就说下次再也不敢胡闹了。”

    崔夫人话音刚落,崔实图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还不快进来。”

    崔奕廷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又反手将屋门关上。

    崔夫人顿时脸色苍白,旁边的管事妈妈低声道:“要不然奴婢去……找几个家人来……万一老爷要打二爷,千万要家人下手轻一些。”

    没那么可怕,若是这样,她就不会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奕廷还要办差事,老爷就算想罚,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再说崔实荣的案子已经判定,生米煮成熟饭,已经是万难转圜。

    崔夫人道:“将药备好了,免得老爷动气。”

    管事妈妈颌首,“都备好了,夫人放心。”

    “这孩子真是……”奕廷小时候父子两个见面就要瞪眼睛,她原本想着等到奕廷及冠之后,定下一门亲事,也好让奕廷收收心。

    儿子的心思她是最了解,奕廷不喜欢被约束,将来也不会入仕,这样也好,平平安安地做个闲公子也就罢了。

    谁知道忽然之间儿子却变了,自己跑来京里活动关系,给皇上上了一道奏折,领了内差奉旨巡漕,这还不算,回京之后又兼任刑部郎中带着锦衣卫审办贪墨漕粮案……这个家里唯一能摸到儿子心思的人就是她,可是现在她也弄不明白,奕廷这是到底要做什么。

    屋子里,崔实图看着崔奕廷。

    “翅膀硬了,敢越过家里自己来京谋前程了,”崔实图冷笑一声,“你这是蒙了祖荫还是自己科举入仕?既然要六亲不认,就别靠着崔家的关系。”

    “不敢用父亲从前的老关系,”崔奕廷说着顿了顿,“皇上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父亲这个清廉的大学士,就不是儿子能揣度的。就算科举入仕,只怕也是蒙祖荫,有父亲的名声在,人人都会争着作保推举,说起来只要入仕,哪种法子都有利有弊,幸好皇上看的是儿子的奏折才决定要查南直隶的漕运。”

    崔实图张开嘴,却又哑口无言,“黄口小儿,就这般猖狂,早晚让你在这上面跌跟头,今天你惩办了你叔父,明日看你跟崔氏族里如何交代。”

    崔实图瞪圆了眼睛。

    别人办案都会避亲,他倒好,真是六亲不认。

    “父亲,”崔奕廷走过去将茶碗送到崔实荣跟前,“父亲咋了碗,我也好出去查案,皇上给了刑部期限,要将南直隶的案子查个清清楚楚。”

    崔实图抓起茶碗来。

    外面有族中的人看着,他总要有个交代,这个逆子偏偏皇命在身,打也打不得,他正想着要高声怒骂一阵,这逆子就将茶碗送过来。

    现在他将茶碗掷在地上不是,不掷也不是。

    ……

    屋子里传来清脆的碎瓷声响,然后是崔实图怒吼的声音,“既然跑了出去,以后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父亲,也别说你是崔家人。”

    后门打开,崔奕廷从里面走出来。

    院子里的吓人都不敢说话,崔夫人想要向前崔奕廷却没有停顿出了院子。

    下人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退出去,崔夫人劝脸色铁青的崔实图,“老爷不是跟妾身说,这次要好好和奕廷说话。”

    父子两个只要见了面就要闹得鸡飞狗跳。

    “我跟他没法说话,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崔实图看向妻子,“这是你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你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怎么有这个胆子……我看大周朝满朝文武,谁也没有他的能耐。”

    刚刚入仕就得罪了这么多人,哪里是办一个案子,惩办一个官员,如果政局变幻就这样简单,当年他又何必抱病致仕。

    “将来我看他的日子要怎么过,”崔实图说完话豁然站起身,“他是争来了漕粮,是给朝廷筹备军粮立了功,这都只是眼下的……别看现在御史言官看到那些人被抓嘴里称快,将来等他被人陷害的时候,看谁能伸手去帮他,小小年纪就落了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图的是个什么,两个儿子我都是一样的请先生来教,怎么就单单将他教成这个样子。”

    崔夫人听得这话不禁心里黯然,也不知什么时候两父子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笑一笑,她夹在中间也不必这样难受。

    崔奕廷从崔家出来,看向陈宝,“姚七小姐回去姚家了没有?”

    陈宝道:“已经坐车走了。”

    “让人看着,姚家、沈家那边都让人盯着,免得出什么差错。”京里现在乱成一团,保不齐谁会浑水摸鱼。

    ……

    婉宁坐在马车里觉得有些困,鼻端是淡淡的香气,身上的毯子又很暖和,童妈妈在一旁伺候着,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之间马车一颠,婉宁顿时醒过来。

    旁边打瞌睡的童妈妈和落雨也一下子清醒。

    “这是怎么了?”童妈妈立即问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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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崔同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教主:好不了了,就努力地记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危机

    外面没有人回应,马车继续向前走着,比之前走的更快。

    整个车厢都跟着颠簸起来。

    不对,这不是京城里的路,从大伯家回到父亲家里,这段距离走的都是平坦的大路,不可能会这样难走。

    婉宁上前一步抢在童妈妈前面撩开了车厢的帘子。

    没有熟悉的街景,这是京郊。

    京郊。

    赶车的也不是姚家下人。

    这是怎么回事。

    童妈妈和落雨脸色顿时变了,童妈妈大喊起来,“你们是谁?停车,快停车……”

    “太太,老爷让我们定要将太太接回家,太太怎么说也没用,不要为难小的们,太太要顾及家里的名声,名声要紧啊。”

    奇奇怪怪的一句话传来,童妈妈不知是怎么回事。

    婉宁却明白过来,说这话是给外面的行人听,免得引起别人注意,这样的话说出来,就算喊破了喉咙,别人只会以为是家事。

    婉宁刚刚站起身,车厢外顿时传来“咚咚咚”地撞击声。

    这是在警告,警告她不要乱动。

    童妈妈立即要去撩开车厢的帘子,却被婉宁一把抓住。

    已经到了京郊,来往的人不多就算进来个人将她们杀了,也是易如反掌。

    ……

    崔奕廷径直去了刑部,还没进衙门,陈宝匆匆赶过来,“二爷,那边不太对劲,”说着顿了顿,“我们在姚大人府前等着的人回来说,姚七小姐没有回家。”

    姚婉宁没有回家?

    从姚宜州那里出来没有回到姚家。

    崔奕廷皱起眉头,“沈家的几个铺子去看了没有?”

    陈宝摇摇头,“已经让人去看了,我是先跟二爷说一声……”二爷再三嘱咐要在姚家、沈家门前仔细照应,本来回姚家的姚七小姐却不见了,他立即出了一身的汗。

    崔奕廷转身从刑部门口走出来,边走边吩咐,“去沈家店铺都去看看,我沿路去找,坐着马车走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了踪影。”

    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要避开他的眼线。

    “要不要去跟姚家说一声?”

    姚宜闻?姚宜闻知道了会怎么样?帮不上忙,说不定还惹出一大堆的麻烦,姚宜州身边的人不多,沈家活计虽然不少,但是人多嘴杂,这样算下来没有一个能靠得住。

    不知道姚婉宁在姚家是怎么生活的,身边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

    事情没有弄清楚之间,越少人知道越好,姚婉宁毕竟是个女子。

    ……

    “怎么样?”

    张戚程听下属来禀告。

    “都安排好了,幸好姚家那边没有准备,加上里应外合事情办的也简单。”

    张戚程点了点头,“关键是要让崔奕廷也上当。”

    要杀姚婉宁未免太过大费周章,他动了那么多人,算计的可不单单是一个小丫头而已,崔奕廷这些日子一直在京里查案,身边都是锦衣卫,加之崔奕廷平日里行事缜密,没有错漏之处,他便无从下手。

    现在皇上力排众议重用崔奕廷,南直隶的官员十之七八都将被刑部传唤,他们这些年辛辛苦苦搭建的楼阁眼见就要垮下一节,现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除掉崔奕廷,刑部、大理寺剩下的那些人也就能定了崔实荣等人的罪名不可能再深究下去。

    动手就要动的干净利落,还不能让皇上察觉。

    他就想到了姚七小姐。

    崔奕廷在泰兴遇到姚七小姐,又将姚七小姐送到京城,姚家二房、沈家都在漕粮上立下大功,这些日子又和崔奕廷来往密切,姚七小姐进宫将泰兴的事全盘托出,崔奕廷也在南书房抱着户部的账本等着皇上传唤。

    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就将两个人连在一起。

    姚七小姐十三岁,崔奕廷十六岁,这样的年纪……

    有句话说得好,孤男寡女,花前月下,他就不信这两个人之间没有藏私。

    崔奕廷去姚家和姚宜州说话,说不定只是做个由头。

    要找一个人的弱点,首先要看他在意什么。

    最坏的情况是白费心思杀了一个姚七小姐了事,最好的情形却是将崔奕廷也引过去,两个人一起杀了,将来传开了也是姚七小姐约了崔奕廷出城私会,算计姚七小姐的人将崔奕廷一起算计了。

    这件事他会一股脑算在寿家身上,姚七小姐将自己的六叔和寿远堂一起送去了衙门,寿家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合情合理。

    “姚家五老爷来了。”

    下人过来禀告。

    张戚程点点头,“快让人进来。”

    姚宜之带着礼物来拜见张戚程。

    张戚程立即问起姚老太爷,“病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姚宜之道:“吃了爵爷送来的药,已经好了,让我定要谢谢爵爷。”

    等到屋子里的下人都退出去。

    张戚程看向姚宜之,“明年的会试可准备好了?”

    姚宜之温润如玉般的脸上一闪笑容,“准备好了。”

    “这就好,”张戚程道:“最近事不少,家里那边要多留意,别再添了乱子。”看着姚宜之,张戚程就觉得心里通亮,当年若是姚宜之能一举考上进士,他就会将瑜珺嫁过去,有了进士的身份,就算是个庶子也不碍事,谁知道姚宜之偏偏落了第,他这才看上了姚宜闻。

    人算不如天算,真是一步之差。

    ……

    从张家出来,小厮立即迎上来,“五老爷我们去哪里?”

    姚宜之看了看天,“去沈家。”

    姚宜之径直去了沈家,将手里的鱼鳞册递给沈敬元,“这是边关那些土地的鱼鳞册,四哥先看看,若是看得上,我就将余家人领过来,你们再商谈。”

    说完又让小厮将准备好的书拿过来放在沈敬元面前,“四哥要的这些书我都找齐了。”

    没想到会这样快,沈敬元一阵欣喜,“我在外面都买不到的书。”

    说着打开一看,不是印好的书,是手抄的本子。

    姚宜之笑道:“国子监的书不准外带,抄倒是无碍。”

    沈敬元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抬起头看到姚宜之脸上一闪而过的愁容,“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提起姚家,沈敬元就不愿意说下去,半晌才道:“婉宁回去家里,我还担心……”

    姚宜之想了想还是没深说,“毕竟是父女,从前有些隔阂,将来会好的,家里长辈那边我也劝着……总归是一家人。”

    沈敬元差点冷哼出声,碍着姚宜之没有说话,却不想再说姚家,“今天留着吃饭吧,我让人准备饭菜。”

    姚宜之有些犹豫,却还是答应下来。

    两个人刚刚坐下,就有下人来道:“姚大老爷那边让人来问,七小姐有没有来这边。”

    沈敬元一怔,没听说婉宁过来,“去问问太太,看看婉宁有没有在内院里。”

    如果婉宁来了,总是要跟他说一声,想到这里沈敬元看向姚宜之。

    姚宜之表情僵在脸上,“婉宁没回家吗?”

    沈家宅院里立即忙乱起来。

    ……

    出城有几条路,崔奕廷下了马,望着被车轮压出来的印子。

    “要怎么找啊?”陈宝带着人跟过来。

    “看压出来的车轮印子有多深。”车厢里只是几个女眷,不会很重,跟带着家资出京的马车不同。

    崔奕廷仔细地看过去,手心里攥了一把的冷汗。

    第一次,重新面对这里之后第一次让他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面对这样的朝局,他心里早有准备,无论在他身边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着急,这次却不是他,而是手无寸铁的女眷。

    崔奕廷脸上仿佛蒙了一层冰霜。

    想起前世,为了换取一时的太平,新皇登基之后,将所谓的“罪官”家眷送给瓦剌的情形。

    就是这些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是什么?”崔奕廷忽然发现,车辙印旁是一块碎银子,紧接着不远处又有铜钱一枚一枚地散落着。

    “都向一个方向去找。”

    骑马追出去,很快就没有了铜钱或是银子。

    一个小姐不过去趟大伯家里,不会带多少银钱。

    崔奕廷正准备分路,从旁边那条路上过来几个人。

    “这两边都没有,快……往那边去……”

    崔奕廷转过头看到了几个家人打扮的人,其中一个见到崔奕廷不禁一愣,“这是,崔大人,我……我是贺大年啊……跟着崔大人一起进京的,我们家小姐不见了……我还让人去请崔大人,没想到……崔大人已经……在这里。”

    崔奕廷皱起眉头,“家里已经都知道了?”

    贺大年摇摇头,“不知道,是我们……先发现的,我们平日里护卫小姐的人没有回来。”遇到这种情形,他们要立即通禀家里,然后带着人来找。

    贺大年眼睛通红,“崔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姚七小姐自己在身边安排了护卫却都没能防住。

    ……

    童妈妈挡在婉宁身前,落雨也咬住嘴唇想要用胳膊将婉宁护住。

    婉宁算着贺大年几个能发现她的时间。

    这个时候应该会过来找了。

    能不能看到她扔的东西她不知道,贺大年一定会去求助崔奕廷。

    能拖延时间,对她来说最有利。

    车停下来,外面的人却没有动手来抓她,是在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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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翻身,这样的章节不太好写,但是写过去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化解

    婉宁看向童妈妈,“没听到殷江的喊声?”

    童妈妈摇摇头。

    殷江是她跟舅舅要来的,每次她出行殷江都会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只要发现不对就会去找焦无应。

    来京里的时候她是做好了准备,她请了雷镖头和趟子手在沈家中选了能当护院的家人,却要殷江来回传递消息,任哪家的小姐也不能带着一大队的护院出门。

    殷江应该发现了,却为什么会这样悄无声息。

    唯一能解释的是外面的人太多,不论是殷江还是赶过来的家人都对付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她之前没想到的是会有这么多人来对付她。

    婉宁将裙角撕开,布帛撕裂的声音将童妈妈吓了一跳,“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等到外面有了声音,我们就要快些跑,你和落雨不要护着我,三个人互相牵扯更加跑不快。”

    她相信殷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来杀她没有一点的动作,再怎么样也会想方设法地营救她,只要外面有了动静,她就不能有半点的迟疑,带着人就闯出去。

    生死就在一线间,她不能真当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宅小姐。

    落雨见到婉宁的模样,也动手将裙子撕掉长边,提起外面的半臂褙子。

    ……

    “什么人?”

    “快去看看,是不是来人了。”

    “是乞丐和流民。”

    为首的黑衣人不禁一惊,“怎么会有乞丐和流民?”

    在城外的乞丐、流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好像是说地上有银钱,都找上来了。”

    银钱?

    地上有银钱?

    为首的黑衣人在地上寻找起来,没有,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银钱,“哪里来的钱?”

    “我真的看到了,看到了那些人在捡钱。”

    “要不要都杀了。”

    杀流民做什么,崔奕廷还没有引过来先大开杀戒,不但不能达到目的还可能会坏事,可是又不能不管。

    “崔奕廷已经出城了?”

    为首的黑衣人低声问过去。

    下属点点头,“出城了,很快就会找上来,身边没有带几个人。”

    “那边还有,那边还有……”

    隐隐约约的喊声传来,紧接着是草木被踩过的声音。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看啊,铜钱,是大富人家散钱了,各位老爷、夫人再施舍一点吧!”

    流民样打扮的人冲到马车旁边。

    婉宁听到了殷江的声音,就是这个时候……

    婉宁抢在童妈妈前面一把撩开了车帘。

    马车周围站着几个黑衣人,大约没想到婉宁会从马车里出来,几个人不禁一怔,婉宁快速地从马车里跳出来,看了一眼同样下车的童妈妈和落雨。

    黑衣人正要动手,流民打扮的人却围着婉宁冲过来。

    “小姐来了,给些银钱吧!”

    “流民”护着婉宁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向两边闪开,婉宁从缺口处冲了出去。

    十几个熙熙攘攘的“流民”挤过来。

    要不要杀人。

    黑衣人不禁怔愣在那里,婉宁看准了时机跑进树林。

    “小姐,快跑,快跑……”

    童妈妈焦急的声音传来,然后是落雨的手伸过来。

    婉宁只觉得自己的掌心满是汗,她脑子里已经不再想什么,就和落雨手牵着手向前跑。

    落雨不停地回头,“小姐,别急,别急,那些人没有追上来……”

    嘴上这样说着却跑得更快。

    ……

    “就在前面。”

    崔奕廷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刀,身边跟随的人已经刀剑离鞘。

    脚步声越来越近,细碎的,慌张的,崔奕廷皱起眉头,先一步跑过去。

    身边的护卫不禁惊讶地喊了一声,“二爷……”

    崔奕廷脚步未停,一直看到了树林里两个人影。

    婉宁没有停住脚步而是一直向前,落雨差点被地上的树枝绊倒,婉宁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就将落雨撑起来,主仆两个人一直向前,婉宁没有回头看一眼。

    直到一柄刀从耳边掠过,婉宁才转过头去,黑衣人挥手去斩刀,打掉了崔奕廷丢掷过去的刀却没能躲过崔奕廷手里的断刃,没有看到鲜血迸溅,那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

    崔奕廷身边的护卫也赶过来。

    “童妈妈在后面,还有我身边的家人……”

    崔奕廷点点头,护卫顿时向前奔去。

    贺大年看到婉宁,顿时失了分寸,顾不得礼数就大喊大叫起来,“小姐,小姐你没事,你没事了。”

    婉宁点点头。

    崔奕廷看着婉宁,虽然鬓角已经被汗湿了,人微微有些慌张但是还没有失了方寸,一路跑过来竟然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是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任谁到这个时候都会害怕,不过有人会吓得瑟瑟发抖,有人则会奋力抗争。

    姚七小姐显然属于后者,沿路扔了银钱,还找机会带着丫鬟逃出来。

    他从前厌恶姚家和沈家人,可是现在他却钦佩这个女子。

    崔奕廷的眼睛里是难得的温暖和安慰,就想温暖的阳光一样,在他眼睛里缓缓的化开,看惯了崔奕廷的不苟言笑,婉宁忽然觉得这样的温和有些烫人,让她不由地挪开眼睛。

    崔奕廷蹲下神来检查地上的黑衣人,手上有老茧,骨骼粗大,显然是个练家子,寻常人家做这样的勾当能找的不过是些亡命之徒,不会装扮这样整洁,看起来又是训练有素。

    “有没有伤到?”崔奕廷轻声问婉宁。

    婉宁摇摇头,并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崔奕廷看向婉宁的肩膀,婉宁这才觉得肩膀旁边有些痒又有些疼,用手去摸,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刮破了。

    崔奕廷已经转过身去,将外衣脱下来递给了婉宁。

    崔奕廷道:“先将就着,离开这里我再想办法给你找衣服。”

    是怕别人看到了说三道四所以才会解释,让她心安。

    婉宁点点头。

    站在一旁的落雨伸出手来要帮婉宁穿上衣服,婉宁不经意地抬起头不由地脸色一变,抢上前一步按住了落雨的肩膀。

    这样轻微一扯一动,鲜血就透过了婉宁的手指,落雨茫然地望着婉宁,半晌才顺着婉宁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血流如注。

    落雨从肩膀到后背赫然是一道深深的刀伤。

    也许是从马车下来的时候那些人下了杀手,她们一直跑过来竟然都没有发现。

    止血,先要想办法止血,否则就算赶回城里找到郎中也为时已晚。

    “崔二爷,”婉宁尽可能稳住心神,看向崔奕廷,“你的衣服改日我再还上……”

    不等崔奕廷颌首,婉宁已经去撕衣袍,虽然用足了力气,那衣袍的布料却纹丝不动。

    “我来。”

    崔奕廷接过去,衣袍顺利变成了能用来绑缚的布条。

    落雨开始打冷战,“小姐……奴婢没事……小姐……”嘴唇苍白,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婉宁加快了速度,不停地将布条缠绕着,“你老子、娘还在进京的路上,等到明年春天,你们一家就会团聚,我已经让焦掌柜在柜上给你哥哥留个位置,让他好好跟焦掌柜学,将来也能独当一面。”

    落雨不停地点头。

    婉宁拉进了布条,落雨疼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没事,没事,马上就好,马上就会好了。”婉宁轻声地安抚着,这时候她流露出半点的慌张都会让落雨更加害怕。

    这样的动作,这样止血的方法,崔奕廷看着入了神,前世在军营里他遇到的蒋小姐,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却为什么会让他觉得熟悉。

    呼喊声打断了崔奕廷的思绪。

    “二爷,”护卫赶过来道,“从旁边又出来十几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时候从旁边冲出来,目的很明显。

    光是为了姚七小姐不可能会动用这么多的人手,这些人先劫了姚七小姐,是想要用姚七小姐将他引过来,再用姚七小姐的性命做要挟……

    崔奕廷目光微敛,透出几分的寒意,“跟陈晗说,死活不论,一个也不要漏下。”若是姚七小姐在他们手里,他还有所顾忌,现在他大可以放开手脚。

    贺大年看着崔奕廷幽然的目光,心底里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转眼之间,崔奕廷又变得像平日里一样沉着内敛起来。

    两方短兵相接,树林里传来让人胆战心惊的呼喊声、刀剑相击的声音,还夹杂着惨叫。

    崔奕廷吩咐贺大年,“你留下等着接应后面的人。”

    贺大年应了一声。

    崔奕廷看向婉宁,“我先带你们离开。”

    天渐渐暗下来,护卫将落雨负在背上,婉宁跟着崔奕廷走在后面。

    快到冬日,太阳迅速消失在天边,头顶阴云密布,很快将光线都遮掩住。

    婉宁有些看不清楚路,前面的崔奕廷却仿佛不受半点的影响。

    “奕廷?”

    询问声从前面传来,崔奕廷下意识地将婉宁挡在身后。

    ……

    沈敬元吩咐沈家下人去四处打听消息。

    好端端的从姚宜州家离开,不可能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连姚宜之也坐不住了,“要不然我还是跟三哥说一声,让三哥带着家人四处找找,在京里毕竟是三个家中人手最多。”

    姚宜之话音刚落,管事妈妈匆匆进屋,“老爷,镇国将军府上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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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可能的写出新意来,不走老路,所以进展不算快。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可怕

    沈敬元急忙迎了出去,刚到院子里,镇国将军府上的管事已经上前行礼。

    没想到镇国将军府上的人会这样客气。

    沈敬元立即回礼过去。

    镇国将军府上的管事笑着道:“我们家夫人让我来说一声,姚七小姐在我们府上。我们夫人今天身子不舒服,就请小姐过去看看,也是我们家做的不周到,忘记了和姚家、沈家说一声。”

    沈敬元不禁惊讶,却也放下心来,原来婉宁去了镇国将军府。

    管事接着道:“姚家那边我们已经去知会。”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

    突然迎来宗室的人,沈敬元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姚宜之也诧异地站在一旁,半晌看向沈敬元轻轻地咳嗽一声。

    沈敬元这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快,快,进屋里坐。”

    管事的笑道:“家里还有事,改日再来叨扰。”

    宗室的下人却这样客气,沈敬元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沈敬元道:“那怎么好,招待不周……”

    管事的急忙躬身,“是我们没有做周全,沈四老爷千万不要这样说。”

    送走了镇国将军府上的管事,沈敬元道:“虚惊一场,婉宁是去了镇国将军府。”要不然管事不会这样又是歉意又是客气。

    沈敬元说完吩咐下人,“让太太摆酒菜吧。”

    姚宜之微微一笑,十分的谦和,“那我就客随主便……”

    ……

    姚家,张氏正在和管事说话,“多带些人手,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到处都找找,先去忠义侯府,再去李御史家里,一定要问清楚……”

    管事应了一声刚要退出去,姚宜闻大步进了门。

    “不用去找了。”

    姚宜闻挥挥手。

    这是什么意思?张氏还没抬起头来心里顿时一喜,老爷是彻底恼了婉宁,才会负气这样说?

    从前都是这样,何况现在京里大庭广众之下,一下子丢了女儿,不知道要被人怎么议论。

    “老爷。”张氏想要抬起头来劝说,没料到却看见姚宜闻轻松的神情,张氏顿时愣在那里,好像一切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难道是已经找到了婉宁?不可能,父亲定会将整件事安排的妥妥当当,不会出什么差错,按照从前的算计,现在是到处找姚婉宁的时候,很快就会传来姚婉宁和崔奕廷的死讯,两个人死在一起,怎么也难挡悠悠众口。

    到那时看谁还能替姚婉宁说话。

    姚宜闻没有听到张氏的下文,径直道:“婉宁在镇国将军府,不用去找了,镇国将军府的廖管事已经来了,还送了礼物跟我赔礼。”

    当着姚宜闻的面,张氏还是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老爷说的是哪个镇国将军?”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献王爷的孙儿,周端裕。”

    周端裕,周端裕的夫人是崔氏,崔氏仿佛是崔奕廷的姑姑,这分明是在替婉宁遮掩,婉宁根本不可能去镇国将军府。

    她要戳破这个谎言。

    张氏立即站起身,“天色不早了,妾身去接婉宁回来。”只要她去了镇国将军府,谎言就是不攻自破。

    张氏的心跳从胸口向上爬,一直爬到她脸上,让她整张脸都热起来。

    “别去了,”姚宜闻挥挥手,“方才廖管事说了,镇国夫人病得严重,想要留婉宁在身边说说话,今晚就不回来了,还怕我们不放心,从大哥那里接了族里的婶子过去陪婉宁。”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答应也不行,总要给宗室一个面子。

    “怎么能随随便便在外面住……”张氏差异地看着姚宜闻,“老爷就答应了?”不问清楚就这样答应了?

    姚宜闻看了张氏一眼,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匣子,“你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红木雕牡丹的匣子,金镶玉做的扣子,打眼过去就觉得很精致。

    张氏将匣子打开,看到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五色宝石的花簪,天色虽然已经暗下来,它却闪烁着淡淡的光彩。

    张氏不禁一怔,“这是……”

    姚宜闻道:“这是镇国将军府上送来的,不过是让婉宁过去说说话……宗室都是讲规矩的,你也不用太操心。”

    用一根花簪就将她打发了,什么样的簪子她没见过,她要的不是这些,是姚婉宁的死讯,她要姚婉宁死,要她没有了名声,要姚宜闻后悔将姚婉宁接回家。

    她辛辛苦苦的谋算,不是要换一根花簪。

    “老爷,妾身还是觉得不妥,”张氏道,“婉宁年纪小,镇国将军府上也有男子,若是传出去,还当我们家没有规矩,妾身不放心,妾身还是去接婉宁回来,若是说话,明天一早再去也使得。”

    “你这是怎么回事?”姚宜闻皱起眉头,“今天怎么就攥着这件事不放?”

    哪里是她攥着这件事不放,分明是崔家和姚婉宁一起耍戏他们。

    什么接过去看症,她最清楚姚婉宁现在在哪里。

    “妾身是觉得镇国将军府……”张氏想要脱口而出,后面的话却又说不得,只能哽在那里。

    姚宜闻望着张氏。

    张氏面对姚宜闻忽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不是事事都在她手中掌控,如今这个家仿佛千疮百孔,外面的人也伸手进来。

    张氏终究还是忍下来,将胸口里要涌出的那口气深深地压在心底,“妾身是怕婉宁在宗室面前礼数不周。”

    姚宜闻轻松地捋着胡子,“婉宁宫里都进过,不会出什么差错。”只要想想镇国将军府上的廖管事十分恭敬的模样,他一颗心就放下了。

    姚宜闻说完话站起身来去书房读书。

    张氏痴痴地坐在炕边。

    孙妈妈端茶进屋看到张氏铁青的脸,瞪圆的眼睛顿时吓了一跳,“太太,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急忙上前去拍抚张氏的胸口。

    张氏不做声。

    这些年在姚家,她的脾气总是很好的。

    那是因为一切都能合她心意。

    这一次,她一定也能如意,她就等着,等着听婉宁的消息。

    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呢?

    仿佛有一根线使劲地扯着她的鬓角,让她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镇国将军府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崔奕廷让人送的消息?如果是这样,那崔奕廷和姚婉宁岂不是会脱困,两个人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张氏惊诧地站起身。

    她要告诉父亲,她要提醒父亲,可是万一镇国将军府上的人等在门外,她岂不是自揭短处。

    ……

    婉宁站在崔奕廷身后,听着前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姑父。”崔奕廷的声音响起来。

    不知道崔奕廷说的这个姑父是谁,婉宁正在思量,崔奕廷回过身,“来之前我让人去镇国将军府上捎了信,现在姑父带着人过来,一会儿你先去镇国将军府上,我姑姑会照应你。”

    这件事崔奕廷已经安排妥当。

    婉宁颌首。

    镇国将军府上准备了马车,落雨被抬上了车,婉宁这才跟着婆子进了车厢。

    马车正准备前行,崔奕廷道:“沿途慢着些,有人问起来,只说是从京外请来的郎中,要去给夫人看病。”

    婉宁紧紧地攥着落雨的手,这次如果不是崔奕廷,她怎么也不能顺利逃脱。

    “童妈妈……”

    婉宁刚开口,外面传来崔奕廷的声音,“你放心,我会让人尽力去找。”

    马车慢慢地前行,还是同样一段路,却仿佛比她来的时候平坦了许多。

    ……

    张戚程和幕僚一直在书房里商量到深夜才歪在软榻上睡了一觉。

    丑时,已经是要起身上朝的时辰。

    怎么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张戚程皱起眉头。

    为了谨慎起见,他吩咐赵璠不要让人来府里送消息,只要崔奕廷一死,很快就会人人知晓,冒着危险私下里互相传递,就是多此一举。

    可京里却是这样的安静。

    姚婉宁被带出京,崔奕廷追了出去,这件事根本就是十拿九稳,不应该会出什么差错。

    就算崔奕廷那边没有消息,姚家也不该这样沉得住气。

    “爵爷,二姑爷来了。”

    赵璠来了。

    张戚程不由地皱起眉头,吩咐下人整理好他的衣衫,这才让赵璠进门。

    “岳父,”赵璠显得有些着急,“还没有消息进来,要不然我托人打开城门去看看。”武将出身,受不了文臣的慢条斯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张戚程沉得住气,“你急什么,开城门也快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也不是他着急,赵璠道:“姚家那边的消息岳父还不知道,”说着顿了顿,“姚家昨晚没有找姚七小姐,镇国将军夫人让人去知会,说姚七小姐在她那里。”

    崔家有女儿嫁给了宗室。

    这个镇国将军夫人应该就是崔氏。

    赵璠满头大汗,不知道崔奕廷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张戚程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两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先要露出马脚来,要沉得住气才行。”

    赵璠点点头。

    管事在外面咳嗽一声。

    张戚程看看沙漏,“上朝的时辰到了。”

    赵璠欲言又止。

    “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张戚程缓缓道,“收收你的燥脾气,小小一个崔奕廷,无兵无权,没什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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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还手

    张戚程佩带着牙牌像往常一样从长安门步行进宫,官员们见面都互相拱手,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张戚程笑容可掬地说话。

    最近户部乱成一团,他们这些武将就显得十分闲适,大家不过听听边疆战事,为军粮争争口舌。

    到了掖门大家等着听午门上的钟响,这样就可以入朝。

    “这户部查案要到什么时候。”

    “户部案子查不完,军粮也不拨了?”

    “让一个嘴上没长毛的崔奕廷去查案,这不是……胡闹吗?”

    张戚程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

    “从前崔尚书在的时候,不说别的军粮是肯定已经拨下来了,现在这案子拖着不办好,便将的将士都要喝西北风。”

    大约是声音高了些,旁边立即有人劝说,“别这样说,听说刑部那边也是不日不夜地在查,每天都在抓人,说不定哪天就结案了。”

    张戚程不插嘴,只是听武将们说话。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皇上信任崔奕廷,满朝文武心里却多有不服,别看崔奕廷现在是个新贵,只要出了差错就会墙倒众人推。

    只要等着,等着崔奕廷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他已经暗示赵璠,若是杀不了崔奕廷,就将姚七小姐杀死在那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弄死她是件很简单的事。

    死了人,崔奕廷又出了城,就有戏可唱。

    一个半夜里能私会未出阁小姐的人,说什么不遗余力地审案。

    就能将整个朝局搅浑,所有人就更会觉得崔奕廷不可靠。

    张戚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算崔奕廷不死,他也会想方设法换了主审,主要刑部那边走通了,还怕案子不在他手心里。

    张戚程正想着。

    掖门慢慢地打开了。

    众位朝臣互相让着,等着按品级入朝。

    从掖门里忽然走出两个内侍,其中一个开口道:“诸位大人,皇上有旨,请诸位出宫观审。”

    出宫观审?审什么?

    张戚程皱起眉头。

    ……

    官员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大家站稳了脚,正要相互说话,一阵脚步声响传来,两串火把一路飞奔过来,照亮了头顶的天空。

    锦衣卫手举着火把分列在两旁。

    出动了锦衣卫就是有重要的事。

    众人张望过去,两个人缓缓地走了过来。

    看到来人的脸,张戚程心里有了准备,却仍旧不由地一怔。

    是崔奕廷和锦衣卫曹佥事。

    看起来崔奕廷没有半点的异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朝房里待漏的赵璠也走出来,看到崔奕廷他不禁面色一变。

    崔奕廷的样子,绷着脸,眉眼中都是凛冽的寒光,显然是为了报复而来,他安排的人失手了。

    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人手,难不成就葬送在崔奕廷的手里。

    如果崔奕廷没死,姚七小姐呢?

    赵璠才想到这里。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十几个绑住手脚的人被锦衣卫拖了过来。

    在宫门外,崔奕廷要做什么?

    锦衣卫手里拿着廷杖难不成准备在这里行杖刑?

    赵璠忽然觉得脊背一片冰凉。

    “这些人被人唆使行刺本官,如今诸位大人就做个见证,锦衣卫从今天开始接手漕粮贪墨案和行刺案。”

    锦衣卫手里的廷杖亮出来,两个身穿黑衣的犯人被扔在地上,手起杖落,周围顿时充满了凄惨的叫声。

    锦衣卫的廷杖早就让人闻风丧胆,如今亲眼所见,更是让人心生恐惧。

    两个人先是硬撑着不动,然后是奋力的挣扎,最后渐无声息。

    人就被活生生地打死在这里。

    打死了两个,紧接着又有两个人被提上来。

    周而复始,鲜血染红了地面,眼前是血肉横飞的场面,锦衣卫打的顺手,人反而死的越来越慢,越来越凄惨。

    谁也不知道崔奕廷要到什么时候住手。

    不知是谁先打了个冷战,然后所有人都觉得冷意入骨。

    赵璠不禁跟着牙齿打颤,他知道这些人不会连累到他身上,多少年培养起来的死士,早就忘却了生死,就算是想要招认,也并不知道他和岳父,顶多会将寿家说出来,可是看着这些人惨死在跟前,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看着崔奕廷冰冷的面孔,他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忍不住心生恐惧,崔大学士是有名的贤相,却生出这样心狠手辣的儿子。

    “我说了,都说了。”凄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立即就有人被推上来。

    张戚程看过去,跪在地上的赫然是户部的郎中。

    崔奕廷的用意顿时让他明白过来。

    崔奕廷是要用那些死士的死来让户部待审的官员惊恐,这是真真正正的审案,审案用的人却是他送给崔奕廷的。

    刺杀朝廷命官,已经是死罪,不论崔奕廷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人异议,崔奕廷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崔奕廷低下头来整理袖口,海棠色的官服微微一拢,露出腰间的绣春刀。

    绣春刀,是皇上钦赐锦衣卫的。

    崔奕廷不是锦衣卫,却可佩带绣春刀,足见皇上对他的信任。

    张戚程和其他人一样略带惊讶地看着崔奕廷。

    崔奕廷微微眯起的眼睛,“丁大人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说到这里紧绷的脸忽然似春日里化开的冰霜,乍暖还寒地展露出一丝笑容。

    ……

    一轮红日缓缓地从天边升起来。

    婉宁在屋子里看着落雨。

    落雨的伤已经被郎中处理好,还请来了婆子将裂开的伤口缝上,婉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麻醉的缝合她知道有多疼,落雨将脸埋在床铺里静静地忍着,等到郎中走了,落雨才抬起汗湿的脸,“七小姐,我老子、娘不会来京里了。”

    落雨眼圈有些红,一眨眼睛眼泪就掉下来,“奴婢跟着小姐来京的时候,老子、娘都说了,就当已经将我卖了死契,不管将来我去哪里他们都不会理会。”

    “那是因为你老子、娘气你没有讨好六太太,你应该事无巨细将我的事都禀告给六太太。”

    落雨点点头,“所以我说,我已经没有了老子、娘,他们就顾忌着哥哥的差事,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说着落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婉宁,“七小姐对我们好,来京里之前小姐将我和落英交到一旁还问我们愿不愿意跟着来京里,若是不愿意就请二房老太太帮我们在姚家族里找个差事,从前可没有人这样问过我。”

    落雨的鬓角被汗**了。

    “你放心,将来你的家里人会来京里投奔你,”婉宁笑着看落雨,“我们会在京里立足,让那些不相信的人看一看。”

    婉宁话音刚落,童妈妈就端了茶进屋。

    “妈妈歇会儿吧!”

    婉宁将茶接过来。

    童妈妈被崔奕廷的人手送过来,直到见到婉宁才算活过来,抱着婉宁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情绪。

    “跟车的婆子怎么说?”

    童妈妈摇摇头,“还不肯说实话,只是说背着家里买了香料,只是为了多贪些银钱,谁知道会惹出这样大的麻烦来,眼看着马车被劫走,她也就慌了神生怕回去没有了活路,这才连夜逃出京。”

    到现在还不肯将实情供述出来。

    婉宁道:“不用着急,慢慢来,她实在不愿意说实话,就将她放了吧!”

    童妈妈愣在那里,“为什么……小姐……”

    不出片刻功夫婆子就会回来,因为害她的人不会让那婆子活下来,要不是镇国将军夫人让人先将这婆子找到,婆子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正说着话,外面的管事将童妈妈叫了出去。

    不一会儿功夫童妈妈进来道:“崔大人从宫里出来了,有话想要和小姐说。”

    是说昨晚的事吧!

    婉宁点了点头。

    镇国将军夫人喜欢桑树,镇国将军府里每个院子里几乎都有一棵桑树,初见到这样的树,婉宁还有些惊讶。

    桑树的谐音不好,大户人家都不会种桑,没想到镇国将军却不在意,按照夫人的喜好布置院子。

    崔奕廷就站在树下,树上仅剩下的几片叶子在微风中摇摆,崔奕廷绷着脸没有半点的笑容。

    她身边的丫头不止一次说起崔奕廷,看着总让人觉得有几分的害怕。

    他们第一次见面,本应是他救了她,可惜那时候她尚昏迷不醒,也许是人的本能,对救过自己的人多多少少都少了几分的恐惧,她从始至终都是不怕崔奕廷。

    昨晚的事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不用解释她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崔奕廷看着姚七小姐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话没有说的必要。

    “你丫鬟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止了血。”

    崔奕廷点点头,“你包裹伤口的法子很奇怪。”

    按理说,那是标准的包裹伤口方法,她是学临床的,这些东西都有学过,只不过多少年不用,大部分都还给老师了。

    婉宁刚要说话。

    崔奕廷那双眼睛忽然灼灼地看着她,“能不能帮我也包一次。”他指了指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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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轻松

    崔奕廷肩膀上看不出有什么伤,再说给落雨包扎是因为事从权益,现在镇国将军府里有郎中,哪里用得着她。

    “就隔着衣服包一下,我还有事,姑姑那里就不去说了。”

    镇国将军夫人很和善,提起崔奕廷就会说个不停,能看出来是真的疼崔奕廷,崔奕廷受了伤,有什么不好跟镇国将军夫人开口的。

    婉宁没有拒绝,崔奕廷径直坐下来,将外面的官袍脱了露出透血的肩膀。

    的确不是什么大伤,而且已经包裹过了,只是肩膀活动的多,难免有些错位,婉宁干脆将布条解下来重新包上去。

    崔奕廷一动不动地向前看着,婉宁看到他静谧的侧脸,眼睛不似平常那般锐利,长长的睫毛落下来,在脸颊上印出一个扇形的影子,如今看起来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想想崔奕廷的那些传言,他这十五六年活的十分精彩。

    崔奕廷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有些神往。

    婉宁微微翘起了嘴唇,人真是奇怪的很,转眼间就可以和从前不一样,就像她就像崔奕廷。

    经过了昨天,婉宁包裹伤口的动作麻利了很多,灵巧地系了个扣,她这才向后退了一步。

    崔奕廷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阳光从他的身前到了他的身后,将他的影子拉的比方才长了些许。

    明明是一眨眼的功夫,却仿佛过了多年。

    婉宁想要说话,崔奕廷却这时候开口,“你有个弟弟?”

    不知道崔奕廷说的是昆哥还是欢哥,不论怎么说都没错,婉宁点点头,却想起来崔奕廷背着她,看不到她的神态。

    婉宁不在意地抬起头,却发现崔奕廷已经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很刺眼,婉宁一时怔住,不明白崔奕廷为什么会这样看着她。

    崔奕廷半晌才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婉宁道:“在想你那些传言,从前好像是个不问世事的人,忽然之间却成了这样。”

    一个荒唐、胡闹,散财结客,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和现在一心一意查案,规规矩矩办事的崔奕廷离得很远,只有那些放肆妄为的根骨丝毫未变。

    “那要说我从前的事。”崔奕廷的眉眼舒展,目光陡然变得深沉起来。

    小院里很安静,崔奕廷也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

    她的表情十分的平和,让人想要和她将肚子里的话一股脑的倒出来。

    崔奕廷微微一笑,“从前我落难的时候遇到一个人,我们两个约定好,都要好好的活着,有一次我出门临走之前和她说好十日之后回来,结果,我没能如约,等我再回来找她的时候……”

    听着一个故事,忽然之间戛然而止,让人觉得不舒服。

    婉宁道:“那个人走了?”

    崔奕廷摇头,“她死了。”

    他带兵驻守宣府,瓦剌攻城他带兵出战,几个月的部署终于击退瓦剌,正要乘胜追击,却传来朝廷要和解的消息,他带兵回宣府,总兵官却不准他们回城,称要等朝廷的旨意,他催促总兵官,另上奏折与朝廷,瓦剌狡诈多是言不由衷。

    后来瓦剌果然强攻宣府,他带兵冲进城中杀了宣府总兵官夺了兵权,却大势已去,敌不过瓦剌大军,再后来……

    就因为经过这样的事,才会让他改变?

    婉宁看向崔奕廷,“是真的?”

    崔奕廷轻轻地拉扯着袖口,豁然笑起来,“假的,以后多听听戏,说不得就能听到这样的唱本。”

    崔奕廷说的那样的自然,没想到竟是在编故事。

    方才略有些沉重的话题,如今却一扫而光。

    “你呢?”

    婉宁道:“有个人救了我,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让我明白活着总是最好的。”

    崔奕廷脸上透出笑意,“多亏有人救了你。”

    婉宁也跟着失笑,“是啊,多亏有人救了我。”

    崔奕廷道:“我手下有个人,从前在藩王府做过护卫,懂得许多外面不知道的防护手段,我让他去你那里,教教你身边的殷江和贺大年。”

    经过了这件事,确实给她提了醒,不能只靠几个家人来确保安全,再有昨天的事发生,说不定她就没有那样好的运气。

    婉宁点点头,“谢谢。”她低下头正好看到崔奕廷那双官靴。

    青色的缎子面,经过了一夜的奔波却一尘不染,仿佛经过了整理和擦拭,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模样。

    崔奕廷停留了片刻,“有事尽管和我姑母说。”

    婉宁道:“夫人已经安排好了。”

    崔奕廷点点头,“回去之后……一切小心。”

    没有姚家人的里应外合,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到了城外,这一点她明白。

    送走了崔奕廷,婉宁回到屋子里,坐在锦杌上半晌,童妈妈才带着丫鬟进来服侍。

    童妈妈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不着急,等母亲过来接我。”经过了一晚上,张氏总该着急了吧,等到张氏来了,她也好安排剩下的事。

    ……

    姚家,唯一能光明正大去接婉宁的人也就是她了。

    崔奕廷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人人都知道钦命审案的崔奕廷大人遇刺,却没有一个人提起婉宁的情形。

    难道真的像镇国将军夫人说的那样,婉宁好端端的在镇国将军府?

    张氏忽然觉得坐立难安。

    “五老爷回来了,”孙妈妈低声道,“听说在外面喝了酒,被老太爷训斥了几句。”

    张氏听得仔细,“然后呢?”

    孙妈妈摇摇头,“买了笼铃给八爷,还问了奴婢七小姐有没有回来。”

    张氏看着孙妈妈手里的笼铃,伸手接过来,轻轻晃动竹篾编织的笼子,里面的铜铃就发出清脆的响声,欢哥喜欢这样带声音的东西。

    为了欢哥,她自己都变成了困在笼子里的铃铛,可如今这样的生活都不再平静。

    张氏皱起眉头。

    孙妈妈低声道:“五老爷才从外面回来都没听说七小姐的消息,说不定七小姐真的在镇国将军府。”

    “那就去看看,”张氏站起身,“宗室的府里,我也不是去不得的。”

    ……

    婉宁和镇国将军夫人崔映容说话。

    周三小姐在一旁作陪。

    “扬州好,去年我和老爷一起去看琼花,谁知琼花落的早了,没有瞧见,老爷不死心,就带着我们四处去找,我在船上睡的迷迷糊糊,老爷忽然推醒我说,琼花找到了,我睁开眼睛看过去,真是漂亮,一团团的白花压在枝头,我是看得怔愣了,怪不得人人都说琼花美,我刚说完,其中一团‘琼花’就落下来,露出了拿花的下人和旁边的奕廷,我这才知道那些琼花是假的,是奕廷给老爷出的主意,逗我开心的。”

    “从那以后我们就常去扬州了,要不是奕廷的事,说不得我们就会在应天府过年。”

    崔映容缓缓地说着,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提起崔奕廷却又露出几分的担忧。

    崔映容的声音刚落,周家下人就来禀告,“姚三太太和嘉宁长公主来了。”

    婉宁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张氏还是忍不住赶过来看个究竟。

    崔映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给我换件小袄,跟长公主告个罪,说我身子不适,不能起身迎她。”

    做戏就要全套,既然之前放出话去,这时候就不好更改。

    崔映容笑着向婉宁伸出手来,“跟我说说,你那茶点怎么做的这样好吃,我又怎么不能多吃。”

    婉宁跟着崔映容去了内室,丫鬟挽起三层幔帐,这才将帘子撩起来,请嘉宁长公主和张氏进门。

    嘉宁长公主是先皇的三女,七年前下嫁到翰林院学士刘家,不到一年功夫就守了寡,如今孀居在刘家的旁院,张氏没有出嫁前就和嘉宁长公主要好,嫁到姚家之后,嘉宁长公主常常去姚家做客,张氏就是以此为理由没有住在母亲曾经住的院子,而是住在大了两倍的东园子。

    跟着长公主来看宗室的夫人,没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了。

    婉宁上前给长公主和张氏见礼。

    嘉宁长公主看了看婉宁,笑着道:“这就是姚大人的长女吧?”

    张氏道:“是婉宁。”

    “只是听你母亲说起,还没有见过。”

    借着嘉宁长公主看她,婉宁也仔细地看着长公主来,长公主梳高髻,虽然没有太多的饰物却戴着的金缕花簪十分的精致,耳垂上湖水般的宝石配着她淡蓝色的马面褶裙,连手指甲都发着淡淡的光泽,没有显得明艳,却能从细节上看出来是精心打扮。

    婉宁道:“之前在泰兴,也是才入京。”

    嘉宁长公主眯着眼睛,眼角浮现出几道浅浅的褶皱,看起来十分的和蔼,却这样一来遮掩了真实的情绪,比起张氏来,嘉宁长公主更懂得如何能面面俱到。

    嘉宁长公主点点头,“是个懂规矩的好孩子,”说完看向崔映容,“你的病如何了?怎么一到冬天就重起来。”

    崔映容道:“还不是老病根,多亏了有七小姐在这里照应,倒是好了不少。”

    张氏笑着,却攥起了帕子,婉宁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竟然毫发无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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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查

    “听说你病了,我将太医院的胡太医请了过来。”

    嘉宁长公主说着顿了顿,“谁都知道这个镇国将军府里,最少不了的就是你,端裕这些年更是什么都不做就留在家中,你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张氏微微低下头,恰到好处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屋子里静悄悄的,嘉宁长公主的话说得格外的慢,仿佛就是像往常一样话家常。

    “您这是笑话我,”崔映容笑着,“我的身子就是这般好好坏坏,不过这场病也值得,还让长公主来这一趟。”

    嘉宁长公主叹口气,“你这张嘴,谁也说不过你。”

    崔映容靠在大迎枕上,下人去请胡太医,婉宁站起身要退出去。

    崔映容笑着道:“去和如姐儿说话吧,免得在这里拘着。”

    周三小姐应了一声亲亲热热地拉着婉宁出了门。

    张氏看着脸上挂着笑容的婉宁不忘了嘱托,“别在院子里太久,现在天凉了,免得受了风寒。”

    慈母般的模样。

    婉宁应了一声。

    旁边的嘉宁长公主就笑,“好了,好了,七小姐都多大的年纪了,你也不嫌啰嗦。”

    屋子里所有人都笑起来。

    等到婉宁和周三小姐离开,张氏让开几步让御医上前诊脉。

    好半天御医起身道:“看脉象夫人今年比去年好多了,只是那些药还要照常吃。”

    嘉宁长公主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听说你病重不能下地,可是将我吓坏了。”

    张氏在一旁赔笑,都说镇国将军夫人病得厉害,才将婉宁留在家里住了一夜,如今御医诊脉却没有大碍,看这个谎要怎么说下去。

    御医出去开方子,崔映容撑着身子下了地,吩咐下人,“将暖阁准备出来,我和长公主、姚太太过去说话,除非是出了天大的事,否则谁也不要来打扰。”

    听着是句玩笑话,下人还是规规矩矩地应下来。

    崔映容咳嗽几声,嘉宁长公主道:“你这是何必,我们就这样说话不是很好?”

    崔映容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又去,哪有什么意思,今儿我说了算,长公主和姚太太都要留下来。”

    张氏在想婉宁的事,没有在意崔映容的话,看到崔映容投来的目光才道:“我家里还有事,就不叨扰夫人了,我今天过来也是想要来接婉宁……”

    “那怎么行,”崔映容不肯答应,“都说客随主便,今天可是我来安排。”

    ……

    婉宁从院子里出来,周阮如拉着婉宁到了垂花门,“都准备好了,你的丫鬟也送上了马车。”

    婉宁感激地看着周阮如,“姐姐帮我回去和夫人说一声,多谢夫人帮忙。”

    周阮如像镇国将军夫人,漂亮的脸上透着几分的英气,为人也直率,听说她会治病,就缠着她问药理,还带着她去书房里找各种书来看,看到她随身带着装糖果的小荷包,一点都不在意,还觉得她这个法子好。

    见到周阮如之前,她还以为宗室女有多难相处。

    周阮如道:“二表哥说了,是因为他查案所以连累了你,怎么你倒谢起我们来了,”说着露出笑容,“下次过来别忘了给我带点心。”

    婉宁点点头。

    童妈妈过来道:“大老爷已经从衙门里叫了老爷回家。”

    张氏将长公主请来,才算进了镇国将军府,此时此刻张氏一定想不到,现在她要带着人回姚家去。

    婉宁能想到张氏知晓之后的神情,嘴边不由地浮起了笑容。

    ……

    姚宜闻进了书房,姚宜州皱起眉头吩咐管事,“出去看着,免得我们这边句话,那边就要被人传出去。”

    听得这话,姚宜闻放下手里的茶碗,“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姚宜州额头上的青筋一起一伏,“你这个做爹的还蒙在鼓里,你知道昨天婉宁为什么没有回家?”

    “不是因为镇国将军府请了过去……”看着姚宜州阴云密布的脸,姚宜闻的话顿时停顿在这里,大哥这个模样,难不成是婉宁出了什么闪失?

    姚宜闻想到这里站起身,“我去镇国将军府看看。”

    “现在才回过神来,已经晚了。”姚宜州说到这里,自己额头上也浮起了冷汗,天还不亮婉宁就让人送了消息给他,他这才知道婉宁被人暗算。

    从他那里到姚家才多远的路,竟然就出了这种事。

    京城,天子脚下,居然会如此,如果不是被镇国将军夫人遇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姚宜州道:“婉宁昨天从我那里出来,路上就出了事,有人将跟车的婆子骗到一旁,还打晕了赶车的下人。”

    马车不过是拐进胡同的功夫,姚家的下人就被人处置了。

    姚宜州接着道:“多亏他们动手的时候被镇国将军府上的下人看到了,马车还没有出城就被拦下来,婉宁身边的丫鬟为了护主受了伤,镇国将军夫人也因为那些劫车的人太过凶悍,被冲撞了,就因为这样,婉宁这才去了镇国将军府。”

    姚宜闻顿时觉得羞愧。

    女儿出了事,是镇国将军府帮忙,他却还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镇国将军府上送来的礼物。

    姚宜州道:“婉宁说,有人在车厢里动了手脚,点了香料,她和下人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姚宜闻面露诧异,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姚宜州接着道:“跟车的婆子是你这边的,经过了昨天的事,她想要逃出京里,被婉宁吩咐人抓了回来,车厢里定然是她动了手脚,一个人难做成这样的大事,只怕是家里还有人做内应,那婆子不肯说,不过这样的事是瞒不住人的,想要查就能查个清楚。”

    婉宁差点出了大事。

    姚宜闻只觉得额头两边在跳个不停,正要说话,外面的管事就进来道:“七小姐回来了。”

    姚宜闻目光如炬,“七小姐是你叫的?”

    管事不知错在哪里,吞咽一口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是,小的错了,是……小姐回来了。”

    姚宜闻已经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

    婉宁正让人用板子将落雨抬进屋,虽然下人已经加了小心,落雨还是疼的满头大汗。

    镇国将军府用了上好的外伤药,郎中说要挺过三天不发热,婉宁十分明白这里的道理,虽然现在血止住了,可若是伤口发炎也会有极大的危险,“将落雨抬去我屋里。”

    这样她也方便照应。

    赶过来帮忙的乔管事看着婉宁不由地怔愣,太太不是去镇国将军府接七小姐,怎么只见七小姐不见太太。

    七小姐身边的丫鬟还受了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管事正想要让人去镇国将军府看看太太,就听到重重的脚步声,他转头一看,看到了一脸关切的老爷。

    “老爷。”乔管事低头行礼,只觉得老爷的衣服一阵风似得从他面前刮过,紧接着传来老爷低沉的声音。

    “怎么弄成这样,”姚宜闻说着顿了顿,拉起婉宁的手,“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婉宁摇摇头,“幸好有童妈妈和落雨照应。”

    姚宜闻皱起眉头,看向乔管事,“将大门关上,带上几个下人将整个家里翻一遍,遇到来路不明的物件和银钱都拿到这里来。”

    这是要做什么?

    要搜什么东西?

    乔管事抬起头来刚要询问,姚宜闻锐利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不准徇私,否则,我唯你是问。”

    老爷这些年从来没有发过这样的火,还要让人将大门紧闭,是下定决心要查个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老爷的用意,就算心里想要遮掩,也不知道从何做起。

    太太又不在家中,这可怎么办才好。

    姚宜闻从来没想过家里能出这种事,婉宁不过是个孩子就被人这样算计,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真的被歹人劫走将来要怎么见人?

    姚宜闻厉声道:“查,不查个清楚,谁也别想再出这个大门。”

    ……

    进了暖阁,崔映容说话也畅快许多。

    下人端了药服侍崔映容喝下,崔映容看向张氏,“让姚三太太见笑了,这么多年我就一碗碗的苦药吃着,早就落了个药罐子的名声。”

    张氏看着崔映容的神态。

    看着她时目光有几分的探究,却又不说破,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张氏道:“自打生了欢哥,我身子也不好,吃药的滋味儿我比谁都清楚,夫人是有福气的,身上的病定然能痊愈。”

    崔映容点点头,半晌道:“既然太太来了,长公主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昨晚的确是我受了些惊吓才将七小姐留在府里,不过起因是有人想要害七小姐,恰好被我府上的下人看到……”

    没想到崔映容会这样说。

    张氏诧异地愣在那里。

    “虽然七小姐这次是有惊无险,可三太太家里也要查个仔细,”崔映容说着顿了顿,“这件事我本不想提起,可是想想七小姐为了安抚我连家也没回,我就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不免多了两句嘴,三太太不要怪我才是。”

    让崔映容避重就轻这样一说,对婉宁来说就没有了半点的害处,倒成了她没有管好姚家内宅,才闹出这样的大事来,张氏顿时觉得整个脸皮都被人揪起来。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脸面

    暖阁里一时的安静,让张氏更加坐立难安,这里虽然只有三个人,她却感觉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短处。

    特别是在长公主面前,她还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

    她急匆匆地从姚家过来,不像是来接婉宁,更像是欲盖弥彰,不论是谁听到这些话,都会觉得这一切和她脱不开干系。

    张氏脸色苍白,“多亏了镇国将军夫人,否则我们家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都怪我没有管好家里,才会有这样的事,回去之后我定然要查个清清楚楚。”

    张氏不论是在闺阁中还是嫁与人妇之后,名声可都是很好的,要不是见到了婉宁,谁能想到张氏会有这样的手段。

    崔映容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接着往下说。

    嘉宁长公主在一旁不好插嘴,张氏觉得愈来愈尴尬,站起身来,“家里还有许多事,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崔映容看了看多宝阁上的沙漏,“那改日我再请姚三太太过来。”

    张氏说了几句客气话出了暖阁。

    崔映容正要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门上的管事进来道:“夫人,姚家来人将七小姐接走了,是姚家老爷送来的帖子。”

    张氏睁大了眼睛,今天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惊诧。

    “老爷?老爷来接婉宁?怎么没跟我们说一声。”

    张氏的话刚说出去,旁边的嘉宁长公主就皱起眉头。张氏这话说的太不合适了,这是在镇国将军府,张氏这样说。就是责怪镇国将军夫人没有将事情安排好。

    就算是镇国将军府有意将消息拖后告诉张氏,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张氏就该接受,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但讨不到好处,还显得没有礼数。

    张氏真是被姚婉宁这个嫡长女气得失了分寸。

    张氏吩咐孙妈妈,“让人将马车赶过来,我们快回去。”说着看向嘉宁长公主,一脸歉意,“我该跟长公主和夫人多说说话。”

    嘉宁长公主打圆场。“都认识多少年了,怎么还跟我这样生疏,你家里有事快去吧。”

    张氏感激地点点头,向长公主和崔映容行了礼带着人就出了院子。

    ……

    “不好了。”香草快步进了张氏的院子。几个小丫鬟在旁边嬉闹,香草瞪起眼睛,“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胡闹。”

    这是怎么了?小丫鬟互相看看,太太不是去了镇国将军府还没有回来吗?

    香草顾不得说别的,进了门直接去厢房里找丹桂。

    太太身边的丫头都嫁人了,剩下银桂和丹桂两个伺候,太太去镇国将军府带走了银桂。留下丹桂在家中照应。

    “怎么了?”丹桂皱起眉头,“太太回来了?”

    香草摇摇头。

    丹桂站起的身子又坐回去。这个家太太最大,不是太太的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香草道:“丹桂姐姐,是老爷,老爷让管事和七小姐身边的童妈妈挨屋查检呢。”

    管事和童妈妈查检?丹桂怔愣片刻,“这是为什么?太太不在家怎么敢随便查检,”说着顿了顿,吩咐小丫鬟,“去,跟管事说一声,不管他们怎么查太太和八爷的屋里是不能查,就算要查也要等到太太回来。”

    小丫鬟应了一声就要下去。

    香草擦了擦头上的汗,“我的好姐姐,这些话我还不能说吗?可是老爷说了,不管是谁,今天都要查,太太自然是不能查,八爷那边又能有什么,查的都是我们这些下人,姐姐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快……”

    丹桂瞪起眼睛,“我手里有什么?有都是太太给的,光明正大,谁敢查出什么来。”

    丹桂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丹桂站起身出门去看,只见乔管事和童妈妈进了门。

    “乔管事、童妈妈,”丹桂迎上去行礼,表情略带惊讶,“这是来做什么?太太不在家里,有什么事是不是要等太太回来再说。”

    童妈妈看向丹桂,“老爷说了,不用等太太,太太的东西我们不会看,就去下人房里,姑娘带我们过去,我们快些查,老爷和七小姐还等着听消息呢。”

    拿老爷和七小姐来压她,丹桂强忍着心里的怒气,“妈妈说的是,可……毕竟是太太院子里,平日里大家的东西都放在一处,有些是太太和八爷的物件儿,要是有什么损坏太太责怪下来谁来担着。”

    “我担着。”

    清亮的声音传来,丹桂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了慢慢走进院子里的七小姐。

    婉宁淡淡地道:“母亲不在家里,父亲吩咐要查检,我怕童妈妈她们手下不知轻重就跟过来,万一出什么事,母亲那里我去解释。”

    丹桂怔在那里,没想到七小姐会这样说,难不成七小姐就一点不怕太太。

    童妈妈带着两个婆子进屋,屋子里立即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丹桂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

    张氏在垂花门下了车,带着孙妈妈、银桂一路向内宅走去。

    往日她回到家中总有下人赶过来服侍,今天却十分的安静,她上了长廊才有媳妇子迎出来。

    “七小姐回来了吗?”张氏劈头问过去。

    媳妇子点头,“回来了,三老爷也回来了,还有二房的大老爷如今也在书房里。”

    一个个都聚到家里要做什么。

    “太太,”媳妇子有些紧张,“老爷让乔管事和童妈妈一起将所有下人屋里都查了一遍,查出来几包银子。还有一些香囊、书信,老爷大发雷霆,院子里跪着不少的下人。都在等着老爷发落。”

    张氏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婉宁先从镇国将军府回来就是为了要查检下人的物件儿?张氏咬紧了牙。

    婉宁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找上门,就等着她和崔氏说话,借机先她一步回家。

    若是她在姚家,怎么也不会让他们乱来。

    张氏觉得头顶的头发都要立起来,她被姚婉宁算计了。

    张氏加快了脚步,一阵风似的过了月亮门。回到她住的院子。

    丫鬟、婆子站在两旁,地上还跪着七八个丫头和媳妇子,姚宜闻满脸怒气坐在杌子上。旁边的小厮拿着几个包裹,院子里的石桌上还扔着许多荷包、书信等物。

    看到张氏,姚宜闻皱着眉头看过来,目光凌厉带着怒气。张氏不禁心里一颤。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姚宜闻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张氏身边的孙妈妈,“乔管事,将孙妈妈绑起来,仔细地盘问,若是她不肯说,就送去衙门。”

    孙妈妈顿时慌张起来,腿一软也跪下来,“老爷饶命啊。奴婢不知做了什么错事让老爷这样生气,太太。太太……”

    听着孙妈妈喊叫的声音,张氏看向姚宜闻,“老爷,到底有什么事要抓孙妈妈,孙妈妈一直尽心尽力的侍奉,从来没出什么差错。”

    姚宜闻冷笑一声,看向小厮,小厮立即将手里的包袱拿给张氏看,青布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一大堆碎银子。

    “这些银子都是从孙妈妈的屋子里搜出来的。”

    孙妈妈睁大了眼睛,半晌才惊慌地大喊,“那些东西,不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的啊。”那包东西她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是她的。

    “从你屋子里搜出来,还不承认,”姚宜闻冷冷地道,“婉宁那跟车的婆子身上搜出不少的银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出了家贼。”

    张氏心中惊骇,抬起头看向婉宁。

    婉宁站在姚宜闻身边,用那双闪亮的眼睛看着她。

    张氏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她坐在地上,孙妈妈慌张地喊,“小姐推倒了太太。”

    当时她平静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婉宁。

    如今婉宁在她眼皮底下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不但查检了下人的东西,还要将她身边的妈妈抓去审问。

    “老爷是怀疑妾身让人买通了跟车的下人?”张氏瞪大眼睛看着姚宜闻,“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搜出了银子就是家贼?”

    婉宁看向张氏,“母亲,父亲是怕家中有人和那婆子一起害我才会盘查,孙妈妈是母亲身边的人,”说着低下头,“和旁人不同,父亲还是不要问了。”

    问,只怕孙妈妈要受苦,还不知道会问出什么话来。

    不问,好像是她有意偏袒,她们主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是要她骑虎难下。

    婉宁又委委屈屈地说出那样的话,就算现在不查也是无奈之举,

    “老爷,”张氏眼睛湿润,很是委屈,“您这样,让妾身将来怎么管家。”

    丹桂,孙妈妈,这是要将她身边的人都抓起来。

    张氏眼泪豁然淌下来,“婉宁出了事,不先将外面的事弄个仔细,先从自家盘查起来……这也就罢了,我们家还从来没有行过查检的事,让外面人知道了,还当是妾身要害婉宁。”

    听着张氏的话,姚宜闻一时沉默,张氏不在家中他就让人查检是拂了张氏的脸面,姚宜闻正要说话,只听旁边传来声无奈的叹息,十分轻却发自内心。

    姚宜闻转过头看到了一脸晦涩的婉宁,仿佛早已经料到,还有几分伤心。

    “父亲,”婉宁低下头,“女儿早就说,不要查,会让母亲伤心。”

    这个家到底还是他做主,这个院子到底还是姓姚。

    不能张氏不高兴,他就不问个清楚。

    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将自家查个仔细,日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让外面人知晓,不知要怎么笑话姚家。

    姚宜闻看向张氏,“事出有因,不比寻常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将这些东西的来由说个仔细,我自然不会为难她们。”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痛脚

    眼睁睁地看着孙妈妈和丹桂几个被带下去,姚宜闻吩咐乔管事仔细审问,张氏就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

    半晌,银桂才劝说张氏回到屋子里。

    张氏脱力地坐在软榻上,听着外面传来下人走动的声音。

    紫鹃和银桂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屋里的东西。

    张氏枯坐了半晌,也不见姚宜闻的影子,紫鹃上前道:“老爷让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说要给小姐开两副安神的药。”

    往常若是她受了委屈,老爷很快就会来她屋子里安抚她,张氏皱起眉头,“老爷现在人在哪里?”

    “在书房和大老爷说话。”

    “那包银子是怎么回事?”

    张氏问过去,紫鹃低声道:“是童妈妈她们在孙妈妈屋里找到的,包袱藏在孙妈妈的被褥里面。”

    婉宁的事她再清楚不过,就算她再傻也不会让身边人出面去买通跟车的婆子,那跟车的婆子也只是知道放香料,根本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这是父亲办事的手段,就是要给自己留下退路。

    就算是这件事不成,任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所以她才敢在这时候出门,却没料到姚婉宁会鼓动老爷将家里上上下下都翻了个底朝天。

    谁家内宅里没有些见不得光的事?

    就算是规矩再大的府里,这样查检下去,也会查出不堪入目的物件。

    张氏紧紧地攥住椅子上扶手,“我倒要去问问,姚婉宁到底要做什么。”

    ……

    “小姐,太太来了。”

    门口的媳妇子进屋禀告。

    婉宁抬起了眼睛。

    银桂掀开帘子,服侍着张氏走来。

    “母亲。”没有姚宜闻在身边,婉宁的声音也显得不冷不热。

    “院子里都是些什么人?”张氏皱起眉头。

    “是我从二祖母那里带来的人,”婉宁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父亲说了,以后我出门都让我身边的人跟着,他们知晓我的习惯,更好侍奉周到。”

    这么快就在家里安插起人手来。

    老爷竟然会任由一个未及笄的女儿胡来。

    “母亲请坐。”婉宁看向童妈妈。

    童妈妈将下人带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婉宁和张氏。

    张氏将皱起来的眉头抚平,尽量显得心平气和些,“昨晚你在外面遇到的那些事,和孙妈妈、丹桂几个没关系,若是审问就问跟车的婆子,将家里闹成这个样子,让外面人知晓,你父亲的脸面要往哪里摆,镇国将军府已经帮着瞒下来,这种事总不好让人知道,”张氏停顿下来凝望着婉宁,“从前我刚进门的时候,你母亲刚刚回沈家,家里有徐妈妈几个人在,我们两个之间不免有些误解,我一直和你父亲说,想要弥补这些年对你的缺失,像对欢哥一样好好待你,这次出了这样的事,也是委屈了你,日后你出门多带些家人,再也不会有这种事。”

    张氏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摆出贤妻良母的模样,即便是从前当着她的面陷害她,如今也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着要多厚的脸皮和心智才能这样自欺欺人,将当年的事怪罪在徐妈妈几个人身上,仿佛是因为下人嚼舌她才会和张氏有了误会。

    婉宁静静看着张氏不说话。

    张氏强忍着怒气,脸上露出笑容,“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谈婚论嫁,前些日子我还和你父亲说起,应该找两个女红师傅教教你针线,将来遇到好人家,也好将婚事定下来。”

    拿着她的婚事作要挟,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婉宁笑着看张氏,“你如我这般年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将来嫁人会怎么样?”

    不知道婉宁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张氏没有出声。

    “我生母跟我说过,”婉宁道,“我生母没想过会嫁到一个书香门第来,嫁到姚家之后,姚家上下都嫌弃她是商贾家的女子,她却并不在意,觉得只要对父亲好,对长辈孝敬,管好姚家,就能做好姚三太太。”

    “我生母想要个体贴的夫君、乖顺的儿女,日子不用过的大富大贵,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虽然辛辛苦苦换来的是被休弃出门,她总算是为此努力过。”

    婉宁说着看向张氏,“你呢?你想要什么?有那么好的身世,为什么非要嫁到姚家来做继室,嫁过来之后为什么有那么着急的陷害嫡长女。”

    “为什么非要为自己选一个不明是非的长辈,一个懦弱的丈夫,一个永远都会和自己作对的继女。”

    张氏再也忍不住,顿时从椅子上起身,一脸责备地看着婉宁,“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母亲。”

    婉宁笑着看张氏,“我可不敢这样和母亲说话,万一母亲去祖父、父亲跟前告我一状,我岂不是又要被送去泰兴。”

    婉宁收起笑容,“不过,这次外面的人可都看着母亲,谁也不会相信母亲一面之词,母亲要想出个好法子将我送走才行,若不然,母亲只能在姚家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张氏忽然觉得有一阵刺从喉咙里伸出来,让她顿时喘息不得。

    “七姐姐在哪里?”

    院子里忽然传来欢哥的声音。

    张氏转头看向窗外。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帘子掀开露出欢哥的笑脸,“母亲,母亲,七姐姐做的点心真好吃,母亲也尝尝。”

    小小的手上是一块奇怪的东西。

    看着欢哥还要将手里的东西送进嘴里。

    张氏就好像被人一下子扎住了心窝,整个人仿佛都要跳起来,想也没想挥手就将欢哥手里的东西打掉。

    欢哥惊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褪去,吓得哭起来。

    张氏厉眼看向欢哥身后的两个乳娘,“我怎么跟你们说的,为什么要让欢哥随便吃东西?”

    乳娘慌忙摆手,“不是奴婢们给的,是老爷,是老爷给八爷的。”

    “母亲坏,我要去告诉父亲。”欢哥委屈的声音传来。

    “欢哥,”张氏从来没有用严厉的口气和欢哥说话,“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平日里母亲都怎么跟你说的?”婉宁给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欢哥不肯听张氏说话,转过身就向院子外跑去。

    “回来,”张氏忙看向跟着跑出去的乳娘,“快将八爷抱回来。”

    欢哥在乳娘的怀里挣扎着。

    “欢哥,”婉宁从内室里走出来,“我们去看看父亲那里还有没有点心。”

    欢哥挣扎的身体慢慢安静下来。

    “不准去,欢哥身子不好,不准吃这样的东西。”张氏的声音忽然尖利。

    短暂的安静之后,欢哥大声哭起来。

    乳娘手忙脚乱地哄欢哥。

    “这是在做什么?”

    姚宜闻走进院子,看着哭闹的欢哥,吓得手足无措的乳娘和满脸怒气的张氏,“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欢哥,”张氏眼睛红起来,“欢哥身子不好,不能乱吃东西,我怕他会肚子疼,若是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养好。”

    欢哥脸色红润,个头也长得很好,跑起来像一阵风似的,张氏怎么会这样紧张欢哥,就是因为那些东西是她做的?

    她还不至于去害一个小孩子,婉宁觉得张氏的担忧很可笑,更何况那些茶点是父亲给欢哥的。

    “那是用炒熟的面、饴糖熬的,外面裹了一层糖霜,母亲尝尝不怎么甜。”

    婉宁若无其事地走过来要去拉欢哥的手。

    她蹲下身子正好对上欢哥那双眼睛。

    欢哥的眼睛长得很漂亮,不是父亲的杏核眼,也不是张氏那种略有些漏神的鹿眼,而是有些细长的丹凤眼,笔挺的鼻梁,因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下颌稍稍有些圆,皮肤很白,头发、眉毛黑亮,看着就惹人喜欢。

    婉宁抬起头来看了看父亲又在张氏脸上扫了两眼。

    张氏心跳忽然快起来,脸也紧紧地蹦起,却碍于姚宜闻在旁边只能忍耐。

    婉宁看得出来,张氏很紧张,她不过看看欢哥,张氏脸上就已经有了急切的神情,就像是有些什么秘密要被人揭穿。

    婉宁边看欢哥边道:“欢哥长得不像父亲。”

    张氏神情不太自然,父亲倒是不在意几步上前跟欢哥指了指她,“这是你姐姐。”

    欢哥随便点了点头。

    婉宁就想起昆哥来,昆哥才跟她见面的时候,不停地用眼睛打量着她,昆哥流露出来的表情让她觉得熟悉而亲切,所以很快她们姐弟两个就热络起来。

    欢哥让她没有这种感觉。

    难道真的像她想的那样,欢哥不是父亲的亲骨肉?张氏到底在遮掩着什么。

    “八姐姐。”

    欢哥忽然跳起来,向婉宁身后跑去。

    婉宁转过头,欢哥去拉扯穿着桃红色褙子的小姐。

    “婉玉。”

    父亲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来。

    姚婉玉忙向父亲和张氏行礼,然后将怯生生的目光落在婉宁脸上,“七姐姐还记不记得我。”

    母亲生下她的第二年,家里的程姨娘生下了姚婉玉,姚婉玉不太会说话,程姨娘又惧怕父亲,谨守着主仆的规矩不敢见女儿,父亲对此很满意,经常夸奖姚婉如是个懂规矩又受礼的孩子。

    她学写字的时候,程姨娘请母亲也帮着教教姚婉玉,她还记得程姨娘当时的表情,缩在椅子上,整个人好像都得摇躲进宽大的衣服里。

    “你瞧瞧你,”母亲当时说程姨娘,“才多大的年纪,要将自己委屈死吗?”

    她回家这几天听说姚婉玉出了痘,怕传上欢哥被挪去庄子上。

    婉宁看看姚婉玉,再想想自己,所有人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都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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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母被父休逐,继母设计陷害,人生就要这样了结? 对姚婉宁来说这却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不再小心翼翼、克制隐忍,誓将坏人爽虐到底。 现代心理医生来到古代,宅斗、商斗、宫斗都不能少,谁叫她是掌家娘子呢。 PS:还有那个他,任你运筹帷幄,却要一招败落,只因为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呜呜~好不容易爱上一位娘子,就要卖萌、打滚、耍赖,将她娶回去掌家。 *** 云霓的完结书《庶难从命》、《复贵盈门》、《吉时医到》,教主坑品一流,大家放心跳,请大家收藏、点击、留言、砸票,爱死你们了。掌家娘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家娘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家娘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