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捉贼
崔实图将窗子打开,屋子里的热气顿时蒸腾起来。
“父亲。”崔奕征进了门,轻轻地关上了隔扇。
崔实图沉着脸,“打听出什么?”
崔奕征停顿了片刻才道:“父亲,姑母来了,正和母亲在屋子里说话,听姑母的意思,姚宜闻的长女性情、品行都很好,就连皇后娘娘也多加赞赏。”
“姚家那边怎么样?”崔实图问过去。
崔奕征道:“没有什么动静。”
女方能有什么动静,都要等着男方寻了保山上门,崔实图脸色难看,“都是他一手安排出来的,这次不好好教训他,他就不知道长辈的威严。”
突然之间就闹出一门亲事来。
虽然妻子口口声声说看上了姚家七小姐,
崔奕征不禁惊讶,“父亲可不能这样,不如将哥哥叫回来好好问问。”
崔实图却不肯说话,挥了挥手让崔奕廷退下去。
……
崔奕征从崔实图房里出来,刚出了月亮门,崔夫人打发的下人就来问,“夫人让奴婢问问四爷,老爷那边怎么样?”
崔奕征摇了摇头,不知道二哥这一关要怎么过。
崔夫人听到消息和崔映容对视,“可怎么办?好话、坏话我都已经劝尽了。”
崔映容放下手里的茶杯,“要不然我去跟哥哥说说。”
崔夫人摇头,“奕廷说他有法子。”这样的情况下,作为母亲她要稳住。
“姚家也是悄无声息,”崔映容低声道,“婉宁那孩子也真是厉害,没有被吓得乱了方寸,从宫里出来还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
“从泰兴到京城办了那么多事,”崔映容想了想,“若不是奕廷,我也不会这样喜欢姚七小姐,奕廷毕竟和别人不同,要娶不能娶个软柿子,起码要和他能脾性相投。硬逼着他娶个不喜欢的,他真的能不闻不问,就像他给陈老将军写的那些‘怨妇词’,其实这些事哥哥心里很清楚,就是非要跟奕廷较这个劲。”
崔夫人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牛不喝水强按头,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更何况,奕廷的样子,谁能按下他的头。
何况姚七小姐还是个进退有度、宠辱不惊的闺秀,若是真的能顺利嫁进来,帮着她管束奕廷,就算真的救了她。
“不明白哥哥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崔映容道,“要不是奕廷拦着,我非要跟哥哥争出个长短来,如果姚七小姐肯嫁进来,我们家真的要谢天谢地。”
崔夫人不禁笑出声。
崔映容莫名地看着这个嫂嫂,“嫂嫂还能笑得出来。”
“我是在想,”崔夫人松口气,“奕廷终于有怕的人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姚七小姐不嫁给他,她那个无法无天的儿子,什么时候这样起来。
“别人家都是想要娶个能帮忙管家的媳妇,我是只想要个能管束奕廷的,听起来好像容易,其实比什么都难。”
……
张戚程决定要加把劲,让崔实图和崔奕廷两父子在这时候闹起来。
只要崔家一乱,许多事就不攻自破。
张戚程吩咐幕僚,“你跟钱墨安说,出了这样的大事,崔实图定然会找他商量,他就顺着崔实图的话将崔奕廷这些日子在外面做的荒唐事都说一遍,至少让崔实图将崔奕廷打一顿。”
崔奕廷定然不肯就范,两父子从此就要结仇。
他再让人放出传言,就说崔奕廷瞒着自家的长辈做出不齿的事来,因此被长辈教训,崔家就根本就没想去姚家说亲。
幕僚点点头,“钱墨安说,崔实图提起崔奕廷就恨得咬牙切齿,再加上这次……崔夫人定然护不住崔奕廷。”
有钱墨安在崔家煽风点火,这些事做起来就格外的顺手。
他早就料想汪家要跟姚家结亲会有意外的收获,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
等到崔映容离开崔家,崔奕廷也和崔奕征一起回到崔家。
走过一进院,崔奕征正要劝说哥哥,“跟父亲好生说……”
话音刚落,吕大几个从假山石后出来,将崔奕廷按住,孩童手臂粗的绳子立即将崔奕廷捆了个正着。
崔奕征大惊失色,“你们这是做什么?”伸手去推吕大,吕大本来就生得壮硕,又绷起了力气,崔奕征用足了力气吕大却纹丝不动。
“二爷、四爷,这是老爷的意思,”吕大低声道,“委屈二爷了,老爷不会对二爷怎么样。”
不会对二哥怎么样,却让人这样绑了。
“我去跟父亲说,”崔奕征惊慌起来,脸色一阵苍白,“你们先将二哥松开。”
吕大却不肯,一板一眼地道:“四爷别为难小的们。”
被捆住了双手和身子,崔奕廷就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崔奕征看了一眼二哥的脸,眉眼低垂着十分的阴沉,紧紧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奕廷被人推推搡搡地去了崔实图在东园子里的小书房。
崔奕征想要跟过去,却在竹林夹道就被人拦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向前走一步。
看着家人都拿着棍棒站立在那里,崔奕征一时怔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吕大簇拥着崔奕廷的身影越走越远。
崔奕征的心顿时像被油泼过一般,定了定心神转身跑去内宅。
父亲这是下定决心要惩办二哥,如今只有母亲才能救二哥。
进了内宅,看到急匆匆走过来的崔夫人,崔奕征脚下一时踩空差点摔在那里,声音也沙哑起来,“母亲……母亲……快去小书房吧,父亲是要……是要……惩办二哥。”
崔夫人脸色更加难看,顾不得和崔奕征说话,握紧帕子快走几步,带着人就到了东园子,却一样被拦在外面。
“滚开。”崔夫人低声喝斥,几个家人却不敢挪动脚步。
崔夫人向前走,家人被逼的向后退去,没有走几步,崔夫人就看到脸色铁青的崔实图。
“是我有话要问他,”崔实图看向崔奕征,“扶你母亲回去。”半点不留情面。
崔夫人整个身子绷的如同鼓面一般,寂静的夜里隐隐有棍棒的声音响起来。
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传进她是身体,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崔夫人浑身颤抖,“老爷这是要做什么?明天奕廷还要进宫当值……”
崔实图却沉着脸如同阎王殿里的阎王,一个字不肯再多说。
……
钱墨安想起一件事抬脚走出门,却没有走几步立即就被拦下来,“钱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平日里守门的下人看到他要出门都只是点点头,见他没有提灯才会将灯送过来,从来没有别的话,今天却张口相问。
钱墨安道:“去书房里见老爷。”
守门的下人却道:“方才管事已经吩咐下来,今天老爷身上不舒坦早早就安歇了,您也早些歇着吧!”
老爷休息的消息不会经一个守门的嘴说出来,这样说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要将他拦下来,不准他去书房。
钱墨安心里一动,小书房里定然出了事,否则整个崔家不会这样紧张。
会是什么事?
想到崔实图在书房里大骂崔二爷不孝的情形,钱墨安几乎肯定,崔实图已经动手教训崔二爷。
漕粮案,碍着皇上那句要用孤臣逆子的话,崔实图虽被崔二爷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明着发放。
哪个儿女敢逆着长辈这般行事,今日不教训,明日就会将整个崔家推上风口浪尖。
这次又有这样大的错处在眼前,为了求娶姚七小姐,崔二爷不敢在崔实图面前乱来,就算被打也会忍气吞声。
想要训子,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并且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崔二爷是真真正正冒犯了长辈的威严。
瞒着父亲求母亲和姑母帮忙去姚家说项,崔实图知道了只会觉得姚七小姐是个狐媚子勾引的崔二爷不可自拔,怎么能答应将姚七小姐娶进门。
钱墨安觉得这就是广恩公所说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要将消息传出去,好让广恩公的人伺机而动,就算不能一举打败崔奕廷,也要让崔奕廷受挫。
钱墨安想着看向守门的下人,“我的侄儿到了京里,我忘了一件事要嘱咐他,就想跟老爷说一声这就出府去。”
守门的下人明显松口气笑着道:“原来是为这样的事,老爷倒不曾说先生不能出去,小的这就跟管事说一声,也好送先生出门。”
钱墨安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
不一会功夫下人已经将管事领进门。
见到钱墨安,管事笑着上前行礼,“钱先生要出去?”
钱墨安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管事直点头,“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就知会一声。”
钱墨安连连摆手。
出了崔家,钱墨安径直赶去和广恩公府幕僚之前约好的地点。
黑漆木门轻轻地叩了三下,就有人上前打开。
钱墨安快步走了进去。
广恩公府里的幕僚立即来迎,两个人进了屋,钱墨安道:“那边动手了,快,快,事不宜迟,照我们之前说的,快些准备。”
幕僚不敢怠慢,急忙吩咐人去安排。
两个人忙碌了一晚,连个囫囵觉也没睡。
到了上早朝的时候,张戚程得知一切都准备好了,张戚程弯腰上了轿子,轿子安稳地到了宫门口。
上朝的官员都聚集在一起低声说话,宫人陆陆续续地提灯过来。
张戚程正要走上前去寒暄,就看到有个人慢慢地走过来。
借着闪烁的灯光,张戚程才看清楚,那是崔奕廷。
崔奕廷走路的模样仿佛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只是脸色有些难看,整个人很是憔悴,张戚程不由地抿嘴微笑。
“广恩公在笑什么?”
崔奕廷清亮的声音淡淡地传过来。
张戚程不由地一愣,没想到在家中挨了打的崔奕廷会先开口和他说话,还是像往常那般冷着脸,眉宇中带着几分倨傲的神情。
崔奕廷带着一行锦衣卫走到张戚程跟前。
锦衣卫神情肃穆,身上带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意。
不知怎么的,张戚程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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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点细节。
第二百一十章 惊惧
张戚程绷着脸没有动,身边已经有官员忍不住,“崔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张戚程伸出手来,官员的声音戛然而止。
崔奕廷突然被皇上拔擢为锦衣卫百户,多少人都看不惯,可是碍于锦衣卫威风凛凛的模样,谁也不敢表露出来,可现在崔奕廷这个态度,让好事者再也按捺不住。
张戚程目光不留痕迹地从崔奕廷身上掠过,崔奕廷和往常确实不一样,走路很慢,一步步磨着人的性子。
崔奕廷到底有没有挨打?
方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让幕僚结交钱墨安,利用崔家父子的关系,就是要让崔奕廷仓皇失措,尝尝少年得意妄为的苦果。
在崔奕廷羽翼没有丰满之前,一刀砍下去。
崔奕廷已经几步到了跟前,绷着的脸忽然笑起来,声音不高不低让所有人都听到,“广恩公很关切我的家事,方才盯着我又在看些什么?”
张戚程心中豁然一紧,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来。
崔奕廷知道了。
天色刚好开始泛白,一轮红日慢慢升起,艳丽的光照在崔奕廷红色的官服上,他噙着笑容站在那里,如墨般乌黑的眼睛闪着亮光。
锦衣卫在他身边站开,所有人脸上都是严肃、谨慎的神情,没有一个人有半点的懈怠。
人人心中都惧怕这个年轻的新贵。
并不是因为他将亲叔叔送进大牢,而是他身上有种让人无法阻挡的锐气。
所有人都向这边望过来。
看着身姿挺拔的崔奕廷,站在张戚程面前。
广恩公也叱咤风云一时的勋贵,却一下子被压住了气势,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广恩公,”崔奕廷伸出手来,“请吧!”
张戚程顿时头皮发紧。
崔奕廷到底知道多少?是钱墨安露出了马脚让崔家捉了正着,还是……
张戚程来不及多想,转头向周围看去,才知道崔奕廷方才那话的意思,该上早朝了。
天色渐渐亮起,内侍和宫人跑来跑去,官员们不敢再耽搁低头向宫内走去。
崔奕廷带着锦衣卫走在前面,鲜红的飞鱼服说不出的刺眼,身姿笔挺扣着腰间的绣春刀,仿佛百官之首。
张戚程一时恍惚。
“广恩公,”旁边的官员立即上前道,“别看崔奕廷一时神气,以他骄纵跋扈的作风,将来必定不得善终。”
张戚程皱着眉头仿佛没有听见。
皇上继位开始,就从来没有晚过早朝,今天干脆让朝臣都等在外面,天亮了才传唤,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
张戚程顿时觉得腿脚发沉,他的下属都没有上大早朝的份,这时候宫里的情形又不明,他只有硬着头皮进宫去。
朝官陆续走上大殿,半晌却不见皇上,众人从小心翼翼到互相对视,张戚程深深地望了一眼夏大学士。
夏大学士拿着笏板不声不响地立在那里。
张戚程收回目光,可见今天的事夏大学士也不知晓。
……
南书房内,皇帝看着崔实图,崔实图跪拜行了大礼才起身站在一旁。
“崔实图,”皇帝声音低沉,“朕未登基之前你就已经离京了吧?”
崔实图称“是”。
皇帝缓缓道:“一晃就过去了那么多年。”
崔实图恭敬地低下头,他没想过这辈子还会见到当今圣上,当年他只想着偏安一隅过他的日子,不管是当今圣上还是端王登基从此之后都和他没有半点干系,将来后辈科举入仕,走他们的仕途,他也不会伸手帮忙。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奕廷忽然蒙祖荫入朝,从前的那个秘密到底会不会被揭出来。
“崔奕廷说的可是真的?”皇帝忽然问。
崔实图松了口气,“犬子所说确为实情,臣下身边管事的先生已经被抓了正着,一起抓起来的还有广恩公府上的幕僚和下人。”
崔实图顿了顿接着道:“听说朝廷准备招安海盗,就有传言奕廷要去福建,还是奕廷发现家里有异动,开始臣下也不信,如今看来的却如此。”
大殿里十分安静,皇帝仿佛没有听见崔实图的话。
崔实图躬身站在那里,半晌御座上的天子才抬起头,“崔奕廷求朕赐婚。”
崔实图立即跪下来,“犬子何德何能,臣下惶恐不敢受此恩宠。”
皇帝看了几眼跪在地上的崔实图,没有了从前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登基之前,他曾去过崔家,崔实图没有站在端王那边,也没有支持他,而是因一件小事辞官归田。
“出去吧!”
皇帝挥了挥手。
崔实图忙跪地谢恩。
等到崔实图出了门,皇帝一把抓起旁边的端砚,丢掷的地上,顿时墨汁四处迸溅。
小内侍被溅了一脸却不敢发出半点的声音。
雷霆震怒。
响声嗡嗡仿佛能震塌房梁。
皇帝沉着脸,眼睛中红丝密布,“朕还奇怪,满朝文武竟然推选不出一个合适的官员去福建,原来早就算计好了。”
汪同源进京,他决定要招安海盗,就已经有人暗中算计,不但揣摩他的意思,还看着崔家,崔家有半点风吹草动立即下手。
皇帝吩咐内侍,“去查,是谁跟汪家提了姚家的婚事,又是谁准备要赐婚汪家。”
崔家长辈有心要像姚家提亲,恰好汪家在这时候插脚进去。
如果他真的赐婚了汪家和姚家,崔家就颜面尽失,轻轻巧巧就挑起了争端,虽说是一门亲事无关紧要,若是真的散布了谣言,他也会因此疑心崔奕廷。
就算面前让崔奕廷去福建,定然也是无功而返。
不过是去福建对付一个海盗,竟然就这样难,这个天下到底还是不是他的,到底还有多少勋贵勾结在一起。
在他眼皮底下尚且如此,去了福建就如同被蒙了耳目,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怪不得朝中没有人愿意毛遂自荐。
说到这里,皇帝青筋迸发,顿时咳嗽起来。
内侍慌了手脚忙上前拍抚,“天家,天家,快……快请御医过来……”
皇帝摇手,用一块帕子抹了抹嘴角,然后紧紧地塞进袖子里。
内侍斥退了大殿里的宫人,亲手端了茶给皇帝。
“崔奕廷在哪里?”
内侍道:“崔大人在外面候着呢。”
皇帝道:“传崔奕廷,早朝让他们退了,留下吏部尚书,内阁当值官员,广恩公张戚程。”
皇上脸色铁青,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气。
……
“不好了。”
张夫人听着管事的话,心里如同被剪了一刀,说不出的心惊肉跳。
管事上气不接下气,“夫人,我们府里的江先生不见了,还有……还有平日里在外办事的家人。”
什么叫不见了。
张夫人睁大眼睛,“是不是公爵爷派出去办事……”
管事慌乱地摇着头,“没有,没有,昨日里公爵爷还吩咐小的要听江先生吩咐,小的就一早去了江先生那里,却没有见到江先生,就连平日里伺候的下人也一起不见了。”
加起来有十几号人,突然就消失了,他让人四处去找却没有找到,他这才意识到出了大事。
张夫人眼皮顿时跳了两下,这个时辰公爵爷还没有下朝。
江先生在办什么事。
张夫人突然想起来,公爵爷提起过,是崔家那边有了消息,难不成……是被崔家发现了?
张夫人手一抖,“快,让人去宫门外等公爵爷……”
张夫人话音刚落,管事妈妈匆匆进门,“夫人,冯和回来了。”
冯和是跟着公爵爷身边伺候的小厮,张夫人道:“公爵爷呢?是不是也回来了?”
管事妈妈摇头,“冯和说,早朝已经散了,公爵爷被留在了宫中。”
张夫人顿时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惊诧的神情还没有从张夫人脸上褪去。
“夫人,夫人……”
一连串的喊声伴随着脚步声进了屋。
“夫人,”丫鬟脸色苍白,“锦衣卫,锦衣卫来抓人了。”
锦衣卫?
张夫人顿时站起身,立即走出屋子,刚到院子里,就看到又有几个下人慌张地来报信,前门的管事也大步跨进院子。
“夫人,来了锦衣卫,带着江先生,说是要抓人。”
她没有听错,真的是锦衣卫。
张夫人的腿瞬时软下来。
锦衣卫为什么会来公爵府,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会惊动锦衣卫,张夫人眼前顿时描绘出一个人的面目。
锦衣卫。
崔奕廷。
是不是崔奕廷。
张夫人让人搀扶着向外院走去,还没有出月亮门,就听到四处都是惊呼和脚步声,眼前的慌乱让张夫人彻底怔在那里。
整个张府一下子陷入恐慌之中。
……
张戚程今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还觉得精神气爽,他预感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却没料到会跪在南书房门口,眼看着吏部尚书、内阁的官员陆陆续续进了南书房,皇上仿佛将他遗忘了般。
冰冷的青石刺着他的膝盖,从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让他整条腿不受控制的抖动。
顺利承继了爵位,他松了口气,富贵荣华就在眼前,不该再受这样的苦痛。
崔奕廷。
崔奕廷,张戚程紧紧地咬着牙,终究他还是棋差一招,没想到崔家父子在关键时刻竟然站在了一起。
他被算计了还不自知。
他怎么能想到那个钱墨安连真假都分辨不出。
崔实图是个老狐狸,明明不喜欢崔奕廷,明明时时刻刻都将“逆子”两个字挂在嘴边,这次却和崔奕廷一起演出这样一场“请君入瓮”的大戏。
他上当了,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不,他还没有输,他手里还握着别人都不知晓的秘密。
张戚程想要挪动膝盖,内侍的眼睛却如同毒蛇般盯在他身上。
一种被石磨压过的疼痛,传到他的脊背。
“广恩公,您是上过战场的人,不会这样就跪不住了吧?”
公鸭嗓从头顶传来,张戚程紧紧握住了官服。
南书房的门终于又一次打开,明黄色的靴子停在张戚程跟前,张戚程几乎不敢呼吸。
“广恩公。”
几个字让张戚程一头叩在地上。
冷气顺着他的额头游走全身,整个人如同被大水冲撞的堤坝,眨眼功夫就会崩溃,“听说王卢江善水战,你也曾击退过倭寇,带上几个人跟崔奕廷去福建,一切听从崔奕廷调度。”
张戚程几乎歪倒在地上。
跟着崔奕廷去福建,一切都要听从崔奕廷。
他是个勋贵,崔奕廷是什么……
“传旨,封崔奕廷正五品武德将军,赐婚姚宜闻长女,”皇帝淡淡的声音传来,“广恩公觉得这门亲事可好?听说你的四女嫁了姚宜闻做继室,这门亲事可要她好好操持。”
张戚程再也支持不住,顿时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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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后悔
永寿宫内皇后盘腿坐在软榻上和女官下棋。
高女史轻轻地走进内殿,女官立即起身行礼退下去,内殿里没有了旁人,高女史低下头在皇后耳边,将皇上赐婚崔奕廷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皇后点了点头。
高女史道:“在娘娘宫里皇上还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赐婚汪家还是赐婚崔奕廷,怎么一下子就改了主意。”
皇后捏着手里的棋子,“那是涉及了朝政。”对皇帝来说,将姚家小姐赐婚给谁都不重要,不过就是一个女子,给了汪家就给崔奕廷再寻一门亲事,都是赐婚,最后被人记住的就是皇恩浩荡。
如果崔奕廷不来求,惠妃已经说出口,皇上碍于是她的母家,就会下旨将姚家小姐嫁给汪家。
因为汪同源没有要紧的官职,姚宜闻也不算是皇上心里的重臣,对皇上来说,就是给了她和汪家颜面。
皇后端起茶来喝。
喝习惯了这茶,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反而离不开了似的,这种茶不见得名贵,也不见得多好喝,就是滋味不一般,旁的茶叶无法替代,就像姚七小姐,出身不高,有几分颜色却也不会让人惊艳念念难忘,却总和别人不太一样。
想到这里,皇后就笑了笑,姚七小姐还是有福气的。
有崔映容那“无心之言”说出崔家长辈喜欢姚家七小姐,后面崔奕廷又跟着求赐婚,姚七小姐才没有被立即许给汪家。
汪家是她自个儿的母家,她心里还觉得这样伶俐的女子不该嫁去汪同源家中,她那个侄儿几次进宫觐见,都要闹出几场的笑话,宫廷礼数根本不通,处处要母亲提醒,没有什么本事却洋洋自得,她们汪家若是能昌盛,也要靠哥哥汪同海那支,汪同源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失望,一个连亲兄弟都会欺骗的人,就算是她的母家人,将来她还能依靠不成?
只要想到这个,皇后就觉得心寒。
“娘娘,”高女史道,“您说涉及朝政是什么意思?”
高女史是汪家旁支的节妇,她才进宫时身边没有亲近的人,汪家就做主将高女史送了进来。
都是命运坎坷的女子,没有嫁给一辈子能依靠的人,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怎么争求都是难熬。
皇后道:“汪同源才进京就遇到了姚七小姐,汪太太因此喜欢上了,在宴席的时候让惠妃赐婚,这些事看起来顺理成章,可张戚程背后监视崔家,张氏又是姚七小姐的继母,张家明知道崔家有意姚七小姐,却在这里搅合,为的是什么?”
高女史摇了摇头。
“汪家从福建来,到了京城匆匆忙忙地结一门亲,定然不是为了依靠姚家,而是看中了张戚程,张戚程在福建打了十几年的仗和邓嗣昌私下里自然有往来,汪同海弹劾邓嗣昌,汪同源却急着要向勋贵示好,汪同源没有站在汪同海那边,连本家的兄弟都不信任,更不伸手帮衬,而是想方设法为自己着想,这样无疑是给满朝文武一个消息,汪同海必然斗不过邓嗣昌,所以就没有人敢毛遂自荐去福建,好不容易崔奕廷愿意去福建招安,在崔奕廷没有动身之前,张戚程就利用汪家和姚家的亲事给了崔奕廷一个下马威,这样一来崔奕廷人还没到福建就已经被削减了锐气。”
“不管这件事的主使是邓家还是张家,汪同源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连同惠妃和本宫在内,都被人摆在了棋盘上,一门亲事就真的是一门亲事那么简单?”皇后摇了摇头,“要不是姚七小姐晕倒,崔家这样一闹,我们全都被人算计犹不自知,等到回过神来一切都晚了。”皇上这些日子苦恼的就是福建的事,一国之君斗不过臣下,哪有这种道理,知道了来龙去脉定然勃然大怒。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封赏崔奕廷,封的是武德将军就能赐印领兵。
经过这件事,皇上会下定决心整饬福建,以此让文武百官知道什么是天子之威。
崔奕廷这个新贵会慢慢变成权威近贵。
高女史听得目瞪口呆,“娘娘不说,奴婢还不明白,这么说,这门亲事来的十分不容易。”
皇后失笑道:“自然不容易,就算是新贵也不能随随便便一跪,就能求娶到哪家的女子,不但坏了女子的闺名,也让皇上觉得他难成大器,皇上又不是牵线的月老。”在皇上心里只有朝廷没有人情。
想到这里皇后晒然一笑,所以连她自己也清楚的很,帝后和顺根本是经不得风雨的。
朝廷的争斗如果那么明显那么简单,谁都能立在高堂上呼风唤雨,她也是进宫多年才有些心得。
内侍上前道:“娘娘,惠妃娘娘在宫外求见。”
皇后淡淡地道:“我不见她,让她回去吧!”是该给她点教训免得再被顺妃利用。
不过蠢人就是蠢,怎么教都没用,如果有姚七小姐一半的伶俐也不会总上顺妃的当。
……
“侯爷。”
换了常服的内侍匆匆忙忙走过来。
裴明诏点点头。
内侍立即道:“有消息了,南书房那边说皇上召见了礼部的官员,大约是要赐婚,正式的消息就在这一时半刻。”
裴明诏的目光顿时深谙下来。
内侍不敢久留,行了礼就离开。
宫里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传出来,裴明诏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下人等在门口,“侯爷,太夫人那边还等着呢。”
裴明诏点了点头。
看到神色沉重的儿子走进门,裴太夫人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有做出傻事来。
下人服侍着裴太夫人上了炕,裴太夫人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头上的抹额衬得她带着几分病容。
裴明诏亲手端了药水过去。
裴太夫人吃了药让屋子里的妈妈退下去。
寒风摇动着树枝,屋子里烧着地龙却也不觉得十分暖和,裴明诏一言不发,身影在灯下闪烁。
这一瞬间裴太夫人有些后悔,很快她却甩脱了心中的想法,松下肩膀靠在藕色的迎枕上。
“不是我不想争一争这门亲事,实在是……在皇后宫里我没有察觉,等回过神来,镇国将军夫人已经冲在了前面,我如果再去掺和一脚,对姚七小姐的名声不利,”裴太夫人说着顿了顿,“之前我们也不知道崔家看上了姚七小姐。”
说着裴太夫人叹口气,“万般皆是命,不是所有事都能如意,我们推掉孙家的婚事也不过是眼前的事,族里的长辈还没有完全答应。”
屋子里一瞬间鸦雀无声。
裴明诏坐在那里神色肃穆,眉宇紧紧地皱在一起。
裴太夫人还从来没看过儿子这般模样,她不禁一怔。
裴明诏忽然道:“母亲在福建的时候就见过汪太太。”
裴太夫人点点头,“那时候汪同源成亲,我和你父亲一起过去观礼。”
裴明诏静静地道:“母亲说过,汪太太因为找不到了一只耳环,将陪嫁丫鬟打的嘴角出血。”
裴太夫人道:“那时候我就知道,汪太太是不好相与的,那个汪同源打着汪老太爷的名号还向你父亲借了一千两银子。”
汪家就是这样的人家。
裴明诏看向母亲,“姚七小姐救了妹妹,对我们家算是有恩,母亲怎么忍心眼看着让她嫁去汪同源家中。”
裴太夫人心中顿时一紧,从前她说话儿子都是不吭声,就算不愿意也随着她的心思,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她以为儿子一辈子都会如此,从来没想过会明面上揭穿她。
裴太夫人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火烧火燎,仿佛是瞬间失了威信。
“我就算说又怎么样?惠妃已经说出口,皇后娘娘又在场,汪家毕竟是皇亲国戚,皇后娘娘虽然喜欢姚七小姐,一个女子嫁给谁在宫中根本不值一提,”裴太夫人眼角闪过泪光,“我知道你喜欢姚七小姐,我何尝不想帮忙,族里责问你退亲的事,我一直都在顶着,姚家我也去过了,姚七小姐年纪还小,我想着过了年再找保山也不迟,谁知道会突然有了这种事。”
“汪家,福建,哪一个都不是我们能插脚的,”裴太夫人道,“我们是勋贵,有爵位在身,大周朝那么多勋贵都丢了爵位,我们家万万不能有半点的错处,崔家不一样,崔奕廷本就不管不顾,就算哪天失势,不过就回到从前……”
裴明诏听得这话,静静地道:“出了事,我们家是失爵,崔奕廷是丢命。”
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
裴太夫人不知怎么反驳,看着儿子目光中有些失望。
她从宫里出来时还想,儿子听说姚七小姐被赐婚,也不过是难过一阵,这么多年她们母子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人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京里的名门闺秀也不少,我们再慢慢挑选,”裴太夫人声音软了许多,“崔家这样闹,也不会闹出什么结果,赐婚又不是儿戏,汪家说在先,谁提都没用。”
哪怕是皇上信任的崔奕廷。
裴明诏听得这话站起身,他脑海里那个立在马车上的女子比平时都要清晰起来,一眸一笑,就像线一样,丝丝扣扣地盘进他心里,只要想着那个人会永远变成记忆,他的心头就被扯动的疼痛。
得到,他觉得慢慢来,总有一天会顺理成章。
失去,他才知道找到自己喜欢的将她留在身边是这样难。
……
张氏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刚刚梳洗好准备用饭,如妈妈带着人走进来。
看着一脸仓皇的如妈妈,张氏的好心情顿时去的干干净净。
不等张氏开口询问,如妈妈低声道:“太太,公爵府那边出事了,夫人让人送信过来,让您处处小心。”
张氏心里顿时冰凉,诧异地站起身,“怎么了?”
如妈妈道:“公爵爷在宫外跪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有回府,昨天府上又去了不少的锦衣卫,抓走了府里十几号人。”
张氏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什么事会让锦衣卫闯进公爵府抓人,什么事让父亲跪在宫门外一晚上。
如妈妈身边是张家的下人。
张氏立即问过去。
下人却什么都不知道,反反复复说,被抓走的是张戚程的幕僚,宫外有宫人看管,谁也不能靠近张戚程半步。
“母亲有没有托人去打听?”
京里那么多人和张家来往,怎么也能问出个端倪。
下人道:“已经问了,只是说昨日罢了早朝,到底出什么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应该是和崔家的事有关。”
崔家的事。
崔奕廷的婚事?所以母亲让下人来知会她小心。
张氏觉得米粒大小的虫子,一直往她心窝里钻。
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父亲定然是哪句话说错了触犯了圣怒。
如妈妈低声道:“若不然让老爷去打听打听。”
姚宜闻能靠得住吗?如果姚宜之在家里,她还能去询问。
张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家里一定不能出事,父亲的爵位也不能出半点差错,她再也不能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再也不能担惊受怕。
“太太,”紫鹃进了门,“老爷回来了。”
老爷这时候回来,定然是听说了父亲的事,张氏心里涌出几分急切和希望,急忙迎了出去。
刚出了院子,张氏就看到大步走过来的姚宜闻。
“老爷,”张氏动了动嘴唇声音紧张地沙哑,“您怎么回来了,是不是……”
“快,”姚宜闻沉声,“快去换衣服,我们到前面接圣旨。”
接圣旨?
张氏的手不为人知地颤抖了一下。
姚宜闻看着愣在那里的张氏,“快点去,内侍就要进门了。”
姚宜闻大步走过去,张氏才恍然惊醒,“怎么会有圣旨,老爷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是赐婚,”姚宜闻道,“皇上赐婚了。”
张氏正要问赐婚给谁,姚宜闻已经进了屋。
赶着换了衣服,张氏跟着姚宜闻到了前院,果然已经有三个内侍等在那里,见到姚宜闻就拱手道贺,“恭喜姚大人了。”
黄橙橙的圣旨就在红漆的托盘中。
张氏跟着姚宜闻跪下来,内侍清了清嗓子伸手将圣旨请了出来。
张氏一颗心慌跳的几乎要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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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裴吃一堑长一智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中风
内侍笑着看姚宜闻,“家中长辈可都到齐了?”
姚宜闻忙看向身边管事,“公公稍待,我父亲走得慢些,应该立即就来了。”
赐婚的圣旨是给姚家的,姚老太爷也该跟着听旨。
姚家下人匆匆忙忙去迎姚老太爷,张氏看着内侍脸上的笑容,恨不得立即知道圣旨里写的是什么内容。
……
管事清楚地说着,“圣旨已经到了,老爷和太太在前院跪着呢,就差老太爷了。”
姚老太爷脸上一闪惊讶,“是好事还是坏事?”
管事的立即道:“好事,来宣读圣旨的内侍笑着跟老爷说话。”
“难不成是宜闻要升迁了?”姚老太爷看向蒋氏。
蒋氏忙招呼下人给姚老太爷换衣服。
管事这边已经回道:“小的听了一耳朵,内侍是来赐婚的。”
赐婚?
姚老太爷张开了嘴。
赐婚谁?
这个家里还有谁没有成亲?
这里是老三的家里,内侍又跟老三说话,难不成是……
姚老太爷心里蹦出一个他最不愿意提起的人。
婉宁。
是婉宁?
之前的喜气顿时变成一种恶毒的怨恨,是那个死丫头、
“赐婚哪一家?”姚老太爷沉着声音。
“还没有宣读圣旨,并不知晓。”
蒋氏拿来衣服,姚老太爷顿时挥手推过去,差点打了蒋氏一巴掌,“我不去,你过去说,我不去。”
这可怎么是好。
管事一脸的冷汗,“老太爷,是宫里的内侍要您过去。”
宫里的人,那是朝廷的事,不是老爷能决定的,去晚了内侍就会怪罪下来,管事忙跪下来,“老太爷这可不是能通融的啊。”
姚老太爷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掌钻心的疼。
赐婚是莫大的荣耀,他做梦都梦见宜之被赐婚尚公主,看着公主向姚家的长辈行礼,他几乎将自己笑醒。
还没有等到尚主的圣旨,赐婚七丫头的旨意已经来了。
要将七丫头赐给谁?
但愿是个不好的人家,让七丫头嫁过去受苦受难,让她尝尝没有娘家庇护的滋味,姚老太爷咬紧了牙。
好不容易走到前院,姚宜闻和张氏已经跪得腿脚发麻,看到姚老太爷,姚宜闻站起身去相扶,膝盖一疼差点就摔了一跤。
内侍满脸笑容,“姚大人您慢着点,咱家可以慢慢等,不着急。”哪家赐婚长辈不时欢天喜地赶过来谢恩,姚家果然和别人家不同,一个个板着脸,仿佛大祸临头了般。
内侍将圣旨放回托盘,舒着手看姚家众人,“皇上赐婚这是莫大的恩赏,姚大人高高兴兴地接旨才好。”
姚宜闻忙呼,“皇恩浩荡。”
姚老太爷和张氏都艰难地露出了愉快的神情。
等到姚家人都跪好,内侍将圣旨拿来宣读:“奉天诰命,皇帝制曰,吏部侍郎姚宜闻之长女柔嘉维则,性秉淑德,敬慎素著,秀于闺房,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旨配崔实图之子,锦衣卫千户,武德将军崔奕廷,一切礼仪,责有司择良辰完婚。钦此。”
张氏听到锦衣卫千户,武德将军几个字,如同天雷般到了耳边,耳边嗡鸣声不止。
崔奕廷。
不是汪同源的儿子。
居然是崔奕廷。
为什么,张氏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在内侍手里的圣旨,是圣旨错了还是她听错了。
怎么会是崔奕廷。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是她在宫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惠妃娘娘一口答应做媒,姚婉宁因此急得晕倒,怎么会有差错。
张氏的心仿佛被尖尖的钩子拉扯着要破胸而出,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住心口。
一定是她听错了。
崔奕廷是锦衣卫百户,也根本不是什么武德将军。
这是她在做梦,这一切都是梦。
崔奕廷,她不是没见过,沈家的事就是栽在了他手里,张氏眼前浮起崔奕廷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神情,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脚底下如同裂开来,她整个人不停地向下掉去,她想要挣扎却使不得半点的力气。
“姚大人,接旨吧!”
姚宜闻慌忙爬起来去恭请圣旨。
内侍看向跪着的姚老太爷和张氏,“姚大人,咱家再给您贺喜,家里的七小姐真是好福气,当今皇上、太后赐婚大臣,您这是头一份呐!”
张氏觉得一双凌厉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到内侍脸上的笑容,内侍来赐婚,她应该欢欢喜喜,而不是惊惧的模样。
可赐婚的是姚婉宁。
对方是崔家,姑爷是那个谁也压制不住的新贵崔奕廷,有这个人在,她日后该怎么办?
“姚三太太。”内侍的声音又响起来。
张氏浑身一抖,想要站起身来说话,却发现腿似一滩泥般瘫软在那里,下人上前相扶,她在狼狈地爬起来。
“公公。”
内侍道:“皇上还有一句口谕,已经传于广恩公。”
赐婚给姚婉宁怎么还会牵扯到父亲,张氏勉强支撑着,嘴边露出笑容,又规规矩矩地跪下来。
膝盖落地,如同针刺般的疼痛,发麻的腿像是被人扯拽着,又疼又痒却让她不敢声张,只能咬紧了牙苦苦支撑。
内侍道:“皇上口谕广恩公,听说你的四女嫁了姚宜闻做继室,这门亲事可要她好好操持。”
几个字说的清清楚楚。
可要她好好操持。
赐婚圣旨下了还特意说了这样的话。
张氏心窝一片冰凉,继室不善待正室留下的儿女是要被罚杖责的,如今她就像被打了般,浑身上下的骨头已经被打散,鲜血淋漓,皇上的意思是……她没有善待婉宁。
这是警示张家还是在说她。
父亲到底怎么了?难道皇上已经知晓父亲插手婉宁的婚事,已经知道汪家看上婉宁是刻意安排。
有了这样的话,日后她要怎么见人。
宴席上女眷们定然会提起这门亲事,她一定会成为众人笑柄,张氏眼前浮起从前她嬉笑别人时的情形。
她会变成被人耻笑的对象。
张氏已经不能再深想,她怕自己就此晕倒,让内侍见到不免要引出更大的祸事。
她要撑着。
不但要撑着,还要满脸的笑容,诚惶诚恐之外要满心欢喜。
为姚婉宁而欢喜。
张氏捏紧了帕子,又低头行礼过去。
好不容易送走了内侍,姚宜闻吩咐下人将圣旨供放起来,刚交代好,转过头却发现姚老太爷的脸在颤抖,旁边的张氏脸色苍白难看。
姚宜闻正要说话,姚老太爷已经颤抖地伸出手,“将七丫头赐婚给了谁?”
姚宜闻道:“崔实图的长子崔奕廷。”
那个崔奕廷。
骂他为老不尊的崔奕廷,让他好自为之的崔奕廷,在泰兴带着人抄检姚家的崔奕廷。
怎么会是他。
姚老太爷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只见嘴唇抖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下人忙将要姚老太爷送进屋子里歇着。
又是吃药又是顺胸口,姚老太爷才发出声音来,“不行,不行……”
不行,不行,他不能要这样一个孙女婿,姚家一定会败在这两个人手里,一定会,这样想着思维渐渐迷离起来,眼前是一片雾气,他为什么没有掐死那祸根,他要掐死那祸根,让她嫁不出去。
七丫头一直在跟他作对,现在又来了个崔奕廷。
到底还要惹出多少祸事来。
这个家还是不是他说了算。
“祸……根……”
“祸……根……”
姚老太爷说完话,嘴角突然向一旁歪去,吃水登时淌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老太爷,”蒋氏惊呼一声,忙转头去看姚宜闻,“老太爷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的管事妈妈也大惊失色,“快……快去请郎中过来,老太爷这是中风了。”
很快一股尿骚味儿从姚老太爷身底下传来。
蒋氏忙伸手去摸,顿时摸了一手的尿水,“老太爷失禁了。”
姚宜闻看着眼前一团的慌乱。
明明是好事,家中却好像逢了灾祸,父亲听了婉宁被赐婚的圣旨被气得中风,这到底是为什么。
……
张氏站在院子里,双脚如同被化在地上,她茫然地立了一会儿。
看到下人慌慌张张地喊起来,“快,老太爷中风了,快去请郎中。”
中风了。
老太爷气得中风。
张氏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是个噩梦,她怎么还不醒过来。
“太太。”紫鹃的声音由远至近,张氏半晌才看过去。
“太太,公爵府那边来送信了,公爵爷在宫门外跪了一整晚,回到府中就病了,夫人吩咐人来接您回去看看。”
父亲,父亲怎么会被罚跪。
张氏突然长长地倒吸一口凉气,扶着如妈妈,“快,快备车,我要回去看父亲,快……”
如妈妈吩咐下去。
张氏像想起了什么,立即道:“欢哥,叫上欢哥,欢哥一起去。”
下人四下里去准备,姚宜闻大步走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如妈妈不敢隐瞒,“公爵府出了事,要太太回去看看。”
姚宜闻沉着脸看张氏,“父亲病成这个样子,你不在床边侍奉却要回娘家?”
太老爷中风都是因为姚婉宁,她却要留下来侍奉,张氏目光酸涩地看着姚宜闻。
“先遣人去看看,等父亲的病好些了你再走。”姚宜闻甩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了站在大风里的张氏。
张氏张开嘴眼泪顿时淌了进去,又苦又涩。
谁也别得意,早晚有一天她要让他们都后悔,要他们悔之莫及,她会让他们知道真相,知道他们到底是在跟谁作对。
姚婉宁。
有命被赐婚不一定有命嫁。
一定是这样,一定要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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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字条
张氏进了屋就被姚老太爷拉住了手腕,姚老太爷那双眼睛狠狠地盯在她脸上,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声来。
屋子里都是呜呜咽咽的声音,嘴角都是泛起白沫的吃水。
张氏强忍着手腕上的疼痛,轻声劝说着,“御医开了药,您快服下吧!”
热腾腾的药端上来,白瓷勺接近口唇,姚老太爷喉咙里立即发出奇怪的声响,药水顺着嘴唇缝隙送进去,姚老太爷立即呛咳起来。
蒋氏红了眼睛,“这可怎么是好,药也吃不下去了啊。”
话音刚落就听下人来道:“五老爷来了。”
张氏惊讶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姚宜之快步走进屋子。
姚老太爷的手立即松开,张氏才得以脱身。
紫鹃将张氏扶起来,姚宜之跪在了脚踏上,从蒋氏手里接过药碗。
姚宜之回来了,所有人都松口气,张氏的眼睛盯在那芝兰玉树的人身上怎么也挪不开,半晌才转身从屋子里出来。
等到姚老太爷睡下了,张氏匆匆忙忙赶回了公爵府。
府里十分的冷清,下人低着头仿佛连话也不敢说,张氏径直去了张夫人的屋子,还没进门就听到张瑜贞在哭,“我们就被那崔奕廷压住了不成?”如今她那里已经不成样子,娘家再没了依靠,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张夫人看了一眼张瑜贞,“好了,你父亲正难受着,你别在屋子里哭哭啼啼。”
说着话张氏撩开帘子走进去,一眼就看到躺在软榻上的父亲,下人忙着用盐袋子给父亲敷着腿脚,屋子里是熟悉的冻伤药的味道。
张氏心中的恨意立即又升腾起来,多少年父亲都没有这样狼狈过,这次却因为姚婉宁和崔奕廷被罚跪了一晚上。
“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氏快走几步到了炕边,伸手就去接下人手里的盐袋子。
张夫人吩咐下人退出去,张戚程才将宫里的事说了些,“崔奕廷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皇上点头,那个汪同源的夫人又被宣进了宫中,想必这件事皇后娘娘也知道了。”
利用汪家和姚家的婚事,这件事做的很隐秘,一般人也不会想到福建,怎么就被人知晓了,就看皇上的态度,径直就惩办了父亲,完全不顾父亲多年立下的战功。
张戚程道:“皇上让我跟着崔奕廷去福建。”
让父亲去福建,张氏张大了眼睛,脸上说不出是惊是喜,“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又罚父亲,又让父亲带着崔奕廷去福建,这样一来崔奕廷还不是要听父亲的调遣。”
张戚程听到张氏的话,脸上又阴沉了几分,张氏心里顿时一沉。
过了半晌张戚程才道:“皇上让我听崔奕廷的调遣。”
如同五雷轰顶,方才听到圣旨时腿脚酸软的感觉重新回到张氏的身上。
张氏倒抽一口凉气惊呼出声。
“父亲有公爵爵位在身,凭什么要听崔奕廷的差遣。”张氏怎么也不能相信皇上会这样任命。
张戚程脸上露出晒然的笑容,“崔家是先皇后的母家,是正经的外戚,皇上很信任这个侄子,我们这些勋贵这些年本来就不受重视。”
张氏冷笑一声,先皇后她不是没见过,当了几天就死了的皇后,算什么正经的外戚,说到底没有留下子嗣的皇后,不过就是给了名号而已。
她不明白的是,皇后娘娘怎么会对先皇后的母家网开一面,没有去争这口气。
他们看上的就是汪家和崔家说不出的尴尬地位。
将婚事赐给了崔家,皇后脸上就十分难看,一个活人竟然争不过一个死人。
没想到皇后娘娘却这样忍气吞声。
屋子里的气氛低沉下来,张夫人眼睛里满是担忧,“那可怎么是好,那个崔奕廷本就不是善类,这次又会因为婚事恨上了爵爷,去了福建之后会不会想方设法陷害爵爷……”
“由不得他,”张氏抬起眼睛来,面目显得有些狰狞,“父亲要想办法和邓嗣昌里应外合,让崔奕廷回不了京城。”
这一路上她已经想了清楚,皇上虽然赐婚,婚事办起来却不能太过匆忙,定然要等到崔奕廷从福建回来再行大礼。
如果崔奕廷回不来呢?
姚婉宁就成了望门寡,到时候她就想方设法为姚婉宁求个贞节碑回来。
所以崔奕廷必须死。
一定要让崔奕廷死。
张戚程抬起眉毛,“谈何容易。”两个人一起去崔奕廷,怎么才能让崔奕廷死在那里,他却安然无恙地回京。
想要安排的天衣无缝并不容易,可是宫门前受辱,他一定会让崔奕廷加倍偿还。
……
天黑了张氏才从张家回来。
跨进了院子,银桂就上前伺候。
张氏一眼就望见银桂身边的甘露,甘露姚宜之身边的丫头。
甘露上前行礼,张氏点了点头。
紫鹃来换手炉子,甘露眼尖地接手过去,将新加了炭的手炉送到张氏手里。
张氏进了内室,甘露也在一旁说话,“好久没有和银桂姐姐说话了,正巧五老爷今晚歇在这里,奴婢也就来了这边。”
甘露在姚家的时候一直和银桂要好。
等到银桂几个出去,甘露趁机上前,拿出了自己绣的荷包和一双鞋,“眼见就到了年底,这是奴婢孝敬三太太的。”
水红色的绣鞋,绣着莲花的荷包。
张氏眉眼松开,“难得你还想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在荷包上瞟着,是不是因为婉宁的事,姚宜之让甘露来传话,又碍于家里有太多眼线,才让甘露送了东西来。
银桂进门,甘露立即行礼退了出去。
张氏拿着绣鞋和荷包匆匆忙忙去了内室查看,荷包里果然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字条。
——明日巳时清华寺
张氏的手顿时抖起来,家里出了事姚宜之心里焦急所以遣甘露来见她,公公病着父亲身上也不舒坦,她就有借口去清华寺求药王符。
张氏将字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凑在灯火下烧了,看着姚宜之那俊秀的字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张氏的手指差点被烧到,她急忙将手松开,带着火光的纸灰飘飘摇摇地落在地上,最后一线火光也仿佛照亮了她的眼睛。
……
婉宁一大早就去了沈家。
沈氏看着女儿直笑,转眼之间婉宁都长这么大了,到了要成亲的年纪,这婚事还没有让她来操心,皇上赐婚的圣旨就到了。
婉宁还跟昆哥一起倒腾着茶,小泥炉和紫砂壶将新做好的茶叶泡的香气四溢,茶香很快就灌满了整个屋子。
婉宁和昆哥说说笑笑。
沈氏没有看出婉宁有什么难过来,轻轻地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沈四太太,沈四太太也跟着点头,轻声道:“你就别担心了。”
听说赐婚,沈氏第一句话说,“婉宁愿不愿意啊。”
连她都在想,这门亲事多风光,到底还是亲娘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沈四太太正想着,沈敬元走进门,袍子卷进了一阵风,风里带着几分的酒气。
沈四太太一怔,“这是怎么说的,一大早晨喝什么酒啊。”说着眼角带着几分的埋怨,一大早就出了门,说要请崔奕廷过来坐坐,却没想到倒喝了一顿酒回来。
沈敬元坐下来喝了口茶,“我早早就吃了醒酒的药丸,还请了几个人作陪在醉香楼吃了饭。”
“正好醉香楼没什么人,我就包下了二楼。”
昆哥听得很仔细,婉宁笑着道:“茶煮好了,我去看看你的课业如何。”
沈敬元满脸的笑容,看着婉宁带着昆哥走了,这才道:“崔奕廷那小子真是好酒量,吃了酒还能半个时辰内去了一趟我们京外的庄子。”
沈四太太越来越听不明白。
“老爷这是在做什么?”
沈敬元挥挥手,“姚宜闻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说的这门亲事,明面上背地里都没听说他仔细问问,也不曾好好看看这个姑爷,我是想了一晚上才去试的他,别看是书香门第出身,可不像手无寸铁的书生,也没有看不起我们这些商贾,将来婉宁打理铺子他也不会阻拦。”
沈敬元连连点头,“婉宁有福气,是门好亲事。”
沈氏听了明白,哥哥原来是在试探崔奕廷。
虽然已经下了赐婚的圣旨,还是要仔细地试探,好知道自家闺女到底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底细。
这是亲爹应该做的事。
沈氏感激地看着沈敬元,“都是哥哥为婉宁操心。”
沈敬元摇摇手,“娘亲舅大,古语就是这样说的,这都是我该当的。”
沈氏道:“如今人呢?”
沈敬元笑,“在小花园,说是要醒酒,我看他清醒的很。”
……
婉宁向前走了几步,就看到站在树下的崔奕廷。
穿着青色的袍子,玄狐氅衣映着树上的梅花,脸上是温暖的笑容,婉宁忽然觉得如今站在树下的崔奕廷很是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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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的时候发现写错了一个称呼,皇帝称呼崔奕廷应该是侄子。乱了辈分,汗死。
第二百一十四章 相见
婉宁正拿着取雪的小瓮子,这几日连着下了两次大雪,这次的雪好,她就想要留一些用来煮茶,刚走出屋子就在园子里遇到了崔奕廷。
崔奕廷眉眼都舒展开,看着她手里的物件儿,“这是要做什么?”
婉宁道:“取雪来煮茶。”说着要将瓮子交给身边的落英。
方才看到她穿着羊皮短靴,一副兴致勃勃四处观看的模样,还以为是在赏梅,原来是要取雪。
不想打扰婉宁的兴致,崔奕廷道:“要不然你取雪,我就在旁边跟着看看。”
本来是简单的取雪,结果成了拖着崔奕廷一同在园子里散步,走来走去就像是在走迷宫,脚印从这边到那边,崔奕廷好像也不厌烦,等她够不着枝桠的时候伸出手来,结果她取雪的时候手里的瓮子一滑差点从手心里掉下来,他又急忙去接瓮子,捏着树杈的手就豁然松开了,枝桠高高地弹起,积雪甩了两个人一脸。
婉宁下意识地缩起头,冰凉的雪沿着领子口落进去,两个人忍不住呵呵大笑。
落雨和童妈妈站在远处正打量着金童玉女的两个人,等到成亲之后夫妇和顺不知道多好呢,肯定要应了那句话:一个本就聪明,两个更加出众。
童妈妈的话刚出口就看到枝桠被高高地弹起来,差点就惊呼,呦,怎么溜达着还走出差错了。
落雨想要上前,却被童妈妈扯回来,落雨一瞧,前面的两个人站在自己弄出来的落雪下狼狈地笑着。
崔奕廷道:“小时候有没有用过这法子捉弄人?”
婉宁点头,“自然有。”
崔奕廷道:“怎么做?”
婉宁道:“走到树下的时候,突然之间晃动枝桠。”
谁知道崔奕廷却摇头,“那太明显了,不小心自己也要弄一身。我小时候就趴在树上,等到有人从下面走过去的时候,用力去拍枝桠,等下面的人发现的时候也逃不掉了。”
这种坏事谁没做过,只不过没有崔奕廷做的那么显眼,也不曾这般彻底,婉宁抬起头看向崔奕廷。
她穿了一件云锦,他就单手拿着瓮子,离她很近,树丫上沉积的雪将她的脸颊映的愈发白了,他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她谈笑风生,却不禁被她的笑容晃得晕了晕,他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目光中颇有几分的风情,却讶异这是从何而来,微微侧脸去问他。
这样一来,她就更漂亮了,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
他的心跳也漏掉了几拍。
怪不得人人都愿意在家中修个园子,若是每天都能这样走下去,哪怕走个成百上千年,也不觉得累。
“怎么了?”她认真地问过去。
他笑得好看,“我脚麻了。”
她真的向他的脚上看去。
云纹的官靴,他站得笔挺,玄色的氅衣显得他十分的潇洒,这样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是脚麻了。
可是他又没理由去骗人。
“真的脚麻了?是不是天气太凉。”婉宁转头看看,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园子里差不多都是脚印了,一行行的,就差没到树上去踩。
没想到弄巧成拙,她就真的要吩咐下人准备回去了。
崔奕廷上前一步,轻声道:“你恼我吗?”
婉宁摇摇头,“没有,也是权宜之计。”婚事被人左右,开始就想着要怎么挽回,等到发现赐婚的圣旨果然不是汪家的时候,她竟然忘了自己也是要嫁人的,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的头发很黑,映得眉目也传神,如今放下心来一笑,就如同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她的淡漠、疏离去了几分,多了些许的暖意。
崔奕廷道:“你放心,家里已经在筹备婚事,我定然要风风观光地将你娶进门。”
他这样深谋远虑的人大约早就想好了日后的情形,婉宁不意外地点头。
崔奕廷忽然问,“和你想的一样吗?”
婉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也不想骗他,摇了摇头,“不太一样。”在现代她是一直期望有场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的恋爱,谁知道每次都是看客,这件事迟迟不肯发生在她身上,她的死党就说她,属于后知后觉,迟钝的就像小猪,她颇不赞同,按理说她可是比别人都要心思敏锐,否则怎么能成为大名鼎鼎的心理医生。
到这里的时候她还保残守缺,经过了这一场场的事她也逐渐明白了,怦然心动不容易来,能有个信任的人在身边也是不易。
崔奕廷在身边至少让她觉得很踏实,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互相依靠的时间更长些。
在宫中出了事,那一刻她想的就是崔奕廷,或许他有法子。
果然被她言中。
所以因地制宜,她也要有所发展,将感情定成古人的思想,这样一来就和崔奕廷相合了也不一定。
婚事已经定了,他又要去福建,有些事也不必躲躲藏藏,他也不是迂腐的人。
婉宁抬起头,“不过我想,但将来也会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就是这里最看重的。
不知怎么的,婉宁好像没有从崔奕廷脸上看到喜悦,而是有些黯然。
她是哪里说的不对了?
崔奕廷点点头,“时间还长,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是她拒绝时他说的话,现在亲事已经定了,他又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婉宁一时觉得自己很分析不来崔奕廷的心理,在泰兴时,她本还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好揣摩,如今她却越来越看不清了。
说完话,两个人在园子里分开各自回去,婉宁走到长廊上才发觉采雪的小瓮子还在崔奕廷手里。
崔奕廷在月亮门里遇见了沈敬元。
沈敬元要拉着崔奕廷去书房里说话,突然看到崔奕廷怀里的东西,不禁惊讶,“这是从哪里来的?”
崔奕廷这才发现,他将怀里的小瓮子都踹热了,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暖炉。
里面就算有万年的雪水,如今恐怕都化了吧!
沈家这边热热闹闹地开了宴席。
张氏也上了马车准备去清华寺求药王符,上了车,张氏吩咐如妈妈仔细查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人跟着。
马车走了两个胡同停下来,直到如妈妈来禀告,“没有,都很安静,七小姐去了沈家,带走了童妈妈和两个大丫头,其余的也都是像往常一样各司其职。”
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遍,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张氏这才松口气。
姚宜之早一步离开了,她这才决定去清华寺。
这样小心翼翼都是因为在姚婉宁那里跌了跟头,不能再犯同一个错误,姚宜闻那里她又安插了人手,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会传到她这里。
“走吧!”张氏吩咐下去,马车慢慢前行。
清华寺的玉真大师一直和她关系不错,总是夸赞她面善有佛缘,她昨日已经让人去清华寺安排了禅房,借着清华寺后面清净的禅房说几句话应该无碍。
若是人太多,还可以去塔山见一面。
张氏在心中反反复复想见到姚宜之都要说些什么,崔奕廷的事定然要说,姚婉宁的婚事也要让他帮着参详,然后……就是问问他和嘉宁长公主,他是不是真的要尚公主?
张氏想着握紧了帕子,她是从天上掉进了泥里才会有如今的境遇,如果当年她不肯答应父亲嫁到姚家,日子会不会更好过些。
张氏胡乱想着,鼻子就觉得一阵阵地发酸,前尘往事一幕幕地从她眼前划过,对她总是不太公平。
马车到了清华寺停下。
张氏让人扶着下了车,带着人去给药王上了香,奉上香火钱,求得了装着香灰的符包,一连串的祈福下来,张氏觉得有些累,迎客僧立即送张氏去禅房休息。
所有一切都十分顺利。
张氏吩咐如妈妈几个等在禅房外,伸出手去推禅房门。
他大约不会来的这么早,怎么也要想方设法地掩人耳目。
屋子里果然空荡荡的,只有淡淡的佛香味道。
张氏没有真的去休息,而是忐忑地半坐着,姚宜之从来没有这样邀她出来,他做事既谨慎又小心,这次大约是老太爷病得急,家里接二连三起了这么多事端,他才会让甘露送信。
等了一会儿,外面禅房的另一道门后仿佛传来脚步声响。
张氏一阵紧张慌忙站起身,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襟,摸了摸自己的发鬓。
门慢慢地打开了,一只脚迈上来。
不是男子的官靴,而是一只粉色的绣鞋,淡绿色的裙角,紫貂氅衣,然后垂在腰间的环佩。
张氏不禁愣在那里,全身的血液冲上了额头,顿时让她起了一层的热汗,紧接着那热汗就变得冰凉,如同被冷水浇灌了般。
那人又上前走了一步,于是露出高高了发髻,长长的眉毛和雍容华贵的面颊。
她的脸是那么的熟悉,张氏张开了嘴,本来嫣红的嘴唇一下子没了血色,她从来没曾想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这个人,也没想过,这个人脸上还会出现这样的神情,有些厌恶又带着十足的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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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错字哪。
小崔融雪还需努力,张氏作死还要继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挨打
“长公主。”张氏嘴唇动了半天才发出声音来。
来的怎么会是嘉宁长公主。
嘉宁没有说话,带着下人进了屋子。
一时之间禅房里静悄悄的,张氏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仔细地想着甘露送来的荷包,里面的那张字条,确实是姚宜之的字,既然是姚宜之的字为什么来的反而是长公主。
她第一次见嘉宁长公主的时候知道结交嘉宁将来对她会有十分的益处,便用尽了浑身的解数讨好嘉宁长公主。
慢慢的果然就跟嘉宁长公主有了来往。
她们见面总是要凑在一起说话,开了头就说个没完没了,嘉宁长公主将她当做手帕交,她但凡有事嘉宁长公主都会帮忙。
之前在书房里被姚宜闻撞到也是假托嘉宁长公主的名义才将整件事平息。
一个个在她心里能做靠山的人,忽然对她怒目以对。
张氏的手在颤抖。
她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在等谁?”嘉宁长公主的声音慢慢传过来。
张氏嘴唇哆嗦着,想要像往常一样轻松一笑,却笑得很难看,“没……没等谁……我们家老太爷又中风了,我是来求药王符。”
张氏话音刚落,就看到嘉宁长公主轻蔑的笑容,目光中带着怒气,“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氏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看看你那鬼样子,还要瞒谁,”嘉宁长公主道,“我从前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审时度势,礼数周全也有羞耻,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
张氏的牙齿不停打颤,“长公主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
嘉宁长公主冷笑一声,“误会什么?这些日子我就听说你跟姚宜之在书房里说话被姚宜闻撞破,亏得我还去姚家探病。”
张氏的脑子一阵嗡鸣声。
是谁,是谁将这件事告诉了嘉宁长公主。
嘉宁长公主道:“我原是不肯相信,后来想了想就买通了甘露,送了一张字条过去,没想到你果然收了东西,你到底图的是什么?还盼着姚宜之娶你不成?你别忘了,你早就嫁给了姚宜闻是姚家正正经经的三太太,或者你只是想要委身做任人买卖的妾室?如果是这样,我倒可以帮你一帮,让你心愿得了。”
甘露的那张字条是嘉宁长公主安排送到她手上的。
她一直防着姚婉宁和姚宜闻,怎么能想到这都是嘉宁长公主一手安排。
那个甘露定然觉得嘉宁长公主将来会成为主母,才会这样骗她。
她不过是个内宅的妇人,如何能跟宗室来争。
张氏又是仓皇又是悲凉又是恐惧,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长公主,嘉宁,哪里有这种事,我们总算是相识一场,你……总不能连我也不信……却信外面的话。”
“我只信我自己看到的,”嘉宁长公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氏,“你明知道你家老太爷为什么将姚宜之过继出去,你明知道明年春闱过后,我就会下嫁姚宜之,你却还来禅房赴约,你这个嫂嫂果然做的周全,事无巨细都要替叔叔想着。”
张氏眼睛里含着泪水,“长公主,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只是和叔叔商量家里的事,如今婉宁……”
嘉宁长公主扬起声音,“你还要推到谁身上?”
张氏仓皇地摇头。
“若是个村妇没见过世面也就罢了,你总是出身勋贵之家,在外又要贤良的名声,竟然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嘉宁长公主脸上厌恶的神情更甚,怒火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冒出来,“这些年我也算待你不薄,只要你来求我帮衬,我无不答应,我是不指望着你知恩图报,却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没有廉耻的事。”
“真让人恶心。”
张氏想想那些凑在一起聊天的日子,嘉宁长公主还将她留在长公主府住过几次,长公主府的下人还对她毕恭毕敬。
转眼之间,嘉宁长公主却这样说她。
张氏突然觉得说不出的羞耻,就连嘉宁长公主身边的下人看她的目光也奇怪起来。
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再也不能坐在嘉宁长公主身边说说笑笑。
以后转过身就会被人指指点点。
冷汗从张氏身上冒出来,将她之前敷的香粉冲的七零八散,她立即去拉嘉宁长公主的衣袖,“长公主,您可不能听信那些闲言碎语……”
嘉宁长公主甩了甩手,将张氏推了个趔趄,“从前我还觉得你嫁进姚家受了委屈,而今看来……你就是这个命数。”
张氏倒抽了一口凉气,整个人摇了摇。
“若是你再这样下去,只怕连个太太也做不成……”
张氏扶住锦杌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嘉宁长公主看也不看张氏一眼,“你不是有病在身?我看从此之后你就在家中闭门谢客,好好养病最为合适,否则难免会出什么差错……”
嘉宁长公主的意思是,不准她再四处走动。
张氏还要说话,用尽力气爬起来,就要追上嘉宁长公主。
嘉宁长公主身边的妈妈却豁然转身,一个巴掌就扇过来,结结实实地打在张氏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将张氏打的愣在那里,半晌才用手去遮掩。
“姚三太太,您日后好自为之吧!”管事妈妈声音冰冷,“我们长公主可给您留着脸面呢,以后不管您有什么事,都不要再来求长公主,我们长公主对您已经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
多少年辛辛苦苦维护起来的关系,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不但如此,以后见面还要躲避。
张氏眼前一片迷茫。
“您做了那些事,就该想着会有今天,”管事妈妈说到这里也颇为不解起来,“奴婢也奇怪,您到底图个什么啊。”
那目光赤裸裸地扫在她身上,仿佛她现在已经衣不蔽体。
张氏下意识地抓紧了襟口,不料却换来管事妈妈一声轻笑。
一阵脚步声过后,禅房里重新安宁下来。
张氏好半天站起身,慢慢地走出了禅房。
如妈妈和紫鹃已经等在门外,看到张氏就要迎上去,却发现张氏脸颊红肿,目光涣散,如妈妈大惊失色就要去搀扶,还没到张氏跟前,张氏已经像冬日树梢上的叶子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上。
是谁。
到底是谁。
是谁在害她。
张氏瞪着眼睛,“姚婉宁,一定是姚婉宁,姚婉宁。”
……
婉宁在屏风听崔奕廷说起福建的事。
沈家经商在外,沈敬元也知道那些海盗,“那个王卢江这些年无恶不作,前些时候还听说,有村民将王卢江这些人的行踪通风报信给官府,官府抓了十几个海盗,那些海盗的案子还没有审完,那个村民所在的渔村就被王卢江带着的人烧了,全村老老少少一百多号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听沈敬元说着这些,沈四太太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沈氏。
没想到那些海盗这样厉害。
这种情形谁还敢去福建。
沈敬元道:“我们家不往海盗在的地方去,却也知道谁家遇到海盗丢了货物,现在不止是在海上,在福建境内都可能会遇到王卢江那些海盗。”
这话让婉宁有些惊讶。
海盗是在海边和海上来抢掠,怎么连福建境内都能遇到海盗。
因此皇上才想要查海盗,才想要顺着邓嗣昌的奏请派朝廷的人去招安海盗,其实是想要摸透福建的真实情形。
婉宁看向屏风后的崔奕廷,崔奕廷虽然早就弄清楚了皇上的用意可是去福建也是十分凶险,因为无论邓嗣昌怎么做,都可以将所有罪责归于海盗身上。
福建的事看起来只关系到朝廷对海盗的态度,其实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敬元犹自喃喃地道:“这样的海盗还能招安?那岂不是很多商旅都要怨声载道。”
……
崔实图抬起头来,“二爷回来了没有?”
管事忙道:“还没有,听陈宝说还有公事要处理。”
崔实图将手里的笔丢下,下人忙端水让他净了手,他这才从书房里出来径直去了崔夫人屋里。
崔夫人正和管事妈妈商量准备好去姚家时送的东西,“虽然是礼部帮忙操办,我们家也不能什么都听吩咐。”崔家是大族,就要有大族的样子。
管事妈妈道:“您放心,准备的东西自多不少。”
管事妈妈退出去,崔夫人服侍崔实图喝茶,“钦天监算了日子,后天就去姚家纳采。”
崔实图点了点头。
崔夫人没想到这次老爷会如此痛快地将这门亲事应下来,还陪着奕廷演了一出戏,将张戚程和邓家牢牢地算计在其中,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就问过去,“在宫里皇上与老爷说了些什么?”
崔实图看了看妻子,“就是提了提当年我辞官归田的事。”张戚程太小看他了,他虽然不赞成奕廷的作为,却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父子不和的传言,让人利用。
除了这一点,他愿意让奕廷娶姚氏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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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怀孕
崔夫人道:“姚七小姐我见过一面,人聪明又和善,否则小姑也不会喜欢她,嫁过来之后奕廷也能收收心。”
崔实图不可置否,半晌才端起茶来喝,“那逆子从来没向我低过头,为了抓出钱墨安,就在柴房里坐了一整宿,可见对那姚七小姐是上了心,既然如此我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一来不至于被张戚程陷害,二来也让那逆子收收心有了亲事在身说不得能收敛,不会在福建乱来。”
崔夫人点点头,立即又道:“老爷也别总说奕廷是逆子,这次的钱墨安还是奕廷发觉的,老爷还一直将钱墨安当做心腹。”
说到这里,崔实图脸色十分难看。
“逆子就是逆子,有些小聪明难成大器,”崔实图道,“还没有及冠就自己为自己张罗起婚事来了,要不是怕别人看了笑话,我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不肯答应。
难道还能有违圣命。
崔夫人心领神会,也不反驳,“送去姚家的礼物要筹备周全,皇上赐婚不能大意,老爷也跟族里长辈商量商量,我们家不能照寻常的礼数,聘礼决不能少,至少要准备一百多抬。”
崔实图点点头,“就依你。”
眼看着崔实图出了屋子,崔夫人松口气,“从前我还担心,这父子两个什么时候能过话,现在看来也不一定有多难。”
旁边的乔妈妈道:“到底是父子俩。”
崔夫人抱起了手炉,“这心里的疙瘩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开啊。”
……
有了礼部的文书和钦天监看好的日子,崔家一口气过了四礼。
崔家按照礼数不但拿来了活雁,还让人送来了用宝石缀成的彩雁,礼物是镇国将军夫人和安怡郡主一起送来的。
姚宜闻听说这样的消息顿时精神焕发,嘱咐病恹恹的张氏要打扮的喜庆些不要怠慢了宾客,又请姚氏族亲来帮衬。
一时之间姚家到处喜气洋洋。
张氏疲于应付,她病的时候是婉宁在帮她管内宅,现在她病好了,没想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婉宁张罗婚事。
崔家还真的将这门亲事放在心上,所有的礼数要有多繁琐就有多繁琐,就连纳采还要讲究时辰,她早早就起床配合着崔家完成一个又一个的礼数。
就是这样老爷还挑三拣四,觉得她做的没有崔家好。
崔家是名门望族,姚家算是什么?按理说连书香门第都算不上,到了过礼的时候就发现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她就要处处都伸手亲力亲为,因为皇上有旨意,让她好生操持姚婉宁的婚事。
“太太您就先忍忍吧!”如妈妈捏着张氏的肩膀。
父亲、母亲也是这样说,让她忍着。
父亲要跟着崔奕廷去福建,许多事明面上要让人挑不出错,加上之前在禅房里见了嘉宁长公主,她只觉得自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没有谁能在这时候站出来为她说句话。
她只能忍着。
忍到崔奕廷出了京,死在福建,那时候她就杀牛羊来供奉菩萨,谢谢菩萨终于开了眼,成了望门寡的姚婉宁,只能任她摆布。
张氏刚想要闭上眼睛养神。
管事的匆匆忙忙进来道:“太太,不好了,老爷方才跟账房那边商议,要将泰州和京郊的两个庄子,连同东城的一处空余的铺面给七小姐做陪嫁。”
张氏一下子坐起身,整个身体也僵直起来,眼前只觉得一阵阵晕眩,“你说什么?”
“是泰州的那处庄子,就是种了许多白果树和花生的庄子,几年前太太去泰兴还住了一阵子……”
她知道那处庄子,那是她一手买办的,还有京郊的庄子都是她这些年操持才有的。
姚宜闻竟然问也不问她,就将这些都给了姚婉宁。
凭什么。
张氏几乎不能喘息。
如妈妈试探着道:“太太,要不然您去跟老爷说说,那两个庄子是给八爷准备的。”
张氏看向管事,“老爷呢?老爷在哪里?”
管事摇了摇头。
如妈妈立即打发人去找,转眼的功夫人就回来禀告,“老爷去了程姨娘院子里。”
那个小心翼翼的程姨娘,今天也不死不活地撞上来。
张氏冷笑一声,就要让人去喊姚宜闻。
还没有张嘴,银桂带着大厨房的厨娘进了屋。
张氏皱起眉头,“怎么了?”
银桂吞咽一口,“太太,程姨娘那边有孕了,常来家里的郎中已经诊出了喜脉,老爷又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张氏瞪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银桂道:“三个多月了,已经坐实了胎,一直都是七小姐的小厨房送小食过去,我们不知晓。”
就在她眼皮底下。
张氏手抖起来。
连老实的程姨娘也敢这样,她不让妾室有孕,是怕生出庶子,那些妾室别看是她选进来的,现在都要靠着她过日子,一旦有了子嗣,就会拼了命地向上爬,难保有人不会想方设法地害欢哥。
张氏眼前浮现出姚婉宁的笑脸,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得意洋洋的神情。
张氏站起身想要去程姨娘屋子里看个究竟,才走了两步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发黑,人软软地滑坐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氏才醒过来。
眼前是一张秀丽的脸庞,乌黑的眉毛上扬着,一双水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正端着粉彩的小碗轻轻地吹白瓷勺上的汤水,“母亲。”
那丫头的笑容又出现在她眼前。
张氏胸口油然升起一股的烦躁,一种恶心的滋味翻天覆地涌出来,张氏咬紧牙关,去推婉宁手里的汤水。
“婉宁是为了你好,”姚宜闻接过婉宁手里的瓷碗,“这时候该补一补。”
张氏不明白姚宜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姚宜闻道:“方才太医来诊过脉,你有了身子。”
耳朵一阵嗡鸣声响。
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大喝一声。
吓得她浑身上下一瞬间被汗湿透了。
张氏瞪大了眼睛,她这是在做梦吗?一定是在做梦,她不可能有身孕,她一直都在吃药,根本不可能会有孕。
只要好好睡一觉,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没有笑容满面的姚宜闻父女,也没有这种恶心的滋味儿,更不可能怀有身孕。
“婉宁这亲事做的好,程姨娘和你一前一后都有了身孕,我们家里喜事是一件连着一件。”姚宜闻脸上满是笑容。
喜事一件连着一件。
对她来说确实噩梦,一场接着一场的噩梦。
“从前还说你有不了身孕,而今……”姚宜闻只要想起那件事,心里的疙瘩又系起来,看看床上眼睛闭起来的张氏,又怕伤了她的身子,声音重新放得柔和,“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要紧的是要将身子调养好,将来顺顺利利将孩子生下来。”
怎么会这样。
张氏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腰身,疼,真的很疼。
是真的。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她会晕倒是因为怀了身孕,竟然怀了身孕。
张氏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下来。
如妈妈忙递过帕子给张氏擦眼泪,“太太也是一碗碗的苦药吃着,如今终于熬到头了,太太心里高兴才会如此。”
“奴婢们给太太道喜了。”贺喜的声音彼起此伏。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喜极而泣,张氏胸口犹如被东西重重的碾压过去,一股热热的液体顿时涌上喉咙,张氏再也忍不住转身呕吐。
为什么要是现在,为什么要在她最难受的时候。
……
范妈妈小心翼翼地出了姚家,在胡同里见到姚宜之,又被姚宜之带来的人接到一处小院子里说话。
“夫人。”范妈妈上前行礼。
“怎么样了?”女子问过去。
“怀上了。”
真是个蠢货,就这样随便地相信外人,范妈妈开始端的那些药都是真的,后来就换成了味道差不多的补药,张瑜珺居然没有半点的怀疑。
女子微微一笑。
“夫人,要不要在姚家多派些人手,盯着点那个姚婉宁。”
姚家七小姐?张戚程这次的事她早有耳闻。
一个女子能怎么样,就算顺顺利利嫁去了崔家,不过就是个正五品官员的妻子,能闹出多少风浪,再说对于姚七小姐,她们早有安排。
过程也许会曲折,但是结果都会是一样。
……
婉宁回到房里,童妈妈上前低声道:“不知道是不是程姨娘先怀了孩子,奴婢看着太太不是很高兴。”
连童妈妈都看出来了,果然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张氏不想要再怀孕。
婉宁问过去,“家里这些日子进出的人不少,门房有没有记得仔细?”
童妈妈点点头,“之前就吩咐下去了,想必不会有什么差错。”
“让我们的人不要去大厨房,尤其是不要碰太太吃的东西,父亲那边我会说一声。”她不会给张氏利用她的机会,她要看看张氏自己要怎么折腾。
眼见崔奕廷就要离京,婉宁去沈家见了崔奕廷,崔奕廷倒是愿意将去福建筹备的情形和她说。
崔奕廷道:“王卢江在福建、广东的名声没有那么差,那边的渔民都很拥护他。”
既然连之前的传言都不准,婉宁道:“只怕你还没到福建,王卢江就知道了消息。”而且消息定然不是朝廷要招安。
崔奕廷和婉宁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心领神会。
崔奕廷道:“我让人悄悄地先去福建,至少要将真实的情形打探出来。”
“装作商贾过去?”冰天雪地的,这时候过去不免太过惹人耳目。
崔奕廷点了点头。
婉宁不禁失笑,“让贺大年过来,跟你要去福建的人比一比,再怎么样你那些人也不可能像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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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处理
在官中待过的人总是有些不同寻常,就算是贺大年几个和镖局的镖头学过拳脚,也不过是看起来结实,而没有那种官中养成的干练和坚韧。
崔奕廷倒是没有发觉。
给朝廷办事的人,尤其是崔奕廷用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很谨慎,“我们经商的人不一样,下去收货也是睡在百姓家里,尤其是贺大年他们,说说笑笑都能带几分福建的口音,也算是入乡随俗,你从京里带去的人哪里懂得那些。”
“与人打交道这些东西你们是学不来的。”
让婉宁这样一说,崔奕廷还真的觉得有些不妥,“我也找了几个经商的人带着,在福建一带走过商的。”
婉宁道:“焦无应要带人去福建,为的是我们明年的新茶。”
姚家和沈家在福建一带买了茶园,这样下去收茶更加顺理成章。
崔奕廷眼睛发亮。
说着话焦无应已经进门,见到婉宁和崔奕廷上前施礼。
焦无应道:“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带人明日就离京。”
婉宁点点头,“路上要小心,大过年的就打发你回去。”
焦无应忙低头,“咱们走商队的,这些年早就习惯了,收茶就要在这时候下去,晚了就被人捷足先登,只能吃人家的剩货。”
焦无应一开口,崔奕廷知道焦无应比他找来的几个在福建经商的人更要老道,沉着冷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所有生意都了然于胸。
如果有这样的人帮忙,他做事自然更加方便。
崔奕廷笑着看婉宁,“那就让焦掌柜跟着我辛苦一趟。”
焦无应忙行礼,“崔二爷这样说,小的万不敢当。”七小姐已经嘱咐过他,因为七小姐的新茶,他们跟福建的商贾已经有了生意往来,就算帮不上崔二爷的忙,也不至于会成为拖累。
焦无应出了门。
婉宁看向崔奕廷,福建的事不容易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顺利回京,“在福建,一切都要小心。”
听到婉宁的话,崔奕廷只觉得整个人都飞扬起来,“你放心,有些事成与不成之间,只在于付出多少努力,王卢江那边我有几分的把握。”
听到崔奕廷的话,婉宁放下心来。
崔奕廷道,“皇上命我过年之后去福建,宫里也卸了职,让我安心地在家里休息一阵子。”去福建是个苦差事,这样安排也顺理成章。
张戚程要跟着同行,虽然朝廷的公文已经下了,真正要走恐怕也要筹备月余。
婉宁道:“你是准备要先走?”
崔奕廷道:“先走一步,至少要在朝廷文书到福建之前去见王卢江。”
早一步就更加有了主动权。
晚上,昆哥就知道了崔奕廷要离京的消息,小脸顿时垮下来,“晚点走吧,就要过年了,至少过了三十再走,我还想着今年家里能热闹。”他惦记着自家池塘里那些小活鱼,要和崔二哥一起捉鱼烤鱼吃,他连炭炉都备好了,本来是欢欢喜喜来跟崔二哥说,现在心里顿时觉得空落落的。
崔奕廷走的时候,各家已经挂好了大红灯笼,京里到处都有炮竹声响,婉宁坐在马车里,看到崔奕廷带着几个人骑马走上了出京的官路,这才吩咐童妈妈,“我们走吧!”
崔奕廷一路向东走,开始马骑的飞快,后来却渐渐慢起来,陈宝还觉得奇怪,正想要上前询问,却发现崔奕廷拉扯缰绳,马豁然转了个圈又向回奔去。
这是怎么回事。
陈宝几个面面相觑。
是二爷又想起了什么?不管怎么样,以这样返回的速度,一会儿工夫恐怕就能进城了。
陈宝苦着脸,忙跟着追回去。
崔奕廷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一条线扯着他,让他几次都想要转过头去,早知道就不那么果断地前行,哪怕走的时候再回头看看也好。
虽然只能看到她的马车,但是从心里是个慰藉,总觉得不管他去哪里,至少他惦记着的人也在那里等着他回来。
马很快停下,那辆马车只留下了车轮碾压的痕迹。
走了。
看到他走了,自然就不可能留在这里,毕竟是京郊,贺大年他们会护着她回去,这样他也就安下心。
“二爷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嘱咐的。”陈宝跟的气喘吁吁。
“没有。”崔奕廷开口道。
几个人几匹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马儿都开始互相撞头询问,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停下来。
空落落的大路,几乎没有人来往。
“二爷,我们走吧,还要赶很远的路,别错过了宿头。”
崔奕廷颌首,却没有去拉扯手里的缰绳。
过了好一阵子,崔奕廷才让欢跳的心平静下来,正准备去扯缰绳,却看到不远处一辆马车又慢慢地驰过来。
那辆普普通通的青篷车却让他的眼睛发亮。
马车停下来,赶车的车夫立即发现了崔奕廷也显得很惊讶。
跟车的婆子跑上前两步,将车上的人扶下来。
穿着紫貂氅衣,青色百褶裙的女子走了几步,亲手取下了头上的幂离。
四目相望,许多话不必说出口。
崔奕廷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露出笑容,之前还觉得自己有些痴傻,而今觉得等这一时半刻比什么都值得,远远的相望,他却觉得这次将她看得最为清楚。
一眸一笑,都在他心中,永远也不会相忘。
亲事刚定下来,他应该留在她身边,却为了将来他要去福建搏个彩头,将来世道安稳,他们才能相扶到老。
他也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少年干净的脸上浮起清澈的笑容。
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跟他说一句道别的话,所以她让人调转了马车,明明知道他已经不在这里,却没想到转过头来,看到的是少年鲜衣怒马,站在不远处眺望着她。
此番远去,善自珍重。
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只是相望着,再一次送他离开。
等他回来之时,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正该是最好的时光。
崔奕廷,早去早回。
……
婉宁回到姚家,刚进门就看到姚婉慧迎出来。
姚婉慧脸上满是紧张。
“怎么了?”婉宁问过去。
“三太太喝错了药,”姚婉慧有些着急,“多亏我母亲这些年常在族里帮衬,见到药渣就看了出来。”
说着话,婉宁和姚婉慧一起到了张氏院子里。
下人忙碌着跑来跑去,院子里跪着三四个小丫鬟,一个小丫鬟面前还摆着药渣,旁边的婆子想要拿走却被落雨喊住。
“七小姐,您可回来了。”
“跟我父亲说了没有?”婉宁问过去。
落雨点头,“去说了,也打发人去请了郎中。”
说话间婉宁已经踏进了张氏房内。
姚婉慧的母亲邓氏正扶着张氏,邓氏手里拿着一只勺子在张氏嘴里压着,“快,吐,吐出来。”
张氏不停地摇手,眼泪已经淌下来。
邓氏皱起眉头:“我就不信了,刚吃下去的东西怎么能吐不出来。”
婉宁看向童妈妈,“拿根羽毛来。”
童妈妈明白过来,立即让小丫鬟去厨房里。
媳妇子从厨房里还没有宰的大鹅身上拔了一根羽毛,跑着送到婉宁手里,婉宁递给了邓氏。
邓氏趁着张氏要说话,将羽毛从张氏嘴里塞进去。
屋子里所有人都盯着邓氏。
不论邓氏怎么做,张氏都能忍住呕吐,身子抖了抖什么都吐不出来。
婉宁忽然捂住了口鼻,“什么味道,这羽毛洗没洗?上面好像沾了东西。”说着向张氏嘴里望去,顿时做出嫌恶的表情。
张氏看到婉宁,突然感觉到一股的鸡屎味儿在嘴里扩散开来,再也忍不住一口吐在痰盂里。
邓氏指着痰盂,“这是含了巴豆的汤水,这时候吃是要掉胎的。”
……
“太太这是怎么了?”
赶过来的杨姨娘脸色苍白,看到地上的药渣更是惊骇的差点脱了相。
打胎药,家里怎么会有打胎药,还送到了太太屋子里。
杨姨娘看向身边的夏鸥,夏鸥也跟见了鬼般,差点就要跪在地上,多亏了杨姨娘伸出手来死死地将夏鸥攥住。
她买药回来是要给程姨娘送去,却没想到这药端来让太太吃了,这是她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方子,不需要那些常见的红花、附子、麝香,而是用巴豆,吃了之后会让孕妇大泄不止,月份小的妇人八成会小产。
“是夏鸥,夏鸥去过小厨房。”
跪着的丫鬟伸出手指向夏鸥。
夏鸥忙摇手,“不是我,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去给姨娘端碗汤,我……我没有碰那些药……没有……”
“在这里问什么?”姚宜闻的声音传过来。
杨姨娘更加慌神,不知道是福是祸。
“让婆子将人送去柴房里,问个清清楚楚,凡是去过大厨房的人都要询问,一个都不能漏下,到底要查个仔细,这巴豆是谁带进来的。”
婉宁站在一旁看着小院子里的女人哭哭闹闹。
童妈妈低声道:“您放心,小姐身边的人好些时候不是大厨房了。”
婉宁点点头。
“郎中来了,郎中来了。”
一连串的声音由远至近。
张氏惊疑的目光落在婉宁身上。
婉宁微微一笑,慢慢来,还有几个月要慢慢折腾。
……
“长公主,姚五爷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嘉宁长公主听着下人禀告的声音,膝上的书怎么也翻不下去。
自从知道张氏和姚宜之的事,她就一直没有见姚宜之,没想到这次姚宜之却一直等下来。
心头涌起一阵的烦乱,嘉宁长公主还是站起身去了西院。
姚宜之坐在屋子里,俊朗的眉目中有几分的倦容。
嘉宁长公主忽然想起姚老太爷的病,又要准备春闱,又要照应父亲,大约是忙坏了吧,一股可怜的情绪慢慢从嘉宁长公主心中滋生出来。
“有什么事?”心中那般思量,却故意硬着声音。
姚宜之站起身向嘉宁长公主行礼,等到嘉宁长公主坐下来,姚宜之道:“长公主可知道姚三太太的事?”
嘉宁长公主点点头,却又摇头,心中顿时有几分的不快。
姚宜之慢慢地道:“姚三太太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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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会面
嘉宁长公主微怔,没想到姚宜之会说起这样的事。
姚三太太有孕又如何?
长公主不做声。
姚宜之道:“沈氏被休之后一年,张氏嫁进了姚家,次年就生下欢哥,欢哥没有足月,张氏生产的时候难产孩子一日一夜才落地。”
这些事嘉宁长公主都知晓。
张氏是被姚婉宁冲撞才小产。
姚宜之说的很仔细,“欢哥命大,落地之后跟足月儿没有两样,张氏好像是受了惊吓,还在月子里就亲手照顾欢哥,不准家中的乳娘上前,那时候张戚程一家不在京中,等到张夫人来探月子,张氏的情绪才渐渐好转。”
嘉宁长公主听到张氏的事,本来是满胸怒火,姚宜之淡淡的说起来,那芝兰玉树的脸上平静无波,让嘉宁长公主也跟着安宁下来。
张氏生产的时候,她正难受着,父皇驾崩,六皇兄和当今圣上起了皇位之争,宫里一片腥风血雨,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那时候她听说六皇兄被当今圣上一剑刺死了,万太妃触柱而亡,血溅了当今圣上一脸。
她一直和六皇兄交好,当今圣上平日里就不拘言笑,做事又常不近人情,因为六皇兄的事更是杀红了眼睛,只要和六皇兄有私交的大臣一律被牵连,甚至还让人来打探她的态度,她每每想起六皇兄,明明心中悲伤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张家也怕受牵连,才将张氏匆匆忙忙嫁给了姚宜闻,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六皇兄登了帝位,张氏是要进宫的。
接着张氏生产,许多事她也就没有在意,直到知晓六皇兄没死而是被囚禁在西北门内,她这才松了口气,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她才和外面往来起来。
姚宜之今天提起这件事,仿佛颇有深意。
姚宜之道:“这些年欢哥一直因身体赢弱留在家中,张氏不肯让他出门,逢年过节也从来不外领出去,就连姚家的亲戚都很少见到欢哥。”
“我开始只是觉得奇怪,后来偶然听到下人说,欢哥长得不像我哥哥,这才注意起来,”姚宜之说着抬起眼睛看嘉宁长公主,“长公主是见过欢哥的,觉得欢哥像谁?”
被这样一问,嘉宁长公主怔愣在那里。
欢哥像谁,像谁。
嘉宁长公主豁然站起身,“你是说,欢哥……”
姚宜之点了点头,“张家一直瞒着这件事。”
好啊,张戚程和张氏都将她瞒在鼓里,他们这样做是准备找到时机胁迫她,所以张氏一直跟她十分亲近。
嘉宁长公主又惊又喜,想起张家又是一阵的厌恶。
这么说来,姚宜之和张氏走得近就是因为欢哥。
姚宜之道:“我一直喜欢欢哥,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猜到一二。”
之前对姚宜之的恼怒顿时去了干干净净,原来是这样,嘉宁长公主看着姚宜之温文儒雅的模样,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的暖意。
“你是知道……我跟端王爷的关系。”
姚宜之轻轻地抬起头,目光闪亮,“公主从前提起过,您和端王爷亲近。”
她说的话,姚宜之都记在心里。
嘉宁长公主顿时觉得错怪了姚宜之。
……
正说着话,长公主府外面两个穿着青衣的男子叩响了门板,一封信函紧接着递过来,嘉宁长公主看了信急着迎出去。
走在前面的中年人看了看嘉宁长公主道:“我们去书房说话。”
中年人走的慢,一只脚有些跛,大约是年纪大了,走的愈发困难起来。
两个人到了书房,嘉宁长公主立即拜下去,“叔父您怎么会回京来。”
庆王爷方方正正的脸上一闪笑容,将嘉宁长公主扶起来,“皇上准我回京三日,你怎么样?一切可好?”
嘉宁长公主眼泪差点落下来,“好,都还好。”
庆王爷点点头,转头看看了屋子里。
嘉宁长公主忙吩咐下人退出去,庆王爷身边的人也去守在门口,“我听说,老六病了,可是真的?”
六皇兄被囚禁在西华门,这是少有的人才知道的。
嘉宁长公主道:“只是听说……并不知道实情。”西华门的事都是皇上的心腹在监管,想要打听消息很不容易。
庆王爷长叹一口气。
嘉宁长公主本是万太妃所生,后来记在先太后名下,先太后去世之后,嘉宁长公主一度和万太妃走的亲近,直到端王和万太妃谋反之后。
嘉宁长公主突然抬起头,“叔父,您说六皇兄还能不能活着从西华门出来,如今皇上帝位已稳,六皇兄已经没有威胁,就算远出京城……也能过上常人的日子。”
“成王败寇,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想要苟安一隅,”庆王爷笑笑,“便是像我这般也是被人盯着,哪有一天舒坦的日子。”
屋子里一时安静。
嘉宁长公主坐在椅子上。
庆王爷忽然道:“不过也并不是全无可能,只需要等待时机。”等到时机一到,他就可以翻过手来,将一切都攥在手心。
“我这次来也是为了你的亲事,”庆王爷笑着,“你写的信我都看了,这么多年皇上终于肯点头,若是能看到你出嫁,先皇也会心安。”
叔侄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庆王爷才从长公主府出来,早就等在暗处的姚宜之忙前来拜见。
庆王爷道:“你的事我会帮你安排好,姚家那边你也要盯紧了,不要出任何差池。”
庆王爷的车马走远,姚宜之抬起头,俊美的五官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分明。
……
张氏躺在床铺间,如妈妈不停地劝说着张氏,“三太太,您就吃一点,为了肚子里的小少爷也要吃些东西才好。”
张氏却不为所动。
“杨姨娘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如妈妈抿起了嘴,“巴豆是杨姨娘让人买的,本来是要放在程姨娘的药里,后来……银桂姑娘取药的时候大约将两碗拿错了,那碗药就到了太太这里。”
说到底杨姨娘想要害的是程姨娘。
“老爷要将杨姨娘送去大觉寺里。”
如妈妈话音刚落,紫鹃过来道:“太太,亲家夫人来看您了。”
说话间,张夫人已经进了屋子,见到面容惨白的张氏立即眼圈一红,“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
如妈妈带着下人出了屋子。
张夫人握住张氏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时时都在服药,怎么在这时候怀上。”
那沈氏嫁进姚家这么多年不过生了一个姚婉宁。
家里不少的姨娘,也只有程姨娘才生了一个女儿。
她哪里会想到每日用着药还能怀上孩子,怀上姚宜闻的孩子。
张氏捂住脸顿时哭起来,“母亲,我真是命苦,我害了自己,也连累了父亲,早知道……早知道五年前我就吊死了干净。”
“别人都好端端的,偏偏我就命薄如此,老天待我不公。”姚婉宁一个休妇的女儿,却能大难不死,风风光光地回到京中,不费吹灰之力得了一门上好的亲事,皇上赐婚不说又由礼部操办,崔家的聘礼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她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崔家的聘礼单子。
姚婉宁出身不如她,美貌不如她,德行也不如她,却有这样的好命。
张氏想到这里握紧了被子。
她就想要平平安安地熬到欢哥出人头地,这是多么卑微的一个心愿……
这孩子她不能要,她不能给欢哥添个身份、血统尴尬的弟弟或是妹妹,她知道也许她等不到欢哥身份大白的那一天,可她也不能就此服输,万一父亲的努力都得以实现,那时候她的身份已经十分尴尬,再有个孩子,她要如何自处。
张氏一拳向肚子上打去。
张夫人立即握住张氏的手,“别胡来,一旦有个差池就会要了你的命。”
张氏哭起来,“我要这条命还有何用。”
张夫人好不容易劝住了张氏,目光一扫看到了崔家送来的聘礼单子,“那些东西你都瞧了没有?”
张氏哪里还有这样的气力,只是摇了摇头。
“你怎么不看看,”张夫人说着将单子捡起来看,“你可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
张氏没有说话。
“汪家和崔家为什么都看上了姚婉宁,那是因为沈家和王卢江一直都有往来。”
张氏嘴唇哆嗦着,表情看起来十分的惊讶,“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张夫人微微一笑,“沈家的事你知道多少,王卢江一半是海盗,一半是商贾。”
张氏听着发蒙。
张夫人道:“你等着,有些事自然让他们应接不暇,你父亲不筹备周全,如何能去福建,你要稳住,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
婉宁一大早就去了贺家。
刚踏进贺老太太屋子,就听到蒋静妍的声音,“都是周阿婆教的,鸡丝是我撕的,哎呦,有些甜,糖是阿宁放的。”
贺老太太笑着道:“还有什么是你做的?”
蒋静妍伏在贺老太太膝上,眼看着贺老太太吃了一口鸡丝,就团着小手,一脸期望地看着贺老太太,“软不软?糯不糯?火是我帮周阿婆烧的。”
贺老太太不禁笑出声,“呦,我们妍姐可厉害了。”
婉宁撩开帘子走进屋,蒋静妍还有些怕光,却还是拉开幔帐飞快地跑到婉宁身边,一把拉起婉宁,“姚姐姐,快过来,我陪着外祖母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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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姐人很好的,贺老太太也很好是吧。
过渡章节,很快就会过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东西
比她矮一头的妍姐跑出来,一把拉起她的手,妍姐的力道和平常人不太一样,平常的时候手上的力道也会加重,没有发病的时候仿佛只是个久病缠身有些羸弱的小姐,其实,一双眼睛里透着的都是讨好和害怕。
病稍稍好转就讨好周围人,妍姐在用自己的方式报答亲人对她的关切。
对妍姐来说,她能做的也就是陪着贺老太太说说话,让贺老太太能展颜一笑。
其实急性间歇性卟啉症对妍姐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失,光看妍姐紧张地指节发白,手心冰凉,就知道她现在必然还不舒坦。
婉宁只觉得妍姐懂事的让人心疼。
“妍姐,”婉宁坐下来,“觉得怎么样?病刚好不能随意出来走动,还是要安心静养,等到过年的时候就能陪着老太太出去看花灯。”
妍姐点点头。
贺老太太笑着吩咐管事妈妈,“将五小姐送回去。”
说着话,下人拿来了厚厚的幂离,婉宁看着妍姐眼睛里的光亮顿时消失殆尽,就像一堆烟火瞬间熄灭了般。
妍姐忍不住道:“外祖母,我再坐一会儿就走。”
身上不舒坦却还是抗拒回到那个黑暗的屋子。
贺老太太看向婉宁,婉宁心里一软只好点头,“一会儿我送妍姐回去。”
妍姐立即欢笑起来。
说是留下说话,很快妍姐就气力不支,裸露在外面的一小节手腕汗毛竖起,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贺老太太看在眼里顿时有些紧张。
妍姐这病,没有发作的时候好人一个,病厉害起来就混不吝,不论怎么劝说一概不听,就像是中了鬼祟,家里早就有这般的传言,每次都被她压制下来,难得的是姚七小姐也说是病。
说了一会儿话,婉宁将妍姐送回屋子。
小小的屋子里都用厚重的帘子挡上了光。
婉宁吩咐下人将帘子扯开些,“阴天的时候不用挡的这么严实。”
下人应了一声。
妍姐坐在暖炕上,神情有些焦灼,婉宁看了一眼童妈妈,童妈妈带着人退了出去,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妍姐半晌才轻缓地吐了口气,然后不好意思地看婉宁,“姚七姐姐很少见到我这样的病吧!总是赖在身上也不走,都好些时候了……”
妍姐说着看向窗外,别人都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出去,她却要等到天气阴沉才能向外张望,她早就听下人议论说,她莫不是个怪物。
看着妍姐皱起眉头,婉宁看到桌子上的书本,“这些日子看了不少的书。”说着从旁边拿出一副花牌来,跟妍姐边说话边玩。
贺老太太说过妍姐喜欢看书,自从得了病之后就更爱看,贺家特意买了一个会读书认字的下人服侍妍姐,每日里就是给妍姐念各种各样的书来听。
妍姐道:“多读书,知道的东西就多些,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总不能什么都不懂就……”
卟啉症本就没有什么合适的药,按理说应该随着年纪愈大症状愈轻,不过也是因人而异,不知道妍姐的病到底能好到什么地步。
婉宁笑着道:“我也这样想,所以就多看些地方志,改日给你拿几本来。”
妍姐顿时欢笑,“我姐姐总说,好端端看那些杂七杂八做什么,还是姚七姐姐懂得我的心思。”
妍姐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缩脚,婉宁知道她是怕冷,就将暖炉推过去。
妍姐正是爱说话的年纪,可是平日里总是会发病,身边也没有几个愿意和她亲近的人,如今见了婉宁,就唧唧喳喳说个没完,额头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婉宁要起身去给她倒茶,妍姐就激动起来,伸出手拉住婉宁的袖子,央求着,“姚七姐姐,再坐一会儿走。”
婉宁道:“我不走,就是口渴了,要吃茶。”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婉宁拿起妍姐看的书来翻,书上有许多娟秀的小字,将值得注解的诗词注写在上面,“这是妍姐的字?”
妍姐年纪小,能写出这样的字着实不易。
妍姐摇了摇头,“我哪里会呢……是族姐的,我那个族姐听说长得十分漂亮还懂得读书写字,家里多少女子都不如她,我听外祖母说过一言半句,心里羡慕的很,只能将族姐的书拿来看。”
婉宁听着妍姐说的这个族姐,“你没见过那个族姐?”
妍姐摇摇头,“没见过,家中也不让随便提起。”说着作出噤声的动作。
妍姐嘴里的这个族姐是出过什么事?要不然怎么会被嘱咐不能随便提起。
婉宁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习惯,既然妍姐不能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从妍姐屋里出来,贺二太太来迎婉宁,“老太太说了,七小姐今天如何也不能走。”
两个人正说着话,下人快步走过来向贺二太太行礼,“二太太,二老爷从京郊回来了。”
没想到老爷这时候过来,贺二太太又惊又喜,“这怎么说的,也不提前让人送信来。”
贺二太太话音刚落,就又有管事进门,“太医院的吴太医也来了,跟着二老爷去了书房。”
眼见着贺家人来来往往。
婉宁笑着告辞,“妍姐的病已经好多了,我改日再来。”
贺二太太也不好再留婉宁,一路将婉宁送去垂花门。
眼看着姚家的马车离开,贺二太太去老太太房里等老爷,半个时辰过后,贺二老爷才一脸疲倦地进门。
贺老太太忙问过去,“吴太医寻你做什么?”
贺二老爷面色沉静,顿了顿才道:“吴太医来问我商量小儿压惊的方子。”
吴太医是给大皇子诊脉的。
难不成是大皇子受了惊吓?
贺二老爷没有接着说话,反而想想这次来京的初衷,母亲担心静瑜和妍姐,无论如何也要来走一趟,更何况殷勤蒋家从西北回来,母亲是想一起在京中见了,商量商量静瑜和妍姐两个孩子往后的事。
如今妍姐的病好转,他们准备年后就回扬州,京里的达官显贵太多,父亲在的时候就说过,不好掺和朝廷里的事,更让贺家子弟不要贪图官位考去太医院。
可是如今的情况,他怎么觉得,很多事慢慢地要脱离他们一早的安排,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贺家会被卷进什么事中。
仿佛有人暗中安排,安排他们进京似的。
……
婉宁刚下了马车,落雨上前道:“崔家来人送喜帐,正在花厅里坐着。”
婉宁换了衣服去了花厅。
张氏陪着崔家的女眷说话。
女眷笑着道:“聘礼差不多要送全了,只有几件着重的物件儿,正在置办,这婚事来得急,家里又不敢马虎,上上下下都要交代周全。”
张氏点着头,正要说话看到走进屋的婉宁。
崔家女眷更是笑弯了眼睛,“听说七小姐去给蒋家小姐看症,还以为今日见不到了。”
婉宁上前行礼。
崔家女眷道:“人和善又漂亮,怪不得我们家嫂嫂喜欢的不得了,正盼着礼部将好日子定下来。”
崔家女眷话音刚落,如妈妈迈步进门,笑着向崔家女眷行礼,“又有聘礼送来了,礼单子要太太看呢。”
如妈妈将崔家送来的礼单递给了张氏。
崔家女眷不禁有些惊讶又有些尴尬,“瞧瞧,我方才还说聘礼要等一等,谁知道我那嫂嫂又着急起来,说不得是将剩下的聘礼送来了。”
目光看向张氏手里的那张礼单。
婉宁顿时觉得奇怪,这些日子崔家已经送了聘礼过来,一百多箱的东西,基本上已经齐全,所谓的剩下的几箱无非是送来的崔奕廷和她的衣物,再有就是宫中的赏赐。
这些礼数都是有章法的,断然不可能今天送几箱明日送几箱。
崔家是大族,每次行事都仔细安排,不会出半点的差错,崔家婶子如今脸色有异,显然是从前不知此事……
眼看着张氏要将礼单打开。
婉宁站起身来,“母亲这些日子正病着,不好操心这些,就和平常一样让管事拿下去抄录。”
张氏看向婉宁。
婉宁目光闪烁,透亮的眼睛里透着几分的鄙夷,那意思仿佛是怕她将聘礼私吞。
张氏心中冷笑,伸手将礼单送进管事手里,既然姚婉宁想看,就让她看个够。
崔家婶子说完话站起身告辞,刚走出张氏的院子,就看到有人将一箱箱的东西搬进来,一水的紫檀木箱子看起来格外的醒目。
搬箱子的人也很奇怪,相貌彪悍,并不似普通的家人。
“这是从哪里送过来的?”崔家婶子忍不住问过去。
搬箱子的人立即站直了身子,禀告道:“是崔二爷让送来的,东西昨日到了镖局,今日让我们送来姚家,只说是送过来的礼物。”
崔奕廷现在已经远远出京,怎么会让人送这些东西。
崔家婶子也愣在那里,很快却笑着道:“定是我那侄儿不放心,才遣人又送来物件儿。”崔二做事向来不受管束,谁又知道他打些什么主意。
婉宁看着那些箱子。
不可能是崔奕廷。
就算崔奕廷要送东西,也会事先和她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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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来人
汪太太眼看着到手的银子飞了,热腾腾的心窝也一下子凉起来,十分不甘心地扬起眉眼,“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那些倭人转求了旁人?”
汪同源坐在椅子上不吭声。
看着老爷窝囊的模样,汪太太的脸色顿时变起来,“早就说在福建开个铺子,老爷却碍着大伯不敢动弹,早早若是准备上,哪有今天的结果,若是倭人献俘成了,你知道这次入贡有多少油水?我听说倭人运来的苏木就是五只大船那么多,送进京中一艘船也就足够了,剩下的都要用来沿途买卖,我们不搭上关系,到时候不过是看着别人大把大把地捞银子。”
汪同源被骂的垂下头。
汪太太冷笑,“老爷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现在还能怎么办?
汪同源不知道怎么回答。
汪太太却追问的紧,“到底怎么样,老爷倒是说话啊。”
汪同源抿了抿嘴唇想要开口,却又将声音压在喉咙里,“怎么办?只能这样。”
汪太太的眼睛顿时竖起来,声音扬起许多,“都到这个地步了,难不成就这样被人欺负,将来回到福建,谁还会看得起老爷,先皇后已经去世多少年了,崔家还能这样风光,那都是为什么?因为那个崔奕廷做事阴狠,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过是求一门亲事,我们都被人看了笑话,一个小小四品官家的长女我们都求不来,我们家哥儿仗着是皇后娘娘的侄儿,却受了这种委屈。”
汪太太眼睛红起来。
汪同源看着哽咽的妻子,“那你说怎么办?”
“查,查出来,我们得不到那些东西,也不让他们得到。”
汪同源豁然站起身来,“那就查,我就不信那些东西进了京就能不见了,不管倭人将东西送到谁哪里,我都要将东西挖出来。”
汪同源话音刚落,下人来道:“老爷,老爷,邓家七爷来了还带了广恩公过来。”
汪同源和妻子对看了一眼,汪太太急忙道:“我去让人备茶水。”
几个人在堂屋里坐下。
刚客气了两句。
邓俊堂先开了口,“汪二叔,您可在福建看到什么人。”
汪同源不知道邓俊堂的意思,邓俊堂从怀里拿出一只匣子,打开之后露出里面一把倭扇递给汪同源看,“我在街面上看到有人卖倭扇,那铺子是锦衣卫一个百户家娘子开的,只怕是这里有些不对头。”
倭扇。
汪同源低头看过去,扇子做的很精巧,样式也很新,是他在福建见过的,现在却跑到一个锦衣卫的铺子里,随后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倭人来到了京城?那可不是小事啊。”
张戚程顿了顿,“我是怕和福建的海盗有关,皇上要招安王卢江,朝廷里就有不少的言语,难免会有人打探消息。”
说到福建的王卢江。
汪同源道:“那个崔奕廷呢?皇上不是让他去福建,就算是发现了倭人,也应该问崔奕廷啊,更何况倭扇出自锦衣卫,更该崔奕廷去查。”
张戚程一阵沉默。
邓俊堂道:“那个崔奕廷仗着是皇亲国戚,行事嚣张跋扈不将公爵爷放在眼里,前些日子在宫外还冷嘲热讽……”
张戚程淡淡地道,“皇上信任崔奕廷,崔奕廷靠着祖荫就得了锦衣卫千户之职,将来必然要成为天子重臣,岂是我能比得上。”
一个公爵爷却要在崔奕廷面前低下头,想想崔家的富贵,汪同源忽然觉得心痒难耐,他和崔家一样都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怎么崔奕廷能得了锦衣卫的职位,他们家礼哥却不行。
想到这里,汪同源皱起眉头,“是不是跟倭人要献俘有关,在福建的时候我听说倭人有不少的船只到了市舶司,朝廷因为十年一贡的规矩不肯让他们上岸贸易,奏折不是已经送到京里……”
张戚程这才恍然大悟,“如果和这件事有关,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
张戚程和汪同源在书房里说话,邓俊堂跟汪成礼本就是旧识,就聚在一起吃酒,汪成礼身上满是脂粉的香气,一壶酒下肚之后,就对身边的丫鬟动气手脚来,将小丫鬟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邓俊堂叹口气,“原以为你我的亲事都能定下,谁知道都出了差错,我的也就罢了,裴二小姐本就是个病秧子,我不要也罢,你的那门亲事,听说姚家那位七小姐本就有天人之姿,家境殷实,凭着她自己就在京中有了十几间铺子,手里的产田更是不在少数,京中的闺秀这么多,谁也不如她,所以才被崔奕廷抢了去。”
听到天人之姿几个字,汪成礼眼睛忽然一亮,“你是说那个姚七小姐很漂亮?”
“不止是漂亮,”邓俊堂笑道,“我在裴家见过一面,比我们那边的黛娘子更……”
酒过三巡,邓俊堂就放肆起来,“那腰肢软得,看到我之后,冲着我乱颤,当时我还想这是谁……莫不是裴侯爷的妾室。”
妾室和闺阁中的小姐不同之处在于,一个已经是妇人,一个是未出阁的小姐,个中滋味他们两个对看一眼就心领神会。
邓俊堂半躺在炕上,“听说你要娶她,我还嫉妒,你这小子有福气,能弄个美娇娘在屋子里,不过现在……”
邓俊堂“啧啧”两声,“我们只有羡慕别人的份。”
“那个崔奕廷,就是不一样,不但被赐婚还去了福建,崔家要将我们踩在了脚底下,”邓俊堂又给汪成礼倒了杯酒,“有酒且喝,将来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年景。”
“反了他了,”汪成礼站起身来,“我看崔奕廷这次是有去无回。”
邓俊堂笑着看汪成礼,“好了,别做一时意气之争,我只是为你可惜,那样的女子,你见也没见一面,哪怕是过了一手被人抢走也是好的。”
汪成礼喝得脸通红,“早晚我要向崔奕廷报仇雪恨,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咽下去。”
……
吴照觉得这件事自己办砸了。
二爷让他留在京里,除了要护得姚七小姐平安,还要注意京里各处的一举一动,结果几十箱东西就在他眼皮底下被抬进姚家。
如今贺大年问下来,他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该怎么办。
老爷对二爷的态度他们不是不知道,平日里尤其讨厌他们这些人,恐怕话说不出两句就会被责骂。
吴照想要去见见姚七小姐,姚七小姐将来就是他们的主母,这件事又是出自姚家,二爷走之前嘱咐他,不管什么事都以姚七小姐为先。
以姚七小姐为先,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出了事也要找姚七小姐商议。
吴照跟着贺大年去了沈家,将前前后后查来的事都跟姚七小姐说了,“定然不是二爷,二爷不会做这样的事。”
屏风后就传来姚七小姐询问的声音。
“在京中有没有见到倭人?”
吴照道:“没有见过,二爷往常也不和倭人来往。”
婉宁点点头,既然整件事是从倭人开始,就会从福建结束。
“那几十箱东西怎么办,”吴照有些不安,“会不会再闹出什么乱子,虽然您将东西退了,那些箱子……”
吴照话音刚落,跟着吴照的小厮就来禀告,“老爷正四处找跟着二爷的人过去说话,家中的管事方才传话,要您也过去。”
吴照看向屏风。
婉宁道:“有什么消息就告诉贺大年,但凡遇到倭人的事,都要想方设法避开,崔奕廷留在京里的还有多少人?”
吴照仔细想了想,“不太多,二十几个是有的。”
婉宁道:“带些人去镖局,询问那箱子的来处,满城找送箱子的人。”
吴照有些发怔,这样光明正大的去找去问,万一对方已经准备好了,岂不是羊入虎口,吴照心里顿时怀疑,姚七小姐毕竟是个女子,到底能不能像二爷一样将所有事处理妥当。
如今二爷不在,他是可以照姚七小姐说的那样发号施令,可是出了事,他要怎么交代?
婉宁道:“遮遮掩掩也会被人知道。”既然能光明正大地当做聘礼送上姚家,就能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要畏手畏脚的周旋,未免也太晚了些。
眼看着吴照几个离开,婉宁去沈氏屋子里,沈氏正在看信,“你二舅舅就要来了,三五日就能到京城。”
屋子里正说着话,童妈妈走过来低头在婉宁耳边道:“贺大年送来消息,上次给送聘礼的那个镖局,已经被朝廷查封了。”
这么快。
童妈妈脸色有些苍白。
情理之中,既然处心积虑送东西必然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老爷,”门口管事道,“有人来拜见,说是我们家的旧识,还拿来了二老爷的帖子。”
婉宁顿时警觉起来,看向童妈妈。
童妈妈点点头,就要出去打听消息。
院子里已经有了嘈杂的声音,沈敬元撩开帘子走出去。
“四弟。”沈敬琦让人扶着慢慢地走出抄手走廊。
屋子里的沈四太太也有些惊讶,“不是说过几日才能到京,怎么今天就到了。”
童妈妈也松口气,“是二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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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错算
婉宁跟着母亲一起到院子里迎二舅舅。
二舅舅坐在肩舆上,嘴唇冻得发紫,看起来比在扬州的时瘦了许多,一双眼睛倒是带着十分的神采,人还没有从肩舆上起身,立即道:“你二嫂和阮姐还在后面,快让人去接应接应。”
沈敬元立即吩咐管事带着几个家人去迎。
沈敬琦这才松口气。
进屋暖和了一会儿,郎中也请到了,婉宁跟着沈氏在外间隐隐约约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今年盐引换的不好,多亏了四弟这边用了银钱接应,否则这个年还不知道怎么过,家里的伙计都打点好了,我就想到京城来过个年,顺便和四弟交代扬州的账目。”
沈敬琦在账本上并不马虎,凡事都习惯做得清清楚楚,今年又受了京城拨的银钱才过了难关,前阵子接到沈敬元的信,说是明年的盐引都由他来管,心里又是欣喜又是着急,喜的是终于能独当一面,又怕管不好盐引让姚家的生意毁于一旦。
他本想着孤身一人上京,肇氏和阮姐都想来京里看看,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加上几个伙计托了个镖局就一路过来了。
眼看就要过年,不能像往常一样边走边玩,沿途赶路他常常跑商路倒是不觉得什么,肇氏和阮姐就有些受不住,他为了让妻女走的舒坦些,半路上又置办了一辆大些的马车,谁知道被马贼盯上了,镖局的趟子手死了两个,他从马上掉下来摔了膝盖,还是在明州府的商人程举升搭救了他们,他们才得以脱身。
沈敬元静静地听着。
沈敬琦道:“可能是用的创伤药不太好,我腿上的伤愈发重,这才先一步到京里。”
说着话,就传来沈敬琦抽气的声音。
然后是郎中道:“这伤受了冻,里面有了脓疡,要好好清理重新上了药才能好,多亏是这时候就医,否则再耽搁一阵子只怕这条腿也要不保。”
说这话外面来人道:“一位程家大爷来拜见。”
沈敬琦看向沈敬元,面露喜色,“定然是举升,快,请进来。”
沈敬元让人去请,婉宁走到帘子旁,伸出手将帘子挑开个缝隙,看到一个身姿笔挺,穿着灰鼠皮大氅,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人脱掉了氅衣,整理了稍稍凌乱的长袍这才向屋子里走去。
童妈妈想要说话,婉宁“嘘”了一声转身走回去。
走到沈四太太身边婉宁道:“舅母知道来的人是谁吗?”
沈四太太点头,“我知道有个程家少爷,十几岁时死了父母,没依没靠,原是在一家铺子里当伙计,后来手脚勤快倒卖些物件有了本钱,就又做了茶叶生意,后来认识了我们家,帮着我们卖盐,你二舅舅看上了他踏实肯干,就想要将阮姐说给他,我们走的时候媒人正说亲。”
舅母这样一说,程家和二舅应该早就认识了。
郎中给沈敬琦清理好了伤口,沈四太太和沈氏带着婉宁才又去了内室。
沈敬琦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些,显得很疲累,下人轻手轻脚地在沈敬琦腿上盖了毯子。
沈敬元板着脸,眼睛里满是担忧,“你腿上有旧伤,我早说要在意些,若是没有遇见程家大爷,你让嫂子怎么办才好。”
婉宁看向旁边的程家大爷,程举升忙躬身道:“都是我一时疏忽,早知道应该在半路上就找郎中来看。”
说着话,肇氏和阮姐的马车也到了。
沈四太太、沈氏和婉宁去将肇氏、阮姐接进门,看到两个人平平安安,沈敬琦悬着的心也放下。
沈四太太忙让下人收拾了房子给沈敬琦一家住下,肇氏和阮姐换了衣服,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些话。
昆哥从杨敬先生那里回来,看到了阮姐也十分亲热。
说说笑笑之后,阮姐和婉宁拉着手进屋里,婉宁问了问阮姐一路上的情形,“怎么也不让人送信来,我们也好去接应。”
阮姐道:“父亲说为了盐引已经麻烦了四叔,我们又托了镖局,都是因为父亲急着换马出手阔绰了些,才被那些马贼盯上了。”
两个人年纪相仿,在扬州的时候也见过两面,说起话来就格外的亲近,阮姐一路上也没有人陪着,好容易到了京里,热热的地龙里就开了话匣子问东问西。
不一会儿功夫沈四太太、沈氏和肇氏也回到屋子。
婉宁听到肇氏说:“聘礼也过了,真快,我们家的阮姐也换了帖子,准备明年八月就成亲。”
阮姐看了一眼婉宁,婉宁也正好转头看阮姐,两个人都笑起来。
“是那个程大爷?”婉宁低声道。
阮姐点点头,“本来他是不来京里的,却收茶的时候听说都被京里的沈家、姚家将茶叶定下,这才想来京中看看,半路上就紧赶慢赶地追着我们,好在是追上了,否则……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祸事。”
婉宁道:“这也是缘分。”
阮姐红了脸,“算不得是什么缘分,他家境不算好,我看中了他能下去辛苦,不管是冬夏都能在外面跑商,这点像家里的叔伯们。”
阮姐想的很透彻,很多人都想着攀高,嫁去达官显贵家里,阮姐看上了程家大爷的踏实。
阮姐说着顿了顿,“父亲又认识他很久了,算得上是知根知底。”
这门亲事该是错不了。
说着话阮姐将自己在家里一针一线绣的袖口递给婉宁,“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族里的几个姐妹都是一样的。”
针脚很平整,还用金线勾了边,很是漂亮,婉宁很喜欢,“好看,比我现在用的都好看。”
想了想,阮姐又反问婉宁,“妹夫呢?是什么人?”
婉宁几句话将崔奕廷说了,阮姐笑着道:“也没见过,不知道是黑黑瘦瘦,还是膀大腰圆的,或者是个文弱书生。”
婉宁知道阮姐打趣她,故意道:“倒是像你说的第二个。”
这下换做了阮姐惊讶,“那可怎么办?看着凶神恶煞,你这样的身量将来岂不是只有吃亏的份。”
婉宁“噗嗤”笑出来。
阮姐立即变了脸,“好呀,原来是在打趣我。”
时间说说笑笑很快就过去了,吃了饭,婉宁准备回去姚家,刚穿好了氅衣,童妈妈就来道:“何英带着一个人过来,说是要跟七小姐说句话。”
婉宁点点头,“就去舅舅的书房吧。”
管事将人带过去,婉宁慢慢上了台阶,刚推开了门,就看到灯影下站着何英和另外一个人。
那人背立在灯光下,一身簇新的宝蓝色袍子,负手立在那里不出声却已经有了几分的倨傲。
婉宁不由地惊讶,旁边的童妈妈已经惊呼,“崔……”崔二爷。
……
运箱子的镖局被查封了,张戚程觉得这件事至今为止办的都很顺利。
皇上准崔奕廷卸职回家做好准备,年后启程去福建。
那时他就知道,崔奕廷必然会先他一步离开京城,早到福建一天就会多几分的胜算,崔奕廷不是傻子。
果不其然,他的亲信看到崔奕廷带着人出了城,崔家还装作崔奕廷在京中的样子,按部就班地安排婚事。
姚家也是一片平静,姚婉宁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安心待嫁的闺阁小姐。
张戚程冷笑一声,崔奕廷还是太嫩,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将他们当做傻子来算计。
他等的就是崔奕廷出京,崔奕廷出了京,他就可以将通倭的罪名压在崔奕廷身上,让汪同源牢牢地抓住崔奕廷不放,将王卢江的事和倭人联系在一起。
崔奕廷想要打压邓嗣昌,是为了控制住福建,借用王卢江和倭人生意往来从中获利,邓嗣昌若是输了是被倭人算计,若是赢了,在福建杀了崔奕廷,也可以将罪名安在倭人身上,说是倭人起了内乱。
多好的计谋。
通敌之罪就这样安在崔奕廷身上,任他是皇亲国戚,是圣上身边的新贵,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罪名。
张戚程出了口气,看向旁边的姚宜之,“崔家怎么还没有动静。”
姚宜之道:“大约也是没有料到,刚知道那几十口箱子,还没有打听出什么,镖局已经让顺天府查封了。”
张戚程“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姚婉宁可以烧了礼单,却不能让那几十口箱子凭空消失。
话音刚落,就有管事进来道:“公爵爷,守在沈家的人来回话了。”
张戚程点了点头,管事忙将人带了进来。
“公爵爷,”那人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沈家二老爷进京了。”
这一点张戚程很清楚。
“还有一个人,”那人道,“跟着何英一起去了沈家,穿着虽然像是何英手下办事的人,小的多看了几眼,……好像是崔大人。”
崔大人。
张戚程皱起眉头,“你说是崔奕廷?”
那人点头,“是……小的也没看清楚,那个人走的很快,好像知道被人盯着,三两步就进了沈家的大门。”
张戚程豁然站起身,难道他们上当了,崔奕廷根本没有离京。
他们算计错了?
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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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伸手
张戚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幕僚过来道:“公爵爷您别担心,让人再去听听消息。”
“邓嗣昌怎么还不动手。”张戚程恨恨地道。
虽然他被崔奕廷算计,可崔奕廷也总算要去福建,福建的事应该就会照着他们之前约定的发展。
他们本也不想去管崔奕廷,毕竟是大事为先,可眼见汪家动了福建的念头,崔奕廷在户部又晃动了他们的根基,这块骨头不啃也得啃,趁着他羽翼未丰,正好又有汪家和王卢江要处理,不如一起就办了干净。
让崔奕廷掌握了主动权就糟了。
胜负在此一举,绝不能出什么差错。
张戚程有些后悔,他应该再等两日,等到邓嗣昌的人到了京城,再动手,这样一切都会更加顺利,可是他就怕崔奕廷出了京,皇上随时随地就可能让他动身,京城的事他就不方便插手。
早知道崔奕廷可能没离京,他应该再等等。
让姚宜之出去打听消息,屋子里只剩下了张戚程和幕僚韩武。
韩武捋了捋胡子,“公爵爷,依在下看,既然崔奕廷有可能还在京中,您这边更应该先下手为强,若是让崔奕廷琢磨出端倪来,反压上来就更糟了。”
张戚程皱起眉头。
韩武道:“从前公爵爷想着崔奕廷不在京中,利用倭人查出了那几十箱东西,皇上就会猜忌崔奕廷,现在看来那几十箱东西不一定会有什么用处。”
“弹劾的奏折禀告上去,崔奕廷就会现身,到时候托镖局送聘礼的理由就站不住脚了,崔奕廷人在京里,怎么会托镖局将礼物送去姚家。”
韩武说中了张戚程心中最担忧的地方。
本来顺天府查了东西,明日早朝御史言官就会弹劾崔奕廷,崔奕廷已经离京几日,就算听说了整件事,也不能返转,他觉得一切都恰如其分的攻击到崔奕廷的弱点。
为什么很多达官显贵不愿意远离京城去办事,就是出京之后会被人暗算,在皇上面前又不能及时辩解。
张戚程焦灼地坐下来,不可能,他花费了那么大的心力去查崔奕廷,就因为遍布眼线才知道崔奕廷会出京。
崔奕廷出京,姚七小姐还送到了城外,这都是他们看在眼里的。
难道是崔奕廷和姚婉宁故意演了出戏给他看。
张戚程想到这里就觉得上当了。
韩武道:“我记得,崔奕廷走的那天廖启东来说,崔奕廷走了之后又返转,那个姚婉宁的马车也是如此,会不会……”
会不会是故意这样做,就是要让人看到他们。
张戚程心里一片冰凉。
这两个人向来诡计多端,怎么可能这样毫不掩饰的行事,就算崔奕廷要离京也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张戚程看向韩武,两个人目光中都在说几个字“上当了”。
他们上当了。
……
婉宁眼前的那人转过身来,飞扬的眉眼,整整齐齐的五官,相貌十分的英俊,猛然看过去和崔奕廷有六分相似,可是仔细看却又没有半点的相同,那神情和气度是模仿来的,透着几分的怪异和拘谨。
那人弯腰向婉宁施礼。
何英道:“这是徐云,在二爷身边一年多了。”
婉宁点点头,能看出来徐云是在故意模仿崔奕廷,为的就是有一日能混淆视听。
“接下来该怎么办?”何英道,“要不然让徐云今天回去崔家。”
婉宁摇了摇头,“用不着,还是和平日里一样,只是要去找那个托镖的人到底在哪里。”
不用做出任何的改变,现在的情形就是越不露出半点的端倪,张戚程他们就越觉得崔奕廷没有离京。
这种心理战术,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别的地方都不变,就是在吃的东西和习惯上稍稍改一改。”
婉宁说完话吩咐童妈妈,“让厨房准备饭食,”然后看向徐云,“你们吃过饭再走。”
如果是崔奕廷,怎么也要留在沈家吃饭,这就是崔奕廷的习惯。
……
崔家的小院,崔二爷不回家时就在这里小住,不过这几日崔二爷没有过来,只有何英几个住在这里,院子里的下人多多少少松懈了些。
何英忙了一日才回来,吩咐随从都退下去。
院子里的人走了干干净净,何英在护着一个人走进屋子里,紧接着屋子里的灯亮了,蹲在穿堂里的丁勇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向内张望,隐隐约约看到了两个人影,何英垂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丁勇的心脏顿时紧起来。
在何英身边的人是谁?
怔愣间婢女端茶进去,却在外间就被何英拦下来,“不用你们伺候,晚些时候让小厨房做碗甜汤过来。”
晚些时候吃甜汤,这是崔二爷的习惯。
丁勇从穿堂里出来,径直去了厨房,厨房的厨娘已经歇下却被叫起来做甜汤,心里十分不快,嘴中嘟囔着,“二爷住在家里,何英倒装模作样起来,既然在外吃了饭食还要什么甜汤,二爷在的时候也不见何英跟着吃汤。”
“这个院子里谁不知道,只有二爷爱吃甜食。”
院子里的人多数已经去歇着,丁勇向大厨房里望了一眼,见到厨娘还在忙乎就堆起笑容,“您还没歇着。”
厨娘方才刚摸了把好牌,正想要好好赢几个钱,不想却被拎来这里做甜汤,心里正不高兴,没好气地道:“下人就是下人,怎么能歇着,谁要吃东西这里都要上火,可不比咱们家里有规矩,一日三餐之外谁也别想再喊吃食。”
“您怎么这样大的火气。”丁勇忙过去帮忙添柴。
厨娘这才松口气做了碗甜汤过去,喊了婆子端给何英,灶上还剩下一碗,厨娘看向丁勇,“看在你帮忙的份上,就舍了给你。”
丁勇有心在这里听消息,就笑着吃了,汤才喝了几口,下人就将婉原封不动地端回来,“何管事说了,太淡,让多放些糖来。”
丁勇不禁诧异,怎么还会淡,甜滋滋的入喉刚刚好。
厨娘更惊奇,“嫌淡?难不成跟着二爷时间长了口味也随了二爷?这个家里只有二爷喜欢吃甜食,别人放一份的糖,二爷要放两份,何管事那个胃口能不能吃得上还不一定。”说着放了许多糖下去又递给了下人。
过了一会儿下人端了空碗过来,厨娘“啧啧”地道:“还真的能吃下去。”
丫鬟小声嘟囔,“何管事屋子里有旁人,也不知道是谁,让人多拿了一床被褥,何管事好像就睡在外间……”
丁勇仔细地听着,什么人能让何英睡在外间。
“好了,好了,别嚼舌这些。”
厨娘收拾好了厨房,几个人出了院子,丁勇装作若无其事,脚底下却越走越快,脊背上起了一层的冷汗。
一定是二爷。
定然是二爷回来了。
不,二爷根本就没走,没有离开京城。
他要趁着现在出去禀告,告诉公爵爷是他弄错了,二爷就在这里。
丁勇匆匆忙忙出了门,刚跑出胡同却迎面撞到一个人。
那个人正垂着头看他。
丁勇兀然抬起头,看到这沉着脸的何英。
“你要去哪里?”
冰冷的声音传过来。
丁勇打了个冷战,刚想要挪开脚步另寻旁路离开,就看到何英脸上的笑容,紧接着头被重重地打了一下,热血顿时沿着他的脸颊淌下来。
“你哪里也去不了。”
丁勇被拖走。
很快有人打扫了地上的血迹。
“何头儿,为什么不让他去报信。”
何英摇了摇头,“留着他,等到顺天府来问,一并交过去。”
随从不明白,“等到顺天府来问?”
“对,凑够了人数,顺天府自然会来要人。”这是姚七小姐的原话,姚七小姐不准丁勇来报信。
姚七小姐说,让别人相信二爷在京中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们自己要相信二爷就在京里,他们要将如今的徐云当做二爷。
徐云才能真的成为二爷,而不是一个骗人的幌子。
何英将一切安排好,跟在后面的随从半晌才忍不住道:“何头儿,是不是二爷真的没走,就在家里啊。”
何英慢慢地露出笑容。
怪不得二爷说一切都要听姚七小姐的。
还真的是。
不过是一个丁勇,就连他身边的随从也这样想起来。
是,没错。
二爷就在家里,没有离京。
何英忽然觉得心里十分的踏实,二爷离开时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一下子去了大半,他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地睡一晚。
……
裴明诏从衙门里出来径直去了顺天府。
顺天府大牢里镖头和几个趟子手看到人影立即喊冤起来,“那些东西不是我们的,是有人托我们送去姚家,本来是有文书的,文书递给了姚家之后,就没有发下来。”
几十口大箱子,里面的东西一看就是从海上过来的。
为什么出了这样的事却不见崔奕廷来询问。
难不成崔奕廷已经出京了?
朝廷下了文书,崔奕廷过些日子去福建,可是已经有人私下里传闻,崔奕廷准备提前动身。
在泰州查案的时候崔奕廷就是这般打了泰州知府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崔奕廷真的不在京里,崔家准备怎么办?
姚家会不会受牵连,姚七小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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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接下来有小裴同学的戏份了,小裴同学要好好表现。
第二百二十四章 妄想
婉宁一早就歇下了,张氏让人注意着那边院子里的动静,一直睡的不太安稳,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又被如妈妈晃醒了。
“什么事?”张氏心脏慌跳个不停,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如妈妈忙道:“七小姐那边说院子里进了人,就将所有的家人都吆喝起来。”
听说院子里进了人,张氏立即来了精神,“真的进了人?去了哪里?进了婉宁的屋子?”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张氏顿时浑身抖擞。
如妈妈摇摇头,“就是落雨那丫头半夜里起来嫌屋子里的炭盆太凉,要去下屋里换炭,出了屋子就看到院子里有人影晃过,这才叫了一声。”
张氏有些失望,慢慢地躺回引枕上,“只看到了个影子?”
“可不是,”如妈妈道,“管事的说大约是夜猫或是什么大鸟落下来,这门上都有下人守着,怎么就能让人到了七小姐院子。”
院子里开始有人走动,张氏听到声音皱起眉头,很快紫鹃进来道:“七小姐那边不敢睡觉,让人禀告了老爷,老爷已经起了身,让管事带着所有家人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查看。”
不过是看到了一个影子就这样折腾。
张氏眼睛一跳,胸口如同被压了块石头,说不出的憋闷。
这一圈找下来要多久,所有人都别想安生地睡觉。
自从那个姚婉宁来到京里,她几乎就没有一天安生过。
张氏躺下来,“我肚子不舒坦,让外面不要闹出声音来。”
如妈妈应了一声。
张氏又想知道,院子里到底是不是来了贼人,又抬眼看如妈妈,“你盯着些,有什么消息就来告诉我。”
结果折腾到了天亮也没有找到贼人,姚家的护院吃过早饭才去歇着。
张氏感觉到疲累,躺在软榻上,看欢哥在床边玩耍,听着如妈妈说话。
“还是没找到,老爷让管事从庄子上挑了几个人,晚上就在墙边守着,免得再吓到七小姐,现在家里又是聘礼又是嫁妆,一个不小心真的要出事。”
张氏冷笑一声,“我嫁进来的时候前前后后也是快一百抬的嫁妆,那时候姚家才几个家人守着。”
如妈妈低头称是。
正说着话,欢哥忽然抬起头来看张氏,“母亲,您是要给欢哥生个弟弟吗?”
张氏一下子被问愣在那里,不知道欢哥这话从哪里听来的,半晌才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妈妈笑着道:“八爷想不想要个小弟弟。”
欢哥摇了摇头,“不想。”
如妈妈笑着在一旁劝,“太太再生个小少爷陪着八爷玩。”
欢哥在一旁问,“陪着我玩,玩什么?”
“什么都可以玩啊,陪着八爷跑,玩弹弓,扔石子儿,去庄子上钓鱼、打鸟,将来还可以一起读书……”
如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远,张氏看着欢哥的小脸发愣。
欢哥仍旧在摇头,却说了一会儿就又将手放在张氏肚子上,“母亲什么时候将小弟弟生下来。”
她什么时候将孩子生下来,张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知道。”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总听到别人说,谁家的小妾掉了孩子,她觉得是件很容易的事,却没想到生在她身上就这般难。
有了孩子之后,姚宜闻对她和颜悦色起来,仿佛回到她才进门的时候,姚婉宁闹出的那些事渐渐都平息了。
姚宜闻还张罗着让管事找乳娘,又寻了两个京里的厨子伺候她的饭食,除了去想姚婉宁和肚子里孩子的事,她真觉得日子舒坦起来。
张氏忽然觉得有些困倦,正想要歇一会儿,海棠过来道:“太太,老爷让人将丹桂接回来了。”
丹桂?
张氏撑起了身子,丹桂和孙妈妈一样因为姚婉宁被逐出了姚家,她在姚宜闻面前说了几次好话,姚宜闻都不肯将丹桂放回来,却怎么现在……
张氏正想着,丹桂快步进了门,立即跪下来向张氏磕头,“太太,奴婢总算又见到太太了。”
丹桂瘦了不少,一看就是在外面吃了苦,如今满脸都是欢喜,“老爷说太太怀了身孕,身边要人照应,就将我带回来,”丹桂遇到这样的喜事不知如何是好,“太太想吃奴婢做的桂花枣糕,奴婢这就去做。”
丹桂就要去厨房,张氏将她叫住到身边说话。
丹桂将这些日子遇到的事都说了,眼泪也湿了帕子,“现在好了,现在又回到太太身边伺候,只盼着日后再也不离开太太。”
看着喜极而泣的丹桂,张氏一时茫然,手不知不觉地放在小腹上。
姚宜闻变得欢天喜地起来,随着程姨娘的月份越来越大,张氏也孕吐越来越厉害,姚宜闻眼睛仿佛能冒出光亮。
丹桂低声道:“太太好好将养,将来再生下个哥儿,七小姐也出嫁了,这个家还是要太太管着。”
“这孩子在这时候来是太太的福气。”
张氏摇摇头,她一心想要将这孩子打掉,怎么会是她的福气,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洒在她身上,她忽然觉得很暖和,刚刚闭上眼睛却觉得肚子一动,明知道这个月份不可能会有什么动静,可她就想到孩子身上,说不定真的是孩子动了。
这孩子。
张氏忽然觉得一阵欢喜。
……
“太太那边好像安静多了。”童妈妈低声道。
不知道是因为程姨娘和张氏相继有了身孕,还是祖父的病刺激到了父亲,父亲整个人突然之间变了个样,好像一下子没有了脾气。
昨日她院子里闹腾起来,父亲还来陪着她说话。
“小姐,老爷来了。”
听到落英的声音,婉宁抬起头看了一眼沙漏,这个时辰父亲应该才上衙,怎么就回来了。
姚宜闻大步进了屋子,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换下来。
童妈妈吩咐丫鬟倒水。
婉宁将水递到姚宜闻跟前,姚宜闻抿了口茶抬起眼睛,“上次你拒收了崔家送来的几十口箱子?”
婉宁点了点头。
姚宜闻脸色有些低沉,“我听到些闲言碎语,说那是有人贿赂给崔奕廷的。”
只是传言,看来张戚程害怕了,怕崔奕廷在京中,所以不敢大张旗鼓地让御史弹劾,将赃物改成了贿赂还试探崔奕廷。
婉宁没有说话,姚宜闻道:“但愿这件事不要出什么差错,奕廷平平安安回到京里,你也能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没想到转眼间你都这样大了,之前庄王爷替崔家提亲,我看着崔奕廷的庚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还觉得你是那个六七岁的孩子,让我偷偷买糖给你吃,”姚宜闻说着垂下头,“我冤枉了你母亲,又将你送去族里,是我这个父亲做的不对,如今你祖父对我这般,我想也是我的报应。”
婉宁不想跟姚宜闻谈论这件事,姚家有今日,是从前种下的因,而今只是结了果子而已。
姚宜闻接着道:“我听说你舅舅的儿子,沈元坤明年就可以去顺天府学了,是杨敬大人举荐的。”
婉宁有些惊讶,她没听昆哥说过。
官学是多少人都想去的,整个顺天府每年不过才收六十几个学子,进了官学朝廷会给廪膳,吃廪膳中进士,这是最光宗耀祖的事。
婉宁忍不住欣喜。
姚宜闻眼睛里也透出几分的羡慕。
婉宁道:“昆哥很聪明,又喜欢读书,平日里就是看书写字。”
真是没想到沈敬元有这样的儿子,姚宜闻抬起头来,“我见过昆哥,昆哥和你有几分的相像,又很像你母亲和舅舅……”眉眼也有些像他,可是想想沈家人的态度,昆哥冷声冷气地说他,他在扬州也没查出什么来,这些话就说不出口,也许只是他一时妄想。
如果母亲没有被休,昆哥进府学,最高兴的应该是父亲。
想想真是讽刺。
一心想要有个能光宗耀祖的儿子,如今这个儿子却在他最看不起的沈家。
姚宜闻半晌才不去想沈元坤,径直说到了张氏,“从前没有好好待你,可如今她怀了身孕,又是欢哥的母亲,希望日后能好好的,这也算是个家,”说着叹口气,“说到底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们母女,你出嫁那日,我已经想好了,让你沈家人过来观礼,热热闹闹地将你嫁出去。”
父亲给她准备了不少的嫁妆,也一心要好好操持他的婚事,对张氏也和颜悦色起来,有意想要维持这个家。
婉宁想到张氏眼睛里的不甘,如果借着怀孕,张氏能安心在家里做她的姚三太太,谁也奈何不了她,父亲心里已经原谅了张氏,她就要出嫁,没有想要将张氏当做她人生必不可少的一份子。
张氏要做的不过是普通妇人的相夫教子罢了。
父亲将一切都想的那么美好,也许做错了事,只要恍然大悟,以后就会有好日子过,但是在此之前也要懂得将身边所有的人识透。
……
邓俊堂正和汪成礼在一起听曲儿,开始还觉得那女妓抱着琵琶唱起来有几分哀怨、凄婉让人心动,可是听长了就觉得没意思。
汪成礼身边的下人匆匆跑来在汪成礼耳边说了两句话,汪成礼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是真的,打听好了?”
边说边去搓手心,好像已经心痒难耐。
邓俊堂也直起了身子。
“小的已经查看清楚了。”
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这个姚七小姐也太小心了,总是在几条胡同里转悠,让他想要亲近都没有机会,现在可好了,要去京外的庄子上,他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汪成礼笑着道:“我还有事,就不陪邓兄了。”
“可是有好事?”邓俊堂问道。
汪成礼笑而不答,“日后再告诉你。”
邓俊堂看着汪成礼匆匆而去的身影,果然是被他猜对了,不枉他这些日子在汪成礼耳边煽风点火。
汪成礼是什么人,到手的婚事就这样吹了,他怎么肯善罢甘休,更何况那还是个让人怜爱的美人。
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女子,张戚程不知道长了个什么脑子,竟然连个女子也斗不过,邓俊堂冷笑一声,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能对付一个女人。
崔奕廷就算有命回京,就等着收个名声狼藉的破落户。
邓俊堂不禁“呸”了一口。
看到邓俊堂兴趣索然,身边的小厮上前道:“爷,汪爷也走了,您若是累了,小的就伺候您回去。”
邓俊堂摇了摇头。
“或者去哪里找个乐子?”小厮小心地试探着。
邓俊堂想到了什么顿时来了精神,“我们也去看看。”
他也去看看,看看那汪成礼怎么让那姚七小姐花容色变,也好做个见证,让那姚七小姐嫁也嫁不得,只有死路一条。
……
出京的路只有一条。
姚家的庄子就在离京不远的地方,出城之后不消片刻时间就能到了。
汪成礼吩咐随从,“让那大胡子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劫了马车向东走,过了那片林子,我就给他一千两银子。”
剩下的就看他的了。
随从立即去和那贼匪接头,将汪成礼的吩咐一字不落地说了。
马车慢慢向前走,姚家的下人左右张望显然没有看到贼匪的埋伏,汪成礼脸上露出笑容来。
在福建倭寇就是这样抢走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女人,等官府的人赶到了,倭寇早就没有了踪迹。
年底闹贼匪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怪就怪姚七小姐太不小心。
前面吆喝的声音传来,大胡子带着的贼匪如同旋风般冲到马车前,姚家的下人抵当了一阵就垮了下来,眼看着马车被抢走。
汪成礼顿时拍了大腿,“成了。”
马车冲进了林子,姚家的下人眼见已经追不上,贼匪慢慢停下来,等着后面骑马而来的汪成礼。
“东西和人我可都没动。”大胡子瞪圆了眼睛威风凛凛地看着汪成礼。
汪成礼挥挥手,一叠银票就递给了大胡子。
马车里不时地传来女子惊呼的声音。
汪成礼觉得心痒难耐,不等大胡子的人走远,伸手上前掀开了湛蓝的车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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