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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掌家娘子txt下载     掌家娘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回京

    姚宜之将身边的人遣下去,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暂且不管崔奕廷是否能回京,他都先要做好他的事。

    别人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今他是意气风发的新科状元。

    姚宜之回到屋子里,四老太爷坐在炕上正看着屋子里的摆设,见到姚宜之立即道:“这宅子要花多少银子啊?”

    姚宜之让下人端了点心过去,耐心地和四老太爷讲京里的事,“等我稳当下来,就让人将几个弟弟接进京里瞧瞧。”

    四老太爷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那是当然好,我从来没想过会过上这样的日子,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

    四老太爷拿起点心来吃,吃了满嘴的芝麻馅,眼睛也弯起来,让姚宜之给他讲讲京里的事。

    姚宜之很耐心地说着,缓缓的语调让人听着就心里舒坦,他心里也像有涓涓细水流过,往后也不会再有人说他是妾生之子,质疑他和他的生母。

    这些年的忍耐和小心翼翼的算计终于有了回报。

    ……

    姚家,郎中忙碌了半晌,终于将蒋姨奶奶磕破的头用布条绑好,血从里面透出来,蒋姨奶奶脸上犹自带着泪痕,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姚老太太听着郎中的话皱起眉头。

    郎中道:“幸亏被人拦了一下,否则定然救不回来了,即便这般也要好生休养……”

    话音刚落,就听下人道:“快……快……蒋姨奶奶吐起来了。”

    姚老太太脸色难看,听说老太爷将老五过继给了旁人,她心里本该高兴,想一想竟然没有知会她这个嫡母,就知道准是蒋姨娘给老太爷出了主意,这样想着愈发在家中坐不下,正想着是不是要去京里看看,这时候却收到婉宁回来泰兴的消息。

    婉宁直接去了二房去看二老太太,连她这个祖母都没有来拜见,她一怒之下去了二房,二房老太太推说病着身边一刻也离不了婉宁,她连亲孙女都未曾见到,仿佛所有人都已经忘了她这个长辈。

    这次来京中,她就是要让人知道,她才是正经的三房老太太,谁知刚进了院子,就听到老太爷数落她的儿子,骂她儿子是畜生。

    都是那个狐狸精在老太爷面前搬弄是非,她怒气本就在胸口,恨不得立即就将蒋氏打死,就干脆折腾起蒋氏来,没想到这个蒋氏这么不经事。

    “老太太,”丁妈妈低声道,“蒋家来人了。”

    这么快,姚老太太皱起眉头,这个家里果然到处都是蒋氏的人。

    姚老太太带着人出了二进院,就看到了蒋四太太。

    蒋四太太面色不虞上前给姚老太太请了安。

    这样见面不免有些尴尬,蒋氏和寻常的妾室不同,从前不过是家中一时落难才会被老太爷抬进了门。

    蒋四太太和姚老太太到花厅里坐下。

    “老太太,”蒋四太太抿着嘴,面色有些为难,“我就直说了,我们家老爷想要跟老太爷商量商量,将姑奶奶带回去。”

    在这时候要将蒋氏带走。

    姚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我们家老太爷待蒋氏一直都很好,生怕她在家中受气,就让她住在庄子上,哪家的妾室会这般?当年蒋氏落难,你们蒋家人去了哪里?如今倒上门兴师问罪,哪有这种道理。”

    “不是,不是,”蒋四太太急忙道,“从前我们老爷就要带姑奶奶走,是因为宜之还年幼也就搁置下来,如今宜之已经考上了功名,也就用不着姑奶奶照应。”

    蒋四太太顿了顿,“您就抬抬手,让我们将姑奶奶接回去养病。”这样对两家脸面上都好看。

    蒋家人的意思是,如果不这样办,恐怕就要闹起来。

    蒋氏虽说是自己触柱,可是话到了外面不一定会传成什么模样。

    ……

    姚老太爷气得不能喘气,下人来道:“蒋家四老爷来了。”

    他摇摇手不肯见,蒋家人能来做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如今他就想要见蒋氏,姚老太爷的手不停地拍床铺。

    “老太爷,”姚老太太从外面走进来,“您这是怎么了?”

    姚老太爷怒目圆睁,脸上浮起凶狠的模样。

    姚老太太不禁看得一怔,多少年的夫妻,她就换来这样的结果,她不求着和他相敬如宾,却也不至于这般水火不容。

    他都已经是这般模样,还想要休妻弃子不成?

    他越想要见蒋氏,她越不能答应,多少年的怨气,现在也该发一发。

    “老太爷,”姚老太太低声道,“蒋姨娘生了病,蒋家来人了,说什么也要将蒋姨娘接出去住一阵子,我也不好不答应。”

    “宜之又刚考上状元,总不能让蒋家这样不依不饶地上门,”姚老太太想了想,“您不在乎,还有宜之呢,她总是宜之的生母,当年蒋姨娘也是怀了宜之才抬进了我们家,蒋家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姚老太爷呼吸粗重起来,他明明听到下人说蒋氏触柱,怎么谎称是病了,如果这是平日里他早就挥手打过去。

    姚老太太将手放在姚老太爷胳膊上,感觉到姚老太爷拼命地想要挣脱,用的力气却小得可怜,想到他年轻的时候落榜回家,喝些酒就对她非打即骂,不知怎么的,如今心中有了几分的畅快。

    姚老太太道:“我看就让蒋家将人接走,缓和一阵子再接回来,那时候宜之的事也定下来了,就能两全其美。”

    说完话姚老太太站起身。

    姚老太爷张开嘴,“不……不……不行。”眼睛拼命地向外看。

    姚老太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看着姚老太爷挣扎,慢慢用姚老太爷的痛苦平复她胸口浮起的恨意。

    这样最好。

    ……

    “怎么样?”

    蒋四老爷见到从垂花门里出来的妻子,立即问过去。

    蒋四太太点点头,“答应了,人这就送出来。”

    蒋四老爷松了口气,多少年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天,将人接出来也算对得住二叔父。

    蒋氏很快被抬进了马车,蒋四太太立即上车去看,只见蒋氏面如金纸,紧紧地皱起眉头,疼痛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为了从姚家出来,竟然要受这般的罪。

    蒋四太太低声道:“姑奶奶,我们这就回家,以后你再也不用受这样的委屈。”

    蒋氏想要点头却半分动弹不得,只要宜之好,她什么都值得,她只求宜之能顺顺利利尚主。

    蒋四太太用帕子擦着蒋氏额头上的冷汗,“姑奶奶,如今咱们蒋家可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就等着回蒋家享福。”

    ……

    崔家是一片喜气洋洋。崔奕廷在福建立了大功,今天就会带人回到京中。

    崔家挂起了大红灯笼,一片喜气洋洋。

    崔奕征吩咐下人,“将前院再打扫一遍,多挂些红绫子,”话音刚落,就听到崔实图的声音,“将红绫子都摘下来,不过是打了个胜仗这样声张做什么?”

    这哪是只打了个胜仗这么简单,崔奕征正要上前说话,崔实图已经转过脸,“还不回去读书。”

    崔奕征被训斥一句接不敢再接话,低着头等崔实图走了才吩咐下人,“接着挂,接着挂,老爷责怪下来,就说是我的主意。”他顶多挨一顿板子罢了,总不能让哥哥回来看到家中冷冷清清,仿佛不欢喜似的。

    崔实图大步走进崔夫人房里,崔夫人正吩咐下人将成亲用的头面给姚家送去,崔家祖传的头面,都用缎子好好地擦过一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看到老爷沉着脸,崔夫人心中一紧,忙跟过去服侍。

    “得寸进尺,”崔实图脸色铁青,说完看向崔夫人,“你选的好亲事,我看人没有过门,就要将你儿子的前程断送。”

    崔夫人吓了一跳,忙道:“老爷是听说了什么?到底怎么了?快跟妾身说说。”

    “说什么?”崔实图冷笑,“你那宝贝儿子上了一封奏折,请皇上在闽浙开海禁,与番邦贸易往来。”

    崔夫人倒是没觉得这到底有什么不妥,“没事吧,只是……提一提,开海禁的事也不是第一次提起,自从海禁就屡屡被摆上来,充其量是政见不同罢了。”

    “政见不同?”崔实图道,“别人也就罢了,他闹着要开海禁,沈家和王卢江有往来,那个姚七小姐大张旗鼓地在福建收茶,开了海禁他们首当其冲要得了好处,不过是打了个胜仗,有了一点点功劳,就敢这样张扬。”

    崔夫人抿了抿嘴,“也说不定皇上就应允了。”

    “现在应允?”崔实图看了妻子一眼,“好事都要落在他头上不成?”

    ……

    下了马车就要上船,这样来回地折腾,婉宁趴在船栏向远处看去,希望能早一些让脚落在实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低声道:“外面凉,早些回去舱中歇着。”

    婉宁抬起头看到了崔奕廷。

    崔奕廷垂下头,“听说你没让焦掌柜送茶叶回京?”

    婉宁颌首,“没有。”

    崔奕廷失笑,“那是为何?”

    婉宁这才抬起头,“朝廷万一开了海禁,我的茶叶在闽浙就能有销路,不用千里迢迢进京去。”

    *****************************

    回来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妒忌

    京里的城门刚刚打开,守门的官员远远地就看到一行队伍慢慢走过来。

    官员揉了揉眼睛,立即吩咐下属,“快……快去询问,是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崔大人回京来了。”

    捷报早就入京,京里一片喜气洋洋,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在等那位立了大功的崔大人回京,终于到了这一天。

    官员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道:“庄王爷来了。”

    官员顿时一怔,久病在床的庄王爷怎么会到这边来,官员转过头去看到了坐在肩舆上的庄王。

    这一天,京中处处都在谈论这位得胜归来的崔大人。

    崔奕廷在锦衣卫的簇拥下骑马进京,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什么叫做,少年鲜衣怒马。

    蒋静瑜从药铺里回来,马车停在原地,跟车的婆子上前道:“那位崔大人从福建回来了,正巧让我们赶上,朝廷的衙役过来,让所有人都避让呢,小姐,咱们就等一等,用不了多一会儿就过去了。”

    蒋静瑜应了一声。

    清晰的马蹄声响传来,蒋静瑜忍不住撩开了帘子。

    正好看到不远处一个少年郎穿着鲜红色的官服,驱马上前,两边的官员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

    少年的侧脸威严中带着别人难以比拟的明亮。

    “那是谁?”蒋静瑜问过去。

    跟车的婆子道:“您问方才骑白马的那位?”

    蒋静瑜“嗯”了一声。

    婆子道:“奴婢也不识得,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打了胜仗回京的崔大人。”

    蒋静瑜不禁惊讶,这就是崔奕廷?不是都说崔奕廷任意放肆,胡作非为,活脱脱是个不认人的霸王,仗着自己是外戚,有个做过大学士的父亲,就狂妄自大。

    听说姚婉宁要嫁给崔奕廷,她还想过,这门亲事看似风光,将来嫁过去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却没想到崔奕廷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祖母说,姚婉宁是个好福气的。

    她以为不过就是客套话,哪里知道果然如此。

    为什么姚婉宁能嫁得那么好。

    蒋静瑜咬住嘴唇,这样的事就不能落在她身上。

    蒋静瑜痴痴地看着长长的队伍,跟着的婆子上前劝说,“小姐快将帘子放下吧,被人瞧见要说闲话。”

    蒋静瑜缓缓地松开手。

    自从姚婉宁给妹妹治病之后,外祖母就不似从前那般待她好。

    外祖母和舅舅说话,还将她遣出去,不肯让她听到一言半语,舅母仿佛对她也有了戒心,都是因为姚婉宁,如果姚婉宁没有在外祖母前面告她一状,她何至于此。

    蒋静瑜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马车缓缓前行,却走了两步就又停下来,跟车的婆子道:“这不是姚家的马车吗?这是从哪里回来啊?”

    停顿了半晌,婆子又道:“这是姚七小姐从族里回来了吧!”

    婆子说得热闹,外面也有马车车轮的声响,仿佛还不止一辆车从她身边走过,蒋静瑜胸口如同被压了一块石头,说不出的委屈和憋闷,看着那湛蓝色的车帘,却说什么也不想撩开帘子向外看。

    她不想看,不想看那个姚婉宁风光的模样。

    那会让她更加的愤恨。

    她好恨……

    什么时候她也能让姚婉宁看看她的风光,让她能高高地抬起头来从姚婉宁眼前走过。

    “四小姐,将来您会比姚七小姐嫁得更好。”

    旁边的董妈妈忽然插嘴。

    蒋静瑜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脸色顿时变了变,垂下眼睛训斥董妈妈,“好端端地提起这个做什么?”

    董妈妈却没有受挫,笑着道:“您和姚七小姐不一样,姚七小姐靠得是家中富贵,在泰兴……有早早地拉住了崔奕廷,私底下就有了往来,才能有今天的风光。”

    蒋静瑜听得这话扯了扯嘴角,“是不同,我父母早亡,本就没有人为我做主,外祖母又因为妍姐的事恼着我,如今四叔虽然又被朝廷重用,到底也不是我的父亲,说什么将来会比姚婉宁嫁得好,官媒不过上门提了一个举人,外祖母就满心欢喜想要结了这门亲。”

    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贺家。

    蒋静瑜从车上下来,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二舅母带着一个妇人走出来。

    那妇人眉飞色舞贴着二舅母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蒋静瑜立即道:“这就是蒋家四小姐吧?”

    贺二太太点点头,“正是我们瑜姐。”

    妇人笑容又溢出来些许,“这么好的眉眼,当真是不多见,”说着向贺二太太点点头,“让老太太安心,那件事我若是做不成,就再也不敢登贺家大门。”

    贺二太太目光闪烁,蒋静瑜已经低下头,紧紧地握起帕子。

    不等贺二太太将人送走,蒋静瑜径直去了贺老太太房里。

    贺老太太正笑着和身边的妈妈说话,见到蒋静瑜回来了,就招手,“快来坐坐,怎么又跑了一整日,可是累了?”就要吩咐身边的妈妈倒茶来。

    蒋静瑜咬住嘴唇,“外祖母,方才那个人是谁?来做什么?”

    贺老太太一怔,随即笑着道:“这事你先不要打听,将来定然告诉你。”

    “是不是因为我的亲事?”蒋静瑜抬起头来。

    未出阁的小姐,怎么能这样胆大向长辈问这样的话。

    贺老太太看向门外,身边的妈妈忙带着几个丫鬟退下去。

    贺老太太道:“越来越没规矩,这话也是你问得的?”

    “外祖母喜欢姚婉宁,事事都觉得姚婉宁好,外面都说姚婉宁在泰兴就认识了崔奕廷,说到底和私相授受也没什么两样,怎么孙女才问问婚事,外祖母就责怪起来,”蒋静瑜越说越生气,“您是我的外祖母,心里却怎么能向着外人。”

    贺老太太被蒋静瑜几句话气得心里一揪,“我也是为了你好,京中那谭家从前与你外祖父交好,谭家的孙儿去年考中了举人,今年虽说落了榜,下次春闱定然能考上,到时候也会有个好前程。”

    举人,将来有能做几品官,外祖母却这般看好谭家,生怕谭家不肯答应似的,将她看成了什么?

    蒋静瑜豁然一笑,“谭家若是不愿意,外祖母也不必强求,那样的小门小户孙女却也是看不上。”

    贺老太太被气得发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蒋静瑜点点头,“孙女知道。”

    贺老太太扶着椅子站起身,低头看着下面的蒋静瑜,“从前我只当你是争强好胜,以为这样的性子也好,将来能撑起一个家来,没想到你竟这般妒忌,外祖母是过来人,劝你一句,人要豁达些,才能有好日子。”

    蒋静瑜垂下眼睛。

    贺老太太将管事妈妈叫进来,“让四小姐闭门思过,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让她出门。”

    ……

    听说婉宁回来了,姚宜闻让人先将院子收拾出来,热热闹闹就将婉宁迎进屋。

    婉宁先去给姚老太太请了安,姚老太太正要发作这个孙女不够规矩,在泰兴时竟然避而不见,不将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皇后娘娘就让人送来了赏赐。

    内侍笑着道:“老太太可是有个好孙儿,等嫁去了崔家,将来就是富贵荣华,羡煞旁人。”

    几句话让姚老太太举得心里舒坦,总归是她的孙女,只可惜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内侍走了,也不好再责问婉宁,姚老太太也就摇摇手作罢。

    婉宁站起身,屋子里传出祖父咒骂的声音,祖母一脸的晦涩和疲倦,眼睛垂下来顿多了几分苍老,颤巍巍地站起身,吩咐丁妈妈,“去给老太爷拿药来,该吃药了。”

    丁妈妈端了药进去,立即就传来丫鬟的惊呼,然后是碎瓷声响。

    姚老太太脸色更加难看,向婉宁挥挥手,“路上劳累,回去早些歇着吧!”

    婉宁回到屋子里,童妈妈已经打听了消息,“老太太是前些日子到的,回来之后责罚了蒋姨奶奶,蒋姨奶奶受不住出来就撞了柱子,之后蒋家来领人,老太太答应让蒋姨奶奶出去养病。”

    蒋氏走了。

    五叔中了状元,随后蒋氏就被蒋家人接走,说是出去养病,就是不再给姚家做妾,没想到祖父就这样轻易地将蒋氏放走。

    放走了蒋氏,五叔和这个家再没了关系,福建出了事,张戚程也定然会被连累,张家眼见就要倒了,五叔也离开了姚家,这肯定不是个巧合。

    婉宁正要仔细思量,外面的落雨道:“老爷来了。”

    姚宜闻撩开帘子进了屋,才隔了几日,父亲就变了模样,眉头紧锁,额上多了几道皱纹,整个人如同蒙了层灰尘,眼睛里也满是阴郁,脸上被张氏抓的痕迹明明已经掉了,却又仿佛永久地留在了上面。

    小时候抱着她满脸笑容的父亲已经不见了。

    “这一路可走的顺当?”姚宜闻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女儿。

    婉宁道:“有大伯父照应,转眼就到了京城。”

    姚宜闻点点头,看看屋子里的东西,“崔奕廷也回京了,礼部和崔家定了婚期,过两日就要来催妆,你屋子里的东西也该搬去崔家,你母亲又才小产,身子还不清爽,不如就将你生母叫过来。”

    父亲在这时候提起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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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昏招

    婉宁看向父亲,“我母亲过来帮忙算是什么身份?父亲可想好了?”

    女儿晶亮亮的眼睛看着他,他顿时有几分的难堪,再也坐不住,“我也是怕家里人手不够筹备不周,马上就要行及笄礼……”

    这门亲事由礼部主持,皇后娘娘添妆,作为主母的张氏却百般不愿,父亲是怕张氏做出什么难看的事。

    到时候不免被人看了笑话。

    父亲在这时候想起母亲,未免太晚了。

    婉宁道:“父亲早就将母亲休了,这些事做好做不好又和母亲有什么关系?”

    姚宜闻面上一紧,顿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屋子里十分安静,姚宜闻尴尬地挪动了脚,想要径直出去却又觉得不太妥当,女儿去泰兴那么长时间都做了些什么他不知道,接下来成亲心里又有什么打算。

    眼见婉宁就要嫁进崔家,家里许多事却都没有做好,张氏不是托病就是以照应父亲为借口,他主张多加些嫁妆,张氏立即高声反对,还要将嫁进姚家时的嫁妆单子拿出来与他清算。

    他想要将家里的事交给下面的妾室,却听到的都是推托的话。

    这样一来,不知不觉地他就想起沈氏。

    从前家中贫寒时,沈氏不求助娘家也能欢欢喜喜过个年,族中有什么礼节往来,沈氏也能安排妥当。

    不如就将沈氏请来,这样一切都迎刃而解。

    女儿平日里和沈家也不少了往来,定然会欢欢喜喜地将沈氏请回来,谁知道张口就被堵了回去。

    姚宜闻张开嘴动了两下。

    婉宁只是径直地看着他,姚宜闻再也支持不住,只能在女儿面前落荒而逃。

    姚宜闻从屋里走出去,童妈妈迎上来道:“小姐怎么不答应呢?有娘子在这边,小姐的亲事就更加顺当。”

    婉宁笑起来,“我是皇上赐婚,礼部主持,皇后娘娘添妆,出了差错不是打我的脸,是打姚家和张氏的脸,父亲怕张氏不识大体就想要招来母亲帮忙,我母亲却也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拿到休书那天,姚家和父亲的事就跟母亲无关。”

    ……

    姚宜闻想要再和张氏商量婉宁的婚事,刚进了屋,张氏沉着脸冷笑一声,将嫁妆单子放在矮桌上。

    “老爷看看,这是我嫁进姚家时带的嫁妆,如今还剩下多少?老爷若是想要给婉宁添妆,就拿姚家的物件,不要拿我的东西来送人,”张氏目光中满是轻蔑,“老爷不顾念我张家的情意,口口声声要看大局,如今也要让妾身看看,老爷能不能又安了前院的老太爷,又给婉宁长了脸面。”

    姚宜闻话还没出口,却被张氏这样数落一顿,耳边如同雷鸣般,忽然就来了脾气,指着张氏,“从前骗我不肯有孕,怀上孩子又折腾掉了,你看你早就厌烦了做姚三太太,既然如此,就让人将你的嫁妆备齐,一起送你回张家,再也不要回来。”

    张氏顿时愣在那里,她从来没想过姚宜闻说出这种话,“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姚宜闻冷笑道:“我要休了你。”

    张氏瞪圆了眼睛,“老爷要休了我?是想要再将沈氏抬进门,老爷这笔账算得真清楚,靠上了崔家,就看不上我们张家,老爷休了我可以,让我将欢哥带走,我就……”

    “可笑,”姚宜闻道,“欢哥是我姚家的子孙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氏浑身颤抖起来。

    “你是病坏了脑子不成?大周律哪一条写着母亲被休,生下的孩子也能跟着母亲会娘家?”姚宜闻眼睛几乎能冒出火,眼前还浮起张氏裙子上的血迹,他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张氏整个人垮下来,没有欢哥她还有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

    可如今她却不能说出欢哥的身份,张氏瞪着姚宜闻,眼泪豁然就淌下来。

    她不能说,父亲如今失势,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她现在不能透露半分。

    “老爷,太太,怒气当头不能将说出的话信以为真啊,”如妈妈急忙劝说,“七小姐眼见就要出嫁,我们家里这时候有乱子

    就要被人看了笑话,万万不可啊。”

    姚宜闻眼看着张氏的肩膀落下去。

    姚宜闻挺直了脊背,“想要做姚三太太,就将后宅打点好,若不然就回去张家,婉宁的婚事若是出半分差错,你就等着一纸休书。”

    姚宜闻走出屋子半晌张氏还没有缓过神来,如妈妈试着去喊张氏,张氏木然地看着如妈妈,“去将范妈妈叫过来。”

    这时候叫范妈妈,是因为八爷?

    如妈妈低声道:“要不要也将八爷叫过来。”

    张氏摇摇头却很快又点点头。

    如妈妈立即退下去。

    一盏茶的功夫范妈妈已经到了张氏房里,如妈妈将下人带出去,张氏的视线从远处收回来,落到范妈妈眼睛里,然后伸出手捉住范妈妈,“要想个法子将欢哥带出去。”

    范妈妈不明就里。

    张氏道:“要让欢哥离开姚家,离开这里。”

    范妈妈急忙道:“太太这时候要稳住,千万不要做傻事,就算将八爷带出去,姚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再说……您要将八爷带去哪里?”

    是啊,她要将欢哥带去哪里?如果父亲受牵连不能托付,她又能信谁,难不成要永远这样忍下去。

    不行。

    她要想办法。

    “若不然,托付给五老爷?”范妈妈看向张氏。

    张氏整个人瑟缩一下,却很快又摇头,“不……不……不行……我要和父亲好好商议。”

    ……

    崔奕廷招安了王卢江,王卢江将手下和一百多艘船及船上配备的利器都交给了裴明诏,王卢江一家就这样手无寸铁地跟着崔奕廷进宫叩见皇上。

    王卢江当场呈上闽浙一带海域及藩国的地图,大大的海图铺满了养心殿,皇上也从宝座上起身走过去查看。

    这是高宗以来最清楚的海图。

    不过是一场招安,几家欢喜几家愁。

    邓嗣昌已死却案子照样查下去,福建巡抚虽是先帝在世时的老臣也被查办,御史台弹劾邓嗣昌吃空饷,勾结海盗和倭人,霸占田地,草菅人命,僭侈逾制等二十条罪名。

    邓俊堂盼着邓家将他从大牢里救出去,却听了刑部官员宣读查办的圣旨,立即就吓尿了裤子。

    被人从顺天府大牢里拖出来挪去刑部的路上,邓俊堂如同一块死猪肉仿佛已经失去了生气,上了囚车突然见到天日,他就挣扎起来想要逃跑,立即就被差役当场打了杀威棒。

    ……

    裴太夫人让人打听着消息。

    “侯爷这次是立了大功。”管事眉飞色舞。

    话音刚落,下人就来禀告,“族里的二太太来了。”

    裴太夫人忙让人去迎,很快裴家女眷就坐满了花厅。

    说到裴明诏立功,裴太夫人笑着颌首,“也是误打误撞。”

    裴二太太立即道:“哪里呢,多亏了侯爷会识人,推了和邓家的亲事,否则这次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几个人欢欢喜喜说了会儿话,裴太夫人吩咐下人去摆宴席,管事妈妈匆匆忙忙进屋,“太夫人,孙家来人了,要见您。”

    裴太夫人目光闪烁,“是从广东来的?”

    管事妈妈点点头。

    广东按察使孙家向来和邓嗣昌来往密切,这次定然是为了邓嗣昌的事才找到这里,明诏才立了大功,孙家上门定然是来求帮衬。

    裴太夫人皱起眉头,“就说府里有事,我不好见客。”

    管事妈妈道:“听说还有女眷。”

    那就更不能见,到时候怎么能说得清楚,裴太夫人挥挥手,管事妈妈再也不敢多说,忙退出去。

    裴家大门关起来,孙家下人垂头丧气地去回话。

    马车里的孙太太顿时哭起来,“这可怎么办?裴家也不肯帮忙,你父亲可就没救了。”

    孙二小姐垂下眼睛,从前裴家总是热络相迎,裴太夫人拉着母亲总要说上半天的话,而今家里出了事,裴家就闭门不见,她不进那扇大门未必就是坏事,“既然不见就不见吧,母亲别急,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

    婉宁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发髻上的白玉镂空寿字簪,是刚刚及笄的庆安郡主为她簪上去的。

    族里的女眷帮忙张罗宴席,她说了两句话就避进了屋子,姚宜先的正妻邓氏笑着道:“没见过这样着急的,今天才及笄,明天就要来抬陪嫁,五天之后就来迎娶,可见崔家多着急要我们婉宁进门。”

    婉宁也没想到钦天监将日子定的那么早,比开始定的日子提前这么多,定然是崔奕廷从中动了手脚。

    “婉宁,”裴**还没有撩开帘子,声音已经先到了,看到婉宁头上已经戴了发簪,就一脸失望,“不过来晚了一会儿,怎么就结束了。”

    闻到裴**身上檀香的味道,婉宁抿嘴,“这是从哪里来?”

    “跟着族里的长辈去大慈寺听讲经了。”

    说到这个裴**眼睛收回来,脸上有些微红,虽然只是一闪而逝还是被婉宁看了个正着。

    婉宁笑着道:“都学到了什么?”

    突然被问起来,裴**目光闪烁,应付着,“还不就是那些,”然后想起什么,眉眼挑起来回婉宁,“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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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初五就算过了年,唉,明天开始我也要抖索精神,尽可能恢复更新时间。

第二百五十八章 准备

    裴**忽然打起佛语来,婉宁有些诧异,“难不成是被罚了抄佛经?”

    被婉宁打趣,裴**伸出手来给婉宁呵痒,“你就不能盼着我好些,难不成我好端端的就不能听些禅语。”

    婉宁边笑边躲,“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后面是什么?可还记得?”

    裴**笑着再不肯说。

    婉宁道:“说是听禅,该不会就学了一句。”

    两个笑了半天,裴**看到婉宁襟上别着一只七彩蝴蝶,“这是怎么做的?真是别致。”

    婉宁捂嘴笑,凑到裴**耳边,“是我一个族姐做的,不过她这个蝴蝶不能随便送人,你想要?”

    裴**点头,“怪不得,我说一般人没有这样的手艺。”

    婉宁用手微捂着嘴,“等你要成亲的时候,我去帮你求一只来。”

    裴**的脸霎时红了。

    落雨端了茶上来,裴**喝了口茶,看着婉宁,“多亏了你,否则现在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婉宁知道裴**说的是邓家的事。

    “都是你自己的功劳,坚持自己的道理。”

    要不是裴**一直坚持,裴太夫人也不会答应和邓家退婚。

    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你说随心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到底人该随心,还是该收敛心性规规矩矩的好?”

    婉宁正在低头倒茶,没有瞧见裴**的神情,以为她在玩笑,“不过一阵子不见,你还真悟道去了。”

    说完话没有听到裴**的笑声,婉宁抬起头来,看到裴**迷茫的眼睛,才知道她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

    裴**将目光挪过来,满脸询问的神情,“我觉得……人这一世……活得很累,到处都被牵绊着,想要做什么却做不得,不想要做什么偏偏必须要去做,难得有自在,笑过之后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真不知是该放开心怀,还是收敛自己,如果做个规规矩矩的人或许就没有了这些的烦恼。”

    裴**还真是有了愁思。

    婉宁道:“是不是家中又在给你张罗婚事?”

    裴**轻轻颌首,“母亲说过些日子就带我出去宴席。”

    将闺阁中的小姐带出去宴席,一般都是为了张罗婚事。

    裴**道:“有时候我想,真的应该剪了三千烦恼丝,只身上山修禅去,”说着顿了顿,“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自在。”

    裴**看起来十分的沮丧,婉宁拉起裴**的手,“有时候不必想那么多,只要不伤害别人,自在些也没什么错。”

    裴**道:“真的么?”

    婉宁颌首。

    裴**偏头靠在婉宁的肩膀上,“等你嫁了人,兴许我们来往就不会这样方便。”

    婉宁失笑,“怎么会,我请你过去做客,你心里有什么不快就来跟我说。”

    裴**轻轻点头,“我哥哥真是错过了一桩好姻缘,你……应该做我的嫂嫂,那样我哥哥会高兴,我也会觉得欢喜。”

    婉宁握紧裴**的手,“在说什么胡话。”

    裴**豁然笑起来,恢复了从前爽朗的模样,跟着婉宁包红包,红红的纸将两双手的指尖都染红了。

    ……

    崔家,刚刚修葺了第三进院,院子里种了许多花树,崔夫人走过去瞧,吩咐下人,“梅花树不要太多,种些桃花过去,屋子里多摆几盆石榴,让他们好早些生子。”

    高妈妈应着道:“我这就去安排。”

    两个人正说着,下人来道:“夫人娘家的二姨奶奶来了。”

    崔夫人不禁欣喜,“这么快,不是还要四天才能到吗?”

    下人道:“听说是路上遇到了旧识,就搭了船因此走得快些。”

    崔夫人在垂花门迎了赵氏,赵氏笑着道:“没想到能早些到,这下好了就能多帮衬你些,”说着向府里张望,“谁嫁给了你们家,可是天大的福气,这里里外外都张灯结彩,你家姑奶奶当年嫁给宗室也不过如此。”

    崔夫人道:“这是皇上赐婚,自然要办得隆重些,也算不负皇恩,许多事还都是礼部帮忙张罗。”

    赵氏立即满脸羡慕,吩咐下人从马车里取出大大的包裹,“你是第一次娶媳妇难免许多事不清楚,我可是过来人,我从前犯的错如今可不能出在你身上。”

    崔夫人满脸笑容,“哪里有什么错,都是那些礼数。”

    赵氏一本正经,“那可不一样,你那媳妇不知品貌如何?进门之后能不能听话,奕廷是个好孩子,若是跟着媳妇一条心,就要将你这个娘忘在脑后,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光顾的那些脸面最后亏的是自己。”

    崔夫人摇摇头,“都是京中的闺秀,礼数是不会少了。”

    赵氏不肯依,吩咐下人去厨房拿了一块和好的面,捏成面饼,又压上口,一条条纹理捏起来,然后递给管事妈妈,“放在床下,让新媳妇进门之后不敢在奕廷耳边吹枕头风。”

    崔夫人不禁失笑,“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法子?咱们京中不兴这个。”

    赵氏正色道:“我们这些人家也就罢了,你们崔家是外戚,掌家大权不在你手里握着,假以时日定然要出乱子,我为何来到京中,就是知道你心里软,难免被人拿捏,三言两语哄了你高兴,你就什么都依着他们,不说防备,就说他们到底年轻,岂能胡乱行事,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寻常人可不会这般。”

    崔夫人点点头,二姐嫁得早,就恰逢夫家出事,跟着丈夫就回去了族中,难免沾染那些世俗的风气,却到底都是为了她好,就让高妈妈,“收起来吧,就算是我娘家的风俗。”

    赵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快跟我讲讲奕廷的媳妇到底怎么样。”

    崔夫人不着急,“二姐这次来京中能住多久。”

    赵氏道:“这次不急,要多些时日,你姐夫谈了一笔买卖,做好了我们一起回山东。”

    崔夫人笑道:“那可好,等奕廷成了亲也该给奕征张罗了。”

    赵氏没有想到,怔愣片刻,“那可好,反正已经是从前定下的事,早该有些消息,免得让人家好好的女儿心中没有着落。”

    崔夫人点点头,原本是要等到奕征考上功名定亲也就好看些,谁知道奕征落了榜,再等三年未免时间太长。

    谭家的女儿和奕征是同岁。

    人逢喜事精神爽,奕廷从前不在家中住,而今成亲就愿意搬回来,父子两个的关系仿佛也缓和不少,崔夫人觉得额头上的皱纹都开了些,笑着和姐姐去屋子里说话。

    崔奕廷从衙门里回来,换了衣服就去书房里,崔奕征正提着笔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脚步声就抬起头,立即去迎崔奕廷,“二哥今天怎么回来这般早?”

    “昨晚当值。”

    兄弟俩说着坐下来,崔奕廷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帖子,上面写着几句禅语,“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

    崔奕廷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时候参了禅?”

    崔奕征低下头去收字帖,“就是突然想起来就写下来,也没什么。”

    崔奕廷看着弟弟模样还似寻常,想起上一世崔奕征退掉了谭家的婚事,害得谭家小姐投缳自尽,之后崔奕征又迷上了参禅,三天两日往外面跑,气得母亲生了心疾从此重病不起,父亲怨他先退掉了陈家的婚事,因此带坏了奕征,后来奕征死了,他也就再也不回家。

    这一世他改变了那么多,杀了邓嗣昌,就要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那些事还会不会发生?

    “今年会开恩科,”崔奕廷道,“你还是早些准备,暂且将其他事放在一旁。”

    崔奕征很是惊喜,“朝廷要开恩科?这么说我又可以入场了,”说着扬起眉宇,“哥哥放心,这次我定然能考上。”

    崔奕廷点点头,至少目前来看,弟弟没有半点的征兆会退婚。

    说不定改变了一件事,从此之后其他事也会跟着都变了。

    ……

    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抬走,婉宁在屋子里转了转,到底是住了些日子的地方,突然要离开,心里难免也跟着空落落的。

    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她是第一次成亲,只要想到要被抬去一个陌生的家中,和才相熟的人生活一辈子,不免有些心慌。

    虽然她从心底里已经接受了崔奕廷。

    那种感觉,自然而然地发生,也不知是理智还是爱情,或者是介于两者之间。

    婉宁刚在软榻上坐下,童妈妈进来道:“小姐,您猜谁来了?”

    童妈妈眉宇中满是惊喜。

    婉宁道:“舅母来了?”

    童妈妈摇头,“不是,是二房老太太来了。”

    二祖母怎么会过来,婉宁急忙起身去迎二老太太,就在二进院里祖孙两个人见了面,二老太太满面红光,一脸慈祥的笑容。

    婉宁急忙过去搀扶,“二祖母身子还不好,怎么会来京中。”

    二老太太握住婉宁的手,“你成亲,我怎么能不来,不止我来了,还带了你族里的哥哥们,过两日还要他们将你背上轿跟着去崔家,宴席上还要招呼好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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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就出嫁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出嫁

    婉宁将头枕在二老太太腿上,听着二老太太说从前的事。

    “我刚成亲那会儿,天不亮就梳妆,一群人围着上了花轿,好像就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了就在夫家了,以后的日子啊,说是和在娘家一样,其实就是自己哄骗自己,哪里一样呢,在家中不用事事周到,就算做错点小事,谁也不会埋怨,在夫家就不一样了,就算你做的都是好的,只要有一件事不对,就会被人记在心上,现在想想那时候也是傻,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媳妇,自己何必去争那个。”

    “最重要的就是只要无愧于心,未必要事事都迎合旁人,孝敬长辈、相夫教子不必说,平日里的琐事上该有性子的时候就要使性子,何必被人摆布。”

    二老太太在姚家素有威名,这样还后悔从前太过顺从,婉宁想着就笑起来。

    “笑什么?”二老太太道,“要不是想开了,我哪有母老虎的名声。”

    “这崔家,规矩大,不过这也不怕,只要礼数上不要做错,夫君和你一条心,婆婆对你还算信任也就好了。”

    二老太太拉起婉宁的手,“你年纪小,不要急着生育儿女,免得伤了身子,我让尹妈妈跟着你就是这个意思,将来你有什么事只管问她,若是你婆婆催起来,你就说月事不调,为了将来稳固两年再说。”

    婉宁点头。

    二老太太叹口气,“真是不该让你这么早出嫁,可惜你祖父是个势利小人,你祖母鼠目寸光,你父亲软弱无能是个睁眼瞎,你继母又是个心肠狠毒的泼妇……”

    二祖母说得惟妙惟肖,婉宁又忍不住笑起来。

    “从今往后啊,家里就不能事事护着你了,自己养大的女儿就这样送出去,真是让人心疼,看着你们一点点地长,教你们将来独自掌家,真是矛盾,明明不想让你们走,却又要不遗余力将你们向外推。”

    “我的孩子啊,将来你可要过上好日子,否则祖母在家中要哭瞎了眼睛。”

    婉宁抬起头,二老太太眯着眼睛看过去,“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这样的年纪可不正应该出嫁。”

    二老太太仿佛是在劝说自己似的。

    “是该出嫁。”

    婉宁仰着头,看到窗外,外面正是风和日丽,一年中好的时光,也是最容易丢了的时光,眨眼间就再也没有了闺阁女儿的日子。

    ……

    准备了几个月,姚家上下焕然一新,天不亮所有下人都起身忙碌。

    婉宁迷迷糊糊地进了澡盆,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醒了,简单地收拾好,安怡郡主带着全福夫人来给婉宁开脸、梳头,大家热热闹闹地折腾了好一阵子,天才有了一点点的亮意。

    张氏看着屋子里一片喜气洋洋,自己站在那里,就如同被火烧般,汗水慢慢地浸透了衣服,然后这股又湿又热的气顺着她的领口一直冲到她脸上。

    “三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都是汗。”

    屋子里的女眷惊讶地看着张氏。

    张氏道:“可能是穿的衣服多了些。”她不过说了一句,屋子里所有的目光就都落在她的身上。

    那些目光又是怀疑又是讥诮,仿佛都在看笑话般。

    张氏气得浑身颤抖,却在人前又不能表露出来,强撑着笑容。

    童妈妈心里一阵痛快,三太太素来待小姐不亲厚,这本是人人都知晓的,加上这次广恩公因为邓嗣昌的事被都察院查办,外面早就有传言说三太太要在小姐成亲的时候弄出差错来。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三太太,想知道三太太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三太太但凡有半点不合时宜的举动,立即就会被人注意。

    今天是小姐的婚事,也是三太太最难熬的一天。

    张氏度日如年,却礼数一个也不能少,二老太太做主让姚家男丁拦门,一道道的门拦下去,崔家迎亲的队伍叫喊声就越来越大。

    姚宜州想起崔奕廷不由地皱起眉头,“这样行不行?”崔奕廷看起来可不是软性子的,万一惹怒了他,说不定脸上就不好看。

    关键是要把握个度。

    姚宜州将姚承祖几个叫过来,“拿捏着点,别太过分。”

    姚承祖几个玩得正兴起,嘻嘻哈哈,“大伯放心,我们心里都有数,七妹夫跟我们也差不多年纪,我们心里有数。”

    姚承业带着人爬上了墙头,正要再给新郎官出题。

    看到脚底下密密麻麻的人,不由地吓了一跳,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的吉服正抬头看过来,脸上带着笑容,虽是眉宇飞扬,其中却藏着几分的威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那波澜不惊的面孔下窜出来。

    一眼望去探不到底,更别提怎么才能拿捏分寸,姚承业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才算妥当,突然怕自己准备的题目太过简单,让人笑话。

    乌压压的人都看着他,尤其是新郎官周围,看起来都是贵气十足,一个都不能得罪。

    “大舅舅出题啊。”

    有人笑喊了一声。

    姚承业还没有张嘴,就听到有人说:“大舅舅心疼妹夫要开门了,快啊,喜乐起来。”

    姚承业解释,“还没有……还没有……”

    声音却被喜乐压制住,姚承业忙喊着,“别开门,别开门。”就要从墙头上下来。

    却刚转过头,就看到从旁边窜出了张黑脸,姚承业顿时吓了一跳,整个人就跌向墙外。

    里面的姚承祖吓了一跳,恐怕出了闪失,就听到外面大喊着,“大舅舅都出来迎客了,快开门,快开门。”

    这门就再也守不住了。

    大门一开,崔奕廷先进门,然后是乌压压的迎亲队伍,姚承业被高高地架着进了门,姚承祖见到姚承业安然无恙地苦笑,知道彻底上了当,却很快被迎亲队伍拉过去说笑,两家人笑着闹在一起。

    新女婿进门之后要去拜长辈。

    姚宜闻和张氏在堂屋里坐下,等着崔奕廷过来,只听到喧闹的声音由远及近,张氏整理了衣襟,正准备拿出长辈的架势来,想要崔奕廷和婉宁向她低头,或许也只有这一天了,众目睽睽之下,不怕他们不尊礼数。

    “来了,来了。”

    下人一路过来报信,下人备好了茶水,姚宜闻不免有些紧张,长长地吸了口气,他和崔奕廷之前见面的气氛不是很好,这次婉宁成亲,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拿出长辈的架势来。

    姚宜闻抬起头看到一身吉服的崔奕廷大步进门。

    姚宜闻差点就要起身,咳嗽一声才又坐稳。

    崔奕廷看向面前的姚宜闻和张氏,姚宜闻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张氏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想要露出几分和蔼、威严的神情,却因为和心意相违,脸上的皮肉不合时宜地抖动。

    两个人不似长辈,就像第一次登台的戏子,让人看着可笑。

    他今天要从姚家娶走婉宁,想要的是姚家长辈的真心的嘱托。

    崔奕廷抬起头,“二老太太在哪里?从前在泰兴,我只知道若不是二老太太拦着,婉宁便进了家庵,没有今日之事,今日之喜当拜谢二老太太。”

    张氏顿时脸色发青,崔奕廷怎么敢这样。

    姚婉宁已经惊世骇俗,这崔奕廷也是如此,这两个人就不怕被人议论。

    他们不怕,怕就不敢这样做。

    张氏睁大了眼睛看姚宜闻。

    姚宜闻的脸陡然红起来,没想到崔奕廷会要去谢二伯母,还将在泰兴的事拿出来说,就像众目睽睽之下,揭了他一层皮。

    崔奕廷向来说一不二,崔家长辈都管束不了,他一个岳父又能如何,总不好让人看了笑话,姚宜闻看向屋子里的管事,管事这才出面,“小的这就去禀告二老太太。”

    管事在前面走,崔奕廷转身出了屋,没有半点的停留。

    听着喧哗声越来越远,屋子里豁然变得无比安静。

    姚宜闻端坐在椅子上,就听到身边的张氏传来一串“咯咯”的笑声,手夸张地指着他,满脸恨意,“你还想靠着女婿,他都没将你放在眼里,真是可笑,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

    姚宜闻额头青筋浮动,只想要扑过去掐住张氏的脖颈。

    张氏瞪圆了眼睛,没有半点地惧怕。

    姚宜闻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站起身灰溜溜地走出了屋子,明明已经到了夏天,风吹到他身上,却让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噤,明明想要躲开却不禁追着那热闹的声音向前。

    “老爷,”来往的仆妇停下脚步,“老太太让奴婢来问,新姑爷怎么去给二老太太跪下了,是不是下人领错了地方。”

    给二伯母跪下了。

    新姑爷没必要行这样的大礼。

    崔奕廷名声在外,他就对崔奕廷不抱这样的希望,只要他能喊他一声:岳父。

    却没成想受大礼的是二伯母,就因为二伯母替婉宁做主,拦着父亲,没让父亲将婉宁送去家庵。

    就这样简单,崔奕廷就记在心上,由此可见崔奕廷是个心怀恩义的人,这样的人却让他那般难堪,可见他做错了多少事,如何让人看不起。

    *********************

第二百六十章 失落

    定远侯世子张罗着让人将赏赐的银裸子抬进门,都是用洒金的红纸包了,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如妈妈在旁边看着,不禁觉得眼热。

    “那可都是锦衣卫。”

    有人轻声议论。

    撅着屁股搬东西的那些人都是平日里让人望之胆寒的锦衣卫。

    “发红包的是定远侯世子。”

    “那边还有景郡王。”

    迎亲这天看的就是男方来多少人,都是些什么官职,凡是男方稍有些头脸的亲戚都会过来捧场,跟着七姑爷过来的除了崔家的人,都是七姑爷的私交,之前她就听说,京里有几家和崔家的婚事撞在一起,因为宾客都来了崔家,所以错开了日子。

    如妈妈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太太嫁过来的时候,她见到站在一旁的七小姐,当时还想,这女娃娃现在看着富贵,将来不会有好日子过,继母哪里能及得上亲娘,太太又比旁人更加好高骛远,眼睛里揉不得半点的沙子,果然让她言重,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太太就容不下七小姐。

    七小姐是哭哭啼啼离京,谁能想到长大之后会风光地回来不说,还被赐了一门好婚事,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凄凉的是太太这个继母。

    她心里虽然向着太太,也不得不说一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太太有今日,也不全怨旁人。

    否则是不是能求了七小姐在姑爷面前说几句,出面保保公爵爷,至少护住家中的爵位。

    府里热闹,如妈妈也不能露出欢喜,免得伤了太太的心,只得带着人去服侍张氏。

    ……

    沈四太太拉着婉宁说话,沈氏不便过来,就捎了几句话,让婉宁欢欢喜喜地嫁去崔家,将来夫唱妇随。

    听着舅母的话,婉宁眼前一阵模糊,鼻子有些发酸。

    沈四太太道:“等嫁去了崔家,也不是不能来往,你总是要去铺子里查看账务,到时候就让人知会一声,你们母女照样见面。”

    舅母是怕她心中担心嫁去崔家之后没有理由去沈家,婉宁点点头,“不管到什么时候我只认一个母亲。”

    沈四太太听得这话,眼泪就落下来。

    “二老太太来了。”

    屋子里的女眷听到有些惊讶,没想到姚家二老太太这时候会过来。

    大红锦缎帘子掀开,二老太太满脸笑容地走进来,婉宁忙上前将二老太太搀扶到炕上坐下。

    看到沈四太太,二老太太笑着道:“家中一切可安好?”

    沈四太太忙道:“托老太太的福,都好。”

    “哪是托我的福,是你们夫妻仁善,家风又正,将来必定差不了,”说着顿了顿,“辰娘身子如何?让她过来,我们好久都没见了,也该说说话。”

    沈四太太道:“改日定然让辰娘来看您。”

    “改日做什么?”二老太太转过头,“就今天,不过就是几步路,让人接过来。”

    沈四太太不禁怔愣,“这……”

    二老太太抬起头向屋子里看去,“有什么不妥?这家里家外的多少人都到了,多不了她一个。”

    沈四太太脸皮发紧,不敢做主,却不知道怎么说,只是目光闪烁,“这不好吧,还是将婉宁送走了,别误了吉时,姑爷还在等着。”

    二老太太却不说话,拉起了婉宁的手,“打扮起来更漂亮了。”

    婉宁向门外看去,方才喜娘就说,崔奕廷已经进门了,按理说拜过了长辈就会过来接她出门,怎么却在这里停下来。

    童妈妈从外面进来,看到愣在那里的沈四太太,忙上前扯了扯沈四太太的袖子,“您还是快过去吧,姑爷在外面等着呢。”

    姑爷不进来接婉宁,是在等辰娘来送亲?

    沈四太太豁然明白过来。

    ……

    “二老太太要让沈氏过来说话。”管事慌慌张张地禀告姚宜闻。

    这时候叫沈氏,是婉宁的意思还是二老太太的意思。

    不管是谁的意思,这件事处理不好闹起来了就要让人看笑话。

    管事道:“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迎亲的队伍里除了达官显贵还有宗室,别看就是站在那里笑着说话,哪一个都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

    “姑爷呢?”姚宜闻转过头去问。

    管事道:“在七小姐院子外站着,也不进去,不知道钦天监算的是什么时辰会不会迟了。”

    姚宜闻想想方才崔奕廷的态度,从他这里出来径直去了二老太太那里,二老太太才主张让沈氏过来,至少崔奕廷是想促成这件事。

    这应该也是婉宁的心思。

    姚宜闻道:“那就让人去请吧!”

    管事不禁惊讶,“老爷的意思是我们去将……”

    姚宜闻点点头,他欠了沈氏和婉宁的,二老太太愿意担这个骂名,成全沈氏和婉宁,他又怎么能横加阻拦。

    姚宜闻道:“快去快回,别真的误了吉时。”如今有了机会,他也该做些他能做的。

    ……

    下人上前打帘,一身粉色褙子的沈氏快步走进屋。

    见到母亲,婉宁忽然之间有种别离的感觉。

    怪不得女儿出嫁时见到母亲会掉眼泪。

    从前都是母亲在身边照顾她,而今她就要上花轿,从此往后自己独立生活,再也不是姚七小姐。

    满屋子的喜气衬得沈氏的身影比往常单薄许多。

    沈氏满脸笑容,目光匆匆地从屋子里每个人身上扫过,上前给二老太太行了礼,才坐在婉宁身边。

    没等和婉宁说话,却伸手整理婉宁的衣衫,“一会儿就要上轿了,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婉宁颌首。

    沈氏抬起眼睛来,母女两个四目相对,沈氏眼睛里闪出几分泪光,忙别开了眼睛,笑着和身边的女眷说话,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能哭,她掉眼泪也会惹得婉宁落泪,定然要婉宁欢欢喜喜地嫁去崔家。

    “母亲。”婉宁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来。

    沈氏还是没忍住眼睛里的泪水。

    眼泪扑簌簌地向下掉,所以不敢抬起头来。

    “母亲别哭,”婉宁拿起帕子给沈氏擦眼泪,自己也哭花了妆。

    “好,好,”沈氏握紧婉宁的手,“都好,我就放心了,我是高兴,高兴的。”

    “我会时常去看母亲。”婉宁轻声安慰。

    沈氏点点头,“不要惦记着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二老太太不禁叹息,婉宁六岁时就跟沈氏分开,成亲前这样短暂的相聚,沈氏能走进姚家送女儿上轿,外面人不知婉宁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到时辰了。”喜娘笑着提醒。

    屋外顿时传来鞭炮声响,红红的盖头立即落下来,沈氏的笑容被盖头遮挡住。

    崔奕廷走进门,看到穿着喜服的婉宁坐在床上,就那样静静地等着他走过去。

    几步路的距离,让他恍如隔世。

    安静,是那般的安静。

    风从窗口吹进来,先晃动了帐子,然后是她腰间配饰的流苏,红彤彤的裙角微掀露出里面的绣鞋,双手平放在膝头,嫣红的袖子舒展地落在手背上,指间戴着白玉扳指。

    风一卷上了盖头,吹开了一丝缝隙,露出她的下颌。

    崔奕廷笑起来,是她,盖头底下是她。

    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喧闹离他们那么远,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只有彼此。

    “该上轿了。”

    姚承祖上前将婉宁背起来,慢慢地走出去。

    在族兄背上,婉宁听到父亲的声音,“慢着些。”

    眼看着婉宁要出门,姚宜闻沉声嘱咐姚承祖,姚承祖道:“三叔放心。”

    婉宁不由地向姚宜闻站立的地方转过头去,小时候跟着父亲欢笑的情形顿时浮现在眼前。

    姚宜闻还想要说话,姚承祖却已经走出了三进院,一阵悄无声息的落寞感顿时占据了他心头。

    想要再向前追两步,却不料被自己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差点就摔下去,幸亏被人拉住了胳膊。

    姚宜闻转过头看到了崔奕廷。

    以为崔奕廷又要板着脸随便应付一句,姚宜闻忙点点头,却不料崔奕廷道:“岳父留步。”

    岳父这两个字叫得十分突然,让姚宜闻怔愣在那里,崔奕廷却已经身姿笔挺地大步走了出去。

    人群随着新娘子拥出门外。

    花轿抬起来,在喜乐中越走越远。

    姚二老太太回去内宅,姚宜闻就要上前搀扶,却看到穿着粉色褙子的沈氏。

    乌黑的鬓发,秀致的眉眼,白皙的脸庞上有一抹红晕,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年轻,仿佛这些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似的。

    沈氏笑着陪二老太太说话,就好像从前他们回族里时的情形。

    姚宜闻一时恍惚,那一刻将张氏抛诸脑后,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休弃沈氏,一切都还照旧如前。

    “老爷,该进去了。”

    管事在身边提醒,姚宜闻才回过神来。

    “老太太让老爷过去呢!”

    是因为沈氏的事吧!姚宜闻觉得自己如同从云端落下,回到了现实。

    红绫子还在风中飘荡,却整个府里都冷清起来,姚宜闻忽然有了个想法,他应该将沈氏接回来。

    ……

    花轿到了崔家,崔夫人笑着吩咐,“快,快,去门口迎着,看着点喜娘,别出什么差错。”

    婉宁下了轿子,道喜的话不绝于耳,喜娘上前搀扶她,就听到有人道:“新娘子来了。”

    ***********************

第二百六十一章 洞房

    新人拜堂,大家都聚在了正堂里外。

    崔夫人嫡亲二姐赵氏向堂下张望了两眼低下头道:“奕廷可比往日要规矩得多。”

    崔夫人听着姐姐说话,自己也这样觉得起来,奕廷这个孩子向来不服管束,没想到今天却认真起来。

    赵氏道:“你这个媳妇可是有手段的,刚刚进门就将丈夫攥在手里。”

    虽然知道二姐心眼小,可是有些话听到耳朵里也觉得有几分的道理,看着奕廷周到的模样,就想起从前他在自己面前如何不听话。

    崔夫人心里一酸,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头,不过奕廷夫妻和顺也好,正是她心中所求。

    拜堂过后就是送新人进新房。

    婉宁只觉得被人搀扶起来向里面走去,迈步进了门,坐下来就听到安怡郡主的声音,“多子多福。”

    大炕上被撒了几把枣子、花生。

    原来是安怡郡主做了傧相。

    婉宁正想着是不是还有其他习俗,眼前豁然一亮,盖头被挑了下来,她抬起头和崔奕廷四目相对看了个正着。

    穿着大红喜服的崔奕廷很英俊,眉眼就像被阳光照着般,清亮中透着几分朦朦胧胧的柔和。

    “宾客都等急了,二爷快出去敬酒吧!”

    外面早就闹成一团,仿佛崔奕廷不出现就要进来捉人。

    崔奕廷道:“你先坐着,我敬了酒就回来。”

    婉宁点点头。

    崔奕廷这才被拉了出去。

    婉宁让下人搬椅子来让安怡郡主坐下。

    安怡郡主笑着道:“要让你自己在屋子里坐福呢。”

    说着话,就有下人端了盘子进来,盘子里是几种小点心,下人上前行礼,“**奶,这是夫人吩咐厨房准备的点心,您吃些垫补垫补,二爷被前面缠住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安怡郡主眼看着点心摆上了小桌,“你这婆婆也是心细的,怕饿着你。”

    其实落雨是带着点心的,等到屋子里没有人了就会拿出来给她吃,在家里的时候都筹备好了,可是闹了一上午她却没觉得饿,也不想吃东西。

    安怡郡主笑着起身带着屋子里的几个人出去,临走前嘱咐婉宁,“多坐一会儿,等崔二爷回来,小厨房上饭菜,就看看端菜下人的眼色,这样就不会吃错。”

    婉宁点点头,屋子里安静下来。

    落雨过来道:“小姐渴了吧,奴婢这就去倒水。”

    说着话一个圆脸的小丫鬟撩开帘子,手里提着刚刚烧好的水,向婉宁行了礼就去沏茶,红茶的香气顿时传出来。

    小丫鬟将茶送到矮桌上,上前行礼,“**奶,奴婢碧水是夫人安排来伺候二爷、**奶的。”

    婉宁向四周看了看,四处都是大红幔帐,薄的是软烟罗,厚些的是杭绸,隔扇间是宝瓶模样的落地罩,如意牡丹雕花,里间还有张软榻,临窗大炕上放着几只软枕,旁边的长案上摆着糕点和干果,都铺着大红的喜字。

    婉宁盘腿坐在床上,让落雨将书拿来,正准备看上一会儿。

    成亲之前童妈妈已经和她说了,进门必定要自己独坐几个时辰,没事的话就看看书。

    书放在手里,婉宁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崔奕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如何也想不到将来自己会心甘情愿嫁给这个人。

    婉宁正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又掀开帘子进了屋。

    婉宁抬起头来没想到会是崔奕廷。

    “已经敬完酒了?”婉宁下意识地问过去。

    崔奕廷摇摇头,看着婉宁头上的凤冠,就问追进来的管事,“先给**奶换了衣服吧,庄王爷过来了,我要晚些才能回来。”

    管事妈妈忙道:“还没吃点心喝合卺酒,若不然就让人将酒端上来。”

    崔奕廷看向婉宁,婉宁手里拿着一本书端坐在那里,屋子里十分安静,下人张罗着去拿点心的功夫,崔奕廷走过去,“累不累?”

    婉宁道:“还好。”

    他坐在床边,彼此咫尺的距离,想想在养心殿里那一跪,虽然看起来是权宜之计,却也算得上是他精心算计,他还怕婉宁会生气,如今真的将人娶回来,他这颗心才算安然地落下。

    喝了合卺酒,崔奕廷又走出去,童妈妈几个忙上前给婉宁卸妆换衣服。

    凤冠霞帔看着漂亮,穿戴时间长了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身上,换上轻软的中衣,婉宁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吃了些东西就靠在迎枕上看书,书翻了一半的时候,崔奕廷敬酒回来。

    崔奕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下的大红吉服,穿了蓝色的长袍,整个人清清爽爽,哪里像是刚喝过酒的人。

    童妈妈看了看落雨,几个人慢慢退了下去。

    屋子里就剩下婉宁和崔奕廷两个。

    窗子开了一半,将风徐徐地送进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大红幔帐的缘故,婉宁觉得崔奕廷的脸有些红,她的心跳得也快了许多。

    “你冷不冷?”崔奕廷低声道,“我将窗子关上吧!”

    婉宁点点头。

    崔奕廷起身去关窗,婉宁深深吸了口气。

    按理说在现代耳听目染那么多,她也不应该太过紧张,古代这样的成婚却跟现代的毕竟不同,不知道说什么,却又不能这样大眼瞪小眼地一言不发。

    崔奕廷已经关了窗子回来,坐在床边。

    他身上有淡淡的皂角味道,修长的手指拉住了她的手。

    婉宁抬起眼睛,他的手臂已经伸过来,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

    他的心跳声很快“噗通”“噗通”震耳欲聋。

    两个人靠在引枕上,离得近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钻进她的鼻子。

    忽然想起她和沈氏离别时的情形,他就忍不住道:“我已经跟母亲说过,沈家和你手里的铺子崔家不会有人干涉,从前你怎么去沈家,以后你也不用向旁人说得清清楚楚,只是要让吴照跟着,不论有什么事他都能安排。”

    “家里人不多,四弟还没有成亲,我也没有姐妹,长辈都不在京城,除了刚成亲时的繁文缛节,其他的事该是不多。”

    崔家族人在京中的不多,这样认亲起来她就省事不少。

    婉宁道:“崔家的族人经常过来来往的有多少?”

    崔奕廷仿佛在仔细思量。

    婉宁不由地一笑,他果然是不知道,“恐怕不是人不多,而是你都记不住。”

    说说笑笑,两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没有了刚刚的拘谨。

    被子很柔软,细细地贴着她的手腕,崔奕廷忽然起身,拿掉了头上的发箍,漆黑的长发就落下来,他俯身向她,几缕头发落在她脸颊上,她却没觉得痒,而是心跳如鼓。

    “婉宁。”

    他微笑着,一双眼睛清亮,眼底有一抹艳丽,就像一朵桃花,就那样望着她。

    恍惚中她脑子里忽然窜进一个影子,让她又是觉得熟悉又是亲近,那个影子一晃就变成了眼前的崔奕廷。

    她不过喝了一杯合卺酒,不至于就这般醉了。

    她的思绪在发散,忍不住就抬起手来抚上他的脸,想要将他的脸看个明白似的。

    他低下头,陌生的气息就在她呼吸间,脸颊温热,耳鬓厮磨,头顶是鲜红的幔帐,将她带得越来越远,却恍惚间又变成了腾烧起来的火焰,突然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整个人不禁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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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配合修改章节内容,没删除几个字,所以不会影响情节发展

第二百六十二章 预兆

    火,到处都是腾烧起来的火焰,她想要躲开却怎么也躲不开似的,一个人站在火焰中间,眼看着火舌扑面而来,隔着大火她看到几个人,其中一个五官温和俊秀,婉宁知道是姚宜之。

    母亲被休的时候曾说过,若是父亲待你不好,就去找你五叔。

    父亲几个兄弟,只有五叔在祖父面前能说得上话,母亲是怕祖父反感沈家,因此也厌恶她。

    那时候她是不清楚姚宜之的为人,可是如今她已经知道姚宜之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姚宜之虽然暗中定然做了不少事,却从来没有这样直面地和她有过冲突。

    她为何会突然看到这样的情景,姚宜之目光中满是阴狠,看着她被大火吞噬。

    她这是怎么了?内心的不甘和恐惧,呼吸的痛苦,浑身灼烧般的感觉为何会这样真实,仿佛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一个她从来不知道的地方。

    “婉宁,婉宁。”

    崔奕廷不停地喊着她,她明明听得清清楚楚却动弹不得。

    她的手骤然被攥紧,她的思绪仿佛一下子被拽了回来,那种烧灼感突然一下子远离,去得干干净净。

    婉宁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崔奕廷惊慌失措的目光。

    四周幔帐低垂,这是她和崔奕廷的婚房,没有什么大火,她这是怎么了。

    手掌抚上她的额头,崔奕廷抿着嘴,“哪里不舒服?”

    婉宁摇摇头,“没有,就是……”她想要起身,却被崔奕廷拦住。

    崔奕廷道:“让人去请个郎中过来看看。”

    “没事了。”婉宁稍稍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身上被汗浸透了,她明明没睡着却怎么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似的。

    她站在大火中央,看着姚宜之,好像和姚宜之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宁愿烧死自己也不愿意落入他手中。

    崔奕廷去端了水,温水从她喉咙里流过,仿佛能将紧张的情绪一点点地化开。

    她再抬起眼睛,目光中那些紧张已经化开,从他身上掠过顿时变成了淡淡的羞涩。

    他的长发散落,衣衫被剥了一半,站在她面前,她才发现崔奕廷是这般的高大。

    她的鬓角已经被汗**,“大约是尝了口酒有些醉。”

    总不能说在这种时候她忽然之间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噩梦。

    他有些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去让人做碗醒酒汤?”

    “不用,”婉宁道:“已经好多了。”

    崔奕廷仔细地看着她,手不离开她四周,仿佛怕她忽然之间摔倒,“真的没事了?”

    婉宁很坚定地摇头,“不知道那是什么酒,突然之间就醉了,”她顿了顿,“看到红幔帐,恍惚看到周围着火了,这才吓了一跳。”

    她是轻轻松松地说出来,却没想到抬起头看到的是皱着眉头的崔奕廷,他的神情有些惶恐有些惊喜又夹杂着许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怎么了?”这次换成她来问。

    “还有没有别的?”崔奕廷问过去。

    婉宁摇头,“没了,就是一闪而过。”

    她话才说完,就被搂进了他怀里,他的手搂得很紧,紧得她几乎无法喘息,好不容易松了些,她刚要说话,带着些许凉意的唇就落下来,吻在她嘴边,带着些许薄荷叶的香气。

    一点点的轻触,一点点的亲吻,慢慢地加重。

    “婉宁,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他一直想说的话,一直想做到的事,他不必在一片废墟中仓皇。

    婉宁轻轻地搂住了崔奕廷的脊背。

    ……

    赵氏帮着崔夫人送走了宾客才回到屋子里,刚刚坐下就听到女儿的声音,“母亲可回来了?”

    管事妈妈忙上前撩开帘子,丁如婵就走进来,“母亲去看过新娘子了?”

    赵氏道:“看了一眼,模样倒是很漂亮,又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总有些贵气。”

    丁如婵的嘴角翘起来,“说到底都是出妻生的,有什么贵气不贵气。”

    赵氏皱起眉头,“小祖宗有些话可不能说,咱们还指望着她赚钱呢。”

    丁如婵捏着帕子目光闪烁,“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赵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女儿抿着嘴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立即就皱起眉头,“没出阁的姑娘,就不嫌臊得慌,还打听这些事,传出去了看你还要不要嫁人。”

    丁如婵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凑到赵氏耳边,“来的时候鲁道婆给了我些药粉,说是吃了之后就能让人听话,我见到有人端合卺酒,就胡乱放了些进去,也不知有没有用。”

    赵氏正喝水差点就吐出来,“呸呸,那是骗你银钱你也信得,若是这么简单还用得着费心算计?那个鲁道婆每次过来不是天花乱坠地说一番,再说,你怎么知道那酒就是姚氏喝了,万一被你表哥……”

    丁如婵咬住嘴唇,“我就是不喜欢那姚氏。”外祖母在世的时候,将母亲和姨母叫到一旁,清清楚楚地说,想要将她许配给表哥,姨母当时迫于陈家的婚事就没答应,听说表哥和陈家退了婚,她心里不禁欢喜,谁知道会跑出来个姚氏。

    赵氏对女儿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狠狠地看了两眼,“你姨母还要帮你说亲事,这些日子少些惹祸,否则将来哭都来不及。”

    赵氏话音刚落,管事妈妈撩开帘子进了屋,“太太,您快去姨夫人那里瞧瞧吧!”

    赵氏有些意外,“我才过来,怎么?是有什么事?”

    管事妈妈道:“夫人从山东带回来的那尊观音碎了。”

    那尊观音是母亲给妹妹求来的,妹妹供了观音之后生了奕廷和奕征,怎么在大喜的日子里观音像却碎了。

    赵氏很着急,“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还放过贡品,都是好端端的,是不是有什么猫儿、狗儿跑了进去。”

    管事妈妈道:“倒是没听说。”

    赵氏边说边去二进院里,崔夫人屋子里已经乱成一团,几个管事和大丫头都面色难看,崔夫人坐在椅子上发愣。

    赵氏迎面就走过去,“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没有人碰怎么能碎了。”

    这尊观音崔夫人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奕廷来京中任职,崔夫人从山东带过来,多少年一直都好端端的物件儿,偏偏在奕廷成亲当日碎了,崔夫人只要想想就一阵心惊肉跳,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吧!

    还没跟赵氏说话,宋妈妈进屋回话,“二爷那边说没什么事。”说着顿了顿。

    崔夫人道:“有什么就说吧。”

    宋妈妈这才道:“听房的妈妈说二爷喊了几声,她们要进去二爷却不答应。”

    崔夫人想了想,“要水了吗?”

    宋妈妈道:“没有。”

    崔夫人皱起眉头,“该不会是有什么差错吧!物件儿都送进去了?有没有压在褥子下面。”压箱底的物件儿,应该压在褥子下面,奕廷身边没有开脸的丫头,在山东的时候虽然也睡过花船,有过传言,也不知道那些事有没有过。

    宋妈妈想要回话,赵氏却道:“这些事你别担心,年轻的孩子,个个儿都贪嘴,哪里有不会的呢,观音像坏了你就疑心疑鬼起来,改日再去请一尊回来,多送些香油钱去寺里,再做些善事也就好了。”

    崔夫人叹口气,勉强点点头,“希望没事。”

    可是想到观音像“哗”地一下碎下来,她就难免害怕。

    赵氏留下来和崔夫人说话,崔家仿佛又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大红的灯笼在廊下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

    也是京城崔家。

    崔实荣进了大牢之后,偌大个宅子就被收了回去,段氏领着崔奕诚住进了崔实图接济的小院子里。

    一灯如豆,段氏一针针地仔细绣着,手下的牡丹的花蕊慢慢浮现出来。

    “到时间了吧?”段氏没有抬头。

    旁边的妈妈道:“差不多了,应该已经到了。”

    段氏笑起来,“总算让我等到了,之前都是他们看我们的笑话,不管是崔奕廷还是那个姚婉宁,如今他们凑在了一起,也让我们省了许多事,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躲在后面,什么都让老爷撑着,那狼崽子为了要个前程竟然踩着他叔父的肩膀爬上去,我们凭什么还替他们瞒着那么多事。”

    段氏眼睛渐渐亮起来,“要死大家就一起死,谁也跑不了。”

    ……

    黑夜里,崔家的大红灯笼显得格外耀眼。

    一辆马车停在崔家门口,跟车的婆子上前将马车里的人扶下来,那人慢慢走到大门前,伸出手来亲自敲了门。

    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询问,“谁?”

    女子看了看身边的婆子,婆子立即上前道:“劳烦禀告一声,我们大爷一家回来了。”

    大爷?

    守门的人不禁怔愣,哪里来的大爷,“是不是弄错了?”家里就从来没有大爷,夫人只生了二爷和四爷,难不成是族里来人了?可并没有提前写信啊。

    门缓缓地打开,下人揉了揉眼睛还没有看清楚,就听到十分清亮的声音道:“没弄错。”

    管事妈妈递了一封信上去。

    那女子道:“我们是从通州过来的,你只要禀告,老爷就会知晓。”

    禀告一声,就一定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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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奇怪

    崔夫人刚刚躺下就又起身,外面传来崔实图的声音,“从通州过来的?几个人?”

    然后是管事妈妈的声音,“只说有一位奶奶,别的没瞧见。”

    崔夫人心里顿时一沉,难不成是族里来赶喜事的宾客?却怎么会是这时候进了城。崔夫人看了一眼沙漏,这个时辰城门都关了,她是怎么进来的。

    “还有城门的守卫跟着,听说是我们家的奶奶不敢怠慢便打开了城门。”

    崔夫人越听越坐不住,汲上鞋就走出来,看向崔实图,“老爷,是什么事?”

    崔实图皱着眉头,想要说话却仿佛又有些为难,伸手要个衣服,“我出去看看。”

    不等崔夫人再说话,崔实图已经披上外衣大步走了出去。

    老爷这样急匆匆的出门,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崔夫人看了一眼宋妈妈,宋妈妈急忙出去打听。

    忐忑地坐了一会儿,宋妈妈匆匆忙忙进来禀告,“夫人,来的人说是咱们家的大奶奶,还带着一位小爷。”

    大奶奶。

    崔夫人惊的说不出话来,“是族里大老爷家的?”

    宋妈妈摇头,“不是,是我们家,是老爷……是夫人您身边的那位素云姑娘。”

    崔夫人一时愣在那里,“素云?”这怎么可能,她身边的素云是到了年纪被她老子娘领走的,走的时候她还送了两箱东西做日后的嫁妆,怎么会转眼之间就成了她的媳妇。

    崔夫人穿上衣服端坐在屋子里,本来安静的崔家宅院又热闹起来,不多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跟着宋妈妈进了屋,见到崔夫人就行礼下去,“娘,媳妇给您请安。”

    屋子里十分的安静,连宋妈妈都抿起嘴来不敢出声。

    所有人都看向屋子里站着的素云,穿着秋香色小凤尾褙子,大红色的襦裙,衣服做工很是细致,不像是成衣店里出来的,身边带着的两个丫鬟一个婆子看起来都很规矩。

    素云伸出手立即就有个六岁的孩子从婆子身后跑出来。

    那孩子在马车里本是睡着了,忽然见到院子里大红灯笼的光亮就醒过来,现在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周围瞧着。

    崔夫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老爷不但在外生了庶子,还将她身边的素云配了过去,如今更有了孙儿。

    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既然老爷已经让她们进门,就是默认了庶子,她心里就算百般不信还不至于就在这里不管不顾地质问她们娘俩。

    委屈、愤怒豁然冲上额头。

    素云拉着孝哥,“快过来叫祖母。”

    孝哥清脆的童音响起来,“祖母。”

    崔夫人的嘴唇略微颤抖,眼睛里透出几分的哀伤,转头吩咐宋妈妈,“腾出一间房,先让他们住下。”

    素云抬起头,夫人自始至终都没问起庶子。

    不等崔夫人离开,素云又跪下来,“娘,如今孝哥的父亲病重了,我们也是没有法子才来投奔,从前都是二叔父让人照应,二叔父出了事,我们一家人也少了依靠,若不是孝哥的父亲每日都要吃药,我怎么也不敢来寻亲。”

    “娘……”素云叫了一句又改口,“夫人,我从小就跟在您身边,您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是……真的不敢做出什么对不起夫人的事,只是老爷让我侍奉大爷,大爷见我无依无靠就娶了我。”

    崔夫人又坐下来,低下头看素云,“我早就给你说了一门亲事,你老子不是也在山东养马,前些年还有书信往来,后来说你一家人去辽东寻亲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如果你还顾念旧情,怎么发生了这些事不告诉我?”

    素云眼泪掉下来,“寻亲的途中出了事,都被响马杀了。”

    素云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崔夫人半晌才又站起身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下去吧,有事明日再说。”

    素云和孝哥被带了下去。

    崔夫人回到内室里,宋妈妈忙上前道:“夫人别急,等一会儿老爷回来了,您好好问问,看样子大爷年纪不小了,说不得是老爷外放那些年身边伺候的丫鬟生的,也是怕您生气才养在外面。”

    崔夫人眼睛微抬,听说是素云的时候,她还以为,老爷将素云养在外面做了外室,哪里想到配给了自己的庶子,还是正妻,真是天大的笑话,崔家竟然出了这种笑话。

    屋子里的灯光仿佛也跟着暗下来,崔夫人坐在灯影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才传来脚步声。

    崔实图进了屋。

    仿佛是从外面带了凉气,崔夫人不禁打了个寒噤,抬起头来,崔实图面色阴沉站在她跟前。

    “老爷养了庶子在外面是真的吗?”崔夫人落在裙边的手慢慢地攥起来。

    崔实图没有说话,崔夫人抬起头来,期望在丈夫脸上看到否认的神情,或许是政敌陷害,或许是……她找不到太多的理由。

    “是。”

    半晌听到这样回答。

    崔夫人豁然笑起来,是真的。

    她静静地等着,崔实图却将外衣脱了递给下人,“早些安歇吧!”

    就这样没有任何的解释。

    “老爷准备将他们怎么安置?”

    吹灭了一盏灯,黑暗中仿佛有一缕青烟冉冉升起。

    崔实图道:“家里还有闲置的院子,就收拾出来一所,让他们住进去。”

    老爷性子绵柔话从来不多说一句,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交代如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耳光,崔夫人想到那碎裂的观音像,自己如今仿佛就如同那观音一样,豁然断了两截,再也无法续接。

    崔实图已经躺在床上,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仿佛已经入眠。

    崔夫人痴痴地站在黑暗里,头晕目眩的感觉顿时传来,仿佛被四堵墙团团围住,不停地挤压着,让她再也喘不过气来。

    崔实图却不肯再跟她多说一个字。

    ……

    窗口传来鸟鸣的声音,婉宁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陌生的景致。

    崔奕廷穿着斜绫纹蜜合色长袍,衣襟微微敞开,光泽细腻的皮肤从若隐若现地透出来,支着腿,修长的手指捏着公文在细细的看。

    婉宁刚要起身,崔奕廷已经转过头,他浅浅的微笑,墨黑的眉毛扬起,深邃的眼睛如泉水般透亮,用一直乌木簪挽起了头发,却有几缕垂在肩膀上,添了几分的矜贵和雍容。

    看到她醒了,便放下手里的公文,转过身来看她,“还没到卯时,再睡一会儿。”

    婉宁摇摇头,“还要去给长辈敬茶,还是早些起身。”从床上坐起来婉宁才发现,昨晚他们两个好像没有圆房,他们两个人说着说着话,她就睡着了。

    想想摆放在床头的那只准备放元帕的盒子,婉宁只觉得脸颊豁然热起来。

    抬起头却发现那只盒子不见了。

    “盒子呢?”婉宁将头发掖在耳边。

    崔奕廷倒是很坦然,“让婆子拿出去了。”

    里面有没有东西就拿出去,婉宁耳根也烫起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崔奕廷眼睛晶亮,“跟你说,你能怎么样?”

    没想到这人脸皮厚得很。

    话音刚落,隔扇就被敲了两下,传来尹妈妈的声音,“二爷、二奶奶该起身了。”

    最终还是要让人来催。

    她有些不好意思,崔奕廷倒是很耐得住,扬声让人打水进来。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婉宁看向窗外,这就是将来她要生活的地方,虽然很陌生,可将来会变成她真正的家。

    两个人穿戴好了在屋子里用了早饭才出了门,廊下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婉宁抬起头来看到的是那只肥鸟。

    “二爷让人带过来的。”童妈妈轻声道。

    这只翠鸟她放在了沈家,没想到崔奕廷让人带了过来。

    两个人一起走过月亮门,还没到二进院,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翠竹夹道上,身边带着一个六岁大的小男孩。

    婉宁仔细地看过去,那女子的目光先是落在崔奕廷脸上然后又转向她,先是有几分怯意慢慢变得大方起来。

    婉宁去看崔奕廷,崔奕廷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没有瞧见似的,她这才想起来,这人是个睁眼瞎,打了几个照面的人照样不识得。

    “二奶奶,这是昨晚才来的大奶奶。”管事妈妈见状迎过来低声道。

    崔奕廷扬起了眉毛,“是我大伯家的嫂子?”

    管事妈妈一脸晦涩,“不是……”

    婉宁正听着,那女子已经看着她道:“弟妹日后就叫我嫂嫂,”说着蹲下身来,“孝哥快喊二婶。”

    管事妈妈正不知道怎么才好,这位大奶奶昨晚已经让夫人吓了一跳,谁承想会这么早和二爷、二奶奶碰在一起,正思量着,却发现二奶奶向她看过来。

    那双眼睛清亮,虽然年纪不大却又几分的威严。

    不过几句话,刚进门的二奶奶就看出了端倪。

    婉宁笑着道:“先去给爹、娘请安吧!”抬起了脸询问地看着崔奕廷。

    素云攥起手,她原本是想让这个二弟妹喊她一声嫂子,却没承想就这样被岔了过去,那姚氏脸庞秀丽,眉眼十分的清秀,年纪又小,看起来不像不好拿捏的人,尤其是刚刚成亲,对二爷的性子还摸不透,不敢擅自做什么决定。

    几个人进了崔夫人屋子。

    婉宁给崔实图和崔夫人赵氏敬了茶,又见了崔奕征,崔奕征和崔奕廷长得有几分相像,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很好相处的模样,接人待物也比崔奕廷话多,眉眼中却少了崔奕廷迫人的神采多了几分温和。

    长辈都会喜欢崔奕征这样的性子,崔奕廷不受管束加上脾气多有些执拗和骄傲,怪不得会被嫌弃。

    行了礼,屋子里就安静下来,崔夫人低头喝茶,崔实图也低头喝茶,两个人之间多了疏离少了默契。

    “娘,我想吃樱桃。”

    还是孝哥先出声,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白瓷碟,里面是红红的小樱桃。

    素云忙拉住孝哥的手,“小孩子,不懂事,让人笑话。”

    崔夫人垂着眼睛不说话,仿佛并没有听到孝哥的话。

    一般长辈遇到这样的事都会笑着让下人将樱桃送过去,哄着小孩子开心。

    素云将孝哥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是溺水的人在找一块浮木。

    崔实图的眼睛豁然跳起来,看向管事妈妈,“将樱桃拿给孝哥吃。”

    崔夫人抬起头,婉宁看到那双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怨恨的神情一闪而过,崔夫人不可能会对一个族中来的“大奶奶”有这样的怨恨,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这个大奶奶是崔奕廷的庶兄。

    突然来到京里的庶兄,让崔夫人措手不及,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尴尬。

    樱桃摆在孝哥的面前,一只小手怯生生地去拿樱桃,却因为心里多少有些害怕,一颗樱桃掉在地上。

    掉了樱桃,孩子忙转头向母亲求助。

    婉宁看向公公,公公眼睛里明显有了愧疚。

    婆婆嘴角已经浮起了讥诮的笑容,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旁人。

    婉宁站起身来,“父亲、母亲,我去大厨房看看晚上的认亲宴。”

    素云有些诧异,姚氏就这样站起身要离开,正主要走,夫人就不用留在这里,那她今日就又没有了机会说话。

    果然,崔夫人站起身,“我也有些不舒服,”说着吩咐宋妈妈,“扶着我回去歇着。”

    素云顿时焦急,看向婉宁,“听说二弟妹会治病,能不能给我们大爷看看,我……我求遍了名医却……一直没有……个结果,听二婶说,弟妹治好了不少人的病,若是我们大爷能好……我们母子就算有了依靠,就能像从前一样生活。”

    崔奕廷皱起眉头就要说话,婉宁却摇头,抬起脸,“好,我就去瞧瞧。”

    没想到姚氏这样痛快地答应,素云不禁惊诧。

    ……

    婉宁提着裙角撩开帘子进了屋,屋子里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

    崔奕廷面色不虞。

    婉宁点了点头,崔奕廷定然也已经料到了这个男子是他的庶兄,他虽然不会认人,但是他比谁都聪明。

    崔奕廷看着床上的人,他从来就没有个庶兄,前世就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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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难安

    婉宁走几步上前,那男子目光直直地看着婉宁,忽然就咧嘴笑了,就要伸出手臂去抓婉宁,素云忙上前按住男子的手,“不管是谁过来都是这般,开始仿佛谁都识得,还能模模糊糊地说两句话,再后来连话也不能说了。”

    素云说着擦眼角。

    宋妈妈也看过去,大爷的样子果然是不太好,所以素云才会来投奔。

    几个婆子将男子的手脚按住。

    婉宁转身吩咐童妈妈,“给我拿盏灯来。”

    素云不禁抬头看了看天,大白天的要灯做什么?

    既然是她请的姚氏,自然就不能多问,只能站在一旁仔细地看着姚氏端了灯在大爷眼前照了照。

    素云伸长了脖子却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道理,等到姚氏将灯放下才迫不及待,“二弟妹,大爷的病怎么样?能不能治得好?”

    她看了那么多的郎中,遇到的人都纷纷摇头说是治不得,姚氏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厉害的医术。

    婉宁没有抬头,仔细地检查起男子的下颌和枕后,“大哥是生了病才会如此?”

    素云不禁目光一收,“是病了慢慢变成这样。”

    婉宁抬起头,和素云的目光撞在一起,紧紧地看着素云,停顿了片刻才清楚地道,“依我看像是受了外伤。”

    素云心里咯噔一下,面皮也紧起来,慌忙解释,“是病了之后从床上掉下来过,从前是没有这样重。”

    不等婉宁再说话就又道:“怎么样,能治吗?”

    所有人都在看婉宁。

    连宋妈妈都屏住呼吸,二奶奶的确给人治过病,宫里的大皇子都得益于二奶奶,可是床上的大爷……眼见就病得严重,不可能会治好吧!

    婉宁思量片刻,抬起头,很自然地道:“这病,我看能治,我就让人去贺家请贺家二老爷过来看看,贺家有通窍的秘方,用起来会快些,吃上一阵子就应该能开口说话了。”

    素云惊讶地愣在那里。

    能开口说话?不可能。

    多少人都说过大爷不可能在起身说话,所以她才会将人拉到京城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握紧帕子,“是真的?”素云嘴唇禁不住颤抖。

    婉宁点点头,“既然我说了,就有把握,只不过需要好好调理,至少要六七日才能见效。”

    素云眨了眨眼睛,忽然转过身一把拉住孝哥,“孝哥,你爹爹就要好了,你就能和你爹爹说话。”

    素云将脸埋在孝哥后背上,屋子里满是她略带呜咽的声音,看不到她的表情。

    ……

    从大爷院子里出来,婉宁去了崔夫人屋里。

    崔夫人正靠在软榻上休息,听说婉宁来了挣扎着起了身。

    “娘歇着。”婉宁扶着崔夫人重新躺下来。

    “我这是老毛病了,只是没成想你们才成亲我就病了,”崔夫人拉起婉宁的手,“奕廷素来执拗,若是待你不好,你只管来跟我说,我去训他。”

    崔夫人强打精神,说完深深地喘了口气。

    婉宁嘴角噙笑,“媳妇知道了。”

    崔夫人仔细地看着婉宁,两个人今天早晨敬茶的时候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真是般配,本来该是高兴的日子,谁知道家里会出了这样的事,她不理睬素云,那素云还厚着脸皮让婉宁过去给那庶子看症,只要想一想她就心窝里疼。

    不过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跟晚辈提起。

    虽说娶进门的媳妇能帮衬她打理内宅,姚氏毕竟年纪尚小,不懂得其中的道理。

    “娘,”婉宁道,“方才我去看了大哥……”

    提起突然上门的庶子,崔夫人的手轻轻一抖,却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怎么样?身上的病可能治好?若是能治得就将御医请过来。”

    婉宁点点头。

    崔夫人有些惊讶,她昨晚让管事去看了一眼,管事的意思是那病肯定是不得治了,庶子病成这样,自然有些话就无从询问。

    “娘,媳妇觉得,有些话还是等大哥病好了问清楚。”

    崔夫人抬起头看到了婉宁舒展的眉眼。

    有些事要问清楚再说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可眼下的情形她怎么才能弄个明白。

    两个人正说着话,宋妈妈快步进来道:“夫人,二奶奶,族里来人了。”

    成亲第二天族里会有亲戚过来看新娘子,这是常理,崔夫人气就气在素云挑了这时候上门。

    摆明了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

    崔实章和妻子闵氏搀扶着崔老太太进了院子,今天上门的客人多,就将茶水都摆在了花厅,闵氏拿着给新娘子的见面礼,一路和婆婆笑着说话。

    刚走了两步就听到门口的管事道:“镇国将军和夫人也到了。”

    崔实章看了一眼妻子,两个人就站在原地等着周端裕和崔映容也走进来。

    几个人见了礼。

    闵氏先道:“昨儿人太多,新娘子被拥在人群里,我就远远地看了一眼,不愧是弟妹看上的,就是不一般,将咱们族里的媳妇都比了下去。”

    闵氏惯会说话,崔家族里大大小小的事在她嘴里传来传去,圆的也能说成扁的,扁的又能说回圆的。

    崔映容应付了一声,不太理闵氏,上前搀扶了崔老太太。

    刚走上了长廊就遇到迎过来的婉宁。

    崔老太太笑着,“这是奕廷的媳妇,今儿可算是看了清楚。”

    闵氏也看过去,新媳妇姚氏穿着大红褙子,明艳的颜色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乌黑的眉毛顺着眉骨弯下来直到眼尾,一双眼睛更是光彩夺人,微微上扬的嘴唇红润的恰到好处,连头上和耳珠上那红宝石都及不上似的。

    闵氏不禁心中赞叹,这个姚氏真是个美人坯子,再过两年,只怕是京中的女眷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她,崔奕廷名声在外,竟然能娶了这样个美娇娘回来。

    崔映容将崔实章和闵氏说给了婉宁。

    婉宁也知道一些崔家的情形,从前崔家族中不少人在京里,后来逐渐外放出去做官,崔奕廷过世的祖父就是外放做了山东知府的时候看上了赵家,给公公定了这门亲事。

    如今他们这一支的长辈已经都送走了,和他们亲近的也就是崔奕廷三祖父这支族人,从前就走得近,兄弟在一起排过行,闵氏的儿子在奕廷上头,平日里就被叫大爷,崔奕廷就是二爷。

    崔奕廷记不住人脸,却对这里面的关系再清楚不过,昨晚简单和她说了说方便了她来认亲。

    婉宁和崔映容一左一右搀扶崔老太太。

    崔老太太十分的满意,“到底是京中名声在外的闺秀,无论怎么看都是大方得体,将来倒是能帮我教教未出阁的几个丫头。”

    婉宁笑道:“老太太您是高看我了。”

    闵氏边走边向四周张望,不知是从哪里传来“咣当”一声响,闵氏就看过去,“哎呦,怎么不小心着些。”

    话音刚落就听到小孩子大哭的声音。

    这院子里的孩子,就是大爷的儿子孝哥,崔家的下人不少,能看得住素云不一定能看住一个六岁的孩子,婆婆还是大意了。

    “是谁家的孩子。”闵氏说着也不等别人说话,几步就走了过去,很快就将湿了衣襟的孝哥领了出来。

    崔老太太也看到了孩子,不禁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不等闵氏说话,婉宁道,“我婆婆正在花厅里等您说话,孙媳搀您过去。”

    闵氏目光不禁一颤,这个姚氏还真是反应快,这样就将老太太搀去了一旁。

    闵氏蹲下身来,看着一脸惊慌的孝哥,“你是哪家的孩子?”

    孝哥睁大了眼睛,半晌才道:“我爹爹是家里的大爷,我是家里的孙儿。”

    “大爷?”闵氏看了一眼崔映容,“怎么出来个大爷,我们奕行才是行长。”

    孝哥那边已经重复着,“这个家里,我是这个家里……”

    “难不成,”闵氏突然张开了嘴,“难不成是……”

    崔映容脸色难看,“嫂子可不能乱猜,我们还是去问问再说。”

    ……

    素云等着韩婆子来禀告,“您放心吧,小少爷在长廊里遇见了族里的老太太,现在被带去了花厅里。”

    素云松了口气。

    韩婆子道:“这件事定然是压不住了。”族里的长辈都知道了要怎么遮掩。

    素云点点头,只要老爷承认大爷是他的庶子,谁还能不认他们,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在这个家里住下了。

    从前家里因养马破了家,将她送到崔家做些活计,崔夫人看上了她绣花的手艺,就将她留在屋子里做针线,她是小心翼翼的侍奉,处处去博夫人的好感,想着将来夫人能给她张罗一门亲事,谁知道等她到了年纪,夫人就准备了些嫁妆,让她跟着老子、娘回去了。

    辛辛苦苦最终换来这样的结果。

    她如何能甘心。

    如今终于又回来了这里。

    素云道:“我们还有两口箱子在车上,里面有大爷经常用的物件儿,你叫家人将箱子搬进来。”

    韩婆子欢欢喜喜地应了。

    不一会儿功夫箱子就搬进院子,素云嘱咐谢大,“听家里管事的安排,管束着手里人,别出什么差错,二奶奶给大爷看了病,说大爷的病能治,说不得六七日就能好转,将来还能开口说话,等大爷好起来,定然少不了赏赐。”

    谢大忙道:“我们为主家出力理所应当,哪里敢求赏赐。”

    说完话,谢大从屋子里退出去,回去了马厩子,将主子说的话吩咐下去,又将带进京的几匹马看了看,这才跟管事说了一声,出门去购置些用的物件儿。

    迈出崔家的大门,谢大慢慢地走在街上,集市上买了些东西,走进一条胡同,进了胡同之后谢大的身手忽然变得敏捷起来,向左右张望了两眼,翻身上了墙头又跃进小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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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往事

    谢大进了院子,没走两步就有人咳嗽一声,谢大忙上前,“我家奶奶让我来报信。”

    那人点点头,将谢大带进屋,崔实荣的管事崔忠就在屋子里等着他。

    谢大将自家奶奶交代的话说了一遍,“二奶奶说还能让大爷说话。”

    崔忠皱起眉头,“这怎么可能。”

    谢大低着头,“是啊,我们奶奶也没想到,您说说,若是真的说了话,会不会节外生枝。”

    崔忠也拿不准,那个姚氏虽然不用药石也能给人医病,从前说出来没有人相信,可是从忠义侯到大皇子,姚氏奇怪的医术摆在眼前,倒是不能不信,更何况姚氏还要请贺家帮忙,说不得还真的能让崔大爷开口说话。

    该不会这件事会坏在姚氏手中。

    崔忠想了想嘱咐谢大,“你先回去,免得让人怀疑。”

    谢大点点头,不敢再耽搁一溜烟跑了出去。

    崔忠坐车去了段氏住的院子,躬身禀告。

    段氏端坐在椅子上,“那个姚氏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刚进门的媳妇就敢插手内宅的事。”她早已经算计好,一个庶子找上门,定然会将崔实图一家搅合的天翻地覆,崔实图有些话不会轻易和赵氏说,赵氏只会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庶子伤心。

    可如果那庶子开口说话,被人看出什么端倪,只怕就会节外生枝。

    问题是那个姚氏果然能将病治好?

    崔忠道:“您也不用太担心,大爷那病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看那二奶奶八成是在唬人,小小年纪果然又这般本事,何必还要买卖茶叶赚钱,也像贺家一样开药铺就是了。”明摆着就是不可能的事。

    段氏没有说话。

    崔忠接着道:“一个人痴痴傻傻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好起来。”

    “您就安心吧,说不得就是用的手段,想要在公公面前表现。”

    段氏摇摇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那个姚氏是新进门的媳妇,想要在家中站稳脚跟,定然会去讨好赵氏,说不得给人治病是为了帮赵氏打听消息。”

    所以姚氏定然会竭力医治,就算治不好病,说不得也会让人开口说话。

    段氏忽然有些紧张。

    人病得迷迷糊糊,谁知道他会说出什么。

    那个崔奕廷和姚氏都是聪明人,只要露出半点的端倪,他们就会顺藤摸瓜。

    现在最要紧的是,崔实图完全认了庶子,让人写了族谱,这样她就等于握住了崔实图一家的生死。

    她就可以用来要挟崔实图,让崔实图想尽法子将老爷从大牢里救出来,她拼了命也要保住老爷的性命。

    ……

    崔老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有个庶长子?”说着看向崔夫人,“是不是弄错了,家中连个妾室也没有,怎么就养了外室。”

    崔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也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她也不相信,这些事却已经摆在她面前。

    她该怎么办?就像老爷说的,如无其事地接受这个庶长子。

    “你准备怎么办?”崔老太太看向崔夫人。

    崔夫人摇摇头,“人突然就来了,就算是庶长子,素云的身份如何也是配不上的,我若是早知道,定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族里恐怕很快就会知道,”崔老太太道,“你心里要有个数,若是果然这样,还要尽早入了族谱。”

    毕竟是老爷的子嗣,素云还生了下了孙儿,崔夫人觉得自己又被重重地掴了耳光,“我是想先给他治病,很多事还是要问问清楚,事关子嗣,我们不得不仔细着些。”

    这是她唯一能找的借口,老爷就算承认了庶子,还有孝哥的身份也要弄清楚。

    崔夫人道:“素云是怎么嫁过去的,怎么生下的孩子,谁也不清楚,不弄个明白我心里发慌。”

    这样说也有道理。

    崔老太太颌首,“你心里要有个打算,免得被族中追问。”到时候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崔夫人点点头。

    崔老太太拉起崔夫人的手,“男人就是这样,不管做了什么事,回到家里都要让女人来承受。”

    崔夫人眼睛顿时红了。

    院子里传来孝哥欢笑的声音。

    ……

    素云坐在屋子里,终于等到有人敲门进了屋子。

    素云抬起头来,那人躬身拜下去,“大奶奶,我是老爷身边的江赟。”

    江赟她是认识的,很早就跟在老爷身边,有一次就是江赟带人给他们送了东西。

    屋子里静悄悄没有半点的声音。

    江赟先去看了床上的大爷,然后才道:“您这是何苦呢,就这样进京里来,万一出了差错,岂不是得不偿失。”

    素云抬起头,“江先生不用跟我说这些话,在通州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比谁都清楚,江先生不如就说说老爷准备怎么办?是认下我们,还是赶我们走,陆老爷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江赟急忙道:“您是记错了,哪有什么陆老爷,陆老爷早就死了。”

    素云仿佛已经不管不顾,抬起头,“新帝登基,陆家家破人亡,崔家倒是圣眷不减,如今崔二爷更是做了锦衣卫指挥佥事,陆老爷让我带着陆家的后人来问问老爷,为了从前的情分,是不是该给陆家后人一条活路。”

    江赟不禁惊讶,想起外面那玩耍的孩童,“你说那是陆老爷的……”

    素云笑起来,“可不就是,陆老爷让我问问老爷,从前立下的投名状,现在还有没有用。”

    ……

    婉宁和崔奕廷在屋子里说话。

    外面开始下起雨,推开窗子有雨丝飘进来,屋子里顿时充满了潮湿的气息。

    婉宁转头看崔奕廷,崔奕廷眼睛里仿佛也有些湿润似的,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婉宁道:“娘那边先稳了下来,也和族中长辈说了,等大爷的病有了起色,再商量入族谱。”

    崔奕廷目光中带了几分的歉意,“刚嫁进来就让你遇到这样的事。”这也是他始料未及。

    婉宁摇摇头,“爹那边怎么说?”

    崔奕廷的神情顿时沉静了几分,“没说什么,就认了那个庶子。”

    崔实图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所以父子两个才不对盘。

    崔奕廷眉眼舒展却目光深邃,“父亲突然致仕,之后又几次拒绝了官职,也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为什么,唯一和他能说上话的人恐怕就是二叔。”

    崔奕廷又亲手将崔实荣送进大牢。

    以崔实图的年纪,不应该致仕的这么早,更何况崔家还是皇亲国戚。

    崔奕廷道:“从前我以为是姑姑的关系,祖父过世的早,姑姑因此耽搁了婚事,就一直跟着父亲、母亲在京中,父亲没发现姑姑和从前的宁王,也就是当今圣上有私,后来皇上登基之后因为汪家因端王谋反被牵连,所以没有册封汪氏为后,反而将姑姑抬进宫封了后,那时候朝野上下不少官员反对,母亲说父亲早就厌倦了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如今又是外戚,不如就避其锋芒,这样姑姑在宫中也会过得舒坦些。”

    婉宁知道崔奕廷的意思,如果是因为崔皇后,崔皇后薨了之后,公公就该没有了顾虑,崔奕廷现在提起这件事,显然也觉得公公不是因此才远离京城。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崔奕廷沉默半晌,“我想是因为陆家,从前的吏部尚书陆子明是我父亲最要好的朋友,先皇驾崩在陪都时,陆子明就在身边,先皇立储的诏书就是由陆子明起草。”

    崔奕廷说到这个,婉宁也想起一件事来,“端王谋反的时候说陆子明帮当今皇上矫诏篡位……”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崔奕廷颌首,“陆家上下因此被端王亲信灭门。”

    要说公公因此看开了,想要大隐隐于市也说得通。

    可是这次庶子的事实在太蹊跷了,一个庶子找上门,公公表现的好像是在面对朝廷大事,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谈。

    那个素云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可疑。

    婉宁抬起头和崔奕廷对视,两个人目光交汇仿佛想到了什么,童妈妈就敲了门,“奶奶,表小姐来看奶奶了。”

    崔奕廷那个表妹还真不是省油的灯,本来她可以慢慢地和她们周旋,可偏偏她就不是那种温吞的性子。

    婉宁站起身,吩咐童妈妈,“将我给表小姐准备好的礼物拿来,我去前面和表小姐说话。”

    ……

    婉宁撩开帘子,丁如婵不由自主地向帘子后望了望,表哥应该在屋子里。

    “二表嫂。”丁如婵向婉宁行了礼。

    婉宁笑着将丁如婵让到椅子上坐下,又将见面礼给了丁如婵,红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花草簪子。

    丁如婵打量着那簪子上缠缠绕绕的金丝,眉眼顿时扬起了些,“早就想来和表嫂说话,只是成亲那天不准认亲。”

    婉宁点点头,“日后有时间,就过来坐坐。”

    丁如婵笑着应下来,转头看到长案上摆着的一只小小的画屏,“这是从海上过来的物件儿?”

    婉宁颌首。

    丁如婵立即羡慕起来,“我早就想要一只,可惜……并不是那么好买到的。”

    “可不是,”婉宁道,“若不是这东西不好得,我就送给表妹。”

    丁如婵的脸顿时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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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改更通顺

第二百六十六章 蠢事

    婉宁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丁如婵也负气端茶来喝,母亲还想要和姚氏谈生意,这个姚氏哪里像是一掷千金的大商贾,商贾都知道什么叫做舍得,姚氏却连个摆件儿都看在眼里。

    丁如婵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站起身就要告辞。

    婉宁道:“等等,”说着看向童妈妈,“我这里有壶酒正好给表妹拿回去尝尝。”

    汝瓷的梅花瓶,虽然个头小做得却很精致,丁如婵本不稀罕什么酒,看到这个瓶子却又喜欢起来,就笑着让丫鬟拿了。

    带着下人回到屋子里,丁如婵看着汝瓷的梅花瓶细细地把玩,这么漂亮的酒瓶里面装得定然是上好的酒。

    尤其是酒瓶上面的汝瓷小碗,拿在手中就让人爱不释手。

    “太太不在,小姐若不然尝尝这里面的酒。”

    送给女眷的酒,大约都是果子酒不会醉人,丁如婵将酒倒进杯子,拿起来尝了一口,浓烈的酒气冲进她的嘴里,不是她想的果子酒。

    姚氏在耍什么花样,丁如婵皱起眉头来。

    “小姐,”婆子上前道,“二太太那边的下人来了。”

    姚氏这时候遣人过来,丁如婵点点头,下人就将肖妈妈带进了屋。

    肖妈妈满脸笑容,看到桌子上的酒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小姐还没有喝这酒吧?”

    汝瓷的花瓣小碗里的酒只剩下了一丁点。

    肖妈妈仿佛很在意她有没有喝这些酒,丁如婵不由地抿起了嘴。

    肖妈妈从丫鬟手里又接过一只汝瓷梅花瓶,“我们奶奶送给表小姐的酒拿错了,我是紧赶慢赶地将酒送过来,没想到表小姐已经尝了。”

    丁如婵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那酒有什么不一样?”

    肖妈妈道,“这酒本不该喝的,可表小姐既然尝了……也没什么大碍。”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

    那丫鬟仿佛做了错事,惊惧地低下了头。

    丁如婵顿时觉得嘴里有一种怪怪的滋味儿,嗓子和肚子里有一种被烧灼般的感觉,竟然有些不太舒服,这就不该喝,不该喝的酒是什么酒?

    丁如婵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肖妈妈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酒杯,“表小姐喝了也不碍事,只是别放在心上。”

    肖妈妈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丁如婵只觉得脊背有些僵硬,“妈妈快说,这酒怎么了?”

    肖妈妈想了想才叹口气,“表小姐年纪小,有些事不明白,也不能怪表小姐,这酒啊,是我们二爷、二奶奶的合卺酒,成亲那天表小姐大约也不知晓,就碰了那两杯酒,表小姐还记不记得?”

    丁如婵微微张开了嘴,她怎么不记得,她是趁着大家去看新娘子向酒里放了药粉,难不成就被别人瞧见了。

    她喝的这酒,难道,难道……

    肖妈妈仿佛没发现丁如婵的异样,“合卺酒不是谁都能碰的,难免不吉利,我们二奶奶又是个眼净的看不得这个,幸好二奶奶身边的妈妈正好就瞧见了,没有声张就悄悄地将那些酒就倒进了这瓶子里换了新酒上去,谁知道新来的丫头阴差阳错地就将酒拿错了送给了表小姐,您说这事巧不巧,奴婢回去和二奶奶说一声,既然没喝就不算合卺酒,顶多算是成亲的一杯喜酒,只要表小姐说两句吉利话,便不管那些讲究,这事也就过去了。”

    丁如婵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还当这件事过去了,谁知道……就在这里等着她。

    只要想想她方才喝下的,就是下了药的酒,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顿时冲进脑子里,让她整个人都有些眩晕,那鲁道婆说,这药粉会让人听话,到底是怎么个听话法,她也不知晓,她只是要将心中的愤恨发放出来。

    胸口如同被压了块石头,丁如婵几乎喘息不得,“这……这可……”怎么办?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肖妈妈道:“表小姐也不用害怕,我们二奶奶的脾性表小姐是不知晓,小事她不会计较。”

    小事姚氏不会计较,却将她下了药的酒让人送来,特意用了这样漂亮的酒瓶,让她想要尝尝这酒是什么味道。

    丁如婵忽然觉得肚子十分不舒服,不由地弯起了腰。

    “表小姐,”肖妈妈轻轻地喊着,“您这是怎么了?”

    丁如婵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到她的喉咙里,然后溢满了她的嘴。

    丁如婵再也遮掩不住,径直冲到角落里的痰盂旁,张嘴吐出来,吐了两口,吩咐下人,“快,快给我拿水来,快啊……”

    肖妈妈站在原地看着丁如婵一遍遍地漱口,双手就拢在袖子里,她是崔家的老人了,夫人这才让她来侍奉新来的二奶奶,她却一个不小心差点让表小姐钻了空子。

    听二奶奶身边的妈妈说这件事,开始她心里还不服气,总觉得那表小姐再怎么胡来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当下就揽了这差事来试探表小姐。

    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表小姐就脸色铁青,看着弯腰漱口的表小姐,她心里一阵庆幸,多亏这酒没有让二奶奶和二爷喝了。

    姚家过来的陪房做事都这般滴水不漏,更别提她们的主子。

    二奶奶真不是寻常人,她们这些崔家的老人想要得二奶奶的信任,就要本本分分做事,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将来就会和表小姐一样自取其辱。

    ……

    “二哥,”崔奕征在书房里找到崔奕廷,“我们去找父亲问问那件事。”

    崔奕廷看着兴冲冲的弟弟,“问了也不会说。”

    突然来了个庶兄,崔奕征只觉得一口气在胸膛里乱窜,他路过院子的时候听族里长辈带来的下人议论说,母亲应该早就知道那个庶长子,为了给老爷的颜色看看,这才将身边的丫鬟配了过去。

    那庶子如今可半点没了颜面,就算素云如今已经不是奴婢,毕竟伺候过人,光凭这个,谁都能压那庶子一头。

    崔奕征想着眼睛通红的母亲,“这关母亲什么事,父亲再不说清楚,母亲的名声要怎么办?”

    崔奕征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老爷,您怎么来了。”

    然后深蓝色的帘子被撩开,崔实图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崔奕廷,让何英带着人回来,不准去通州查问。”

    崔奕廷抬起头,不慌不忙,“何英在京城。”

    崔实图冷哼一声,“那你让谁去了通州打听?”他就是看不惯儿子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才多大就自以为是,我行我素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闭着眼睛也能猜到崔奕廷必然会让人去打听。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崔奕征忙上前,“父亲听谁说的二哥派人去了通州,”说着顿了顿,“父亲,那个人真的是我们的兄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准备要怎么办?有没有和母亲商量。”

    崔实图沉下脸,“还轮不着你们来盘问我,”说着看向崔奕廷,“别以为做了官得了皇上信任,什么事就都能插手,朝廷……”

    崔奕廷抬起头接嘴过去,“朝廷上的事,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既然是这样父亲就跟我们讲一讲,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晓的。”

    他就知道他的话,崔奕廷是不会听,从小他就我行我素胡作非为,从来就没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崔实图觉得额头青筋浮动。

    崔奕征忙去拉崔实图,“父亲,有什么话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说。”

    崔实图甩开崔奕征的手,指着崔奕廷,“这个家迟早要毁在你手上。”

    看着盛怒的父亲,崔奕征腿几乎软下来,转头看向二哥,二哥却像寻常一样,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这个家向来都是父亲说了算,只有二哥敢反驳父亲。

    崔奕廷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细长的眼睛直视着崔实图,“母亲身子不好,父亲就算不与我们说,至少该让母亲知晓来龙去脉,不要让母亲太过伤心,让族里长辈将所有过错都压在母亲身上。”

    崔实图顿时怒气冲头,狠狠地看着崔奕廷,仿佛又许多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吐出两个字,“竖子。”

    眼看着崔实图甩袖出门,崔奕征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二哥,这可怎么办?”

    崔奕廷坐下来重新翻看手里的公文,“不着急,听听父亲怎么跟母亲解释。”有些事不试探永远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奕廷用一盏茶的功夫看完手里的公文,交代下属拿去了衙门里,这才从书房里出来。

    虽然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却觉得家里的气氛比往日要让人欢快许多,只要想想婉宁,所有的烦恼仿佛都会一扫而光。

    “奶奶,二爷回来了。”

    婉宁放下手里的账本,站起身去迎崔奕廷,“这么快就看完了公文,我还以为要等一会儿。”

    两个人去了屏风后,婉宁拿了一件宝蓝色直缀,“换了衣服就能吃饭了。”

    她系扣子的手稍稍有些生疏,崔奕廷不禁扬起嘴唇,除了将来的孩儿,他会是唯一一个让她亲手系扣子的男人,若是能让她解扣子,说不得她会更加手忙脚乱……下一次他换衣服,他定然就伸开手,什么也不做,就让她在他怀里忙碌。

    仿佛看到崔奕廷下颌微扬,婉宁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崔奕廷一本正经的脸,她怎么觉得他方才在笑呢,或许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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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甜蜜蜜

    晚上梳洗之后,崔奕廷将手臂放在她的腰间,大红宫灯还在廊下,隐隐约约仿佛能看到灯光,崔奕廷轻声问她,“看着害不害怕?若不然让人取了下去。”

    婉宁摇摇头,“没事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恐怕就是个噩梦。

    崔奕廷的手掌心很暖和,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让她有些紧张,不由地想要说些话来,就想起了白天的认亲,就问崔奕廷,“崔家的那些族人你见到都识不识得?”

    崔奕廷摇摇头,“从前跟着母亲来京里探望父亲,去过族里老太爷家中,那时候老太爷病着,家里忙成一团顾不得我,我就从后门跑了出去。”

    婉宁知道这件事,舅舅说沈家从强人手里救过崔奕廷,大概就是那时候,“你走失了。”

    崔奕廷的呼吸很平缓,“没有,我跑回了家。”

    没有走失。

    崔奕廷道:“我回到家里,下人都很奇怪,匆匆忙忙去向父亲、母亲禀告,我肚子饿了,就自己去大厨房拿东西吃,厨房里正好在炸年糕,我还记得上面撒了一层的豆沙,吃着很甜。”

    这样的事没想到崔奕廷会记得这般清楚。

    “趁着厨娘去盛汤,我又跑出厨房,院子里有棵老树,上树后沿着树干就能站到房顶上,只要有机会我就会爬上去。”

    婉宁听着想笑,怪不得崔奕廷从小就有混世魔王的名头,如果家里有这样个孩子,谁都会觉得头疼。

    “我就在房顶上走,沿着墙头绕来绕去,后来不知道走到了哪个院子,借着假山石爬下来,本想着脚落了地就撒腿去池塘玩,就听到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音。”

    婉宁听得很仔细。

    “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崔奕廷却在这时候说得隐晦起来。

    “我在窗外听了一会儿,就推门进去,看了一会儿,我才知道我看到的人是我父亲。”

    婉宁忽然明白过来,崔奕廷说的是什么。

    她很想在那时候站在崔奕廷身后,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

    崔奕廷在那种情况下去认真的辨认一个人。

    婉宁道:“后来呢?”

    后来,父亲突然扑过来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和鼻子,他竭力地挣扎想要喘息,就听到父亲恶狠狠地说,“不准出去乱说。”

    崔奕廷摇摇头,“族里一个寡居的婶娘那年投了井,再往后就没什么事了,就在那年元宵节,我从家中走失,差点就不能回来,多亏了你舅舅搭救。”

    那一年定然出了不少事,只不过崔奕廷不想去仔细说。

    或许就因为丑事被崔奕廷发现,公公的尊严受了打击,在崔奕廷面前就格外的想要竖立长辈的威信,谁知道崔奕廷的性子不够绵软……

    婉宁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借着月光崔奕廷眉眼多了几分朦胧,“我母亲被休,家中更有几个姨娘,大家轮流侍寝,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争得头破血流,张氏甚至不想怀我父亲的孩子,看着欢哥,我有一种错觉,觉得欢哥并不是我父亲的子嗣,张氏栽赃我害她小产,除了想要将我送去族里,说不得也是借着我遮掩。”

    崔奕廷这才想起来婉宁还有个弟弟,这个弟弟在他迎亲的时候并没有见到。

    婉宁道:“如果张氏是足月生下欢哥,那就是没进门之前就怀了身孕。”

    想想婉宁这些年在姚家的日子,他好歹有个处处护着他的母亲,虽然父亲动辄搬出家法,也算是手下留情,特别是四弟开始读书之后,父亲的精力都放在四弟身上,他做了多年的闲散公子。

    “婉宁,”崔奕廷忽然认真起来,“现在想想如果我没在姚家救起你,就是亲手造就了终生憾事,却不自知。”

    在泰州的时候崔奕廷着实可恶,她心里骂他狂妄自大也不是一次两次,一心想要让他吃些苦头,却还念着他对她又救命恩情,往后到了京城,他一直待她很好,想一想心里就有股的暖意。

    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他们两个没走寻常路,最终却还是守在一起。

    全身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功夫婉宁就睡着了,仿佛睡了很久,睁开眼睛才发现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仍旧是深夜,可是身边的崔奕廷却已经不见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的声响。

    婉宁坐起身等了一会儿仍旧不见崔奕廷的影子,或许是他没有看完公文去了套间里面的小书房。

    她白天才过去看过,里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心里想着,婉宁穿上鞋点亮了矮桌上的羊角灯,向里间走去。

    里间透出些许亮光,走进去婉宁就有些后悔,万一崔奕廷是在做什么机密的事,她岂不是无端撞破,终究他们刚刚成亲,她对崔奕廷的性子还不是十分了解。

    心里想着,却忍不住向里面张望。

    灯光下,崔奕廷不知在忙碌着什么,却不是在看公文。

    这样静悄悄的,等着她睡着之后过来,该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她不要打扰才好。

    婉宁刚准备转身走回去,崔奕廷大约是发现了光亮,就转过身来。

    两个人的目光顿时撞在一起。

    这一次看了清楚,婉宁忍不住笑出声。

    崔奕廷穿着白色的中衣站在灯下,原本是很寻常的事,偏偏那件中衣很不合身,上衣又瘦又短,裤子也刚刚才到脚腕,崔奕廷却还要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你醒了。”

    “这是从哪里找到的衣服。”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婉宁向前走两步,看到软榻旁一只楠木箱子,顿时想起来,崔奕廷穿着的衣服是她亲手做的,在发妆之前送来崔家,图的是个吉利,三套中衣,三件长袍。

    她赶了好几天的针线,最后一天才做出来,因不许旁人插手,她这衣服做得也很艰难,手指不知被扎了多少次,指尖都是血窟窿,那段日子只要看到针,她就会头疼。

    她记得童妈妈看了衣服说,“等过了门,小姐再将这些衣服替换下来。”

    崔奕廷光中衣就是几十套,装了满满一只楠木箱子,都是崔夫人才让人做好的,她以为也不会穿到她做的衣服,于是就没去替换。

    谁知道半夜三更,崔奕廷会看上了那只箱子。

    “其实,夏天可以穿。”婉宁将羊角灯放在矮桌上,仔细去看崔奕廷身上的衣服。

    崔奕廷点点头,“是,正好就要到夏天。”

    听他这样一附和,婉宁反而觉得怪怪的,抬起头看了崔奕廷一眼,“真的?那以后你便这样穿吧!”

    那看似清冷孤傲的人脸上终于浮起一丝苦笑,神情颇为烦恼,“衣服可以将就,裤子还是改了吧。”

    婉宁顺着崔奕廷的话低下头来,忽然脸有些发红。

    “有什么不行,就是短了一截。”

    “你来仔细瞧瞧。”崔奕廷撩起上衣。

    他满脸笑意,她却不好意思看过去。

    崔奕廷的表情渐渐变得清雅悠然,“这裤子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裆。”

    就是再羞涩听到这话也要破嗔为笑。

    崔奕廷抬起腿,两条裤腿猛然绷直了。

    原来她做了一条迈不开腿的裤子。

    怪不得童妈妈表情怪怪的,提醒她定要将箱子里的衣服换出来。

    “我都不知道,我没做过……”

    笑得全身松懈,婉宁抬起手,却不想衣袖勾住了笔架,笔架摇摇晃晃就要倒在桌子上,若是发出声音定然会被外面的婆子听到,以为他们大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坏事,这样想着她慌忙去扶笔架。

    旁边却伸出一只手,十分从容地将笔架放置在一旁,修长的手指又从笔锋上掠过,十几只笔如同风中的翠竹,自在优雅地轻微晃动。

    婉宁转过头,崔奕廷就离她咫尺般的距离,灯光落在他脸上,他的脸庞顿时明亮起来,眼睛中仿佛又一簇火苗在冒着火花在璀璨的燃烧。

    他的呼吸吹在她的额头上,她忽然心跳加快。

    这一夜好像格外的长。

    糊里糊涂中崔奕廷拧了帕子给她擦身,不知又从哪里拿了汤来,两个人对着吃了两碗,崔奕廷又将汤碗送了出去。

    等到早晨起身之后,收拾床铺的婆子已经是满脸的笑容,童妈妈也连连向她颌首,仿佛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想必崔奕廷送出去的那只“元帕”盒子,不过就是掩耳盗铃,早就已经被人揭穿了。

    吃完了早饭,落雨进来道:“厨房准备捉老鼠,今天的饭食都在小厨房里做了,小厨房问二爷和奶奶从娘家回来准备吃些什么。”

    婉宁抬起头,“大厨房有老鼠?”

    落雨颌首,“听说昨晚上熬的鸡汤,少了只鸡大腿,骨头都没剩下,厨房的下人都说没瞧见,说不得就是没注意的时候被老鼠偷了,干脆连汤都没敢盛上来。”

    婉宁想想昨晚喝进肚子里的汤,也不知崔奕廷将骨头剔去了哪里,转头看向崔奕廷,崔奕廷正态度严肃的在看书。

    婉宁不禁点点头,“那是该好好找找,怎么专挑鸡大腿,说不得就是只鼠精。”

    崔奕廷端起茶来喝,眼皮也没抬一下,“嗯,是该好好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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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了一下章节,原因你们知道哒,实在抱歉啦大家。

第二百六十八章 休妻

    婉宁和崔奕廷去看了崔夫人,崔夫人抱病在床,只是轻声嘱咐道:“快些回去吧,别误了时辰。”

    赵氏在一旁陪着崔夫人说话,看向婉宁欲言又止。

    两个人回到屋子里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婉宁坐在锦杌上,尹妈妈笑着上前侍奉梳头,“到底是回门,还是比平日里隆重些的好。”拿起凤钗就戴在婉宁头上。

    装扮好了,婉宁就要起身,镜子里却又多了一个人的脸,目如繁星仔细地在镜子里打量着她。

    “都好,就是应该再描描黛眉。”

    崔奕廷一本正经地建议,让尹妈妈不由地低头来瞧。

    婉宁在镜子里转了转脸,她的眉毛本就浓黑细长,平日里很少用螺黛。

    尹妈妈也没觉得哪里不好,从盒子里取了螺黛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崔奕廷却接了过去,“我来帮你画。”

    尹妈妈顿时明白过来,抿起嘴站去一旁。

    婉宁在镜子里仔细地看着,崔奕廷说不好,是哪里不好?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难不成是她总看自己所以看不出来。

    崔奕廷拿着螺黛已经凑过来。

    婉宁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大早晨起来上的妆,画坏了你赔。”她可不想洗掉了再上香粉。

    尹妈妈和童妈妈不由地相视一笑。

    婉宁微抬起下颌,崔奕廷抿着嘴,看样子是那么回事,婉宁只觉得好笑,这又不是办公事,用得着这般正经,仿佛要将她每根眉毛都数清楚似的。

    螺黛轻轻地划着她的眉毛,冰冰凉凉,有些痒,崔奕廷却很专注,她也只好舒展着眉眼配合。

    弄了好半天,婉宁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没见到有什么两样,可见崔二的技术不咋地。

    崔奕廷却在一旁道:“怎么样,好看吗?”

    他的眼睛里仿佛能长出一朵花来,明明没看出什么,她却只能敷衍地点头,“还行。”

    崔奕廷将螺黛递给落雨,夫妻两个走出去,落雨刚要将螺黛收回妆匣,却发现,“咦,这支螺黛还没开蜡封呢,根本就画不出来啊,方才二爷画什么呢?”

    ……

    马车在姚家停下来,崔奕廷下了马,然后将婉宁从车厢里扶下来。

    姚婉玉、姚婉慧和邓氏先迎出来,然后是几个姚家的婶娘,大家簇拥着婉宁进了院子,婉宁和崔奕廷先去见了祖母和姚二老太太。

    姚老太太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婉宁和崔奕廷,不禁心中叹气,人的命真是很难说清楚,在泰兴的时候谁会成想那个被锁在阁楼上半死不活的七丫头能有今天,不但嫁了人,还是皇上身边的新贵,入仕两年就有了四品官职,就算是勋贵家子弟也没有这般的风光。

    姚老太太叹口气道:“转眼之间七丫头都这么大了,突然这样嫁了人,我还真的舍不得。”

    旁边的二老太太“噗嗤”笑出声。

    姚老太太的眉眼顿时微皱起来,她这个嫂子从来就不给人留颜面,这声笑仿佛是在笑她言不由衷。

    姚老太太正觉得脸上难看,二老太太笑着拍拍姚老太太的手,“如今说舍不得了,若是就在家中嫁不出去你才要真的着急,你身边总算还有几个孙女未嫁,不像我老太婆连个说话的晚辈也没有。”

    不但嘲笑了人,还将话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姚老太太只能有气往肚子里吞。

    姚二老太太说完话站起身,向婉宁伸出手,“七丫头陪我去园子里活动活动腿脚。”

    婉宁颌首,站起身来去搀扶姚二老太太。

    姚老太太的眼睛里几乎冒出火。

    眼看着姚二老太太和婉宁走了出去,姚老太太也起身回到房里,刚坐下来就听到姚老太爷怒骂的声音。

    “骂,就知道骂,从来都说自己会识人,看不上沈家和七丫头,如今人家沈家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七丫头也嫁了皇亲国戚,你倒是喜欢寿氏和张氏,寿家是败了,我看张家也支撑不了多久,那个张氏简直就是疯了,不知道侍奉老三,整日里吵吵闹闹,什么勋贵家的小姐,连村姑也不如,沈氏在姚家的时候,好歹能将内宅打点的妥妥帖帖。”

    姚老太太说着,姚老太爷瞪圆了眼睛,脸色也铁青起来,不停地拍击着床铺。

    “别拍了,蒋氏是不会回来了,”姚老太太说着翘起眼睛,“蒋家要发达了,朝廷命蒋家治理运河,那可是个肥差,谁也求不来,将来真的将河道治理好,蒋家难免要兴家,岂能让自家的女儿在旁人家做妾?”

    姚老太太声音讥诮,“蒋氏早就算计好的,不过是将你蒙在鼓里。”

    姚老太爷嘴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要将牙咬断,“宜之……宜之……”

    姚老太太冷笑道,“你那庶子早就奔前程去了,怎么可能还认你这个爹,你就等着他尚主的好消息,只不过……长公主是不可能来给你敬茶,叫你一声爹,顶多喊你堂叔,你还要行礼给人家。”

    姚老太爷顿时翻了白眼,整个人向后倒去。

    姚老太太一动不动地看着,看着姚老太爷脸色蜡黄,可是不消片刻又自己喘过气来,现在她才明白什么叫做活受罪,死了一了百了,就怕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

    ……

    婉宁和二老太太在亭子里坐下,阳光暖洋洋地落下来,二老太太将婉宁仔细地打量一番,“好像转眼之间就长大了,”说着顿了顿,“崔二待你可好?”

    婉宁点点头。

    二老太太连连颌首,“别的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婚后能夫妻和顺,看得你这般我也就放心了,过两日就和你大伯回泰兴去。”

    除了母亲,最让婉宁难以割舍的还是二祖母,二祖母从泰兴来到京中也是为了她的婚事,听说二祖母这么快就要走,婉宁心里顿时有些舍不得,“二祖母在京里住些日子再走也不迟。”

    二老太太笑道:“总是要回去,趁着身子好也经得住舟车劳顿,你那祖母倒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恐怕要在京中住下来,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她发愁的事多着呢,也不会有太多精力来算计你。”

    婉宁挽住二老太太的胳膊,“我会想二祖母。”

    “过些日子你们再回泰兴看我老婆子也就是了,族里还有不少事,你大伯不能总在京中。”

    虽说心中舍不得,到底也没有法子。

    祖孙两个说了一会儿话,二老太太突然道:“你父亲要休了张氏,你可知晓?”

    虽然她不在姚家,但是这些事到底还瞒不住她。

    张氏和父亲闹了两次,如今父亲已经住去了西园子。

    二老太太道:“你那继母,装疯卖傻地把自己锁在院子里不说,还将你那弟弟也带在身边,不许旁人接近。事情已经闹去了张家,张家来人说,你父亲休妻不合礼数,张氏还有三不去,张氏嫁到姚家之前,你父亲没有这样的官职,宅院也比如今小不少。”

    所以今天回门,祖母才会这般和颜悦色地拉拢她。

    二老太太道:“你父亲如今是进也进不得,退又退不得。”

    婉宁眼前浮起父亲无可奈何的神情,同样是休妻,之前是好欺负的母亲,如今是如同泼妇般的张氏,父亲也算是尝到了苦头。

    婉宁道:“父亲是想要休了张氏,将母亲接回来。”到底回不回来,不是父亲说了算,如今掌握在母亲手中。

    二老太太很有感触,“从前休的时候,你祖父跳着脚的样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他们恐怕是没想到,休的时候容易,再想请回来可就难了。”

    婉宁将二老太太送回屋子,准备带着人去沈家看母亲和舅舅。

    姚宜闻带了管事妈妈过来,“你可是要去沈家?”

    婉宁点点头。

    姚宜闻停顿片刻,看向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笑着道:“老爷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就是等着小姐去沈家的时候一并带过去。”

    “也没什么东西,”姚宜闻道,“都是给你舅舅的,你的事,你舅舅和舅母没少操持。”

    下人手里捧了几只包红缎子的方匣,父亲的神情和往常不太一样,有些紧张和晦涩。

    婉宁知晓父亲的意思,让她送这些东西去沈家,是想要借着她的手和沈家修好。

    婉宁看向姚宜闻,“父亲想要休了张氏,是想要将母亲接回来?”

    姚宜闻的胡子微微一颤,却不敢直视婉宁的眼睛,“婉宁,我也是现在才明白过来,从前太对不住你母亲,你母亲住在娘家,总不是长久之计,我就想着等这边事了了,让人上门去沈家提亲,将你母亲风风光光地抬进门,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如果你母亲和沈家人还气我,我就去沈家认错,一直到沈家肯原谅我,”姚宜闻说着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恳切的神情,“好端端的家被我弄成这个样子,如今我是真的想要弥补那些过错。”

    父亲的声音中有几分的沉重,说到后面竟有些呜咽,婉宁相信这一刻父亲说的那些话都是发自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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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一改。

第二百六十九章 再娶

    婉宁看向父亲,父亲脸上勉强浮起一丝笑容。

    婉宁摇摇头。

    姚宜闻笑容立即变得苦涩起来。

    管事妈妈低声道:“小姐不帮老爷,谁还能帮老爷呢,一家团圆总是好事。”

    婉宁神情坚决,“父亲休母亲时没问过我,现在不能盼着我去将母亲求回来,父亲种下的因,不能期望别人去结这个果。”

    “能娶回母亲是父亲的福气,娶不回来父亲也只能悔不当初,并不是所有事只要后悔就能挽回的。”

    姚宜闻不禁沉默,休了沈氏时,婉宁才六岁,六岁的孩子哭着闹着要找母亲,那时候他还不是狠心地将沈氏送回了沈家,他现在的确不能硬要婉宁帮他。

    婉宁向姚宜闻蹲身,“父亲留步。”

    姚宜闻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点点头,等到婉宁快出门,姚宜闻站起身,“听说你公公和奕廷父子合不来,你……也不要管太多……能顺着长辈时就顺着长辈,关起门来还是要跟奕廷一条心,若是崔家为难你,你就回来,爹……给你做主……”

    难得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婉宁不禁停下脚步。

    姚宜闻道:“你虽然已经出嫁,永远都是我的女儿,娘家也是你的依靠。”

    父亲很少说出这样的温言软语,大约总是有父女的情分在,她心里对父亲从前所作所为的憎恨减轻了不少。

    也许时间终究冲淡一切,到底还是会留下些美好的回忆,这就是亲人和仇人最不同的地方。

    ……

    婉宁吩咐童妈妈和落雨去屋子里将她常用的软枕和笔墨拿去崔家,婉宁和邓氏在花园里说话。

    邓氏给裴婉慧相看了一门亲事。

    邓氏道:“年纪比婉慧大些,从前有过一个娘子,难产的时候死了,孩子也没留下,人很老实是个秀才,在家中开了个私塾,平日里还写写画画换些银钱。”

    邓氏眉眼都笑起来,“让婉慧隔着隔扇望了一眼,难得的是人很端正又懂得营生。”

    婉宁点点头,“还是要打听清楚。”有些人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回事。

    邓氏道:“我也这么想,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委屈我们婉慧。”

    说着话,族里的婶娘叫邓氏,邓氏想要将婉宁送去垂花门,婉宁想起园子里的桃花就想要自己去瞧瞧,和邓氏分开,就向园子里走去。

    桃花已经谢了满地,铺散在青石板路上,北风一吹纷纷扬扬,倒是石榴花正开着,种在八角亭外,婉宁伸出手去勾那伸出的花枝想要凑在眼前看。

    素白的手指搭在枝叶上,小女子轻轻地踮着脚尖,衣带在风中轻轻飘荡,腰间荷包上的铃铛清脆作响,仰着头,发髻上的凤头簪几乎要滑落下来,那一头乌黑的秀发仿佛也会流泻而下,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想要去沾那石榴花的颜色,却不知她比那花更加娇艳。

    看清楚了石榴花,婉宁才松开了手,转过头却发现一个人站在那里,穿着白色的直缀,脸上是浑不在意的模样,笑嘻嘻地看着他,面目很是英俊,十分的洒脱,笑起来甚至有种无忧无虑的模样,忽然咧开嘴露出里面雪白的牙齿,就像一只野兽。

    婉宁第一次有种恐惧的感觉,浑身的汗毛仿佛都竖立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这个人明明没有见过,却会让她觉得害怕。

    “你是姚家七小姐?”

    那人低声道。

    婉宁皱起眉头没有回话。

    那人却不在意,“叫舅舅。”

    “我是你母亲的弟弟,你要叫我舅舅。”

    婉宁想起来,张氏有个弟弟,那个因为品行不端,形骸放浪,尚没有封为世子的弟弟。

    婉宁不想跟他寒暄,正好童妈妈走过来,童妈妈没想到园子里会多个外男,将婉宁护在身后,婉宁正好转身走出了园子。

    张传凌不禁一笑,她明明已经想到了他是谁,却还装作一无所知,转身从他面前离开,一个字也没说。

    这样强硬的态度,才让父亲暴跳如雷,家中一片愁云惨淡,这女子和寻常人还真的不同。

    ……

    婉宁才走了两步,就见到一路寻来的崔奕廷。

    “手这么凉。”

    长长的袍袖下,他握着她的手,温度从他的掌心传来,让她整个慢慢松懈,“没事,园子里风大了些。”

    崔奕廷看了一眼童妈妈,皱起眉头,“是遇见谁了?”

    什么也瞒不过他。

    婉宁道:“应该是张家人,从前没有说话,我也就装作不认得……”

    崔奕廷捏了捏婉宁的手,“以后在自家园子里也要带着几个人。”

    两个人边说边出了垂花门,眨眼的功夫马车就到了沈家,沈氏早已经等在门口。

    崔奕廷见到沈氏上前行礼,清清楚楚地喊了一声,“岳母。”

    沈氏略有些诧异。

    沈敬元也没料到崔奕廷会这般行礼,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请崔奕廷去书房,昆哥满脸笑容地拉了崔奕廷,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姐夫。”

    崔奕廷在姚家时态度不免冷漠,祖母看得只皱眉头,话才没说两句,如今倒是眉眼舒展,少了那份肃然。

    婉宁跟着母亲、舅母回到屋子里,沈氏忙着问婉宁这几日的情形,说了会儿话,沈四太太才道:“有没有听你父亲说,想要将你母亲抬回姚家。”

    婉宁颌首,转头看向沈氏。

    沈氏脸色有些难看,不知在想些什么,可立即就用笑容遮掩过去,“不过随便一说,不用放在心上,再说,那个地方我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去。”

    沈四太太叹口气,“姚家既然专门请了族里的嫂子过来,定然就不是随便说说,听说这两日广恩公府已经好几个人上门……你也要思量思量……”

    沈氏低下头,“嫂子别提他了,我这辈子是不想再嫁人,就这样自己一个人也很自在。”

    “说什么傻话,你还年轻,怎么能委屈自己。”

    沈氏豁然一笑,“嫂嫂是嫌弃我,不想让我呆在娘家?”

    “你呀你,我巴不得有你帮忙,让我省心不少,这样的好事上哪里找去,”沈四太太说着站起身,“我也不劝你了,你心里有个数。”

    沈四太太出去准备宴席,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婉宁一眼。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婉宁侧过身躺在沈氏的腿上,“母亲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沈氏笑道:“哪里有呢,昨天姚家的嫂子来劝我,让我等你父亲休了张氏,就答应回去姚家。”

    姚家嫂子的意思是,婉宁虽然嫁了人,外面人提起来也总是将休妇之女挂在嘴边,若是她再回到姚家,重新成为姚三太太,那些闲言碎语也就散了,否则婉宁想要孝顺她,还要背着崔家,万一哪天崔家挑剔起来,婉宁难免会被责怪。

    为了婉宁,她是不是真的该回去。

    她不能自己没有了名声,还连累婉宁。

    崔家是外戚,有个规矩,她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的就是这个。

    “就像舅母说的那样,母亲应该为自己打算打算,”婉宁轻声道,“从前嫁给父亲,都是为父亲盘算,生下了我,又为我操心,如今我已经嫁了人,母亲还有什么不放心,自己想做什么就该做什么。”

    沈氏忽然沉默起来,忽然想到了杨老太太床前那轻轻的翻书声响,她却又忙摇摇头,让思绪散乱,然后消失不见。

    沈氏道:“我都什么年纪了,哪有那么多想法,如今这样就很好。”

    两个人刚刚说完话,沈四太太就进屋道:“杨老太太还记着小姐今天回门呢,让人送来了礼物。”

    沈四太太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条汗巾,红彤彤的上面绣着桃花。

    沈四太太道:“呦,这是给小姐和姑爷一人一条。”

    婉宁直起身来,转头看到沈氏目光有些茫然,却很快又被笑容掩饰,“老太太还真仔细,我们也该准备份回礼。”

    “这样不好,还是改日我和母亲去杨家看老太太。”

    沈氏又是沉默,半晌才伸出手来整理婉宁的发髻,“这些日子要看账目,我就不去了,你送去就好。”

    之前杨老太太病重母亲和舅母几乎天天都去杨家,母亲从心里很感激杨老太太庇护昆哥,现在却怎么不去了。

    想到母亲踌躇的模样,婉宁忽然想到了杨敬先生。

    如果是这样,杨敬先生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母亲是出妻,就心生嫌弃,“昆哥这些日子课业怎么样?”

    沈四太太笑着道:“天天都去杨敬先生那里,怎么能不好,杨老太太将昆哥当亲孙子一样喜欢,让身边人将春天、夏天的衣服做了三四套送过来。”

    杨家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

    ……

    崔家。

    素云心中忐忑地在做着针线,刚绣了几针,下人就匆匆忙忙跑进来,“奶奶,贺家来人了,要给大爷看病呢。”

    素云站起身,“二奶奶回来了?”

    下人摇头,“没有,二爷和二奶奶都在姚家呢。”

    姚氏没有回来,贺家却来了人。

    素云正想着,帘子已经掀起来,崔夫人身边的宋妈妈已经进了屋,然后招呼身后的人,“贺御医,您这边请。”

    素云紧紧地攥住了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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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检查发现将婉慧写成了**,不是一个人,差十万八千里,大家不要理解错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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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母被父休逐,继母设计陷害,人生就要这样了结? 对姚婉宁来说这却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不再小心翼翼、克制隐忍,誓将坏人爽虐到底。 现代心理医生来到古代,宅斗、商斗、宫斗都不能少,谁叫她是掌家娘子呢。 PS:还有那个他,任你运筹帷幄,却要一招败落,只因为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呜呜~好不容易爱上一位娘子,就要卖萌、打滚、耍赖,将她娶回去掌家。 *** 云霓的完结书《庶难从命》、《复贵盈门》、《吉时医到》,教主坑品一流,大家放心跳,请大家收藏、点击、留言、砸票,爱死你们了。掌家娘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家娘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家娘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