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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掌家娘子txt下载     掌家娘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退亲

    邓俊堂哪里肯,笑嘻嘻地道:“这里风大,妹妹让我进去说话。”

    他已经在院子里吃了那么长时间的风,正等的心浮气躁,怎么可能再这样等下去,出来的时候仗着酒热,现在也冻得浑身冰凉。

    “七爷先别进来。”屋子里的声音好像有些慌张,没想到邓俊堂就这样闯进来。

    丫鬟忙上前来阻拦。

    邓俊堂顿时来了怒气,“不过说句话,你们这样左挡右拦的是什么意思。”满嘴的酒气一下子喷出来。

    丫鬟忙禀告,“还没到时候,七爷再等等。”说着慌张地向外面看去。

    什么时候?

    再等等又是什么意思。

    “裴二妹妹,你不是想要跟我商量婚期,不当面说清楚怎么行,从前那些事我都可以不计较。”

    邓俊堂说着话向内室里看去,屏风后面没有人,好像有脚步声向里面走去。

    邓俊堂顺着脚步声跟过去。

    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

    穿着青缎妆花氅衣藏在幔帐后的椅子上,粉色的绣鞋一半露在帐子外。

    他见过裴**穿那样的氅衣。

    邓俊堂微微一笑。

    裴家虽然是勋贵,可是勋贵显赫的时候早就过去了,大周朝建国已经这么多年,谁还会整天将开国功勋做的那点事记得清清楚楚。

    “裴二妹妹不是一直想要去福建吗?我父亲在福建任了副总兵,手底下有不少老侯爷从前的部属,现在不要说福建,就算是浙江,也没有几个武将是我父亲不识得的。”

    “我这次拿来的夜明珠,是我父亲做寿的时候,浙江总兵送来的,裴二妹妹觉得好不好看?”

    幔帐后面的人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脚缩了回去。

    邓俊堂挺直了身子,“你想要将病养好了再去福建也并非难事,我只要和我父亲好好说说,就能将婚期推到明年秋天,否则……我父亲就要请保山上门……你虽然病着,说不得定了婚期冲一冲也就好了。”

    邓俊堂说着话悄悄地上前,故意蹲下身来,幔帐后面的人还是没有动,邓俊堂整个身子忽然向前一扑顿时将幔帐和后面的裴二小姐抱在怀里。

    刺耳的惊呼声顿时传过来。

    邓俊堂微微一笑,他是不怕,惊动了前面的宾客,没脸的人是裴**而不是他邓俊堂。

    裴家还装什么装,一个过了气的勋贵,哪里能及得上父亲如今的权势。

    他肯要裴**,裴**就该感恩戴德,好好谢谢他才是,这样过些年他才不会将她休弃回家。

    裴家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如今已经跟老侯爷在世不一样了。

    邓俊堂笑着道:“喊吧,喊来了人,你可就没有了闺名。”

    ……

    裴太夫人和裴明诏刚走到院子里,裴太夫人转头看向儿子,“一会儿你好好跟他说,俊堂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裴明诏没有说话。

    裴太夫人接着道:“这个家里如今就靠你了,可你毕竟还年轻,二十几岁的勋贵就算再被重用又能如何,万一朝廷让你去了西北或是宣府、辽东这样的地方可怎么得了,你父亲没了之后,我是夜夜做恶梦,就梦见他满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质问我。”

    裴太夫人说着脸上一片黯然。

    “俊堂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你们俩还为了一只鸟蛋打起来,俊堂脸上的伤就是这样留下的,当时邓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你父亲还盘算着怎么上门赔礼,否则邓、裴两家日后不知要怎么见面,这边才想着,俊堂就又来找你玩,你们两个一起去骑马,邓老太太想想笑起来,就说了一句话。”

    “小孩子都不在意的事,我们这些老的一个个将眉毛皱在一起愁个什么。”

    听着母亲说这些陈年旧事,裴明诏道:“今日不比从前,父亲去世了,邓嗣昌任了福建副总兵,邓俊堂已经不是那个上树掏鸟蛋的小孩子。”

    裴明诏话音刚落,就听前面的院子里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裴太夫人脸色登时变了,转头看向裴明诏,裴明诏扶着裴太夫人大步向西福苑走去。

    转眼之间,裴明诏已经推开了门。

    屋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扭打声。

    幔帐豁然被揪到一旁,邓俊堂笑着向怀里看过去。

    怀里的人不是皮肤雪白,眉如远黛,容姿俏丽的裴二小姐,而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妇。

    邓俊堂如同被雷打了般,登时愣在那里。

    方才还觉得温香暖玉,如今却说不出的恶心,方才吃下肚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向着喉咙涌上来。

    呕。

    邓俊堂整个身体哆嗦着。

    那老妇穿着少女的衣服,头上戴着珊瑚发簪,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徐妈妈……”

    老妇喊出声。

    吓得邓俊堂浑身一抖,这是裴**的声音,裴**……

    是他看花了眼,还是……真的。

    裴**得了什么怪病,会成这个样子。

    裴明诏进屋,看到了抱着老妇人惊呆的邓俊堂。

    半晌邓俊堂才回过神来,指着那老妇,脸色难看,面容扭曲,“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她……她……她怎么成那样。”

    “裴**……怎么……”

    邓俊堂瞪着眼睛,手舞足蹈想要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看着慌慌张张的邓俊堂,眼前的一切再清楚不过,邓俊堂是将那妇人当做了妹妹,裴明诏一把将邓俊堂扯住,目光冷峻,声音低沉,“你进内室里做什么?”

    “我……我……我就是看外面没人,才进来看看……”邓俊堂茫然地看着裴明诏,胡乱地解释,手仍旧指着那老妇的方向。

    仿佛要将这恐惧的事讲给所有人听,让所有人都吓一跳。

    吓死了,吓死人了,他满身热血地去抱那个小美人,却没想到怀里的是……一滩烂肉。

    “这是怎么回事?”

    裴太夫人让人扶着进了门。

    邓俊堂显然是受了惊吓,看也不敢看那老妇一眼。

    “这是在做什么,”裴太夫人皱起眉头,“俊堂,你怎么会到了这里,明诏你这是做什么。”

    邓俊堂张大了嘴,“这……不怪我……”

    那老妇却跪下来,“太夫人、侯爷,是这位老爷一把将老妇抱住,老妇吓了一跳才惊慌大喊。”

    屋子里几口大箱子打开,还有几张皮影散落在地上。

    邓俊堂半晌才明白过来,那老妇不是裴**,根本就不是裴**。

    老妇道:“老妇的手艺就是能耍皮影,能学人声音,正在屋子里练府上二小姐的声音,想要逗二小姐高兴,谁知道这位爷就闯进来,老妇急忙躲在幔帐后,可这位爷糊里糊涂地说了一大段的话,然后突然就将老妇抱住。”

    邓俊堂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忙向裴太夫人行礼,“太夫人不要听信这老妇的话。”

    “邓七爷都说了些什么?”裴明诏板着脸问过去。

    “这位爷,这位爷说……”老妇粗着嗓子去学邓俊堂,“裴二妹妹不是一直想要去福建吗?我父亲在福建任了副总兵,手底下有不少老侯爷从前的部属,现在不要说福建,就算是浙江,也没有几个武将是我父亲不识得的。”

    老妇一句句地说下去,声音和邓俊堂还有几分的相像,那种不屑一顾又洋洋得意的神情,轻佻又高高在上的模样,让邓俊堂脸色又红转白,裴太夫人难堪地用帕子去捂口鼻。

    邓俊堂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将话说的又是那么的露骨。

    福建,武将,总兵官,明明白白地告诉裴**,若是没有这门亲事,裴家就会一败涂地。

    邓家是看得起裴家才成全这门亲事,裴家应该感恩戴德。

    否则别说福建,就算是浙江也没有裴家立足之地。

    这样的羞辱。

    久经世故的裴太夫人只觉得字字如针,一根根地扎在她心头。

    “太夫人,这话可不是侄儿说的,”邓俊堂道,“侄儿也不知道这老妇为何这样说。”

    “太夫人……是奴婢自作主张……”裴**身边的徐妈妈从外面走进来跪在裴太夫人脚下,“是邓七爷……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来向二小姐传话,二小姐不肯听邓家的下人就站在院子里不肯走,来看二小姐的几个女眷都起了疑心,奴婢就让人去请了侯爷和太夫人,那边和邓七爷说,就在西福苑里等着。”

    “西福苑里,正好收拾出来让人练皮影戏,这里又清净,奴婢想着邓七爷在这里也免得被人看到起了误会,等到太夫人和侯爷来了,也就能劝劝邓七爷……谁知道邓七爷二话不说要往屋子里闯,奴婢才让婆子装作二小姐的声音来劝说,没想到会弄巧成拙,邓七爷沿着声音找进来。”

    邓俊堂睁大了眼睛。

    如同被人当头灌下一盆冰水,浑身上下又湿又冷。

    原来是在骗他。

    什么裴**。

    裴**根本就没在这里,裴家的下人,连同卖艺的婆子都在看他的笑话,邓俊堂仿佛能听到头皮炸开的声音,瞪大眼睛。

    他是谁,凭什么让裴家看了他的笑话,邓俊堂挺着脖子,“太夫人,侄儿说的也没错……”

    话既然说了,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裴家只要还想和孙家结亲,就不能得罪邓家。

    “我父亲在福建立下赫赫战功,侄儿心里一时高兴,就将这些说给裴二妹妹听。”这有什么不对。

    裴家若是看不上福建大可以不要这门亲事。

    就学着其他勋贵那样娶个什么书香门第的小姐,或是武将家的女儿,别求什么显贵,别攀什么亲。

    “母亲,依我看来,裴家和邓家的婚事还是不要再议。”

    邓俊堂愣在那里。

    裴明诏冷冷地道:“父亲向来尊重礼数,不会要个品行不端的姑爷登堂入室,邓伯父那里我去说。”

    “闹出这样的事来,我若是还睁只眼闭只眼,裴家的脸面何存,”裴明诏道,“如今我承了爵,这个家我来做主。”

    姚七小姐这个外人都能想方设法来帮**,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能眼看着妹妹嫁给邓俊堂这样下作的小人。

    邓俊堂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他顿时打了个冷战。

    裴家真的要悔婚。

    裴家竟然敢悔婚。

    父亲绝不会善罢甘休,定然要想尽方法挣回脸面,唯一的法子就是动用孙家。

    裴明诏疯了,连孙家小姐都不准备迎娶了?

    裴明诏道:“来人,送邓七爷出府,邓七爷送来的礼物全都退还回去。”

    邓俊堂张着嘴。

    裴家要这样将他撵出府去。

    ……

    看着下人将邓俊堂请走。

    裴太夫人捂着胸口,半晌才让心跳平稳下来,下人端了两杯茶上来,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剩下裴太夫人和裴明诏母子俩说话。

    裴太夫人看着椅子上的儿子,“你怎么能当着邓七的面,就这样毁了这门亲事。”

    裴明诏抬起头,“母亲没有听邓俊堂怎么说话?母亲为了能回福建,为了收回父亲从前的老部属,定然要将**嫁去福建,最终不过是两个结果,**被邓家折磨死,裴家从此被人看不起。”

    “难不成母亲真的要以邓嗣昌马首是瞻。”

    裴太夫人被说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那是你父亲定下的,我毕竟是个寡母……”

    “父亲定下亲事时,邓嗣昌不是福建副总兵官,裴家从来没有想要高攀邓家,更别提将**卖过去,孙家那边我也打听过了,说什么书香门第,一直就和邓嗣昌来往密切,母亲何必要带着裴家蹚这趟浑水。”

    “今日不同往昔,这件事我会处置好。”

    “你怎么处置,”裴太夫人沉着脸看儿子,“一连退掉两门亲事,以后谁还敢跟裴家结亲,裴家长辈那里怎么去解释。”

    “我去说,”裴明诏立即站起身,“经过了今天的事,母亲还想要**嫁过去不成?”

    不想了,就算是明诏不说,她也不会将**嫁给邓俊堂那样的人,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那里会这样狠心。

    更何况明诏是这样的坚决,眉眼扬起露出几分的威势。

    既不想让**嫁去邓家,又想保住孙家这门亲,如今看来……没有那么容易。

    裴明诏说完话站起身,“我去看看妹妹。”

    从屋子里走出来,裴明诏忽然觉得寒冬的风吹在脸上也没那么刺骨,反而让他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那么的清爽,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子开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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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感谢

    “真没想到邓俊堂会这样。”裴太夫人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太夫人,”吴妈妈道,“奴婢觉得反而是好事了,之前太夫人还说让人去打听打听邓七爷,若是真的不堪就要,就算是愧对老侯爷,也不能将小姐嫁过去。”

    裴太夫人点点头。

    两家定了亲,按照礼数,就算是男方没有到成亲就没了,女方也要照样嫁过去守寡,这就是规矩,孙家祖上就有个女儿做了望门寡,从前给家里两个孩子定婚约的时候她就劝过老侯爷,老侯爷不肯听。

    “老侯爷就是个拗脾气,明诏又是随了老侯爷,”裴太夫人道,“我不是非要结这门亲事,现在婚期没有定下来,我是想要慢慢找个机会,老侯爷去世了,明诏才承爵,身上没有多少的军功,我们家是一步也错不得,我想保全一双儿女又想要光耀这个家,你瞧瞧忠义侯一家如今成什么模样,落魄的勋贵是越来越多,我也知道世上的事没有长盛不衰的道理,可到底我们还是有爵位的,族里人人觊觎这爵位,裴家上下谁没有为这爵位舍过命,说起道理来,裴家长辈都有一大堆的人理伦常。”

    “明诏说话、做事有个不小心就会被人诟病,我看着明诏小小年纪里里外外的辛苦,怎么能不替他盘算,**为了婚事病成这个样子,难道我心里不难受?谁又懂我这个当娘的心思,若是能将我这条命舍给他们,换他们一生平平安安,我不会有半点的犹豫,我真是害怕,没有替明诏管好这个家。”

    “您别急了,”吴妈妈将茶端给裴太夫人,“今天是邓七爷不对,侯爷当机立断要毁了这门亲也合情合理,邓七爷这样的品行,孙家若是先挑我们,我们就将事情说明白,孙家挑的也没有道理。”

    如果亲事这样简单就好了。

    哪一门亲事不是牵扯着利益,就说孙家,三代为官,官场上从来没有失利过,孙家教女有方,女儿小时候为了照顾病了的弟弟差点跟着染了天花,老侯爷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去求这门亲,有这样人来主持中馈,她也就安心了。

    谁知道真是好事多磨,先是老侯爷去世,然后孙家老太爷服丧,现在又因为邓家在其中搅合,裴家和孙家隔了那么远不能互通消息,其中难免会有误解。

    吴妈妈道:“孙家只有这一个女儿,难免宝贵些。”

    “人算不如天算,”裴太夫人道,“听说邓俊堂来京里,我真怕明诏和**两个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们若是不占理怎么都完了,好在……邓俊堂自己德行有失,被明诏抓了个现行,当场又承认说了那些话。”

    “怎么说我们也占了先机。”

    裴太夫人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些。

    丢了脸面的是邓家和邓俊堂。

    说起这个,裴太夫人真觉得出了口气,“上次他在园子里吓了**,我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放,方才我虽然觉得明诏的话太直接了些,却也没有张嘴打断,就是为了要邓俊堂知道,我们裴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邓俊堂说那么多话,定然觉得裴家不敢和邓家退亲。

    现在突然被撵了出去,可想而知会多难受。

    裴太夫人道:“也怪不得明诏,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吴妈妈豁然笑起来,“太夫人还说侯爷像老侯爷,您还不是这样,心里也知道不该这样退了亲,可一样板不住自己的脾气。”

    吴妈妈话音刚落,只听坠儿道:“太夫人,二小姐过来了。”

    **过来了。

    裴太夫人有些惊讶。

    **已经卧床不起,怎么能到这里来。

    裴太夫人看向吴妈妈,吴妈妈忙上前去打帘,穿着银红色氅衣的裴**走进来。

    银红色的氅衣,是裴太夫人让人做给裴**过年时穿的衣裳,当时邓家来信说婚期大约定在明年,裴太夫人就想,定要热热闹闹过个年。

    看到女儿有些消瘦的脸颊,裴太夫人心里不由地酸涩。

    “**,你身子怎么样了?”裴太夫人站起身要去拉女儿。

    裴**却弯腰跪在地上,“母亲,女儿不孝,女儿……没有病得那么重……女儿是想要母亲将邓家的婚事退了才装成那个模样,这些日子女儿躺在床上想了许多,若是孙家嫌弃我们家失了礼数,母亲就让女儿去家庵,女儿愿意青灯古佛一辈子,母亲就跟邓家说,女儿悟了佛,定然要出家,出家之后就是方外之人,请裴家长辈和孙家对一个出家人,宽容一些,女儿已经在枕头底下藏了剪子,一下就能断了自己的头发,等到邓俊堂来我们家里宴席,我就跑到宴席上,当着宾客的面起誓发愿。”

    “你说的是什么话,”裴太夫人两额浮起了青筋,“你怎么敢这样。”

    “母亲听女儿说,”裴**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上次母亲请了姚七小姐过来,姚七小姐看到了女儿枕头底下的剪子,不知怎么的姚七小姐就猜到了女儿的算计,让女儿趁早断了念想。”

    “姚七小姐说女儿是在逼母亲,和母亲置气,用伤害自己的法子来伤害母亲,不是通达事理的选择,女儿这样做,不止是害了自己一辈子,也会让母亲余下的日子里寝食难安,哥哥也不会再娶孙家小姐,以后裴家提起这几件事就会一片愁云惨淡,女儿才放下了这个念头。”

    当时她笑着吃点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姚七小姐将她枕头下的剪子拿了出来。

    姚七小姐劝说了她几句,然后帮她想办法。

    否则她真的会一气之下做了姑子。

    裴**膝行几步到了裴太夫人脚下,将头依靠在裴太夫人的膝间,“母亲,女儿再也不会这样想了,命只有一条,要好好的,不能随便作践,女儿会有一门好亲事,凭着哥哥将来也能有个好前程,我们兄妹两个一起孝敬母亲。”

    裴太夫人眼泪豁然掉下来。

    她的一双儿女都长大了,裴太夫人将手放在裴**的头上。

    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下去。

    裴**低声道:“母亲,女儿现在才知道,姚七小姐为什么给会从泰兴来到京里,为什么在京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一个闺阁中的小姐为什么又要去做什么紫砂壶,买什么田地,女儿不过在家中做做女红读读书都会觉得累,姚七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精神。”

    裴太夫人低声问过去,“为什么?”

    “因为她想要过好日子,她的好日子,不被人关在绣楼里,不被冠上不敬不孝的名声,而是站直了身子,抬着头好好地活着。”

    “母亲,父亲都已经走远了,我们要好好地活着。”

    裴太夫人提起帕子来擦眼泪,强忍着冲上鼻子的酸楚,却还是没有忍住,肩膀浮沉哽咽出声,泪眼朦胧中她看到站在门口的儿子。

    不再是小小的模样,已经顶天立地,那么的高大。

    “明诏、**,你们两个没错,是母亲错了。”

    ……

    裴明诏没想到妹妹是这样打算的。

    在所有宾客面前剪了自己的头发,如果不是姚七小姐他一定不会察觉妹妹存了这样的心思,他也不会在这时候推掉和邓家的婚事。

    “侯爷,”幕僚低声道,“您在外面毕竟有几分声望,这样武断不免要引起邓家的报复……这件事真的应该好好安排,才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幕僚的意思是他今天太过武断。

    裴明诏抬起头来,想起姚七小姐不急不躁的神情,前些日子姚七小姐到裴家来,他在园子里远远地看了姚七小姐一眼。

    姚七小姐没有流露出半点的异样,那时候姚七小姐就已经知道**准备出家。

    十三岁的小姑娘,却能不声不响地解决了裴家的危机。

    如果姚七小姐没有插手会怎么样?

    一个念头闪过,裴明诏皱起眉头,妹妹会断发,京城里人尽皆知,母亲急怒攻心大约要一病不起,他要面对的就不是如今的风平浪静。

    在泰兴遇到姚七小姐的时候,他就知道姚七小姐是一个管家的好手,有着旁人所不具备的聪慧,做事又干净利落。

    “侯爷,孙家那边您不可大意,万一亲事真的做不成……”

    “那就跟邓家一样,将婚事退了吧。”

    幕僚不禁一怔,没想到裴明诏会这样说。

    “侯爷不是想要去福建任佥事……早晚要和邓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福建的事光靠老侯爷的几个部属不能成事,福建去不成,造船抗倭更是无从谈起啊。”

    “太夫人担忧的也不无道理,老侯爷善水战,留下来的书籍和造船的草图都要在沿海才能用得上。”

    “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邓嗣昌这样为所欲为,到底不能长久。”裴明诏挥挥袖子让幕僚退下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裴明诏穿上了斗篷走到裴**院子里。

    屋子里传来裴**久违的笑声。

    “哥哥。”

    将裴明诏迎进屋,裴明诏望着满炕零零碎碎的东西,“你这是在做什么?”

    “哥哥来的正是时候,”裴**笑着道,“快帮我看看,要拿什么东西谢婉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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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一百八十一章 谋略

    炕上摆着的都是女孩子的东西,小荷包,小香囊,还有胭脂水粉一大堆,裴明诏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看着就皱起眉头来。

    旁边的妈妈忙上前笑着道:“我的好小姐,您就别为难侯爷了,侯爷哪里懂女孩子家家的东西。”

    婉宁不太喜欢戴配饰,身上总是有一只荷包,里面好像装了零食,她原本想要送荷包,却又觉得自己家的没有婉宁那个精致。

    想来想去,望着自己平日里喜欢的东西,却没了主意。

    裴**笑着道:“明天我去姚家,当面和婉宁说,别的我不会,针线倒是会一些,我去帮着婉宁做点过年送出去的小东西。”

    “还是先别去姚家,”裴明诏道,“我们家刚和邓家退了亲,外面人都知道你病了,你突然过去,外面人就会将我们家的事想到姚七小姐身上。”

    这时候要避嫌。

    哥哥倒是想的周到,她一时高兴忘了这一节。

    裴**点点头,“那我就过阵子再去。”

    话音刚落,外面的管事传话进来,“侯爷,去广东的人回来了。”

    听到广东两个字,裴**立即想起了孙家,眼看着哥哥要走,裴**抬起头,“哥哥让人去广东了?什么时候?”

    裴明诏道:“还是秋天的事。”

    春天的时候邓七来过京里,那就是邓七才走哥哥就让人去了广东。

    裴明诏道:“我让人去打听邓七,再去广东看看孙家。”

    裴**心里一颤,不由地低下头,“都是我连累了哥哥,本来孙姐姐今年就应该嫁过来。”

    裴明诏道:“孙家和邓家走的太近,邓七声名狼藉,我们裴家的女儿怎么能嫁给那样的人,若是孙家不通事理,可见也是徒有名声,婚事也没必要谈下去。”何况他去泰兴的时候遇到了要杀忠义侯的死士,查来查去也和福建有关,不管孙家和邓家在谋划些什么,他都不想趟这趟浑水。

    一直看着外面的事,没有在意内宅,没想到妹妹会自己想办法,他也问过厨娘,妹妹表面上是不吃不喝,其实身边的丫鬟一直递点心过去,没想到妹妹会想到要出家为尼。

    裴明诏道:“以后不要再胡闹,有什么事要跟我和母亲商量。”

    裴**点点头。

    ……

    从妹妹房里出来,裴明诏径直去了书房,下属已经等在那里,“孙家要退亲。”

    裴明诏点点头,吩咐下人,“将消息送去太夫人那里。”

    从前父亲定下这两门亲事是误打误撞,现在孙家和邓家是彻底连在了一起。

    裴太夫人脸色难看,“孙家真的这样说?”

    裴明诏道:“趁着这个时候,就让人上门,正式将婚事退了,以后各自嫁娶。”

    裴太夫人愕然,这样彻底就断了回福建的路,一下子面对两桩退婚,她还不知道应付裴家的长辈。

    裴明诏道:“现在所有的勋贵都等着外放谋军功,将来在朝中也好说话,从前在外打仗是搏命,现在的勋贵却借着贪墨,邓家这些年就靠着倭寇和海盗谋利。皇上这次惩办崔实荣,又借着李成茂的案子严办了赵璠……虽然皇上没有明说,我看也差不多了。”

    裴太夫人道:“你的意思是,皇上要惩办勋贵。”

    裴明诏道:“皇上素来不喜欢勋贵结交重臣,邓家在福建有权势又和广东按察使走动甚密……何况我们家早就安家京城,父亲又早就调离了福建,眼下京里和西北、北方重镇都缺人手,我们再挤去福建,是想要和邓家坑瀣一气,还是揭发邓家,万一闹出了事,母亲到底顾不顾着这门亲?”

    没想到儿子想了这么多。

    裴太夫人道:“照这样说,就借着这次机会,将两门亲事利落地退了?”

    “**年纪还小母亲可以再慢慢挑选,邓七闹出的事母亲也不要让下人出去乱说。”

    越是不散出消息,别人越觉得这件事是真的。

    邓家脸上无光,裴家退亲光明正大。

    这件事总是要感谢姚七小姐。

    裴太夫人点点头,“看来也只有这样。”只是退了孙家的婚事,要去哪里给明诏谋一门好亲。

    等到裴明诏出去,裴太夫人让徐妈妈扶着去内室里歇着。

    “明日你跟我去族里一趟,我要将邓七的事说一说,再提提孙家,我们一步步慢慢来,要让族里的长辈知道,我们也是顾着裴家的脸面,逼不得已才这样做。”

    徐妈妈点点头。

    靠在迎枕上,裴太夫人不由地长叹一口气。

    徐妈妈上前道:“太夫人还愁什么?”

    裴太夫人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这个家里娶个主母回来,也能帮衬帮衬我。”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她应付,她年纪大了,许多事难免顾不过来,这次就没看出来**的心思。

    徐妈妈想了想低声道:“您看看姚七小姐怎么样?这次家里还是姚七小姐帮忙。”

    姚七小姐?

    裴太夫人心里一动,从前明诏有了婚约,她也没想过,可是姚七小姐的性子可跟寻常人家的大小姐不同。

    在皇后娘娘那里她已经看到了姚七小姐的伶俐。

    聪明办事又利落这是姚七小姐的优点,可同时也是她的缺点。

    只要娶进门,就定然要掌管整个内宅,没有别人说话的份,她在外那些买卖让人看着眼红,富贵背后也是祸患。

    要想求稳当,就要找个像孙家小姐那样本本分分的大家闺秀,可这样的人遇到有些事又不一定能帮上忙。

    看裴太夫人没有说话,徐妈妈道:“奴婢也是多嘴,只是看侯爷好像很喜欢姚七小姐……”

    每次提起姚七小姐,裴太夫人总是能从儿子眼睛里看到夸赞的目光。

    将孙家的婚事处理好,她也要探探儿子的口风,她也想知道儿子对姚七小姐是不是有这个心思。

    ……

    “裴家那边闹的动静不小,听说要退了和邓家的婚事。”

    太阳将要落山,将天空映得有些发黄,崔奕廷站在窗前手里拿着公文,整个人透着一股的宁静。

    前世里,裴明诏是在京中有些权势的勋贵,在宣府的时候,他希望京里来的援兵主将是裴明诏,结果让他大失所望,瓦剌攻破宣府,骑兵一口气就能杀到京城,大周朝经历了真正的内忧外患。

    在陈家见到裴明诏,他就知道裴明诏是个心思缜密,做事沉稳的人。

    果然裴家和邓家退了亲,彻底和福建脱开了干系。

    不管邓家那边出了什么事都和裴家无关,所以前世无论谁沉浮,裴家最终都没有被牵连。

    “二爷,”幕僚低声道,“姚家那边交了茶课,领了正式的茶引,明年就可以正式进山购茶。”

    只要有了茶引,就算能正式的卖茶,姚七小姐这条路走通了。

    这要多谢张家、赵璠和所有要抢姚家制茶师傅的商贾,有这些人争抢造势,姚家的新茶才会这么快声名远扬。

    崔奕廷眼前浮起了姚婉宁的笑容。

    ……

    “前面热热闹闹的。”

    张氏院子外丫鬟们窃窃私语。

    “大老爷来了,族里一下子来了不少的人,平日里看不出来,这七小姐还有这个能耐。”

    “拿到了茶引,族里又不少人买了茶园,以后不愁销路,都卖给七小姐也就是了。”

    不知道老太爷要怎么生气。

    如妈妈咳嗽一声,丫鬟忙低下头各自去做事。

    张氏正等如妈妈的消息,看到如妈妈进门就撑起了身子,“怎么样?打听到了没有?”

    如妈妈点点头,“打听到了,裴二小姐的病没有加重,裴家也没有再四处寻医,只有太医院的御医还上门诊脉。”

    太医院的御医,那不过都是做做样子,京里的达官显贵谁家不认识太医院的人。

    “父亲怎么说?”

    “爵爷说,邓家这门亲看来是做不成了,邓家七爷气的不得了,出了裴家的门就去和爵爷商量对策。”

    以邓家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婚事没有,邓嗣昌看上的大约是裴家在福建还有几分的人脉,只要这些关系握在手里,以后在福建、广东,邓家就再无对手。

    更何况永安侯如今还握着五城兵马司。

    邓家丢了脸面,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正好可以利用。

    张氏道:“有没有跟我父亲说,裴家请过七小姐去给裴二小姐看病?”

    如妈妈道:“说了,奴婢当着邓家七爷的面说的,还提了永安侯救忠义侯的事,那时候也是七小姐帮忙。”

    祸水东引。

    陈文实的事本来就和姚婉宁脱不开干系,如今再沾上裴家的婚事,不怕邓家七爷不将姚婉宁和沈家连带算计进去。

    “做得好。”

    张氏舒口气,“跟父亲说,裴家的事我会帮忙打听着。”姚婉宁就算防的再严实,也会有风声透出来。

    张氏话音刚落,紫鹃进来道:“太太,七小姐过来了。”

    姚婉宁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是故意来耀武扬威?

    张氏冷笑一声,她还怕了姚婉宁不成,“让七小姐进来。”她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要姚宜闻没有休了她,她还是要掌家。

第一百八十二章 败露

    张氏让人服侍着换了衣服,淡粉色的小袄显得她脸色稍稍好一些。

    刚刚坐稳了,外面就传来一阵说话声。

    张氏不由地皱起眉头,来的不止是婉宁一个人。

    丫鬟上前去打帘,就有妇人迈进屋子,关切地看向张氏,“三弟妹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些了?”

    张氏只觉得那妇人脸熟,忽然想起去泰兴时见到的那些姚家旁支的族人,当时是热热闹闹一大堆的人,姚宜闻是姚氏一族最有出息的子弟,前来宴席的族人不知凡几,她只能找了重要的亲戚来记。

    “三弟妹不记得我了吧?我是东四老爷家的,您叫过我荣嫂子。”

    荣嫂子,张氏仔仔细细在脑子里回想着,什么时候跟这个荣嫂子说过话,这个人又是姚氏哪个旁支上的。

    “三弟妹不记得荣嫂子定然也不记得我了。”

    说话间一个穿着青缎氅衣的妇人走过来,圆圆的脸,看着亲切。

    “我是阁五老爷家的。”

    说着话又有人凑过来,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丫鬟不停地忙碌着去搬锦杌,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

    张氏恍然成了刚进姚家门的小媳妇,要在这么多姚家人面前认亲,不但要笑着说话,还要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和辈分。

    刚刚觉得精神好一些,这样说起话来张氏顿时觉得有些乏累,张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如妈妈。

    如妈妈刚要上前说话。

    荣嫂子笑着上前拉起张氏的手,十分的热络,“三弟妹的脸色仿佛好多了。”

    族里的嫂子比往常更加的亲切,一副说什么也不会转身就走的模样。

    张氏咳嗽了几声,整个人向引枕上靠去。

    几个嫂子却仿佛没有看出张氏送客的意思,反而亲热地坐得更近了些,热热闹闹的声音仿佛要将内室的房顶冲开了。

    荣嫂子道:“都是婉宁的功劳,若我有个这样的女儿,病也早早就好了。”

    “婉宁里里外外一把手,别说是三弟妹,我们也跟着沾光。”

    正说着话,就听丫鬟道:“点心都端过来了。”

    荣嫂子立即道:“都是宴席上的,婉宁还想着给三弟妹送过来。”

    宴席上的饭菜,姚婉宁这是故意摆到她面前,张氏摇了摇手,“我病着,闻不得这些油腥,快都拿下去。”

    “没有油腥,都是我茶铺上做的点心。”婉宁清脆的声音传过来。

    青花帘子掀开,穿着大红猩猩毡斗篷,宝蓝色凤尾纹褙子,鹅黄色湘裙的少女走进来。

    俏丽的脸上满是笑容,一双眼睛被阳光映得透亮。

    茶铺上的点心,装在红漆盒子里,看起来十分的精致。

    姚婉宁这样趾高气昂地端着东西来到她身边,让她觉得自己更加的虚弱无力,张氏不由地挺直了脊背。

    “若是平日里不敢来打扰母亲,如今是家里有了好事,定然要让母亲知道,说不得母亲一高兴病就好了。”

    荣嫂子笑着道:“到底还是婉宁想得周到。”

    张氏看着这些姚氏族人,一个个虽然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心里应该清楚的很,她这个继母和姚婉宁一向不合。

    所有的族人都在帮着姚婉宁说话。

    姚婉宁俨然是被众星捧月。

    不过就是帮着族人卖茶,说到底这些人都是眼皮子浅的人,看到的不过是丁点的利益。

    张氏心里顿时轻蔑,到底都是些不明事理的乡下人,没见过多少的富贵,若是到公爵府去看看,这些人恐怕都要羡慕的浑身颤抖。

    这些人日后都不要求到她头上,否则别怪她不理不睬。

    外面传来炮竹声响。

    婉宁看向童妈妈,“让人过去看着几位爷,小心别被爆竹炸了手。”

    因为婉宁交了茶税,得了朝廷的盐引,整个姚家就欢天喜地起来,竟然还拿出了爆竹。

    婉宁道:“母亲,我们姚家将来能卖茶是件好事,还有件喜事要跟母亲说。”

    还有什么事?

    张氏不动声色地看着婉宁。

    婉宁道:“再等一等,看时辰也差不多该来了。”

    婉宁话音刚落,落雨快步进来道:“七小姐,太医院的葛老御医来了。”

    葛老御医,张氏目光微闪,太医院的几个御医她都知晓,姚婉宁说的葛老御医莫不是专给皇后娘娘诊脉的。

    “怎么会请葛老御医?”张氏尽量稳住心神,“我们家都用黄御医。”

    婉宁笑容可掬,飞扬的眉眼让张氏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上次进宫的时候,女儿跟皇后娘娘提起母亲生欢哥时落下病症,吃了多少年的药也不好,女儿就跟皇后娘娘求了个恩典,求太医院擅长千金科的御医来给母亲诊脉。”

    姚婉宁竟然求了皇后娘娘。

    张氏眼睛微睁。

    从宫里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姚婉宁却没有透出半点的口风。

    荣嫂子几个站起身,“好不容易请来了御医,快将人请过来,我们几个出去等着。”

    族里的嫂子们陆陆续续出了门。

    帘子还没有放下,姚宜闻已经大步走进内室。

    姚宜闻吃了些酒,脸颊有些红润,一脸的喜气,笑着看婉宁,“葛老御医过来了,诊脉开了方子还要赶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请脉。”

    给皇后娘娘诊脉的御医来了姚家,姚家上下脸上有光。

    婉宁带着童妈妈去了外间。

    屋子里没有旁人,张氏低声道:“上次黄御医就说,妾身的病已经好多了,只要再吃几剂药就不用再吃了,怎么好在这时候再换御医来看。”

    姚宜闻道:“那怎么一样,没有葛老御医皇后娘娘早就卧床不起了,大周朝要说千金科谁也及不上葛老御医。”

    张氏觉得手心都出了汗,为了瞒过姚宜闻,她将产后气血两虚会出现的病症倒是背得清清楚楚,可是脉象却骗不得人,会不会被葛老御医看出来。

    张氏吩咐如妈妈,“你去拿些银子给葛老御医,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过来,我们不好亏待。”

    如妈妈点点头。

    不多时候,如妈妈却端着托盘回来,为难地向张氏摇了摇头,“葛老御医不肯收。”

    不肯收。

    那就是不肯卖这个面子给她。

    张氏眉头紧锁,“去……将黄御医这些年开的药方拿来给葛老御医看一看。”

    ……

    姚宜闻看着葛老御医诊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站在旁边,心里期盼着郎中能治好张氏的病,每次看到张氏尖尖的下颌,他总是觉得亏欠张氏。

    不管怎么说,张氏也是拼了命为他生下了欢哥,又拖着病体掌家。

    这些日子,蒋氏没少在他耳边说起张氏的好处。

    只要想一想他就心软,可看到婉宁他又会埋怨张氏对婉宁太过苛刻,每次经过小书房,张氏穿着桃红色褙子,眼睛通红的模样也映入他的脑海。

    他不知道该不该原谅张氏。

    论出身论门第,他能娶张氏的确已经算得上是高攀,想来想去,他对张氏还是应该小惩大诫。

    经过了这次,张氏也应该受到了教训。

    姚宜闻正想着,葛老御医已经起身。

    “怎么样?”姚宜闻忙问过去。

    “三太太不见虚脉,并非气血不足之象。”

    张氏脸色微变。

    姚宜闻不明就里仔细地听着,“那……是何病症,可能治好?”

    葛老御医看了眼张氏,沉下眼睛,“三老爷方才说,三太太生下公子之后,身子虚弱不能再生育才一直服药,若是这般情形,必然是生产时有伤胞宫,三太太的月事可每月照常?”

    张氏忙道:“时有出入。”只要她一口咬定月事不准,葛老御医也不能说她没病。

    “老朽才疏学浅。”葛老御医说完吩咐弟子收拾诊箱。

    “老御医您这话的意思是。”姚宜闻追问过去。

    葛老御医缓缓道:“从脉象上,老朽诊不出三太太因生产伤了胞宫,之前三老爷和七小姐想知道三太太到底还能不能生育,”说着顿了顿,“依老朽看,三太太和寻常妇人没什么两样。”

    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宜闻怔愣了半晌豁然明白过来,“葛老御医的意思是,内人……病已经好了?”

    葛老御医将黄御医开的药方递给姚宜闻,“若是伤了胞宫,吃这样的方子是不得用,但凡妇人多少都有气血不足之症,并不为奇,只因气血不足不能生产者却少之又少,更何况三太太之前已经生下一位少爷。”

    所以说,张氏并不是不能有孕。

    可为什么张氏这些年吃了许多助孕的药,吃药的时候还不肯留他在屋里。

    姚宜闻转头看着床上的张氏。

    葛老御医吩咐徒弟,“将医婆叫过来和三太太说话。”

    葛老御医去了外间,徒弟立即将医婆领过来。

    张氏低声道:“老爷,您还是出去,这里总不方便。”

    “方便,方便。”医婆眉开眼笑,既然收了姚家的银子,就要看得仔细些,当着姚三老爷也要更加殷勤。

    姚宜闻去了幔帐后,仔细听着里面说话。

    看看左右没人,医婆低声道:“三太太说不能有孕,每月月事过后,可按时同房?”

    医婆接着道:“药在其次,不能按时同房怎么才能有孕,同房之后切不能服药,这些医婆可与三太太说过?”

    姚宜闻听着张氏的声音。

    张氏道:“没有。”

    医婆笑着道:“那就怪不得了,葛老御医说,三太太本就没有什么病症……”

    没有病症。

    姚宜闻眼前闪过张氏喝苦药时的神情。

    不知怎么的,那个他心里的如花美眷,面容忽然扭曲起来,让他看不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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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屈辱

    医婆道:“太太们都是勋贵家的女眷,有些事自然不必奴婢们说,既然来了奴婢还是老生常谈,太太不要嫌弃奴婢啰嗦,月中是最易有孕的,”说着顿了顿,“太太还年轻,将来定然会多子多福。”

    医婆不过看了看就下了定言。

    太医院的医婆都是给宫中娘娘们看病的,宫里是最讲究子息的地方,既然医婆敢这样说,张氏的病就真的没有大碍。

    姚宜闻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京里多数人都知道他内子有病,就连庄头送东西,那些什么鹿胎、鹿血助养的药也不少,他去年帮通州的官员在吏部记了个优,过年的时候那人特意从庄子上牵了一头怀了头胎的母鹿来。

    不等小鹿生下来,就让人取出了鹿胎,熬成鹿胎膏,张氏嫌腥,他是赔着笑脸,哄着让张氏将鹿胎膏吃下去。

    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张氏根本没病,别人会怎么想?

    他姚宜闻又不是没有子女的人,自然也是没有病症在身,既然他没病,张氏又能生养,为什么生不出孩子来。

    姚宜闻想到每个月张氏推他去妾室房里歇息的模样,那时候他心里还夸赞张氏贤惠大度。

    医婆领了赏银出来。

    如妈妈不敢多说一句话,低头将医婆送出门,刚准备回到内室,立即看到一双官靴大步走过来。

    如妈妈心里一颤抬起头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姚宜闻。

    姚宜闻面无表情,“将太太记小日子的册子和各房姨娘侍寝的册子都拿过来给我。”

    如妈妈心里不禁瑟缩,吞咽了一口,眼睛向内室里望去。

    姚宜闻瞪圆了眼睛,“还不快去。”

    如妈妈这才慌忙应一声退了下去。

    ……

    装了多年的病却根本就没有病,吃那么多的药到底是为什么。

    童妈妈有些弄不清楚张氏的想法,哪家的女眷不愿意多生养啊。

    按理说一连为老爷多生几个子嗣,对张氏来说是好事,为什么张氏却在装病?

    家里一个个的姨娘抬着,却又不给停药,自己不生,也不让姨娘生,是不想让这个家里再有孩子降生。

    童妈妈道:“难不成,只想要老爷宠着八爷一个?”

    作为一个母亲,除了想要自己的子女得到丈夫的喜欢,还应该想要他兄弟有靠。

    张氏真的到了喜欢五叔而不想给父亲生孩子的地步?

    还是另有思量。

    等着吧,慢慢来,看看父亲和张氏到底会怎么样,多年的谎话被拆穿,张氏要怎么遮掩。

    ……

    紫鹃慌慌张张地从张氏院子里出来,她要将屋子里的事传到外院,让外院的婆子去公爵府,只有公爵府的夫人才能帮太太。

    刚走到月亮门,就听到有媳妇子道:“这么晚了,紫鹃姑娘要去哪里啊?”

    媳妇子看起来眼生,是七小姐这些日子从庄子上选过来的。

    紫鹃笑道:“也没什么,想要去大厨房看看,太太那边不舒服,让人熬点热汤送过来。”

    “紫鹃姑娘不必亲自去了,”媳妇子道,“姑娘只管说要什么东西,怎么熬法,我们这些人去做好了送过去。”

    紫鹃道:“太太吃的东西,平日里都是我看着做,不好交给别人。”

    “今儿不一样了,”媳妇子道,“外面不少的宾客,老爷交代要仔细着些,族里的女眷都被安排在西院子里歇着,紫鹃姑娘也担待着些,我们也是听命办事,等明天宾客走了,姑娘想要去我们绝不敢拦着。”

    话说的好听,就是不准她出这个院子。

    没想到七小姐这么厉害,不过几天时间就将人手都安插过来,平日里也不见阻挡她们出入,今天却突然这样起来。

    七小姐是早就安排好了。

    那媳妇子也是一脸不容分说的模样,她总不能硬闯,反而要坏事。

    这可怎么办才好。

    ……

    “这样剪对不对?”婉宁在灯下剪窗花。

    族里的婶子在旁边笑,“这次是没错,就是剪的太多了,难得的一个聪明人儿,怎么倒不会做这些东西。”

    手笨,算是她最大的弱点了,在现代的时候不过就是不动针线,来到这里算是处处露拙,要不是落雨、落英几个帮着她,她连过年要送出去的荷包都做不完。

    时辰不早了,将族里的婶子们送出去歇着,婉宁也梳洗好了躺在床上。

    一会儿工夫童妈妈进来道:“老爷进了太太院子里就没出来。”

    父亲和张氏恐怕是要促膝长谈。

    “月亮门那边拦下了紫鹃,紫鹃该是想要人去公爵府报信。”

    这些都是意料之内,婉宁点了点头。

    “蒋姨奶奶那头倒是没有动静。”

    按理说,家里来了御医,事事妥帖的蒋姨奶奶应该以祖父的名义来问问张氏的病能不能治好。

    蒋姨奶奶却显得有些太过冷静了。

    “小姐,太太那边出事了。”

    落英匆匆忙忙进门,走到婉宁跟前低声道,“八爷去太太屋里,不知怎么的被老爷推了一把摔在地上。”

    张氏素来用欢哥来撑腰,这次是又想故技重施?

    婉宁道:“换衣服,我过去看看。”

    还没进院子,婉宁已经听到蒋姨奶奶的声音,“八爷怎么样?有没有摔着?”

    几个丫鬟挑着灯笼站在院子里,蒋姨奶奶没有进屋去而是在外面张望。

    屋子里还有欢哥断断续续的哭声。

    婉宁走上前,看到了蒋姨奶奶又是慌张又是担忧的表情,门帘掀开一个缝隙,蒋姨奶奶立即上前,“用不用去请郎中?”

    蒋姨奶奶没有问张氏,而是这样担心欢哥。

    按理说,蒋姨奶奶大多数时间都在泰兴,和欢哥见面是少之又少,这样的关切不同寻常。

    难不成也和五叔一样,将欢哥看做了自己未出生的那个孙儿?

    这样的理由,就算是别人相信,她也不信。

    “八爷没事,不过就是没有走稳摔了一跤,如今正和老爷、太太撒娇呢。”

    穿着灰色褙子的妈妈探过头来,眉眼舒展着和蒋姨奶奶说话,“没想到惊动了老太爷。”

    几句话将事情遮掩了过去。

    婉宁看向童妈妈,童妈妈点了点头。

    “要不然将欢哥喊出来,我和他说说话。”婉宁提着裙子上了台阶,迎上方才说话的妈妈。

    “这么晚了,**就要将八爷抱去歇着了。”

    屋子里欢哥的哭声越来越小,里面传来脚步声,**将欢哥抱出来,看到了众人站在这里,欢哥向婉宁叫了一声“七姐姐”然后一头扑进那妈妈的怀里,“范妈妈,我要跟着范妈妈。”

    看到欢哥没事,蒋姨奶奶也松口气,跟着婉宁一前一后离开张氏的院子。

    婉宁道:“那个范妈妈是从前宫里的老宫人?”她只是听说欢哥那里有个老宫人伺候着,那老宫人受过张家的恩情,这才跟着张氏,张氏生下欢哥之后,那老宫人一直在欢哥身边。

    童妈妈道:“听说平日里也不做什么事,只当乳母那样养着,八爷喜欢跟着她。”

    按理说,从宫里出来的人做事利落,不管谁得了这样的人,都会当做得力的管事妈妈,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放在欢哥身边,平日里也不见范妈妈管事,欢哥出门也是任由那两个乳母抱来抱去。

    可是在今天这个节骨眼,范妈妈却出现在屋子里。

    一个藏在家里的老宫人,护着早产却看似足月的欢哥,另一边是遮遮掩掩不肯再生育的张氏。

    婉宁觉得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她眼前,只是现在她看得还不是很清楚。

    从前她只是觉得张氏和五叔有首尾,而今看来,一切也许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

    等到姚宜闻上朝去,外面的紫鹃和银桂急忙进了内室。

    张氏不声不响地躺在床上,矮桌上的灯将屋子里照亮了些,张氏整个人却还藏在阴影中。

    如妈妈又点了一盏灯,几个人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由地脸色变了。

    张氏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上一片淤青。

    “这是怎么了。”紫鹃惊呼一声。

    如妈妈皱着眉头看一眼,紫鹃这才住了嘴,“让人去烧水来,太太不舒服要洗个澡。”

    将年纪稍小的紫鹃遣出去,如妈妈将灯递给银桂,伸手将被子揭开。

    张氏雪白的两条胳膊上几乎到处都是指痕,亵服凌乱的挂在身上,只要看着就能想到昨晚老爷有多大的怒气。

    “太太。”如妈妈试着喊了一声。

    张氏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帐子。

    如妈妈不禁酸了鼻子,“太太,您可别吓奴婢。”

    张氏眼前还是面目狰狞的姚宜闻,手里握着她的月事册子,气急败坏地逼问她,她从来没将姚宜闻放在眼里,没想到姚宜闻有一日会这样对她。

    姚家算什么。

    姚宜闻算什么东西。

    张氏张开嘴吐出几个字,“我要走,回娘家,让他休了我。”

    “太太,您千万别这样想。”

    如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好。

    张氏缩起了腿,“让人准备东西,我要带欢哥回家。”

    耳边是如妈妈慌张的声音,张氏已经听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药香传过来。

    张氏转过头看到范妈妈。

    “太太,您现在还带不走八爷,”范妈妈端着药,“现在您该做的就是先将药吃了。”

    热腾腾的药在眼前,就像给那些姨娘吃的药,吃了之后就不会有孕。

    张氏豁然起身,一把将药端过去,张嘴就“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她不能在这时候再生下孩子,否则将来欢哥要怎么算?

    ********************************

第一百八十四章 悔意

    张戚程听着如妈妈将那晚的事说了。

    “老爷拿着侍寝的册子和太太对质,还要将当年伺候过太太的婆子叫过来问,问婆子有没有跟太太说什么时候受孕最好。”

    如妈妈说着都觉得脸面难看,她们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前是孙妈妈在太太身边伺候,孙妈妈走了之后才换了她,太太有些事没有说,她也就不敢问。

    难不成真像老爷说的那样,太太真的不想再生孩子?

    那晚闹得很厉害,虽然外面人不知道,她们这些屋子里伺候的却听得清清楚楚。说白了,三老爷再宠着太太,再优柔寡断,遇到这种事都要受不了,更何况之前太太还被撞见和五老爷在一起。

    现在老爷连五老爷也不见了,只要看到太太,眼睛里就透出猜忌。

    这是夫妻之间最不能有的。

    只要有了猜忌之心,往日什么情分也都会化为灰烬。

    张夫人看着如妈妈。

    如妈妈一脸的惶恐和茫然,看起来是不知道真正的内情。

    瑜珺不想再生孩子,怕日后对欢哥的身份是个阻碍,开始新婚燕尔瑜珺说什么姚宜闻都会听,可是时间长了遮掩的再好也会被拆穿,她就知道有一天可能会出些乱子,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又闹得这样大。

    张夫人皱起眉头来,“如今瑜珺是谁伺候着?”

    如妈妈忙道:“范妈妈在那边。”

    范妈妈是老宫人懂得分寸,许多事不用她吩咐就能做好。

    如妈妈道:“夫人,您去看看我们家太太吧!”

    张夫人想了想吩咐如妈妈,“你先回去,跟你家太太说,到什么时候也要保重身子,姑爷也是一时之气,让她先忍忍。”

    说完看向身边的管事妈妈,“你去趟三姑爷府里,跟三姑爷说,为了求子嗣谁家不是用尽了法子,瑜珺不过是错信了外面的郎中,这几年我没少陪着她进寺庙求秘方,就是想要再一举得男,冲着这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妻这么多年了,又有孩子在,不能做出荒唐事来让人笑话,更何况家里还有族中的女眷在,日后要瑜珺怎么抬头做人,要是他不肯听,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我就将瑜珺和欢哥接过来住几日养身子。”

    如妈妈松了口气。

    公爵府终于肯插手了。

    将如妈妈送走,张夫人和张戚程去内室里说话。

    “这也太过分了,”张夫人皱起眉头,“我们再不说话,他还当我们张家矮他一头。”

    默不作声就好像承认了瑜珺另存心思。

    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上门兴师问罪。

    也好让姚宜闻收敛收敛。

    张戚程冷笑道:“我就是养条狗,他还要跟我摇摇尾巴。”

    想想女儿受的苦,张夫人于心不忍,“公爵爷,要不然将瑜珺接回家住些日子,好歹让她将身子养好。”

    “欢哥呢?”张戚程沉着脸看过去,“这家里来来回回多少人你知不知道?被人看到了怎么说?”

    张夫人吞咽一口。

    欢哥出生之后,特意请了赫赫有名的于志明道长批了八字,说欢哥八岁之前不得出门,要忌讳车马,为的就是让欢哥少见外人,毕竟人多眼杂,不知道谁会生什么事出来。

    欢哥的性命系着他们一家人的脑袋。

    富贵是他,将来死无葬身之地也是他。

    张夫人想到这里有些害怕,当年端王坏事,瑜珺怀孕,她怎么就没有去熬一碗打胎药给瑜珺喝下去,而是鬼使神差地将那孩子留下来。

    张戚程正色道:“我会告诫宜闻,让他收敛,你也不要生事,好好劝说瑜珺。”

    “既然当初下了这个决定,就都想好了会有这一天,莫要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

    姚宜之在城外的庄子里换了一件衣服,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去了那处小院子。

    去了几次也算是驾轻就熟。

    姚宜之进了门,走到外间听话。

    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那边怎么样了?”

    姚宜之忙道:“范妈妈照平日里那样给姚三太太端了药。”

    女子听了这话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欢哥呢?欢哥怎么样?”

    “您放心,欢哥很好。”

    女子松了口气,“我不管别人,只要欢哥好好的。”至于张瑜珺那个女人,她不明白端王怎么会看上了她,虽说有些姿色也算不上是艳冠群芳,那些年在王府时,端王说好了要封她为淑人,夸赞她聪明、伶俐能帮衬着王妃打理王府,背地里却想方设法要将张瑜珺抬回来。

    这些事,对她来说,如今已经淡了。

    她也不再动气,不再伤心。

    只是没想到张瑜珺这个女人这么没用,一个被堂堂正正抬进张家的正室却斗不过一个小孩子。

    她本是要等到将端王救出来之后再安排张氏,可若是张氏再惹出什么事来,就送她去她应该去的地方。

    “药还要给她照喝,不要让她自己去买药,让范妈妈亲自端给她。”

    她想要张瑜珺喝什么药,张瑜珺就要喝什么。

    “邓家那边怎么样?”

    姚宜之道:“广恩公正在安排。”

    这个节骨眼上,邓家肯用心,加上有人推波助澜,就一定能成事,如今病恹恹的皇后一手带着大皇子,皇上虽然不常去永寿宫,却还是将皇后放在心里。

    只要有皇后在,很多事就不好办,皇后一倒,很多人也就跟着倒了。

    ……

    姚宜闻坐在轿子里顿时感觉到一阵头疼。

    耳边仿佛还有岳父的叱问声,那晚他一气之下和张氏动起手来,如今成了张家手里的把柄。

    张家以张氏年纪小听了别人的话为借口就要将整件事遮掩过去。

    岳父义正言辞地过问内宅里的事,让他只能在一旁听着没有还嘴的余地。

    张氏为他生了欢哥,为他纳妾,侍奉父亲,管理中馈,一件件地罗列下来,让他哑口无言。

    不知怎么的,他眼前浮起的却是张氏抗拒的神情。

    从前他只是以为张氏害羞,自从那晚之后,那些神情全都变成了不情愿和无言的抵抗,甚至还有些厌烦。

    他不可能用这些来跟岳父辩驳。

    这是让他颜面尽失的事。

    明明是张氏德行有失,却变成了他无端猜忌。

    这样的训斥,一直到天黑才结束。

    从家宅说到朝廷,让他好自为之,免得家宅不宁影响了他的前程,他现在所有的一切好像都牢牢地握在张家手里,岳父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父亲从前看沈氏。

    所以那时候,沈氏才会觉得委屈,才会三番两次在他面前提起父亲,他只是一味责怪沈氏不懂得哄长辈欢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从前的沈氏,就是如今的他。

    姚宜闻下了轿子,立即有人上前伺候。

    姚宜闻没有去换衣服而是径直去了婉宁院子里。

    婉宁正和童妈妈一起说笑。

    落雨磨墨,婉宁准备给余卿眉回信,看到穿着官服的父亲,婉宁有些惊讶,没想到父亲没有换衣服而是直接来到她这里。

    童妈妈端茶上来,就带着下人退了出去。

    父女两个在屋子里静静地坐着,半晌没有说话,姚宜闻抿着嘴,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神情。

    “婉宁,”姚宜闻终于张开嘴,“是我对不住你。”

    张氏没有病,他却一直将张氏不能生产算在婉宁头上。

    婉宁不说话,这时候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让父亲良心上好过一点,只是想要用几句话,就磨平了母亲和她受的屈辱。

    “我也对不起你母亲,”姚宜闻顿了顿,“我不该休了你母亲。”

    就算受了那么多委屈,沈氏看他的目光却是透亮的,直到他和父亲一样冤枉沈氏害得沉香一尸两命,沈氏再看他时,就是面如死寂,知道他要休了她,她用那双红肿的眼睛,对他轻蔑地一笑。

    多少年的夫妻情分从此断了。

    姚宜闻半晌问过去,“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看着父亲满脸的愁苦。

    婉宁反而笑起来,“挺好的,父亲有没有闻到院子里有一股的牡丹花香?是从胡同那边传过来的。”

    沈氏格外喜欢种牡丹,从前到了冬天,只有他家暖房的牡丹长得最好。

    婉宁这样说起,姚宜闻仿佛闻到了一股花香。

    就这样飘到他鼻端,若有若无,让人想捉却又捉不到。

    沈氏被休了之后,还一样来到京城,住在大院子里,种她的牡丹花。

    父亲还说,沈家从此要落魄了。

    真正落魄的人是谁?

    敢怒不敢言,身为一家之主却不能开口说话,颜面尽失的人又是谁?

    不是沈氏,不是沈家。

    而是他。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

    姚宜闻想着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

    婉宁隔了两日才去了永安侯府。

    裴太夫人亲自在垂花门呢接了她,眼睛里满是笑意,“才几日没见好像更俊俏了。”这是真话,第一次见姚七小姐只觉得还算漂亮,后来就觉得越来越入眼,今天乍看那张小脸,觉得比哪家的闺秀都美似的。

    两个人在堂屋里坐下,婉宁笑着道:“**的病怎么样了?”

    裴太夫人点点头,“好多了,还说再养两日就去看你,”说着顿了顿,“只是邓家的那门亲事退了。”

    婉宁道:“二小姐年纪还小……”

    裴太夫人笑容更深了些,“真会安慰人,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

    裴太夫人比往常时候要亲和很多。

    裴太夫人笑着道,“姚七小姐好像比**还小了两岁吧?”

    突然之间问起她的年纪来。

    婉宁点点头。

    “那也该及笄了,”裴太夫人很是关切,“可准备要行及笄礼?”

    婉宁道:“还没有准备,也是才过的生辰,家里还不着急。”

    裴太夫人道:“这件事可马虎不得,听说你母亲病了,家中恐怕是没人操持,若是不嫌弃我倒是能帮忙。”

    旁边的管事妈妈听得这话憋不住笑出来,“七小姐不知道,我们太夫人只做过一次赞者,回来说比自己及笄还要累,别人再相请我们太夫人说什么也不去了,没想到这次太夫人倒主动提起来。”

    婉宁站起身向裴太夫人行礼,“多谢太夫人。”

    “快起来,快起来,”裴太夫人道,“看看这模样,多叫人喜欢。”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裴太夫人吩咐下人准备饭食,“就开在二小姐屋子里,让她们年轻人在一起吃饭也免得不舒坦。”

    从堂屋里出来,婉宁去看裴**。

    裴**已经等得不耐烦,正准备走出院子去迎婉宁,见到婉宁过来才算作罢,“母亲让我在屋子里养病,等到十天之后才能出门,要不然我早就去接你。”

    “怎么样,”婉宁和裴**挽着手进屋,“身子可好些了?”

    裴**脸颊一红,“多亏了你的药,已经好了。”

    两个人坐下,裴**仔仔细细地将那天的事说给婉宁听,“我才知道原来哥哥早就有了安排。”

    永安侯不是那种不顾手足的人。

    “孙家婚事也退了,家里长辈气得不行,”裴**边说边看婉宁,婉宁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裴**有些失望,却一把拉住婉宁的手,“我家中的姐妹少,平日里也不得和别人说话,你说我们若是能天天见到该多好。”

    裴**话音刚落,外面的丫鬟进来道:“侯爷带着人去打猎回来,还捉了几只小兔子,问您要不要去院子里看。”

    裴**看着婉宁,“我们过去吧,若是好看我们就一人养一只。”

    两个人穿了氅衣去院子里,看过了兔子又去花房里看花。

    婉宁来了,裴**才能借口在家中走动,大约是憋了好几日,好不容易出来,裴**显得十分的高兴,一直在婉宁耳边说个不停,两个人正看牡丹花。

    耳边忽然传来下人的声音,“侯爷来了。”

    裴**一把握住婉宁的手,“我哥哥来了。”

    “在看牡丹花?”裴明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婉宁转身行了礼。

    裴**笑着道:“我们家里的牡丹没有婉宁那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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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争

    花房里的花影影绰绰地映着她的脸,让她的目光看起来也比平日里温软很多。

    他见过她站在马车上,见过她出主意救忠义侯,还没见过她这样轻松地和人说笑,之前是什么样的境遇,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换来如今的处境。

    裴明诏没想过女子能如此,能管内宅的女子不少,真正开账房,理家事,拿主意的人却少之又少。

    裴**上前去轻扯了哥哥的袖子,“哥,你怎么过来了。”

    裴明诏声音平稳,“族里的几个子侄过来了,闹腾着要放爆竹,我刚好在门外,顺便进来说一声,让你们过一会儿再出去。”

    裴**转头看婉宁,“是我们家里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只要过来就倒腾那些东西,上次差点将丫鬟的裙角烧了,听说过去被罚跪了一晚上,今天却还敢过来。”

    外面果然响起清脆的爆竹声响。

    裴**笑着道:“我出去看看。”

    婉宁看向裴**,“你养病在屋里不好露面,等到他们走开了我们回你屋子里说话。”

    眼看着裴**听了婉宁的话,裴明诏放下心来。

    这样站了一会儿,裴**就又将话引到牡丹花上。

    说了一会儿裴明诏仍旧没有走,婉宁有些惊讶,裴明诏这样的武将也能耐着脾气在旁边听她们说这些。

    闹腾的声音过去了。

    婉宁要和裴**回去屋子里。

    裴明诏道:“**的事,谢谢姚七小姐帮忙,要不是姚七小姐,**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到时候我们就算发觉也已经来不及。”

    裴**垂下头来。

    裴明诏声音温和许多,“你多和姚七小姐学学,遇到事不要太逞强。”

    裴**忙颌首。

    他站在那里有几分家长的模样,眼睛里又有威严又有爱护的神情,老永安侯去世,早早承爵,可能已经习惯了撑着整个侯府。

    裴**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央求地望着裴明诏,“婉宁好不容易过来,有什么话我们改日再说。”

    裴明诏望了婉宁一眼,“我先出去,你们等一会儿再走。”

    是要将外面安排妥当,看看还有没有吵闹的裴家晚辈。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有妈妈过来禀告,“侯爷将刚打来的鹿肉送二小姐屋里去了,两位小姐过去正好吃。”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去了屋子里,吃过饭又坐在暖炕上做荷包。

    外面下起了大雪,裴**拉着婉宁向窗外望,裴家下人开始忙碌,一会儿说裴太夫人送了昭君套来,一会儿又拿了手炉。

    裴**道:“下次也将余卿眉叫过来,我们呆在一起才有意思。”

    时辰不早了,婉宁起身告辞,裴太夫人却来留婉宁,“吃了点心再走。”

    婉宁行礼道:“一会儿雪大了就不好走了,改日再过来。”

    将婉宁送走,裴太夫人走进屋叹了口气,“毕竟是年纪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直接去姚家,可是姚三太太病着,姚家又有事……这时候我过去总是时机不对。”

    吴妈妈点点头,“您思量的有道理,再说,侯爷……的婚事总是急不得,就算相中了也得慢慢来,您有意亲近就算姚七小姐不明白,姚家的管事妈妈也能看出端倪。”

    吴妈妈话音刚落,就听下人来道:“邓七爷那边来请侯爷去宴席。”

    裴太夫人顿时皱起眉头,“他怎么还要纠缠……”

    已经定下来的事不可能再更改。

    吴妈妈道:“兴许闹一闹也就罢了,不过眼看就要过年了,邓七爷这时候赶不回福建,恐怕就要留在京里。”

    这个年不知还能不能过消停。

    裴太夫人道:“明诏怎么说?”

    下人道:“侯爷已经让人回了邓七爷,说是有公务在身,不能出去。”

    话说的很婉转,是给邓家留着脸面,明诏在外做事总是稳当又恰到好处。

    这样就对了,就算退了亲,也没必要闹得像仇敌般,想想皇上身边的新贵崔奕廷,小霸王一样不管不顾地闹着,自己声名狼藉不说,还将整个崔家搅合的乱成一团。

    ……

    婉宁到了沈家,雪刚好停了。

    听说婉宁回来了,昆哥差点跳起来,欢欢喜喜地就要去接婉宁。

    “七小姐从永安侯府回来,还给六爷带了一条新马鞭。”

    昆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他和赵琦跟永安侯求了两条马鞭,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拿到了手里。

    正好今天的书已经背完。

    昆哥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崔奕廷,“师兄,我先去跟七姐姐说说话。”

    崔奕廷不动声色,将手里的书翻了几页递给昆哥,“将书看到这里才能出去。”

    明明说好今天就到这里,怎么突然就改了章程。

    “师兄……”昆哥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去看婉宁从永安侯府拿回来的马鞭。

    “想要去看马鞭?”崔奕廷头也不抬,“若是想要去跟永安侯骑马,明日我就不来了。”说着整理手里的书籍。

    已经落下几天的课,杨敬先生那里一直都没有消息,家里请来了两个先生,讲的内容都枯燥乏味,他稍稍有些疑义,那些先生就用满嘴的圣人之道来堵他的嘴,辩不过他还要说他顽劣。

    他想要学经史,却被说成小小年纪不知道打好根基,就看那些教人心思狡诈的书。

    换成杨敬先生定然不会这样说。

    他在杨敬先生门外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先生回家,最后还是师兄愿意来教教他。

    昆哥乖顺地坐下来,“师兄说,我好好学就是。”

    “你想要学骑射?”崔奕廷忽然抬起头。

    昆哥点了点头,“正好永安侯教忠义侯骑马,我在忠义侯府也就跟着学了起来。”

    原来和永安侯是这样认识的。

    别人听说他要学骑射,都会诧异地问他将来不是要考童生,师兄却好像没有惊讶。

    “想不想看大周朝的舆图?”

    舆图?昆哥听得这话点头,“我只在忠义侯府看过一些。”

    忠义侯府有一张大大的舆图,赵琦拿出来让他看了一角。

    “我可以教你画舆图,”崔奕廷说着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书,“先将书看完,若是余下时间,我就教你认舆图。”

    看完书,再认舆图,那就没有时间去找赵琦跟着永安侯学骑射了。

    昆哥想了想舆图再想想马厩里的那匹温顺的小马,他还是更喜欢舆图,想要知道姐姐看的那些地方志说得都是哪里,在大周朝的哪个地方。

    “师兄怎么会喜欢舆图?”

    崔奕廷合上手里的书,从前他的愿望是读读书,然后走遍整个大周朝,无拘无束地过一辈子。

    前世他就是这般,直到瓦剌频频得胜,他在宣府投了兵,遇到陈老将军的老部下……

    一梦醒来,身边还是熟悉的一切,他的心境却已经变了。

    不认人的毛病连族中的长辈都不识得,父亲开始以为他顽劣,后来知晓就一心想要弟弟出人头地。

    谁也没想到,从来不提入仕的他会离开崔家,径直去了京城,打通了所有关系,递送了奏折在皇上面前。

    所有人正在惊讶,开始知晓他崔奕廷的时候。

    夜深人静,他想着眼前那一张张面容模糊的脸,不知什么时候能辨出那个烙在他心底的人。

    他开始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

    那时候他也想过,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出现过,他的那些关于前世的记忆,或许只是一场梦,他根本不曾遇到过她。

    否则他怎么会没来得及向她问清楚,她的出身,她的家事。

    在那样的地方,在那样的时候,他们好像都忘记了用寻常的礼仪来让对方了解自己,只是忙于奔波和躲避。

    他只想找到她,在没有战火纷飞的时候,将她牢牢地记在心里,于是他要站在一个醒目的地方,他要站得高,还要站得远,这样才能在茫茫人群中望见她,就算不能望见她也能遇见她。

    崔奕廷脸上浮起了笑容。

    无论谁跟他争,都是争不过的。

    “想不想在骑射上胜过忠义侯?”崔奕廷目光清澈,绮丽的神情让人向往。

    昆哥点了点头。

    “跟我学,我教你。”

    ……

    “裴太夫人真的这样说?”沈氏剪断手里的针线,将新缝好的暖套放进笸箩里。

    童妈妈点点头。

    沈氏想了想,“这么说永安侯府是看上了我们婉宁。”

    不会有谁随随便便就问起未出阁小姐的年纪,还一心想要做及笄礼上的赞者。

    好女千家求,难得的是婉宁还没有及笄就已经有人来打听。

    裴家是勋贵,永安侯和婉宁早在泰兴就见过,这样算算裴家也是思量好的了,沈氏低声道:“小姐怎么想?”

    童妈妈摇摇头,“小姐没有特别反感,裴家二小姐和小姐说了大半天的话,两个人在屋子里笑成一团。”

    能有个说上话的小姑子,就更加好了。

    沈氏道:“慢慢来,我们不催她。”

    婉宁和沈四太太说着话进了屋,童妈妈慢慢退站到一旁。

    “昆哥怎么还没来?”

    看到屋子里只有沈氏,沈四太太有些惊讶,往常听说婉宁过来了,昆哥总是一溜烟地跑过来。

    沈氏笑道:“崔二爷好不容易来教他读书,自然是放不下书本。”

    崔奕廷在家里?

    婉宁看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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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缠

    大雪又缓缓飘下来。

    书房里依旧没有动静。

    沈四太太吩咐下人去做饭,婉宁想起来,“我让人在窖里冻了玉米,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吃。”

    沈氏笑道:“你就喜欢弄这些,现在昆哥听说你回来,就吵吵嚷嚷地要吃你做的东西,快去吧,大厨房里的厨娘都等着呢。”

    婉宁带着童妈妈出去,沈四太太坐下来跟沈氏说话,“姚家那边的事童妈妈都跟你说了?”

    沈氏点了点头。

    就算童妈妈不说,京里高宅大户里面的消息也像是一阵风似的能散到每个角落里。

    沈四太太道:“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沈氏眼睛里带着几分轻蔑,“听到姚家那边的坏消息,心里痛快,可是又怕张家反过来对付婉宁。”

    沈四太太道:“姚家当年嫌弃我们是商贾出身,如今娶了个官小姐如何?还不是让姚宜闻丢尽了脸面,要我说老天有眼,就该让姚宜闻尝尝个中滋味。”

    沈氏和沈四太太相视一笑。

    ……

    张氏默不作声地躺在床上,如妈妈端了汤过来,张氏摇了摇头。

    如妈妈坐在床边抹眼泪,“太太,您就吃点吧,身子也能早点好起来。”

    张氏却不说话。

    如妈妈道:“老爷也是钻了牛角尖,才会对太太这样,”说着顿了顿,“太太还是看看自己和八爷,您没瞧见沈家那边的宅子里多热闹,听说七小姐又在那边说话,老太爷管不了她,老爷也纵着她,太太您又……这样病着。”

    张氏仿佛有了些反应,转过头漠然地看着如妈妈。

    “太太别怪奴婢多嘴,”如妈妈道,“奴婢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也活出点道理来,无论是对谁好也比不上对自己好,替谁着想也不能舍了自己。”

    不能舍了自己。

    什么时候,连下人都这样劝说她。

    张氏动了动嘴唇,“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如妈妈道:“您谁也别顾着了,就好好地为自己打算,您是这个家的太太,老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只要您做好姚三太太,还能有谁说您的不是?将来多替老爷生下几个孩子,将来子孙绕膝,不是很好吗?七小姐早晚都要嫁出去,八爷长大了自然有他的前程,您……也不要思量太多。”

    如妈妈这是劝她要和姚宜闻和好,要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姚三太太,还要多替姚宜闻生养孩子。

    如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这样的话,娘家的事不管了,欢哥也不管了,跟姚婉宁的这笔账也不算了?

    到了这一步,她怎么可能回头。

    不,她还是要走下去,不管前面多难,她都要走下去。

    “外面什么声音?”

    隐隐约约有鞭炮声传来。

    如妈妈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氏看过去,如妈妈才抬起头,“老太爷将五老爷过继给了族里,今天下了文书。”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五老爷就不是庶子,而是正正经经过继的嫡子了。

    “老爷不同意和老太爷吵了起来,也是不欢而散。”

    张氏愣在那里,这么快,姚宜之被过继了,从此之后就不是这个家的人,忽然之间姚宜之一下子离她那么远,远的仿佛以后再也不得见。

    张氏忽然有一种很想笑的冲动。

    姚宜之会尚主,多可笑。

    如果没有她,姚宜之怎么会认识嘉宁长公主,怎么会尚主。

    本都是因为她,却一下子她被远远地推开。

    “老爷说,以后都不让五老爷再进内院看八爷。”虽然五老爷说得很清楚,太太去小书房里见五老爷为的是嘉宁长公主,可在老爷心里终究是有个疙瘩系在那里。

    张氏裹紧了被子,忽然觉得这个家里更冷清起来,不该走的人走了,不该留的人却日日夜夜都在她身边,恶毒地盯着她的小日子,看着她的肚子还能不能再生出孩子了。

    生出来是她的罪,生不出来也是她的罪。

    屋子里有一种沉闷、酸涩的味道。

    张氏看向如妈妈,“出去……打听沈家的消息……还有……盯着姚婉宁……”只要有沈家的坏消息,只要能对付姚婉宁,她心里才会畅快,她才能活得下去。

    ……

    玉米在锅里滚了几滚,香甜的味道就涌出来。

    婉宁吩咐厨娘,“先端一盘给舅母和母亲送去。”

    厨娘应了一声,婉宁看向童妈妈,“我们去屋子里等昆哥。”她想和昆哥说说杨敬先生。

    婉宁带着人去了昆哥房里。

    昆哥收好了手里的书本,抬起头来看崔奕廷,“师兄明日还会过来吗?”

    崔奕廷点点头,“可能要晚一些。”

    昆哥也不在意,只要能跟着师兄多学些,将来才不用怕被先生考学问。

    走到院子里,昆哥要将书本放回去,丫鬟掀开帘子,从屋子里传出来淡淡的玉米香气。

    昆哥眉眼都舒展开来。

    崔奕廷也转头看过去,普普通通的青缎帘子,却让他觉得颜色鲜艳起来。

    婉宁要出去迎欢哥,刚出了侧室,童妈妈快步进来道:“小姐过一会儿再出去,崔二爷跟着进屋了。”

    婉宁道:“怎么让他进屋了?没有说我在这里?”

    童妈妈道:“外面的下人只看着六爷进了门,正要和六爷说小姐在这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崔二爷就掀开帘子进了屋,等她们回过神来,人都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总不好……”

    总不好开口就将人赶出去,怎么说崔奕廷也是沈家的客人。

    侧室的帘子被掀开条缝隙,露出了片粉色的裙角,崔奕廷微微一笑,她定然恼得很,没有开始就将他拦在门外。

    “是什么香味儿?”昆哥问过去。

    下人笑着道:“七小姐送来了刚煮好的玉米。”

    昆哥扬起眉毛,“是不是秋天的时候姐姐让人煮好放在冰窖里的。”

    下人点点头。

    昆哥顿时更加高兴起来,“快拿来尝一尝。”

    婉宁站在帘子后,听着昆哥说话。

    外面的崔奕廷应该知道她在屋子里,却一副不准备走的模样。

    “玉米呢?可有我的一份?”崔奕廷的声音响起来。

    跟着小孩子争吃的,也不怕脸红,婉宁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明明他的那份都已经端去了堂屋里。

    崔奕廷跟着昆哥在一起也变成了小孩子不成?真的要跟着昆哥在这里吃小食。

    他们不走,她就被憋在侧室里。

    婉宁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屋子里的一大一小用筷子串了玉米在慢慢地吃。

    昆哥吃的不慢,倒是崔奕廷一副观花赏景的模样,仿佛是一粒粒地咬下去,慢条斯理地吃着。

    让他这样一粒粒地咬,要咬到什么时候。

    她这大把的时间,可都陪着他咬玉米了。

    婉宁转身回到侧室里。

    童妈妈道:“要不然奴婢去外面说一声。”

    婉宁点点头。

    看到童妈妈走出来,昆哥有些惊讶,“童妈妈,我姐姐在哪里?”

    童妈妈笑而不语,轻轻地看了看侧室。

    “童妈妈,”崔奕廷声音清脆,“玉米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吃。”

    闪亮的目光看着她,仿佛是很专注地问她这件事,童妈妈一时愣了,崔二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没怎么做,就是放水里煮了煮。”

    “煮的不一样。”

    回到沈家她就下厨,系着围裙跟厨娘们一起进进出出。

    就是不一样。

    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东西,都格外的好吃。

    童妈妈不知道怎么回话,崔奕廷低下头来接着吃手里的玉米,一直等到将玉米吃了干净,一大一小两个人才出了屋子。

    人走远了,童妈妈才回过神来,“这是怎么说的,小姐还没跟六爷说话。”

    掀开帘子,童妈妈看到婉宁坐在炕边吃玉米,也是一颗一颗地咬下去。

    婉宁轻轻磨着牙,听着外面清脆的咬玉米声音,她也想知道,一颗颗地吃是什么味道。

    刚准备去沈氏房里,昆哥就去而复返,“姐,你还真的在这儿。”

    昆哥高高兴兴地和婉宁说了几句话,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地抿住了嘴。

    “怎么了?”婉宁问过去。

    昆哥摇摇头,“姐,我们送去给杨敬先生的束脩先生退回来了,说定然不会再教我,朝廷那边已经有了旨意,定然要先生去国子监。”

    “崔二爷怎么说?”婉宁觉得崔奕廷今天来到沈家,一定会带来些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昆哥道:“师兄和父亲在说话,大约也是说先生的事。”

    那就要等到舅舅从书房里回来才知道。

    ……

    “让沈家人将东西拿回去吧!”杨敬说着挥了挥袖子。

    沈家还是像往常一样送了些点心过来,可这次先生无论如何也不收了。

    书童将东西交给沈家管事,想要说话最终也没说出口,摇了摇头关上大门。

    杨敬听葛纶说话。

    葛纶叹口气,“朝廷的任职,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从前你是借着丁忧不肯入仕,那些御史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是放你一马,谁知道你倒好,偏要教一个商贾家的子弟,你知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杨敬不说话。

    葛纶道:“现在京中都在传,你是为了银钱才收商贾家的子弟,可是丢尽了儒生的脸面,你说那孩子天生聪慧,我就不信,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污水

    杨敬冷笑一声,“大周朝只有娼、优、隶、卒及其子孙不准科举、捐监,更没有商籍之说,不说太祖、高祖时,就说眼下朝廷上的官员有多少位大人家中有商铺,又有多少人亲眷是有名的盐商,都不过是背地里不说破罢了。”

    葛纶连茶也不吃了,“你也知道那是背地里不说破,你从前请辞不任职是大家都知晓的,如今收了商贾家子弟又是闹得沸沸扬扬……”

    “既然如此,”杨敬道,“就让朝廷来治我的罪,看我罪在何处。”

    真是个硬脾气,葛纶不知道该怎么说,气冲冲地坐下来。

    屋子里一时安静。

    杨敬倒是不着急,让书童端了热水,自己亲手泡起茶来。葛大人是他同窗好友,他说的话自然是有几分的道理,可是朝廷忽然又想起他这个闲云野鹤的人去国子监,就像奕廷说的那样,恐怕没这么简单。

    果然被奕廷说中,立即就有人将矛头指向沈元坤,一个垂髫小儿。

    杨敬看一眼葛纶,“你早想就让我上京来,朱越也三番两次写信给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进京,如今我在这里,你们却又不说个明白。”

    听说朱越病的厉害,他这才进京来,谁知道到了京里朱越已经说不出话来,这样想想真是世事无常,当年交好的人要么远走,要么重病缠身,如今只剩下一个平日里做事过于小心,话也不愿意多说一句的葛纶,想从葛纶嘴里套话不容易,干脆他就装作什么都没听明白。

    葛纶果然着急起来,“如今是什么时候?真的只是让你做个国子监司业,我和朱越怎么会这样着急,你多年离京隐居,难不成真的半点不再过问朝廷中的事?”

    “大皇子已经到了要进学的年纪。”

    杨敬不插嘴,仔细地听着葛纶说。

    葛纶接着道:“是詹事府官缺,皇上还想着你,亲自问过翰林院的老臣和朱越,朱越这才给你写信让你进京商议,没想到你到了朱越却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真的是詹事府的事,詹事府是什么地方,是训导皇子辅佐东宫的,他最得意的弟子就曾在詹事府任职,还跟皇上论过经学。

    皇上当时就说过,若是有子嗣定然交给曹變。

    曹變没了,皇上还惦记着曹變这个师父。

    所以这次国子监的任职他怎么也推脱不掉。

    全都被奕廷言中了。

    既然葛纶知道皇上的意思,崔奕廷也猜出了八九分,外面那些想要去詹事府,将来左右立储辅佐东宫的人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

    不但要朝廷用他,还要抹黑他的德行,因为辅佐东宫必择端重之士,他为父亲守孝多年,做了鳏夫又为发妻守到如今,唯一能拿出来说道的就是和沈家来往,教了沈元坤这个商贾子弟。

    杨敬皱起眉头,“既然如此,就不必让我去詹事府。”

    如果朝廷里的事都这样简单就好了。

    杨敬和葛纶对视一眼,“那些人不能左右皇上,就想要我杨敬身败名裂,这样恐怕还不够,干脆借着这件事,将我打的永不能翻身。”

    葛纶叹口气,“你明白就好,如今你是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别说做不成你的闲云野鹤,恐怕要沦落成孟子圭的下场。”

    孟子圭被发配充军不可赦回。

    ……

    昆哥等着下人从杨敬家里回来。

    不一会儿功夫,丫鬟将送出去的食盒放在矮桌上,昆哥的脸顿时垮下来。

    先生不肯收。

    沈四太太忙道:“从前先生也是不收我们家送去的礼物,我们还不是照样送过去。”

    听到母亲说这个,昆哥一脸期望地看向沈氏,“姑母能不能做一盒点心送去给杨敬先生。”

    先生喜欢吃姑母的手艺,别人不知晓,他这个和先生一起吃住的学生却心里清楚。

    沈氏点了点头,“好,明日我亲手做,你去送给杨敬先生。”

    不是收不收沈家礼物的事。

    婉宁想了想在院子里见了崔奕廷。

    崔奕廷站在长廊上,仿佛就是为了等着她,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脸上带了笑容。

    婉宁上前行了礼,抬起头来想利落地问问杨敬先生的事,却听到崔奕廷道:“这次吏部下了任职的文书,杨先生是必然要去国子监,明日就要上任。”

    婉宁点了点头。

    崔奕廷接着道:“杨敬先生有一位弟子叫曹變,是皇上最喜欢的詹事府詹事,现在大皇子已经到了该从学的年纪,詹事府却还只是由翰林院官员兼任。”

    所以,朝廷不是想要杨敬先生去国子监,而是想要杨敬先生去詹事府。

    婉宁抿起嘴唇来,“那我跟舅舅、舅母说一声,让他们不要再去杨家送东西。”

    “只怕这样已经晚了,”崔奕廷道,“外面已经用昆哥和沈家为由头来说杨先生德行有失,杨先生还没去国子监,国子监的官员就已经开始鄙弃先生。”

    恐怕这还只是个开始。

    没人会相信杨敬先生这些年隐居是真的不图名利,说不定所有人都觉得,杨先生这时候入仕为的就是韬光养晦,将来一举进入詹事府。

    崔奕廷看着婉宁,“外面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即送来沈家,家里请的两个先生都不太适合昆哥,不要找一本正经的儒生。”

    婉宁想起昆哥说到崔奕廷讲学时眉飞色舞的神情。

    在崔奕廷眼里,只怕那些人都不如他。

    “我认识一位韩先生,虽然名声不大,却不固执、迂腐。”

    婉宁点点头,崔奕廷介绍的人,应该是很好的。

    婉宁看着崔奕廷那双透亮的眼睛,想起给崔奕廷包扎那晚崔奕廷说的事,说的那个人。

    她知道那不是玩笑。

    或许是半真半假,但是他心里定然是有那么个人。

    每次只要他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中总是混杂着别的东西,让她看不明白,也没有想过去深究。

    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的秘密。

    崔奕廷的秘密是什么?

    她明明觉得他城府很深,可是每当被他望着的时候,那种感情却又是那么的单纯、赤诚,如果遮挡住他脸上的笑容和目光中的欣喜,剩下的是淡淡的酸涩。

    她不知道那份如同失而复得的酸涩是从何而来。

    方才母亲在屋子里问她裴家的事。

    童妈妈也是一脸的笑容。

    她知道裴太夫人的意思,裴**也在小心地试探她。

    裴明诏稳重又有责任心,行事虽然刻板,可不是那么难捉摸,这样的人如果和他相敬如宾应该不是难事。

    崔奕廷却不一样。

    还好,她还没有到必须选出她未来夫婿的时候。

    ……

    京里热闹非凡,所有人脸上喜气洋洋,还有几天才过年,大厨房里做出的各种点心、小食已经让家里有了过年的气氛。

    张氏的病也渐渐好转,只是家里的事大部分仍旧要婉宁打理,姚老太爷闹腾了几次都没有让姚宜闻回心转意,也就不再费神,专心致一地想着要怎么让姚宜之更好、更快地将嘉宁长公主娶进门。

    嘉宁长公主自从上次就没再来看张氏。

    太后娘娘赏赐给嘉宁长公主二十盏红灯笼,就已经是要办喜事的苗头。

    蒋静瑜成了姚家的常客,以给张氏看病为说辞来来回回地走动,借此婉宁也知道了蒋家接下了疏通、治理河道的差事。

    蒋家人让人来看了几次蒋姨奶奶。

    蒋姨奶奶听说了连斗篷也没穿就迎了出去,蒋家人见了更心疼起来,找了中人来说项,想要将蒋姨奶奶接出姚家。

    一来对蒋家有好处,二来对姚宜之也有好处。

    几次谈下来,蒋家人和姚老太爷见面就剑拔弩张,两句话没说完就会吵闹起来。

    张氏是一副不会插手的模样。

    姚宜闻倒是习惯了每天晚上到婉宁屋子里坐一会儿。

    “听说杨敬不再教沈敬元身下的昆哥?”

    听到姚宜闻的话,婉宁道:“详细的事我也不知道。”

    父亲已经知道昆哥求学的事有她插手,她不说,就是不想跟父亲提起,照往常的情形,父亲就不会再问。

    可没想到姚宜闻又道:“昆哥书读的怎么样?”

    父亲怎么会突然之间关心起昆哥来。

    婉宁仔细看过去,没有从父亲脸上看出什么端倪,父亲应该不知道昆哥就是他的骨肉。

    婉宁没说话,姚宜闻接着道:“我听外面人说,昆哥书读的不好,杨敬看上的是沈家的财物,杨敬在扬州有几百亩田地,都是沈家出面置办的。”

    哪里有这种事。

    婉宁轻轻皱起眉头,侧脸看姚宜闻,“父亲也是这样想?”

    沈敬元读书他是知道,人不算聪明也不算笨,如果从小就跟着先生好好学,说不得能考中个举人。

    沈敬元的儿子,就算是有几分的伶俐也不会太出挑。

    姚宜闻摇了摇头,“人言可畏,劝劝你舅舅,京里人多嘴杂,不如早些回扬州去,西席不好找的话,不如就去族学读书。”

    父亲和外面的人一样,这样看低昆哥。

    若是父亲知道昆哥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又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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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度章节,没事,下一章就有污水处理器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打秋风

    父亲向来看不起沈家,现在就算表面上关切一下,也是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父亲不用管舅舅家的事,舅舅家里自然有安排,”婉宁数着手里的对牌,转头吩咐童妈妈,“还少一块,是谁出去了?”

    童妈妈低声道:“大厨房里管药食的厨娘,出去给太太买补药,可能是还没有还回来。”

    “对牌不能过夜,”婉宁道,“去要回来。”

    童妈妈退出去。

    婉宁看向姚宜闻,“父亲,这是我新定的规矩,纵然我们家里没有多大排场,也不能太随便,所有人各司其职,这样一来平日里那些偷奸耍滑的就全都显出来,庄子上每年都短人,庄头也是叫苦连天,将多出来的人手分去庄子上,家里少了开销不说,庄头也方便做事,父亲这边不能只有一个长随,我又加了两个小厮,都是原来前园里闲着的人手,三进院东园子里有一间正房,从前锁着没用,我想让人收拾出来给八妹妹住,这会儿着手过年的时候就能搬过去。”这样一来,姚婉玉跟程姨娘的院子离得就进了些。

    婉宁道:“本来这件事应该跟母亲说,可我去了两次母亲都病在床上起不了身,我也就没有打扰母亲。”

    张氏的补药吃的越来越厉害,好像不吃就提不起精神,一碗碗地灌着,只要他一过去屋子里就是各种各样的药味儿。

    倒是婉宁这边,长案上一盆魏紫一盆姚黄开得正盛,屋子里的幔帐里面一层是淡粉色,外面一层是雨过天晴的软烟罗,看起来就生机勃勃。

    这样来往几天,他都喜欢在婉宁屋子里说话。

    姚宜闻听着婉宁的话点了点头,“你管的对,既然交给了你,你只管定规矩。”

    姚宜闻说完话,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正好遇见来还对牌的厨娘,姚宜闻的声音清楚地传过来,“少买些药,到了年根怎么还能整天抱着药罐子。”

    落雨在一旁抿嘴笑。

    “怎么了?”婉宁问过去。

    落雨道:“太太的小日子来了,老爷还让身边的婆子去看呢。”

    父亲对张氏如今没有半点的信任。

    婉宁微微一笑,“不用去张氏那边打听消息,我们只要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婉宁拿起剪子剪窗花,碎碎的红纸落在桌子上,用手一抖好大的一朵芙蓉花。

    落雨笑着道:“小姐,您剪成了。”

    婉宁对着灯看窗花,“只要有心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婉宁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的丫鬟道:“八小姐过来了。”

    刚说给姚婉玉准备好屋子,姚婉玉就来了,婉宁点点头。

    姚婉玉脱掉氅衣进了门,脸上有几分复杂的神情。

    “怎么了?”婉宁问过去。

    姚婉玉看了看屋子里,只见到落雨,抿了抿嘴坐下来低声道:“七姐姐,我想了想还是来求你,这件事也就你才能帮忙。”

    到底是什么事?

    婉宁看过去。

    姚婉玉吞咽一口,“七姐姐,我姨娘可能有孕了……”

    程姨娘有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些日子,”姚婉玉道,“父亲去了几次,太太那边也没来给药,姨娘可能就怀上了。”

    婉宁道:“这是好事啊。”程姨娘是个老实人,也算是有福气,在张氏生病的时候怀上了孩子。

    姚婉玉有些害怕,“不知道太太那边……”

    张氏恐怕连自己都顾不得。

    婉宁看向姚婉玉,“程姨娘那边我让童妈妈找人照应着。”

    姚婉玉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七姐姐。”

    ……

    张氏这边听着如妈妈说话。

    小日子按时来了,张氏总算是松了口气,“沈家那边怎么样?”

    如妈妈道:“不太平,”至少没有从前那么得意,“听说沈敬元请了不少的西席过去,哪个也教不长。”

    “还没见过谁家这样走马观花似的换西席。”

    听得这话张氏冷笑一声,“老太爷说那个沈元坤有些资质,依我看不过就是借了杨敬的名声,如今离了杨敬什么也不是。”

    “不像欢哥……生下来就聪明伶俐。”

    “不止是这个,”如妈妈想要张氏高兴些,“还有主动找上门自荐做西席的先生。”

    张氏没说话,如妈妈道:“不少是几年赶考名落孙山的,听说沈家出手阔绰,干脆找了过去。”

    张氏道:“到底是商贾,只会用银子打点,现在是用银子请西席,将来也要用银子去买功名。”

    所以商贾家的子弟,就算是走科举这条路家里也会悄悄地置办田地,做不了缙绅也算是家境殷实的地主。

    可如今因为杨敬先生,大家都知道沈家的事,再闹些日子,沈家子弟想要科举,就不会那么简单。

    杨敬先生当年是他们求给欢哥的,姚婉宁却帮着沈家抢了个先,现在沈家该知道,不是什么身份都能请杨敬这样的先生。

    张氏躺下来闭上眼睛,“将沈家的事告诉老太爷,婉宁这样插手下去,姚家子弟早晚有一日也不能科举,老爷的官位也要不保。”

    如妈妈应着道:“您放心,奴婢就去办。”

    ……

    一连几天,沈家院子里也是来来往往送年货的人。

    婉宁去沈氏房里,沈四太太立即将婉宁迎过去,“婉宁来的正好,家里有好多事想要跟你商量。”

    沈氏抿嘴笑。

    沈四太太道:“你说说,婉宁倒成了我们家的姑娘,凡是少了婉宁我怎么就拿不定主意呢。”

    “怎么了?”婉宁问过去。

    “崔大人介绍的那位韩先生,答应教昆哥了,可是有一样,”沈四太太顿了顿,“要等到明年春闱之后才能过来,这段日子,昆哥想要去京里松先生的学堂去读书。”

    松先生的学堂。

    婉宁道:“有没有让人去打听打听,那边的学堂怎么样?”

    沈四太太道:“原本也是想若是学堂不好就让昆哥断了这个心思,你舅舅却让人问了,松先生教的很好,听说是杨敬先生教过的也愿意留昆哥读书。”

    既然是昆哥想要去,婉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婉宁道:“只是要上下打理好,上学堂不比在家里,路上多遣些下人跟着,不能有半点的马虎。”

    沈氏道:“我也这样想,昆哥一门心思想要去学堂看看,那位松先生也答应下来,不如就去试试,总不能大半年的时间走马观花似的换西席。”

    去学堂的事定下来,昆哥也就能稳住心神,免得总是想要往杨敬先生院子里跑。

    “杨敬先生那边不太好,”沈四太太说着叹口气,“都说我们家送了几百亩田地给杨敬先生,你舅舅急的不得了,本来就没有这种事,我们就算想要说清楚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些传言一下子就在京里烧起来。

    竟然还有不少的先生上门,主动要教昆哥,好像真的能从中获利。

    沈四太太想到这个就头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件事才能平息。

    “来了,来了……”贺大年匆匆忙忙地进了门,“小姐,杨老太太来了。”

    “杨老太太身子怎么样?”婉宁忙问过去。

    贺大年不停地点头,“还好,就是有些水土不服,路上就吃了药,现在应该好多了。”

    听着婉宁和贺大年说话,沈四太太怔愣在那里,半晌才道:“你们主仆在说什么?”

    婉宁看向母亲和舅母,“是崔二爷跟我说,打听到消息,杨老太太跟着杨家亲戚进京来了,这些日子就能到,正赶上下大雪,我就想着不如让人去接应接应,又怕老太太路上颠簸就让人带了药材请了个郎中跟着过去。”

    她想到这些事,崔奕廷也早就想到了,否则就不会让人暗中照应。

    崔奕廷是故意将消息告诉她,好让沈家也能帮帮忙。

    沈敬元听到消息也赶过来,“我去带些人去杨敬先生那边。”

    既然知道了就要去帮忙。

    贺大年却抿住嘴唇,“那位杨老太太不肯去杨敬先生那里。”

    沈氏和沈四太太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

    杨敬听到婴墨禀告,顾不得换衣服,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斗篷就迎出去。

    “老太太到哪里了?”

    杨敬边走边问。

    婴墨道:“崔二爷说,已经进了城门……”

    进了城门,也就快了。

    杨敬才出了屋子,葛纶也赶过来,“老太太呢?在何处?我从城门一直追过来,怎么不见老太太。”

    葛纶向院子里张望着。

    国子监里听说消息的学生都跟过来。

    杨敬不禁一愣,好端端的人还能凭空不见了?

    大家正不知道要怎么办,婴墨先看到了杨家的老仆人,立即喊了一声,“是吴管事。”

    杨敬推开身边的学生忙过去和吴管事说话,“老太太呢,老太太在哪里?”

    没想到在这里看见这些人,吴管事停顿了片刻才道:“老太太让我跟老爷说一声,她是跟着族里的二太太过来的,也不是为了看您,是……是来打秋风的。”

    是来打秋风的。

    听到这几个字,所有人都诧异地张开了嘴。

    杨敬脸上顿时一阵羞臊,“这……成什么样子……快……跟我去将老太太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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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风起

    张戚程在书房里喝茶,何明道在一旁陪着说话。

    何明道是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在这一任上,何明道已经做了三年,等的就是詹事府少詹事之职,没想到皇上一直想着那个杨敬。

    “夏大学士怎么说?”张戚程问过去。

    何明道叹口气,“要是夏大学士能帮忙,就不用我们在下面谋划,圣上虽然欣赏杨敬,对杨敬这些年不肯入仕心里也有些怒气,只要将圣上心里的怒气激出来,立即就能将杨敬治罪。”

    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何明道有些奇怪,“这河都冻了,冰天雪地的,八十多岁的杨老太太怎么过来了?”

    张戚程皱着眉头思量。

    扬州那边竟然也没有消息送过来。

    这是有人悄悄做了安排,都说杨敬这些年也没闲着,又教了学生,也不知道教的是哪一个。

    “这杨老太太直接就去了亲戚家里,说是来京中打秋风的,连杨敬也不肯见,”何明道说着顿了顿,“听说是因为杨敬收了个商贾子弟做学生,老太太一气之下来了京中。”

    如果是这样就是好事。

    杨老太太这样一搅合,消息就传得更快了。

    ……

    沈四太太将婉宁叫进屋子里商量,“你说说可怎么办?”

    杨家那边传消息过来,她和老爷急得团团转,没想到婉宁却不着急,坐下来就问,“昆哥去哪里了?”

    沈四太太道:“去学堂了,怕落下课业,崔大人也不是时时有空,万一有一天杨先生问起来,昆哥不知道怎么跟先生交代,这个孩子,还想着跟杨先生。”

    不等婉宁说话,沈氏道:“你快跟你舅母说说,你舅母听说杨先生正在找院子,想要布置好了将杨老太太接过来,你舅舅觉得这件事和我们沈家有关,正准备去想法子帮衬。”

    “杨先生置办宅院,舅舅、舅母不要去帮忙。”婉宁抬起头来。

    沈四太太惊讶地道:“听说那边手忙脚乱……这会儿要是不帮忙别说买宅子,就算租一处宅院也不容易。”

    婉宁道:“杨先生住的地方虽然小,找不到别的院子也是能住的,外面正说杨先生收了我们家几百亩地,我们家这时候再帮忙怎么能说得清,就算是我们不出钱财,杨先生也会白白落人口实,倒可以遣两个粗实婆子过去帮忙杨先生打扫院子,毕竟杨敬先生教过昆哥。”

    沈氏想了想,“那老太太那边呢?要不要去找人说说?”

    婉宁看向沈四太太,“舅母和母亲是不是觉得杨老太太因为昆哥才来的京城?”

    沈四太太眉头微皱,“外面都传开了,不是这个又是为什么?”

    婉宁笑着道:“传开了也未必是真的,杨先生是在泰兴收的昆哥,我们沈家住在扬州,杨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沈家,如果为了昆哥在扬州就已经上门,何必从扬州千里迢迢地赶到京城,倒是杨敬先生在泰兴的时候就提过,这次跟着我们进京是有事要办,杨敬先生走之前必定要跟杨老太太说清楚。”

    “我们家的人在京外遇到了杨老太太,杨老太太虽然没说什么话,却也没对我们家下人冷眼相对,反而依仗着他们走了一段的路。”

    “所以杨老太太不是气在我们家,放出那些话不过是想要让旁人误解罢了。”

    想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只看一面。

    杨敬先生能辞官足不出户多年,发妻死后五年都没有抬继室过门,可见杨老太太不是一个事事都要做主的长辈,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垂髻小儿拼着性命来京城。

    如果是这样未免做事前后矛盾。

    婉宁道:“舅母不要慌,该怎么对杨敬先生,还怎么对杨敬先生,一定要让昆哥去见杨老太太,也不带别的东西,就是平日里送给杨敬先生的茶点。”

    这样会不会礼数太薄了些。

    沈四太太和沈氏互相看看。

    沈氏点点头,“嫂子就听婉宁的吧。”

    ……

    姚宜之在酒楼等着何明道,两个人坐稳了开始寒暄。

    何明道两杯酒下肚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这才开始说话,“等到明年春闱金殿传胪,京里的读书人就都会知道老弟。”

    姚宜之微微一笑,如同和煦的春风,“何兄千万不要这样说,万一落榜,小弟无颜相见。”

    何明道摇头,“哪里会落榜。”

    姚宜之这两年在国子监学出了些名堂,连国子监的博士都说,今年姚宜之必定在榜。

    “等到老弟考中了进士,定然会进翰林院,”何明道顿了顿,“大皇子长大了,詹事府正是用人之际……”

    余下的话就不必说了。

    姚宜之笑着道:“听说吏部和内阁举荐了大人为少詹事。”

    何明道好不容易按住笑容,正色道:“圣上更属意杨敬,现在朝中都有传言,师徒同掌詹事府,要成美谈。”

    以杨敬的脾气,定然不会升他为少詹事,他苦苦等待的机会也就没有了。

    姚宜之道:“杨大人不是才去了国子监,从国子监去詹事府恐怕不容易吧。”

    何明道听着姚宜之淡淡的声音,不由地眼前一亮,杨敬难不成在国子监都没有立足之地?

    姚宜之想了想,“大人若是心里有谋划,还是早些盘算。”

    何明道是个优柔寡断的人,遇到一点阻力就会左顾右盼,如果让杨敬在国子监站稳了脚跟,皇上说不得真的会考虑将大皇子交给杨敬。

    一旦杨敬掌管了詹事府,对他将来都还有坏处没有好处。

    所以张戚程才以欢哥为借口不停地去求见杨敬,为的就是拉拢杨敬到身边,眼见杨敬不可能和他们站在一起。

    训导太子、亲王之职怎么能交给无法掌控的人。

    ……

    嘉宁长公主坐在皇后身边,屋子里的女官和内侍都退了下去,长公主脸上满是红晕。

    “你跟本宫说句实话,”皇后道,“你是怎么看上了姚宜之?”

    嘉宁长公主将手里的书递给皇后,“娘娘看看这些书,是臣妹偶然间跟姚三太太借来的,本是要给身边的子侄读书用,却看到了上面注解的字,臣妹的公公说什么也要见见姚宜之,让姚宜之给家里的晚辈讲了几日的经史,娘娘可知刘家二房的长子,从前将长辈气得奈何他不得,如今可是在族学里安心读书,”说着垂下了眼睛,“臣妹还听说姚宜之给发妻守了三年才出来科举,到如今也没有续弦,又看了他写的一本诗册,也就……从前臣妹以为就这样守一辈子也好,要不是皇兄提起让臣妹再嫁,臣妹绝不敢去想这些。”

    皇后听着嘉宁长公主说话,今年春天皇上受了风寒病倒在养心殿,嘉宁长公主在宫中亲自看着女官熬药,听说皇上的病没有好转,嘉宁长公主在太后娘娘宫外还哭了一鼻子。

    皇上病好之后就下定决心要给这唯一的妹妹再找个好人家嫁过去。

    皇上有了这个心思,正好嘉宁长公主心里也有了人,虽然姚宜之有过正妻,又是庶子,可还算有举人的功名在,在国子监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很多人知道这个“姚三郎”,如今姚家将姚宜之过继去了族中,做了正经的嫡子,将来等到金殿传胪,再让他尚主也不是不行。

    皇上一直对长公主这门亲事心存歉意,当年先皇在的时候,心中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刘家,另一个是出身锦衣卫的陶本谦,先皇问起皇上,皇上还是觉得刘家更合适,谁知道长公主会这么早就守寡。

    说着话,大皇子来请安,皇后吩咐宫人,“将紫砂壶拿出来。”

    大皇子让人将玩了好长时间的紫砂麒麟拿出来,放在皇后娘娘面前,然后让人将泡好的茶水浇上去。

    皇后娘娘看着茶盘里的麒麟,笑着道:“这麒麟好像越来越漂亮了。”

    大皇子听得这话挺起了脊背。

    皇后娘娘看着大皇子,大皇子从小由她抚养,皇上子嗣单薄,她在大皇子身上格外用心,教育的也严了些,因此让大皇子对她有了太多的敬畏,上次传姚婉宁进宫,姚婉宁拿出这些物件儿,没想到大皇子就喜欢玩起来,她为了让大皇子多来几趟,特意将紫砂壶留在她宫里,这段日子过来,她觉得大皇子不再那么小心翼翼,脸上也有了笑容。

    和大皇子说了会儿话,嘉宁长公主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留了大皇子吃过饭才让宫人带着大皇子去休息,大皇子不愿意在永寿宫睡觉,好像始终不能放下和她之间的那份隔阂。

    大皇子身边的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几个宫人不可能在大皇子耳边嚼舌根,她要顾着宫外的母家,还要打理宫内的事务,这些年身体虚弱,让她渐渐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皇上……”皇后娘娘微微失神,再抬起头来却看到眼前那抹明黄色。

    皇上几步进了内室。

    皇后娘娘上前行礼,皇帝将皇后扶起来,“身子怎么样?可好些了?”

    皇后娘娘道:“这些日子好多了,也有了精神。”

    皇帝点点头,想起嘉宁长公主的事,“向嘉宁问清楚了吗?”

    皇后娘娘将嘉宁长公主那些话说了。

    皇帝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姚宜之这个人,朕已经让人去查问,和嘉宁说的差不多,人还算聪明,他的兄长在吏部做的很好,写了一手的好字,明年的春闱定能考中。”

    说起姚家,皇后想起了姚三太太张氏。

    她对这个姚三太太没什么好感,姚婉宁向她求了太医给姚三太太看病,她本没放在心上,后来随口一问,那个姚三太太根本没有病。

    “在想什么?”皇帝看着皇后露出思量的神情,低声问过去。

    皇后娘娘就将心里的疑虑说了,“姚三太太和嘉宁一直要好,嘉宁也是因为姚三太太才认识了姚宜之,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有心牵线。”

    听得这话,皇帝皱起眉头来。

    那个姚宜之到底是不是有心算计嘉宁。

    表面上温和儒雅的人,如果长了一副奸人的心肠,还真的要好好思量思量,能不能让他做嘉宁的驸马。

    皇帝坐下来抿了口茶。

    “詹事府那边怎么样了?”皇后娘娘问过去,“大皇子应该进学了,定了詹事府詹事,也好着手选四方名儒,在挑选年纪相当的才俊进宫伴读。”

    皇帝想到这件事眼睛沉下来。

    多年的夫妻,皇后察觉出皇帝的怒气,也就不敢多说话而是静静等着皇帝开口。

    “那个杨敬,这么多年都不肯入仕不说,私下里还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话,这些朕都可以不放在心上,朕依旧用他去国子监,这才几日,国子监几位博士对他颇有怨言,朕看他是故意为之,好让朕再放他归野。”

    “大周朝不是没有名士可用,左春坊的何明道、礼部尚书哪个都能任此职。”

    “皇上消消气,”皇后娘娘低声道,“若是能用何明道和礼部尚书,您何必这样动气,您心里最喜欢的还是杨敬,杨敬在外这么多年,再入仕势必生疏,您没有让他直接去詹事府,就是想要给他时间去适应。”

    “皇上已经做了这么多,不妨再等等看,若是那杨敬辜负了皇上的苦心,再将杨敬治罪不迟,别一时怒气让大皇子错过了个好师傅。”

    皇后总是能按住他的怒气,轻软的几句话,让他胸口那团火也熄灭了。

    那就再看看,看看杨敬到底是什么样的品行。

    ……

    婉宁帮沈氏准备好了点心送去给杨老太太。

    每天都去送,做的都是家常的点心,有时候送去的是沈氏和沈四太太做的针线。

    沈四太太笑着道:“没想到还都收下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下人进来道:“太太不好了,六爷找不到了。”

    昆哥找不到了?

    沈氏和沈四太太怔愣的功夫,婉宁问过去,“六爷不是去了学堂吗?怎么会找不到?”

    “是去了学堂,每天都是这时候下学,可是今天六爷将身边的小厮遣开了,等到小厮去学堂里找六爷,六爷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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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欺负

    沈四太太脸色苍白,“怎么会不见的,好端端的人,学堂就那么大,怎么会找不到人。”

    管事的将昆哥身边的小厮领过来。

    小厮脸上一片惊慌的神情,“是六爷让我们走的,六爷……让我们去外面等。”

    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

    沈四太太慌张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婉宁道:“学堂有几个门?”

    “两个,一个前门,一个后门,平日里后门是不开的,我们也就没过去守着。”

    去学堂的又不止少爷一个,所有的下人都在外面等,他们也不好就坏了规矩,后门上更是没有人去的地方,他过去瞧过,只有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仆管着门,只要看到有人过去就会斥骂,半点不留情面,他们也试着偷偷去守着,结果那地方是个风口,谁站上一会儿都要冻得发抖,谁也受不住。

    小厮不敢强词夺理,忙磕头赔罪,“都是我们没守好门。”

    这样看来只有可能是从后门走了。

    婉宁道:“学堂那边还有我们家的人吗?”

    小厮点点头,很快却又摇头,显然也是慌张中已经乱了方寸。

    婉宁吩咐管事,“快出去问问,再打听一下学堂那边有没有别人家的少爷也没有回家。”

    管事忙应一声。

    婉宁道:“让贺大年跟着去,再叫上殷江,仔仔细细地找一遍。”

    管事的出了门,沈四太太这边已经站不住,沈氏也是勉强稳住心神,“昆哥那么聪明,不会遇到什么事。”

    沈四太太抿着嘴唇半晌道:“会不会和婉宁那次一样。”

    沈氏听得这话,心里一片冰凉。

    光明正大的从学堂绑人,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沈四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下人,“你们怎么敢离开六爷,我是怎么吩咐的,为什么让你们四五个人留在那里?”

    下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停地磕头。

    “如果六爷找不着了,你们就别想……”沈四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几乎昏厥过去。

    沈氏忙上前安抚,“别急,别急,嫂子别急……我们慢慢找,肯定会将昆哥找回来。”沈氏说着话眼睛里也有焦急的神情,侧头去看婉宁。

    婉宁道:“昆哥让下人在门外走,应该是有什么事,学堂里应该不会轻易进外人,就算是绑走了昆哥也是在后门上,既然后门有下人在守着,只要去问问就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管事过来禀告,“忠义侯府上来人了,说是侯爷和六爷约好了一起去骑马。”

    沈四太太听得这话想起来,“是有这样的事,昆哥会不会自己去了忠义侯府。”

    从学堂到忠义侯府还有一段的距离昆哥不可能过去。

    她记得昆哥说过,要跟着崔奕廷学骑马,婉宁抬起头看向童妈妈,“让人去崔大人那里问问,看看有没有昆哥的消息。”

    童妈妈还没有出屋门,门上的管事慌里慌张地进屋,人还没有站稳,就开口道:“回来了,六爷回来了,是跟着崔大人出去了。”

    听得这话,沈氏顿时透了口气,这样一放松整个人也差点站不住,颤声道:“这孩子,怎么出去也不说一声。”

    说话间婉宁已经提着裙子走出门。

    昆哥低着头进了院子,后面是穿着锦衣卫官服的崔奕廷,深红色的官服仿佛给他的脸上增添了一抹端肃。

    “去哪儿了?”婉宁低声问昆哥。

    昆哥转头去找身后的崔奕廷,还没说话,崔奕廷道:“我陪着昆哥去骑马了。”

    昆哥绷起的肩膀明显地落下去,仿佛是找到了依靠。

    崔奕廷和昆哥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两个人之间这样细微的变化也就只有她这个惯于察言观色的人才能看出来。

    崔奕廷不笑的时候,身上有种让人敬畏的气势,说起话来也仿佛不容质疑。

    换了旁人舒口气也就算了。

    婉宁却接着问昆哥,“那么多小厮跟着,怎么也不说一声。”

    昆哥抬起头来,目光有些闪烁,“我……忘记了……想起来的时候就晚了。”

    “从哪里出的学堂?”

    “后门,”昆哥道,“从后门走的。”

    既然跟着崔奕廷去骑马为什么要从后门走。

    婉宁尽可能将声音放得轻缓,“忠义侯还等着你过去。”

    昆哥点点头,“我已经让人去说,这段日子我就不过去了。”

    说着话沈四太太和沈氏已经迎出来,婉宁道:“快去跟舅母说一声。”

    昆哥去了屋子里,婉宁向崔奕廷蹲身行礼,“我弟弟真的是跟着崔二爷去骑马了?”

    崔奕廷看着婉宁,没有立即回答,微风从她眼前吹过,她抿着嘴看似很沉着,眼睛里却透着怀疑。

    崔奕廷道:“我答应昆哥了。”

    到底是什么事,崔奕廷在帮着昆哥遮掩。

    崔奕廷目光十分的沉着,“这几天我去接昆哥,若是遇到我在宫中当值不能出来,我就让陈宝将昆哥送回来,昆哥要跟着我读书,你放心,我会将昆哥好好地送回家。”

    婉宁道:“昆哥是在学堂里受欺负了?”一整天都在学堂里,如果有事也跟上学堂有关。

    崔奕廷道:“昆哥虽然还小,却有自己的主意。”

    崔奕廷没有否定她的意思,也就是说她猜对了。

    说话间昆哥已经从屋子里出来,几步走到崔奕廷跟前,“师兄去教我读书吧!”

    崔奕廷点了点头,昆哥脸上这才露出了些笑容。

    ……

    松先生画完了眼前的春山图,书童忙上前接笔。

    “沈家有没有人过来?”松先生问过去。

    书童道:“没有。”

    杨敬的学生来他的学堂读书,松先生冷笑一声,杨敬那个眼高于顶的得意门生,如今却要在他的学堂里受罚。

    何明道说的也没错,那个沈元坤也不是什么神童,不过就是比常人聪慧一点点,否则怎么能私下里败给他的学生。

    “就算沈家找过来也无话可说,先生什么都不知晓,是学生们私下里要比试,输了的人要被罚打二十下藤条。”

    松先生扬起眉毛,“明日那个沈元坤是不会来上课了。”

    ……

    “二爷。”

    陈宝挑着灯笼迎上来。

    崔奕廷看向吴照,“都谁打的弄清楚了没有?”

    吴照道:“用藤条打了二十下,是翰林院邱大人家的公子,比沈六爷大两岁,三年前就跟着松先生读书。”

    二爷准备要怎么办,是将人绑了打一通还是……

    沈六爷被打他们是立即就知道了,沈家下人没有守在学堂的后门,他却遣了人一直等在那里,所以才能将学堂的事告诉二爷。

    崔奕廷淡淡地道,“带着人回去歇着吧!”

    这样的事,昆哥自己就能动手。

    “七小姐那边要不要说?”陈宝犹豫再三,二爷这样帮忙沈家不一定能领情,办好了不用说,万一出什么差错,说不得要怪在二爷身上。

    崔奕廷翻身上马,他答应的昆哥的事不能说,婉宁那么聪明,用不着他去说什么,也会将整件事弄个明白。

    *********************************

    早就写完了三千字,却觉得啰嗦,改了又改。

    有些目标没有完成,明天接着写,对不起大家。

第一百九十一章 打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童妈妈带着殷江进门,殷江将学堂里的事大概说了。

    “昨天除了六爷也有几位少爷回去晚了,应该是都在一起,六爷是最后出来的,不知道怎么遇到的崔二爷。”

    几个孩子聚在一起,昆哥又是那样的神情,和她想的一样,昆哥在学堂里被欺负了,可是崔奕廷是什么时候过去的,这么巧就遇到了昆哥。

    殷江道:“我去跟崔二爷那边打听,那边的人什么也不肯说。”

    崔奕廷对手下管得严,他不让开口,谁能说出一个字。

    仔细想想昆哥定然是在学堂吃了亏。

    那位松先生有不小的名声,却让学生在眼皮底下欺负昆哥,昆哥对松先生来说算不得什么,恐怕冲的是杨先生。

    婉宁问过去,“六爷呢?今天有没有去学堂?”

    殷江道:“照常去的学堂。”

    被欺负了却不哭不闹,还像往常一样去学堂读书,就跟崔奕廷说的一样,昆哥是个有主意的。

    “你带着人等在学堂门口,只要没什么事就不用出来。”

    殷江点了点头。

    殷江先退出去,童妈妈上前道:“要不然您再去问问崔二爷,崔二爷也是杨先生的学生,这件事总绕不过他。”

    自从上次崔奕廷和她说了那些话,她心里就好像多了点什么,既然拒绝了就不想让崔奕廷误会,所以就不像以前那样有什么事都去崔奕廷那里打听。

    可是昆哥的事,又落在崔奕廷身上,要他伸手帮忙。

    有些人,有些事你想要避开些却偏偏就避不开。

    她不是不能插手,只是昆哥却信了崔奕廷,连她这个姐姐都闭口不提,昨晚那种情形,她真想将昆哥拎过来仔细地问清楚。

    昆哥就是仗着有崔奕廷这个靠山在,一大一小就在她眼皮底下瞒着她,她明明知道还不能点破。

    落雨道:“小姐昨晚没睡好,不然再去歇一会儿。”

    她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尤其是昆哥和母亲,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是自己拿主意,尤其是知道昆哥受了委屈,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一连几天学堂那边好像都很安静,仿佛没有什么事发生。

    “小姐,裴二小姐给您写了封信,裴家下人带着帖子来的,一会儿裴太夫人和裴二小姐要来做客。”

    婉宁这才想起来,裴**生辰要到了,她答应了送盆姚黄过去。

    ……

    裴太夫人笑着看婉宁,“大冬天的还让你搬花送过去,**这孩子就是不懂事,正好我们去族里,从这边路过,就过来坐坐。”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

    裴太夫人想到一件事,让管事妈妈将一张帖子送到婉宁手上,“听说沈家那边,你有个兄弟在读书。”

    裴太夫人虽然没有将沈家说成她舅舅,却将昆哥说成了她兄弟。

    婉宁很自然地点头。

    裴太夫人道:“我们家倒是认识一位开学堂的先生,那位乔先生的学堂就跟武定胡同隔了两条街,地方不偏,来往不用大动干戈,不会出什么乱子,若是觉得那里能去,就让人将我的帖子递过去。”

    乔先生的学堂很有名,舅舅之前还提起过,只是那边学生太多乔先生不肯再收学生。

    没想到裴太夫人会以侯府的名义写帖子举荐。

    婉宁道:“怎么好让太夫人这样费心。”

    “好孩子,”裴太夫人满脸笑容,“你为**做了那么多,我们家还不知道怎么谢你,不过是件小事,跟我客气就是见外了。”

    说着话,裴太夫人向外看去,“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婉宁道:“方才管事来告罪,母亲还是不能出门……”

    “我带了些药材过来,”裴太夫人道,“怎么也要过去看看三太太。”

    ……

    张氏那边听到消息。

    如妈妈上前道:“咱们家里和永安侯府不太走动,永安侯太夫人怎么会来探病。”

    来来往往不少人来看她,冲的不是姚家的关系就是父亲的关系,裴太夫人来的有些奇怪。

    “听说裴家小姐经常给七小姐写信,裴太夫人过来之前还去了七小姐屋子里说话,”如妈妈想了想,“会不会真的是为了七小姐来的。”

    勋贵看上了婉宁?张氏皱起眉头,永安侯好像刚刚退了婚。

    “这是故意来气我,”张氏冷笑道,“不过是巴结上一个勋贵,就领到我跟前来。”

    张氏吩咐如妈妈换衣服,“就穿那件藕色的。”

    穿上藕色的褙子,脸上也不施粉黛,张氏看起来十分的虚弱。

    裴太夫人看到张氏不禁有些心惊,张氏比之前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裴太夫人忙上前,“三太太的病可好些了?”

    张氏有气无力地露出些笑容,支撑着和裴太夫人寒暄,眼睛里又有试探又有欢喜,“好多了,这些日子多亏了婉宁帮忙打理家中,让我也能得了休息。”

    张氏话音刚落,如妈妈快步走进屋,低声和张氏说了几句话。

    张氏瞪大了眼睛,“沈家的事,怎么会找到我们家里来?”

    如妈妈抿住嘴不敢乱说,张氏也是一副说错话的模样。

    裴太夫人装作端茶来喝。

    张氏低声吩咐如妈妈,“沈家的事……还是去问七小姐……”

    裴太夫人不动声色,张氏转头笑道:“让太夫人笑话了。”多少日子了,她好不容易这样心中畅快地笑。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她就是喜欢看沈家出事,喜欢看外面有人找上门来,就找姚婉宁。

    ……

    “找老爷,问老爷下衙没有。”

    管事将门外的消息告诉姚老太爷。

    姚老太爷皱起眉头,“找老三做什么?”

    管事道:“好像是沈家的事。”

    姚老太爷瞪圆了眼睛,“沈家的事找我们做什么?我们早就跟沈家没有了关系,是不是七丫头又惹祸了?我早就说有这个丫头在,我们家就不得安生。”

    沈家的事定然和婉宁脱不开干系,这是谁都知道的。

    “老太爷,这……应该怎么回话啊?”管事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跟他们说沈家的事不要找我们,我们家早就将沈氏休了,沈家跟我们没关系,若是谁管沈家的事,我就将她逐出家门。”

    ……

    一顶青轿就停在姚家门口,下人提着写着“邱”字的灯笼站在一旁,等着姚家人出来回话。

    姚家下人还没出门,有一顶轿子迎面抬过来。

    邱家人忙道:“好像是姚大人回来了。”

    说话间,轿子停下,姚宜闻撩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

    “姚大人,”邱二老爷上前,“我是翰林院学士邱恒林的弟弟,因为兄长犬子的事特来见姚大人。”

    翰林院学士有很多。

    邱恒林这个人,姚宜闻好像没有注意过。

    邱家来找他因为什么?

    姚宜闻和邱二老爷去书房里说话。

    邱二老爷道:“姚大人可知沈家的一位六爷沈元坤。”

    沈敬元的儿子,长得十分清秀,沈家的后辈姚宜闻当年见过不少,好像都没有沈元坤这样出挑。

    姚宜闻点点头。

    邱二老爷试探着道:“那沈元坤动手打了我兄长的儿子。”一个商贾家的孩子,竟然敢动手打官宦人家子弟,听说这样的事,兄长整个人跳起来。

    听到沈元坤动手打了人,姚宜闻有些诧异。

    姚宜闻道:“这……话是从何说起,怎么会动起手。”

    邱二老爷道:“都在一个学堂,不知怎么回事就动起手,我们家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因此吃了亏,沈家下人也跟我们家的下人扭打起来。”

    姚宜闻看向目光闪烁的邱二老爷,不由地皱起眉头,“沈家的事,你怎么会来跟我说?”

    邱二老爷显得有些意外,“外面人都说,没有姚家在后面撑着,沈元坤绝不敢这样做,我兄长不肯相信,我是瞒着兄长来问问,这里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是因为婉宁跟沈家走的太近,外面才会有这种传闻。

    姚宜闻虽然觉得亏待沈氏,可听得这话也是脸面无光。

    姚宜闻沉着脸,“没有这样的事,我们家和沈家没有来往。”

    邱二老爷松了口气,“姚大人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闹出这种事,我兄长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邱二老爷说完话站起身告辞。

    姚宜闻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思量,沈元坤打人的事应该和婉宁没什么关系。

    正想到这里,下人来道:“老爷,老太爷请您过去。”

    ……

    “我就知道定然会出事。”姚老太爷吐沫横飞。

    姚宜闻站在门口,听得里面呼喊的声音竟然有些犹豫要不要进门。

    “连礼义廉耻都不懂的商贾,跟书香门第的子弟一样去进学,到底闹出了笑话,”姚老太爷指着婉宁,“你有没有帮忙?这里面有没有你的事?在泰兴你就和沈家来往,到了京城更是不加遮掩……”

    婉宁道:“祖父不让人打听打听,如果是别人错了呢?”

    “不可能,那是翰林院学士家的公子,从小就学了规矩,那个沈元坤懂得什么?生养成那个样子,看起来就比人愚钝,还妄想着要科举入仕……”

    “你听听外面都怎么说……怎么说我们姚家……”

    婉宁抬起头,看向满脸怒气却又幸灾乐祸的姚老太爷,微微扬起了声音,“祖父怎么能信外面那些传言,孙女在京里也听说了不少传言,都不敢放在心上。”

    姚老太爷冷笑一声,“你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婉宁扬起了眉毛,仿佛又许多话要讲,却又摇摇头,“我不能说,祖父还是别听那些话。”

    越不说,他就越想要听。

    那丫头眼睛里明明有话却不说,就像有一根鱼刺扎在他嗓子里,让他吞咽不得。

    “你说,我且听你说。”

    婉宁迟疑再三,等着姚老太爷伸着脖子、侧头过来才道:“外面都说,我生母有三不去,被休不合礼数,还说继母不愿意嫁给父亲,孙女就觉得这些话信不得,有一日我去母亲那里,母亲正睡着,迷迷糊糊中喊了一句‘三郎’可见母亲对父亲是有心的。”

    姚老太爷的眼睛几乎瞪出来。

    沈氏有三不去。

    这是笑话他做事不合礼数。

    这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张氏不愿意嫁过来。

    家里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姚婉宁竟然还敢这样搬弄是非。

    姚宜闻本要撩开帘子进屋,却听到婉宁说“三郎”。

    三郎,张氏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他,倒是沈氏喊过他大郎,因为除了族中的排行,他在家中是长子。

    张氏是不是在喊他?

    姚宜闻仿佛觉得有块石头落下来,狠狠地砸在他的头顶,让他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姚老太爷瞪圆了眼睛,喘着粗气,“敢这样跟长辈顶嘴,来人……将家法拿来,给我打,打她二十棍子。”

    话音刚落,姚宜闻抬脚进了屋。

    “父亲怎么动这样大的气,”姚宜闻道,“既然说的是沈家的事,打婉宁做什么。”

    姚老太爷额头上浮起青筋凶狠地看向姚宜闻,“就是因为你,才养出这样的祸害,我们姚家的脸面迟早让你们父女丢尽了。”

    姚老太爷使劲地拍着矮桌,“这个家我住不得了,老五呢?去将老五叫来,让老五接我去他的小院子里住。”

    “去啊,去叫五老爷来,这个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了了。”

    下人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姚老太爷伸手将炕上的矮桌掀翻,“混账东西,一个个都不听我的话了,白白养着你们这么多年,还不如一条畜生。”

    无论什么时候,父亲心里想的总是弟弟,从前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自从那次……他闭上眼睛,就是弟弟那张俊秀的脸庞。

    父亲喜欢弟弟。

    张氏在书房里和弟弟哭诉。

    欢哥喜欢跟弟弟读书。

    弟弟是这个家里最讨人喜欢,最让人惦记的。

    他呢?他算什么?

    忽然有一股火从姚宜闻身上冒出来径直窜进他脑子里,“父亲,”姚宜闻张开嘴,“五弟已经过继给族里,怎么能接你出去。”

    就算将来尚主,就算有了大宅子,也已经是别人家的子嗣。

    姚老太爷仿佛被人一口咬住了脖子,顿时梗在那里,半晌恶狠狠地看着姚宜闻,“孽障,我……怎么养了……你这样一个孽障。”

    “你就等着,等着沈家出事……我看你的官还做不做……还做不做……”

    沈老太爷又骂又闹。

    将炕上所有的物件儿几乎都丢在地上。

    看着满屋的狼藉,姚宜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要是平时他早早就跪下来,可是今天,他却没有下跪,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他只想远远地离开,离开那个他已经不认识的父亲。

    ……

    姚宜闻不知道到底说错了什么,他没有想要护着沈家,也没有替沈家说话,父亲却一下子闹起来。

    婉宁说的那些话也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让父亲不要听信传言而已。

    “既然邱家照过来,”婉宁道,“我就打发人出去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姚宜闻想着婉宁说张氏的话。

    三郎,三郎,三郎到底是谁,是他吗?还是……

    沈氏到底有没有叫过他三郎。

    如果沈氏叫过,是不是张氏也会用族里的排行来喊他。

    姚宜闻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从前他一直认为,兄弟姐妹中父亲最喜欢他,继室张氏也是最贤良淑德的妻子。

    是他错了吗?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错了。

    ……

    松先生最不能忍受的是,有人扰乱他的课堂。

    而今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打了人,被打的那个却不是沈元坤。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沈元坤是所有学生里年纪最小的,来上课的时间又不长。

    怎么会胜过了邱大人家的公子。

    邱大人家的公子不仅输了,还被打了二十下藤条。

    松先生觉得自己的脸就如同邱大人公子的屁股,被藤条打的一片火辣。

    他在何明道那里夸下海口,定然要让杨敬的学生丢尽脸面,现在不但没有做成,还让沈元坤反过来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你们一个个都是做什么的?”松先生看过去,学堂里有不少的下人,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沈元坤打人。

    “先生,”下人道,“邱家少爷输了之后,小的们本来要上前,谁知道那个沈元坤年纪小力气却很大,我们正夺那藤条,不知怎么回事,院子里一下子来了不少的人,将邱家少爷按在了春凳上。”

    “那些人力气大的很,不像是普通的家人,倒像是哪里来的护院。”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沈元坤将藤条落在邱家少爷身上。

    突然出来不少的人。

    都是些什么人?

    松先生愣在那里,“是不是沈家的人?”

    下人摇摇头,“沈家的人在前门等着,没有进来。”

    那到底是谁。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倒打一耙,松先生道:“那个沈元坤顽劣,竟然在学堂动手打人,我们学堂不收这样的学生。”

    邱家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不会就这样算了。

    杨敬教出这样的学生,就等着颜面扫地……

    松先生刚想到这里。

    外面的书童几步进了屋,“先生,不好了,钱家少爷也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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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头一看发现错不少,赶紧改一下,希望大家看着别太别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扬名

    松先生将手里的书仍在桌上,“在哪里被打的?”

    下学之后,学生都被接走了,怎么还会被打。

    书童道:“就在学堂的后门出去的小巷子里,是跟邱家少爷一起被打的,回家的时候没有吭声,钱家听说邱家少爷被打,就将钱家少爷叫过去问,结果……”

    结果打的还不止是一个人。

    松先生顿时七窍生烟,“邱家呢?邱家有没有消息?”

    书童摇摇头。

    松先生只觉得心头被人剜了一块。

    邱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邱学士的公子,定然能大殿唱名,这样他也脸上有光。

    杨敬还不是因为有了曹變这样的学生才有了今天的名声。

    达官显贵家的后辈都想跟杨敬读书,受杨敬指点。

    过了这么多年,曹變都化成了泥,杨敬还一直声名不倒。

    他就不信了,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比不上杨敬。

    听说杨敬的学生来他这里求学,他心里顿时笑起来,他要让人知道杨敬的学生,不如他的学生。

    没想到那个沈元坤敢动手打邱章,教不严师之过,他看这次杨敬的脸面摆在哪里。

    松先生越想越生气,“那个沈元坤,我是看在杨敬的面子上才收进学堂旁听,他竟然敢做这样的事。”

    书童也觉得惊奇,邱家少爷仗着父亲在翰林院任职,天生又有几分的聪慧,根本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凡是来求学的学生也确然没有谁能及上邱家少爷,先生对邱家少爷就有了十分的偏爱,无论邱家少爷做什么,先生都不在意。

    听说来了一个杨敬的学生,他是亲眼看到邱家少爷神采奕奕,无时无刻不在打量那个沈元坤。

    结果那个沈元坤很快就受了教训。

    换做旁人,要么转去别的学堂,要么就在邱家少爷面前低下头来,没想到那个沈元坤依旧不声不响地来读书。

    学堂上的人都笑沈元坤是商贾子弟脸皮厚。

    这嘲笑的笑容还在脸上,却被沈元坤用藤条抽了回来。

    怪不得先生会生气。

    任谁都会觉得脸上无光。

    ……

    邱家门口停了两三辆马车。

    邱恒林坐在椅子上,钱家、吴家的人也坐在一旁等着邱恒林说话。

    钱老爷道:“沈家那边怎么说?”

    邱恒林沉着脸,“说是几个孩子比读书,输的那个心甘情愿被打藤条。”

    钱老爷在家中已经问过,也是这样的说法,听到这话不由地干咳一声,“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算了?沈家在京里也有些根基,还跟吏部的姚大人有亲……”

    “还有什么亲,姚大人不是已经将沈氏休了吗?”

    “沈氏留下个嫡女在京里开了几个茶铺……”

    几个人纷纷地道。

    邱恒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什么比读书,我已经问了松先生,那个沈元坤不过是在学堂旁听,松先生讲的那些他还弄不明白,就算是背书也勉勉强强,松先生经常罚他回家抄写,再说,我也去出去打听了,沈元坤这些日子就气走了几个西席。”

    这样的人还能胜过他们章哥。

    章哥也说,沈元坤用的是小手段,他一时大意才上了当。

    根本就是沈家仗着有钱欺负人。

    欺负谁都不应该欺负到他头上。

    钱老爷和吴老爷互相看看,到底还要不要找去沈家。

    “明天去沈家,问个清清楚楚,若是沈家不说明白,我们就去国子监找杨敬,既然想要读书,就要有个读书人的样子,不能装模作样,骨子里却还是个嗜利小人。”

    ……

    第二天一大早,邱家人伸手敲开了沈家的大门。

    沈家下人揉着眼睛看过去。

    一群人剑拔弩张地站在那里。

    望着毫不在意的沈家人,邱恒林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的怒气。

    “你家老爷在不在?”

    邱家管事毫不客气地问过去。

    “你是哪位?我们家老爷不在。”

    不在,打了人就缩起来以为整件事就能过去,邱恒林冷笑一声,转身去将轿子里的松先生扶出来。

    就算沈元坤不算是松先生的学生,也在松先生学堂里旁听,总不能不顾礼数连松先生也不见。

    “这是松先生,要来跟你家老爷说话。”

    松先生看向沈家人。

    沈家人忙上前行礼,“松先生,我们家老爷真的不在。”

    松先生不动声色,“沈元坤呢?在不在?”

    沈家人立即道:“我们家六爷也不在,天还不亮老爷带着六爷就出门了。”

    沈元坤打了邱家少爷,沈敬元知道邱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真的带着孩子出城去了,说到底沈家也不是傻子。

    难不成就要这样算了?

    松先生道:“沈老爷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沈家下人急忙道:“我家老爷去了国子监和杨大人说话。”说到杨大人几个字,沈家下人的腰背显而易见地挺起来。

    脸上流露出倨傲的神情。

    松先生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杨大人。

    杨敬如今有了官职,可不就是杨大人。

    沈家以为抬出了杨敬,他们就无可奈何,就算他没有杨敬那样的功名,也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

    松先生看向邱恒林,“既然如此,我们也去国子监找杨大人。”

    ……

    邱家下人满头大汗地在京城里跑起来。

    从松先生的学堂到沈家,又从沈家去国子监到处打听消息。

    沈家的马车停在离国子监还有两条街的路边,邱家下人看到了马车上写着“沈”字的灯笼,一下子振奋起来。

    沈家一定要在这里。

    松先生下了车,带着邱家人一路去了国子监。

    如果杨敬维护沈元坤,他也不怕闹起来,京里只要有名的书院、学堂,都不会收沈元坤这样的学生。

    何明道已经上下打点,杨敬这些年因为性子倨傲没少得罪人,到时候不止是沈元坤,杨敬也是自身难保。

    杨敬才去国子监多久,已经到处都是传言,说他收了商贾几百亩地,在扬州养了个风尘女子还生下了子嗣。

    “杨敬。”

    看到了沈敬元和一个人站在旁边说话。

    松先生立即喊过去。

    那人果然回过头来,就是杨敬。

    刚下过雪的天几乎能将所有一切都冻住,北风从领口灌进来,松先生却没觉得冷。

    沈元坤来上课第一天,何明道就找上门来,只要他办好了这件事,何明道就会帮他疏通关系入仕,他和杨敬早就相识,年轻的时候两个人曾一起去过献王府,献王府的下人将杨敬奉为座上宾,对他百般冷落,衣食住行跟杨敬相差甚远,他默默地忍下来,没想到杨敬却不识抬举教了几日就离开献王府。

    很快他也被撵出来。

    好不容易在京里开了学堂,结交了何明道,没想到会又遇到杨敬,杨敬摇身一变进了国子监,说不得将来被看中还会去詹事府。

    听到这样的消息,气得他夜不能寐。

    凭什么,同样都是读书人,杨敬学问并不比他强,偏偏好的机遇都摆在杨敬面前,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却依旧被杨敬踩在脚下。

    他不服。

    尤其是看到杨敬的学生。

    他就是要让沈元坤败在他的学生手里。

    让杨敬永远不能再得意。

    只要提起杨敬的学生,所有人都会说起他,说起他的学生邱章,最好的扬名机会,他已经等了太长时间。

    杨敬道:“你是……松山兄。”

    松先生看了旁边的沈元坤一眼,才回了杨敬的话,“早就想要上门去叙旧,没想到今天却为了这件事过来。”

    说到这里,不等杨敬说话,松先生喝问过去,“沈元坤,你可是在学堂里动手打了人?”说着将手里的藤条仍在地上。

    先发制人也免了客气,高高扬起的声音,让更多人看过来。

    杨敬不由地皱起眉头,看向沈元坤,“既然在松先生学堂旁听,就要守那边的规矩,你可是打了人?”

    沈元坤点了点头,“回先生的话,弟子打了人。”

    承认就好,松先生心里冷笑出来,杨敬怎么也是要脸面的人,到了这时候不敢再维护学生。

    “松先生如何教的你,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

    杨敬的声音严厉。

    “弟子错了,”沈元坤将地上的藤条捡起来,双手奉到松先生跟前,“请松先生责罚。”

    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沈元坤不但认了错,还要让他责罚。

    大庭广众之下,日后也不怕杨敬师徒不承认。

    松先生伸手去拿藤条,他的心跳个不停,心尖甚至有些颤抖,他等的就是今天,就是这一天。

    眼见指尖就要碰到了藤条。

    沈元坤忽然将手合起来,将藤条闪开。

    松先生顿时怔愣,身体里的热血,仿佛一下子都倾泻出来,刚要张口喝问。

    杨敬已经淡淡地道:“元坤,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句话?”

    松先生眼看着沈元坤低下头,“回先生,弟子是忘记了,”说到这里抬起了小小的脸,眼睛里是粲然的笑容,带着几分的执着和傲气,“松先生可以责罚我,可是要按照我和几位同学的约定,比试输的那个才能被用藤条打二十下。”

    “我打过邱章、钱敏和吴子息,他们之前也打过我,那时候我也没哭没闹没禀告父亲和先生,因为既然学不如人,就算挨打也不该叫苦,”昆哥说着向杨敬行礼,“这还是其次,学生更不能丢了先生的脸面,于是学生回家专心苦读,他们现在打我,可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打不得我。”

    听着沈元坤的话,松先生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昆哥道:“这几十藤条是我用学问赢回来的,谁想要打我,就还要赢回去。”

    小小的孩子,挺直了身子立在风雪中,脸上没有半点的惧怕,反而越过几个大人看向旁边的邱章,脸上带了一抹安慰的笑容,“邱章,你别怕,只要学问好,谁也打不得你。”

    邱章的嘴唇顿时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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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鸣惊人

    松先生瞪圆了眼睛看昆哥。

    心里嗤笑一声,说大话,当着这么多人竟然敢说这种大话。

    若是他没有教沈元坤也就罢了,沈元坤在他的学堂里旁听了几日,到底有几分本事他怎么可能不知晓,若是个聪颖的孩子,至少也要像邱章一样,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的伶俐,他教的会,他没教的也能对答如流。

    沈元坤的资质充其量也就是个中上等。

    松先生转过头去,“邱章你过来,先生有话要问你。”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意气风发的邱章,今天忽然畏手畏脚起来,抬起头看了看父亲和身边的钱敏、吴子息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松先生道:“邱章,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松先生脸上没有半点担忧的神情,显然很信任邱章。

    邱章看着昆哥,吞咽一口,想要否认却看到昆哥手里的纸笺,邱章顿时眼皮一跳。

    昆哥将纸笺交给杨敬,“先生,这是邱章给我写的约书,邱章说,若是我学不如他,再次挨打,不能日后寻他麻烦,是我心甘情愿和他比试。”

    没想到会有约书。

    松先生不由地一愣。

    这个沈元坤,不愧是商贾家子弟,这么小就会耍弄心机,非要等到现在才将约书拿出来。

    松先生顿时怒气又盛了几分。

    冷风从领子灌进来,邱章迎上松先生的目光,顿时缩了缩头。

    “章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钱敏和吴子息两个干脆不说话,眼睛里透出几分怀疑,邱章皱起眉头,他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若是连沈元坤都赢不了,日后再学堂在家中他都抬不起头来。

    想到平日里沈元坤的懦弱、无能,邱章梗起脖子,“比试是没错,你赢了我是你使诈,问我的都是先生没有教的,你是不是对上次的比试耿耿于怀,找了人来帮忙?”

    邱章说着看向松先生,“我上次是好心要帮沈元坤,沈元坤却要跟我比试,既然他输了,挨打是自然而然的事,怎么能怪得了我,这次是他使诈……就是他……”

    邱章话音刚落,昆哥道:“那你说说比什么行?”

    比什么行。

    松先生早已经讲过了《千字文》、《孝经》、《大学》及《中庸》,沈元坤在学堂上背诵过《千字文》和《孝经》才旁听入学。

    倒是先生开始讲《论语》和《孟子》那个沈元坤倒是没有学过的模样,比谁听得都要认真,即便是这样,先生提问他还磕磕绊绊不能畅答。

    邱章抬起头看了一眼松先生,松先生没有说话。

    这次就因为背《孟子》他一时大意才输给了沈元坤。

    他从三岁就开始在祖父跟前读书,族中兄弟们谁也及不上他,为这件事祖父早早就让他去族里读书,他是读完《论语》才跟着母亲来京里,来到松山学堂之后,先生当着父亲的面夸他,说他比旁人强的不止一点点。

    于是课下家里另请了一位西席,让他多学了《尚书》。

    沈元坤这个年纪是不可能学到《尚书》的,想到这里邱章心里一动,“我们背《尚书》。”

    松先生看过去,杨敬的眼睛明显深沉起来,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背《尚书》有些太强人所难,本来他想要制止,却看到杨敬那晦涩的神情,他忽然全身如火般烧起来。

    哈哈,杨敬也有今天。

    他等的就是这一天,何必要跟杨敬客气。

    他教的学生,不过比沈元坤大两岁而已。

    两岁的差别,算不得什么。

    只要赢了,赢了比什么都重要。

    松先生抿住嘴唇没有说话,只要杨敬先阻止,就是杨敬输了,他等着杨敬开口。

    却一个童音响起来。

    “《尚书》。”沈元坤抿了抿嘴,好像十分的为难,目光有些闪烁,仿佛在思量什么,手指还动了动。

    邱章心里欢快起来,“上次是你选题,而今我说《尚书》你是不是就不会背了?”

    “那就背《尚书》,”沈元坤抬起头,“不过,题既然是你出的,自然要你先背。”

    钱家和吴家人在一旁听得有几分惊愕。

    没想到两个孩子真的要背《尚书》。

    ……

    一个七岁,一个九、十岁的孩子在一起背《尚书》。

    旁边站着杨敬和松山学堂的松先生。

    国子监的学生靠过来。

    邱章在背《洪范》。

    邱章站直了,神情有些得意,张开嘴就背下去,“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

    就凭一篇洪范,就能让沈元坤一败涂地。

    围在四周的人互相看看,真的就背上了尚书。

    标准的背诵,声音十分的清楚,字正腔圆,松先生听得精神焕发,这就是他喜欢邱章的地方,随时随地都能让他惊喜。

    邱章背了大段,转头看向沈元坤,“箕子曰三德都是什么?”

    邱章问完得意地看向沈元坤。

    三德,是最容易混淆的,孔子也说三德,突然之间这样问起来不一定能弄清楚。

    沈敬元有些着急。

    松先生微微一笑,邱章就是聪明,边背边看着沈元坤,等到沈元坤抬起头看杨敬的时候,邱章的声音戛然而止。

    明显是挑了沈元坤肯定不会的地方去问。

    邱章觉得自己肯定是赢了,先生才讲过《论语》中的三德,沈元坤定然会弄错。

    邱章刚想要得意洋洋地去看父亲,只要他赢了就能用藤条在众人面前打沈元坤,想想这个他觉得身上被打的地方都已经不再那么疼痛。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沈潜,刚克;高明,柔克。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

    沈元坤的声音传过来。

    邱章渐渐张大了嘴。

    沈元坤背的一个字都不差。

    不光是邱章惊讶,松先生也露出诧异的神情。

    论语背诵的这样熟练,口齿清楚比邱章自强不弱。

    沈元坤话音刚落,看向邱章,“先生才教了论语,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背,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邱章干燥的嘴唇动了动。

    沈元坤道:“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孔子曰凡天下有三德,君子有三德,箕子曰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有三德,涑水先生曰人君之大德有三,君子为政,该以何为先?”

    七八岁的孩子居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不只是背书那么简单。

    沈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

    松先生张开了嘴。

    连站在那里的杨敬脸上也浮起了笑容,松山还真的以为两个孩子背背书这样简单,多少年没见,松山不但没有长进,品行还不如从前。

    国子监不少的学生围过来。

    所有人都在议论那个垂髻小儿提出的问题。

    天下有三德,君子有三德,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有三德,人君大德有三,这是要读多少书才能一口气说出来。

    君子为政,该以何为先。

    这是准备正式开笔写文章的人,才会想的问题。

    怪不得人人推崇杨敬先生,普通的先生只不过教教十三经,余下时间再攻《春秋》,就算最勤快的学生,想要学这个也要到十四岁以后,现在却有个七八岁的孩子,已经开始学做制艺。

    只有杨敬先生才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方才邱章的背诵忽然变得稚嫩起来。

    一个是背书,一个是用书,不用再比试已经分出了高下。

    邱恒林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整个人仿佛脱力了一般,一双眼睛从沈元坤身上挪开,落在儿子身上。

    张嘴,张嘴说啊,张嘴说,多么简单的问题,怎么就能答不出来。

    邱恒林几乎不能喘气。

    沈元坤道:“松先生,这可是《论语》中学到的?先生正教《论语》,我们昨日才温了课。”

    邱恒林冷汗一下子从全身各处冒出来,越是思量越思量不出。

    到底在那里写出这样的话?

    《论语》的哪一卷。

    “子曰……子曰……”邱恒林忽然结巴起来。

    翰林院,邱学士常常将自己的儿子挂在嘴边,京里人人都知道邱恒林的公子邱章堪比神童,将来定然会大殿唱名。

    如今这个邱章,在国子监门口,被一个比他矮半头,小两岁的孩子问得满头大汗,只能结巴地说出两个字。

    真是笑话。

    邱家想要折辱旁人,脸上却被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巴掌。

    那位松山先生也面上无光。

    松先生顾不得颜面,张嘴提醒,“《论语》卷九。”

    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那么多目光落在他身上,邱章浑身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邱章回答不出,所有人看向旁边的沈元坤,想知道这个孩子能提出问题,自己又会不会解答。

    沈元坤道:“《论语》卷九,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松先生觉得许多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句话仿佛是在教训他。

    教训他不应该带着弟子找到杨敬师徒,教训他品行不端。

    邱章几乎摔倒在地,他怎么忘记了《论语》卷九上的这句话,他明明将所有文章都倒背如流。

    沈元坤顿了顿接着道:“《群书治要》卷四十七政要论,故君子为政,以正己为先,教禁为次。”

    用《群书治要》为题,要用《论语》来做解。

    一个孩子居然能提出这样的问题。

    杨敬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昆哥的肩膀,眼睛里满是欣慰的神情。

    “真厉害,怪不得杨先生会收他为弟子。”

    忽然之间,许多谣言不攻自破,什么为了钱财收商贾家的子弟,什么自命清高不过是为了博名。

    这样的学生谁不想收入门下。

    再看看旁边的松先生,同样是先生,杨敬先生会倾力教沈元坤,松先生却眼高于顶,并不将这个沈元坤放在眼里。

    “昆哥在哪里?有我老婆子在,谁也不能罚他。”

    声音从人群外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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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古籍不是我所长,但是也不能将比试留白啊,希望能写得让大家满意,写出那种感觉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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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娘子介绍:
生母被父休逐,继母设计陷害,人生就要这样了结? 对姚婉宁来说这却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不再小心翼翼、克制隐忍,誓将坏人爽虐到底。 现代心理医生来到古代,宅斗、商斗、宫斗都不能少,谁叫她是掌家娘子呢。 PS:还有那个他,任你运筹帷幄,却要一招败落,只因为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呜呜~好不容易爱上一位娘子,就要卖萌、打滚、耍赖,将她娶回去掌家。 *** 云霓的完结书《庶难从命》、《复贵盈门》、《吉时医到》,教主坑品一流,大家放心跳,请大家收藏、点击、留言、砸票,爱死你们了。掌家娘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家娘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家娘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