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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娘子全文阅读

作者:云霓     掌家娘子txt下载     掌家娘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求情

    张传凌听了几句,有些不耐烦,转身出了书房,身后顿时传来幕僚呼喊的声音,他却权当没有听到。

    如果福建的事还能挽回,父亲也就不会怕成这个模样。

    就病在家里,生怕发出一个声音就会被夺爵。

    皇上是想要立即推行新政,如今针对的是闽浙一带的官员,还没有腾开手收拾勋贵,否则政局乱起来,什么事都做不成,在这一点上,皇上就比父亲、邓嗣昌等人预想的更加明智。

    他从来就不关切父亲做的那些事,更别提坐在这里听幕僚说这些废话。

    张传凌回到房里,还没有坐下,张夫人就带人进了屋。

    “传凌,”张夫人皱着眉头,“你和幕僚商议的怎么样了?我们家可还有法子脱身?”

    “父亲向来和邓嗣昌有来往,”张传凌扶着张夫人坐下,“崔奕廷去福建之前,母亲又设计崔奕廷被抓了个正着,高誊一案又不知会咬出多少人,怎么算我们家都脱不了干系。”

    张夫人只觉得头脑一阵发麻,“那要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丢掉爵位。”

    “从太祖到当今圣上,多少勋贵丢了爵位,父亲、母亲何必看重一个爵位,我看勋贵早晚会彻底没落,将来还不如一个小小的文臣。”

    张夫人张开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父亲挣了爵位,还不是为了张家,为了你将来能承继广恩公。”

    张传凌站起身,“母亲想让我回来帮忙,就要听我的,这时候不要因为一个爵位联合勋贵再去闹事。”

    张夫人眼看着儿子又要没有了踪影,急忙道:“你姐姐可怎么办?姚家那边闹得凶,难不成真的眼看着你姐姐被送回来。”

    一句话说完,却不见张传凌的回音。

    张传凌去了无人打扰的院子,手底下的掌柜就来禀告外面的生意,“京里都热闹起来了,就等着海上的东西摆出来。”

    张传凌道:“王家不可能摆在大街上卖东西。”

    “是,”掌柜道,“听说王家准备在别家的铺子里寄卖。”

    寄卖是最简单的法子,王卢江多少年都在海上飘着,手底下的人不会懂得买卖一事,如今不慌不忙地安排这次贸易,是背后有人帮忙。

    那个帮忙的人就是姚婉宁。

    姚婉宁在福建收了今年的茶叶,买了不少的茶园,这个女人做事如此的干净利落。

    掌柜道:“若是那个姚氏做的,她就不怕树大招风,要知道收了那么多茶叶就已经让人眼红,如今又搭上了王卢江,崔奕廷总归是身居要职,若是被御史弹劾……”

    张传凌道:“那她就要做到不怕被御史弹劾。”

    掌柜有些惊诧,“那要怎么做。”

    是啊,他也想知道,姚氏到底要怎么做。

    ……

    婉宁靠在软榻上看账目,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偶尔才会波动一下算盘。

    崔奕廷觉得很奇怪,但凡看账目不都是应该算盘不离手的吗?

    婉宁正算得起劲儿,抬起头来却发现崔奕廷晶亮的眼睛,“你是怎么算的?”

    总不能告诉她,来源于现代的口算方法,总感觉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她心底那些小秘密都会被挖出来。

    “我自己的法子。”她可不准备说。

    “已经很晚了。”崔奕廷看向矮桌上的沙漏。

    是不早了,可是王卢江就要开始卖东西,她总要赶在开市之前,将账目理清楚。

    婉宁道:“再等一等。”

    “婉宁。”

    崔奕廷忽然喊了一声。

    婉宁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笑容,“还差多少,我来帮你算。”

    让崔奕廷帮她算账?

    婉宁失笑,“还是算了,这些东西我自己已经算了好几日,让别人插手恐怕会更乱。”

    “趁着开市集,我们也一起去买些东西好不好?”

    崔奕廷声音比往常要悦耳,说得也慢了许多,吐字的时候还带着余音,说完话,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喝茶。

    婉宁仔细地看过去才发觉,崔奕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拖了外衫和袜子,光着脚,一副十分懒散的模样。

    窗子还半开着。

    微风吹动他身上月白色的长袍,嘴边挂着一抹笑容,让他看起来宁静又和煦。

    “这茶很好喝,你尝尝。”

    崔奕廷将手里的茶碗递到婉宁眼前,眼睛里带着怂恿的神情。

    尝他喝过的茶。

    婉宁指了指矮桌,“那不是,还有一杯茶吗?”

    崔奕廷怎么瞧起来怪怪的。

    她的眼睛又要挪回账目上去。

    崔奕廷手里的茶碗却不知怎么的一歪,茶水都泼到了他的长衫上。

    婉宁吓了一跳,忙将手里的账目合上,上前拉起崔奕廷的衣襟,还好茶不是很烫,“快将衣服脱下来,你这个人,又不是个孩子,怎么连茶也端不住。”

    “落雨,快去给二爷拿件长袍。”

    婉宁扬声却不见落雨进门,这丫头去哪里了。

    “太晚了,我让她们别过来伺候。”

    崔奕廷依旧不动,湿润的袍子贴在他身上,只是歪着身子靠在迎枕上凝视着婉宁。

    “明天一早我还要去衙门。”他长长的睫毛如同扇面般在灯下煽动,嘴唇如同海棠花般艳丽,整个人漂亮的如同天上悬得一轮皎月,溶溶地撒着清辉。

    婉宁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红,方才心里的那些账目忽然之间就被抛诸脑后。

    崔奕廷这是在做什么。

    他起身低头吹灭了跟前的两盏灯。

    婉宁还没有适应忽然的黑暗,只觉得修长而有力的手臂伸过来,轻巧地将她抱起。

    她的脸颊靠在崔奕廷滚热的胸口上,淡淡的清香顿时传入鼻端。

    待她回过神来,已经陷入了床铺间。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婉宁的领口很快被解开。

    她不由地喊了一声,“崔奕廷。”

    声音细软,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身上的衣衫很快被崔奕廷脱下来,崔奕廷沉下身,在方寸之内,咫尺之间,呼吸着彼此的气息。

    不知道谁先烫热了谁。

    反正都混在一起,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很快就来到她的胸口,他记得她前世在胸口挂着一块羊脂玉,用红色的丝线拴着,十分的漂亮。

    他会知晓是因为,她去给伤病治伤的路上将那块玉丢了,兵荒马乱的她却仗着胆子半夜里带着下人去找,后来是他看不过去,让人帮忙从捡到玉佩的人手里买了回来。

    他记得那块玉牌上刻着一朵兰花,上面还有诗句: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这世她没有这块玉牌,他凭着记忆让人去做了一块。

    婉宁只觉得脖子一凉,有东西贴了上去。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是块玉牌。

    “是玉牌?”

    崔奕廷嗯了一声。

    她一直觉得今晚崔奕廷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原来是送这块玉,“原来你等着我,是因为这块玉。”

    她话音刚落却听到身边幽幽地叹了口气,“怪不得司马相如又是弹琴又是作诗忙的不亦乐乎。”

    婉宁想问为什么,刚张开了嘴,崔奕廷的嘴唇就压了上来。

    第二天婉宁起身的时候崔奕廷已经去上衙了。

    给崔夫人请了安,婉宁接着在屋子里看账本,刚看了一本正准备站起来伸伸腰,童妈妈就进来禀告,“外面有位孙小姐递帖子想要见奶奶。”

    婉宁将帖子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广东按察使孙长英的名字。

    广东按察使,孙家,听起来很耳熟,婉宁仔细思量就想了起来,孙家就是那个跟裴明诏订过亲的孙家。

    孙二小姐坐在马车里,等着崔家下人的回话。

    在京中这么长时间,母亲几乎找了所有相熟的人,结果谁都不愿意去打听父亲的案子,这一等就是一个月,邓嗣昌的案子终于又被提起,官府张贴了告示,父亲和邓嗣昌、福建巡抚等一干官员的名字写在了一处。

    母亲和她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

    如果被打成同党,那么勾结倭寇等罪名,就会压在父亲身上。

    “小姐,别等了,那崔二奶奶八成是不会见我们。”

    崔奕廷杀了邓嗣昌,既然已经认定父亲是同党,怎么可能会见她,帮她去求情,可如今父亲马上就要被定罪,她也不能再等下去。

    孙二小姐想着,崔家下人走了出来。

    “我家二奶奶请孙二小姐进去。”

    孙二小姐诧异地张开了嘴,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崔二奶奶居然肯见她。

    “小姐。”

    听到耳边有人喊了一声,孙二小姐这才快步走出马车,踏进了崔家的内宅。

    孙二小姐进了堂屋,抬起头来看到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穿着淡粉色妆花褙子的女子,这就是外面传的那位崔二奶奶?

    孙二小姐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婉宁道:“孙二小姐请坐下吧!”

    听到这句话,孙二小姐却又向婉宁拜下去,“崔二奶奶,您大约也知晓我父亲的事,这次来崔家,我是想求崔二奶奶帮忙跟崔大人说说,我父亲是被邓嗣昌要挟的。”

    婉宁看着孙二小姐,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并没有闪烁其词,“我不懂朝政,只是……邓嗣昌在福建,你父亲是广东按察使,怎么会被邓嗣昌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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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改变

    孙二小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想道:“崔二奶奶知道佛朗机吗?”

    婉宁点点头。

    孙二小姐道:“去年佛朗机人占据了广东一个县的渔村,杀了许多百姓,广东官员求了邓嗣昌出兵才将佛朗机人驱逐,闽浙的官员大多和商户勾结。”说到这里,孙二小姐不安地看了一眼婉宁。

    崔二奶奶生母的娘家是扬州有名的商贾,她不知道说这些话崔二奶奶会不会生气,却发现崔二奶奶神情没有变化,而是仔细地听着她说。

    孙二小姐这才松口气,“从海上来的那些人,不管是佛朗机人还是倭寇,动不动就抢掠渔村,等到朝廷兵马闻讯赶到,那些人早就杀了人回到海上,巡抚本就指挥不动武将,自然也束手无策,就算冒险将实情上报朝廷,到头来朝廷怪罪的都是地方官员无能。”

    “朝廷每年都要收重税,又有抗倭的明令下来,不少官员因为交不上税收而被罢黜,闽浙的官员如同走马灯般的换,不论哪个官员到任首先都要去拜访手握重兵的勋贵和武将,因为只有和他们攀上关系,才能保周围渔村一时安宁,在任期间才能风调雨顺。”

    福建、广东这些地方的事婉宁只是听崔奕廷说过一言半语,并不知太多实情,让孙二小姐这样一说,邓嗣昌在福建的势力的确很大。

    所以崔奕廷只有借助王卢江,才能铲除邓嗣昌。

    可接下来,如果海禁不开,就不会有实质的进展,还会有第二个邓嗣昌出现。

    孙二小姐说到这里,落雨进来道:“奶奶,裴二小姐来了。”

    裴**怎么来了。

    婉宁看向孙二小姐,孙二小姐神情有些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坐着没动。

    不一会儿功夫裴**进了屋,见到婉宁就笑,“本想着过两日再来看你,可我在家中实在是坐不住了。”

    说完话,裴**才发现屋子里的孙二小姐,顿时惊讶地道:“这是孙家二姐姐。”

    孙二小姐勉强地微笑。

    裴**道:“二姐姐什么时候入京的?怎么不去家里坐坐。”

    婉宁看着孙二小姐眼睛中一闪苦涩却很快遮掩住,“家里出了事,就没有上门拜见,太夫人可还好?”

    裴**颌首,“母亲都好,还时常念叨姐姐,也不知道姐姐家中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孙二小姐就低下头没有接话。

    婉宁却已经看出来,孙家来京城定然让人给裴太夫人送过信,看样子裴太夫人避开了孙家。

    孙二小姐捏了捏帕子,仍旧说孙大人的案子,“听说崔大人还到福建就被人刺杀了几次,我就想着,崔大人定然知道此案的凶险,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我父亲有罪,我们也不求父亲能安然无恙地放出来,只是……怕那些人,将莫须有的罪名都安在父亲头上,这样一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孙二小姐说着,眼泪掉在手背上。

    崔奕廷被刺杀了好几次,婉宁听焦无应提起过,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凶险。

    裴**见孙二小姐哭起来,忙站起身去劝说,“二姐姐别哭,若不然回去我跟母亲说说,看母亲能不能找到人帮忙。”

    孙二小姐擦了眼泪,站起身向婉宁拜下去,“崔二奶奶,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求您,您……若是能伸手帮帮忙,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

    婉宁将孙二小姐扶起来,“能不能帮上忙我不能保证,但是你说的话我会跟二爷说。”是真是假,崔奕廷定然会有个判断。

    崔奕廷并不像公公说的那样,凡事都是利益为先,如果孙大人没有那么多罪名,他也不会草菅人命。

    将孙二小姐送走,婉宁贺裴**去了内室里说话。

    裴**喝了口茶向屋子里看了看,“怎么不用大红幔帐。”

    婉宁笑道:“如今天暖和,我就让人换了下去。”

    裴**点点头,“过两日从海上运来的东西就要在市集上卖了,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看看,买些新鲜的物件儿回来。”

    裴**显得兴致勃勃,婉宁道:“太夫人肯让你上街?”

    裴**就像憋了的气球,“好不容易见到那些东西,总不能一眼都不去瞧。”

    婉宁但笑不语,从桌子上拿起来红线一点点地编着,编的不好又拆开来。

    裴**觉得好奇,伸头来看,“你在做什么?”

    婉宁抿嘴笑,“学打梅花结,将来好用它来挂玉牌。”学会了用来挂崔奕廷送她的那块玉牌。

    裴**仔细看了一会儿,“你这梅花结打得好看,也教教我。”

    她笨手笨脚的也是才学,打了几次都不好看,更别提教裴**了,婉宁只得让落雨进来,三个人边学打结边说说笑笑。

    婉宁想要将裴**留下吃饭,裴家下人却来催促,裴**只好告辞,婉宁将裴**送到垂花门,“太夫人有没有给你安排婚事?”

    裴**低下头,“快了吧,寻常不让我出门,我看若是逼急了我,我早晚要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裴**不愿意嫁去邓家,是因为邓俊堂一无是处,按理说裴太夫人再为她灵寻婚事,她应该只是心里忐忑又害怕,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婉宁停下脚步,看着裴**,低声道:“你可有欢喜的人了?”

    听得这话裴**的脸豁然红起来,却目光闪躲,“我……怎么可能有……自然是没有……”

    不等婉宁再问,裴**整了整衣服,快步走出去上了马车,到了车上才撩开帘子向婉宁挥手。

    放下青色的车帘,听着外面马蹄声响,裴**的眼泪才如珠子般落下,心里早知道不成事,她又思量那么多做什么,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回到裴家,裴**去给裴太夫人请安。

    裴明诏正陪着裴太夫人说话,裴**干脆将在崔家遇见孙二小姐的事说了。

    裴太夫人有些惊讶,“崔二奶奶见了孙家人?”

    裴**颌首,“见了,婉宁还说会将孙家的事告诉崔二爷。”

    裴明诏看着目光闪烁的母亲,忽然之间明白过来,“孙二小姐有没有来求过母亲?”

    裴太夫人一怔,儿子目光如炬,她也无法闪躲,“倒是来过,我那几日身子不适就没有见。”

    母亲是怕被孙家牵连,才没有见孙家的女眷,只要想到这个,裴明诏心里生出几分的悲哀,之前怕得罪孙家,而今孙家落难又唯恐避之不及。

    这就是裴家。

    裴明诏站起身来。

    裴太夫人道:“你要做什么去?”

    “就算没有了婚约,我们家和孙家也有些交情,既然孙家女眷曾递过帖子,我们家就应该伸伸手,”裴明诏说着抬起头,“免得将来我们家落难,也没有人肯帮忙。”

    儿子是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

    裴太夫人不禁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从福建回来之后,明诏就变了许多。

    ……

    崔奕廷晚上要在衙门里值夜,婉宁吩咐落雨早早就落了栓。

    正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觉身边仿佛多了个人,婉宁睁开眼睛,天已经半亮,屋子里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崔奕廷正撩开被子躺进来。

    婉宁有些惊讶,“怎么这时候回来?”

    崔奕廷手臂伸过来,正好落在她腰间,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豆的味道,显然是刚刚梳洗过,“曹佥事去换我,我说要回来换衣服,一个半时辰之后再去衙门。”

    一个半时辰,也值得这样大动干戈,还不如在值房歇一会儿,否则哪里会有精神。

    “婉宁。”

    崔奕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的嘴唇压在她鬓间。

    婉宁“嗯”了一声。

    崔奕廷道:“没事,我就是想听你说话。”

    虽然说想听她说话,可是很快婉宁就听到崔奕廷均匀的呼吸声,就像孙二小姐说的,开埠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崔奕廷在衙门里定然忙碌不堪,累成这个样子,却还想着回到家中。

    只要想想这些,婉宁心里顿时一暖。

    成亲之间她没想过婚后生活会如此,她以为他们不过就是相敬如宾,却没想到崔奕廷会这样待她。

    不到一个时辰,崔奕廷就睁开了眼睛。

    婉宁正让人端水进来,一番梳洗过后,崔奕廷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精神奕奕的锦衣卫指挥佥事。

    婉宁将孙二小姐说的话告诉了崔奕廷。

    崔奕廷点点头,“闽浙一带的海商已经成气候,只要不开埠,他们就有源源不断的利益,这些年置下了不少的大船和武器,随便进入沿海渔村抢夺人、物,邓嗣昌虽然手握重兵,不过是他们其中之一罢了。”

    婉宁皱起眉头,“开埠岂不是更不容易。”

    “容易就不去做了,”崔奕廷笑着道,“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我为何要去做。”前世政局如何他已经领教过,扭转政局虽然不易,他也要将它改变。

    不管面对什么事,都是满不在乎的骄傲,怎么样都挫不败他的锐气似的。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也就只有崔奕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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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黯然

    送走了崔奕廷,童妈妈就来道:“姚家那边来人了,说三老爷想要小姐回去看看。”

    父亲第一次遣人来找她回去。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婉宁道:“有没有说为什么?”

    童妈妈摇摇头,“只说老爷想小姐了。”

    父亲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婉宁先去沈家见了沈氏,等到姚宜闻下衙之后到了姚家。

    她原来住下的房间已经收拾一新,新做的楠木海棠围八步床摆在里间,挂着银红的霞影纱,窗台上放着一盆姚黄牡丹,新铺的地砖光可鉴人,收拾的和她成亲前没什么两样。

    婉宁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她还以为这个家在她心里不会留下半点的痕迹,谁知道再回头看看还有些亲切。

    “老爷。”

    门口传来落雨的声音。

    婉宁站起身,看到父亲大步走进来。

    姚宜闻的目光落在婉宁脸上,他仔细看了看才坐下来,“这些日子在崔家可还好?”

    婉宁点点头,“公婆都待我很好。”

    姚宜闻仿佛这才放心,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朝廷里在议开埠的事?”

    王卢江进京之后,京里官员的话题都围绕在海禁上。

    不等婉宁说话,姚宜闻接着道:“有人弹劾奕廷了,说奕廷假公济私,并不是为了开埠,而是想要做第二个邓嗣昌,还说,海禁没开,你已经在福建收了大量的茶叶,将来开了海禁自然日进斗金。”

    这话崔奕廷倒是没跟他说过。

    姚宜闻叹口气,“海禁不是那么好开的,我是怕奕廷受挫,崔家长辈会因此责怪你。”

    父亲眼睛里都是关切。

    从前他们父女不过是在人前做做样子,而今突然被父亲这样关怀,她倒有种不太适应,那种父女之情豁然从心底里浮起,却又因为之前互相的愤怒和厌恶,缺失了很多。

    姚宜闻显得很安静。

    婉宁停顿了片刻才道:“二爷不会怪我。”

    二爷不会怪我。

    这话说得十分的坚定,不过才嫁去崔家几天,婉宁就这样信任姑爷。

    在姚家时,婉宁站在那里和他辩驳,但凡有事从来不与他商量,眼睛里闪烁的都是冷静和疏离。

    姚宜闻心里豁然一酸。

    他这个父亲在婉宁心里不知是个什么位置。

    姚宜闻心里很难受。

    他做了婉宁十几年的父亲,却不如姑爷在婉宁身边几日。

    他不能责怪任何人,走到今天都是他的错。

    “你们还是要小心。”姚宜闻说到这里停顿住。

    婉宁抬起头看过去,父亲目光有些颤抖,半晌才吞咽一口,声音也嘶哑起来,“听说杨家去了沈家提亲,你母亲……”

    “你母亲准备嫁给杨敬了。”

    父亲的眼睛里有些空,好像被人活生生地剜去了一大块血肉。

    姚宜闻道:“这件事你知道吗?”

    婉宁点点头,“我知道了,杨老太太很看重母亲,一个月前就让人探过母亲口风,那时候母亲害怕我在崔家受委屈就没有答应。”

    姚宜闻又沉默了半晌,垂下头,婉宁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杨敬是有名的大儒,又在詹事府教大皇子,将来……前程自然不用说,你母亲为人温婉,做事又周到,还得了杨老太太喜欢……”

    姚宜闻说到这里停下来。

    婉宁没想到如今父亲嘴里都是母亲的好处,当年休掉母亲的时候为何没想到这些,就算是现在后悔也为时已晚。

    从前的夫妻,既然一刀两断,自然各奔东西。

    婉宁道:“父亲也不要太挂怀。”

    姚宜闻胡乱点了点头。

    童妈妈在外面禀告,“二爷来接二奶奶了。”

    婉宁没想到崔奕廷会追过来,“天色不早了,女儿就回去了。”

    父女两个一起走出屋子,崔奕廷已经迎过来。

    见到崔奕廷,姚宜闻多少显得有些紧张,嘱咐了婉宁和崔奕廷几句,并没有提起政事,将婉宁和崔奕廷送走,姚宜闻回到书房里,正好有同僚来问他些文书上的事,同僚笑着道:“你那女婿真厉害,将御史言官气得七窍生烟,言官说你女儿收茶叶之事,他便说,能赚钱是本事,京里从来不缺达官显贵家的买卖,朝堂上多少堂官都是江南大户出身,上桌的米粮,下桌的消遣,大多是他们族里开的,诸位老大人这些年可曾管住自己的嘴,不去买那些米来吃。”

    “没有铺子的达官显贵,手里不知有多少田产,细查起来可曾都纳过赋税,才在福建收了些茶叶老大人们就坐不住,有更加让诸位吃惊的事可都还在后面。”

    遇到这种事,多多少少都应该有些顾忌,崔奕廷却满不在乎。

    所以婉宁才会说,崔奕廷不会怪她。

    同僚站起身拍了拍姚宜闻肩膀,“别看是姑爷也是半个儿,你可是好福气的人,真的开了埠,崔奕廷就是最大的功臣,必然前程远大。”

    姚宜闻只是应付着笑了一声,将同僚送出了门。

    刚刚回转下人就来道:“老太太请老爷过去。”

    姚宜闻心里一紧,只怕是父亲那里有个什么变故,匆匆忙忙去了母亲屋中。

    内室里很安静,父亲显然已经睡下了。

    姚老太太抱着欢哥在说话,见到姚宜闻,欢哥一下子就钻进了姚老太太怀里。

    姚宜闻皱起眉头,“多大的孩子了,怕见生人害怕也就罢了,见到我也要躲起来。”

    姚老太太埋怨地看着儿子,“还不是你总训斥他,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父亲来了,你还不是一样躲进我怀里。”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那时候他可比欢哥小多了。

    姚宜闻坐下来,旁边的**将欢哥带了出去,姚老太太才开口说话,“婉宁怎么说?也让你将沈氏接回来?”这样将婉宁叫回来,定然是为了这件事,沈氏那边一直不答应,还不是想要拿回被休时丢掉的脸面。

    姚宜闻道:“不是母亲想的那样。”

    姚老太太冷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她还能看不透这些,儿子心中就是觉得愧对沈氏,这才被沈家拿捏住。

    想到这里,姚老太太道:“沈家还要怎么样?难不成要你上门赔罪?婉宁一心向着她生母,也不会出什么好主意,”眼看着儿子低下头,姚老太太料想自己猜对了,就一鼓作气,“张氏到底是欢哥的生母,张家虽然遭难,却仍旧是勋贵,我本是不肯答应你休妻,可你……又偏偏已经拿定了主意,若是非要让沈氏进门,沈家就要像姻亲一样上门拜会,沈氏也不可将从前被休的事挂在嘴边,内宅妇人,到底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算夫君有千般不是,也不能攥住不放,否则我是不肯答应让沈氏再进我们姚家的门。”

    姚宜闻听清楚了母亲的话,抬起头看着母亲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母亲以为沈家是在为难儿子?”

    姚老太太道:“也就是你心实,不知道这都是婉宁和沈氏想好的主意。”

    姚宜闻摇头,声音也生硬起来,“母亲错了,沈氏是真的不想再嫁进来。”

    姚老太太不禁诧异,“她不愿意嫁给你?”这怎么可能,宜闻是正四品的堂官,休了张氏再娶也是随便挑选姻亲,沈氏一个休妇,有什么不肯,说什么她都不信,婉宁这样和家里闹,还不是想要宜闻休了张氏重娶她生母。

    姚老太太恨其不争,站起身来,指着姚宜闻,“你是朝廷正四品官员,不要将自己看低了,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嫁进门,沈氏算什么,她不嫁给你就要一辈子在沈家,死了也不会有人供奉香火,到头来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

    “莫要被人拿捏住。”

    “沈家再不答应,你去告诉他们,我不肯让你休张氏,欢哥是你唯一的子嗣,就凭这个,张氏就算犯错也比沈氏强。”

    想当年,父亲、母亲就是这样的态度对沈家,对沈氏。

    沈氏一定已经料到重回姚家也是这样的情形,所以不肯答应。

    他忽然觉得,沈氏的决定是对的。

    姚宜闻抬起头,看着姚老太太,“母亲,沈氏怎么会死了没有人供奉香火,怎么会去做孤魂野鬼。”

    姚老太太道:“怎么不是,就算她娘家有人,也不会拜祭她……”

    “沈氏要嫁人了。”

    姚宜闻的话,让老太太惊愕地住了嘴,半晌才道:“要嫁人了?是哪家商贾的继室?还是沈家的远亲?嫁去哪里?扬州?她舍得回去扬州?”沈家能为沈氏找门什么样的亲事,就算是有亲事,恐怕也是借了婉宁的光。

    姚宜闻不知该不该笑母亲的自大和浅薄,本来是件让他难过的事,他却觉得现在说出口很痛快,至少能让母亲大惊失色,让她后悔方才说的那些话。

    “沈氏要嫁给詹事府詹事,朝廷正三品大员,训导、辅佐太子,乃东宫重官。”

    姚老太太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半晌才道:“你疯了不成?怎么能编造出这样的话。”

    姚宜闻轻笑,“儿子没有编造,詹事府詹事杨敬是沈元坤的老师,杨老太太病重时沈氏过去侍奉,杨老太太因此十分喜欢沈氏,如今已经托了保山去沈家求娶,沈氏不是想要为难儿子,她是真的不想要再嫁给儿子,不想再进这个家门。”

    说完话,姚宜闻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他急忙用袖子去遮掩,装作若无其事。

    姚老太太惊慌失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些传言你也不信,信不得,沈氏有什么才貌能嫁去杨家,杨家就不嫌弃她是商贾之女,就不嫌弃她被休弃?那怎么可能。”

    姚老太太仿佛说服了自己,抬起头来,“他们就是吓你罢了,就让他们去折腾,你也不要休张氏,你有妻有子怕什么?”

    姚宜闻眼前浮起张氏厌恶的神情。

    他被一个人厌恶了这么多年却不知晓。

    他这个妻,心思何曾在他身上逗留过。

    所以,他不过就只有欢哥罢了。

    “好好教养欢哥,将来必定有你的好日子。”

    母亲说了那么多,唯有这句话还能飘进他的耳朵。

    姚宜闻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婉宁的房间,怔怔地望着长案上那盆姚黄牡丹发呆。

    ……

    婉宁和崔奕廷回到崔家去给崔夫人请安。

    两个人刚走到院子里,宋妈妈就迎过来,“二爷、二奶奶,夫人在和四爷说话呢。”

    宋妈妈是来拦他们的,定然是崔奕征有什么事,崔夫人还不想声张。

    婉宁正要说话,屋子里崔夫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要将我活活气死不成?”

    然后是崔夫人咳嗽的声音。

    崔奕征不停地赔罪。

    崔夫人道:“你消停吧,别折腾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这个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说完这话,屋子里的门打开了,崔奕征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看到院子里的崔奕廷和婉宁,崔奕征上前行礼,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婉宁进了内室,看到脸色苍白的崔夫人。

    崔夫人强打精神,问婉宁,“家中可好?”

    婉宁颌首,“都好。”

    崔夫人想要端茶来喝,深吸了口气却忍不住咳嗽,婉宁急忙上前给崔夫人顺胸口。

    崔夫人好半天才算舒坦了些,“小时候那样听话,长大了翅膀硬了,就都要飞了。”

    崔奕征是有名的脾气好,深得公公、婆婆喜欢,这次到底做了什么事,会将婆婆气成这个模样。

    ……

    婉宁回到房里,童妈妈也打听出来,“四爷定下亲的谭家下午来拜访了夫人,夫人要四爷过去作陪,四爷却没了踪影,夫人因此动了气。”

    婉宁看向崔奕廷。

    崔奕廷和崔奕征都是早早就订过亲的,崔奕廷用了几封信将陈老将军打发了,崔奕征总不能也出了差错。

    崔奕廷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抬起头来发现婉宁正在看他,他这才道:“改日我去问问看。”

    兄弟之间比较好说话。

    *************************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中计

    崔奕廷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回到屋子里。

    婉宁正在看手里的叶子牌,正不知道出哪张才能赢了落雨,崔奕廷抽出一张摆过去,婉宁才恍然大悟。

    落雨忙放下手里的牌起身伺候茶水。

    “怎么想起来玩叶子牌了?”

    婉宁笑着道:“女眷都凑起来玩这个,我就好奇才让落雨拿出来摆一摆。”

    崔奕廷端起她的茶来喝,“好不好玩?”

    婉宁伸出手要过去抢,却看他一饮而尽,“没什么意思。”她对这些棋啊,牌啊都不太行,除非抓了一手人神共愤的好牌,否则都极难有什么赢面。

    婉宁要将牌收起来,崔奕廷却拿过去,一本正经地给婉宁分牌。

    崔奕廷这些日子不是看公文就是写书信,今天跟崔奕征出去说了几句话忽然闲下来。

    婉宁道:“是不是四弟说了什么?”

    崔奕廷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可是他心里却已经有了思量,崔奕征八成是像前世一样不想要谭家这门亲事。

    难道一切还要像前世一样发展,弟弟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先别急,”婉宁道,“如果有这样的事就算是瞒也瞒不住,查清楚了再想对策。”谭家小姐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崔家一直因为崔奕廷的婚事将崔奕征这边拖下来,现在崔奕廷已经成了亲,就再也没有了借口。

    所以婆婆才会着急。

    崔奕廷和陈家的婚事早早就作罢了,陈老将军有格外喜欢崔奕廷,这才算是轻易放了崔家一马。

    谭家是怎么个情形她尚不知晓,所以现在也不能下定论,不知道崔奕廷和婆婆的担忧成真,会是个什么结果。

    她抬着头满脸的关切,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样的劝说,让他心中的愁结豁然之间就打开了似的,他却仍旧不动声色,反而眉头紧锁。

    婉宁道:“明天我去娘那边陪娘说说话,听娘怎么说。”

    明明心底已经十分高兴,他却不舍得舒展眉宇,前世只看到她在伤兵中间忙碌,何曾有机会坐下来和她好好说上几句话。

    所以她的许多事他都不知晓,这一世差点就错过了。

    如今不但将她娶回来,还能在她身边细细琢磨着夫妻相处之道,着实不容易。

    放下手里的牌,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

    崔奕廷将婉宁抱在怀里。

    这样靠在一起倒显得这张床很大,崔奕廷垂下头来,下颌蹭着她的耳廓,“父亲、母亲因为我和陈家退婚也算是在族中丢了脸面,在奕征这件事上看管的就更严些,和谭家始终来往不断,也早早就置办下了聘礼,奕征又一直对父亲言听计从,父亲、母亲对他抱有更大的期望。”

    婉宁道:“所以,如果出了什么事,爹娘会更伤心。”

    关心则乱。

    越是宠爱,期望就越大。

    这样一说,崔奕廷仿佛就是那个从来不被喜欢的孩子。

    所以公公无论安排什么,崔奕廷不知不觉中都会有种抵抗的情绪,仕途如此,婚事……

    “我并不是为了别的,”崔奕廷低声道,“婉宁,我是真的喜欢你,才会想方设法地求娶你。”

    “就算是我做了错事,就算你可能会怨恨我,会气我,那都没关系,我会在你身边,直到你也喜欢我。”

    婉宁也听过不少痴男怨女的情话,这一次却让她低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脑海里一直都是崔奕廷那单纯的神情,他就那样又简单又专注地望着她。

    她怎么会怨恨他,这辈子也没有谁对她这样好过。

    ……

    姚宜之看着桌子上的红烛爆出一连串的灯花。

    长公主府那边已经好久没有了消息。

    陈司道:“恐怕是被高誊咬了出来,虽然长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遇到这种事也很难脱身,老爷在这时候还是不要出面。”

    免得引火上身。

    皇上不可能去惩治长公主,如果高誊真的招认了什么,这条线会一直连到庆王身上,庆王那边定然会有动静。

    如今周围却太过安静。

    他还是按时去衙门里,就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长公主也没有让身边人来给他送信。

    长公主府那么安静,婉宁从宫里出来之后也还像从前一样过日子,崔家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他就不知道事态发展到什么地步,他要怎么办才能安然度过这一关。

    抓住了高誊,崔奕廷不会半途而废,长公主都搜查过了,也有御史言官上过奏折,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的响动。

    陈司道:“听说崔二奶奶那边又拿了不少的银钱去福建,还要接着收茶。”

    崔二奶奶。

    姚婉宁已经不再借助沈家的名头,而是毫不遮掩地自己坐着茶叶的生意。

    这代表什么?

    崔奕廷已经到了有恃无恐的地步。

    就像一个人,对所有事都已经十拿九稳。

    姚宜之看向陈司,“外面有没有人盯着?”

    陈司忙道:“已经安排了人,若是有人来打探消息,我们必然立即知晓。”

    陈司话音刚落,就有管事来敲门道:“姚三老爷家那边的下人来拜见,说有事要跟老爷说。”

    三哥?

    姚宜之有些诧异,吩咐陈司,“你过去看看,若是三哥遣来的便让他进来。”

    陈司应了一声,带着人去门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道:“是三老爷安排过来的。”

    说完话,那下人就进了门,上前给姚宜之行礼,却看到屋子里有旁人不肯说话。

    等到姚宜之将下人都遣走,那人才道:“我们老爷听到消息说,长公主府里的下人和高誊有往来,如今罪名已经坐实,让您这些日子不要去长公主府,若是有人问起您高誊的事,您就说什么也不知晓。”

    三哥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

    自从他过继出门后,三哥明显和他疏离了很多,再加上张氏那件事,他们兄弟见面已经不像从前那般说话。

    再说,三哥并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他都没有打听来的消息,三哥是从何而知。

    姚宜之看向那下人,“三哥就让你跟我说这些?”

    下人颌首,“就这些,老爷说了,五老爷不要对外声张……见到谁都不要提起今天这些话。”

    这口气不像是三哥。

    姚宜之有些不好的预感,顿时皱起眉头,“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那下人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吞咽一口才道:“五老爷就别问了,只要知道这消息比什么都好。”

    这样遮遮掩掩。

    姚宜之心里“腾”地一下烧起一把火。

    是那个蠢货,那个蠢货自作主站去打听长公主的事,然后又遣人来给他送信,姚宜之眼前是张氏那木讷又愚蠢的脸。

    他不去打听消息,是想要装作一无所知,现在他既然知道了,就要做出一个选择,是唯恐被牵连远远地避开,还是想方设法地去帮忙。

    在不知道长公主出了什么事的情形下,他贸然选择,连一半的把握都没有,很可能最终的结果是他会被牵扯其中。

    姚宜之眯起细长的眼睛,面露凶光,张氏,早知道她这样麻烦,他就该想方设法先除掉她。

    不管是广恩公还是张氏,如今对他来说都是个麻烦。

    ……

    张氏对着一盏灯发怔。

    姚婉宁从崔家过来和老爷提起高誊的事,就是一脸的趾高气昂。

    她就知道崔奕廷这只狗定然又咬住了什么。

    所以她让人回公爵府打听,她又硬着头皮去了长公主府,私底下用了不少的银子才弄了清楚,这次长公主恐怕也要栽在高誊这件事上。

    长公主被怀疑不要紧,接下来恐怕就会牵连到姚宜之头上。

    于是她立即让人将消息送给姚宜之,用的是老爷的名义,就算被人查问,姚家兄弟之间传消息也是合乎情理。

    她想要知晓实情。

    如果长公主因此失去皇上的信任,赐婚之事会不会也不了了之,姚宜之就不用再尚主,她心底里那种小小的期盼,推动着她,让她想要立即打听清楚。

    张氏看向沙漏,按理说派出去的人这时候应该回来了,张氏正想着,眼皮子忽然跳了跳。

    张氏等了一晚上,天将亮时才睡了一会儿,却睡得并不安稳,醒来的时候如妈妈立即上前道:“派出去的人一直都没回来。”

    张氏脸色顿时变得异常苍白,“有没有出去找?”

    如妈妈点头,“管事已经出去了,就这么远的路,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就算是遇到了巡夜的官兵,拿出我们家的牌子也不至于被抓走。”

    那是去了哪里?

    总不能一个大活人突然就不见了。

    张氏顿时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快,让人去公爵府送信,让那边也帮忙到处找找。”

    如妈妈应了一声,“太太先别急,奴婢这就去办。”

    如妈妈快步出了门,张氏如同脱了线的木偶般跌坐在床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去送个消息而已。

    张氏忽然想到,“五老爷呢?有没有让人去五老爷那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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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相伴

    嘉宁长公主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女官陆陆续续端了饭食上来,嘉宁长公主任凭女官劝说,只是摇头不肯张嘴。

    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皇后娘娘来了。”

    嘉宁长公主忙挣扎着起身,见到皇后眼泪顿时流下来,“娘娘,皇兄还不肯见臣妹吗?”

    皇后娘娘的目光落在女官手中黑漆漆的药上,“将药留下来。”

    女官应一声,将药摆在桌上,低头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坐在床边亲手端起了药碗,“不吃药身子怎么能好起来。”

    嘉宁长公主神情黯然,“娘娘,您也不信臣妹。”

    皇后娘娘将药碗放下,目光微敛,神色凝重,“要皇上和本宫信你,你也要说个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嘉宁长公主抿住了嘴不停地摇头,“臣妹寡居这么多年,早就应该心灰意冷,闹出这种事,早就没脸活在世上,何必再牵连旁人。”她不能说出姚宜之,皇兄知晓了定然不会饶他,她这样闹上几日,皇兄不会眼看着她死,定然还会将她放回去,到时候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

    “是不是那个姚宜之?”

    皇后的声音传过来。

    嘉宁长公主立即摇头。

    “你别骗本宫了,姚宜闻的内人张氏去你府上打探消息,然后又去禀告姚宜之。”

    嘉宁长公主大吃一惊,没想到张氏会这样轻举妄动。

    皇后娘娘皱起眉头,“皇上已经赐婚给你们,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丑事,可见那姚宜之也是品行不端。”

    嘉宁长公主瞪大了眼睛。

    她和高誊来往并不密切,也就是这些日子通过高誊打听些消息,她和叔父说的那些事,她身边人并不知晓。

    可若是这样查下去,还不知道会牵连到谁,顺着张氏会找到广恩公府,这些人都是和邓嗣昌有往来的。

    万一她被牵连,就会失去皇兄的信任,落得和广恩公一样的下场。

    说着话,帘子后的人终于忍不住走出来。

    嘉宁长公主抬起头,看到皇上阴沉的脸。

    皇后站起身行礼。

    嘉宁长公主向前扑去,“皇兄。”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地从床上掉下来。

    就像一朵从枝头飘落的花。

    皇帝低下头看着伏地不起的皇妹,他还记得从前被先皇责骂之后,皇妹握着两块点心,给他和端王一人一块。

    他们三个坐在亭子里,皇妹托着脸催着他们定然要将点心吃下去。

    冰冷的宫中,只有这个不谙世事的妹妹会笑脸相迎地看着他,陪伴着他,后来为了皇位,他将端王关去了西门外,文武百官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不少老臣却说他手段凶残。皇妹进宫来看他,不管不顾地哭起来,哭了好一阵子才说都是端王不对,那时候他至少觉得心里很宽慰。

    经过了那么多事,他的皇妹依旧是从前那般,至少一阵腥风血雨过后,有些东西还是没有改变。

    可是这次,他万万没想到,皇妹会做出这种事来,他真是太失望了。

    “还不快将长公主扶起来。”

    太后娘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皇帝收敛心神转身行礼。

    满头银发的太后一脸心疼地望着嘉宁长公主,“你这孩子,怎么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先皇见了不知要多难受。”

    太后提起先皇,嘉宁长公主的眼睛里又溢满了泪水,看起来煞是可怜,嘉宁长公主不吃不喝已经有几日,眼看着人越来越憔悴,慈宁宫里的太后娘娘也坐不住。

    屋子里又传来嘉宁长公主抽泣的声音。

    皇帝皱起眉头甩袖走了出去。

    半晌太后娘娘也让皇后搀扶着走出来。

    太后叹口气,看向皇帝,“皇帝准备要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将嘉宁送去庙里?”

    皇帝想到嘉宁长公主凄惨的模样,眼前浮现出姚宜之那张状元卷,当时他还看得欢喜,以为大周朝又多了一名栋梁之才,如今看来不过是个好色之徒。

    枉他还想着要对姚宜之多加重用。

    皇帝看向内侍,“让刑部仔细去查姚宜之,若是有和邓嗣昌、高誊等人串通的证据,立即下狱。”

    ……

    “怎么样?”

    一连几日崔奕廷都很晚才下衙回来,婉宁边给崔奕廷换衣衫边问起来。

    “刑部只是在姚宜之房里查到了些许文书,大多都是亲友往来的信笺。”

    也就是说,什么也没查出来。

    婉宁的手停下来,没想到查姚宜之会这样难,明明顺藤摸瓜已经牵扯到了他。

    崔奕廷轻声道:“别着急,现在皇上已经迁怒长公主,姚宜之和长公主私通,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是太后娘娘维护,姚宜之前程也会受阻,我听说皇上本有意将姚宜之升迁去春坊,而今不但没有升迁,还撤了他翰林院编修的差事。”

    “眼见到了赐婚长公主的婚期,礼部那边也没有动静,只说长公主身体不适……”

    想要陷害崔家,最终深陷泥沼的人是他们。

    姚宜之算计着尚主,又好不容易中了状元,处处都是精心算计,却没想到会两手落空。

    即便是勉强尚主,也不会得皇上重用,在皇上眼里,姚宜之永远是个奸邪小人,好色之徒。

    崔奕廷换好了衣服,扬声将落雨叫来,“给二奶奶拿件深色的褙子,再将幂离也准备出来。”

    婉宁诧异地看着崔奕廷。

    崔奕廷笑道:“集市已经开了好几日,也不见你买到多少东西,如今大街上张灯结彩,比上元灯节还要热闹,你不想去瞧瞧?”

    婉宁还没有这么晚出去过,听崔奕廷这样一说,不禁心里跃跃欲试。

    “娘那边……”

    不等婉宁说完,崔奕廷笑着道:“我去说,有我跟着,出不了差错。”

    这算是嫁给崔奕廷的其中一个好处。

    哪家店铺卖什么东西,婉宁还没有去打听,崔奕廷已经在她耳边说起来,她坐在马车上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婉宁侧头看向崔奕廷,她没想过崔奕廷这样的人会如此有耐心陪着她上街买东西,甚至还能听她说什么好什么不好,脸上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模样。

    她看好了东西,陈宝就跑去置办,很快就将买来的物件搬上了车。

    落雨、落英两个看着新奇,番邦过来的东西,是平日里见不到的。

    婉宁看上了一盒宝石想要买来给母亲,小拇指甲盖大的红剌石,朱蓝石,甘黄玉和红宝石,正好用来打套头面。

    没想到陈宝还没有去买来,店家就卖给了旁人。

    崔奕廷目光闪烁,“我帮你要回来。”

    买这些东西的人,手里必然不缺银钱,怎么肯相让,婉宁道:“算了吧,我们再找找,说不得还有更好的。”

    没想到第二天婉宁就收到了两盒宝石,是定远侯世子托人送来的。

    婉宁将陈宝叫来询问。

    陈宝一脸憨笑,实话实说,“二爷推牌九赢了定远侯世子,没有要银票,就要了两匣子宝石。”

    婉宁差点忘了,崔奕廷还是个顽主。

    晚上崔奕廷下衙回来,婉宁将宝石递过去给他看。

    崔奕廷只是瞧着她,“可少了?”

    婉宁摇头,“没少,还多了一盒,”她觉得好奇,“赢了多少银子,才能换来两盒宝石。”

    崔奕廷放下手里的书,眼睛微微眯起,“之前我孤身来京城,手里没有盘缠,全靠这样才赚来银钱。”

    婉宁知道崔奕廷这话多半是逗她,他向来聪明,必然能找到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走上两趟手里就有了银钱周转,不过仍旧想到他从前厮混花船的事。

    崔奕廷猜中了她的心思,倾靠过来,声音温和,“我年少时虽然荒唐过,去过花船,养过粉头,却不过是走个过场,胡乱玩闹罢了,虽然混了个不好的名声,实则却从来没动过真。”

    听着他说这些话,婉宁不由地脸颊滚热,有些不自在。

    婉宁没有说话,崔奕廷起身穿了鞋,笑着看婉宁,他清亮的眸子如同被泉水洗过般,不曾混杂任何东西,纯正而清明,他认真地凝视着她,如同孩子般,“婉宁,我说的都是真的。”

    婉宁轻轻点点头,“我信。”

    崔奕廷顿时笑起来,眉眼飞扬,遮掩不住欢喜,伸出袖长的手拉住她的,然后起身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

    第二天婉宁睡到很晚才醒过来,崔奕廷像往常一样早早就去了衙门。

    看着床上一片狼藉,不自觉地想到崔奕廷昨晚的难缠。

    第一次时还那么生涩,慢慢就熟络起来。

    真是莫欺少年郎。

    吃过早饭,婉宁去给崔夫人请安,崔夫人正和管事妈妈商量着要修葺崔奕征的院子,看到婉宁就招手,“你来的正好,也给我出出主意,奕征如今用的书房离他的院子太远,我正拿不定主意,是另收拾出一处带书房的院子给他们住好,还是就在原来的院子里隔出一间房来做书房。”

    现在收拾房子,是要给崔奕征筹备婚事了。

    婉宁刚要说话,宋妈妈快步进门,走到崔夫人跟前禀告,“外面传来消息,说……御史言官弹劾二爷。”

    御史言官弹劾崔奕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宋妈妈吞咽了一口,“听说,不少两朝老臣都跪在了宫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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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了一下

第二百九十章 胁迫

    宋妈妈话音刚落,外面的管事又来道:“夫人,二奶奶,不好了,从前和老爷同朝为官的大人们都来了,如今就在书房里……看样子像是要理论二爷的事。”

    崔夫人只觉得头脑里一阵发麻,看向宋妈妈,“快,让人去听听,到底是为什么事?”

    书房里,崔实图已经脸色发青。

    坐着的都是他昔日为官时的同僚,奕廷成亲的时候还来恭贺,如今又一个个都找上门来。

    “可怜贺大人已经六十岁高寿,还要跪在宫门前。”

    “那可是先帝赞赏过的批鳞谏诤的言官。”

    “简言兄也不是不知晓,用不着我们再仔细说了。”

    崔实图一言不发。

    他为官的时候,在座的同僚都曾帮扶过他,几个人一起论政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今这些人却怒发冲冠地看着他,满脸的失望和埋怨,如同在他脸上结结实实地打了几巴掌。

    他早就应该将那畜生绑起来问个究竟,也不会让他将崔家的脸面丢尽。

    崔实图皱着眉头,“奕廷再怎么样也不敢中饱私囊,去福建是皇上派下的差事,开海禁也当是皇上的意思,诸位不如去问问夏大学士和陈阁老,犬子刚刚入仕,如何敢做出这样的大事来。”

    崔实图话音刚落,冷哼声就从旁边传来。

    李轼冷着脸,“陈阁老在陈老将军那件事上跌了跟头,早已经不受重用,夏大学士向来也不肯出头,这件事,令郎早已经一手掌握,开海禁,开埠的奏折都是他联合朝官递上去的,我们若是旁人定然只是看笑话罢了,哪里会来跟简言兄说这些,简言兄此时不出面,只怕往后会难以收场。”

    崔实图硬着脖子,整个人如同被火煎烧般,那些曾向他笑脸相迎的脸孔,都阴沉着,等他开口说话,“奕廷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被弹劾?”

    不屑的目光立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崔实图的额头顿时布满冷汗。

    “话已至此,简言兄还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就当白来这一趟……”

    几个人站起身来拱手就要离开。

    崔实图忙道:“犬子在外做的事我多数不知晓,我远离朝政这么多年,对这些事早已经生疏,几位既然已经登门,如何能不说清楚?”

    李轼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才止步。

    李轼便将袖口里的奏折抽出来递给崔实图。

    崔实图急忙将奏折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崔奕廷的几大罪状。

    李轼道:“令郎去福建本是为了招安,如何杀了闽浙十几个官员,邓嗣昌好歹是泰宁侯,被他一剑斩杀不说,跟着邓嗣昌的几个武将也被他径自斩首,不曾上报朝廷,这是其一。”

    “与海盗坑瀣一气,参奏闽浙大族私通倭寇,私造大船下海,闹得闽浙人心惶惶,这是其二。”

    李轼顿了顿。

    “还有你那儿媳,大张旗鼓地在闽浙收茶,开了海禁,只怕别人还没回过味来,闽浙的钱财就已经吸入你们崔家的口袋,这是其三。”

    “那姚氏的生母出身商贾,早就因品行不端而被休弃,姚氏却仍旧和生母娘家来往,大周朝还从未曾有此等事,你们家既往不咎不说,令郎还事事维护姚氏。”说到这里,众人不禁摇头。

    “崔家也是大族,怎么连一个内宅妇人也管教不了,难道不是想要利用姚氏官商勾结,大大地赚上一笔?”

    每说一句话,崔实图脸色就难看一分。

    从前他只是担心奕廷在外会闹出什么乱子,而今还要操心姚氏。

    这桩婚事不但没有让奕廷收拢心思,反而更加张扬起来。

    崔实图道,“早在嫁进崔家之前姚氏就做新茶,姚氏做的紫砂壶、茶叶还进献给皇后娘娘,至于收茶那更是没有招安王卢江时就有的,再说,姚氏继母失德人尽皆知,生母被休也有内情……”

    “简言兄可真是糊涂,怪不得崔家沦落至此。”有人打断了崔实图的话。

    崔实图正要再开口,管事快步进门伏在崔实图耳边,“老爷,从福建那边来人了,说是找二奶奶的。”

    崔实图面色一沉,“为什么事?”

    管事看了看四周,声音更低,“是因为二奶奶买茶叶的事,看样子是商贾……还不止是一个人……”

    商贾都已经找上了门。

    崔实图额头的青筋顿时跳起来。

    ……

    “得罪了闽浙大族,他们就是找死。”

    他们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崔奕廷突然冒出来,坏了整个大局。

    崔奕廷去福建时他也没料到,崔奕廷会杀了邓嗣昌,没有给他们留半点回旋余地。

    张戚程几乎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想到因崔奕廷落得如今的地步,他心头就油然一热,顿时一阵咳嗽。

    “太祖时就命片板不得下海,他竟然怂恿皇上开埠,”张戚程满目狰狞,“那就是在找死。”

    “开埠,闽浙那些大族就失了利益,海商可是比盐商更肥,我早就说,等着,等着闽浙的奏折到了京城,等着京里达官显贵动手,”张戚程呵呵冷笑,“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皇上不可能为了崔奕廷力排众议。

    不可能为了崔奕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老臣死在宫门前,皇上也不能什么都不顾一意孤行。

    他早就知道,崔奕廷那样杀了邓嗣昌,绝不会一直风平浪静。

    多少年在闽浙经营起来的势力不能就这样心甘情愿被崔奕廷铲平,邓嗣昌死了,邓氏一族怎肯善罢甘休。

    闽浙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们就是想要靠着闽浙的大族和勋贵才能将端王扶上皇位。

    张戚程问向韩武,“那些商贾有没有去崔家?”

    韩武道:“已经去了,不止是商贾,崔实图从前的那些同僚,都是崔实图从前能依仗的关系,如今也找上门去,崔家定然会一片热闹。”

    连亲友也和自己为敌,崔实图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张戚程冷冷地翘起嘴角,就像他被皇上训斥,没有人敢登门探望他一样。

    这笔账他要跟崔家好好算算。

    韩武道:“您这次也没做什么,邓嗣昌父子落得那般的下场,闽浙大族和勋贵都是唇亡齿寒,浙江巡抚、提督,广东巡抚、提督如今还没有正式下派,福建、福兴等地的军权要交给谁,吏部到如今也没有个章程。”

    “总不能让那个海盗头子王卢江去做巡抚,手握兵权,那样岂不是掩耳盗铃之举,不要说闽浙的官员不会答应,京里的达官显贵哪个能点头。”

    张戚程冷冷地道:“勋贵本是一体,陈文实倒是好,却不会水战,还有谁能派去福建?崔奕廷?只怕他前脚一走,后面就被弹劾,到时候他也不能首尾兼顾。”

    一只蚂蚁也妄想要吞掉大象。

    这次就让崔奕廷尝尝厉害。

    张戚程阴狠地道:“他以为这是说书唱戏,一句话就开了海禁,功劳从天而降掉在他头上。”

    韩武也觉得心里轻松不少,自从公爵爷被责罚,张家上下一片阴云密布,他在公爵爷面前几乎不敢说话,隐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样的机会,只要此事一成,崔奕廷就会失势。

    有崔奕廷这样的例子在前,谁还敢和他们作对。

    等到整件事慢慢冷下来,公爵爷还会重新拿到差事。

    ……

    婉宁搀扶着崔夫人才走出屋子,赵氏带着丁如婵就迎了上来。

    丁如婵自从上次病了之后,脸色一直不好,仿佛这病就缠上了她似的,让她整个人都没有了精神。

    婉宁看向丁如婵,丁如婵目光顿时瑟缩了一下。

    赵氏上前两步,故意看了眼婉宁,然后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妹妹,我方才从那边过来,听说来女眷了。”

    崔夫人有些惊讶,还没有张嘴询问,管事过来禀告,“夫人,户部李侍郎的太太来了,还有都察院王都御史的太太,光禄寺卿……”

    崔夫人一下子听的头晕脑胀。

    这些人都是前院书房里那些大人们的女眷。

    这是要做什么?

    崔夫人皱起眉头,带着婉宁迎出去。

    几个人走出月亮门,就看到边说话边走过来。

    这几张脸孔婉宁都很陌生,但是崔夫人却显得很熟络,开口就道:“你们几个怎么一起来了。”

    走在前面的李太太想要说话,却看到跟在一旁的婉宁,整个人停顿了片刻才道:“听说老爷过来了,是因为你家奕廷的事,我们哪里能坐得住,”说着顿了顿,“希望这次大家都能平安无事才好。”

    场面上的话说得很漂亮,却是一副准备袖手旁观的神情。

    崔夫人摇摇头,“我只听说是因为开海禁,那些政事我哪里懂得。”

    “你可不知道,”李太太道,“这次是要闹出人命了。”

    崔夫人没想到事情这样严重。

    李太太抿了抿嘴唇,“可怜你还被蒙在鼓里,奕廷都没跟你说吗?从前你不是最清楚,而今怎么……”

    婉宁感觉到李大太太的目光挪到她身上。

    这话的意思是告诉婆婆,崔奕廷定然已经将外面的事告诉她,他们夫妻一起瞒着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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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卖茶

    李太太只觉得崔二奶奶看了她一眼。

    崔二奶奶姚氏十几岁的年纪,眼睛里却有一股凌厉的锐气,看起来若无其事,却让人不禁心里打着哆嗦。

    待她要仔细看时,崔二奶奶却露出个笑容,吩咐下人,“快去准备茶点,”然后向崔夫人道,“娘,让客人去花厅里坐下吧!”

    崔夫人颌首。

    几个人在花厅里坐下,门上管事的就来禀告婉宁,“从福建来了几个商贾,说是和二奶奶定好了,要卖茶叶给二奶奶的。”

    花厅里的女眷支着耳朵听过去,管事的声音虽然低却也让所有人听了个大概。

    婉宁向崔夫人行礼,“娘,媳妇先出去安排宴席。”

    望着崔二奶奶离开的身影,赵氏咳嗽一声,笑着看崔夫人,“婉宁做事井井有条,有这样的媳妇帮衬,你就等着做你的富贵闲人吧!”

    若是往常崔夫人免不了跟着笑起来,如今却有崔奕廷的事在外,崔夫人不禁忧心忡忡。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先帝信任的那些老臣,年纪大,脾气也执拗的很,这两日天气又热,别真的出了事,那可就……”

    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崔夫人听着李太太的话皱起眉头。

    李太太道:“这些日子,家里还是小心些,御史言官可都盯着你家里。”

    李太太这到这里向屋外看去,清了清嗓子又道:“你家媳妇可还做着茶叶生意?”

    崔夫人不以为然,“那是正经的生意,朝廷发下来的茶引,自然是要收茶卖茶的,外面虽然有闲话,我却知晓,去年婉宁就让人去福建收茶,就连姚家旁支的亲戚也跟着她在福建置下了茶园。”

    崔夫人话音刚落,就看到管事匆匆忙忙跑进门。

    屋子里几位太太的下人也都进来禀告。

    崔夫人侧头听过去,管事已经道:“福建那边来了不少人,二奶奶去了抱厦见他们,看样子不太对劲儿。”

    不太对劲儿。

    崔夫人皱起眉头。

    李太太显然已经听说,忙道:“先不要声张,快让人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

    婉宁刚在屏风后坐下,找上门的商贾就拿来了文书,“崔二奶奶,焦掌柜是您家的管事,从前焦掌柜可是和我们说好的,无论有多少的新茶,都会收下,当时也怪我……以为是新来的商贾也没敢签文书。”

    “二奶奶,我们这次除了给您赔不是,还将文书给您送来了。”

    “从前我们不肯签文书,那是有眼不识泰山,如今才知晓,您在京里有十几间铺子,家中是大名鼎鼎的盐商。”

    “都是我们不对,都是我们不对,如今这茶价我们也不敢多要,就比您之前说的降下一成。”

    “一成不行,就降两成。”

    商贾说到这里,已经苦着脸。

    “若不然您重新定价,只要……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就……都卖了。”

    几个商贾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纷纷从袖子里拿文书,“您瞧瞧,我们家的茶可是上等的好茶。”

    “我们家在浙江也有茶园……二奶奶,别的不说,周围大大小小几十处茶园,谁不知道我们家的茶最好,您要多少我们就能交多少。”

    商贾赔笑着,“有个茶园不容易,园子里有几十号人要养活,二奶奶就在这个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收了我们的茶吧!”

    屋子里顿时闹腾成一团。

    婉宁道:“福建有那么多茶商,为何偏要卖给我。”

    商贾拱着手,“您不知道,福建最大的茶商就是您了,我们不将茶卖给您又能卖给谁,而今提起崔二奶奶,福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婉宁拂拂袖,“可是茶叶我已经收了不少,不能再收了。”

    话音刚落,下面的商贾就跪下来,“二奶奶,您就收下我们的茶,您不买,可就没有人来买了。”

    婉宁道:“你们要卖我多少茶叶?”

    婉宁说完话,商贾立即将文书呈了上去,“我家中一共有两百亩茶园,能产毛茶就是四千斤,可算是福建的大户了。”

    婉宁笑着看那商贾,抬手跟童妈妈拿来的算盘。

    婉宁接到手里轻轻一晃,算盘珠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福建康家,是在崇安县,家中有五百亩茶园,”婉宁的食指啪啪地拨动着算盘珠,“每亩地种一千到两千丛左右茶树,一丛种三株茶树,三四年的茶树,每年每棵能采大约二百个芽头,今年福建雨水充沛,比往年多产一成,我看你家的茶园,至少能产一万五千斤干茶,这还是上上等的茶叶,大宗茶可就不止这个数了。”

    听得婉宁的话,商贾先是诧异,然后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听到最后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婉宁拨完算盘珠,用手轻轻摇晃,“你只卖给我四千斤毛茶,就算将生意都给了我,可真当我是个新商贾,这也就罢了,为了这四千斤毛茶千里迢迢从福建来京城,未免有些不值。”

    “所以这文书我不能签,你的茶叶我也不能要,除非,你将那五百亩茶园产的茶叶都卖给我,”婉宁说着站起身,吩咐下人,“送人出去。”

    那姓康的商贾立即看向身边的人。

    那人也没有了主意。

    崔二奶奶不过看了一眼文书,就知道崇安县康家有多少亩茶园。

    到底为什么?

    婉宁道:“后面再有商贾上门,一律不准带进来。”

    “出去吧,”管事进来道,“也不看看我们家二奶奶是谁,张嘴就想要哄骗……”

    商贾面如死灰。

    来京城之前,他就被叮嘱定要和崔二奶奶签下文书,接下来还有更多商贾会上门,若是他这一步没有走好,后面的人要怎么办?

    “二奶奶,我家中确有五百亩茶园,您……您……真是神了……我愿意将所有茶都卖给您,这文书……我签了。”

    婉宁吩咐童妈妈,“将焦掌柜叫来跟他签文书。”

    童妈妈应了一声,婉宁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抱厦,刚踏进三进院,阮姐带着两个人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婉宁,旁边站着的妇人立即就跪倒在地,“二奶奶,您是活菩萨啊,那姓康的吞了我们整个许氏一族的茶园,茶园没了还不算完,每年要逼着我们交茶税,我公公和男人都被他们逼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妇孺,如今连活都不易,从来就没想过还能将祖产夺回来。”

    妇人摸着眼泪,身边的孩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盯着母亲,一双手死死地抱着母亲的腰不肯放开。

    那妇人接着说:“五百亩茶园,他们只交几十亩地的茶税,还将每年产茶的数目都瞒下来,这样的事在闽浙比比皆是,等到制好了茶,就由官府让当地富户来收,连夜就交到船上去,大船一走,带去了海上,谁又能知晓。”

    “我们这些人,本来是有茶园,而今被害得流离失所不说,还要在茶园上做工,家中就算还有几亩田地也无暇耕种,交不起朝廷派下来的田赋,就更不敢再说什么,否则被朝廷抓起来……孩子也会被伢子带走贩卖。”

    妇人怀里的孩子脸上满是尘土,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害怕,整张脸瘦得都能看到骨头的轮廓,一张皮裹着的骨头从破旧的衣服里露出来,手指紧紧地攥住妇人的衣服,骨节已经攥得青白。

    让人看着心中酸闷。

    “从福建赶过来还没吃饭吧?”

    妇人讪讪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去拢身边的孩子,孩子倒是不遮掩地吞咽一口。

    “二奶奶身边的人,一路上已经照应了我们母子,要不是这样,我们母子早就饿死了。”

    小孩子听着母亲哽咽的声音,紧紧地皱着眉头。

    婉宁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想要伸手将那孩子的眉头抚平。

    阮姐道:“听三娘说,这种事在福建已经见怪不怪,从前我们就算知晓一些,打听过去他们也不敢说。”

    阮姐说完话,转头看向旁边不远处,立即抿住了嘴。

    婉宁转过头看到崔实图站在那里。

    “爹。”婉宁上前行礼。

    崔实图皱起眉头,“方才那些话可是真的?”

    婉宁道:“媳妇已经让人仔细查过,方才那个姓贺的商贾,不过就是为人所用,茶园只不过是记在他名下,也并非是他的,在闽浙,六七成的茶园都是如此。”

    崔实图想了想,“那些上门的商贾……”

    “是媳妇和二爷早就料到的。”

    是啊,是他们早就料到的,在京里准备了那么久,等得就是这一天。

    崔实图道:“眼看会有不少商贾陆续上门,你准备怎么办?”

    婉宁看着崔实图,公公性格中好的一方面在于,他很多事不会跟女眷计较,如果崔奕廷在这里,父子两个见面必然会吵起来。

    婉宁含着笑容,“爹不如就将这件事交给媳妇。”

    那些客人,那些商贾,该去哪里就会去哪里。

    谁也看不了崔家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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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了一下,不影响阅读。

第二百九十二章 求救

    崔实图坐在椅子上,听着下面的许氏哭诉。

    一个还算殷实的家,就因为有百十亩茶园,闹得家破人亡,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许氏道:“朝廷的钦差派来一个又一个,我们不过只是听听名罢了,谁曾真的查一查那些贪官污吏。”

    “说片板不下海,沿海那些渔村,若是不听命于那些官差,就会被压上通倭的罪名,那些倭寇被斩首的时候,我们也去瞧过,哪里有半个倭寇。”

    许氏眼泪落下来,“我公公是准备上京告状的,找了些庄户一起,要连夜逃出去,却被人告了密,还没出崇安就被捉回来,就当着我们族人的面,被用两口大锅的热油活活地泼死了。”

    许氏红着眼睛看崔实图,“那是我公公啊,六十多岁的人,受那般的苦,我从来都没听过那样的惨叫,都已经不像是人声,我们不停地磕头,想求那些人饶公公一命,可是哪里有用,那些人就像是红了眼睛,喜欢看那滋啦冒起的青烟,听我们哭喊,好端端的人,被折磨成又红又黑的模样,那些人哈哈哈大笑,竟然将村子里的一个孩子抓过来问,“香不香?”

    “那味道,”许氏想到那一幕,脸几乎变了形,“我到现在都记得。”

    那孩子被吓傻了开始不肯说话,却被晃了几下才张口说:“香。”

    “那些官兵一阵大笑,急着逗那孩子,想吃吗?灌了油香得紧。”还用刀挑了一块熟透的皮肉到小娃儿嘴边。

    许氏说到这里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她终于忍不住将脸埋在帕子里痛哭。

    人的皮肉被油泼了竟然也是香的。

    那种场面谁能想象得到?

    崔实图鼻端仿佛也闻到了炸肉的味道,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他一掌拍在矮桌上,“这些畜生。”

    “是畜生,”许氏两额青筋浮起来,却很快怒气变成了悲哀,她露出一抹嘲笑,“我们这些庄户人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里能算得上人呢,不过是能被随意宰杀的畜生罢了。”

    “我男人听说福建新到任的建宁知府是我们崇安县人,就准备去诉冤情,当年那位知府大人考中进士,我们整个崇安都去恭贺。”

    崔实图想起自己中进士时的情形,一路走回来人人恭贺,“崔家大郎,一定要做个好官啊。”

    崔实图忍不住道:“那建宁知府怎么说?可曾要帮忙?”

    许氏惨然一笑,“大老爷,您应该知晓了,如今全家只剩下我们妇孺二人,我男人走的时候说,将来要亲叩登闻鼓,圣上面前诉冤枉。”

    “现在想想,着实可笑得紧,向来都是官官相护,谁肯为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庄户人家伸冤。”

    崔实图想起会试放榜之后,他心中想得就是一展抱负,不止是做个官员,还要做个有志向的官员。

    垂头自惜千金骨,伏枥仍存万里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将这些都抛诸脑后,只想要安身自保。

    是因为知道当今圣上的皇位得到的并不光彩,心中一直不能苟同,还是经过了那场夺嫡的腥风血雨,看到陆家的惨状所以起了退缩之意。

    又可能这些只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

    “直到崔大人来福建,杀了那位掌权的勋贵侯爷,还让人找到我们母子,要为我们伸冤,”许氏道,“这下我那死去的公公和男人,终于可以瞑目了。”

    崔实图抬起头,这些真是奕廷安排的。

    他那个从不看好的儿子,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真的冤枉奕廷了不成?

    想想奕廷从小到大胡作非为,从来不肯听他训教,又一身的反骨,他总觉得奕廷是个不明是非的人,早晚要惹出祸事。

    许氏忽然跪下给崔实图磕头,“大老爷,没有您一家,我们母子已经没了性命。”

    “快起来。”

    崔实图就要吩咐人去将许氏搀扶起来,旁边的婉宁已经上前托起了沈氏,“你放心,我家公公和二爷定然会帮你。”

    婉宁看向崔实图,崔实图脸上早已经涌出几分的义愤。

    不等许氏在说话,崔实图看向许氏身边的小孩子,招手让他过来,“别站着了,过来吃些点心。”

    小孩子先是有些害怕,抬起头来看许氏,却得到许氏鼓舞的目光,这才向前走去。

    先是走得慢,见到崔实图一直满脸亲切,就加快了脚步到了崔实图跟前。

    崔实图拿起一块金丝糕递给小孩子。

    那小孩子接过去,抬起一双水亮的眼睛,巴巴地喊,“谢谢阿公。”

    然后两三口就将金丝糕吃了一半,还没舔干净嘴边的点心渣,就转过头看向沈氏,忙双手护着点心,将半块点心送到许氏嘴边。

    崔实图看着一对母子,眼睛发酸,站起身来,“你们放心,若是有冤情,我们定然帮忙。”

    遇到这种事,只要是有些良心的官员,都该查个清清楚楚。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早就应该被揭开。

    ……

    婉宁安顿好许氏回到花厅里。

    崔夫人正和李太太说话,见到婉宁回来就道:“怎么样,可都安排好了?”

    屋子里的太太都支起了耳朵。

    连赵氏也看着婉宁,生怕错过了婉宁脸上一丁点特别的神情。

    婉宁有些为难,却装作若无其事,“弄好了。”

    崔夫人松口气,“这样就好。”

    李太太看了看外面,“春茶已经都采完了吧?现在正好是收茶的时候,”说着看向身边的太太,“什么时候有新茶喝我都记不得了,这些事到底是崔二奶奶知晓。”

    轻而易举就将话题又丢给了婉宁。

    赵氏弯起嘴角,这么多女眷在这里,姚氏想要轻易逃脱恐怕不容易,这几位太太今天显然是来打听消息,一个个都是要久留的样子,今天崔家不论有什么事,都逃不出这几位的眼睛。

    婉宁笑道:“是,春茶已经采摘好了,过些日子就能喝到新茶。”

    李太太目光一闪,“听说二奶奶在福建收了许多茶叶。”

    婉宁点点头。

    李太太道:“福建的商贾因何找上门?”

    崔夫人皱起眉头来,这摆明了是要向婉宁打听,李太太从来不会这般露骨的打探,今天这是怎么了。

    婉宁被问得皱起了眉头。

    屋子里的女眷仿佛都察觉到了什么。

    崔家果然出事了,崔二奶奶恐怕是失了掌控,如果这样闹下去,朝臣都会对崔家指指点点。

    李太太探头过去,压低了声音,“可是有难处?”说着看向崔夫人,“我们和你婆婆向来要好,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听听,我们也好帮衬帮衬。

    几位太太满脸关切,仿佛真的是来帮崔家的。

    婉宁欲言又止,看向崔夫人。

    崔夫人叹了口气,“奕廷被御史弹劾,如今又有先帝的老臣跪在宫门外……这一件件的事让我也没了主意,你收茶的事,可有难处?”

    “也不是难处,”婉宁抿了抿嘴唇,“只是……我弄错了……”

    婉宁说说停停,让李大太太听得心急如焚。

    “弄错什么了?”

    婉宁抬起头,“我弄错了,多收了茶叶,之前已经签了文书,不好更改……”

    李太太觉得崔二奶奶的话有些不对头,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得静静地听着。

    “要说帮忙,几位太太真的能帮衬上,只是我不好意思张嘴,几位太太的心意,我和二爷就心领了。”

    “这可真是要急死我,”李太太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向左右看看,“这孩子遇到了大事还不肯说,真将我们当做了外人。”

    周围传来应和的声音。

    婉宁只得道:“那我就说了,也不算辜负了几位太太一番美意。”

    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婉宁道:“生意上的事几位太太也清楚,这收益并不能说得准,兴许一笔赚了,也兴许赔上些,去年新茶卖的好,我就让管事去了福建收茶,想是要多做些,免得不足卖,谁知道遇到了个丰年,又加上雨水多了,手来的茶叶就比往常要多许多,既然之前已经定下了文书,我便不能反悔,所以不免银钱有些不凑手,几位太太在这里,若是能借我些银钱周转,那自然是最好。”

    李太太听到最后有些诧异,抬起眼睛,崔二奶奶正瞧着她,等她个回音。

    崔二奶奶的话是什么意思?

    要跟她们借钱?

    这可和她想得相差十万八千里,她以为崔二奶奶会说福建商贾突然上门,怕被御史言官盯上。

    她们听听福建来的那些消息也就罢了,哪里能给什么主意,最多也就是安慰几句。

    谁知道崔二奶奶不慌不忙在她们面前讲起生意经来。

    她方才已经夸下海口要帮忙,如今要怎么说?

    明知道这次恐怕不能开埠,崔家也要因此被斥责,她哪里敢搅合进去,就算有钱也不能借,更何况崔家跌了跟头,恐怕一时半刻也还不上她们。

    李太太尴尬起来,“我家姐儿刚刚出嫁,又要给哥儿筹备婚事,我是想帮忙,却不是时候……”

    婉宁看向李太太身边的王太太。

    王太太也果然一脸愁容,“这……可不是小数目,我也作不得主。”

    本来口口声声要帮忙的人,一下子都慌乱地作难起来,婉宁看过去,只觉得好笑。

    ************************

第二百九十三章 收网

    婉宁看向李太太,“都说人多好想法子,几位太太来了,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太太们帮我出出主意,我这一关兴许就过去了。”

    李大太太皱起眉头来,崔二奶奶仰着脸,眉眼中都是笑意,哪里像是没有主意的人,这双晶亮的眼睛望着她们,仿佛是在提醒她们,这次登门拜访崔家的用意。

    明明是当面让她们难堪,却又将话说得无法挑剔。

    拒绝了一次,让她不好意思再说下一次。

    钱不肯借,主意总要出些。

    她们本来是看笑话的,哪里有什么正经的主意,总不能当面斥责崔二奶奶不该去福建收茶。

    毕竟是客人,哪有这样的权利。

    再说,劝说崔二奶奶说出实情的人是她。

    李太太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可不是小事,家中钱财要如何用,我还要回去问问老爷。”说着看向周围。

    周围的太太也纷纷颌首。

    话说到场面上,虽然暂时搪塞过去,却也不好再在崔家坐着,李太太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崔夫人不禁诧异,“厨房都备好了宴席,前面又还说着话,怎么就走了?”

    李太太垂着眼睛,掩饰尴尬的神情,“家中尚有事。”

    婉宁道:“我们夫人说得是,太太怎么也要留下,前面有要事正在商议,说不得一会儿还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什么消息?李太太有些紧张,忙看向婉宁。

    婉宁一脸讳莫如深,“都是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懂得,只是老爷吩咐下来,让几位太太宽坐,一会儿兴许就有消息……”

    李太太向左右看了看,几位太太从方才的事不关己,到如今的莫名诧异,心中已起了波动。

    王太太试着问,“是不是崔二爷的事?”

    婉宁摇头,有了这样的变故,也该轮到她来旁观了。

    ……

    崔实图回到书房里,几位大人已经等得不耐烦。

    崔实图坐下来不等李轼来问,就看过去,“如今我不在朝堂上,有些事几位倒可以帮我出面。”

    李轼不禁欠身过去听。

    崔实图道:“方才我又仔细思量,李世兄说的话没错,福建那边的事犬子却是处理的太过匆忙,不免有失偏颇。”

    李轼扬起眉毛,他还是有几分把握能说服崔实图,崔实图向来不是张扬的人,自然不会认同儿子的做法。

    外面闹成一团,若是整个崔家再乱起来,父子二人针锋相对,崔奕廷两面受击,也不能支撑多久。

    再说福建商贾找上门他是亲眼所见,在关键时刻他也能和御史言官一起弹劾崔奕廷。

    今日崔实图说的话,来日他就会写在奏折上,连父亲都不站在儿子这边,谁又能去支持崔奕廷。

    李轼觉得自己已经做完了想做的事,正准备要功成身退。

    却听外面传来声音道:“庄王爷来了。”

    有人撩开了帘子,李轼等人见到了面色略微苍白的庄王。

    病怏怏的庄王突然进门,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众人立即站起身行礼。

    崔实图让出正位让庄王坐下,庄王环顾一周,“户部侍郎李大人,都察院王大人都在。”

    不等李轼说话。

    庄王接着道:“听说福建有卖茶的商贾连番来崔家,诸位可看到了?”

    李轼心中已经笑出来,庄王和崔奕廷有几分交情,如今也坐不住了。

    李轼面有难色,看了崔实图几眼道:“我们也是恰好赶上,眼下今年的新茶正要上市,崔家二奶奶一直做茶叶生意,有商贾上门也情有可原。”

    庄王不置可否。

    李轼瞧瞧地看了崔实图一眼,崔实图紧抿着嘴,神情阴沉。

    庄王道:“你们可知来的商贾要卖多少茶叶?”

    李轼摇了摇头,所有人都看向崔实图。

    崔实图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将二奶奶签了的文书拿过来……”

    “不着急,”庄王端起茶来喝,“听说还有商贾在府里,我们就看看,到底有多少茶叶要买卖。”

    庄王突然关切起茶叶来,定然是因为外面谣言四起。

    看好戏的时候到了。李轼趁着端茶的功夫向旁边望去,大家虽然抿着嘴,眼睛里却是轻松的神情。

    此时此刻该着急的是崔家人,他们就是个见证罢了。

    庄王爷亲自来问,崔家人不敢怠慢,一张张文书很快被送过来。

    庄王爷看了看递给李轼等人。

    李轼接手过去,看到文书上的数额不禁惊住。

    大量的茶叶买卖。

    怪不得人人都说福建的茶叶就要被崔二奶奶一手遮天。

    他身在户部,对闽浙的茶税十分的清楚,太祖时茶叶兴盛,光福建就收了茶税一百万斤,这些年茶户每年减少,如今福建的茶税每年不过百余两。

    李轼看着买卖茶叶的数额,他耳边仿佛听到算盘清脆的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

    福建哪里来的这么多茶叶,如果有这么多茶叶,朝廷每年收的茶税为何只有百余两白银。

    李轼渐渐笑不出来。

    他不是看崔家的笑话,是在看户部的笑话。

    作为户部当家侍郎,如同在外人面前将户部的账目抖落出来给人看。

    “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轼面色铁青,“哪来的这么多茶叶,难不成今年福建茶叶大收……这……这……”

    恐惧渐渐地遍布他全身,汗几乎湿透了他的脊背。

    一张又一张纸送过来,然后是账目,他几乎不能呼吸。

    “庄王爷……这怎么可能。”

    “是啊,”庄王握着手里的茶杯,“本王也觉得奇怪,本王曾听皇上说,闽浙因为倭寇猖獗,沿海的村民四处逃窜,田地荒芜,百姓吃饭都困难,哪里能收到田赋,田赋也就罢了,茶税也少之又少。”

    “可今天看来,福建产茶和太祖时也差不了多少,那么每年的一百万斤茶税哪里去了?”

    李轼哆嗦着嘴唇,耳朵嗡嗡作响。

    他忽然想起崔实图方才回到书房时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多的怒气和焦躁,他早该想到,这件事没有这般简单。

    一百万斤茶税。

    他是来作壁上观的,如今却被庄王爷逼问一百万斤茶税。

    户部已经多少年没有收到这样的茶税。

    庄王道:“本王听说一件事,海商最喜欢苏杭的绸缎,福建的茶叶,闽浙还有多少好东西?连皇上都见不到的好东西,直接让大船运了出去。”

    李轼的脸豁然抽起来,他仓皇地抬起脸,“王爷,这,下官可不知晓,户部年年催赋税,可……还是一年年亏欠下来。”

    “那是因为什么?”庄王忽然站起身,“李大人随本王去面圣吧,皇上还等着户部的答复。”

    李轼觉得浑身脱力,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这……未免有些……太儿戏……怎么能信商贾的文书……”

    “李大人错了。”从容平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帘子掀开,一身锦衣卫官服的崔奕廷踏进门。

    李轼看到崔奕廷嘴边淡淡的笑容,身上就如同瞬间被水洗了般,手心里的汗珠掉下来摔在地上。

    “寿宁,福州,崇安这些地方,我已经让人将现有的茶园画了图,几个月才将这差事做清楚,如今李大人要查可是方便得很了,可将户部原有这些地方的茶园数量拿出来对证,就知晓福建官员到底瞒报了多少。”

    李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大人,”崔奕廷轻叩腰间的绣春刀,墨黑的眸子如同夜里的繁星,雍容又高傲地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轼,“走吧,皇上还等着呢。”

    崔奕廷话音刚落,立即就有锦衣卫走进屋。

    李轼顿时面无人色。

    ……

    皇帝将手里长长的奏折看完,闭上微微泛红的眼睛,他好几日没有阖眼才将闽浙多年的税收理了清楚。

    “都说税收繁重,”皇帝冷笑一声,“从太祖开始就一直降税,到了朕,收上来的赋税更是寥寥无几。”

    “这些银钱都去哪里了?不是给了百姓,也没有进国库,而是进了他们的腰包。”

    “可恨的邓嗣昌,每年向朝廷请拨军费时,朕都要四处挪借银子省给他……”皇帝说到这里,不禁咬牙切齿,“恨,朕恨不得杀光他邓氏一族,方能平复心头之气。”

    “他不是朝廷命官,他是一头狼,一头吃人血肉的畜生。”

    皇帝涨红了脸,“朕就要将这些畜生都抓出来,看谁还替他们隐瞒,”说着看向内侍,“传户部侍郎李轼,朕要见见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内侍不敢怠慢,急忙去传旨,等到庄王爷和崔奕廷带着失魂落魄的李轼进了大殿,内侍才悄悄地走到后殿小花园里,那里已经有个小内侍在接应。

    “告诉夏大学士,这次皇上是动了怒,福建的事兜不住了。”

    福建的事兜不住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脑袋要搬了家。

    ……

    很快所有跪在宫门外的老臣手里都多了一份奏疏。

    下了大狱的广东按察使一语道破了整个闽浙的秘密,“闽浙不是没有赋税上交,也不是没有田产也不是没有茶税,而是官员上下瞒报,内外勾结,海上的大商船日日满载而归,真正苦的是百姓和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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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意气风发

    宫门外跪着的御史言官,看到孙长英跪地捧着血书,都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上面写着闽浙的势家如何和勋贵勾结下海通番,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再求下去就是维护闽浙势家和贪墨的官员,这根本不是不畏权贵,犯言直谏的言官该做的事。

    就算因此丢了性命也不会名流千古。

    几位年纪大些的老臣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就这样回去,却要怎么保住脸面。

    突然听到有人道:“崔奕廷来了。”

    众人抬起头来,看到了一身官服的崔奕廷缓缓走过来。

    崔奕廷此时出现是因为什么?

    崔奕廷年纪轻轻就坐到了锦衣卫正四品佥事,这是多大的提携,谁能服气,听说他怂恿皇上开海禁,他们才过来要一争长短。

    年过半百的老臣伸出手,就要质问崔奕廷,积攒在胸口的酸气,就等着这一刻说出口。

    风吹过崔奕廷身上的官服,显得他身姿更加挺拔,绯红色的官服像刚升起来的太阳,又像腾烧起来的火焰,黑暗也无法将他的身影吞噬,“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为了百姓苍生,不畏权势,以民为忧,敢于拂逆君主是乃言官死谏;铁面无私,惩治权贵,弹劾权贵脏吏是乃死谏;平冤假错案,严惩贪官污吏,正义相争是乃死谏。”

    “诸位大人因何死谏?”

    “为了闽浙的势家还是贪官污吏,又或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

    崔奕廷并不是不学无术,任意妄为的武夫。

    无论在什么时候仿佛都能挺直脊背。

    脸上没有半点的惧怕和退缩。

    那双清亮的眼睛,看过去只让人觉得难以捉摸又无法估量。

    宫门外,一时静寂。

    ……

    孙二小姐紧张地听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管事妈妈才匆匆忙忙进屋。

    孙二小姐和孙太太都站起身来。

    “怎么样?”孙太太立即开口询问。

    “老爷在宫门外呢,递了血书诉冤枉,将邓家的事说了清清楚楚。”

    孙太太只觉得额头上起了一层的汗,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这样……也不知能不能轻判些。”

    孙二小姐忙安慰母亲,“定然是能,幸亏崔二奶奶肯帮忙。”

    “不止是崔家帮了忙,”管事妈妈道,“送消息的是裴家的下人,听说侯爷也插手过问了福建的事。”

    听到裴家,孙太太面露惊讶转头看了看孙二小姐,“既然裴家肯帮忙,会不会……和你的婚事……”

    孙二小姐摇摇头,“如今家道中落,我和侯爷已经不是门当户对,母亲还是不要想了,若是父亲能保住性命,我们就回去广东,不能嫁给达官显贵,寻个殷实之家也并不难,”说着顿了顿,“眼下,我们最该做的是给父亲传个消息,登门去拜谢崔二奶奶。”

    孙太太颌首,“也好。”正要问女儿准备什么时候去崔家。

    孙二小姐已经让管事妈妈跟着去内室换衣衫。

    片刻功夫,孙二小姐已经换上了草绿色的暗花褙子,吩咐下人,“去崔家通禀一声。”

    ……

    听说李大人被庄王爷带走了,李太太顿时惊慌失措,旁边的几位太太也跟着紧张起来。

    庄王爷这是要做什么?是什么意图?

    李太太不由自主地看向崔夫人,“这是因为什么?”

    没有人会回答她。

    看别人笑话,最终只会看了自己的笑话。

    婉宁吩咐下人端热茶上来,李太太终于站起身来告辞,几位太太也纷纷起身,再也没有了闲话家常的心情。

    送走了几位太太,崔夫人让婉宁扶着进了内室。

    将下人遣下去,崔夫人看向婉宁,“老爷那边怎么样?可问了你福建商贾的事?”她现在就是害怕老爷会大发雷霆。

    父子两个已经闹得生分,再因为什么事吵起来,这个家真就要散了,只要想到这个,她的胸口就像有块大石压在上面,让她喘不过气来。

    婉宁看到崔夫人脸色不好,低声安慰,“娘放心,爹知道福建那些官员做的事,只说二爷做得对。”

    崔夫人惊讶地看着婉宁。

    老爷会说奕廷做得对?

    多少年了,老爷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就算是上次被人要挟,老爷却也说奕廷的手段太毒辣了些。

    总不能被媳妇一劝,老爷就想通了。

    崔夫人仍旧担忧,“你在福建收茶,会不会出事?李太太虽说不安好心,说的却也没错,整个大周朝可都看着我们崔家。”

    “娘放心,”婉宁低声道,“媳妇在福建收茶是真的,不去收茶怎么能丈量福建的茶园,再说丈量土地,也不是我们先说出来的,早在先皇时就有老臣上书清丈土地,宫外跪着的是先皇的老臣,推行鱼鳞册,赋役黄册的也是先皇的老臣,如果土地不重新丈量,拿着鱼鳞册又有什么用。”

    “先皇虽说不让开海禁,可是却早就有让户部丈量土地的朱批,如今推行全国丈量土地,谁又能反对?”

    崔夫人越来越对这个媳妇另眼相看。

    十几岁的孩子,如何知道那么多东西。

    赋役黄册是先皇时才推行的,清丈土地这些事完全是政事,她在内宅里不过就是听听。

    崔夫人道:“那……那就不开海禁了?”

    婉宁抿嘴笑,“当然是要开的,这只不过是第一步,只要这一步走过去,后面的事就方便多了。”

    无论是开海禁还是清丈土地伤害的都是那些人的利益,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换了一个说法。

    崔夫人点点头,“你懂得比娘多,”说着低声道,“不过,你可要小心,外面那些人都瞧着我们呢。”

    婉宁道:“娘安心。”

    崔夫人看着婉宁,当时求娶婉宁,她只是想顺着奕廷的意思,让奕廷娶个喜欢的女子回来,也就能收收他的心,没想到婉宁这孩子还真就成了她的帮手。

    崔夫人叹口气,“其实有些事也不怪老爷,老爷是因为姑奶奶伤透了心,从前我们家和皇上的关系是很好的,皇上不受先帝喜欢,老爷还处处帮衬着说好话,说到底这件事都怪我,内宅上的事,我没有处理好。”

    婆婆说的是崔皇后的事,皇上登基之后册封崔氏为后,难不成不是因为对崔氏情深意厚?

    这里面到底有个什么样的秘密。

    婉宁才想到这里,宋妈妈进来道:“广东按察使孙家的小姐来了。”

    婉宁笑着起身,“孙二小姐是来找媳妇的。”

    崔夫人挥手,“快去吧!”

    ……

    婉宁在屋子里见了孙二小姐,孙二小姐一脸感激,立即向婉宁拜下去,“多谢崔二奶奶搭救我父亲。”

    婉宁将孙二小姐扶起来,“孙大人的案子怎么判还要听皇上的意思,也不知能不能从轻发落。”

    “那就是家父的命数,”孙二小姐勉强露出些笑容,“总归是有些希望。”

    两个人坐下来。

    孙二小姐看看四周。

    婉宁向童妈妈点了点头,童妈妈带着下人退出去。

    孙二小姐抿抿嘴唇一脸歉意,“之前来求崔二奶奶帮忙,也只是走投无路想要试探试探,所以有些话我也没跟崔二奶奶说起。”

    婉宁不知道孙二小姐指的是什么,不过她们两个之前只是第一次相见,自然有什么话都是要说一半留一半。

    婉宁道:“这是人之常情。”

    孙二小姐低下头思量,又抬起了头,“我们家有个远亲表妹,嫁给了邓嗣昌的外甥,我那表妹跟我提起过,邓嗣昌通过倭人买了不少的刀剑和马匹,是邓嗣昌的一个姓吕的幕僚安置好的,我听到这话一直觉得奇怪,邓嗣昌要刀剑做什么,这些东西不是都该朝廷拨发的吗?难不成是军费不足,邓嗣昌才自己想法子。”

    “不过邓嗣昌那种人,怎肯做这种事,”孙二小姐眼睛雪亮,“邓家被查,可曾查出这些东西?”

    崔奕廷没有说过。

    私藏刀剑和马匹可是重罪。

    高宗时,青州府的敬王私吞刀剑、铠甲就是因此得了叛逆的罪名。

    看到婉宁摇头,孙二小姐道:“兴许也是乱说的,没有这种事。”

    婉宁很喜欢孙二小姐,孙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她还能冷静处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孙二小姐道:“父亲肯定是要获罪的,等父亲的事定下来,我想要跟着母亲会广东去,外祖母和舅舅可以照应我们。”

    孙二小姐的思路清晰,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这样的性子,既然能来跟她说这样一番话,定然是对这件事又几分的把握。

    邓嗣昌囤积这些东西做什么,难不成是准备要谋反?

    ……

    婉宁送走了孙二小姐。

    门上管事来禀告,“二奶奶,二爷回来了。”

    崔奕廷这一回来,仿佛整个崔家都跟着松了口气。

    婉宁去垂花门迎崔奕廷。

    崔奕廷踏进内宅,目光就落在婉宁身上。

    婉宁嘴角噙着一丝笑容,一双眼睛如被泉水洗过般透亮。

    办好了外面的事,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看到婉宁,他顿时觉得脚步更加轻盈,更加意气风发起来。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如同在他心头上。

    崔奕廷一把拉起婉宁的手,不等她说话,又将她拥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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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垂死挣扎

    崔奕廷的官服上有种风尘仆仆的味道,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疲惫的神情,反而更加神采熠熠。

    婉宁抬起头来,却看到崔奕廷本来和煦的笑容,慢慢变得阴沉,“眼睛这是怎么了?是谁让你受了委屈?是父亲?”

    受委屈?曾让她受委屈的人,要么已经挫败的站不起身,要么正在泥沼里挣扎,怎么能在崔奕廷薄弱的父子关系上再添败笔。

    眼看着崔奕廷去看童妈妈和落雨。

    落雨吓得额头上满是汗珠,就凑过来瞧她。

    婉宁忙道:“没事,谁能让我受委屈,”说到这个她眼睛还真的有些痒,忍不住抬起手背去擦眼角,“是不是睡晚了熬红了眼睛。”

    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又红又肿。

    崔奕廷皱起眉头看怔愣的落雨,“快去请郎中来。”

    落雨忙跑出去。

    崔奕廷的目光落下来,仔细地在她眼睛周围转悠,眼睛里满是怀疑,生怕她是在说谎。

    旁边的童妈妈也忍不住,“**奶一直好端端的,方才在屋子里还没有这般。”

    崔奕廷搂着婉宁进了屋,童妈妈举了镜子过来,婉宁仔细一瞧不由地失笑,“没事,大约是受了风,用冷帕子敷一敷也就好了。”

    正是花开的季节,有些花粉过敏也是正常,她有时会觉得眼睛痒,可并没有放在心上,哪里会想到崔奕廷大题小做到这种程度。

    郎中被请过来,写了张药方。

    婉宁看着崔奕廷仔仔细细地安排人去抓药。

    落雨拧了帕子过来敷在她眼睛上,冰凉舒适的感觉立即传来,婉宁舒了口气。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婉宁想要拿开眼睛上的帕子瞧一瞧,手指却被拉住,耳边传来崔奕廷的声音,“不着急,再过一会儿才好。”

    想想崔奕廷倨傲的模样,哪里料到他会有这般的体贴。

    “在想什么?”

    帕子遮盖住她的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子和红润的嘴唇。

    婉宁摇摇头,正要说话,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传过来,然后是崔奕廷结实、温暖的怀抱。

    崔奕廷低声道:“有没有想我?”

    她的神情不由一时恍惚,一片漆黑的眼前出现了那个目光清澈的少年,笔挺地站在马车前,认真地看着她,“我喜欢你,你不要嫁给别人,嫁给我好不好。”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转眼之间,她可不就是嫁给了他。

    婉宁刚要说话,一张口,一颗蜜饯落入口中,浓郁的蜜香过后又有杏子的微酸,她竟觉得有些微醺,竟被一颗蜜饯醉倒了。

    微微一动,眼睛上的绢子落了些下来,她正要睁开眼睛,只觉得鼻端有淡淡的木叶香气,接着唇上一暖,崔奕廷的吻已经落下来。

    长发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

    闭上眼睛,呼吸缠绵而又温柔。

    她也有过梦想,想要找到一个知心人,和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如今得以实现。

    ……

    工部尚书在崔家书房里已经等了一个时辰,崔奕廷应该早早就回到家中,如今却仍旧不见身影。

    户部出了事,侍郎以上官员全都入狱,他也是突然被提到户部,暂代户部尚书之职,闽浙的一笔烂账,皇上限期七日内查清,他不可能派人去闽浙从头查起,唯一能做的就是来求崔奕廷。

    谁叫福建的土地是崔奕廷清丈的,福建的茶叶数额谁也没有崔**奶清楚。

    工部尚书等得满头大汗,下人来道:“我家二爷那边一时走不开,恐怕是谁也不能见了。”

    今天宫门外的场面他是亲眼所见,大半个京城都被惊动了,也怪不得崔奕廷会忙。

    工部尚书只得先告辞。

    想要见这位崔大人,只能明天一早在崔家府门前相候,这一晚大半个京城谁也不能睡个踏实。

    ……

    婉宁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崔奕廷正靠在引枕上看书。

    崔二爷这般悠闲自在,定然已经将外面的事处理妥当。

    婉宁清了清嗓子,崔奕廷端了一盏茶过来。

    不是她爱喝的红茶,里面只有几朵泡得舒展的桂花。

    是杯清茶。

    崔奕廷道:“天晚了,少喝茶,也好安睡。”

    婉宁也就只好这样喝了,放下茶碗披上衣服,望着崔奕廷手边一摞摞文书,每天都要看这些东西,也不知心里会不会觉得枯燥。

    忽然想起一件事,婉宁低声道:“在福建的时候,二爷可在邓嗣昌的庄子上查到了一些马匹和刀剑?”

    崔奕廷清亮的目光望过去,然后摇头,“没有,怎么会这样问?”

    婉宁就将孙二小姐的话说了。

    崔奕廷微微思量,“邓嗣昌不过是个勋贵,要说他谋反,并没有那个本事,除非……”

    除非是靠着某个藩王。

    崔奕廷微微掀起了眉角。

    婉宁很想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说起闽浙的势家和勋贵,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婉宁心里立即就有了答案,“那个人不是被关在西门外吗?”

    崔奕廷道:“先帝在的时候,端王在闽浙领兵立过军功,回京之后上了让沿海村民迁移的奏折。”

    迁移沿海村民,是为了更好的推行海禁。

    所以海商猖獗有端王的功劳。

    仔细想一想,张戚程也是在闽浙一带立过战功,这些人原本都是在闽浙被提携起来的。

    崔奕廷道:“如今皇上要整治闽浙贪墨官员,如果他们有这样的算计,如今也遮掩不住。”

    ……

    “这根本就是挖了坑让我们跳进去,”淇国侯脸色铁青地望着张戚程,“说是开海禁,其实是派人在福建清丈土地,我们还将精神都放在海禁上,如今可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听说崔奕廷纵着妻室在福建明目张胆的大收茶叶,又结交海盗王卢江,他们还以为握住了崔奕廷的短处。

    其实,根本就是崔奕廷放出来引他们上钩的。

    着实可恨。

    从邓俊堂出事到如今,一连串的打击不停地落在他身上,张戚程只觉得胸口有一把刀戳在那里,让他喘不过气又撕心裂肺地疼痛。

    闽浙多少年的基业,就这样要功亏一篑。

    没有了闽浙的官员,少了勋贵的支持,他的大事就再也没有实现的一天。

    张戚程的头发都竖立起来。

    “内阁、都察院都不敢再说话,那些御史言官都因为海禁在宫门外跪过了,如今也不好再上奏折。”

    他们将气力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如今就等着让人随便摆布。

    送走了淇国侯,张戚程站在院子里,怔怔地看着天空。

    多少年的努力,就这样完了。

    完了。

    张戚程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传来惊呼的声音。

    张家一片慌乱,张戚程的病又重了几分,满屋子都是他不停歇的咳嗽声。

    朝廷上下如今是一片哗然,京里的市集却依旧热闹着,大量海上来的番货让人挤破脑袋都想要买到手。

    这样的繁华背后,却藏着那般的谋算。

    张传凌皱着眉头,听身边的小厮禀告,“公爵爷已经病倒了,夫人让爷回去。”

    他此时回去又有什么用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要挽回已经是万万不能,他早就提醒父亲如今要休养生息,父亲对崔奕廷早就红了眼,顾不得其他。

    这样怎么能成大事。

    张传凌不置可否,问向随从,“崔家有什么动静?”

    随从道:“这些日子崔**奶让人买了些东西回去。”

    张传凌道:“番货?”这时候还能像寻常一样买卖东西,仿佛个没事人般,也难怪父亲要上当。

    随从点点头。

    崔家**奶,这个称呼已经在他耳边变了几次,从姚家丫头、姚七小姐、姚婉宁到那个贱人、崔**奶。

    不管是父亲还是姐姐,从前对崔**奶是毫不在意,现如今却是恨之入骨,这也是种本事。

    这样一个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在这时候买些不打紧的东西。

    张传凌吩咐,“都买了什么,也给我买些送过来。”

    随从应了一声,过了好久才将两样东西摆在他眼前,“好不容易买到,剩下的都被崔家买走了。”

    张传凌抬眼看过去,一朵脸盆般大小的花和包裹着绿叶的东西。

    “这是什么?”

    “听说是,”随从仔细想了想才道,“玉蜀黍和……西番葵……那玉蜀黍听说可以吃,那西番葵就是摆着的花也没什么用处。”

    既然没有什么用处,崔**奶为什么买这样的东西。

    想要借着崔**奶揣摩崔奕廷,他现在却发现,根本行不通,这两个人脑子里想的事旁人别想挖出半分。

    张传凌回到张家,张夫人已经哭红了眼睛,见到儿子又掉下眼泪,“你父亲的病可如何是好,再这样下去,人只怕就要折腾垮了。”

    病了并不一定就是坏事。

    张传凌吩咐管事,“父亲病倒需要静养,从今天开始,不管谁上门来,一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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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配合政策修改章节内容,没删除几个字,所以不会影响阅读,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

第二百九十六章 走失

    婉宁让人将马车赶到庄子上,马车刚停下来,贺大年就上来道:“都种好了。”

    婉宁点点头,带着童妈妈几个过去看。

    田地里有几个人在忙碌,穿着青色的衣衫,在看地里长着的秧苗,卷着袖子站在田埂上。

    婉宁向前走了两步,那人就转过脸来,一双眼眸神采奕奕,嘴唇微微扬起露出几分的傲气,脸上的几分硬朗在见到她时却变成了柔和的笑容,就连身上那平平常常的青衫也仿佛变得不一般起来。

    “婉宁,”崔奕廷指了指前面的一片田地,“还真的改成水田了。”

    品诗论画的贵公子,也能到庄子上来,看她捣鼓这些东西。

    种稻田不是她的突发奇想,是在福建时看到稻种的时候就想到的,她看了不少的地方志,粮食产量大相径庭,有些地方已经用外来的稻种,粮食产量就高许多。

    王卢江从海上带回来不少的水稻,如果真的有好的稻种为何不用,据他所知,从古到今的高产稻种都是这样一代代地更替才有的,从福建到京城,大片大片荒种的土地,如果都种上农物又该是什么模样。

    “我想着在那边种下玉蜀黍。”

    崔奕廷手上沾了不少的泥土,立即就有下人端了水过来,崔奕廷利落的洗了手和婉宁一起去看田地。

    因为海禁,玉蜀黍虽然早就传到过闽浙,有人敢吃却从来没有人敢种。

    婉宁笑着道:“等到开了海禁,就可以四处种玉蜀黍了。”

    明明是才见到这东西,却仿佛很了解它的习性似的。

    何英不明白不过就是种点东西,二爷和二奶奶为什么这样高兴。

    庄子上的庄头和管事眉开眼笑也就罢了,二奶奶这样的女眷不该喜欢的是花花草草吗?

    何英看了一眼陈宝。

    陈宝眼睛盯着二爷手里那一穗麦穗,听说将来能结更多的粮食,他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

    庄子上多种些粮食也有好处,至少不用勒着肚子吃饭了。

    陈宝想到这里,嘿嘿地笑起来,笑完了,还不停地跟何英挤眉弄眼,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还是二奶奶好,有了二奶奶再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

    庄头慢慢地说,如何照应新播的麦子,婉宁听得兴起,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等她回过神来,旁边传来崔奕廷温和的声音,“你喜欢这些东西,不如我自请去江南做农官。”

    轻轻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细细痒痒的,婉宁抬起头,阳光在崔奕廷脸上镀了一层金黄色。

    “好啊,”婉宁笑道,“管修田圩,开塞河道,救治江南水患,也够你忙的。”

    在庄子上呆了小半天,回到崔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婉宁下了马车,崔奕廷就在车外等着她,两个人一起进了内院,去给崔夫人请了安就说着话去了园子里。

    园子里的花几乎都开了,闻起来有淡淡的香气,婉宁想要看会儿花,又怕再过敏,就将帕子半贴在脸上。

    帕子刚刚在眼前展开,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接过去。

    微风徐徐吹来,帕子不时地蹭着她的脸颊,夕阳西下看着满院子绿意盎然,婉宁自然而然地靠在崔奕廷的怀里。

    看着她松亸的发髻,脸上灿若霞光,雪白的耳珠上随随便便缀了两只碧玉坠子却是那般的漂亮,他的心豁然就像被撞了一下。

    “婉宁。”崔奕廷低头喊她。

    正要说话,转过头却瞧见假山石后露出了一片宝蓝色衣袂。

    婉宁没有听到崔奕廷下文,倒让他搂住腰身,轻声道:“我们回去说话。”

    ……

    吃过晚饭,崔奕廷去书房里看公文,何英早就等在那里。

    崔奕廷道:“是谁?”

    何英抿了抿嘴唇,“能去园子里又穿了宝蓝色长袍的,也就只有四爷。”

    崔奕征?

    既然进了园子,为什么会藏在假山石后偷看,崔奕廷不由地皱起眉头。

    何英低声道:“兴许,是怕扰了二爷和二奶奶说话,所以就没出来。”

    假山石后面连着长廊,如果是这样走开也就是了,到底抱着什么心思让崔奕征一直站在那里偷看,虽然是他的亲弟弟,却让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话音刚落,管事来禀告,“工部尚书和户部郎中来了。”

    等了一天一夜的工部尚书被请进书房,看到崔奕廷,客气了几句话,工部尚书立即放低了身段,“这件事还要依仗崔大人。”

    崔奕廷官职不如他高,可如今却不是论官职的时候。

    户部郎中也上前道:“崔大人,这次你可要帮帮忙,否则我这差事是办不好了。”

    闽浙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看到崔奕廷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大家都在打听崔奕廷的喜好,更有人想要送几个漂亮的调习好的姬妾过来。

    他是不可能用这样的昏招,想想那位崔二奶奶的手段,万一弄个不好被记恨上,他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

    婉宁吩咐下人准备了茶水和点心送去书房里,安排妥当之后,就跟着落雨学做袜子。

    比起崔家的宁静,姚家显得死气沉沉。

    “老爷呢?”张氏看向如妈妈。

    如妈妈禀告道,“老爷被同僚请出去吃酒了,还没有回来。”

    到了如今的地步,他还有心情吃酒,张氏冷笑一声,“也怪不得,女婿出了大风头,京里的达官显贵都要高看他姚宜闻一眼,殊不知他不过只有个岳父的名号罢了。”

    “公爵府那边可还有人帮忙?”张氏问过去。

    如妈妈摇摇头,“夫人说,从前要好的家里都自顾不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更别提公爵爷是在风口浪尖上的。

    如妈妈想了想才将实情说了,“夫人已经听说,公爵爷八成会被夺爵,奴婢去的时候,夫人正掉眼泪。”

    张氏的心顿时凉透了。

    如妈妈道:“夫人让太太顾着点自己,这时候千万不要回公爵府,最好想方设法地留在姚家,有姚家这层关系在,太太还不能被波及。”

    张氏颓然坐在炕上,姚宜闻已经闹着写休书,难不成她真的要死皮赖脸地留在姚家。

    欢哥怎么办?

    姚婉宁如果知道欢哥的事,怎么会放过他们母子。

    “我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张氏恶狠狠地道,“那个贱人不会善罢甘休。”

    如妈妈安慰张氏,“太太也别这样想,听说沈氏真的要嫁去杨家了,沈氏不能回来,老爷的精神也少了大半,只要太太小心维护,说不得还能像从前一样。”

    张氏仓皇一笑。

    她要靠沈氏和姚婉宁的施舍。

    如果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太太,范妈妈过来了。”

    张氏点点头,范妈妈低头走进屋,如妈妈带着屋子里的下人退了出去。

    “太太,”范妈妈看着张氏,“您现在要为八爷做些打算了,若是老爷将休书写好,让人将您送回张家,这个家就由不得太太您来管了,老太太要另给八爷找个乳母,只怕奴婢也……不能在八爷跟前伺候。”

    张氏瞪大了眼睛。

    范妈妈道:“如今,就要当机立断,七姑奶奶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七姑爷更是心狠手辣的人,这次闽浙出事就能看得出来,听说锦衣卫在外四处捉人,保不齐哪天谁透出口风,就查到太太和八爷头上。”

    “您想想,到时候八爷还有没有活路。”

    范妈妈的声音很轻,语气森然,张氏觉得心脏如同被刀割了般,眼前已经浮现起欢哥被捉走的情形。

    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欢哥还这么小,难道就要和我分开……”

    范妈妈道:“如今分开是为了将来能相聚,太太要想明白,公爵府那边是帮衬不上了,再出事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瞧着,您想想邓嗣昌一家的下场,听说邓嗣昌的幼子,都被七姑爷杀了,邓家上下几乎已经没有了活口。”

    是啊,趁着她还是姚三太太,定然要为自己和欢哥留下一条后路。

    她不能坐以待毙。

    张氏心意摇动,如妈妈和范妈妈的话在她脑子里翻滚。

    姚宜闻是个无情无义的,就算她苦苦哀求,姚宜闻也未必会将她留在姚家,即便是她肯低头伏小,姚婉宁也会盯着她一举一动。

    张氏看向范妈妈,“将欢哥带来,今晚……跟我睡。”

    范妈妈应了一声,起身吩咐乳母将欢哥领过来。

    “母亲。”欢哥高兴地扑进张氏怀里。

    看着儿子的笑脸,张氏轻声道:“今晚欢哥就跟母亲睡。”

    欢哥欣喜地点头。

    张氏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的孩子,她怎么舍得,要不是姚婉宁,她们母子如论到何时都不会分开,这笔账她会记在姚婉宁头上。

    张氏将欢哥搂在了怀里。

    姚宜闻进屋就看到这样的情形。

    张氏掉着眼泪,欢哥不明就里,脸上有些惧怕的神情。

    姚宜闻顿时一阵心软,广恩公府如此,他也不能现在就将张氏送回去,万一张家被抄家,张氏也没有了活路,毕竟是她是欢哥的母亲。

    只要张氏不再闹腾,说不定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姚宜闻想了想,没有将袖子里的休书拿出来,而是转身出了屋子。

    ……

    婉宁觉得日子突然过得快起来,眨眼的功夫三五天就过去了。

    坐在镜子前梳妆好,婉宁正准备去崔夫人屋里,童妈妈快步进来低声道:“奶奶,姚家那边送信来了,说昨晚八爷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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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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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宁有些惊讶,让童妈妈将姚家的下人带进屋。

    下人进门就行礼道:“家里如今乱成一团,老爷让人找了一晚都没找到……”

    张氏一直说欢哥身体羸弱很少将他带出府去。

    婉宁看向落雨,“你去跟夫人说,我娘家有事我要回去一趟。”

    落雨点点头,落英带着两个小丫鬟立即忙着收拾起来。

    婉宁道:“你说清楚。”

    下人喘了口气,又喝了童妈妈递过来的水才道:“这些日子京里热闹,老爷也买了几件稀奇的物件儿给八爷,谁知道八爷就玩上了,央求着老爷带他出去,老爷磨不过就让下人带着八爷一起出了门,本来都是好端端,就要买了东西回来,谁知道遇到有人在街上打架,人群这样一冲,老爷就和八爷被走散了。”

    婉宁皱起眉头,“八爷身边没有服侍的人?”欢哥年纪尚小,不可能父亲一个人带他出去。

    下人忙道:“有,有,只是……也跟丢了。”

    这么多人却看不住一个孩子,市集上就算再热闹,也不至于会如此。

    婉宁换好了衣服让人去给崔奕廷送了信,然后坐车去了姚家。

    姚老太太靠在软榻上,眼睛通红,下人正端了粥来劝,姚老太太也摇手不肯张嘴吃,“早知道我就拦着……都怪我……我不该让欢哥出去,于志明道长早就给欢哥批了八字,说他八岁之前不得出门,我还说是张氏大题小做……”

    姚老太太说到这里看到婉宁,眼睛里立即闪过一丝责怪的神情,却很快遮掩住了,伸出手来,“婉宁,快给奕廷送个消息,让锦衣卫去找找,就算找遍了整个大周朝也要将欢哥找回来。”

    童妈妈不禁觉得气愤,八爷丢了,老太太却坐在软榻上发号施令,锦衣卫是为老太太设的不成?

    婉宁不想跟祖母纠缠这些,欢哥虽是张氏所生,在姚家的时候见到她也是笑着喊她“姐姐”,张氏再坏跟欢哥也没有关系,所以欢哥丢了她不可能袖手旁观,总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何况整件事都透着一股的蹊跷。

    婉宁道:“我已经让人去打听消息,”说着向周围看看,“父亲呢?”

    姚老太太又擦眼角,“你父亲还在外面找,可怜他只有这一个子嗣,”说这话,姚老太太挣扎着要从软榻上起来,“我也出去找,给我备车,我也要出去……”

    管事妈妈顿时劝起来,“老太太要保重身子啊,您若是垮了这个家该怎么办。”

    祖母从来都是这副假门假氏的模样,婉宁站在一旁并不去劝说,果然姚老太太闹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也就不再挣扎。

    婉宁吩咐管事,“将那天跟着老爷和八爷一起出去的下人叫去抱厦,我要问一问。”

    婉宁话音刚落,姚老太太就抬起头,“人都丢了,再问她们又有什么用?现在要去找人才行。”

    婉宁抬起眼睛看祖母,“祖母想不想我来帮忙?”

    姚老太太一时哽在那里,婉宁那丫头的脾气她不是不知道,弄个不好,婉宁真的会撒手不管。

    ……

    婉宁听几个仆妇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八爷见到那些新奇的东西就管不住了。”

    “街面上人又多,挤来挤去……”

    婉宁冷脸看着几个仆妇,“我也去市集买过东西,京里达官显贵家的少爷八成都让人带着去玩过,怎么就独独丢了欢哥?”

    仆妇想要辩解,却看到七姑奶奶冰冷的目光,不敢再胡乱搪塞,“奴婢看到范妈妈将八爷带走了。”

    另一个仆妇也小声道:“从来都是范妈妈伺候八爷,奴婢们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谁知道转眼的功夫范妈妈自己走了回来,大惊失色地问我们有没有看到八爷,我们这才知道八爷走丢了。”

    “范妈妈呢?”婉宁看向身边的管事。

    管事向外看了看,“方才已经去喊了。”

    说着话,只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管事妈妈快步走进来,“七姑奶奶,不好了,范妈妈在屋子里自缢了。”

    婉宁站起身来,不等人再多说一句,快步走出了抱厦。

    范妈妈平日和欢哥住在一起,婉宁刚进了欢哥的小院子,就听到几个下人尖声厉叫,紧接着几个婆子用板子抬了个人出来。

    童妈妈立即挡在婉宁身前,“看样子范妈妈是救不活了,奶奶也不要过去看。”

    说着话就听到张氏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欢哥丢了,带着欢哥出去的人也死了,往后可怎么查问?”

    婉宁抬起头,看到两个管事妈妈架着面色憔悴的张氏走过来。

    张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顿时显出几分的怨毒,“好好的……要开什么集市……欢哥这才闹着要出去,我拦着,老爷就说于志明道士的话不足为信,这都是听了你的挑唆,这下好了,欢哥丢了,你心里可舒坦了。”

    张氏冷冷地看着婉宁,“你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你将我害成这样也就罢了,又去害欢哥,你到底将欢哥带去了哪里?”

    张氏说着就向前冲过来,仿佛要一头撞在婉宁身上。

    “太太不觉得奇怪吗?”婉宁不动声色,“欢哥丢了,跟着他的范妈妈已经急着到处去找才对,却怎么就急着自缢,仿佛知道欢哥找不回来了似的。”

    “太太现在不担心外面的欢哥,倒想着嫁祸给我,”婉宁看着张氏,“太太到底是不是欢哥的亲娘,欢哥到底是不是走失了?”

    张氏睁大了眼睛,“事到如今,你还站着说这种风凉话。”

    欢哥丢了,张氏却依旧将精力放在她身上,要知道张氏平日里可是将欢哥视为心头肉,出了这种事,应该出去四处求救,而不是这样安然地坐在屋子里。

    张氏的目光中没有那种惊慌失措的神情,而是滔滔恨意。

    婉宁摇了摇头,试探着去看张氏,“如果我是你,绝不会让我的孩子离开我的视线,不管将他托付给谁,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孩子离开亲娘会怎么样,太太想想从前的我就知晓了。”

    张氏的表情有一丝僵硬,几乎下意识地张口反驳,“你胡说。”

    “欢哥在哪里,如今又在做什么?身边没有熟悉的人会不会害怕,昨日还在你身边,今天就没有了消息,连范妈妈都死了,万一有什么变故,你还能不能见到欢哥?”

    “有母亲在身边,不论是哭还是闹都会有母亲安慰,离开母亲,幸运的是得到旁人的怜悯,绝不会有人真正珍爱他。”

    “欢哥还小,这样小的年纪,就要经历这些。”

    张氏嘴唇颤抖,“你住嘴,事到如今你还在一旁看笑话,你怎么有这样狠毒的心肠,我,我跟你拼了……”

    张氏要甩开身边的管事妈妈上前厮打。

    婉宁却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张氏嚎叫的声音。

    ……

    童妈妈觉得奇怪,“奶奶怎么知道,八爷走失是太太安排的。”

    婉宁摇摇头,“我不知道,”就算现在她也不能肯定,这件事就是张氏一手安排,“我只是试探。”

    看看张氏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至少现在不排除张氏知道整件事。

    可如果是张氏安排的,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将欢哥送出去。

    婉宁正想着,看到崔奕廷大步走进来。

    “怎么样?”崔奕廷低声问。

    婉宁摇摇头,“没有问出什么,可能知道实情的妈妈却投缳自尽了。”

    崔奕廷一如往常般沉着,“是因为心中愧疚所以投缳?那也太着急了些,不过只找了一夜,还不能说明什么。”

    崔奕廷和她是一样的反应。

    “我让人去广恩公府外盯着,”崔奕廷说着顿了顿,“就算是真的被人拐走,这样找下去也能找到。”

    ……

    婉宁和崔奕廷回到崔家,到了晚上也没有欢哥的消息,崔奕廷从衙门里回来,刚换了衣服,童妈妈进来道:“门上的管事来禀告说,三老爷过来了。”

    婉宁刚要起身,崔奕廷却按住她,“我去看看,有什么消息就告诉你。”

    崔奕廷快步走了出去。

    刚过了两刻钟,下人来道:“二爷让小厨房准备些饭菜,今晚亲家老爷就在这边吃了。”

    婉宁吩咐厨房去准备。

    崔奕廷和姚宜闻就在书房里用了饭菜。

    婉宁过去的时候,姚宜闻已经喝醉了,眼睛泛红,脸色却苍白如纸,看到婉宁,咧了咧嘴试图像往常一样和婉宁说话,却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发颤,“婉宁,都是父亲不好,父亲不该休了你母亲再娶张氏,若是没有当年那一遭,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如今我是人不像人,家不像家,错过一次就再也不能补救了。”

    姚宜闻说着伤心地“呜呜”哭起来。

    婉宁看着痛哭的父亲,在泰兴死里逃生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对父亲有这种难过又焦灼的复杂情绪。

    姚宜闻一声声地道:“我知道错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婉宁只觉得手被人握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一脸关切的崔奕廷,她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吩咐童妈妈,“让厨房做碗醒酒汤来,跟夫人说一声,在西园子里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父亲,父亲醉了今晚就歇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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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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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宁梳洗完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伸手调亮了灯。

    听到琉璃帘子响起,婉宁披着衣服坐起来。

    崔奕廷大步走进门,抬起头看到婉宁,“明天让人将内室的琉璃帘子换掉吧。”就算手脚再轻,琉璃也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只要晚些回来,就会吵醒婉宁。

    “不用换,”婉宁笑道,“我就喜欢这个声音。”

    反正她现在已经逐渐习惯崔奕廷在她身边,崔奕廷只要不回来她就睡不踏实。

    婉宁起身要给崔奕廷换衣服,崔奕廷却已经解开盘扣,坐在床边,“岳父已经歇下了,我吩咐姚家下人,明天一早抬了轿子过来接岳父去衙门。”

    婉宁想问父亲后来又跟崔奕廷说了些什么,正思量要如何开口。

    崔奕廷脱掉长衫起身出去梳洗,不一会儿功夫回来撩开被子躺了进去,“岳父只说对不起你,还感谢我在泰兴姚家救了你。”

    如果崔奕廷,即便是她被姚家下人救起来侥幸不死,可没有那漕粮的案子,她就只有投奔舅舅,走的就是另外一条路。

    她是亲眼看着崔奕廷改变了整个朝局,漕粮案,南直隶贪墨案,为陈老将军洗脱冤屈,招安王卢江,现在又准备开埠,仔细想一想,崔奕廷是步步为营,他的思路和目的都很清楚。

    比起崔奕廷,父亲缺少的就是这一点,无论休妻还是另娶,都是被人左右,自始至终都没有弄个明白,即便是想要休了张氏,心里也不清楚张氏到底错在哪里。

    崔奕廷躺下来将婉宁搂在怀里,“你也不要担心。”

    婉宁颌首,欢哥丢了,父亲借着这件事将所有情绪都发放出来,明天醒来应该会比现在好一些。

    崔奕廷道:“张家那边没有动静,何英已经让人盯着,有消息就会送过来。”

    如果崔奕廷都打听不到消息,婉宁抬起头,“张氏向来和我五叔来往密切,嘉宁长公主和五叔那边……”

    “你放心,我都瞧着,如果他们有什么动作,一个都逃不掉,”崔奕廷温和的声音传来,“嘉宁长公主从前一直和端王交好,如果是我们想的那样,那个高誊就是在替端王做事,这样一来就好解释了,闹出陆子明和登基诏书,不但可以让皇上怀疑崔家,还能以此为由陷害忠良,到时候人人自危,他们趁机搅乱朝局,一旦朝廷因此分派,许多事也就容易做了,端王党羽也可以浑水摸鱼。”

    难不成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想要扶端王上位。

    婉宁不禁道:“如今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他们怎么敢……”

    明眼看是这样,皇上已经稳坐江山,龙体又素来康健,可他是经历过一世的人,很多事就已经未卜先知。

    崔奕廷贴在婉宁耳边轻声道:“我怕皇上龙体有恙,大皇子又年幼,不能担当大任……”

    婉宁不禁诧异,崔奕廷既然能这样说,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那你准备怎么办?”

    崔奕廷道:“推行新政,稳住闽浙局面再说,”说着转了个身将手臂放在婉宁的腰间,眼睛是那般的明亮,“婉宁,你是在担心我?”

    突然之间这样问,一下子打破了严肃的气氛。

    真是让她哭笑不得,“自然是担心你。”

    崔奕廷愣了一会儿,仿佛是在仔细地看着她,半晌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为了你和这个家,我也会小心。”

    崔奕廷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落雨的声音,“二爷,二奶奶,衙门里来人了,要见二爷。”

    这个时辰,会有什么事。

    崔奕廷已经利落地起身,婉宁想要穿鞋送崔奕廷出去却被崔奕廷按住,“你歇着,有事我会让人送消息给你。”

    顾不得说太多话,崔奕廷转身出了门。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童妈妈送来消息,“二爷进宫去了,说是宫里走水了。”

    宫里走水了?

    ……

    姚宜之在屋子里下棋,一颗颗的棋子被他修长的手指摆上去。

    一盘棋下了大半,陈司才进了门,“五老爷,看情形恐怕不好。”

    姚宜之让陈司坐下来。

    陈司将外面的事说了,“闽浙的事就不必提了,皇上下令清丈土地,闽浙的官员人人自危,这些您都已经料到……”

    姚宜之颌首,“邓家和闽浙的势族是栽了。”多少年培植起来的势力毁于一旦。

    端王就等于没有了左膀右臂。

    邓家不必说了,死了那么多人气数已尽,张戚程这样的勋贵真的会引颈就戮?

    不会。

    没有真正的将端王扶起来就倒下,他们这些人心有不甘。

    没有挣扎就死去,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趁着皇上还没有察觉,先下手为强。

    姚宜之抿起嘴唇,认识张戚程这么多年,他很了解张戚程的性子,也知道闽浙有许多人心中想着的都是让皇上逊位,将端王扶上宝座。

    因为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已经看不惯闽浙的势族和勋贵。

    果然皇上登基之后,先安定了朝政之后,就开始推行新政,首当其冲的是闽浙,明着张戚程等人已经输了,暗地里他们还能搏一搏。

    姚宜之道:“这些日子定然会有大动静。”

    五老爷说话总是半遮半掩,不会跟他们说得特别清楚,所以这次朝廷来查问,才问不出什么。

    ……

    蒋家。

    蒋裕在看手里的文书,皇上命他整治江南水患。

    他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了这一天,先皇在世的时候,蒋家就上过奏折,要想兴农必要治水,当年是工部、户部中有人故意陷害,父亲才被安上贪墨修堤专银的罪名流放,他在西北虽然做个养马的小官,却一直想着重回江南再修大堤,重振蒋家的名声。

    蒋四太太端了茶给蒋裕,“天色不早了,老爷也该歇歇。”

    蒋裕点点头却没有看妻子,“你先安歇吧。”

    蒋四太太不禁叹了口气。

    蒋裕抬起头来,“这是怎么了?”

    “京里有乱起来了,听说不少官员都下了大狱。”蒋四太太说着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的恐惧,只要想想那些年蒋家经历过的事,她就怕得打哆嗦。

    蒋裕拉起妻子的手,“都是闽浙那边的事,跟我们无关。”

    可是从前,蒋家毕竟是站在端王那边的,皇上到底会不会顾忌从前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她才会情愿老爷在西北做个养马的小官,也不愿意他被朝廷重用。

    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看着妻子害怕的模样,蒋裕一时脸色难看,目光再落在手里的文书上时,就显得心不在焉。

    端王的事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可是很多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蒋家长房能有今天,他们能活下来,都要感谢叔父一家,叔父为了父亲的事曾上奏折申辩,因此被父亲牵连,他上下打点为父亲和叔父伸冤,却差点客死异乡,也是叔父家的三哥找到了端王,这才救了他一命,端王还重用他,举荐他去做江南的农官。

    没有叔父一家,就没有他的今天。

    所以,有些事,他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是只要想到这个,他就因为瞒着妻子而心中愧疚。

    蒋四太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针线陪着丈夫看书,“老爷还记不记得三哥家的玉珍?”

    蒋裕立即沉下脸,打断妻子的话,“不是说不让提她。”

    蒋玉珍是三哥家的女儿,被三哥送去了端王府,后来端王出事,端王府的侍妾也无一幸免。

    从那时起,蒋家人都不再提起蒋玉珍。

    蒋裕站起身来,走到妻子身边,“看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快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去贺家看瑜姐和妍姐。”

    蒋四太太这才站起身,“老爷也早些歇息,差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完的。”

    等到妻子离开了书房,蒋裕才将管事叫进来,“那边怎么样了?”

    管事低声道:“都安排好了,就在石碣胡同找了个小院子,姑奶奶带的人也不多,倒是还安置,就是……那位小少爷可能受了惊吓,醒来的时候就哭个不停,叫喊着要找母亲,姑奶奶也哄不好,就让人喂了安神的药,小的出来的时候小少爷才睡下。”

    “姑奶奶还让小的跟老爷说,多谢老爷能照应她们母子。”

    蒋裕抿了抿嘴唇,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他也是去年才知晓玉珍还活着,当年从端王府出来,也是怕连累蒋家,玉珍就带着一个贴身的丫鬟嫁去了一个县里的小户人家,没想到家里又遭了难,玉珍才托人找到他。

    他是怕妻子害怕,也就没有将整件事说出来。

    蒋裕看向管事,“一定不能让外人知晓。”玉珍也是被吓怕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能向旁人说起。

    管事应了一声,“老爷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

    管事办事素来妥当,蒋裕这才松了口气。

    ……

    婉宁早早就起了床,梳洗好了就去给崔夫人请安,又陪着崔夫人在屋子里用了早饭,这才回到屋子里。

    何英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看到婉宁就上前禀告,“二爷让我送信回来,说他一切都安好,让二奶奶放心,今晚下衙的时候就会回来,”说到这里,何英向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二爷说,宫里西门外走了水,还好救的及时,没有什么大事。”

    西门外,是关端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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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误会

    皇帝坐在南书房里,看着手里的奏折还不停地咳嗽着,曹安忙将矮桌上的香炉撤走,又打开窗子挥动着袖子。

    “别费事了,”皇帝掀开眼皮看了内侍一眼,“朕的病就是如此。”

    曹安应了一声,忙又将窗子合上,低声道:“天家忙了一晚上,如今西门外的火也灭了,奴婢伺候天家去内殿里歇息,等到夏大学士拟好了奏折,奴婢再将奏折递给天家看。”

    皇帝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抬起手让内侍扶着起身,慢慢地走向内殿。

    皇帝的脚步很重,不时的有咳嗽的声音从胸腔里传来,曹安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出的气息也能吹倒皇帝。

    皇帝躺在了软榻上,压制的咳嗽声却一直传来。

    “天家,要不然奴婢去请太医院的院使来瞧瞧?”

    皇帝摇了摇头,“用……不……着。”然后挥挥袖子。

    曹安慌忙退下去。

    值房里的夏大学士拟好了奏折,却在南书房外被曹安拦住。

    曹安笑着道:“大学士等一等,皇上因为宫中走水的事,一夜没合眼,如今正在内殿里歇息。”

    夏大学士低声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皇上之前交代写好了清丈土地的奏折就呈上来。”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内殿里才传来咳嗽声,曹安忙捧了奏折进内殿。

    片刻功夫,皇帝就传夏大学士觐见。

    夏大学士低头去了内殿。

    虽然已经睡了一个多时辰,内殿里的皇帝却仍旧面色难看,是因为西门外的端王,还是因为推行新政太过劳累。

    夏大学士不动声色,他一年前就知道皇上的身体不太好,不住的咳嗽,消瘦的脸颊,越来越大的鞋子,这几个月皇帝的病尤其的明显,他恭听圣训的时候,有几次都听到皇帝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朝不会时间很长,可是大皇子尚年幼,皇帝因为推行新政,整饬吏治,伤了勋贵和前朝重臣,若是皇上有个闪失,谁来辅佐大皇子?

    皇帝看完奏折,抬起头看向夏大学士,“外面如何议论?”

    夏大学士忙躬身,“先皇时就推行清丈土地,皇上这也是延续前朝的政令,并没有不妥。”

    “西华门走水,外面是怎么说的?”

    夏大学士不禁有些为难。

    皇帝抬起头,“说……”

    夏大学士才道:“都听说庶人周帧已经疯了,有御史言官上奏折,周帧虽十恶不赦,却是皇上手足,应请太医院为其诊治。”

    皇帝眯起了眼睛,周帧被人从西华门救出来之后,安置在偏殿里,女官端水要为他擦拭身上的灰尘,却差点被他按在桌子上掐死,内侍好不容易将女官救下来,他却端起了洗脸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他站在门口,目睹了那一幕,周帧已经没有了从前端王时的神采,彻头彻尾地像个疯子,他开始也不肯相信,让太医院来诊治。

    太医还没有把完脉,周帧就捂着肚子哀叫连连,太医院忙开了一副药让他下去,两碗药下肚,周帧就呕吐起来,吐出来的都是棉花、泥土等物,看起来就让人作呕。

    一个月前就有人向他禀告,西华门囚禁的庶人周帧仿佛是疯癫了,那时候他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西华门的大火八成也是周帧放的,大火烧了周帧的头发和眉毛,太医检查周帧身上的伤,周帧身上有许许多多奇怪的伤口,若是常人决计不会将自己残害至此。

    皇帝想着沉下眼睛,仿佛入定了般。

    周帧真的疯了。

    他也是才相信,周帧疯了。

    那个端王已经不复存在,也就只有几个老御史还肯上封奏折,为他求情。

    可是他仍旧不能放心。

    皇帝挥手让夏大学士退下,吩咐曹安,“让贺御医去给周帧诊脉,贺御医诊过之后,你将他带过来,朕要有话要问他。”

    ……

    婉宁一早去了沈家,沈氏和杨敬的婚事已经定下,舅舅、舅母里里外外地忙着,生怕委屈了母亲。

    舅母拉着婉宁进了院子笑着道:“你母亲虽说是再嫁,却也不能马虎,要不是杨家说要将婚事操办的简单些,你舅舅不知道要弄出多少的陪嫁,这不,才将东西都折成了银子和铺子,这样带起来也方便许多。”

    说着话婉宁进了沈氏的屋子,沈氏穿着粉色褙子,盘腿坐在大炕上做针线,看到婉宁沈氏的脸立即红了。

    婉宁抿嘴笑,“母亲气色比往常好多了。”

    沈四太太也跟着笑,“可不是,往后该是更好呢。”

    沈氏埋怨地看着婉宁和沈四太太,“嫂嫂也由着婉宁打趣我。”

    三个人说说笑笑坐下来,沈四太太低声道:“欢哥真的走失了?”

    婉宁点头,“家里一直在找,却没有消息。”

    沈氏停下手,看着婉宁,“不是被张家接走了?”张家不肯接休书,张氏用欢哥开要挟姚宜闻也尚未可知。

    婉宁开始也是这样想,却张家那边没有半点的消息。

    如果是要挟,张氏也该露出些口风来。

    沈四太太心中倒是觉得痛快,“就要让姚宜闻也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从前他是如何对你母亲,而今就该百倍地还给他,只是可怜了欢哥。”

    沈氏也跟着叹气,“小小年纪就流落在外,这可如何是好。”

    “不说这个了,”婉宁低声问沈氏,“听说杨家的婚期定得急,下个月就要将母亲抬过去。”

    沈氏道:“杨老太太身子不适,前几日亲自过来说,想要我早些过门,我就……答应了。”

    如果不是杨老太太出面,这门亲事恐怕还不会这般顺利。

    如今家里都筹备好了,算是万事俱备,只等着婚期到了杨家人就将母亲抬去成亲。

    婉宁想了想,拉起沈氏的手,将头靠在沈氏肩膀上,“杨敬是崔奕廷和昆哥的先生,母亲过门之后,我们该怎么称呼呢?”

    沈氏满脸红霞,“你这孩子,怎么没个正经。”

    婉宁噗嗤一声笑出来。

    吃了饭,婉宁从沈家回到了崔家,刚换好了衣服,就看到崔奕廷大步走进门。

    两个人进了内室说话,崔奕廷轻声道:“端王烧了西华门的屋子,幸好宫人发现的早,这才将端王从火堆里救出来,端王的头发、眉毛都烧光了,脸上恐也要落下伤疤,整个人更是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婉宁仔细地听着,如果端王想要谋反,至少不该是这个模样,婉宁道:“或许端王只是在示弱?”如果能让她看上一眼就好了,她会有个初步的判断。

    崔奕廷抬起眼睛,前世皇上驾崩,新皇登基,新皇是还没有成年的大皇子,并不是端王,再往后的事他就不知晓了。

    至少那时候没有传出端王疯癫的消息。

    崔奕廷一夜未眠,婉宁在炕上铺了软软的褥子,看向崔奕廷,“二爷躺下歇歇吧!”

    看着她为自己忙碌,崔奕廷只觉得疲乏也去了大半,从前就算是值夜回来,他不过是在书房里靠一会儿,什么时候也这样娇惯起来。

    这些年离家在外,他已经很少被这样照应。

    崔奕廷脱了鞋躺在褥子上,引枕放得位置刚刚好,光靠着就觉得很舒坦。

    “我觉得也是好事,”婉宁低声道,“不论怎么样,总算是有了动静。”再要仔细问问崔奕廷,抬起头来却发现崔奕廷已经睡着了。

    他眉眼舒展,睡得十分安稳。

    婉宁轻手轻脚地坐在一旁拿起书来看。

    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就这样对着崔奕廷,婉宁有些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感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边已经不能少了崔奕廷。

    若是没有他,这日子就像短了些什么。

    只是片刻功夫,崔奕廷就睁开眼睛,“说到哪里了?”

    看着他那双努力想要变回清澈的眼睛,婉宁伸出手为崔奕廷拉了拉被角,“二爷先睡吧。”

    她的手却被崔奕廷拉住,他声音很低,听起来十分的轻软,“婉宁,你也陪我躺躺。”

    话音刚落,她就被拉进了他的怀里。

    婉宁本来没觉得困乏,竟然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崔奕廷已经出去练武,婉宁看向沙漏,她可是整整睡了四个时辰。

    ……

    崔奕廷神清气爽地在院子里练了会儿拳脚,就准备回去梳洗。

    走过花园里,却看到崔奕征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发呆,崔奕廷想起谭家的那桩婚事。

    之前询问四弟,四弟总是遮遮掩掩,眼见母亲已经开始筹备婚事,这件事也该有个结果,崔奕廷想着一步步地走上了亭子。

    走得近了,崔奕廷才发现崔奕征是在看手心里的一块玉牌,红色的梅花结上坠着一块玉牌,玉牌上刻着一朵兰花,崔奕征的手指缓缓地从玉牌上摩挲而过。

    玉牌上的诗句也随着崔奕征手指的移动显露出来。

    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崔奕廷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婉宁戴着玉牌时的模样,如同有一团火焰“轰”地在脑子里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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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了错字。这两天忙死了,希望明天能有充足的时间来码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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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娘子介绍:
生母被父休逐,继母设计陷害,人生就要这样了结? 对姚婉宁来说这却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不再小心翼翼、克制隐忍,誓将坏人爽虐到底。 现代心理医生来到古代,宅斗、商斗、宫斗都不能少,谁叫她是掌家娘子呢。 PS:还有那个他,任你运筹帷幄,却要一招败落,只因为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呜呜~好不容易爱上一位娘子,就要卖萌、打滚、耍赖,将她娶回去掌家。 *** 云霓的完结书《庶难从命》、《复贵盈门》、《吉时医到》,教主坑品一流,大家放心跳,请大家收藏、点击、留言、砸票,爱死你们了。掌家娘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家娘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家娘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