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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掌家娘子txt下载     掌家娘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无言以对

    杨敬听出来这是母亲的声音,忙走几步上前,人群已经纷纷让开,满头银发的杨老太太让人扶着走进来。

    “母亲,”杨敬忙上前行礼,“您怎么过来了,这大冷的天,不好在外面就留,儿子将母亲接回家中……”

    杨老太太神情难看地挥了挥手,“我在郑家住的好端端的,不敢跟你回去。”

    这话说得让人哭笑不得,杨敬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上前恳求道:“母亲,儿子有不对的地方,您万万息怒,等回到家中,儿子向您请罪。”

    杨老太太却不理睬杨敬,反而向昆哥招了招手,“昆哥过来,他们可又欺负你?”

    松先生彻底愣在那里。

    外面不是传言杨老太太因为杨敬收了商贾的子弟做学生这才气得来了京中。

    何明道也出去打听过,杨老太太听说杨敬收了沈元坤气得不得了,任杨敬怎么央求都不肯跟着杨敬回家。

    何明道不可能会骗他,可是现在杨老太太怎么可能反而为沈元坤说起话来。

    松先生抬起头去看邱恒林,邱恒林因为儿子输给了沈元坤面上无光,站在那里怎么都不是,转头去找钱老爷和吴老爷,钱家人和吴家人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面,钱敏和吴子息两个更是早就藏了起来,邱恒林顿时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形,他就不该带着章哥来找那个沈元坤,如今他们父子当着国子监的学生丢尽了脸面,最重要的是这里面的学生经过春闱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回进翰林院,想想日后在衙门里被人议论的模样,邱恒林顿时觉得头皮发紧。

    松先生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仿佛只要他有半点的举动,所有的目光都会落在他身上,他的学生输给了杨敬的学生,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不知怎么才能挽回颜面。

    昆哥将邱章昨日又跟他比试的事说了。

    杨老太太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松先生,“这样才算公平。”

    言下之意,昆哥在松山学堂被打是不公平的。

    “母亲,”杨敬有上前央求,“您跟着儿子回家吧!”

    杨老太太笑一声,“你是有出息了,做了官和从前也不同了,在泰兴收了昆哥为弟子,为何听到些闲言碎语就不肯收了?”

    杨敬还没说话。

    杨老太太忽然笑了,“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入狱那阵子,我们母子两个是怎么过来的?我去帮人磨豆腐,你跟在我身后蹭豆腐皮吃,我带着你拜了好几个先生,那些先生怎么说你?听说你父亲进了大牢,谁也不肯收你。”

    杨敬想起那些日子。

    母亲拉着磨盘,他肚子饿就缩在豆腐坊里偷吃豆腐皮,只要听说那里有先生,母亲就会带着他去求师。

    杨老太太道:“后来林先生终于肯收你,你回来跟我怎么说的?”

    杨敬仿佛回到了儿时,“林先生说,有教无类。”

    杨老太太冷笑一声,“有教无类,亏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当了官就跟从前不一样了,在扬州就有人说你收了沈家的财物,我才跟着亲友一起来京中,为的就是帮你澄清,谁知道进了京却听说你不肯再教沈元坤,”说着顿了顿,“当年你发愤苦读,老母还以为你有多大的心气儿,原来就是为了这一点点的名声。”

    杨老太太目光中有几分的不屑,“早知如此,老母当年何必在外受苦就是为了能让你求学,还不如找几个可靠的亲戚轮流过去打秋风。”

    杨敬被说得羞臊,“母亲错怪儿子了,儿子不是不教沈元坤,儿子既然收了沈元坤,沈元坤就永远都是儿子的学生。”

    “当真?”杨老太太说着看向松先生和邱恒林几个,露出嫌弃的目光,“不会因为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就要急着自保?”

    松先生脸色更加难看,方才被沈元坤打了一巴掌,如今被杨老太太这样一说,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杨老太太不是来训斥杨敬的,而是来羞辱他们的。

    杨敬忙行礼,“儿子为人母亲清楚,儿子决计不会如此。”

    听得杨敬这话,杨老太太的神情才有些缓和,低头看向昆哥,“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昆哥点点头,“已经好多了。”

    杨老太太点点头,“走,回去,老太太让人给你上药。”

    眼看着杨老太太、杨敬和沈敬元父子离开,松先生几乎不敢抬起头来走路,生怕在这里看到熟人。

    小心翼翼地走路,人群里还是传来嗤笑的声音,松先生的脸顿时热起来。

    ……

    婉宁在屋子里陪着舅母和母亲。

    沈四太太站起身走来走去,“真是急死我了。”

    昆哥挨了打,虽然想方设法遮遮掩掩,却还是被伺候的乳娘发现了端倪,要不是婉宁拦着,沈四太太早就已经忍不住将这件事戳破。

    “赢了,赢了,”管事快步走进屋,“六爷赢了那个邱家少爷。”

    沈四太太顿时欣喜起来,“是真的,真的赢了?”

    管事点点头,用袖子去擦额头上的汗,“杨老太太也过去了,如今老爷和六爷跟着杨敬先生一起去杨家了,那边的下人说,杨先生说了,咱们六爷永远都是他的学生。”

    管事将国子监门前的事说了一遍。

    婉宁转头去看母亲,母亲也松了口气,紧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松开,“有了这次的事,杨先生那些不好的传言也不攻自破,以后再也不用怕因为我们家连累了杨先生。”

    沈四太太也点头,“没想到杨老太太真的……会帮昆哥说话……”

    杨老太太真的是很开明的长辈。

    说着话,沈敬元从外面回来。

    “昆哥呢?”沈四太太向门外看去。

    沈敬元道:“昆哥去了杨家,今天就住在那边,明日才回来,”说着话沈敬元坐下来,看看婉宁,“多亏有婉宁在,要不然我还真不敢让昆哥这样乱来。”

    若是他最多就是去找邱家要个说法,再也不去松山学堂。

    说着沈敬元道:“昆哥真的打了邱章、钱敏、吴子息一人二十藤条?”

    婉宁点点头,贺大年亲眼所见,怎么会有错。

    沈四太太也觉得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邱家、钱家、吴家的下人都在学堂外,昆哥就算赢了,一个人也敌不过他们三个。”

    婉宁微微一笑,“我让贺大年几个守在前门和后门,昆哥赢了要打藤条的时候,贺大年故意让我们家的下人和钱家下人吵起来,外面这样一吵谁也没有在意里面出了什么事。”

    加上崔奕廷吩咐的人早就等在那里,邱章几个输给了昆哥想要赖,崔奕廷的人转眼之间就将邱章几个按在那里。

    松先生以为邱章必定会胜过昆哥,几个孩子在后门比试,就没有让下人靠近,免得昆哥挨了打沈家找上门时他无法应对。

    就这样,等到松先生知道的时候,昆哥已经打完了三个人。

    邱章挨了打,邱家定然会以为是邱章中了计,否则怎么会有人突然出来按住邱章几个,可是沈家的下人有的确在前门和钱家人争吵。

    这样的事就算传到外面,很多人都会以为是邱章输了恼羞成怒陷害沈家。

    昆哥又有邱章写的约书在手,加上邱章在大街上又输给了昆哥,邱家人哪里还有脸面再追究。

    “崔大人这些日子下了衙就来我们家里,连官服都来不及换,这样教昆哥,我们总要好好谢谢崔大人才是。”沈四太太想到崔奕廷这些日子帮忙,总觉得过意不去,哪有这样帮忙的,就算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沈四太太一直觉得昆哥是个可怜的孩子,生母生下他却不能相认,本来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却要在商贾人家长大,明明喜欢读书,将来却不知道能不能走科举这条路,现在她却觉得昆哥有福气。

    她和老爷加倍疼爱昆哥不说,辰娘如今也在身边以姑母的身份和昆哥相处,又有婉宁这个姐姐护着,拜了杨敬先生为师,还有崔大人这样的师兄,有这么多人为昆哥盘算,这下子她不怕她和老爷糊里糊涂地误了昆哥的前程。

    沈四太太想着眼睛里也泛起了泪光。

    多不容易啊。

    昆哥从一个找不到好西席读书的孩子,到了现在能站在人前和官宦人家的子弟比试,只要想想她就说不出的骄傲。

    姚家将怀着身孕的辰娘赶出家门,一定不会想到辰娘不但没有郁郁而终,还生下了这样聪慧、孝顺的孩子。

    沈敬元喝了口茶,看向婉宁,“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婉宁点点头。

    沈敬元道:“我想要多买些田地,再置办几处宅院,就在京中定居下来,扬州那边的生意分出一些交给你大舅、二舅,虽不同房这些年他们也没少为沈家奔波,扬州的银钱拿过来一部分,一些交给你打理,一些交给你母亲打理,我知道你在福建买了茶园,我准备再去福建开铺子和银楼。”

    婉宁听明白沈敬元的意思,“舅舅是为了昆哥以后着想,不想再戴着盐商这顶帽子。”

    沈敬元点点头,“从前是因为沈家的商队,我们定然要运粮去边关,可如今朝廷变了盐政,除了宣府几个重镇都可以用银钱买盐引,就像你说的,我们家不能一条路走到黑,要想想别的法子。”

    “现在你买了茶园开茶铺,也需要商队运送茶叶,沈家原来运粮的商队我就交给你打理,扬州的事表面上我们是不管了,可实际上我会和家里的掌柜盯着,不会少什么,反而我们家不再被盐引牵制,也算是别开生面。”

    沈四太太惊讶地看着老爷,这些日子她总看到老爷坐在书桌旁思量,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如今才知道老爷是在想这些事。

    从来都是一个主意到底的老爷,现在也会安排起这些来。

    沈氏道:“这怎么行,我嫁人的时候已经拿走了不少的嫁妆,哥哥之前又给婉宁买了两个茶铺,我们不能再从沈家拿钱。”

    “没有婉宁,沈家如今还不知什么模样,”沈敬元道,“再说,你管铺子的本事比我强许多,将来我去福建,京里的铺子你不管着要交给谁?”

    沈氏眼睛里泛起泪光。

    沈四太太笑着道:“就听你哥哥的吧!”

    婉宁道:“舅舅不用将扬州的铺子撤下来,扬州的人手也不用都进京里,明年我还准备让何长贵去常州府,我们家要在那里开铺子做紫砂壶。”

    沈敬元有些惊讶,“你要在常州府开铺子?”

    婉宁点点头,宜兴那么好的地方,既然要卖紫砂壶,怎么能不去那边开铺子,这是她早就想好的事,既然今天舅舅提起来,她也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舅舅。

    沈敬元脸上有了笑容,“这样一来,许多事还好办了。”

    ……

    崔奕廷从宫中出来,陈宝立即迎过来。

    崔奕廷问过去,“沈六爷那边怎么样?”

    陈宝绘声绘色地将整件事说了。

    崔奕廷眼前浮起姚婉宁微微锁起的眉头,这些日子虽然她没有当着昆哥的面仔细询问,心里却一定很着急。

    崔奕廷抬起头看着头顶慢慢飘走的云彩。

    现在昆哥的事算是尘埃落定,她的脸上应该会露出笑容吧!

    “二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二爷会不会去沈家看看。

    崔奕廷道:“回家。”这时候是沈家一家人应该会聚在一起庆贺。

    崔奕廷刚要翻身上马,看到迎面走过来的裴明诏。

    裴明诏正和人说话,脸上带着些许笑容。

    如今的勋贵,还能上战场的并不多,裴明诏算是一个。

    想想裴家和邓家、孙家退婚的事,她是因为这件事才对裴家有了好感?还是早在泰兴之前,她就对裴明诏有了些印象。

    裴明诏抬起头也看到了崔奕廷,几个锦衣卫低头敬畏地跟他说话,办了一个漕粮案,就让所有人就都知晓了大名鼎鼎的崔奕廷。

    虽然外面传言崔奕廷胡作非为,态度傲慢,狂悖枉为,崔奕廷接手北镇抚司之后,却让人挑不出半点的毛病,没有经过多少波折就在锦衣卫站稳了脚,让人不容小觑。

    两个人正好走了个对面。

    裴明诏正要开口,崔奕廷先走出一步,“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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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亲生母亲

    崔奕廷还没有及冠,却在这时候沾上漕运的案子,又在刑部和锦衣卫打交道,陈老将军被陷害,陈家更是立即将崔奕廷请过去商议,可见崔奕廷的确是个做事沉稳的人。

    裴明诏想起沈元坤这些日子没有跟他学骑射的事来,赵琦悄悄说沈元坤在跟崔奕廷读书。

    他听说了沈元坤的事,之前在松山学堂挨了打却一直不声不响地忍下来,直到昨天将翰林院邱恒林的儿子邱章几个打了一通,不止是这样,还在国子监门口和邱章比试,让松先生和邱家丢尽了脸面。

    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人人都知道京里出了位神童。

    杨敬的名声也顿时大振。

    沈元坤这样的行事,倒有些像崔奕廷,崔奕廷就是那种不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人,

    崔奕廷一直都在帮沈家。

    是因为什么?

    除了和沈家的关系,会不会是因为姚七小姐。

    思量间,裴明诏也跟崔奕廷打了招呼。

    崔奕廷脸上看不出特别的神情。

    他听说皇上有心要招安福建的海盗王卢江,今天早晨在朝堂上说出这样的话,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皇上仿佛要将差事交给锦衣卫。

    大家猜测会不会是让锦衣卫里的新贵崔奕廷去福建,就算不是崔奕廷,也有人准备保举崔奕廷。

    毕竟崔奕廷年轻,崔家就算在朝上有关系也被崔奕廷自己亲手清理了一半,另一半却管不到福建去,如果崔奕廷去福建,八成会出事。

    既然是皇上的亲信,不管事情办好办坏都和别人无关,勋贵按往常一样定然会袖手旁观,福建本就在邓嗣昌的手心里,想一想这样的事无论落在谁头上,谁都会觉得惊慌,可是如今,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崔奕廷十分的沉着。

    作为新贵,虽然刚刚进了锦衣卫,还不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实际让却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靠空头爵位没有实职的勋贵。

    裴明诏道:“有时间我们一起出去坐坐。”崔奕廷这样的人,他想结交一下,至少福建的事他也想知道崔奕廷是怎么想的。

    崔奕廷点头应下来。

    ……

    杨敬亲手帮昆哥上药。

    小腿上的伤痕仔细看起来还是很明显。

    一个没有准备,一个早就算计好的身边还带了两个帮手,两个人之间还差了两三岁,谁会赢,不用想也知道。

    邱章看起来也有几分的资质,却被松山教成了这个模样。

    “后来在松山学堂,我就故意不怎么太流利地背书,”昆哥道,“师兄说,这也不算是使诈。”

    “不算,”杨敬道,“是他们先算计你。”

    昆哥趴在手背上,想着这些日子的事,“多亏了师兄帮我,师兄说,邱章能问出的题目并不多,如果吃了亏,大约就不会比试先生教过的书,多数会背《尚书》,果然被师兄说中了。”

    除了《尚书》都不能显示邱章的聪明。

    师兄看人真的很准。

    杨敬叹口气,“怎么想起来去松山学堂?”

    昆哥道:“家里请来的先生释义《中庸》其中一个段落的时候提了松山先生是如何跟学生讲义的,我就动了心思。”

    昆哥一直很好学,松山从某些地方来看,也算得上是位博学多才的先生,只可惜心思不正。

    杨敬嘴角浮起一丝的笑容,“难得你挨了打,还能想着如何读书超过那个邱章。”

    将药上好,沈元坤依旧趴着没有动,半晌杨敬听到沈元坤闷声道:“先生,有件事学生想跟先生说。”

    杨敬放下手里的药膏,看着沈元坤。

    昆哥道:“学生一直放在心里,不知该跟谁去说。”

    杨敬放下往常严厉的神情,轻声道:“你说吧,先生听着。”

    昆哥想了想,口鼻几乎沉在被褥里,“先生,我不是我父亲、母亲的孩子。”

    闷闷的声音好像是从被褥里硬挤出来。

    让人听起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杨敬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不要乱说。”沈四老爷为了昆哥三番两次地来求他,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父亲。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杨敬不由地摇头。

    “是真的,”昆哥道,“我是亲耳听到的。”说着揉了揉眼睛抬起头,一双眼睛如同兔儿的一样,红红的肿肿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的哀伤。

    杨敬愣了一会儿,“是不是你听错了。”

    昆哥摇摇头,“有一次我受了风寒,烧的厉害,父亲请了郎中来让我吃了不少的苦药却都不见成效,母亲就着急起来,在我床边哭说,对不起我姑母,说我姑母将我托付给了她,她却没有照应好我。”

    杨敬静静地听着。

    昆哥道:“开始我只是糊里糊涂地听着,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见到了姑母,母亲和姑母都抱着我在哭,姑母是被人休回家的,还留着一个亲生姐姐在从前的夫家,只要见到姑母,母亲总会提留在姚家的那个姐姐,父亲也会在一旁长吁短叹。”

    “他们以为我听不懂,可是我后来就明白过来。”

    “我其实是姑母的孩子。”

    沈家的事杨敬也不是全然不知,沈氏被姚家休弃,留了一个亲生的女儿在姚家,就是姚七小姐,这么一说,昆哥和姚七小姐是亲姐弟,她们的母亲就是沈氏。

    杨敬听了明白,原来是这样。

    沈氏将亲生孩子留给了哥哥,昆哥就跟着沈敬元姓了沈。

    昆哥擦了擦眼角,“那时候我心里很不舒服,我想为什么母亲不要我,为什么我要叫亲生母亲姑母,在父亲、母亲面前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去了姚家,我见到了我亲姐姐,我就明白了母亲的苦心,母亲不敢认我,怕我在姚家受苦,我亲姐姐被姚家人关在绣楼里,一关就是四年。”

    所以那次在姚家看到姐姐被人欺负,他一下子就哭出声来。

    “我现在知道了,亲生母亲为了我不认我,我的父亲、母亲又这样护着我,姐姐也对我这样好,”昆哥抿了抿嘴唇,“我也不能让他们失望,我要长大成人,将来要好好地保护他们,孝顺他们。”

    “我其实是很幸福的,我能在他们面前哭、笑,我亲生母亲却只能背着我哭,明明想我,却不敢用力抱我,辛辛苦苦生下我,却不能听我叫一声母亲。”

    “我想要长大,将来站在她面前,不喊她姑母,喊她母亲,她若是难过,让她抱着我,在我肩膀上哭,她若是高兴,也让她抱着我,我陪着她笑。”

    “她是我母亲,不是我姑母。”

    昆哥的眼泪一颗颗地掉在手背和被褥上。

    “好孩子,”杨敬眼睛也有些湿润,轻轻地拍着昆哥的后背,“难为你心里藏着这样一件大事。”

    “先生也对我好,我以后也不会让先生失望。”

    七岁的孩子,将所有人对他的好都这样记在心里。

    没有半点的难过,没有怨恨,而是只记得别人对他的好处。

    这样的孩子,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会将一生所学倾力教给他。

    ……

    南书房里,皇帝听内侍说国子监门口发生的事。

    内侍道:“国子监里不少的举人老爷听了,都说那个沈元坤问的问题,还有些仿制艺。”

    皇帝看过去,“你还知道制艺?”

    内侍忙低头,“皇上让奴婢们读书,奴婢们怎么能连制艺都不懂,现在看来那沈元坤的确是个神童。”

    大周朝神童不多,先帝的时候出过一个,先帝特意将他传进宫中讲读《尚书》大义。

    皇帝顿时有些好奇,那个沈元坤到底聪明到什么地步。

    皇帝道:“都比了些什么,一字不落地说给朕听。”

    内侍应了一声,立即将比试的内容说了。

    “《群书治要》卷四十七政要论,故君子为政,以正己为先,教禁为次。”皇帝重复着这句话。

    这个杨敬还真的又教出一个好学生。

    不过七岁就已经读《群书治要》还懂得从政、立人的根本。

    以正己为先,正是他看中曹變,喜欢杨敬的地方。

    皇帝连连点头。

    内侍道:“杨敬大人的母亲也过去了,还将杨敬大人骂了一顿。”

    内侍边说边思量,那个杨老太太着实厉害,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就这样骂了杨敬和所有质疑杨敬的人。

    也只有这样的老太太才能教出杨敬这样的儿子。

    素有传闻说杨敬节俭,杨老太太到京中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直在亲友家打秋风。听起来好像是丢了杨敬的脸面,那些关于杨敬的传言却也不攻自破了。

    内侍想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皇上。

    皇帝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

    内侍急忙低下头。

    皇帝道:“杨敬可在京里置办了宅院?”

    “没有,”内侍回禀,“只租了个一进院的小院子。”

    皇帝想了想,“去选一处像样的宅院赏赐给杨敬,”说着拿起奏折递给内侍加印,“发还给吏部。”

    内侍接过去瞄了一眼,赫然是吏部奏请詹事府任职的奏折。

    皇上批了一个名字。

    杨敬。

    皇上将大皇子,将来的东宫交给了杨敬。

    皇帝的声音忽然又传过来,“杨敬那个学生叫……”

    内侍道:“沈元坤。”

    皇帝站起身,“去查查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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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几个小错字

第一百九十六章 猜测

    吏部的奏折发下来,衙门里顿时一片哗然。

    刚进了国子监的杨敬,被皇上钦点去詹事府,多少心高气傲的读书人,丁忧之后再入仕不过就是做个穷翰林,杨敬这样的人,迟迟不肯入仕说轻了是视名利为粪土,说重了就是蔑视朝廷。

    御史弹劾杨敬拿从道不从君做幌子故作清高,皇上却在奏折上批说:谨厚有德量。这样一来就等于驳斥了御史言官的论调。

    “杨敬教的那个学生也不是寻常资质,按理说一个商贾家的孩子,就算再好能怎么样?那个商贾你可知道?”

    有人问出这样的话,周围立即鸦雀无声。

    姚宜闻觉得所有的目光都向他看过来。

    谁都知道沈家从前是他的岳家。

    姚宜闻站起身将手里的文书整理好,快步走出衙门。

    沈敬元竟然会有这样的儿子。

    姚宜闻一路回到家里,吩咐人将欢哥带过来,欢哥已经五岁多了,如果一个七岁的孩子已经学了《尚书》和《群书治要》,那么他在五岁多的时候,定然已经读完了《千字文》和《孝经》。

    姚宜闻看着站在一旁笑着吃点心的欢哥。

    忽然皱起眉头,“欢哥过来。”

    看到沉着脸的父亲,欢哥忙放下手里的点心跟过去。

    姚宜闻问过去,“欢哥,今天先生都教了些什么?”

    不等欢哥说话,姚宜闻忽然问过去,“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后面是什么?”

    欢哥抬起头来,目光中一片茫然,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先生……先生没教。”

    先生没教。

    不知怎么的,姚宜闻心口忽然燃气一把火,“那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是哪本书里的?”《孝经》他不是没给欢哥讲过,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将欢哥叫过来,将书摊开讲给欢哥听。

    欢哥是一副很乖巧的模样。

    每次看到这样的情形,张氏总会抿嘴笑,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神情。

    欢哥半晌也没说出来,门口有个婆子向屋子里探了探头,姚宜闻看出来是父亲那边伺候的妈妈。

    姚宜闻点点头,那妈妈就进屋道:“老爷,老太爷请您过去呢。”

    姚宜闻还没有站起身,就看到旁边的欢哥举起的袖子,袖子另一边露出大大的眼睛正在瞄着那妈妈,然后就是委屈的模样,用力擦着眼角。

    每次只要他训斥欢哥,父亲立即就会来护着,欢哥已经深谙此道,只要发现有人来,就会装作委屈的模样。

    书没有读好,却已经学会这样逃避教训。

    沈元坤在学堂挨了打,却在家中苦读,再跟人比试,在国子监门口竟然说出,君子为政,以正己为先,教禁为次,这样的话。

    欢哥连以正己为先都不懂,沈元坤却已经会用了。

    将来会怎么样?

    欢哥是肯定比不上沈元坤了。

    不知怎么的,姚宜闻心里浮起十分的羡慕来,为什么欢哥不能像沈元坤一样,为什么欢哥不能比沈元坤强。

    是他没有教好。

    没有教好读书,为人的品行他也没有教好。

    姚宜闻豁然站起身来。

    欢哥吓了一跳,却眼看着父亲走出去,并没有再责罚他。

    ……

    姚老太爷气得手发抖,杨敬做了詹事府詹事,那个沈元坤岂不是就和将来的太子同一个先生。

    将来会怎么样?会有什么样的仕途?

    姚老太爷正想着,姚宜闻走进屋里,欢哥也欢快地跑到姚老太爷怀里。

    看着欢哥高高兴兴的模样,显然已经将他方才教的那些东西都抛诸脑后,姚宜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那个沈元坤,”姚老太爷道,“本来是我给欢哥准备的先生,没想到却被沈家抢了先……真是晦气……”

    姚老太爷说着脸色铁青,“我就不信,沈敬元的儿子,将来也能入仕……”

    “父亲,”姚宜闻张开嘴,“我们没请到杨敬做先生,是因为欢哥不如沈元坤。”

    姚老太爷听得这话愣在那里,眼睛里顿时冒出了怒火,“谁跟你说的?是不是七丫头?你倒帮着沈家说话来了,到底欢哥是你儿子还是那个沈元坤是你儿子。”

    欢哥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看向祖父和父亲。

    旁边的管事妈妈走上前,欢哥顿时躲在管事妈妈身后。

    姚宜闻有一丝的恍惚,从前他嫌弃沈家,没想到沈家的后辈却强过了他亲自教的欢哥。

    父子两个顿时为了一句话又闹起来。

    屋子里吵吵闹闹了好一阵子,才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父亲,三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姚宜闻不想和姚宜之说话,向姚老太爷行了礼就大步走出去。

    姚老太爷仍旧骂着,姚宜之立即追了出去,“三哥,三哥,我们兄弟两个好久没说话了,今天尚早,我们去书房里说两句。”

    姚宜闻道:“我手里还有公务,今天就不陪着你了。”

    “三哥到底为了什么?”

    姚宜之虽然急切,脸上仍旧是亲切温和的神情,没有半点的愧疚和不安,好像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

    姚宜之道:“三哥,我有些事想要给你说。”说着一把拉住了姚宜闻的衣袖。

    姚宜闻顿时想起小时候的事,他们两兄弟一起从父亲那里出来,若是天黑,姚宜之定然会拉着他的衣袖向前走。

    “三哥,我们去书房里说话吧!”

    两个人走到书房里坐下,下人端了两杯茶上来,姚宜之不等姚宜闻询问就道:“三哥,你听说沈元坤的事没有?当时就在国子监门口,我看到了那个沈元坤。”

    原来也是说这件事。

    姚宜闻沉着脸,“知道了。”

    “那个沈元坤,”姚宜之说着犹豫了片刻,谦和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犹疑,伸手拉住了姚宜闻,“三哥,我总觉得那个沈元坤有点像你。”

    姚宜闻本无心听姚宜之说什么,听得这话却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姚宜之道:“我也只是猜测,那个沈元坤如今是七岁,三哥休了……沈氏……快八年了。”

    休掉沈氏的时候,婉宁就要到六岁,如今婉宁才过了十三岁生辰,还不到十四岁,沈氏走了快八年。

    那个沈元坤七岁。

    这里面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五弟说沈元坤和他长得有些相像。

    难不成,沈元坤其实是……他的儿子。

    姚宜闻“腾”地一下站起身。

    “三哥,”姚宜之也跟着站起来,“三哥先别急,我也只是猜测,到底怎么样还是要人去扬州查清楚,婉宁那边三哥先不要去说,免得弄错了让人笑话……”

    姚宜闻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怎么想不起来了,沈氏走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身孕?

    他只是记得沈氏一碗碗地吃药,后来小日子也不准了,再后来,家里的事闹出来,他也就不再过问沈氏这些事。

    沈氏从姚家出去带走了一些身边伺候的人,张氏嫁过来之后,只要伺候过沈氏的人如今好像都已经不在家中。

    至于沈敬元生了那个先天不足的孩子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就是这样,沈敬元也不愿意纳妾,提起这个,沈氏还一脸的羡慕。

    当时沈氏好像说,沈敬元就算是从族中过继个儿子,也不准备再纳妾了。

    他要休沈氏的时候,沈四太太还来过姚家,那时候并没有谁说沈四太太怀了身孕。

    万一那个沈元坤真的是他的儿子。

    姚宜闻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他恨不得立即找到沈氏来问个清楚。

    ……

    婉宁吩咐焦无应,“这阵子你就留下来帮舅舅。”

    现在舅舅这边最重要,杨敬是昆哥的先生,过阵子还要去詹事府,将来八成是要教大皇子,到时候大皇子和昆哥同一个师父,虽然对昆哥将来有很大的好处,可沈家也要更加的小心不能出半点差错。

    所以舅舅想要将平日里做盐买卖的银钱拿出来置地是正确的选择,在这个时代,做一个大地主比做一个盐商就少了许多诟病。

    焦无应退了下去,婉宁笑着看昆哥,“怎么样?杨先生有教你读书了?”

    昆哥点了点头,“先生还拿了两本书让我给父亲。”

    怪不得舅舅说了两句话就急匆匆的走了,原来是去书房里看那两本书,舅舅嗜书如命,听说有好书就什么都不顾了。

    趁着舅母和母亲去厨房,屋子里没有旁人,昆哥抬起脸,“姐,你有没有觉得崔二哥人很好。”

    平时昆哥都叫崔奕廷师兄,怎么突然改成了崔二哥。

    昆哥目光清亮,“姐,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不眠不休地陪着我读书,以崔二哥的学识,定然能考上进士,崔二哥却为了查漕粮先入仕……”

    崔奕廷的确是。

    婉宁忽然回过神来,昆哥这是真心觉得崔奕廷好,还是在她面前故意帮着崔奕廷说话,昆哥才多大……

    “七小姐,落英姑娘遣来了个媳妇子。”

    婉宁点点头。

    说话间,媳妇子走进屋,上前行礼,然后道:“七小姐,落英姑娘让我来说一声,扬州那边来人了,想要见七小姐。”

    扬州来人了,扬州,那是沈家的地方,来人大多数应该是沈家人,为什么不找来沈家,而是去姚家。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暖心

    媳妇子将手里的帖子送给婉宁,婉宁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贺家,仔细地想一想,她好像不认识扬州的贺家。

    “有没有说什么?”

    媳妇子道:“有位秦伍郎中跟着一起过来,说是小姐知晓。”

    秦伍是和她一起给李大太太治过病的郎中,怎么会从扬州过来找她,还带来了贺家人。

    扬州贺家。

    婉宁忽然想到了蒋静瑜说过的,贺家给祖母治过病。

    难不成这个贺家,就是蒋静瑜的外祖母家。

    婉宁问向那媳妇子,“贺家人呢?”

    媳妇子道:“听说小姐没在家,就送上帖子,说要明天来拜会。”

    婉宁点了点头。

    媳妇子出了门,昆哥看向婉宁,“姐姐准备要回去了?”

    婉宁摇摇头,贺家那边不着急,她想多和昆哥说些话。

    昆哥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来,“姐,父亲给我买了新的马鞍、马镫,”说着跑过去将一条马鞭握在手里,“还有马鞭,正好配我那匹小马。”

    马鞭油亮的,大小也适合昆哥用。

    “姐,”昆哥眼睛很亮,“你还没见过我骑马呢,父亲才盘了个庄子,我们过去看看吧!”

    ……

    沈四太太和沈氏在说话,沈敬元在京里置办了庄子,就算落户下来,沈氏说起这些年在扬州的事,“还是扬州好,京里的饭食总是吃不惯。”

    “庄子上倒是好,”沈四太太笑着道,“庄子上招了长工,你哥哥让人在庄子上开了火,厨娘也是个实诚的,也不见做的精细,就是在灶上煮了大块大块的肉,说是这边讲究这个,你哥哥就看着长工就着馒头一口口地将肉往嘴里塞,还说东家好呢。”

    沈氏打着算盘,“哥哥买田地开铺子,定然要忙好一阵子。”

    “也没关系,”沈四太太笑着绕着手里的棉线,“要是对昆哥将来好,别说不能明着卖盐,就算不让做生意,老爷也会想办法。昆哥平平安安的,将来婉宁顺顺利利嫁了人,就是我们家最大的福分。”

    听着舅母和母亲的话,婉宁和昆哥对视一眼,婉宁笑着拍拍昆哥,“我先陪着母亲将账目算了,然后再跟你去庄子上。”

    话音刚落,沈敬元带着人从外面进来,几大箱子的账目都抬进屋,焦无应和几个掌柜的跟在后面。

    婉宁走进去看着焦无应几个帮忙盘账。

    从泰兴买粮食到京城开铺子,来来回回买茶叶请做壶的师傅,又在常州府买紫砂,大体的账目她是知道一些,到底赚了多少银子还没有算仔细。

    屋子里响起了算盘声,婉宁站起身跟着母亲挨个看掌柜算的账目。

    昆哥坐了一会儿就有些着急打发身边的小厮,“快去庄子上跟崔二哥说一声,庄子上恐怕是去不了了。”

    小厮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下了雪,大雪比杨树花还大,一朵朵地飘下来,站在外面一会儿就睁不开眼睛,这个时候如果坐在马车里去庄子上,倒是能看到好景致,可如果站在外面干等,可是要冻够呛。

    小厮心里想着一溜烟去了庄子,城门外就看到崔奕廷牵着马站在那里,小厮忙上前将六爷嘱咐的说了。

    崔奕廷没有要走的意思,小厮道:“六爷说,要等着七小姐才能出来,外面又下雪了,崔二爷早些回去吧,家里那边正在打算盘,一时半刻恐怕打不出来。”

    姚婉宁帮着看账目?

    崔奕廷点点头,“跟你们六爷说一声,还是老地方等着他。”

    小厮听了抬起头来,大雪正好落在他鼻尖上,这雪什么时候会停呢。

    等小厮走远了,陈宝在一旁惊讶地道:“姚七小姐还要自己算账目……”他听说的大家闺秀都是琴棋书画,真是少有算账目的,如今姚七小姐已经回到姚家,怎么还要亲自管这些。

    陈宝话没说完,只觉得冷冽的目光望过来,他硕大的身躯顿时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接着往下说了。

    然后是二爷清晰的声音,“不管做什么,都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换做旁人撑不起那么大的家。”

    陈宝连连点头又站回雪窝子里。

    ……

    屋子里的地龙烧的很热,婉宁捧着暖炉和沈四老爷一起算计明年该拿多少银子买田地,多少银子开铺子。

    昆哥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婉宁看到焦无应手里的账目已经见底,抬起头来看到昆哥正向她这边张望,才走过去和昆哥到外面说话,“怎么了?”

    昆哥道:“不是说好了去庄子上。”

    婉宁看着外面下起了大雪,“等到哪日天好了再去吧!”

    都让人等了好几个时辰,现在又改成了不去。

    昆哥眼睛里有几分失落、懊悔的神情。

    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准备过年,里里外外脚跟不沾地,刚才也没有仔细去看昆哥的神情,现在才看出些端倪,“怎么了?”

    昆哥低声道:“我说去庄子上骑马,崔二哥就在外面等着,这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崔奕廷不会一直都在等吧?

    这雪都下了好久,庄子上肯定去不成了。

    婉宁看向昆哥,“去让人问问,若是还没走,就请进家里来吧!”这样的天气谁也不能在外面站几个时辰,八成是走了。

    昆哥顿时欢脱起来,忙去吩咐下人。

    一刻钟的功夫,下人呼哧着热气跑回来,“小的去的时候崔二爷还在城外站着呢,现在迎进院子来了。”

    婉宁一怔,没想到崔奕廷就在外面等了这么长时间。

    昆哥穿上氅衣已经去了院子里,婉宁也跟了过去。

    压满了雪的园子里,崔奕廷穿着雪貂披风走过来,披风上沾着雪,站在阳光下好像蒸腾着发着雾气似的,再仔细看过去上面是一层半化的冰霜,他抬起头来,眉眼上都沾了雪,细长的眼角好像也被冻住了般,精致的面孔看起来也比往日白皙了许多。

    听到脚步声响,崔奕廷抬起头来,眉眼也没动一下,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瞧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园子里跑出一只大白猫,停在崔奕廷身边,仰头看了看崔奕廷,然后“喵”地叫了一声,神气地抖了抖身体,顿时皮毛上的积雪一下子被抖得四散开来,弄了干净,猫儿又舔了舔爪子,然后竖起胡子冲着崔奕廷得意地喊了两声。

    雪貂的披风,平日里看起来傲气逼人,如今挂满了抖不掉的冰霜,连只猫看着都嫌弃。

    看着那人和那猫,婉宁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园子才扫出一条路,婉宁在上面走,崔奕廷在旁边脚踩在雪上,这样一来,就在她身边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个个的脚印子。

    昆哥要去给舅母折花,跟着丫鬟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婉宁停了脚步,“昆哥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婉宁。”清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如果没有亲耳听到,她是不会想到崔奕廷这样的人可以这样耐着性子,轻着声音说话。

    婉宁转过身去。

    “我之前说过的话是认真的。”雪水好像都化进了他的眼睛,在里面成了涓涓细流。

    “我知道你持家有道,人又聪慧,”崔奕廷静静地看着婉宁,“可我不是图这个。”

    婉宁看着他那认真的面孔,“你在扬州向我家的伙计打听过我们家有没有个姓蒋的亲戚,在泰兴你也向大伯打听过同样的人,现在这个人你找到了没有?”

    他的眉眼都沉静着,“我是问过那个人,可是现在不找了。”

    婉宁不明白,“为什么?”为了这件事辗转问了沈家又去问姚家,为什么突然又不找了。

    崔奕廷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人似曾相识?”

    婉宁略微思量,在泰兴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裴明诏,看到他骑在马上时的样子,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种感觉一闪而逝,她当时没有去追究,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就像她和崔奕廷,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不用太多的解释。

    她喜欢的人,应该是踏实稳重,极具责任感的人,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是崔奕廷这样有些倨傲,张扬的性子。

    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想要离崔奕廷远一些,可是到头来,崔奕廷反而离她越来越近了。

    就像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只要她向前走,他就在她身边。

    婉宁道:“你是觉得谁像……”

    崔奕廷摇摇头,“我找那个人,是因为觉得那个人应该在我心里,后来我心里确实有了人,我想我也不必再去找。”

    婉宁有些惊讶,他是这样直率的解释,没有遮遮掩掩。

    她有自己的主意,又是那种利落的性子,他知道她不可能会很快就答应下来。

    却没想到她会问他的事,忽然的欢喜,就像一束阳光照在他的眉梢,让他忍不住想要将眉眼都扬起来。

    “朝廷要招安海盗抗倭,福建那边不算太平,我听昆哥说,你舅舅准备回扬州顺道要去泉州府看茶园。”

    听着崔奕廷的话,婉宁点点头。

    崔奕廷道:“最好晚些时候再去,就算有要紧的事也可以让伙计去办。”

    招安海盗抗倭?

    “海盗肯被招安?”婉宁问出来。

    崔奕廷道:“表面上是。”

    也就是说,实际上会怎么样谁都不清楚了,既然崔奕廷让舅舅小心不要去福建,那这件事还真就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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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写那种暖心的感觉,真不好写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欢笑

    婉宁道:“我会跟舅舅说。”

    两个人走到桥上,婉宁低下头看到桥上都结了冰,下人用镐头在冰面上砸了两个大洞。

    婉宁看过去,“这是要做什么?”

    桥下的人来应道:“六爷想要在这里钓鱼。”

    “我答应昆哥去庄子上钓鱼,”崔奕廷道,“庄子上不能去,不如就在这里。”

    说话间,昆哥已经拿了两根鱼竿过来,下人递过大箬笠两个人各自戴了站过去,崔奕廷教昆哥挂鱼饵。

    都准备妥当刚要往冰洞里放,昆哥抬起头看向望过来的婉宁,“姐,你也过来瞧瞧,看看我们能不能钓出大鱼来。”

    在冰面上钓鱼那不是很容易的事吗?她从前就听说过,可是还没亲眼看过,昆哥这样一说,婉宁也想要去看。

    童妈妈要上前搀扶,婉宁就摇了摇手自己提起了裙角走过去。

    几个人围着两个冰洞往下看。

    箬笠下的少年轻扯着鱼竿,昆哥自己拿着杆子却还向崔奕廷这边看过来,昆哥的两只小手抵不上崔奕廷五根袖长的手指,那鱼竿在他手里稳若泰山,昆哥还没看个明白,忽然鱼竿一动,崔奕廷竿子上已经有了一尾大鱼。

    昆哥将鱼竿塞到婉宁手里,笑着过去看。

    婉宁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崔奕廷箬笠下明艳的面容。

    “二哥,教我,教教我。”

    昆哥干脆连崔奕廷的姓氏也抹了去,径直叫起“二哥”来。

    婉宁向昆哥那个冰洞里瞧,都是同样的饵,同样的冰洞,怎么那边出鱼,这边就钓不出来,正想着手里的鱼竿也动了动,婉宁下意识地立即将鱼竿扯了起来,眼看着一尾大鱼被提到了冰洞口,可是那大鱼猛地一挣又落回湖里。

    “等着鱼上钩不能太着急。”崔奕廷慢慢地说着弯下腰来,祍襟一撩开,佩玉上红色的穗子沿着他的腰身落在冰面上。

    雪貂的披风,红色的帽子穗,一瞬间仿佛刻在了这雪地里似的。

    崔奕廷提起鱼竿,抬起下颌笑着看她,“你瞧,钓上来了。”然后提着丝线递给她。

    鱼儿在空中跳跃着,水滴滴哒哒地流下来,他的笑容就像是献宝一样。

    昆哥先反应过来,一把将那鱼捉住,却因为一溜手被溅了一脸的水,三个人同时笑起来。

    ……

    沈敬元让人抬来了酒,家里没有旁人,就和崔奕廷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吃起酒来。

    婉宁跟着沈氏和沈四太太在后面用了饭。

    沈四太太道:“披风是不能穿了,就在前面烘着呢,里面的直缀都湿了,我说怎么办呢,是不是让崔家的下人回去拿衣服,可是想想又不是那么回事,老爷也是嘴快就说家里有新做的袍子,我以为崔二爷会不高兴,哪知道他就那么穿上去。”

    “在朝廷里当值就是辛苦,不知道在外面走了多远的路,靴子也湿透了,这要是一直穿着回到家里还不落下病了,恰好就脚的尺寸也差不多,也穿了老爷的。”

    “平日里看起来挺吓人的,哪知道人倒是随和,所以人啊,还是相处之后才知道……”

    舅母边摆果子边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沈氏就在旁边笑。

    婉宁低头帮忙摆箸,她也没想过,一个在外面威风凛凛的人,脱掉那身官服是什么模样。

    昆哥也就罢了,他们两个也跟着玩的那么疯。

    前面沈敬元和崔奕廷喝了不少的酒,舅母准备去前面看看,没有进院子就满脸笑容地回来,“你舅舅醉了,拉着崔二爷要做策论,让二爷说说他这样能不能考上举人。”

    舅舅喝醉了不是书就是画,这些东西在他心里总是个疙瘩。

    沈四太太笑着和婉宁道:“从前醉了是找你父亲写字,如今好了,竟然找崔二爷做起策论了。”

    说完才觉得失言,不好意思地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倒是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嫂子提起他也无妨,当年我也是看上他写的字,听到他读了很多书颇有才气才愿意嫁过去。”

    父亲的字很好,这是婉宁知道的。

    沈氏想想,“当年张家就是看上了他的字,现在想想……真是造化弄人。”

    婉宁倒不知道这一层,当年张戚程是看上了父亲的字才会跟父亲结交?大周朝字写得好的人不少,怎么就喜欢父亲的字。

    张戚程开始是想拉拢父亲,后来母亲被休,有起了什么变故让张戚程将父亲当做了乘龙快婿?

    是因为张氏的身孕?可为什么非要是父亲不可,如果欢哥不是父亲的,为什么张氏不嫁给欢哥的父亲。

    有很多事,现在就是想不通。

    “因为他会仿字,”沈氏轻声道,“有一次我看到他仿写董琪的字,写的一模一样,好像还因此换过赶考用的盘缠,不过后来入仕之后,就不再写了。”

    沈氏说着顿了顿,“那都是从前的事了。”那时候姚宜闻还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说这些,还说若是没有银子送岳家礼物,不如他写了字出去卖。

    转眼之间物是人非。

    ……

    婉宁从沈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崔奕廷精神气爽地骑马走,舅舅却在厢房里呼呼大睡,好不容易半醒过来却将醋当成了酒喝。

    舅舅的酒量没得治,却每次都喝的这样豪放。

    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就定下了约,舅舅想要作策论,想要喝酒就让下人去崔家喊崔奕廷过来。

    舅母却说,每次秋闱、春闱听到试题舅舅都要疯魔一阵,现在有人接着了。

    回到姚家,婉宁下了马车就看到有人穿着大红猩猩毡戴着昭君套站在垂花门。

    婉宁还没说话,蒋静瑜立即走上前,“婉宁。”说了两个字,蒋静瑜就哽咽着眼泪掉下来。

    两个人走进院子,蒋静瑜才道:“我外祖母带着我妹妹进京来了,是因为我妹妹病的厉害,在屋子里大喊大叫不肯吃喝,秦伍郎中就想起来七妹妹你会治这样的病,想要请你过去看看我妹妹。”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蒋静瑜说着擦了擦眼角,“如今我祖父也知道了,说治好治坏我们家都会感念七妹妹的恩情。”

    上门来的贺家真的就是蒋静瑜的外祖母家。

    没想到是因为蒋静瑜的妹妹来请她去看病。

    多年的习惯,只要上门的病患,她就不会随随便便拒绝,婉宁道:“有些病我是看不了的,贺家有的是杏林圣手,他们无可奈何,我也不一定就有法子,不过既然找到我,我总要过去看看。”

    没想到婉宁这样痛快地答应,蒋静瑜有些怔愣,片刻之间她立即露出喜悦的笑容,“那我回去就跟外祖母说。”

    婉宁看着蒋静瑜,“你说的妹妹是你的亲妹妹?”

    蒋静瑜点点头,“我家里出事之后,外祖母就将我和妹妹接过去住,只不过因为我妹妹的病,很少人知道她,从前她还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后来却……留在我外祖母家里也是为了方便照应。”

    贺家能千里迢迢将一个生病的孩子带到京城,可见贺家老太太对这个外孙女的喜爱。

    贺家老太太用贺家的方子给外祖母治过病,不管蒋姨奶奶和蒋静瑜是什么心思,她却不能因为对这两个人的怀疑,连吃饭、走路这样的寻常事也变得畏首畏尾。

    蒋静瑜拉住婉宁的胳膊,笑着道:“你真好。”

    ……

    小宫人将紫砂壶捧过来放在矮桌上,一双修长的手伸过去,将泡茶的动作做的行云流水。

    靠在软榻上的皇帝放下手里的奏折接过小巧的粉彩仙鹤纹杯,放在嘴边尝了一口,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顺妃娘娘。

    顺妃娘娘病了一场,下颌尖下来,高高的发髻让她如同仙姬般不食人间烟火,“皇上觉得好喝吗?”

    皇帝放下手里的杯子,“朕喝惯了从前的,倒是你跟皇后喜欢这种新奇的东西。”

    顺妃娘娘笑了一声,“妾也是觉得好奇才让人将东西置办全了,这是多聪慧的人才能想到用这么多的东西来喝茶。”

    皇帝随便应了一声,又将目光放回手里的奏折上,“不过都是些女子喜欢的东西。”

    顺妃娘娘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妾很喜欢做这茶的姚七小姐,宫里要赐宴命妇,妾想着将这个姚七小姐也叫进宫说话,左右是进过宫的人,也识得些礼数。”

    “赐宴的事跟皇后和惠妃商量,请什么人也是你们来定,”皇帝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说到这里却顿了顿,“难得你和皇后都喜欢那个姚家的小姐。”

    顺妃娘娘翘着眼角,“聪慧漂亮的闺秀谁不喜欢,之前来给我治病的蒋家小姐,妾也很喜欢,再选几个闺秀一起叫进宫,就是给宫里添添热闹。”

    皇帝道:“一年里只有几次宴席,就凭着你们的心思去办吧!”

    送皇帝去了养心殿。

    顺妃坐在软榻上休息,女官将桌子上的点心换成了顺妃爱吃的蜜饯子。

    顺妃想了想豁然笑起来,“我这是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好不容易开口说桩婚事,任谁都要给我几分薄面。”

    女官低声道:“娘娘想得周全。”

    那自然是周全。

    无论什么事都已经算计的精准,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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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憎恶

    姚宜闻觉得身子很沉,尤其是在冬天里,身上如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他站在角落里,就像是等着要偷窃的贼子。

    马车、轿子都停在山下,然后是纷纷来上香的香客,姚宜闻向前走了两步,看到熟悉的人又退后一步,这样走走停停,终于里眼前不远处的孩子只有几步的距离。

    “六爷。”旁边的下人喊一声,姚宜闻立即走开了一些。

    昆哥转过头,将手里刚求的平安符放好。

    “六爷,老爷、太太那边拜好了。”

    昆哥点点头,跟着下人一起走过去。

    姚宜闻在一旁看着,那个孩子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眼睛清亮,不知怎么的,看过去心里就会赞叹,怪不得天资很高。

    姚宜闻小心地将昆哥的面容和自己的重合着。

    他小时候是不是这样的脸颊,昆哥的眉眼是不是和他有些相像。

    只要顺着这个想下去,姚宜闻就觉得难以把握住自己的思量。

    虽然五弟说要从扬州打听,他还是觉得应该找沈氏问一问。

    沈氏是个不会撒谎的人,至少在他面前说话、做事都不太遮掩,不论他问什么,沈氏都会仔细地回答。

    平日里他只要心平气和地跟沈氏说话,沈氏什么都不会瞒着他。

    他还是很了解沈氏的脾性。

    ……

    沈氏求了签正要亲自去找庙祝解签,就看到一个青衣小仆过来说话。

    沈氏身边的妈妈听得这话不由地皱起眉头。

    “什么事?”沈氏问过去。

    妈妈低声道:“娘子,那是姚家的下人。”

    姚家的下人,沈氏向周围张望,“是婉宁来了?”

    管事妈妈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沈氏立即就明白过来,“要做什么?”

    管事妈妈道:“想要请娘子去那边说句话。”

    沈氏摇摇头,“就说我不去,让他们再也别找来了。”

    沈氏说完向后面走去,嫂子陪着杨老太太来上香求平安符,她本不想出来,昆哥磨着她出来走走散散心,她这才跟过来,哪知道会在这里遇见姚家人。

    看管事妈妈的脸色,这个姚家人恐怕就是姚宜闻。

    沈四太太这时候走过来拉着沈氏去解签,姚宜闻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沈氏,这么多人来来往往他不好再打发人去问,正要离开,前面遣出去的下人来禀告,“不肯来见。”

    没想到沈氏不肯来说句话。

    姚宜闻顿时觉得脸上有些不好看,转身向外面走去,却不想在半路上遇到熟人,只得佯装回来为姚老太爷求了道药王符。

    姚宜闻求了符就要走小路过来,刚走到一棵枇杷树下,就听到有笑声,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在地上握雪玩,孩童玩起来就收不住手,你来我往地丢雪球,雪球扔来扔去眼见就冲着前面的人呼啸而去。

    姚宜闻正好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跑过来挡在女眷面前,雪团子顿时就砸在那孩子的身上。

    然后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昆哥,没事吧?”

    戴着帏帽的沈氏蹲下身来收拾昆哥身上的残雪。

    昆哥笑着道:“姑母,没事。”

    帏帽上的青纱飞开,是沈氏那张让他熟悉又陌生的脸,从姚家走的时候沈氏面容悲戚,没先到再见到沈氏,沈氏却眉眼飞扬,脸上满是笑容。

    看着沈氏和昆哥,姚宜闻一时有些恍惚,想起沈氏抱着婉宁嬉笑时的情形来。

    这样思量,让姚宜闻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说完话的沈氏和昆哥抬起头也发现了不远处的姚宜闻。

    沈氏皱起眉头,昆哥伸出了细细的胳膊,挡在沈氏面前,看到姚宜闻没动,昆哥脸上浮起了明显的憎恶,“路就这么窄,是你先走还是我们先走?”

    姚宜闻顿时觉得脸皮像是被火烧了般。

    再去看沈氏,沈氏已经转过头避开了他,眼前的两个人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他本来是想心平气和地问两句,谁知会弄成这样的局面。

    姚宜闻低着头匆匆地走开。

    沈四太太刚好扶着杨老太太从禅房里走出来,看到姚宜闻不由地抽了口冷气,低声道:“怎么就在这里遇上了。”

    沈氏也去搀扶杨老太太,昆哥的表情还有些僵硬。

    杨老太太侧脸看过去,伸出手来拉住沈氏的手,“这孩子,手怎么这样凉,你们这些孩子终究是年纪尚轻,要学学我老太婆,就算天大的事都不要放在心上。”

    ……

    姚宜闻眼前浮起的是昆哥倔强的表情,那张小脸就在他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

    姚宜闻踏进家门,正要去内宅换衣服,就看到管事妈妈脸色苍白地出来差点就撞在姚宜闻身上。

    “这是做什么?”

    姚宜闻顿时喝问过去。

    “不好了,”管事妈妈哆嗦着嘴唇,“老爷,不好了,太太收拾东西要回公爵府。”

    姚宜闻皱起眉头大步走去张氏的院子。

    屋子里传出张氏哭泣的声音,姚宜闻撩开帘子立即看到张氏哭红了的眼睛。

    如妈妈忙带着丫鬟退出去。

    张氏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姚宜闻被哭得心神不宁。

    “三郎。”

    张氏好半天才抬起脸看向姚宜闻,仿佛是下定了决心。

    姚宜闻被叫的一怔,三郎,他心里早就系了个疙瘩,不知道张氏喊三郎是叫他还是在叫五弟,可如今张氏喊着三郎,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你跟妾身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准备将妾身休了,将沈氏接回来?”张氏说着顿了顿,“若是这样,妾身也不用老爷为难,这就……回去跟父亲说。”

    姚宜闻没料到张氏会跟他说这些。

    张氏没有和他吵闹,反而软声软语地问他。

    张氏道:“如妈妈在口子胡同那边听说老爷派了人手去扬州……下人多了几句嘴,说老爷让查那个沈元坤,老爷为什么要查沈元坤?为什么去打听沈元坤的生辰?”

    姚宜闻顿时说不出话来。

    “沈家将宅子买在我们家旁边,婉宁明目张胆地来来回回走动,老爷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如今当着我的面就遣人去打听沈家的事,”张氏轻声道,“妾身总还为老爷生下了欢哥,若是老爷真的要休妾身,不要这样遮遮掩掩,直接跟妾身说清楚。”

    姚宜闻皱着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要休了你?”

    听到这话,张氏又软了几分,含着眼泪,“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老爷要在意那个沈元坤。”

    姚宜闻坐下来不说话,只觉得张氏一直在看他的神色。

    张氏试探着道:“老爷喜欢那个孩子?”

    姚宜闻没吭声。

    张氏像是想到了什么,“老爷难不成是觉得他……他是……”

    “不要乱说。”姚宜闻呵斥张氏。

    张氏顿时坐在软榻上,“妾身原本胡猜一通,没想到却说中了老爷心里。”

    张氏仿佛受了打击般,“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真是这样,要仔仔细细地查,万一……就要将孩子接回来认祖归宗。”

    姚宜闻很诧异地看向张氏,“万一是,你愿意让我将人接回来?”

    张氏一脸哀戚地看着姚宜闻,“婉宁的事,开始是妾身不对,可妾身也没有到不识大体的地步,怎么能让老爷的子嗣流落在外。”

    姚宜闻站起身来看向张氏,“没有弄清楚的事不要说出去。”语调不由自主就放轻了许多。

    张氏点了点头。

    姚宜闻叹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

    姚宜之在灯下写字。

    这一会儿功夫,婉宁那边应该知道了消息。

    婉宁一心护着沈家和昆哥,听到些风吹草动定然会将所有精神都放在昆哥身上,难免会忽略别的事。

    就像是灯下黑。

    越是她自己的事,如今越要摆在一旁。

    他这个侄女,开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怎么也没想到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何明道没能挡住杨敬,杨敬顺顺利利就去了詹事府,虽说皇上本就赏识杨敬,可是沈家若是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杨敬的名声也会跟着受损,没想到沈家凡事做的妥妥当当,没有少做一分也没有多做一分。

    沈敬元到底有多少本事他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沈家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底下,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沈家掌家的人其实已经换了人,换成了还不到十四岁的婉宁。

    姚宜之写完最后一笔。

    宣纸上赫然出现一个字“引”。

    他就是要祸水东引。

    ……

    婉宁听着童妈妈说口子胡同的事,姚家的下人房就在那边。

    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人去扬州问昆哥的事。

    定然是察觉了什么。

    昆哥毕竟是父亲的骨肉,光从长相上也有几分父亲的模样。

    不用慌张,这种情况她早就已经料想到,现在就是要安抚好母亲,让舅舅、舅母那边不要出什么纰漏,免得让姚家、张家那些人钻了空子。

    第二天,婉宁正要去沈家,就有管事妈妈过来道:“小姐,宫里来人了,太太让您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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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腰病犯了,坐不下来,求安慰555

第二百章 好处

    婉宁带着人去了张氏房里。

    张氏已经让下人拿了赏银给宫人。

    宫人离开,张氏抬起眼睛看婉宁,“宫里宴席外命妇,我们虽然算不上是,却也被请进宫里。”

    张氏说完上上下下地看婉宁,“进宫非同小可,见到的人都是达官显贵的内眷,不比平时,你要好好准备。”

    从张氏屋子里回来,童妈妈显得有些着急,“太太也不说小姐都要准备些什么,小姐从来没去过这样的宴席,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得了。”

    落雨、落英几个也不知道怎么办都看着婉宁。

    “不着急,”婉宁吩咐落雨准备纸笔,“我给卿眉写封信就什么都知道了。”

    余卿眉是安怡郡主的女儿,这样的宴席定然去过,该注意什么余卿眉会告诉她。

    给余卿眉的信刚刚写好,贺家就来人请,蒋静瑜也跟过来,“妹妹,我让人准备了药箱和金针,你看看还需要些什么?”

    婉宁摇摇头,“我不用这些。”

    蒋静瑜好奇地看着什么也没带的落雨、落英,不用这些东西要怎么看症。

    ……

    崔奕廷从宫里当值回来,崔家下人立即迎过来,“二爷,老爷在家中等您,太太说了,老爷发了脾气,让您无论如何也要回去。”

    下人话音刚落,就听到清脆的声音,“二哥。”崔奕征远远地下马快步走过来,见到崔奕廷,脸上露出亲热的表情。

    崔奕廷和崔奕征两兄弟一起骑马回崔家,进了门崔奕征快走两步,“二哥,一会儿父亲发脾气你千万要忍着点,父亲因为叔叔那件事心里仍旧不痛快,毕竟这些年二叔帮衬了族里不少事,二叔下了大狱族里不少长辈都给父亲写了信,数落二哥的不是。”

    这些年崔实荣的确没少为崔氏族里办事,难不成因为这个,他就要以叔父马首是瞻。

    崔奕廷不可置否反而看崔奕征,“就快开春闱了,准备的怎么样?”

    崔奕征笑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到了考期心里反而就放开了。”

    弟弟向来是豁达的性子,崔奕廷看着弟弟的笑容,他实在不能将几年后拔剑自刎的弟弟联系在一起,弟弟死了,母亲也重病,父亲任叔父摆布,再后来这个家就不像个家了。

    “就要过年了,二哥还是搬回来住,”崔奕征道,“总归都是一家人,不能总在值房里委屈着。”

    说着话进了院子,屋子里就传来崔实图的声音,“你说有什么好处?”

    崔夫人道:“建功立业那是好事,奕廷有分寸。”

    “你就知道护着他。”

    下人撩开帘子,崔奕廷、崔奕征进门向父母行礼。

    崔实图面色不虞,沉着脸看向崔奕廷,“我听说朝廷要招安海盗。”

    崔奕廷还没说话,崔夫人道:“饭都好了,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崔实图看了崔夫人一眼,不再作声,崔夫人忙吩咐人去摆箸,吃过了饭,父子两个去书房里说话。

    下人刚端了茶上来,就有三个幕僚也跟着进了屋。

    几个人行礼之后坐定,崔实图开了口,“福建那边你不要去掺和。”说着看向屋子里的幕僚。

    其中一个幕僚站起身来,“那个王卢江和倭寇素有来往,手里的船只都是在倭寇买办的,每年都要劫走十几艘商船,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会被朝廷招安,福建的邓家和倭寇周旋十几年,朝中武将又弹劾邓嗣昌养寇自重,才有人提出要招安王卢江,这定然是邓嗣昌设下的陷阱,皇上不采纳这个法子就是还信任邓嗣昌,若是真的派个人去福建,招安之事不但不成,定然还会引起战事……”

    崔实图道:“说清楚点……”

    幕僚道:“万万不能碰福建的事,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幕僚说完话,崔实图看向崔奕廷,“皇上有没有问过你福建的事?”

    崔奕廷道:“还没有。”

    崔实图脸色阴沉,“如果问到你,你一定不能去管。”

    这是谁都能想到的,所以满朝文武只要提起福建都悄无声息,能跟倭寇打仗的武将不多,弹劾邓嗣昌的人恰恰是才到福建不久的汪同海,汪同海是汪皇后的娘家人,仗着汪皇后的关系才敢这样针对邓嗣昌。

    皇上就算现在信了汪同海,只要倭寇、海盗闹事,还是需要有人打仗,一个邓嗣昌不要紧,乱了福建的战事,这个罪责谁也承担不起。

    崔奕廷道:“皇上是因为陈文实老将军的事猜疑了邓嗣昌。”

    李成茂出事,查来查去找到了邓嗣昌头上。

    崔实图道:“就算是因此起了猜忌,招安海盗也绝无可能,邓嗣昌有爵位在,有勋贵的支持,外甥女顺妃娘娘在宫里又极为受宠,”说着看向崔奕廷,“陈文实的案子虽然你也办了,可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沾手。”

    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崔奕廷。

    崔奕廷看向父亲,“那要看事情怎么发展。”

    他让幕僚说了这么多,这个逆子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胆子也太大了。

    “父亲放心,我不会胡来的,”崔奕廷道,“如果没有想好,我也不会出头。”福建的事的确要好好思量才能去做。

    没有和家里说一声,就将自己的叔父送进大牢,还让他放心不会胡来。

    崔实图脸色铁青,他这个儿子从来就不会听话,小时候就太顽劣,长大之后更是不按长辈的意思办事,退掉了陈家的婚事,留了封书信就来到京城,这样的行径,皇上竟然还给了他锦衣卫百户之职,如果他接下来能小心行事,将来定然会有大好的前程。

    可他偏偏就不能和寻常人一样……

    崔实图气急,转身出了门,屋子里的幕僚急忙跟过去。

    崔奕廷站起身淡然地去了书房,打开手里的舆图去看,就连父亲这样早早就辞官在家的人,也早就知道邓嗣昌的行径,勾结倭寇和海盗在福建无所不为,却没有人敢去碰邓嗣昌这块石头,直到他害死陈文实,去了宣府如对待倭寇般对瓦剌,让瓦剌用几百人就攻破了边疆重镇。

    人人都想要稳重行事,不要走错一步。

    崔奕廷将何英叫过来吩咐,“让人去盯着邓俊堂。”邓俊堂进京绝不是只为了和裴家定下婚期。

    何英道:“您放心,世子爷刚遣人来说,邓俊堂已经喝的迷迷糊糊,就在花船上睡下了。”

    ……

    花船在河上慢慢地摇,邓俊堂脸颊绯红,不住地向外喷着酒气,定远侯世子沐淮尚悄悄地走进去,旁边的花魁荣小娘点点头,立即轻声问过去,“公子是个可怜人,难不成这门亲事就这样算了?”

    “算了?”邓俊堂迷迷糊糊地道,“爷早晚要跟他们算账,什么东西……都是什么东西,爷进京……是为了……立功,等……爷立了……大功,让……他们……都悔……之莫及,我父亲……是……福建的副总兵……我姐姐……那是宫中最得宠……的娘娘……我们家……皇后娘娘怎么样……比不上我们家……你跟着我……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干脆你嫁给我,”邓俊堂说着整个人向前滚了滚要去抱荣小娘,却被荣小娘一把推开,邓俊堂撞到了罗汉床上,却也不恼仍旧闭着眼睛缠上来,“来啊……来啊……”

    大白天的就醉成这个模样。

    沐淮尚实在看不过去,皱起眉头转身从花船里走出来,吩咐下人,“走,去崔家找奕廷。”

    ……

    婉宁在贺家门口下了车。

    贺二太太立即迎上来。

    马车的帘子掀开,先是露出鹅黄色的宫裙,然后是银红色斗篷,紧接着是一张明丽的面庞,白玉般的脸颊,明亮的眼睛,如木棉般抿起的嘴唇。

    模样有些像沈家人,却多了淡雅逸群的气质。

    所以每次秦伍先生提起姚七小姐都是满心的敬服,说不定这次找对了人,能治得妍姐的病。

    蒋静瑜指了贺二太太给婉宁认识,大家见了礼走进内宅去。

    贺老太太坐在花厅,见到婉宁就站起身,“这是姚七小姐,快来,让我瞧瞧。”

    贺老太太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头发花白却精神烁烁,“可算是见到人了,在扬州就听秦伍说,后来去泰兴才知道,原来已经来京城了。”

    贺二太太从丫鬟手中端了茶给婉宁,“老太太这一路上都在埋怨,早些来见姚七小姐就好了。”

    贺家人很亲善,贺老太太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的和蔼,蒋静瑜身上的谦逊、温和就是跟贺老太太学来的。

    只不过学是学,毕竟不是发自内心。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婉宁就问:“生病了的蒋小姐在哪里?”

    贺二太太欲言又止,还是贺老太太道:“说出来七小姐不要害怕,妍姐的病这些日子不太好,昨天送饭的下人还被她打伤了头。”

    听得这话,蒋静瑜脸上一闪惊讶,显然不知道这一节。

    贺老太太道:“听说七小姐答应来看看妍姐,我就让人将妍姐绑在了床上,七小姐去看一眼,若是能有法子也是妍姐命好,若是没法子,我们家也会记得七小姐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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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了错字

第二百零一章 巧遇

    贺家刚刚来京城,租住的院子还没有收拾停当,妍姐的院子在三进院的东边,下人来来往往忙碌着搬东西,看到贺老太太和婉宁几个人过来,都站在一旁低头行礼,礼数周到却少了达官显贵家奴仆的战战兢兢。

    “小姐怎么样了?”贺老太太问过去。

    丫鬟上前道:“方才疲累睡着了。”

    贺老太太点点头,看向婉宁,“这样最好,七小姐看起病症来就会方便的多。”

    不吵不闹,至少能上前去探看,蒋静瑜听得这话也松了口气,她这个妹妹,只要想起来就觉得可怕,平日里好端端的人,发起怒来面目狰狞,仿佛要吃人般,从前她还多去照应,几次见到她那般模样,她也不敢再上前,蒋家长辈对妹妹已经不闻不问,也就是外祖母还一直坚持寻医问药。

    蒋静瑜想着去看姚婉宁,一会儿见到妹妹不知道姚婉宁会怎么样。

    进了小院子。

    下人轻手轻脚地上前开门,婉宁跟在贺老太太身后进了屋。

    屋子里光线很暗,窗户都用厚厚的帘子封住,伺候的下人轻声说话。

    蒋静瑜道:“我妹妹怕光,寻常不让人将帘子放下,病了之后更是不许屋子里有光亮。”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到了内室。

    丫鬟挽起幔帐,露出床上的人来。

    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躺在那里,脸色异常的苍白,眉头紧皱,双手被绑缚着,身体缩成一团,即便是睡着了,嘴唇仍旧不安地抖动。

    婉宁想要问蒋静瑜几句话,却发现蒋静瑜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贺老太太将贺家的医术传给了蒋静瑜,蒋静瑜却连生病的妹妹也惧怕似的。

    贺老太太倒是没有顾忌,站在蒋静妍的床边,伸出手将蒋静妍脸上的头发拂开,“可怜的孩子,又受苦了,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

    丫鬟帮忙将蒋静妍的手放下来,翻开蒋静妍的手腕,塞进了一只小巧的春诊等着婉宁去诊脉。

    蒋静瑜仔细地看着姚婉宁,虽然秦伍再三说姚婉宁看病不用诊脉,她也想眼见为实,或许看好了李大太太和姚家老太太的病只是误打误撞,否则姚婉宁还要用那些三姑六婆的法子来看症不成?

    婉宁凑上前去,仔仔细细地看着蒋静妍,造成面色苍白的病症很多,更何况病患睡着就不能仔细地观诊。

    “怎么样?”

    没等婉宁说话,蒋静瑜已经等不及上前询问,“我妹妹到底是什么病。”这样安安静静的妹妹,哪里像发病时的模样,姚婉宁现在看过去又能看出什么端倪。

    蒋静瑜心里想着,不禁扬高了声音。

    贺老太太看着姚七小姐的动作,先是查看妍姐的脸颊和而后,然后是露在外面的手指、手腕,又吩咐下人将妍姐儿绑着的另外一只手松开。

    虽然没有诊脉,却跟他们看诊的样子差不多,姚七小姐是真的懂医理,否则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姐,看到妍姐被绑成这个样子,决计不敢这样就让人松开了妍姐的手,只有一心辨症才会不去顾忌这些。

    下人刚刚松开蒋静妍的手,蒋静瑜突然扬声说了句话。

    贺老太太也吓了一跳,不禁埋怨地看了一眼蒋静瑜,贺老太太还没转过头来,就听丫鬟惊呼了一声,床上的蒋静妍已经睁开眼睛。

    蒋静妍恍惚地躺在那里,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很快却被丫鬟的惊呼声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向床边围着的众人。

    突然看到这么多人,蒋静妍顿时挣扎了一下,身体也跟着扭动。

    贺家的下人忙上前去按住蒋静妍,贺老太太刚要将婉宁叫过来,床上的蒋静妍却推开丫鬟坐起身,张牙舞爪地抓打身边的人,嘴里还发出“啊……啊……”的呼喊声。

    贺二太太提着裙子上前要将姚七小姐拉开,却看到姚七小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心里不禁一凉,总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该不是被妍姐吓着了吧?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上前帮忙。

    贺二太太心里正后悔,却发现妍姐抓住了姚七小姐的手臂张口就咬了下去。

    “快……松开……松开……”贺二太太大惊失色,“快……快将五小姐拉开……快啊。”

    蒋静瑜睁大了眼睛,谁也没想到妍姐会咬姚婉宁一口。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蒋静瑜搀扶着心急如焚的贺老太太。

    门外的婆子听到声音进门,正要围上前却看到姚七小姐摇了摇手,然后去翻看妍姐的眼睛和嘴唇。

    妍姐咬着眼前的人不放松,却发现修长的手指伸过来翻看她的嘴唇,又去碰她的眼睛,她顺势抬起了眼皮,看到了一双温和的眼睛。

    妍姐忽然想起了外祖母和母亲,不管她做了什么事,外祖母和母亲总是轻声安抚她,“妍姐没事,妍姐没事。”

    这是谁啊!为什么没有大喊大叫,没有瞪着眼睛看她,目光那么的和善,就像是端着果子的母亲,笑着喊,“妍姐,吃不吃。”

    啊,吃。

    妍姐慢慢松开了嘴。

    妍姐眼睛一酸,眼泪也掉下来,身体刚刚松懈就被下人压在了床上。

    惊恐、错愕、恼怒分不清是什么让妍姐又挣扎起来。

    童妈妈早就吓得脸色苍白,硬将婉宁拽开了几步,低头去翻看婉宁的手腕。

    “没事,”婉宁道,“里面穿着小袄外面还有褙子,袖口还缝着一层白貂毛,咬不透的。”行医这么多年,这样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见,其实遇到这种事,比起她们妍姐心里更加惊恐。

    贺二太太早就吩咐下人,“快去拿伤药,”说着上前和童妈妈一起捧着婉宁的手腕看,“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啊。”

    婉宁说了两句,看向贺老太太,“妍姐平日里一直都这样?”

    姚七小姐没有被吓到,一边让下人挽着袖子,一边向她询问妍姐的病症,贺老太太不禁一愣,就算是她这么大的年纪,遇到这样的情形也不过如此反应。

    真是个好孩子,堂堂的大小姐也不在意这些,一心给妍姐看病。

    贺老太太摇摇头,“平日不这样,只有病重才会这般?”

    “屋子里遮挡着帘子,是病重这样还是平日里都如此?”婉宁接着问。

    贺老太太道:“从患病就如此,见不得光,被光照了身上就会起疹子,病也会重些。”

    “妍姐嘴唇发紫,眼睛也发红,是不是还有腹痛的症状。”

    整理婉宁衣袖的贺二太太也不禁惊奇,“姚七小姐如何得知。”

    妍姐整个身体蜷缩,是腹部疼痛才会有的体位。

    贺老太太道:“这病能不能治?”

    蒋静瑜看着婉宁,多少人都说妹妹得的不是病,妹妹这个样子只要见了她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被她惊吓,外祖母寻了那么多方子,妹妹的病却时好时坏。

    蒋家的长辈都避讳问起妹妹,总觉得贺家都说不出的病症,定然不是病而是灾祸,谁也不愿意沾染这个晦气。

    “我们出去吧!”婉宁道,“人太多在屋子里,妍姐会害怕。”

    突然见到这么多人围在身边,对妍姐的精神是个刺激。

    贺老太太点头,伸手拉了婉宁一起出门。

    几个人重新回到堂屋里。

    贺老太太叹口气,“这孩子命苦,得了这样难治的病症,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身边将养着,病也不见好转。”蒋家嫌弃妍姐,多少次当着她的面都说,不如让妍姐去了,何必这样受苦,她就是舍不得,所以一直将妍姐和瑜姐留在身边。

    “这病,七小姐有没有法子?”贺二太太端茶给婉宁,低声问道。

    婉宁看看屋子里的人,站起身走到贺老太太耳边,压低了声音,“老太太,有句话我想问问,妍姐病了这么久,有没有喝过生血。”

    贺老太太诧异地扬起眉眼,神情说不出的震惊。

    贺老太太这般的模样,不用说婉宁也看了明白,妍姐身上有溃烂,眼睛充血,嘴唇发紫,加上贺老太太惊讶的神情,她已经知道大概。

    不等贺老太太说话,婉宁看向贺二太太,“请二太太取些妍姐的尿放在太阳底下,过一会儿我去看看。”

    要看尿。

    贺二太太下意识地用目光询问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点点头,“就去办吧!”事事都被姚七小姐言中,说不定姚七小姐真的能治妍姐的病。

    说话间贺二太太已经吩咐下去。

    下人刚出了屋子,门口的婆子就进来禀告,“老太太、太太,汪太太来了。”

    贺老太太忙道:“快请进来。”

    贺二太太去迎汪太太,贺老太太向婉宁道:“是蒋家的旧识,在扬州住过一阵子,这次进京又在路上遇见,路上遇到了大雪,汪家的下人不小心冲撞了妍姐,没想到妍姐倒将汪家六爷吓了一跳。”

    贺老太太说了两句话,贺家人已经将汪太太请进了屋。

    汪太太刚坐在椅子上就开口询问,“妍姐怎么样?都是我们不好,”说着脸上浮起愧疚和歉意,“老爷回去训斥了誊哥一顿……”

    婉宁看着汪太太的模样,想想贺老太太的那些话,恐怕汪家的誊哥不是不小心冲撞了妍姐,说不定是好奇妍姐的病,才会去看。

    “汪太太别这样说,”贺老太太道,“原是我们家人没有看护好妍姐。”

    汪太太说完话目光挪到婉宁脸上,“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生得这般俊俏。”

    贺二太太笑着道:“是姚宜闻大人的长女。”

    这话好像勾起了汪太太的一些思量,“是姚家七小姐?”

    贺二太太点点头,“正是。”

    婉宁站起身向汪太太行礼,不知怎么的,感觉到汪太太那双眼睛仿佛发着亮光,结结实实地扫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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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打听

    汪太太道:“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赏了杯茶,我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大寻常,也不敢去问,足足憋了半个时辰,从宫里出来又去了亲友家,才知道这茶是姚家一位小姐做出的新茶。”

    汪太太笑容满面,说的时候还不忘记看着婉宁,“真是心灵手巧啊。”说着就将目光落在婉宁的手上。

    汪太太话音刚落,蒋静瑜道:“婉宁除了会做茶还会看症,外祖母就是因为这个才请了婉宁过来。”

    汪太太有些诧异,“还会看症?那定然读了不少的医书。”

    婉宁回道:“是看了些。”

    汪太太听了就道:“妍姐的病可好治吗?”

    汪太太这话正是贺老太太还没来得及问的。

    贺老太太想想方才姚七小姐问她的话,一颗心不禁提起来,生怕姚七小姐摇头。

    婉宁道:“妍姐是旧疾,和寻常病症一样,好好将养就会慢慢好起来。”

    贺老太太松口气,感激地看了姚七小姐一眼,不管能不能治好,至少姚七小姐在外人面前保全了她们贺家的脸面。

    否则,姚七小姐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只会让汪太太想起家里少爷被妍姐吓到那一幕。

    汪太太满脸笑意,“看样子姚七小姐是有了治病的法子,真是不简单,看起来还没有及笄吧?”

    蒋静瑜道:“婉宁比我小,今年还不到十四岁。”

    汪太太连连点头,“这样的年纪真是好。”

    汪太太话音刚落,贺家下人进来在贺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

    贺老太太惊奇地看着婉宁。

    应该是之前让在太阳下晒的尿变了颜色,婉宁站起身就要扶着贺老太太去看妍姐。

    贺二太太就留下来和汪太太说话。

    走进蒋静妍的院子,贺家下人立即将尿液端过来给贺老太太和婉宁看。

    蒋静瑜也追过来,低头看向妹妹的尿,不禁惊呼一声,“怎么会是红色的。”

    下人道:“开始也是没有颜色,谁知道被太阳一晒就成了红色。”

    贺老太太看向婉宁,“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尿液里含大量的脱氨酶,所以尿液被阳光一照就会变色,再加上妍姐有腹痛和皮肤症状群,就可以确定妍姐的病是血卟啉症,也就是常说的吸血鬼病。

    血卟啉症的病患很多会出现神经精神症状,所以她也会经常接触这样的病患,看到妍姐的样子,她心里也就确定了七八成。

    婉宁没有回答贺老太太的话,“家里有没有糖果或者很甜的点心。”

    蒋静瑜有些奇怪,“要这些做什么?”

    婉宁道:“拿过去给妍姐吃,症状多少会缓解。”

    血卟啉症病患大多数病的不是很严重,并不像大家传得那么可怕,很多病患看起来不过比寻常人脸色苍白或是红紫些,那也是在病情发作的情况下,遇到这样的病患,在血糖代谢正常的情形下,首先要输葡萄糖缓解病情。

    她就习惯性的准备各种各样的糖果和高糖的点心给他们吃。

    贺老太太道:“快去拿吧!”

    贺家下人立即去准备,很快就端了点心和一盘丝窝糖。

    屋子里传出来妍姐喊叫的声音。

    汪太太也想过来看看妍姐,贺二太太推不过就带着她一起过来,反正一路上汪家已经看过妍姐癫狂的模样。

    刚走到院子外,听到妍姐刺耳的叫喊,汪太太脸上不禁浮起几分怯意,抬起头却发现姚七小姐在和贺老太太说话,“让平日里和妍姐亲近的人送进去,好好安抚妍姐,让妍姐将东西吃了。”

    贺老太太颌首看向蒋静瑜,“你端过去吧,跟你妹妹说几句话,让她不要害怕。”

    蒋静瑜稍稍迟疑,却在贺老太太的目光下端走了点心,带着下人走进屋子。

    贺老太太不放心让婉宁搀扶着也进了屋。

    还没到内室,就听到屋子里一声叫喊,紧接着蒋静瑜手里的托盘被妍姐打翻了,蒋静瑜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祖母,”蒋静瑜一脸惊慌,“妍姐不听我说话。”

    她叫了两声妹妹,妍姐却仿佛没有听到,还是张牙舞爪地向她冲过来,她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妍姐却乱踹了几脚,踢到了托盘的一角,蒋静瑜道:“妍姐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点心拿过去,她也不一定会吃。”

    丫鬟很有眼色地又去取点心。

    汪太太和贺二太太面面相觑,贺二太太眼睛里透出一股的担忧。

    下人很快又端了点心,蒋静瑜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贺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气,自己要去接点心,婉宁却道:“老太太,让我来吧!”

    贺老太太转头看向婉宁。

    姚七小姐已经被妍姐咬了一口,还敢再进去劝说妍姐。

    相比而言,姚七小姐比静瑜更像妍姐的姐姐。

    下人退到一旁,婉宁端着托盘走进去。

    和惊慌的病患相处,就是不能吓到她们,可大多数人在看到病患时,不知不觉中脸上已经带了些许排斥、惊讶、惧怕的神情,这样的表情怎么可能会让病患信任。

    婉宁端了点心过去,轻声地道:“妍姐,妍姐,我端来了你最爱吃的萝卜糕和芙蓉卷。”

    蒋静妍依旧不停地挣扎。

    “妍姐,”婉宁将糕点放在矮桌上,坐到妍姐床边,妍姐的脚踹在婉宁身上,婉宁仍旧没有动轻轻地去抚妍姐的脸,“妍姐,没事了,没事了,你乖乖听话我就将绑带给你解开。”

    贺家的下人听到这话欲言又止。

    床上的妍姐仿佛听懂了一般,挣扎的力度小了许多。

    婉宁露出安抚的笑容,“没事了,没事了。”

    用微笑和言语让妍姐相信,现在真的没事了。

    婉宁却已经扯开了妍姐手腕的布条。

    重获自由的妍姐,整个人睁大了眼睛,身体向前冲去,结结实实地撞进婉宁的怀里,婉宁几乎被撞了个趔趄,却伸出手来将妍姐抱住。

    “妍姐想不想吃东西?”婉宁轻轻地拍着妍姐的后背,“我拿来了点心和糖果。”

    婉宁说着去看床边的丫鬟。

    那丫鬟早已经愣在那里,为什么小姐这样闹,姚七小姐都不害怕,还在微笑着跟小姐说话。

    换成别人早就吓得远远的躲开,姚七小姐却迎了上去。

    婉宁向那丫鬟使了眼色,丫鬟才恍然大悟,将点心和糖果端了过来。

    诱人的点心放在妍姐眼前。

    妍姐伸手将点心打落,婉宁仍旧紧紧的抱着妍姐,“妍姐,没事,吃吧,很好吃。”

    一块点心又递了过去。

    这次妍姐有些犹豫可还是避开了。

    一块块的点心送过去。

    耐心的劝说声不住地在妍姐耳边响起。

    没事,没事。

    也许真的没事。

    妍姐将点心接在手心里,靠在婉宁肩膀上张开了嘴。

    蒋静瑜惊讶地抽了一口冷气。

    贺老太太不住地点头。

    ……

    屋子里喊叫的声音渐渐消失,婆子端了空托盘出门,脸上满是笑意,贺二太太将婆子叫住,“怎么样?”

    婆子行礼道:“五小姐吃东西了。”

    贺二太太一怔,让婆子退下,看向汪太太,“妍姐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姚七小姐真厉害,才过来一会儿就让妍姐吃了点心。”

    不但如此,还让妍姐安静下来。

    不管妍姐的病能不能治好,将姚七小姐请来是请对了。

    汪太太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马车一路回到汪家。

    汪太太换了衣服去堂屋里,汪同源正在看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东西,食盒里是几盘精致的点心。

    汪同源转头看了一眼妻子,叹口气道:“你说明明都是普通的点心,我们平日里也常吃,怎么看着就不一样呢?”

    汪太太笑着过去,“自然不一样,这是御膳房做出来的,家里笨手笨脚的厨娘怎么能及得上。”

    汪同源道:“这点心我们是供起来,还是吃了?”

    汪太太乜了丈夫一眼,“供半日就吃了吧,这些东西怎么能留。”

    汪同源心满意足地坐下来,“要不是族兄要留在福建,我们也不能替汪家进宫觐见皇后娘娘,更得不来这些赏赐,”说着眯了眯眼睛,“我们也算是风光一次。”

    “老爷这就知足了?”汪太太喝了口茶,“要不是听了泰宁侯幕僚的话,老爷还老老实实为二伯做事,我就不明白二伯弹劾泰宁侯到底有什么好处。”

    泰宁侯邓嗣昌在福建是一手遮天的人,手下的武将又擅水战,福建一日也离不开泰宁侯,二伯却不知死活地弹劾泰宁侯,汪同源想到这里看向妻子,“皇后娘娘有没有问你什么?”

    汪太太摇摇头,“只是问了二伯怎么样,我说家里一切安好。”

    一边瞒着汪同海一边跟邓家来往,看起来他们和汪同海同心同德,其实他们想要的是坐收渔翁之利,等到汪同海失利,他们就是皇后娘娘唯一的母家。

    这样一来既靠上了皇后娘娘又结交了邓家。

    这是多好的事。

    汪同源想起来,“你不是听说皇后娘娘喜欢一个闺阁小姐,可打听清楚了?”

    汪太太道:“不但打听清楚,还见到了,生得漂亮,人也伶俐,手下还有不少的茶叶铺子,她的父亲是吏部侍郎,她的母亲虽然被休,却出身扬州的大盐商,听说将手里的银钱都留给她打理,她继母的娘家老爷就更熟悉了,是广恩公张戚程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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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保山

    顺妃娘娘宫里放了刚剪了的红梅,几个宫人坐在锦杌上说笑着做针线,顺妃娘娘穿着淡青色的褙子,头上只戴了些珠翠,装扮比往日素淡许多。

    惠妃笑着过去坐,“宫里的宴席都准备好了,还要妹妹帮衬着多多操持。”说着向屋子里望去。

    顺妃年纪小,最喜欢颜色艳丽的东西,从幔帐到穿着粉色、桃红色的褙子居多,可是这两日却奇怪的素净起来,每日里都早早就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

    惠妃微笑着端起茶来喝。

    顺妃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惠妃抬起头,“你这病还没好?”

    顺妃道:“已经好多了,这一病我本也没求着什么,没想到却好起来,除了太医院来调理,还将宫外的蒋家小姐也请过来,皇后娘娘还吩咐宫人开了小灶……”

    目光中有几分的歉意,仿佛对从前的倨傲有些后悔。

    惠妃莞尔,原来是这样。

    顺妃到底是年轻,前些时候太过张狂,皇后娘娘宫里没有的果子,她这里都摆的齐全,一张小脸养得仿佛会滴出水来,皇上更喜欢到她这里来,进贡的水果更是一半给皇后娘娘,剩下的大多都送到顺妃宫里。

    皇上身边的内侍对顺妃也是卑躬屈膝,一下子让顺妃有了宠冠六宫的名声。

    好日子过的毕竟快,有女受宠,顺妃娘家开始胡乱行事,顺妃的父亲被御史弹劾,顺妃乱了方寸在皇上面前求情。

    皇上是什么性子,沉着脸离开之后一个月都没有过来,顺妃因此生了大病。

    挨一次打,学一次乖。

    顺妃这次是彻底收敛了。

    惠妃正想着,顺妃微微一动露出软榻上的褙子来,藕色的四合如意天华纹褙子,惠妃在皇后娘娘屋子里看到过。

    这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

    顺妃怎么会得了这样一件褙子,惠妃登时紧张起来,但凡赏赐皇后娘娘总是不忘了她,这次却先给了顺妃。

    从顺妃宫里出来,惠妃问向女官,“顺妃还有什么动静?”

    女官道:“顺妃娘娘在皇后娘娘宫里见了汪太太。”

    汪太太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人,顺妃是听说汪太太来宫里觐见,这才赶去了永寿宫,难不成因此得了皇后娘娘的信任。

    惠妃顿时觉得如鲠在喉。

    顺妃懂得见风使舵,假以时日会不会更让皇后娘娘信任,若是那样,她该怎么办?

    惠妃低声道:“留心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禀告。”她不能让顺妃在她面前使什么花样,真正能为皇后娘娘办事的人是她。

    宫里重新安静下来,顺妃望着四合如意天华纹的褙子,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

    姚七小姐很有耐心,不管什么情形,总是能想法子让妍姐安静下来。

    妍姐拿着点心和糖果坐在炕上,乖巧的模样看得贺老太太顿时眼睛一酸。

    从妍姐屋子里出来,贺老太太看向婉宁,“家里都怕妍姐,你怎么就不怕呢?妍姐这病我们也请过不少人来看,听说妍姐不能见光,病的时候更是无端发脾气,还……有许多奇怪的举动……大多数人都是摇摇头就走了,连方子也不肯开一张。”

    没想到姚七小姐却不怕。

    婉宁道:“妍姐生病的时候就要吃甜的点心和糖果,才能让病慢慢好转起来,就像小孩子似的,想想也没什么可怕。”

    贺老太太没想到婉宁会这样说,听到耳朵里不住地点头,亲亲热热地拉起婉宁的手,“你喜不喜欢看医书?”

    她一直在看医书,只是书里有些东西看不太明白。

    婉宁道:“不知道您这里的医书有没有注解。”

    这孩子真是直率,贺老太太笑道:“有,有,就算没有,我也让人写出注解来给你送去。”

    话音刚落,就听下人来道:“蒋四老爷、四太太来了。”

    贺老太太点点头。

    不一会儿功夫穿着宝蓝色直缀的中年人和梳着圆髻的妇人走进院子。

    蒋四老爷上前行了礼,贺老太太道:“去看看吧,已经好多了。”

    蒋四老爷应一声,蒋四太太看了一眼婉宁,低声道:“这就是姚七小姐?”

    贺老太太点点头。

    蒋四太太立即道:“妍姐的事,多谢姚七小姐帮忙。”

    话音刚落,屋子里传来妍姐惊呼声。

    蒋四太太脸色一变,贺老太太道:“别着急,慢慢来,这已经好多了。”

    果然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妍姐已经慢慢安静下来。

    蒋四太太皱着眉头,“这孩子,真是个苦命的,多亏平日里有老太太照应。”蒋家对静瑜、敬妍照应不周,虽然她跟着老爷一直在西北,这些和他们不相关,可是想起这些,蒋四太太仍旧觉得颜面无光,不知怎么才能补偿两个孩子。

    想着这些,蒋四太太去看姚七小姐。

    因为姑奶奶在姚家委身做了妾室,姚家的事他们也知道不少,姚七小姐却不像传的那样满腹心机,脸上透出一股的秀丽。

    婉宁交代了两句就从贺家出来径直去了沈家。

    进屋坐下来,沈氏张罗着拿刚刚做好的点心,下人端了两三盘点心都是婉宁爱吃的,吃了几块,婉宁就有些吃不动,母女两个喝着茶说话。

    婉宁轻声道:“昆哥有没有再遇见父亲?”

    母亲没有说,昆哥却将那天的事都说给了她。

    沈氏摇摇头,“没有,”姚宜闻没有再来,她也松了口气,“倒是你,眼见就要进宫了,可都准备妥当?”

    婉宁笑道:“衣裙都是余卿眉帮我挑选的,规矩也学了不少,宫里赐宴,我们不过就是个陪衬,只要将礼数做下来,也就没什么了。”这样大规模的宴席,主角是那些外命妇,她们充其量就是见识见识场面。

    沈氏嘱咐,“千万别大意,那是宫里可跟外面不一样。”

    婉宁笑着道:“母亲,就放心吧!”

    “快回去再准备准备。”沈氏开始催促婉宁。

    ……

    听说要去宫里宴席,余卿眉来了几次帮婉宁从头到尾地筹备下来。

    余卿眉道:“我和母亲说好了,我就在内宫门等着你,阮如也会去,有我们两个在,保你不会有事。”

    婉宁点点头,礼数上她能做的周到,在宫里也没有什么机会说话,应该出不了差错。

    进宫那天,婉宁早早就起了床,穿上准备好的衣服跟着张氏一起进了宫门。

    ……

    这个时辰应该进宫了。

    崔奕廷正想着,何英果然进来禀告婉宁的消息。

    崔奕廷点点头,打开面前的公文,挥手让何英退出去。

    “二爷,”何英低声道,“汪同源将姚宜闻请去了汪家说话。”

    汪同源请了姚宜闻?这是为什么?

    崔奕廷微微思量,汪同源和姚宜闻应该没有什么交情,两个人又都不擅长结交,尤其是汪同源,对官场上的事向来应付不周,否则也不会一直被汪同海压制在福建不肯放进京来。

    从表面上来看,如今邓家和汪家势同水火,姚宜闻毕竟是张戚程的女婿,张戚程又站在邓嗣昌这边。

    怎么想,两个人这时候见面都有些蹊跷。

    “吴照。”崔奕廷喊了一声。

    屋外的吴照立即快步进了门。

    崔奕廷道:“去姚家、汪家外安排些人手。”

    ……

    外命妇陆续被叫进永寿宫说话,婉宁、余卿眉、周阮如这样的小姐聚在侧殿里喝茶,等着女官传她们去大殿里磕头谢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女官进来道:“皇后娘娘传姚七小姐。”

    婉宁站起身来,向一旁的余卿眉点了点头。

    永寿宫婉宁已经来过一次,婉宁跟着女官去了殿内,屋子里除了皇后娘娘、惠妃娘娘、顺妃娘娘,还有几个外命妇,张氏已经站在一旁,等婉宁站定了又跟着婉宁一起行了礼。

    婉宁的声音清脆不卑不亢,皇后娘娘点了点头。

    “娘娘,妾身说的就是这位姚七小姐。”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婉宁略微抬起头,看到了满脸笑容的汪太太。

    皇后娘娘握着暖炉笑着听汪太太说话。

    汪太太道:“在贺家看到姚七小姐,才知道姚七小姐不但懂得医理,还有淳厚良善的心肠,”说着看向张氏,“姚三太太可真是好福气,我身边就没有这样一个女儿。”

    汪太太话音刚落,旁边的顺妃娘娘笑起来,“汪太太已经是第三次说这话了。”

    顺妃看向皇后娘娘的目光带着些许深意,旁边的惠妃顿时明白过来,不等顺妃说话,就急着开口,“本宫记得,汪家还有位公子。”

    汪太太急忙道:“娘娘说的是我们礼哥。”说着去看旁边的顺妃娘娘。

    顺妃娘娘正要说话,惠妃又抢了过去,“可说亲了?”

    汪太太道:“还没有……”

    惠妃看向皇后娘娘,“那不如,本宫做个保山,从京里的闺秀中选出位小姐婚配可好?”

    汪太太一愣,没想到说出这话的是惠妃娘娘。

    惠妃乜了怔愣的顺妃一眼,顺妃就是想这样在皇后娘娘面前立下功劳,汪太太的心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刚刚进京就将姚七小姐挂在嘴边,她何不顺水推舟做这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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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太郁闷了,不过总算是更上了。

第二百零四章 搅局

    看着惠妃扬起的眉眼,顺妃故意惊讶地望过去,惠妃向来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她故意摆出要跟汪家亲近的模样,惠妃果然就着急起来,遣了宫人来她宫中打听。

    其实汪家这门亲事,她说了不好,经了惠妃的嘴才更顺理成章,顺妃轻轻地握住怀里的手炉。

    惠妃在这时候说话,宫里的女眷都会认为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汪家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为大周朝立下赫赫战功,皇后娘娘的父亲三十九岁就死在了战场上,哥哥汪同海曾在鸿胪寺任职,也承继了汪家桀骜不驯的性子,很少到宫里来觐见,也不像寻常外戚一样讨要什么恩赐,前两年更是主动求了外放的官职远远离开了京城。

    这么多年皇后很少赏赐汪家,这样一来今天皇后的赐婚就变得天经地义。

    至于姚婉宁,她们没有将话挑明,不可能会猜出什么,就算现在已经猜出来,也不能在这时候说话,赐婚的旨意没下,谁也不知道惠妃娘娘说的京中闺秀指的是哪家的小姐。

    总不能别人还没说之前,她就自己站出来拒绝。

    那可真是闹了大笑话。

    顺妃想着提起帕子到鼻尖。

    在这时候赐婚,她就是要看着姚七小姐的脸色,让姚七小姐眼睁睁地看着命运被人握在手里。

    多好,多舒服。

    这就是上位者才能有的特权。

    她进宫受宠求的就是这个,要不是这个姚七小姐,那个崔奕廷她苦心安排的事怎么会一下子化为泡沫,御史言官怎么会趁机弹劾父亲,她怎么会“病”了那么久。

    她可是睚眦必报的人。

    谁拂了她的意,她就让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汪同源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汪家不是什么好去处,姚七小姐得了皇后娘娘喜欢,以为就有了皇后做靠山,可现在面对的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姚七小姐还能求谁帮忙?

    顺妃娘娘觉得身子说不出的舒坦。

    她仔仔细细地安排了这一场戏,可是不容易,今天定要好好地看着。

    借着姚七小姐也要让广恩公、泰宁侯这些勋贵知道她的厉害。

    今天宫里的宴席是为她而设的。

    她不是中宫又怎么样,照样将这些人玩弄于手心。

    ……

    广恩公府内,张夫人诧异地看着张戚程,“赐婚?老爷这……怎么突然说这个,那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岂不是便宜了姚婉宁?”

    张戚程道:“汪同源就是个蠢货,汪家子弟本就少,他若是能有半点的出息,汪同海就不会看紧了他,生怕他惹出事来,这个人只要你给他半点的好处,他就会什么也不顾,尤其是被哥哥压制了这么久。”

    “自诩为皇亲国戚,仗着皇后娘娘,就以为能握住大权,到头来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事事都听从身边妇人的话,那妇人也是个骄横跋扈的,远近谁不知晓,去了那种人家,就算是完了,更何况在福建还吃了邓嗣昌的好处,背地里将哥哥都卖了,将来不过就是邓嗣昌的一条狗。”

    听到这话张夫人心里才痛快起来,“那个姚婉宁可不是个百依百顺的,能不能答应?”

    “不答应?由不得她,赐婚先要问长辈有没有婚约,瑜珺进了宫自然会说得清清楚楚,接下来就是礼部拟旨,不嫁,那她只有死路一条,我会叮嘱宜闻看紧了她,死也要给我死到汪家去。”

    张夫人不明白,“为什么为一个姚婉宁要这样费心思。”

    张戚程道:“我们早就想和汪家结亲,只是舍不得身边的孩子,如今算是有了机会,”说着顿了顿,“除了这个,说不得还有更大的好处。”

    张夫人见张戚程今天又兴致接着说,忙仔细地听过去。

    “那个崔奕廷一直都在帮沈家,姚宜之在沈家喝过酒,听说了崔奕廷不少的事,崔奕廷将姚婉宁带来京中,又这样费心帮忙,说不定心里喜欢那丫头,眼看着喜欢的人被赐婚,以崔奕廷的性子,定然厌弃汪家,崔奕廷真的去了福建,说不定就会将这件事算到汪同海头上。”同是汪家人,谁也逃不掉。

    张夫人从来没听过这话,“这……是不是真的?”

    张戚程笑一声,“是不是真的,我们就走走看,反正左右对我们没有坏处。”

    ……

    婉宁看向顺妃娘娘,顺妃面色却沉静如水。

    汪太太一脸期盼的笑容,忙站起身来谢恩。

    婉宁想起在蒋家遇到汪太太的情形,不由地心里一紧,汪太太看她的目光和寻常人不一样,带着几分的审视。

    惠妃娘娘已经挥了挥手,女官来领她出去。

    如果让她多坐一会儿,她至少能看出更多端倪,现在显然她没了这样的机会,她前脚踏出大殿,后脚这里面的事都跟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大殿里还坐着其他命妇,婉宁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安怡郡主,整个人忽然摇摇晃晃起来。

    旁边的张氏还没有察觉,安怡郡主已经惊呼一声,“快……快扶住姚七小姐。”

    婉宁感觉到手臂被人撑起来,然后她脚一软就势靠在女官身上。

    旁边的裴太夫人正琢磨汪太太和惠妃娘娘的话,看到婉宁晕倒正要上前,却感觉到身边已经有人站起身迎了上去。

    安怡郡主和镇国将军夫人崔映容已经在婉宁身边喊,“婉宁,婉宁,这是怎么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婉宁睁开眼睛,“没事,我只是……有些头晕。”挣扎着就要起身,却站不起来。

    惠妃娘娘正要探头望过去,旁边的汪太太已经道:“姚七小姐这是病了?这是什么病?”说着话已经站起身,很是着急的模样。

    “这孩子手冰凉,许是身子太弱,”崔映蓉看向皇后娘娘,“娘娘,我将这孩子带出去歇一歇。”

    说话间女官已经领了内侍进门。

    皇后道:“安排姚七小姐去侧殿里歇着,让太医过来看看。”

    内侍应了一声,忙下去安排。

    宫人将婉宁搀扶去了外面歇着。

    这样一来,话茬一下子被打断了。

    惠妃娘娘不知道要怎么提起,顺妃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汪太太。

    汪太太道:“这孩子身子单薄,真是让心疼,前些日子我在贺家看到姚七小姐,姚七小姐正给蒋家小姐治病,蒋家小姐那病寻常郎中吓也吓走了,难得姚七小姐有耐心。”

    顺妃在一旁笑道:“汪太太还真的喜欢姚七小姐。”

    汪太太只是点点头没有做声,眼前还是方才姚婉宁摇摇欲坠的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

    顺妃轻轻皱了皱眉,按理说,这时候汪太太已经立即提起儿子的亲事,却被姚婉宁这样一晕犹豫起来。

    ……

    靠在软榻上,安怡郡主立即吩咐女官去拿热茶,茶放在矮桌上,安怡郡主道:“让姚七小姐静一静。”

    女官很有眼色地退出去。

    安怡郡主转身走回来,婉宁已经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

    崔映容眼前一亮立即明白过来,“你这是……”说着转身去看安怡郡主,“莫不是惠妃娘娘说的赐婚是要将婉宁许给汪家?”

    如果皇后娘娘这话说出去,谁还能反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怎么会有这种事。

    婉宁将去贺家遇到汪太太的事说了,当时她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想到婚事上,即便是婚事也会有风吹草动,她一定会察觉,谁知道却突然之间在宫里被惠妃娘娘提起。

    给汪家赐婚的对象到底是不是她,她也不能确定,只是方才慌乱中,她仔细看了汪太太,汪太太的神情很复杂,甚至还不由之主地去看顺妃娘娘。

    “不能让他们这样胡来。”崔映容一下子站起身。

    安怡郡主惊讶地看着崔映容,平日里不太说话的人怎么一下子长了脾性,好像有些不管不顾似的,“你那继母定然不会替你说话。”

    张氏不可能会将事压下来。

    婉宁晕倒了,张氏只是装作手足无措的模样。

    说话间,就听到张氏道:“婉宁怎么样了?”

    崔映容皱起眉头来,轻轻拉了拉婉宁的手,然后点了点头。

    张氏和太医院的御医一起进了屋子,安怡郡主就要和崔映容一起出去。

    “郡主,”张氏忽然道,“多谢您照应婉宁,要不是您我还愣在那里。”一副要挽留安怡郡主的模样。

    ……

    裴太夫人从皇后娘娘宫里退出来,方才姚七小姐一晕厥,汪太太紧张地向前几步拉着姚三太太问东问西的确透着一股的奇怪。

    莫不是皇后娘娘做主要将姚七小姐嫁去汪家?这样一想,裴太夫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本想着将裴家的事打理清楚,过了年再让保山去姚家,谁知道会生出这样的事来。

    这要怎么办?

    裴太夫人看向姚七小姐休息的屋子。

    她到底要不要进去?她顿时犹疑起来。

    这是皇后娘娘要赐婚,汪家恐怕还涉及福建的事,在什么都没弄清楚之前,她不能草率行事。

    正想到这里,崔映容一下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径直就要去内殿。

    内侍迎过来道:“镇国将军夫人,几位娘娘正在和汪太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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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最难的地方写过去了,明天就扬眉吐气一下。

    另外,看到有人说蒋家的事,蒋家的事是必须要交代的,写这文的时候就知道前世、今生两条线写不容易,主要是重生的又不是女主,就要换其他的方式表达,其实是在今生这条线上将前世也表达出来,我会尽量想法子写的更顺畅些。

第二百零五章 争先

    崔映容想了想,看向内侍,“劳烦您向娘娘禀告一声,姚七小姐那边已经好些了。”

    内侍向外看了一眼,太医院的御医刚刚赶过来。

    镇国将军夫人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劳烦公公。”

    崔映容低声又说了一声。

    裴太夫人不禁目光闪烁,崔映容这样毫不遮掩地请内侍帮忙。

    内侍推不过只好道:“咱家就去禀告一声。”言下之意还要看皇后娘娘愿不愿意见。

    崔映容道:“有劳了。”

    皇后娘娘已经见过所有的命妇,如今就是留着自己母家人说几句话,镇国将军夫人却说什么也要再去觐见。

    内侍将女官叫来耳语几句,女官走进去立即在皇后娘娘耳边说起来。

    顺妃娘娘侧头看过去,只见皇后点点头吩咐,“将镇国将军夫人传进来吧!”

    崔映容进了内殿,抬起头来只见汪太太满脸笑意,心里不禁一沉。

    皇后娘娘喝了口茶问过去,“姚七小姐怎么样了?”

    崔映容道:“已经好多了,许是进宫的时候没有吃喝,这些日子又一直帮着三太太照应家里,这才一时身子虚了,多亏娘娘身边的女官有经验,一碗糖水喝下去就好了起来。”

    汪太太直着腰身听,等崔映容说到最后明显地松了口气。

    顺妃娘娘没有什么表情,一副万事不管的模样。

    崔映容咬了咬牙,奕廷虽然没有跟她明明白白地说过,可是这次姚七小姐进宫,奕廷特意去找了她,让她帮忙照应。

    奕廷这个孩子好像是无忧无虑地长大,其实背地里读书写字、弓箭走马一样也不比旁人少学,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想的比谁都仔细,她实在看不得哥哥将奕廷当做一个不怕疼痒铁打的孩子看待,什么都不闻不问。

    奕廷喜欢姚七小姐她早就看在眼里,不能因为遇到这种情况就装聋作哑只想着保全自己,不肯出头。

    她没什么好怕的,老爷一不求官爵,二不求十足的富贵,她身为一个姑姑不能凭嘴上的功夫说说就罢了,遇事就要有个长辈的模样。

    “那孩子是真让人心疼,”说到这里崔映容已经坐在椅子上,毕恭毕敬地向皇后娘娘道,“说起这个,妾身上还有件差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办完。”

    皇后显得有些惊讶,抿嘴笑道:“什么差事?”

    崔映容提起这件事又是高兴又是踌躇,“我那兄嫂看上了姚七小姐,让我去说项,我又是个脸皮薄的,就托了安怡郡主,安怡郡主也喜欢姚七小姐这个孩子,我们商量着不知怎么去说好,只等着姚三太太病好了,就一起过去,不管好的坏的都要说一通,直到姚家点头为止,为了这门亲事我是准备连脸都豁出去了……”

    “从前我可没觉得这有什么难办的,真的做起来才知道不容易,先要让人去仔仔细细地打听了,又生怕突然上门冲撞,再托了人算了好日子,找到安怡郡主这个属牛的人陪着,才准备上门,”崔映容抿嘴笑,“我那嫂嫂还让我这次进宫替她向皇后娘娘谢恩,就是皇后娘娘赐了一柄金如意,说不得崔家就要有喜事了。”

    崔映容故意一口气说出来,不去看周围人的脸色。

    顺妃不禁有些诧异。

    镇国将军夫人突然之间就说出这样一长串的话来。

    就为了一个姚婉宁?

    这个平日里不太说话的镇国将军夫人,一口气就说了这么多。

    顺妃侧头看过去,汪太太已经变了脸色,惠妃娘娘也是满面尴尬,只有皇后娘娘坐在那里脸上像寻常一样神情带着些许威严,眉宇间有淡淡的倦容。

    崔映容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

    常常进宫的宗室妇,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内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汪太太先咳嗽了两声,崔映容才向四周望去,脸上的笑容褪去变成了些许惊慌,忙站起身向皇后娘娘行礼,“是不是妾说错了什么?”

    皇后伸出手,“快起来,宫中宴席就是召你们过来说说话,”说着看向身边的惠妃,“只不过方才惠妃要帮汪太太保媒,提的就是姚七小姐。”

    崔映容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半晌才哑着嗓子,“都说好女百家求,这可真是要急死人了,”说着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汪太太是早早就识得姚七小姐?”

    汪太太没想到崔映容会突然问起她,“在贺家见过一次……”

    崔映容惊讶,“才有一面之缘?”

    顺妃立即明白了崔映容的意思。

    京里达官显贵的婚事都是千挑万选,就算看上一家的闺秀也会遣人悄悄打听,这样一来一往就算谈及婚事也要几个月之后,汪家才进京多长时间,怎么就能一下子对姚七小姐这样的喜欢。

    汪太太下意识地去看顺妃,笑着道:“许是投缘……”

    “那还真巧了,”崔映容道,“这可要闹出……我们家可是万事俱备,就等着上门求见了。”

    闹出笑话来。

    这几个字就差点说出口。

    可是谁不知道崔映容的意思。

    顺妃娘娘心里冷笑,崔映容可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崔家什么时候准备求娶姚婉宁?说的煞有其事,就不怕皇后娘娘真的让人查问起来。

    皇后已经说了惠妃保媒,崔映容还敢接着说下去。

    这个姚七小姐到底有什么好处,让崔映容这样拼命去争。

    内殿里顿时一阵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散开手,旁边的女官立即将新拿来的手炉换过去。

    半晌皇后娘娘抬起清亮的眼睛,“本宫还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想要给姚七小姐保媒。”

    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低声道:“娘娘,时辰好了。”

    皇后娘娘点点头,“去吧,别误了宴席。”

    汪太太也站起身来行礼,几个人鱼贯退了出去。

    ……

    顺妃回到宫中换衣服,女官急忙迎上来道:“皇后娘娘没有再让汪太太过去说话。”

    本来算计好的赐婚,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波折。

    女官顿了顿,“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惠妃已经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再收回来,即便的崔映容应变的再好,也很难过皇后娘娘那关,一边是镇国将军夫人,一边是自己的母家,总不能让自己的母家在命妇面前丢了脸面。”

    汪家和姚家这门亲事到底能不能做成就要看皇后娘娘怎么安排。

    突然之间多了一个变数,顺妃胸口如同突然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想起姚七小姐晕倒的那一刻。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怎么就能看出眼前的形势,想到这样的法子让镇国将军夫人和安怡郡主走出了内殿。

    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姚七小姐向崔映容说了什么,崔映容才会拼了脸面帮忙。

    ……

    婉宁靠在软榻上休息,御医用过银针之后就退了出去,张氏和其他女眷一起去了宴席。

    “姚七小姐。”

    婉宁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转过头看到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

    “皇后娘娘召姚七小姐觐见。”

    婉宁还没有单独见皇后娘娘,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她突然晕倒,这里几分真假骗不过皇后娘娘。

    御医一把脉就会更加的清楚。

    婉宁站起身跟着女官一起去了东次间。

    皇后娘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静静地翻看着膝头的一本书。

    婉宁上前行礼,皇后娘娘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纸张发出的清脆响声。

    婉宁恭顺地垂着头,陪着皇后娘娘看书。

    “身子怎么样了?”皇后娘娘突然询问。

    婉宁立即道:“臣女无碍,实不该让娘娘担忧。”

    “怎么会晕倒?”

    皇后娘娘问这样的问题,她应该怎么回答?

    是如实禀告,还是想方设法搪塞过去,她不能否认也不能承认她是故意为之,她应该表达自己真实的情绪。

    “臣女是一时害怕,突然见到许多夫人,只觉得被人仔细地瞧着,心里就一阵发慌,脚就软下来。”婉宁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姚七小姐指的是汪太太的目光。

    皇后眼前立即浮起汪太太几分的贪婪,几分欢喜的神情。

    汪太太在算计什么她不知晓,就连惠妃替汪家说亲也是她不知晓的。

    惠妃说起来时,她原本想着不过是门亲事,姚七小姐也颇让她喜欢,嫁进汪家也没什么不妥,却没想镇国将军夫人忽然也提起姚七小姐。

    无风不起浪。

    镇国将军夫人求着内侍觐见,这里面必然有蹊跷。

    宫里的风吹草动不应该逃过她的眼睛。

    皇后抬起眼睛去看站着的姚七小姐,想到那些关于姚家的传言,姚七小姐说害怕是因为觉得没有依靠?姚三太太脸上是一副乐见其成的神情。

    宫里的手段她见识的已经太多。

    她虽然贵为皇后,深处内宫中,有多少次是感觉到害怕。

    是任人摆布,身不由己的时候。

    还是明知道被人陷害,却不得不低头认错的时候。

    姚七小姐如今的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一丝的苦涩,一丝的不甘却压制在那恭谨的表情里。

    何其相象。

    婉宁自然而然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皇后娘娘似是若有所思。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的性子她已经揣摩到了几分,汪太太不一定是一心靠着皇后娘娘,否则也不会侧目去看顺妃娘娘。

    她只有一次押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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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做媒

    皇后看着婉宁,她也是这般年纪得知将要嫁给宗室,她那时候以为将来会是个富贵荣华的王妃,却没想到会稳坐后位。

    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嫁进来。

    内宅中的那些手段,大多是真的拈酸吃醋,在这个宫里却动辄就关系到性命,她是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害怕这两个字一直藏在心底,有多少人能明白。

    这富贵荣华高位厚禄让人羡慕却也时时刻刻刺的她眼睛生疼,否则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淡出宫门。

    姚七小姐这句,害怕,说进了她心里。

    皇后站起身,女官急忙过去侍奉,婉宁也忙起身行礼,皇后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径直出了大殿。

    片刻功夫女官进来道:“侧殿准备了房间,姚七小姐跟着我去歇着吧!”

    婉宁点了点头。

    ……

    安怡郡主坐在宴席上向崔映容点了点头,崔映容顿时松了口气,只要赐婚的旨意没有下来,不要说汪同源,就算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也要想方设法放手一搏。

    内侍将消息送出宫,转折了几次到了崔奕廷手上。

    崔奕廷豁然抬起头,细长的眼睛里是冰冷的光,“什么时候?”

    何英道:“不到半个时辰,现在宫里的宴席应该还没有散。”

    崔奕廷立即起身,“姚宜闻在哪里?”

    何英立即出去问,“还在衙门里。”

    何英正想问崔奕廷接下来要做什么,刚张开嘴,崔奕廷已经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

    姚宜闻在吏部抄写文书,平日里跑腿的隶员凑过来低声道:“姚大人,庄王府的小厮过来,庄王请姚大人过去说话。”

    庄王?

    姚宜闻握在手里的笔不禁一抖。

    庄王怎么会要见他,庄王府办喜事的时候他过去庆贺,却只是说了两句客套话,平日里也不常和这位王爷来往。

    “什么时候?”姚宜闻问过去。

    吏员忙道:“大人自己出去看看吧!”

    姚宜闻放好了文书,忙走了出去,庄王的随从已经等在那里,姚宜闻正想要说话,随从道:“王爷在王府等着呢,姚大人请吧!”

    立即就要去王府?

    姚宜闻来不及多想,自家的轿子已经抬了过来。

    坐在轿子里糊里糊涂地到了庄王府,姚宜闻想来想去都不明白庄王爷到底为什么喊他过来。

    庄王府的青衣小厮已经等在门口,见到姚宜闻一言不发地将他带到书房坐下。

    方才还在衙门里,转眼之间就置身于王府之中。

    庄王爷是皇上最信任的宗室,只是近年来旧疾缠身很少出入朝廷,私下里并不结交官员,今天为什么会将他叫过来。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姚宜闻动手整理了领口,站起身准备相迎,却听到说话声从外间传来。

    “庄王爷,这次的事就请您多多帮忙。”

    姚宜闻认得这个声音,是左春坊的何明道。

    庄王爷还请了何明道过来,看来定然是公事,姚宜闻侧耳听过去。

    庄王道:“詹事府詹事之职不是已经定了杨敬,公文已经分发下去,任谁也帮不上忙。”

    显然是推脱的口气。

    何明道接着道:“詹事之职下官已经不敢想,是听说通政司空下了职位……王爷曾管过通政司,”故意在这里停顿下来,声音也意味深长起来,“还请王爷多多提携。”

    庄王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何明道更加谦卑起来,“下官知道王妃喜欢芍药,这宝石乍看过去就如同真花般。”

    听着何明道谄媚的声音,姚宜闻也不禁拂了拂袖,真是小人嘴脸,为了官职不择手段,如今更是连脸面也不要了,有奶就是娘说得就是何明道这种人,真是令人不齿,想想自己也曾和何明道结交,哪知道明面上有几分风骨的何明道,私底下却这样恶心。

    “东西拿回去吧,”庄王道,“本王咳疾重了,才在家中养病,衙门里的事已经不加过问。”

    庄王一再拒绝,何明道不禁有些着急,“听说王爷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就是吏部的姚宜闻。”

    姚宜闻心里顿时一颤,没想到庄王叫他过来是为了这件事,这段日子不少人去吏部打听消息,所有人都是满脸期盼的神情,不知道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谁头上。

    通政司。

    那是皇上心腹重臣才会任的职位。

    不像他如今,虽然名声在外却手中没有半点实权。

    如果让他去通政司,姚宜闻手指一颤,那会是什么样子,在朝廷里彻底的扬眉吐气,姚宜闻想到这里心跳不由地加快。

    庄王没有说话。

    何明道似是站起身,“王爷,那个姚宜闻不堪重用啊……”

    姚宜闻忽然觉得脸上一片火热,瞪大了眼睛。

    何明道接着说,“王爷不知道那个姚宜闻,表面上有些风骨,实则为了官职不择手段,谁不知道姚家从前落得什么境地,还不是娶了扬州沈氏家境才慢慢好起来,那个姚宜闻却为了做官休了沈氏,娶了广恩公的女儿,虽然做了吏部侍郎却从来拿不得半点的主意,朝廷有半点的风吹草动,他就立即去寻广恩公商量,广恩公说东他不敢去西,私下里都被人叫做‘张孝子’。”

    “从前下官任学政时,姚老太爷贿赂主考想要求试题,被主考当场揭穿,姚家就一股脑都推给了沈氏,这件事姚宜闻还是求到我头上,我帮着说了话才将案子压了下去。”

    何明道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姚宜闻的耳朵。

    张孝子。

    贿赂主考。

    他什么时候被人叫做张孝子?贿赂主考的不是沈氏吗?沈氏为了沈敬元才用了他的关系,结果差点连累了父亲,怎么成了父亲贿赂主考不成推给了沈家。

    姚宜闻只觉得心脏似是突然崩裂开来,身体被四散的血液冲得重重地晃了两下。

    他在心底里才骂了何明道为了做官不择手段,没想到转眼之间何明道却这样说他。

    何明道是和他有来往的人,怎么敢为了一个官职就在庄王爷面前这样说他。

    庄王爷听了会怎么样?

    就算之前有意举荐他去通政司,如今也会犹疑。

    何明道仍旧在说着。

    沈家,张家的事就在他舌尖上跳动。

    终于庄王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作不得主,到底怎么样还要看吏部如何拔擢。”

    何明道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不得不垂头丧气地告辞。

    姚宜闻听着外面的响动,看到宝蓝色的帘子掀开,年轻的庄王走进来,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上了脸颊。

    说不出的羞臊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王爷,”姚宜闻上前行礼,“那何明道是含血喷人,我们姚家从不曾有这种事。”

    姚宜闻话音刚落,只觉得庄王异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不知怎么的,见到那样的目光,他不禁心里瑟缩,好像自己撒了大谎。

    “叫你过来,本来是有话要跟你说,”庄王拿起手边的茶杯,“如今正好本王府中有事……”

    这是要送客。

    姚宜闻心里大急起来,冷汗从他额头上滑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现在走出这扇门,否则就再也没有了颜面见人。

    “王爷,”姚宜闻恳切地看过去,“还请王爷指点。”

    “本王听说你有个女儿大方得体,做事进退有度,早已经名声在外。”

    没想到庄王会提起婉宁。

    姚宜闻吞咽一口,“王爷说的是我的长女。”

    庄王点点头。

    “本王想你家风素来不错,就想为令爱做个媒。”庄王声音淡淡传来。

    家风素来不错。

    姚宜闻觉得嗓子如同被刀割了般难受,腥咸的血一直涌到他的喉口,何明道的声音又传来。

    这样看来,庄王爷是为了给婉宁说媒才将他请来王府,根本不是因为通政司的官职。

    要不是因为婉宁,庄王爷绝不会再留他说话。

    姚宜闻低头道:“没想到小女能有王爷做媒。”

    庄王想了想,眼睛里露出爱才的目光,和之前看姚宜闻完全不同,“本王要说的这个人,出身名门望族,深得皇上信任,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四书五经六艺样样精通……”

    听到庄王爷说这些,姚宜闻豁然想到翰林院编修楚青,楚家算得上是正经的书香门第,要论年轻有为,楚青应该算是一个。

    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的官职,将来应该会有个好前程,对婉宁来说,这已经算是极好的姻缘。

    只是楚家不嫌弃婉宁的生母出身商贾?

    陈阁老还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肯让陈季然娶婉宁,他还想过书香门第不成,将来只能再行物色。

    庄王接着道:“连皇上都夸赞他静思笃行,持中秉正,未经科举入仕就有了正六品的官职,是皇上身边的新贵。”

    姚宜闻忽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正六品官职。

    这是谁?

    庄王道:“本王说的是兄弟皆尚书,先皇后的母家,曾任谨身殿大学士崔实图的长子,崔奕廷。”

    崔家是先皇后的母家,正经的名门望族。

    庄王爷为崔奕廷做媒要娶婉宁。

    姚宜闻僵立在那里。

    庄王抬起眼睛,“你可愿意和崔家结这门亲事?崔家请本王来提亲,生怕怠慢了令爱。”

    崔家怕怠慢了婉宁。

    看着庄王的目光,姚宜闻耳边响起何明道的话,私下里被人叫做“张孝子”,庄王爷方才不肯说了,是怕他拿不定主意要找岳父商量?

    姚宜闻已经汗湿了衣襟,立即点头,“王爷做媒是小女的福气。”但愿王爷看在这门亲事的份上,不要将何明道说的那些话放在心里。

    他怎么也想不到某一天要牢牢抓住婉宁才能在人前站直身体。

    没有这门亲事,他定然已经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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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错字

第二百零七章 赐婚

    “这么说,就算定了,崔家还等着本王的消息,”庄王说着吩咐下人,“将崔家送来的庚帖拿来。”

    红灿灿的帖子送到姚宜闻眼前。

    姚宜闻仿佛这时候才弄清楚,这件事是真的。

    打开一看,庚帖上清清楚楚地记着崔奕廷的生辰八字,还有钦天监写的八字批语,怎么会写的这样周全。

    姚宜闻草草看过去,大概的意思是崔奕廷婚配上百般不忌,不好合婚的几个属相,婉宁都不在其中。

    方才被何明道吓了一跳,如今手里被塞了一张庚帖,姚宜闻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庄王道:“既然是我保媒,等到成亲之日我跟着一起去迎亲。”

    庄王爷不但保媒还要跟着迎亲,姚宜闻不禁一怔。

    将姚宜闻送出府,庄王吩咐管事,“去崔家说一声,庚帖已经收了。”既然收了庚帖就不能随随便便答应别家。

    就算是赐婚也要让内侍来询问,这样一来总算多了些胜算。

    庄王妃听得消息赶过来,庄王咳了好一阵子才停下,庄王妃忙送上一盏茶水,“怎么偏偏就看上了同一门亲事,要不是之前有所安排,这可怎么是好。”

    庄王咳的胸口疼,让庄王妃不停地用掌心慢慢地送着,好半天才理顺了气息,“好事多磨,自己争来的亲事好,能拼了命去争,就是心里真的喜欢,将来才能夫妇和顺。”说着掀开眼睛看王妃。

    听着王爷说的俏皮话,庄王妃也不禁笑起来,去推搡庄王的肩膀,“这件事王爷怎么不早说,早些说妾身将姚七小姐请过来坐坐,也好认认人。”

    庄王摇摇头,“别看崔奕廷做起事来有手段,这次却小心的很,追的紧了怕跑了,跟的远了怕丢了,要不是这次有人处心积虑的要坏事,也不会一下子让他怒起来。”

    这样才显出了崔奕廷办事的狠劲儿。

    ……

    南书房里。

    皇帝在看着福建的奏折,提起笔来又不知道要写什么朱批,终于将笔狠狠地丢掷在桌面上,“那些海盗倭寇当真那么厉害?朝廷剿了那么多年,居然没有半点的起色。”

    吏部的官员被憋了一屋子,都在商量是谁去福建的好。

    推选了几个人,都被皇上驳斥回来,再拟名单哪里会这样容易,不能满朝文武随随便便的扒拉过来一个个地去试,只能揣摩皇上的心意,希望两边权衡抓出个人来,将这件事平平安安度过去。

    听着皇上发脾气,几个人互相望了一眼,皇上是有意要将门槛提高,将来去福建的定然是皇上十分信任的人。

    在没有任命之前,谁都是那个人的陪衬。

    如今已经万事俱备,却怎么不见那个人毛遂自荐。

    等了好久,吏部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难不成根本没有这个人,是真的要他们拟出人选?吏部尚书从南书房出来急忙去了内阁找几位阁老商议。

    “不是有消息传出来皇上要用锦衣卫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内阁的议事房里许多人已经坐不住。

    汪同源来了京城,皇上没有召见却让人问了福建的事,汪同源将王卢江手底下的海船式样带过来呈给皇上御览。

    海盗手里居然已经有了上百艘海船,不管是招安还是剿灭现在都刻不容缓。

    圣意真是难以揣摩。

    吏部已经焦头烂额。

    吏部尚书终于忍不住去见了夏大学士。

    夏大学士看着手里的奏折,听吏部尚书说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照常理锦衣卫那边应该有了动静,却怎么这样沉得住气。”

    ……

    宫里的宴席散了,锦衣卫换了一班值守。

    张戚程也在屋子里听消息,夏大学士那边没有任何的动静。

    张戚程很奇怪,崔奕廷到底在等什么,既然之前有了风声,就不是乱传,就算是再镇定从容,也应该在皇上最为心焦的时候体察圣心做出决断,就算是崔奕廷不去,也应该给出了理由。

    夏大学士在宫里不曾回府,也是有些坐不住,想要等出个结果。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竟然还有这样一件棘手的事不好解决。

    “宫里的消息传出来没有?”张戚程低声道。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来道:“汪家那边有了消息,说是惠妃娘娘当着命妇的面说出要为汪家做媒的话,还问了三太太姚七小姐有没有婚约。”

    张戚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总不能驳了惠妃娘娘的面子,更何况还有皇后娘娘的母家在。

    皇上对汪家不是一直都有亏欠,用一桩婚事弥补过去是最简单的方法。

    “崔奕廷早晚都会去福建,现在不过是造声势而已,不用管他。”

    听了这样的消息,下一步要难受的人不是他们。

    再等一两日,邓俊堂就能写消息去福建。

    ……

    值房里,崔奕廷看着手里的花名册。

    下属来禀告,“定远侯世子来了。”

    崔奕廷点点头,不一会儿功夫沐淮尚大步走进来,“奕廷,”还没有站稳脚跟,沐淮尚就急着开口,“你到底要怎么样?”

    屋子里的人退下去,几个心腹守住门口,沐淮尚就更加急切起来,“福建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话要怎么安排,去又要怎么办?你在这是不是要等什么消息?”

    所有人都在等皇上的举动,都在揣摩去福建的人会是谁。

    崔奕廷道:“去不去福建,要等宫里的消息,我们不用着急。”

    不急才怪。

    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就是要自己信任的人去福建,可是锦衣卫的事吏部不好开口,许多人都在等着有人自己摆明态度。

    崔奕廷道:“去不去福建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桩。”

    另一桩,他从醒过来之后,一直想要做的一桩事,如果在这时候失去,他做的那些努力就没有了任何意思。

    福建本就没有人愿意去,更没有人赞成招安海盗,皇上执意要派人手去福建,吏部写了两本奏折被驳斥回来就不敢再动手,加上早早就有皇上要派心腹之臣去福建的说法,整个朝廷都在算计那个心腹之臣是谁。

    这样一来好像所有事都停滞住了,宁可不做不错,谁也不敢有什么建议。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托大,等着关键时机稳住自己的地位,危急时刻才会站出来,解开现在的困局,让皇上松口气。

    “崔大人,”说话间,内侍进来值房,“皇上有请南书房。”

    ……

    崔奕廷快步进了南书房。

    皇帝埋头在奏折之间,屋子里是浓浓的墨气。

    崔奕廷等候在一旁。

    吏部的文书源源不断地从内阁议事房里送过来。

    皇帝看了奏折,提笔写了朱批:不准,再拟。

    “福建的事,你怎么想?”

    皇帝低沉的声音从书案的另一边传来,崔奕廷弯下腰,“听圣上的意思,剿就剿,招安即招安。”

    冷笑声传来,皇帝抬起脸失望地看向崔奕廷,“都等着看朕的笑话,吏部要么选出胆小怕事的官员,要么用那些只会写奏折弹劾的清流,知道朕不可能用这样的人,还一遍遍送奏折上来。”

    皇帝站起身,走到崔奕廷跟前,“一个个都是搪塞朕。”

    崔奕廷不慌不忙地跪下来,“皇上,微臣说的没错,想要招安,就给王卢江一个机会,若是招安不成,就派兵剿灭海盗,大周朝历经几十年,平西北,击倭寇,大大小小的战事从不曾间断,小小的一个王卢江,不过有百艘船只,还不能难为满朝文武,是生是死,是胜是负,皇上让微臣去福建,无论如何微臣都会有个结果,将海盗、倭寇乃至整个福建的局面弄个清清楚楚,查不出个结果定不归京。”

    声音清脆,铿锵有力,没有半点的犹豫,也没有半点的害怕,仿佛面临的是一件小事。

    整个大周朝不必怕一个小小的王卢江。

    不必去怕什么倭寇。

    皇帝面色好转,目光中带着几分的诧异,“你愿意去福建?”

    “微臣愿意,”崔奕廷道,“微臣进宫之前已经拿定了主意,方才微臣若是能求得去福建的差事,离开京城之前该如何尽孝。”

    皇帝五官彻底地舒展,抬抬手让崔奕廷起身。

    崔奕廷没有起身,“皇上,微臣求个恩赐。”

    “说吧!”

    终于有人能了解他的心思,皇帝的声音也变得轻松起来。

    “家中长辈看好了一门亲事,微臣求皇上赐婚光宗耀祖。”

    ……

    从南书房到永寿宫,皇帝的心情变得好多了。

    皇后娘娘早早就等在宫门处,帝后两个一起进了内殿,皇帝问起白天宴席的事,“怎么样,可顺利?”

    皇后娘娘颌首。

    皇帝靠在软榻上,表情很是随意,“前一日听惠妃说,要给汪家做媒。”

    皇后显得很惊讶,“皇上知晓这件事?”

    皇帝道:“只是听惠妃说,朕答应让她去办,在京中选个闺秀就赐婚过去,”说着顿了顿,“选了哪家的闺秀?”

    没想到这件事已经传进皇上的耳朵,她却还被蒙在鼓里,“是姚宜闻的长女,姚家的七小姐。”

    本来已经放松的皇帝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皇后,“皇后说的是谁?”

    看着皇帝的神情,皇后轻轻捏了捏帕子却不动声色,“是吏部侍郎姚宜闻的长女,姚婉宁。”

    皇帝显得有些诧异,很快却恢复如常,“怎么是她?”

    皇后忙问过去,“可有什么不妥?”

    皇帝缓缓道:“朕方才在南书房听说,锦衣卫百户崔奕廷家中正准备和姚家议亲。”

    皇后先是一愣,很快却笑起来,“臣妾也听说了崔家长辈相中了姚婉宁。”

    两桩婚事,却是同一个闺秀。

    皇帝没有做声,转头看正在剥桔子的皇后,皇后眉毛弯起,脸上带着笑意,一副很不在意的模样。

    好像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按理说他已经答应了给汪家赐婚,就不该有改变,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赏赐皇后的母家。

    黄橙橙的橘子送到皇上跟前,淡淡的橘子香气沁人心脾,让皇帝忍不住要接过来吃。

    皇后温声道:“皇上在想什么?是否觉得为难?”说着顿了顿,“依臣妾看,这根本是两回事,给汪家赐婚是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要赏赐汪家,赐婚归赐婚,并没有说要赐婚哪家闺秀,京里那么多待嫁的小姐,臣妾再挑选就是。”

    “崔家也是皇亲国戚,不能厚此薄彼。”

    看着皇后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皇帝一时失神。

    皇后一直替他着想,凡事都会顾全大局的退让,不计较其中的得失,所以这个宫中没有谁能替代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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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陪女儿去电视台跳舞了,所以晚了,回来一直在写只是脑子有点涩,对不住大家。

第二百零八章 点心

    姚宜闻回到家中,将怀里的大红庚帖拿出来放在书桌上。

    红灿灿的帖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姚宜闻几次伸手想要打开,却又将手压了回去。

    稀里糊涂去了庄王府,没来得及好好思量就拿了人家的庚帖,家里还谁都不知道他定了这门亲。

    姚宜闻叹了口气。

    他休沈氏的一是为了秦姨娘那两条人命,二是因为沈氏利用他的关系贿赂学政帮沈敬元科场作弊。

    可是现在这些事都是他冤枉了沈氏。

    姚宜闻站起身拿着庚帖在软榻上躺下。

    ……

    张氏打发人出去听消息,半晌如妈妈才匆匆忙忙地回来道:“看到了,看到了。”

    张氏侧脸,“看到了什么?”

    如妈妈轻声,“老爷,老爷拿着一张大红庚帖在书房里叹气。”

    张氏的心脏愈发跳的厉害,脸上透出几分的喜色,“这么说,老爷答应了汪家。”

    “怎么能不答应,汪家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有这层身份在,老爷怎么也不能拒绝,再说,庚帖过后宫里还会赐婚。”

    想到宫里赐婚,张氏的眉毛就扬起来,“我还以为那丫头有多少本事,不过是装作晕倒罢了,到头来又能怎么样?”

    张氏说到这里,看向如妈妈,“若是能将庚帖拿来看看就好了。”

    如妈妈摇头,“奴婢吩咐人进屋伺候,老爷却说身上乏了,不让人进去,就要在书房安歇。”

    张氏脸色有些难看。

    如妈妈接着道:“突然之间给七小姐定下了婚事,老爷心里大约有些不自在。”

    张氏冷笑,“什么不自在,从前也不见他多喜欢婉宁,我跟了他这么多年算是看了清楚,他跟老太爷没什么分别,若是能有利益自然什么都好,没有利益……管她是不是亲生的长女。”

    如妈妈紧张地向周围看过去。

    张氏不以为然,“我最讨厌的就是他那假惺惺的模样。”平日里板着脸仿佛治家多严,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人前不轻易说话,仿佛胸有成竹,根本就是心里没有主意不敢随便说话。

    这样的人跟姚宜之比起来,差的太远。

    如妈妈见张氏一脸怒气忙道:“太太也别急,还能有谁家来提亲,寻常人家老爷也不敢接了庚帖。”

    张氏点了点头,“宫里赐婚之前,那丫头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过了这几日,她就可以安心看姚婉宁的乐子。

    如妈妈道:“从宫里出来之后,七小姐一直没有出屋,我让人看了,饭菜也吃的很少,想来是没有什么胃口。”

    胳膊拧不过大腿。

    惠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脸面在那里。

    这事有了变故,首当其冲受累的是皇后娘娘和汪家。

    张氏觉得已经不可能会有闪失,汪太太选的日子好,惠妃娘娘做媒的时机也好,想要将局面转过来,比什么都难。

    姚婉宁现在一定在后悔,不该得罪她这个嫡母。

    ……

    婉宁吩咐童妈妈,“这几天我不准备出门,别人问起就说我身上不舒服。”

    童妈妈点了点头。

    婉宁看向愣着的落雨,“快接着下,这盘结束我们还能再来一盘。”

    清脆的棋子犹豫半天没有落下,落雨苦着脸,“小姐,您心里到底怎么盘算的,跟奴婢们说一声,如今的情形,奴婢哪里还能稳下心神来下棋……”

    “愁什么,任何事都有解决的法子,”婉宁道,“做了该做的,接下来就是静观其变。”

    棋下了一盘,婉宁就觉得饿,让童妈妈去厨房吩咐厨娘做些吃的,一碟蜜豆,猪肉、鸡肉脯子,芙蓉糕,三色酒酿圆子,四角牡丹油炸不落夹端端正正地摆在矮桌上。

    “也给舅舅和母亲送去一份。”

    母亲看到会安心,起码觉得她还有闲心倒腾这些东西。

    两盒子小食摆在沈家桌子上。

    沈敬元看了直摇头,点心看着精致,却都是甜的,尤其是婉宁爱吃的那些东西,比平常的点心还要甜,吃两口就受不了。

    “还是给昆哥送过去吧!”

    整个家里的人分着吃能吃掉一盘已经是不得了。

    点心送到昆哥房里,昆哥正在跟着崔奕廷温书,崔奕廷站在窗边看廊外的大红灯笼,灯穗子被风吹的高高提起来又落下。

    昆哥侧头看了几次,不知道那些灯穗子有什么好看,让崔二哥直盯着不肯挪开眼睛。

    昆哥活动活动手指,挪了挪屁股,崔二哥来了一个多时辰,炕上的软垫子都被他坐了个坑陷,崔二哥就这样站着没有挪动半步,难道感觉不到疲累?

    要不是他知道崔二哥在听他背书,还以为崔二哥这样望眼欲穿是在等什么人。

    丫鬟撩开帘子进门,崔奕廷望过去。

    两提食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碟碟点心,蜜豆、肉脯、糕点和他不识得的东西不停地落在桌子上。

    昆哥下地过去看,不禁“咦”了一声,“这是谁做的?”

    崔奕廷看着各色的点心,白瓷的盘子映得他眼睛发亮。

    丫鬟低声道:“是七小姐让人送来的,大老爷吃不得甜食,知道六爷还在读书,就让送到这里来,一盘不少的都在这里。”

    昆哥爱吃甜食,看着就合不拢嘴,请崔奕廷先坐下,自己才边瞄着点心边坐在锦杌上,屁股还没有挨上就又站起身来,想要去夹四角牡丹的不落夹。

    “二哥尝尝,很好吃的。”

    下人道:“已经让厨房去准备饭菜,老爷交代了,这样的东西吃多了齁着,定要配着吃,这次的点心多,两位爷尝尝就罢了。”

    崔奕廷已经夹了点心,送进嘴里。

    昆哥脸上做出蜜般的表情,眼睛弯弯的就像天边的月牙,七姐姐吃的东西都甜,给七姐姐的甜汤,厨房都要多放一勺糖。

    这样的东西崔二哥是没处下嘴的。

    昆哥这样想着,已经将不落夹放进嘴里,咬得清脆作响,只吃了大半个昆哥就停下来,爱吃是爱吃,只是不能吃快了,否则会觉得甜腻,这样想着昆哥抬起头来,发现崔奕廷红彤彤的筷子又伸过来,夹走了一块芙蓉糕。

    白瓷的盘子已经少了好几个角。

    昆哥眨眨眼睛,仿佛是一瞬间的功夫就被人将点心分走了般,平日里没看出来,崔二哥怎么也这样爱吃甜食。

    崔奕廷夹起点心,慢慢地送进嘴里。

    大红灯笼穗子还在风中摇曳,可是心里却不那么焦急起来,他让陈宝想法子送信给她,宫里的事太过偶然,他已经在想办法。

    将所有事都安排好。

    少了才知晓时的怒气,如今心里浮起几分窃喜,没有汪家的事,他还不能大刀阔斧无所顾忌地去施展。

    能在汪家前面插一脚,是因为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想方设法地将她娶回家,婉宁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看透了。

    他心中忐忑,生怕她会因此跟他起了隔阂,那么他这样的处心积虑就是亲手为自己筑起了一道墙。

    婉宁没有像往常一样有了事就来沈家,却让人送来了这些点心。

    至少她还有闲情去吃小食。

    几块下肚,崔奕廷又要去夹,却发现面前的盘子不见了。

    两只手将盘子端起来。

    崔奕廷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看昆哥。

    昆哥道:“二哥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会不舒服。”

    “不会,”崔奕廷抿了抿沾着蜜的嘴唇,目光闪烁,鬓间如同染了石榴色,看起来明**人,“好吃呢。”

    不管吃多少,都舒坦。

    只可惜这些点心不是独独做给他吃的。

    ……

    “是你?”不等崔奕廷回来,崔实图看着妻子,“你什么时候看好的亲事?怎么从来不曾跟我说一声?”

    崔夫人叹口气,“父子两个见面就针锋相对,我提过几次想要在京里给奕廷寻门亲事,老爷听到了也不做声,寻常人家的子弟就算不成亲也已经定了婚事,我们奕廷……到现在还没有眉目……”

    “那是他……”崔实图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非要退了和陈家的亲事,现在要怪谁?”

    崔夫人垂下头,“依老爷的意思,难不成退了亲事就要一辈子不娶。”

    “你就是护着他,”崔实图冷冷地看着妻子一眼,“你定了亲事,他一样会去退,到头来有什么用处?”

    推了陈家的亲事,不是没有人做媒,到了逆子这里全都走不通,妻子还替那逆子遮遮掩掩。

    崔夫人道:“我就托姑奶奶帮个忙,寻个能降得住他的,若是他这次不肯,我也再不伸手,随他怎么去折腾,大不了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崔实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且惯着他,我看他成什么样子。”

    崔实图转身离开,崔夫人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管事妈妈,“我这样说行不行?”

    管事妈妈点头,“老爷还是顾着夫人的身子。”

    崔夫人点点头,老爷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里的来龙去脉,奕廷千万不要惹出事来。

    崔实图出了院子,立即叫来幕僚,“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将二爷这几天做的所有事都要弄清楚。”

    他不能放任这个逆子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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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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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9682/ 第一时间欣赏掌家娘子最新章节! 作者:云霓所写的《掌家娘子》为转载作品,掌家娘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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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娘子介绍:
生母被父休逐,继母设计陷害,人生就要这样了结? 对姚婉宁来说这却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不再小心翼翼、克制隐忍,誓将坏人爽虐到底。 现代心理医生来到古代,宅斗、商斗、宫斗都不能少,谁叫她是掌家娘子呢。 PS:还有那个他,任你运筹帷幄,却要一招败落,只因为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呜呜~好不容易爱上一位娘子,就要卖萌、打滚、耍赖,将她娶回去掌家。 *** 云霓的完结书《庶难从命》、《复贵盈门》、《吉时医到》,教主坑品一流,大家放心跳,请大家收藏、点击、留言、砸票,爱死你们了。掌家娘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家娘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家娘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