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状告
眼见桂娘就要被拖下去。
婉宁道:“等一等,这是我请的做紫砂壶师傅家的女儿。”
戏班子里的人这才松了口气,班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住地弯腰赔礼。
花厅里的女眷谁也不会在意戏班班主,而是目光闪烁地看着桂娘。
桂娘已经泣不成声,半晌才缓了口气,“七小姐,这几日有茶庄来家里,定然要我父亲做出和在沈家铺子里摆着一模一样的紫砂壶来,我父亲在赌坊写下了一百两银子的欠条不得脱身,没有脸面去求焦掌柜,我就想着,来求求七小姐,可是姚家大门紧闭,怎么也不肯帮我通传,我在姚家门口等了几天,听说七小姐今天要来陈家,正好我爹认识戏班子的班主,我求班主找些打杂的活计,这才跟了进来。”
“七小姐,求求您了,我爹爹从来不好赌,被朋友拉扯着才去玩了一把,哪里能欠下那么多钱,都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桂娘边说边想婉宁磕头。
“我父亲说了,只给七小姐做壶……那些人就是不肯听,还说,七小姐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日后都不可能再做买卖,让我父亲识相些,只要做好了壶,工钱是少不了的。”
桂娘哽咽着,“我父亲没法子,做了一把壶给他们又凑了几十两银子当还债,可他们不肯罢休,昨儿晚上那些人闯进我们家中,放了一尊玉菩萨在我们屋子里,说是失窃之物,不但要让我父亲还钱,还要告我父亲串通贼匪,要将我父亲关进大牢。”
桂娘悲戚的声音从戏台子上传出去,回荡在整个院落里。
在陈家做客的女眷互相看看,京里盛行紫砂壶,如今姚七小姐不做买卖了,就有人将目光算计到了姚七小姐手里的紫砂壶师傅身上。
显然是为了夺财。
桂娘哭道:“小姐为什么不做紫砂壶了?那么多人不日不夜才做出来,小姐砸了多少好壶才能出那一把……小姐不知道,有一次小姐砸壶,我父亲抱着碎壶哭了一晚上,说再也不给小姐做壶了,小姐就是糟蹋物件。”
“多么辛苦才会有今天,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既然是这样费劲才做出了紫砂壶,谁肯这样轻易放手。
想起外面的传言,大家目光闪烁地看向张氏,都说姚三老爷嫌弃长女在外做买卖,八成是姚家这样安排。
陈大太太扶着陈老太太走过来。
等到陈老太太坐稳了,陈大太太忍不住插嘴,“紫砂壶不是还要做吗?姚七小姐方才还跟我说,要将做紫砂壶的师傅留下来,做好的紫砂壶在姚三太太的铺子上卖。”
张氏只觉得很多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大太太为什么会这样说。
张氏惊讶地看向婉宁,“婉宁并未跟我说过这些,婉宁,什么紫砂壶的师傅?”将做紫砂壶的师傅留给她,那是不可能的。
姚婉宁不可能会这样做。
张氏看过去,婉宁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我还没跟母亲仔细说,我以为都是自家的事将来慢慢安排也就是了。”
姚婉宁什么时候跟她提过紫砂壶,什么时候提过要将东西做出来在她的铺子上卖。
婉宁在人前说的冠冕堂皇。
如果她立即开口反驳,立即就会被人看出他们母女不和。
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就仿佛是她故意要贪婉宁的钱财。
这么一大笔财物放在眼前,不管要不要仿佛都是口是心非。
姚婉宁这是要陷害她,陷害是她觊觎那些财物。
今天这桂娘,也是姚婉宁安排的。
在陈家这样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唱出这样的戏来,让所有人都知晓,姚七小姐被人算计。
不过是片刻间的犹豫,陈大太太脸上都显出一丝冷笑。
张氏咬紧牙关,差点就从椅子上站起身。
她带婉宁来陈家是来定下婚事,姚婉宁却借着这样的场合来陷害她。
她是让杨姨娘挑拨老爷管束姚婉宁没错,却没有插手姚婉宁那些茶叶,她只是利用陈家的婚事静观其变,将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收渔翁,她就不信,姚婉宁怎么能借着一个小小的伙计,将这些事都赖在她头上。
婉宁看着桂娘,“你别着急慢慢说,胁迫你父亲的茶庄是哪个?”
桂娘吞咽了一口,“是华茗轩。”
听到华茗轩这几个字,张氏心里顿时一颤,姚婉宁卖茶的时候,二姐帮她找来了华茗轩,让华茗轩仿制了姚婉宁的新茶。
姚婉宁绝不会随随便便提起华茗轩。
“母亲,”婉宁的声音响起来,“上次仿造我新茶的茶铺就是华茗轩,之前我在母亲屋里看到过华茗轩的锦盒,您熟不熟悉那家茶铺?”
果然就扯到了那件事上。
看着姚婉宁那双眼睛,张氏怔愣了片刻,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茫然的神情,“那家华茗轩,是京里的老茶铺,我们家里之前一直用他们家的茶叶,”说着看向花厅里的女眷,“从来没听说过华茗轩会出这样的事。”
婉宁慢慢走向戏台,亲手将地上的桂娘扶起来,“你别着急,不管是谁,若是冤枉了你父亲,我定会让他还你父亲的清白。”
这话说的满满的,仿佛十分的自信。
姚婉宁定然是拿住了华茗轩的把柄,若是牵连到了二姐,就等于牵连到了她。
张氏的脸色顿时难看。
婉宁将桂娘带下戏台。
陈老太太和几位女眷低声说了两句然后抬起头来,“若这事果然如此,还真是可怜见的。”
婉宁向陈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好心请我们来做客,却给老太太添了麻烦。”
“哪里的话,”陈老太太笑着道,“你也不知晓这些。”
婉宁看向陈大太太,“陈大太太方才跟我提起紫砂壶,若是桂娘的爹能没事,我让人做把好壶给陈大太太送过来。”
陈大太太想跟着笑一声应付,却看到姚七小姐清亮的眼睛,不由地一怔,仿佛自己的心事已经被人看穿。
难不成姚七小姐已经知道,就算是陈姚两家结亲,要去娶姚七小姐的也是仲然,她不过就是对姚七小姐亲和了些,还问了问姚七小姐手里的茶叶和紫砂壶罢了。
……
婉宁向陈老太太福了个身,“家中有事我也不便久留,改日再来跟老太太说话。”
陈老太太颌首,“那我就不留你。”
陈大太太还要说话,陈老太太看过去,“让人备好马车,将姚三太太和七小姐送回去。”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坐着的陈二太太汗湿了手心。
见张氏和婉宁送上车。
花厅里的女眷也纷纷告辞,陈老太太让陈大太太、二太太扶着回到屋中。
刚坐下来,陈大太太忙开口,“老太太,今天的事怎么算?这亲事还提不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老太太冷笑一声,“你要求娶姚七小姐真是看上了姚七小姐的品行?”
陈大太太想要说话,却在陈老太太的目光下哑口无言。
“姚七小姐都看出来了,在花厅里跟你提紫砂壶,你还当做是好事?”陈老太太道:“我原本以为姚七小姐不过就是有几分做生意的聪明,而今看来,我们是小瞧了人家,还想要指鹿为马……不嫌丢了脸面,这要是让老太爷知晓了,别说你们,我都要被训斥。”
说到这里,陈老太太看向陈大太太,“你可在外面说了些什么?”
陈大太太吞咽一口,“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宾客面前夸赞了姚七小姐几句。”
京里只要有半点风声都会传得满城风雨,不出几日就会有传言说,陈家长房想要结亲是因为看上了姚七小姐的嫁妆。
陈家今天是颜面扫地。
“老太太,”陈大太太道,“这门亲事我们可以不做,就说我们没看上姚七小姐。”
陈老太太冷笑一声,“没看上姚七小姐,你要将宴席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陈大太太不知说什么才好。
陈老太太垂下眼睛,“你就等着,等着姚家那边传出消息,好好打打你的脸。”
陈老太太话音刚落,门口的管事妈妈抿着嘴上前,“大太太,您去看看吧,大爷被崔二爷打了,前面已经请了郎中。”
陈大太太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在我们家里……将仲然打了?这像什么样子,崔奕廷怎么敢这样动手。”
陈老太太也皱起眉头,“到底是为什么?”
下人摇摇头,“当时大爷、三爷都在屋子里,大老爷过去问了,两位爷谁也不肯说。”
陈大太太捂住胸口,她是怎么得罪了这座瘟神。
……
回到姚家,张氏立即吩咐人去打听,“去问问外面的消息。”
然后吩咐如妈妈,“快去赵家问问,那个华茗轩和赵家有多少关系。”
如妈妈忙道:“您别急,奴婢看七小姐不过是虚张声势,就算查到华茗轩也不关太太的事。”
张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等到如妈妈出门,银桂匆匆忙忙上前道:“太太,听说七小姐那边让人写了状纸,要将华茗轩告上衙门。”
这个姚婉宁是要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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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来人 宙小眉新婚快乐
不过是两日,外面的传言就沸沸扬扬,哪家达官显贵纳妾,哪家后宅不宁,显然都压不过继母要夺嫡女财物的传闻。
“都说什么?”
张氏看着如妈妈。
如妈妈不敢说。
“说,你不说,外面那些人也会说。”
如妈妈这才吞吞吐吐,“都说,公爵爷才承了爵位,家中其实是外强中干,太太这才向继女下手,想要趁着这次谈婚事,将继女的财物握在手里。”
张氏的手指颤抖,“还有呢?”
如妈妈道:“太太别听了,都是别人嚼舌头罢了,那些人……混在市井,嘴上没有把门的,特别是七小姐身边又有运茶的商队,他们自然要帮着七小姐说话。”
所以他们也放不出不少话,却都淹没在这些闲言碎语里。
“我问你,还有什么?”张氏瞪圆了眼睛。
如妈妈道:“还说,老爷也是向着太太,之前从沈家身上剥一笔,现在又要在七小姐身上剥一笔,太太和陈大太太也有了约定,要将七小姐许配给陈家大爷,谁都知道陈家大爷在外胡作非为,每日都喝得醉醺醺的,翰林院家的女儿就是因此托病退亲。”
“外面的茶商请人做了紫砂壶,可是邪门的很,谁也做不出七小姐那般模样的,加上这次的事,七小姐手里的紫砂壶价格一涨再涨……”
听得这话,张氏顿时觉得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还有……说七小姐这次买了宣府的地坏了赵四老爷的好事,因此得罪了太太和张家……所以才会被算计。”
“够了,”张氏凶狠地看向如妈妈,“你这是要气死我。”
如妈妈吓了一跳忙弯腰赔罪,“都是奴婢的错,太太千万不要动气。”
……
姚宜闻心不在焉地下了轿子,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影,那么的熟悉,他却一时又喊不出名字来,四目相对,想了半天,姚宜闻才道:“这是,宜先?”
姚宜先走上前向姚宜闻行礼,“三哥。”
“你什么时候到京里来的?”姚宜闻笑道,“怎么来了也不进家门?”
“到京里已经有十几日了。”姚宜先道。
十几日,却没有说一声。
“走,先回家再说,”姚宜闻吩咐小厮,“去跟太太说一声,族里的兄弟来了,让她准备饭菜。”
姚宜先却没有动,“我就不进去了。”
姚宜闻皱起眉头,明明到了门口却不进门是什么意思。
姚宜先看向身后几个人,“我们都是来等婉宁的,让婉宁重新开铺子。”
来等婉宁开茶叶铺子?
这么多人过来,还有姚宜先。
姚宜闻道:“是大哥让你来的?”
姚宜先摇摇头,“三哥不知道,我已经跟着婉宁做茶叶了,这次来京里为的就是这个,却没想到听婉宁说不开茶铺了,京里的茶商都想方设法从婉宁手里挖人,还闹出了官司。”
好端端的做什么茶叶的生意。
姚宜闻阴沉着脸,“不是有祖产在泰兴。”
“我们这些旁系族人早就两手空空,”姚宜先道,“我本也没有这个心思,是婉宁从家庵里救出了婉慧,我才打定主意,与其坐吃山空,不如出来找条路。”
“我们在泉州府买了茶园,大家进京就是和婉宁商量明年的茶叶要怎么做。”
姚宜闻听着怔愣。
说完这些,姚宜先声音微沉,“是三哥不想让婉宁做茶叶生意?”
姚宜闻咬了咬槽牙,张不开嘴,自从他不让婉宁做茶叶生意,家里家外不知道出了多少事。
他在衙门里也被人指指点点。
甚至还有同僚问他,姚家买紫砂壶的铺子什么时候开张,络绎不绝的人开始向他打听紫砂壶,有人似笑非笑地夸他有福气,从前娶过沈氏,如今有会做生意的女儿在家中。
如今竟然连姚家的旁支也要跟着婉宁种茶卖茶……
十几双眼睛看着他,等他说话,等着反驳他。
姚宜闻皱起眉头,他原本想着不过是家宅的事,谁知道会弄到这般地步,婉宁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外面那些伙计信她,现在连姚家的族人也信她,“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
姚宜先转过身,“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我怎么好跟着三哥进门,我们大家都在等,等华茗轩的案子判下来。”
姚宜先这话说出来,姚宜闻豁然明白,这些人包括姚宜先在内,不是来上门和他说话的,而是在门外等消息。
生怕婉宁会吃了亏,他们这些人就守在这里。
“这是姚三老爷?”
姚宜闻下意识地转过头。
一个吏员打扮的人立即走过来,上前行礼,“姚大人,华茗轩的案子您可知晓,如今要传您府上的下人过去问话。”
华茗轩的案子却要传他家中的人。
“要传谁?”
吏员道:“就传三太太身边的孙刘氏。”
孙刘氏,那不是……孙妈妈……
被他赶出家门,却又让张氏留在庄子上的孙妈妈。
……
姚宜闻如一阵风似的冲进张氏屋子,劈头盖脸就问下来,“那个华茗轩你二姐投了一半的银钱在里面,你知不知道?”
张氏愣在那里,她是听二姐说过想要做茶叶生意,却没成想还在华茗轩里投了银子。
“去安怡郡主府上之前,孙妈妈有没有从张家拿了一盒茶叶给你,华茗轩的掌柜招认了,这些事都是你二姐安排的,现在赵家乱成一团,你二姐又病在床上,这次的事是谁指使?”
张氏惊讶地看着姚宜闻,“老爷,您还不会是觉得,这件事跟妾身有关。”
不是他觉得,赵四太太和婉宁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付婉宁,还不是因为张氏,想及张氏在耳边说的那些话。
让婉宁远离沈家,处处为婉宁着想。
姚宜闻嘴边浮起一丝的冷笑,“赵璠的事本来和我无关,今日刑部却查问我几年前的公文,徐以名从五品升为两浙盐运使,当年是由我做功考文书,这里面若是有半点的差错,我都会和赵璠一样。”
张氏满脸诧异。
“朝廷上已经有弹劾你父亲的奏折,说你父亲纵容赵璠,”姚宜闻沉着眼睛看张氏,“你也好自为之。”
张氏嘶声道:“老爷也会相信,外面那些话,婉宁的话老爷都放在心里,妾身的话呢?老爷什么时候听过。”
姚宜闻并不说话,转身掀开的琉璃帘子走出去,张氏怔愣地坐在那里,知道脸上爬满了泪痕,她张开嘴,“我这些年的名声是不是都完了。”
她在外的贤良名声,就因为这个茶铺,全都毁之一旦。
……
蒋姨娘侍奉姚老太爷睡下,沿着园子向西,进了里面的小院。
姚宜之还在灯下看书。
下人看到蒋姨娘上前行礼,“姨奶奶来送甜汤?”
蒋姨娘笑着颌首,“五老爷就爱喝这个,这样补起来,盼着来年他好杏榜有名。”
下人点点头,将蒋姨娘送进屋子。
屋子里放着两盆炭火,很是暖和。
蒋姨娘脱下身上的披风,将甜汤放在桌子上。
姚宜之这才抬起头,看到是蒋姨娘忙起身让她坐下。
蒋姨娘道:“家里的事你都听说了?”
姚宜之点点头,“听说了。”
桌子上放着一只炖盅,显然是有人来过。
蒋姨娘叹口气,“你虽说是因为方便才在你三哥府上住下,可有些事也不能不在意,如今家里更是来了不少的人,可不似从前了,就算是教欢哥,也要避着些,这个家可经不起大变动了。”
姚宜之点点头,“姨娘说的我都记住了。”
“三太太那边又出事了,从前给她办事的孙妈妈被传去了衙门,还不知会问出什么话来,”蒋姨娘说着叹口气,“这些事我都不该问,就是担心你。”
姚宜之脸上是温雅的笑容,“您放心,我就是一心读书,没有别的事。”
蒋姨娘的目光仍旧落在那炖盅上。
炖盅应该是大厨房送来的,蒋姨娘伸手碰了碰好像还温着。
“可要小心些。”
坐了一会儿,蒋姨娘就起身离开。
等到蒋姨娘走远,躲在院子里的紫鹃这才推门进屋,“大厨房让我来收炖盅。”
姚宜之放下手里的书笑着点点头。
紫鹃不由地心跳,忙低下头来,“五老爷明日一早就要去国子监吗?”
姚宜之道:“不去了,从明天开始一直到春闱我都留在家中读书。”
“太太说,请您去教教八爷,八爷这些日子课业又有些松懈。”
光影下,姚宜之显得有些迟疑,却还是垂下眼睛,“我知道了,明日我会抽空过去看欢哥。”
紫鹃欢欢喜喜地行礼,然后端了炖盅退了出去。
姚宜之转头看向窗外,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边。
……
崔奕廷翻身下马,等在一旁的吴照立即迎上去,“夫人让人过来说,明日就请二爷搬回去住,咱们院子里的东西,都被夫人搬走了。”
崔奕廷一直自己住在别院。
崔奕廷点点头,吴照边走边道:“那位蒋小姐好像要在京里开药铺,听说蒋家的情形不太好,蒋老太爷被召回京,住的院子都是租下的,看样子蒋家是想要靠着药铺赚些花销。”
崔奕廷没说话。
吴照有些摸不透崔奕廷的意思,“二爷,您还准不准备去看看那个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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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喜欢我
从崔家出来之后,二爷就让他打听蒋小姐的事,他们是从开始没头没脑到寻找点眉目,不知找了多少的人家的小姐,到了二爷那里都是不对头。
扬州的蒋小姐,之前是因为住在外祖母家他们才没查清楚,现在能找到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怎么好不容易找到人之后,二爷反而不像往常一样着急去看了。
崔奕廷坐下来低头喝了口茶,想起姚婉宁那双在他肩膀上穿梭的手,立在人前永远挂在脸上的笑容。
姚七小姐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不甚相同,却在他脑海里慢慢重叠在一起。
如果他只是单单找一个姓蒋的小姐,何必要这样大费周章,他要找的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夫人。”
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青色的帘子被掀开,崔夫人跟着走进来。
崔奕廷站起身将母亲迎进屋里坐下。
崔夫人看着屋子里简陋的摆设,桌子上放着一堆公文,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哪家的少爷、公子是这般,想及这里心头的怒气也消了些。
“你怎么连陈家大爷打成那个模样。”
听说陈家大爷被奕廷打了,她匆匆忙忙赶去陈家赔不是,她以为不过是误伤,谁知道陈家大爷眼睛青紫,脸也肿起来,整个人靠在软榻上不能起身,着实将她吓了一跳,她要上前询问,陈家大爷却是一脸的惧怕,连连说跟奕廷无关。
崔夫人看着儿子,“也就是我,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你气死了。”
今天衙门里本还有事,陈季然让小厮来找他,他就跟了过去,他心里知道姚七小姐不可能嫁过去。
陈老太爷和陈二老爷一心想要娶个书香门第的小姐,如今陈季然又考上了举人,再中进士就可以走仕途。
在寻常人看来已经是极好的婚配,陈季然那软弱的性子,在姚七小姐眼里却不值一提。
他到了陈家,才坐下来,陈仲然就闯进屋,说了姚七小姐那些话。
他听到一句,“除非她有好身段……”转身一拳就挥了出去。
那时候他才知道,他心里已经那么在意姚七小姐。
从开始他看不起商贾,到后来和她一起进京,他并不能立即记住她的模样,却只要想到她,就是那一脸的笑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什么样的女子才有这样的性子。
那个他要寻找的人,也是这样的性子,在混乱的军营中,不论看到什么样的伤患都不害怕,满是是污血却不以为然。
在寒冬腊月,穿着一身的粗布衫,带着人搓药粉,教人晒带孔的煤球,寻常女子烧伤了容貌都会自卑、难过,她却毫不在意,经常撩开幂离见人,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话。
他听过她的笑声,唯独没有听过她的哭声。
他见过她站在城墙上向下张望,问他瓦剌都在什么地方,风将她的衣衫吹的呼啦啦的响,手里提着的灯忽闪忽灭,她并不害怕,有的只是一脸的笑容。
这世上不会有两个这样的女子。
他不会错。
要么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她,要么她变成了他心里的那个人。
结果,都是一样,因为他相信不管到什么时候他心里都是那一个人。
不管她姓姚还是姓蒋。
“母亲,”崔奕廷抬起头看崔夫人,“如果孩儿有喜欢的女子要怎么办?”
崔夫人一怔,半晌才道:“那就……跟母亲说说是哪家的女子,若是般配,我就寻保山上门说亲。”
崔奕廷仿佛没有听到,“我应该尽我所能,让她喜欢上我。”
……
婉宁一早去了忠义侯府。
赵太夫人带着赵茹茵等在垂花门,见到婉宁赵茹茵立即将手臂缠上来。
赵太夫人笑道:“平日里都是书信往来,如今可算是见到了。”
礼部送还了丹书铁劵,如今赵琦是正经的忠义侯,老忠义侯去世已久,现在忠义侯府才算重新有了喜气。
几个人进了堂屋,赵太夫人低声道:“赵璠被定了死罪,赵璠家里也被查抄了,还有那个华茗轩里找到了一箱子从你那里偷来的茶叶,跟沈家铺子里的伙计说的一样。”
“张家这次也被波及,我听说,你继母手底下的铺子都被盘查了。”
婉宁点点头。
赵茹茵道:“那你继母有没有欺负你?”
张氏倒是想,婉宁笑着道:“没事,这些我还能应付。”
“也就是你,”赵太夫人叹口气,“换做了旁人,早被吃的连骨头渣也不剩,你继母从前可是名声在外,如今,谁都在说她想要霸占继女手里的财物。”
她早已经抓住华茗轩的把柄,就是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拿出来,达到最好的效果,以后在姚家,张氏再也不敢随便算计她。
赵太夫人低声道:“陈家的亲事呢?”
陈家收的快,为了不闹得满城风雨,特意就将张家和华茗轩的事传出来,所以知道怎么回事的只有陈姚两家的长辈。
她在父亲面前已经说得很清楚,打听她嫁妆有几何的人家她不可能嫁过去。
赵太夫人道:“听说了你不卖茶叶了,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多亏是峰回路转……”
要是没有华茗轩想方设法的算计,她的茶叶还不会接二连三的名气大涨。
说着话,外面的婆子道:“侯爷和沈六爷过来了。”
赵琦穿着一件宝蓝色短打和昆哥一前一后进了门。
婉宁站起身向赵琦行礼。
赵琦有些羞臊,却又碍着礼数只能红着脸受了。
“侯爷和六爷这是去做什么了?”赵太夫人道,“怎么弄得满身是汗。”
赵琦道:“在后院跟着永安侯练了一会儿弓箭。”
昆哥坐在婉宁身边,婉宁侧头看过去,这些日子昆哥长了不少,用不了多久就要比她高了。
赵琦有几分的得意,昆哥看起来去有些神情恹恹,婉宁低声道:“你练的不多,难免会差一些。”
昆哥点点头,“永安侯爷说,等一会儿再教教我。”
婉宁有意让昆哥学些骑射,她和舅舅想的不一样,在这样的时代男孩子除了学做文章,还应该学学武将那些东西。
让她没想到的是,昆哥来到忠义侯府就和赵琦脾性相投,两个人一起练起骑射来,教他们的还是裴明诏。
“侯爷可厉害了,”昆哥低声道,“赵琦只比我强一点。”
男孩子不知不觉就能较起劲来,所以开始她才会将昆哥标注好的书给赵琦看。
昆哥惦记着去园子里和裴明诏说话,赵琦倒是想要再说一会儿话,“姚姐姐的茶铺要准备什么时候开张?”
婉宁道:“再过两日。”货断一阵子,就会卖的更好,她要让焦掌柜趁着这时候,将“福昇园”茶铺彻底做起来。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赵璠脸上浮起了笑容,好像一下子将所有的烦心事都放下,这才站起身跟着昆哥走出去。
“我进宫去谢恩,”赵太夫人拿着婉宁去侧室里说话,“你知道谁问起茶叶的事?”
婉宁摇摇头。
“皇后娘娘,”赵太夫人说着顿了顿,“你做的紫砂壶,被安怡郡主送进宫去了,还说起你不卖茶的事。”
“皇后娘娘问我,你的茶叶是不是已经不卖了,我就将华茗轩的事说了大概,”赵太夫人道,“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华茗轩跟赵璠有关,所以皇后娘娘会问赵太夫人。
婉宁点点头。
赵太夫人道:“我想是因为赶在朝廷征茶这时候,宫里才会关切茶叶的事。”
对她来说,关切是好事。
赵家下人来禀告,又来了宾客,赵夫人起身去相迎,婉宁就和赵茹茵去后院看赵琦和昆哥射箭。
远远地,婉宁就看到了裴明诏。
板着脸,凤眼微扬,标标准准的严师。
婉宁和赵茹茵站在一旁笑。
不论是赵琦还是昆哥,都一丝不苟地摆弄着手里的弓。
昆哥细细的胳膊在空中发抖。
“是你让昆哥学弓箭看兵法的书?”大约是看的入迷,耳边裴明诏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婉宁吓了一跳,转脸看过去。
阳光正好直射下来,她不由地眯起眼睛,然后自动绕到他的左边和他说话。
裴明诏看过去,姚七小姐放松的脸上带着无拘无束的表情,眼睛微眯着,眉眼都带着放松的笑容,“是我让昆哥学的,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侯爷。”
婉宁低身行礼,“多谢侯爷能帮忙教昆哥。”
裴明诏道:“昆哥跟着杨敬先生,将来必定是要科举入仕。”
婉宁点点头,“不管是骑射还是兵法,将来都不一定用得上,但是不用是不用,一定要懂才行。”读书是知政局,学武就知道军事,就算不入仕,也要清楚的知道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
如果是普通女子说出这样的话,他会诧异,可是放在姚七小姐身上,他却觉得顺理成章。
“还没谢侯爷帮我抓了华茗轩的人。”婉宁福身过去。
“你帮我审的那些死士有了眉目。”裴明诏低下头看到姚七小姐头顶上那只玉蝴蝶,颤颤巍巍仿佛展翅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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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呼写错了,改一改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相会
婉宁知道,自从赵琦的事之后,裴明诏就一直在查那些死士。
这样的死士不好养出来,不可能单单为了一个忠义侯。
裴明诏接着道:“我让人暗中查那些死士,到了福建就没了消息,福建巡抚是先帝时的老臣,深受两朝重用,想要在福建接着查,恐怕要费些功夫。”
婉宁点点头,按理说裴明诏可以不将这些话告诉她,她记得张氏的父亲广恩公在福建立过大功,福建倭寇盛行,赵璠也是在福建拿下军功。
看着姚七小姐微微思量,裴明诏道:“七小姐是想到了什么?”
婉宁摇摇头,“侯爷说起了福建,我就想到了海盗和倭寇,侯爷说的福建巡抚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谭平谭大人。”
连福建巡抚都知道,他不过提了一句,她却能顺着说到了海盗和倭寇。
皇上信任谭平就是因为谭平在福建抗海盗,因此赔上了全家老小十几条性命。
裴明诏很好奇,“你是听姚大人说起来?”
婉宁笑道:“只是看到了地方府志,就记下来一些。”
哪有闺阁中的小姐看地方府志的,看着姚七小姐的眼睛,让他想起夏天里涓涓流淌的溪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侯爷,”赵琦和昆哥跑过来缠着裴明诏,“再教教我们骑马吧!侯爷比武功师傅教的好。”
赵琦和昆哥一左一右地拉扯着裴明诏,裴明诏只好答应。
婉宁回到堂屋里,赵太夫人已经将花厅里的客人送走,就跟婉宁说话,“虽然侯爷除了服,家里也不能大摆宴席,你们姐弟却不能走,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饭菜,一会儿七小姐就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吃顿饭。”
婉宁点点头,“那就听太夫人的。”
赵太夫人吩咐下人,“去看着点侯爷,让他别缠着永安侯,永安侯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下人应了一声退下去。
“永安侯面冷心热,勋贵里有不少人喜欢和他结交,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不会管我们家的事,没想到他却一口答应了。”
说起这件事赵太夫人不由自主想起从前的处境,将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些,“再怎么说,我们侯爷也是好命的,能遇到永安侯,又遇到七小姐。”
赵茹茵不禁埋怨,“母亲又来了,大好的日子,七小姐本是来做客的,母亲提起这些事做什么。”
赵太夫人忙道:“都是我不好,就是在前面听说永安侯的婚事恐怕出了差错,我这才……”
以裴明诏的年纪,确实是到了该成亲的时候。
“孙家的大小姐,偏偏这时候病了,听说连婚期都要改了。”
赵茹茵侧头听着。
赵太夫人笑着看过去,“说这些事,你就爱听了。”
赵茹茵笑着和婉宁对视一眼,然后轻轻地吐了吐舌头。
“这也快了,马上就要轮到你们两个……”
……
裴明诏将赵琦送回忠义侯府,这才回到家中。
裴太夫人已经等在屋子里,“忠义侯府不是不摆宴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妹妹怎么样了?”裴明诏换了衣服出来,坐在母亲旁边。
裴太夫人叹了口气,“比前几日好多了,今天跟我说,愿意嫁到邓家去,这样一来你的婚事也好办了。”
裴明诏刚刚端起的茶顿时又放在矮桌上,“母亲明知道邓七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还要将妹妹嫁过去。”
看着平日里对自己谦和的儿子,忽然之间满脸的怒气,裴太夫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的委屈,“我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嫁个中山狼?你和孙家的婚事,你妹妹和邓家的婚事,那都是你父亲早早就定下来的。”
“小时候那邓七看着是个好孩子,你父亲才将你妹妹许配给他,谁知道这才几年……邓家竟然将他养成那般模样。”裴太夫人拿起帕子擦眼角。
“母亲不是想过要退掉这门亲,”裴明诏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婚事,才要将妹妹嫁过去。”
裴太夫人不禁一怔。
她本是要瞒着儿子,谁知道却这样就被看透。
裴太夫人道:“孙家是少有的名门望族,不免规矩要大一些,听说我们家要退了邓家的婚事,就让人问过来……邓七从小就喜欢你妹妹……”
裴太夫人尽可能想要将话说得婉转些,“等你妹妹嫁过去,劝劝邓七,说不得他就能收敛。”
裴明诏沉着眼睛,“母亲真的以为一个收了三房妾室,在外惹草招风的人,会因为成了亲就留在家中?”
裴太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的话。
裴明诏站起身,“我不娶广东按察使的女儿将来也会有个好前程,既然孙家不愿意,母亲就连父亲定下的两桩婚事一起退了,与其让我娶个名声在外的小姐,不如娶个愿意帮母亲好好管家,一心一意为裴家的女子。”
将两桩婚事一起退了。
裴太夫人想到这里就眼前发黑,还没有说话,就看到管事妈妈匆忙过来道:“太夫人,不好了,小姐想不开投缳自尽了。”
裴太夫人睁大了眼睛,裴明诏已经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裴家乱成一团。
裴太夫人让人搀扶着进了屋,藕色的床铺上,裴二小姐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任凭身边人怎么叫喊却都不肯出声,只是慢慢地淌着眼泪。
裴太夫人急忙坐过去,“你这孩子……你若是不肯嫁我们再商量。”
床上的裴二小姐依旧动也不动。
裴太夫人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快请郎中……请郎中过来……”
“太夫人,侯爷已经去请了。”
裴太夫人点了点头,想要起身却一下子摔在地上。
……
“怎么说?”
沈家茶铺的掌柜都等在焦无应的院子里,等着焦无应从姚家回来。
焦无应脚还没有站稳,大家一起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答应了,”焦无应笑着道,“七小姐说了,收拾收拾铺子,准备过几日重新开张。”
屋子里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声。
沈家的铺子里热闹成一片。
张戚程却面色阴沉地坐在书房,听着幕僚说御史言官的奏折,“皇上没有让人查问之前,爵爷这时候不能为自己申辩,那些御史言官,都是见血眼红的,他们怕的就是爵爷不将弹劾放在眼里,只要爵爷不出头,皇上也不责问,他们这出戏也就唱不下去。”
前提是,他不去管赵璠的事,也不理会外面对姚家和张家的那些传言。
一个姚婉宁,竟然会引来这样的风波。
张戚程挥挥手让幕僚退下去,张夫人这才进了书房,“老爷,瑜珺又让人来问了。”
张戚程顿时一阵烦躁,“姚家的家事让她自己去打理。”
老爷这是不想插手了?
张夫人抿起嘴,“那华茗轩是瑜贞做出来的事,姚婉宁却怪在了瑜珺身上,如今外面那些闲言碎语说得难听……哪家的小姐像姚婉宁一样,怎么说瑜珺也是姚宜闻的正妻,怎么就管教不得了。”
哪家的小姐也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傍身。
没有将京里的茶市闹出这样的动静。
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姚婉宁留在京城,这样姚婉宁就不会弄出泰兴楼,就不会借着崔奕廷的船运进京里那么多茶叶。
一个内宅中的小姐,根本就是他看不上眼的,却给他找了这样多的麻烦。
他插手去管,就是纵容女儿,最重要的事江仲招认赵璠指使他去杀沈敬元,姚七小姐这样一闹,沈家和李成茂彻底没了关系,赵璠利用沈家,是因为看上了姚七小姐的茶叶,杀了沈敬元,姚七小姐就少了人帮忙。
张夫人道:“我听瑜珺说,姚婉宁要在自家另立账房,另用管事。”
另立账房和管事。
难不成将来还要掌管姚家?
这将瑜珺摆在什么位置上。
可若是他不答应,他插手去管,外面不会觉得姚婉宁不合礼数,而是会传他们想方设法动手陷害。
在这时候想要对付姚婉宁,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简单。
“姚家会不会乱,”张夫人道,“欢哥的事,会不会被姚婉宁发觉。”
他一日一夜没有合眼,不是为了朝廷大事,而是因为这个未及笄的小姐,真是可笑,张戚程觉得仿佛胸口憋了一口气,脸上浮起阴鸷的神情,“若是被她发现,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
姚宜闻一早去了早朝。
张氏命人收拾好小书房和院子。
屋子里用淡淡的桃花香熏了两遍,所有的物件都擦的一尘不染,张氏换了桃红色的褙子,坐在镜子前。
几日的不眠不休让她看起来十分的憔悴,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大圈,无论是低头还是蹙眉都显得我见犹怜。
“来了吗?”
张氏问向银桂。
银桂点点头,“在小书房里呢,五老爷在给八爷温书。”
张氏顿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从陈阁老家回来之后,她第一次将姚婉宁抛到脑后。
“让小厨房准备点心,别人笨手笨脚的我不放心,你过去伺候五老爷和欢哥,院子里也不要站那么多的人,免得让欢哥分神。”
银桂道:“奴婢去准备。”
一会儿功夫,小书房外面就静下来。
紫鹃端了点心,张氏接手过去,“差不多了,我过去看看。”
从假山石走过去,上几个台阶,就到了山坡上的小书房,这里原来是老爷用来藏书的,张氏特意要来给了欢哥。
张氏准备上台阶,转头吩咐紫鹃,“守着,不准让任何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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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嫁给我
张氏提着裙子一步步上了台阶。
她恍惚回到了多年前,在姚家遇到姚宜之时的情形,所有的女眷躲在屏风后,她顺着屏风的缝隙向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如芝兰玉树般的姚宜之。
那时候端王还没获罪,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官,为了有个好前程父亲向端王靠拢,她也牢牢地抓住长公主不放,想着早晚有一日进端王府,不可能有第二个心思。
张氏垂下眼睛,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几年的功夫,端王获罪,她为了生下欢哥嫁给姚宜闻。
欢哥才五岁,她却觉得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在这个家里,事事帮衬她,照应她,为她着想的人不是姚宜闻,而是姚宜之。
听着屋子里欢哥的读书声,张氏停下来一直等到乳娘过来带走了欢哥,张氏这才走进了书房。
姚宜之负手站在窗前见到张氏抬起眼睛。
不知怎么的,张氏的眼睛顿时红了,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三嫂这是怎么了?”姚宜之轻柔的声音响起。
张氏哭得更加厉害,“这个……家……就快容不下我了……日后我可怎么办。”
姚宜之那文雅安静的脸上忽然一闪慌张,然后就像是哄孩子般,“别哭,别哭,凡事总有个解决的法子,等三哥回来,我试着跟三哥说说。”
到了这个时候。
姚宜闻一味责怪她,老太爷碎碎叨叨吐沫横飞说的都是自己的委屈,剩下的人不是明哲保身就是隔岸观火。
只有姚宜之还这样劝慰她,也就只有他还会帮着她想法子。
张氏拉紧了衣衫,桃红色是姚宜之喜欢的颜色,她抿抿嘴唇想让嘴唇明艳些,看着姚宜之走过来。
她的手在袖子里轻轻地抖着。
数着姚宜之的步子。
她的心脏仿佛要跃出胸口。
……
紫鹃站在翠竹夹道上四处张望。
若是往常她还不会这样紧张,七小姐回到家里之后带过来不少的人,从管事到小丫头,这么多只眼睛都要想法子避开。
还好七小姐一早就去了大老爷院子里和族里几位老爷商量种茶叶的事,童妈妈和落雨都跟着出了门,她们只要看着落英就好。
庄子今天上来交年奉,府里的管事就派出去一些,七小姐那边因有小厨房也派了活计,落英和几个管事妈妈生怕七小姐那边有什么闪失带了不少人过去点数,所以后院也就清净下来。
紫鹃松口气,在旁边的亭子里坐下来。
刚歇了一会儿,正要再站起身去转一转,忽然看到身边人影一闪,她刚要惊呼出声,就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紫鹃瞪大了眼睛,看到了走过来的老爷。
完了,完了,八爷已经让乳娘带走,若是老爷去书房,上面只有五老爷和太太在。
被老爷发现可就全完了。
眼看着老爷一步步地上了台阶,紫鹃只觉得一团火烧到了头顶。
她奋力去扭动着身子,用尽所有力气推开旁边的婆子,嘶喊着,“老爷……”
……
“老爷……”
紫鹃的叫喊,传到屋子里,张氏眼前顿时一片空白,老爷……
老爷……
张氏僵立在那里,动弹不得,慌张地看着不远处的姚宜之。
老爷怎么会在这时候回家。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谁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张氏眼前豁然浮现出姚婉宁的脸。
姚婉宁去了大老爷那里。
是不是姚婉宁捣的鬼,到底是不是姚婉宁。
她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她要怎么办。
半晌张氏才反应过来,想要向外走,人刚动了一步,帘子豁然被掀开,姚宜闻大步跨进屋。
看着姚宜闻愤怒、诧异的脸。
张氏愣在那里,身体禁不住颤抖。
真的是老爷。
老爷明明去衙门了,怎么会在这时候回家。
紫鹃为什么等到老爷到了跟前才出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姚宜闻看着屋子里的姚宜之和张氏,下人来说他还不肯相信,进了院子就看到等在那里的紫鹃,悄悄走上台阶,撩起帘子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张氏和五弟。
张氏和五弟两个人在屋子里。
姚宜闻眼睛里要冒出火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张氏说不出话,平日里那双大大的眼睛,如今是一片死灰色。
下人说的没错,张氏和五弟两个人在这里私会。
真是天大的家丑。
他怎么也没想到五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张氏会这样不守妇道。
愤怒让姚宜闻的汗毛根根竖立,张氏身上的熏香飘进他的鼻子里,让他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恶心。
他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张氏的时候,张氏手里提着个琉璃灯,他觉得张氏是个比琉璃还清透的人,后来父亲将张氏的生辰贴递给他,他觉得这辈子足够了,那一刻他悻悻然听了父亲的话休了沈氏。
现在这个站在他眼前的这还是那个知书达理,清心玉映的张氏吗?她怎么敢做这样不要脸的下贱事。
他休了沈氏是父亲嫌弃沈氏身上有商贾的铜臭气,后来想方设法地求娶张氏,就是因为张氏名声在外。
他错了吗?
姚宜闻浑身的血液都要从脑子里崩开。
“张氏……”
姚宜闻一声怒吼,张氏几乎站立不住要摔在地上。
“三哥你误会了,嫂子来找我是因为我的事,方才我是在教欢哥识字,不信三哥可以去问欢哥身边的乳母,三哥误会了我不要紧,不要误会嫂子。”
姚宜闻转过头去和姚宜之四目相对。
若是往常,听到五弟这样说,他定然会相信,如今眼见为实,姚宜闻冷笑一声,“说什么事屋子里连个下人也没有?”
什么事要这样的说法。
张氏亲自来跟五弟说,他这个哥哥还没死呢。
姚宜之温文尔雅的脸上满是羞惭的神情,低下头,半晌才张开嘴,“是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三嫂想替我遮掩。”
张氏差点惊呼出声,姚宜之这是想要怎么解释?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看着垂头的弟弟,姚宜闻咬牙切齿,“我今天倒要听听,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若不是手扶在矮桌上,张氏整个人就要倒下去。
姚宜之道:“我和嘉宁长公主在一起被三嫂撞见了,三嫂不想让人知道,偷偷地过来问我。”
张氏惊讶地愣在那里,为了护着她,姚宜之推给了嘉宁长公主。
姚宜闻显然也没有想到,瞪着眼睛看着弟弟。
这怎么可能。
姚宜闻要上前问清楚,脚底下差点碰到炭盆,不禁踉跄两步,姚宜之忙上前搀扶,看着秀美多姿的弟弟,姚宜闻挥手一巴掌打在姚宜之脸上。
张氏吓得捂住了嘴。
姚宜闻怒吼,“你疯了不成?”
姚宜之被打得侧过头去,白皙的脸上清晰地浮起了五个指痕,然后自嘲地一笑,“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动怒,三嫂就是这样才没有告诉哥哥。”
说着向张氏躬身过去,“三嫂,弟弟谢你帮我这样,可是这样的事,眼见是遮掩不过去,早晚要别人知道。”
姚宜闻手忍不住的颤抖,“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
“父亲回到家之后去衙门了吗?”婉宁问向童妈妈。
童妈妈摇头,“没有,老爷一直都在府里。”
婉宁微微一笑,那就是看到了什么。
童妈妈低声道:“三太太怎么敢和五老爷做出那样的事,怪不得五老爷总是去带八爷,原来是……奴婢还当是因为五太太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没了,五老爷心里难过,喜欢八爷也权当是心里慰藉。”
所有人都这样想,所以才没有人注意五叔和张氏。
这下不管怎么样,至少都能在家里掀起波澜。
婉宁道:“家里的事不要去打听了,我们回去就能听到只言片语。”随便听到些什么,她就能猜到结果。
说完话婉宁去了姚宜州屋里和姚宜先几位叔伯说了话,茶叶是照种,之前有了底子用的还是从前的茶农,不用太操心,就等着收了茶叶送去给做茶的师傅,然后运到京里。
族里来了人,姚宜州的院子顿时热闹起来。
族里的婶子拉着婉宁说话,童妈妈站在一旁笑弯了眼睛,从前小姐是被扔在绣楼里不理不睬的,如今可是不一样,族里的人都要来找小姐帮忙,这样一来谁还敢随便欺负小姐。
一直到了下午,婉宁才去了沈家铺子上看茶叶,看到焦无应都准备妥当,她这才放心,吩咐童妈妈带了几包茶叶上了马车。
马车慢慢地向前走着,刚走过了热闹的街道进了胡同忽然就停下来。
婉宁看一眼童妈妈,童妈妈刚要询问,外面的贺大年就赶上来道:“小姐,是崔二爷。”
是崔奕廷?
是不是因为华茗轩的事。
婉宁掀开了帘子,一眼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崔奕廷。
崔奕廷穿着斗篷跨在马上,微低着眼睛在看她,婉宁用帘子遮着阳光,正要让童妈妈去问,崔奕廷已经轻轻催着马,慢慢地走了过来。
不知怎么的,婉宁忽然觉得今天的崔奕廷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同,脸上依旧挂着肆意的光彩,眉眼中却多了几分的明艳,专心致志地看着她。
她歪着头,掀开了一角青花帘子。
目光有些迷茫和费解,脸色却是那么的明亮,阳光下的脸庞如同羊脂玉般,再也没有了被烧灼后的痕迹,眉眼自然而然地绽放着,如同清晨叶子上的那滴露珠。
相隔那么近。
他从没想过,他们还能离得这样近。
没有任何打扰,没有战事纷争,他可以这样静静地瞧着她,看她脸上每一丝的神情,细细密密的在他眼前。
她一定不知道,在那个时候,他们之前有那么多的事发生。
马儿轻踢蹄子,风轻轻地吹过他的衣袍。
她轻仰着头静静地和他对视,仿佛想要看出他眼睛中透出的意思。
他不想让她仰着头看他,崔奕廷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
这下子她可以直视他。
他一直想着有一天,她这样看着他。
离他这样近,让他一步步慢慢地走过去。
或许他不想再看着旁人随便许她一桩婚事,又或许他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任何事都可以小心翼翼的算计、博弈,唯有这件事不可以,经过了一辈子的等待,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好遮掩,没什么好顾及。
他要做的只是倾尽全力。
他只需让她知道,从此之后他会倾尽全力。
崔奕廷解下身上的斗篷,将佩剑扔给陈宝,一步步走过去。
脱下斗篷的崔奕廷,身上只简简单单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袍,腰间甚至只系了一根青色的衣带,加上头上没有戴玉冠,一下子仿佛脱掉了所有的锐气,变成了个英俊单纯的少年郎。
婉宁一时看不清楚,崔奕廷这是要做什么?
站在马车前,崔奕廷脸上浮起了笑容,温和中甚至带了些许傻气,不似往常那般应酬般的微笑。
他早就想这样走过来。
看着她,就这样脱掉所有的负重,走过来。
在战场上他无数次想过,等到打了胜仗,他就这样干干净净地站在她面前,冲着她笑,也许不够从容不迫,不够高深莫测,甚至带着些傻气,也许太过的唐突,没有精心算计,但是就这样,纯粹地,用尽他所有的力气,轻轻地说一句,“我喜欢你,你不要嫁给别人,嫁给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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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为了流畅就写完这段,多出来的几百字是送给大家滴。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深
婉宁觉得自己仿佛没有听清楚,怔愣在那里,他脸上是真真切切的神情,那么的干净又那么的专注,就好像变成了她头顶的那抹阳光,照得整片天都亮起来。
“我喜欢你,你不要嫁给别人,嫁给我好不好。”
他执拗地说着,一丝不苟,用尽所有的力气,让她一时恍惚。
每个字说得都那么的沉,那么认真,目光清亮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微风吹过她的脸颊,那么的温和,一瞬间让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差点就顺着他的目光点头。
“我没想过。”
她从来没想过,崔奕廷会站在这里和她说这些话,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时候看到他那么纯粹的神情。
从来都没想过。
她没有恼意,而是一瞬间的迷惘,然后清晰地说出几个字,“我没想过。”
没有答应而是清楚的拒绝。
让他将表情僵在脸上,可是一瞬间却因为她眼角的歉意化开来,变成了欢快的笑意。
没有答应,至少没有厌恶。
被喜欢的人拒绝,被一下子推开,很少有人还能就这般笑起来。
他的笑容里执拗,几分的思念,几分的倾慕,没有因为她的话受挫,依旧温和地看着她,“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还有的是时间,前世走的太匆匆,这辈子可以慢慢来,慢慢的慢慢的,直到她喜欢,直到她点头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婉宁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没想过要嫁给崔奕廷,至少在她心里,从来没有冒出这样的想法,开始是对抗他的傲气,后来是互相利用,心里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他让她觉得熟悉,几次相处下来难得的自在,每次见到崔奕廷就好像早就相识般,照她多年的心理学经验,这应该是对朋友的感觉。
所以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怔愣。
崔奕廷仍旧笑着,“我知道。”
以崔奕廷倨傲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被拒绝应该会转头离开,再也不提。他却依然站在那里,笑着看她,仿佛无论她说出什么样的话他都不会生气,也不会放手。
婉宁松开帘子,重新坐好。
崔奕廷牵开马,笑着看听她吩咐童妈妈让马车前行,看着她的车越走越远。
陈宝低着头不敢去看二爷,他怎么也没想到二爷一张嘴就被姚七小姐回绝,二爷和姚七小姐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按照戏台上演得那样,二爷提亲,姚七小姐欢欢喜喜地嫁过来,成了他的主母,却没想到……二爷这可是丢尽了脸面。
以二爷的性子,以后他可不能再在二爷面前提起姚七小姐。
“跟吴照几个说一声,让他们不用再去庄子上,在扬州的人手也都调回来。”
吴照和扬州的人是在找二爷说的蒋小姐,二爷的意思是……
“让吴照带着人,照应着姚七小姐,只是暗中护卫不要打听她的私事。”
陈宝愣在那里,二爷怎么还要照应姚七小姐啊。
……
婉宁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只觉得眨眼之间就到了姚家。
童妈妈将婉宁从马车上扶下来。
“小姐,”落英已经等在垂花门,迎着婉宁走了几步才低声道,“家里出事了,太太病了,正让郎中过来看呢。”
落英说完话看向七小姐,七小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是在小书房?”
落英点点头。
不用问婉宁也知道了,父亲定然是将五叔和张氏堵在了小书房,否则不可能闹出这样的动静,张氏也不会一下子“病倒”了。
“父亲呢?”婉宁问过去。
落英道:“老爷和五老爷在前面书房说话呢,小姐交代了不让奴婢刻意去打听,奴婢也就没问。”
落英做事稳重,所以她才会经常将落英留在家中照应。
婉宁道:“将账房叫过来。”趁着张氏病了,她正好接着立她的账房。
……
姚宜闻看着弟弟,“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姚宜之道:“有一次嘉宁长公主过来和三嫂说话,三嫂将欢哥叫去背书,欢哥就说起来课业都是我教的,嘉宁长公主就托三嫂,让我帮忙给嘉宁长公主的侄儿找几本启蒙的书,我就将我小时候的书送了过去。”
姚宜闻的脸色铁青,“你知不知道嘉宁长公主孀居在家?”
姚宜之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做出这种事来,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姚宜闻额头两侧青筋浮动,“你要让姚家丢尽脸面不成?”
姚宜之目光惨淡,“三哥,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就算是弟弟后悔也来不及。”
不等姚宜之说完话,姚宜闻道:“趁着还没嚷嚷出去,以后就不要再登门……”
姚宜之摇摇头,“三哥,那是长公主。”
长公主和别人不一样,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姚宜闻觉得自己的头已经变成两个大,这是要闹出笑话了,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让宗室知道怎么办?皇上知晓怎么办?
姚宜闻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父亲知不知道?”姚宜闻声音沙哑。
“我已经跟姨娘说了,让姨娘告诉父亲,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不能再瞒着父亲和哥哥。”姚宜之放在膝盖上的手微收。
姚宜之话音刚落,下人过来道:“三老爷、五老爷,老太爷请你们过去。”
姚宜之先站起身,“三哥,我们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姚老太爷屋里,姚老太爷坐在炕上,看起来仿佛很有精神。
“父亲,”姚宜之跪在地上,“都是儿子不孝惹下了祸事。”
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你……准备……要怎么办……”姚老太爷瞪圆了眼睛,看着地上的姚宜之。
姚宜之想了半晌,才鼓起勇气,“父亲、三哥,我想好了,既然已经出了事,就不能不了了之,我想要尚主。”
姚宜闻只觉得身上的血一下子冲开了天灵盖,“你说什么?”
姚宜之抬起头,“我说,我想要尚主。”
姚老太爷也愣在那里,半晌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儿……有志气……老三,你不能不帮你弟弟……不能眼看着你弟弟不帮忙。”
……
张氏坐在炕上,半晌也没缓过神来。
如妈妈拿了手炉上前伺候张氏,“太太,太太,您可别着急,”说着话去摸张氏的手,“太太,您的手怎么这样凉。”
张氏任由如妈妈张罗着用巾子擦脸、换衣服、盖被子,她却一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姚宜之会说嘉宁长公主。
是真的和长公主有什么,还是为了救她。
一定是为了救她,怕她名声不保,怕她被休回张家,张氏的眼泪不停地淌下来,他可真傻,真傻。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氏抬起眼睛,哆嗦着道:“外面……怎么……样了?”
如妈妈低声道:“老爷和五老爷去了老太爷那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外面也听得不是那么清楚,奴婢就去找了蒋姨奶奶,蒋姨奶奶说,五老爷还在老太爷屋子里跪着呢。”
姚宜闻不可能放过姚宜之。
都怪她。
都怪她。
张氏的嘴唇颤抖着,都是她因为心里委屈才会让人去叫姚宜之,才会安排和姚宜之见面,如果不是她,根本不可能会被老爷撞见。
“太太,”如妈妈不知道该不该说,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听蒋姨奶奶说,三老爷逼着五老爷将和嘉宁长公主的事说清楚,几个人在屋子里说了半天,结果五老爷说要尚主。”
张氏的眼睛一下子睁开,眼角几乎眦裂,要尚主,姚宜之想要尚嘉宁长公主。
张氏耳边响起姚宜之的温声软语,为什么会这样。
老天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为了骗姚宜闻,姚宜之说出嘉宁长公主,谎话一直说下去,会不会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姚宜之和嘉宁长公主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嘉宁长公主从来没跟她提起过姚宜之。
如果是真的,姚宜之真的会尚主?
如果是假的,姚宜之要怎么办才好?
张氏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身子抬起一半,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如同棉絮一样豁然倒下去。
“太太,太太。”如妈妈顿时慌张地呼喊起来。
……
“太太急病了。”如妈妈擦了擦眼角向姚宜闻禀告。
姚宜闻沉着脸,想起穿着桃红色褙子的张氏。
屋子里只有张氏和五弟两个人,不管出什么事,张氏都不应该这样安排,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是他平日里太纵容张氏,才让张氏这样不顾礼数。
“找个郎中来看病,”姚宜闻沉着脸道,“这些日子不要让太太见客,公爵府过来问就说太太伤风不能见人。”
如妈妈登时愣住,老爷这次是真的动了气,否则不会将太太禁足在屋里,连娘家人都不准见。
“听到了没有?”姚宜闻皱起眉头。
如妈妈连忙道:“老爷,您去看看太太吧,太太也是一时急昏了头,家里从上到下还要太太操持才行啊……”
“将七小姐叫过来,”姚宜闻吩咐旁边的管事,“太太病了,让七小姐帮衬打理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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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管家
“让谁帮着管家?”姚老太爷眼睛要瞪出来。
“是七小姐。”管事妈妈低声道。
蒋姨娘不禁埋怨地看了一眼管事,然后立即去扶姚老太爷,“老太爷就别管了,婉宁也是个好孩子,不过是帮衬两日,等三太太好了,自然就……”
“你懂……什么……”姚老太爷瞪眼过去,蒋姨娘吓了一跳。
“将老三给我叫过来……”姚老太爷手哆嗦着,“喊他过来……我看他敢让七丫头管家。”
……
姚宜闻皱着眉头坐在屋里,“老爷,老太爷那边怎么回。”
“父亲,”婉宁站起身,“要不然这账目我就不管了,照祖父的意思交给别人,父亲后院不是还有几个姨娘在吗?”
不等姚宜闻说话旁边的姚六太太寿氏忙道:“那怎么行,家里有嫡女怎么好用姨娘,再说婉宁院子里还有小厨房,现在又立了账房,管起内宅来也是得心应手,”说着顿了顿,“眼下到了年根,三嫂又病了,家里这时候不能乱起来,还是交给婉宁放心。”
寿氏说完低下头,老太爷让她来探风,经过了寿家的事她若是还不帮着婉宁说话就是个傻子。
姚宜闻看向婉宁,“你就管着,你祖父那边自有我去说话。”
婉宁也就不再推辞,转头利落地吩咐童妈妈,“将家里的管事都叫去鹿顶的房子。”
……
从婉宁屋里出来,段妈妈跟着寿氏到了僻静处才低声道:“太太怎么帮着七小姐说话,这若是传出去了……”
寿氏晒然一笑,“传出去怎么样?谁还能管我们不成?在家里这么长时间了谁问过我们生死,从前我都是听张氏的,落得这样的下场,张氏不但不管还将害婉宁的事算在我头上,路走到现在我若是再不换条路,将来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段妈妈忙道:“太太,您这是说什么啊。”
寿氏摸着手里的佛珠,“如今寿家这样,老爷又被流放,若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也信了。”
“再说,”寿氏道,“这件事,也算不得我帮忙,婉宁这才几天啊就立了自己的账房,底下有了给自己办事的下人,就算是从前的沈氏也没有这样的手段,她若是不能帮着管内宅,谁还能插手?”
段妈妈点点头,“太太说的是,从前咱们怎么没看出来七小姐这样厉害。”
是啊,她真没想过婉宁会有今天。
……
“长公主已经病了有些日子,”蒋姨娘道,“我也是听我娘家人说的,长公主将静瑜叫过去看脉。”
姚老太爷一下子来了精神,“长公主……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想要……召宜之做驸马?”
要不然怎么会叫蒋家人过去,分明是知道了宜之是蒋氏所出。
“老爷,这到底能行吗?”蒋姨娘有些担心,“长公主能再嫁吗?宜之毕竟是庶子,从前又丧过正妻。”
如果没有几分的把握,宜之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要怎么才能尚到公主。
姚老太爷想了想,“庶子……有什么大不了……将……宜之记在丁氏名下也就是了。”
丁氏是正室,将庶子记在正室名下,那要正室身下无所出才是,嫡、庶有别不是随意就能更改的。
蒋姨娘低下头,“太太为老太爷生了三个子嗣,怎么还能将庶子记在名下,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信服,族里更不会答应,老太爷是有这个心,只怕是难办成这样的事。”
姚老太爷靠在引枕上,从前在族里是他说了算,如今姚宜州处处和他作对。
一个公主不可能会下嫁庶子。
这要怎么办。
“过继,那就……过继,”姚老太爷忽然想起来,“将宜之……过继出去,只要能做……嫡子……我就答应……”
蒋姨娘惊讶地看着姚老太爷,“老太爷……能舍得?”
姚老太爷看向桌子上姚宜之送来的药碗,从他病了之后,姚宜之只要有时间就会来侍奉他吃药。
他最喜欢的儿子要过继出去他心里定然不是滋味,可是只要想想将来他能尚主,做大周朝的驸马爷,他就狠下心来。
姚老太爷道:“不管……过继……去哪里……都是我……的儿子……”
他要让族里的人看看,他姚广胜的儿子要尚主。
看到姚老太爷坚定的目光,蒋姨娘偷偷地松了口气。
将姚老太爷服侍睡下了,蒋姨娘才回去自己屋子,刚走到穿堂就看到等在那里的姚宜之。
“你这孩子,外面这么冷,等在这里做什么。”蒋姨娘不禁埋怨。
母子两个进了屋,姚宜之坐下来,蒋姨娘端了杯热茶过去,“老太爷答应了,答应要将你过继给族人,至少让你能做嫡子,”说着叹口气,“这样一来,等到将来宗室下来查,也能有个好身份。”
姚宜之握着手,“只是难为了母亲……”
“哪有这样的话,”蒋姨娘笑着道,“就算你留在这里,我也只是你的姨娘,你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喊我母亲,就是因为这样当年我才不愿意委身做妾,现在虽然我不能出去,可你毕竟做了嫡子。”
……
从蒋姨娘屋子里出来,第二天一大早不等姚宜闻上朝,姚宜之就让人备了马。
出了胡同,姚宜之身边的下人跟上来,“五老爷,三老爷房里传出话来,三太太这次病得不轻,昨儿晚上就热起来,今天一早也没有起身,七小姐早早就坐在鹿顶房子里,让家中的管事将去年庄子上的账目都拿来看,要和今年的年奉对个大概。”
姚婉宁开过铺子,手底下有掌柜和伙计,账目上的东西难不倒她,张氏管家这么多年,恐怕只是病这几天就会让姚婉宁从里到外摸个清清楚楚,姚宜之想到这里垂下眼睛。
盐引的事看起来好像没有波及张家。
皇上比谁都清楚,光凭一个赵璠没有本事做出这样的事,所以御史言官才敢弹劾张戚程。
“别跟着了,”姚宜之吩咐下人,“你去买好了笔墨纸砚,到这里来等我。”
下人应了一声。
姚宜之催马向前。
城门大开之后,姚宜之骑马出城转了一圈,又回到城里,最终在一处小院落前勒了马。
轻轻敲了大门。
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下人来应门,看到是姚宜之,下人立即笑弯了眼睛,“您来了。”
姚宜之跟着下人走进院子。
到了月亮门,姚宜之再也不肯上前,只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下人,几盒点心和小孩子玩的陶响球。
姚宜之道:“是太和楼新出的点心。”
太和楼是京里最大的酒楼,里面的点心不是光用银子就能买到的。
送上了东西,姚宜之从院子里退出来。
半晌下人过来道:“少爷很喜欢您送来的陶响球,我们太太说,您费心了。”
姚宜之压低声音,“我们家里的欢哥也喜欢,四五岁的孩子,就兴玩儿这个。”
下人点点头,谨慎地将门关好。
眼看着院子的大门关上,姚宜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张戚程还以为只有靠着张家他才能有好前程。
婉宁才回到姚家,张氏就彻底乱了。
一个崔奕廷就牵制住了勋贵,往后的日子还要靠他才能算无遗策。
……
“真是反了他了,”张戚程一掌拍在桌子上,“瑜珺病了,还不准我们家里的人过去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张夫人目光闪烁,“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张戚程皱起眉头,“遣人过去不肯让见,明日你就亲自去一趟,谁敢将你挡在门外。”
张戚程话音刚落,旁边的管事妈妈立即道:“奴婢去姚家,听说现在是七小姐帮着管家,姚氏族里还有人上门做客。”
张戚程觉得奇怪,“姚氏一族不是在泰兴,怎么会来京里?”
“公爵爷您不知道,姚氏一族很多人都跟着姚七小姐买了茶园,将来要将茶叶卖给姚七小姐的茶铺呢。”
就这样买了姚家上下高兴。
这个姚婉宁,张戚程嘴边的胡子顿时一翘,一个小小的内宅小姐,竟然笼络了这么多族人。
……
永寿宫里,皇后在听身边的女官说话。
“上次镇国将军夫人进宫也提起了这件事,外面都在传用紫砂壶,不过是新兴起来的物件儿,我们宫里还没有。”
皇后让人揉捏着膝盖,半晌才觉得酸疼少了许多,她倒是不在意什么紫砂壶,听说民间有了新茶也没觉得怎么好奇。
不管是什么东西,总是新旧交替。
她好奇的是为了一个新茶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陈阁老家里都被推倒了风口浪尖,只要进宫的夫人都会说起紫砂壶和新茶。
真是新鲜,这样的事最近可是少有。
“本宫就是好奇,姚七小姐做出的新茶和紫砂壶到底有多么不一般。”
女官低声道:“上次娘娘就想要将姚七小姐传过来说话。只不过那时姚七小姐第一次入宫,恐怕不懂得礼数,也就没有叫过来,这次娘娘想要知道那些茶叶,不如就将正主儿叫过来问问。”
皇后点了点头,“眼见就要过年了,是要叫些人进来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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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做主
“娘娘,嘉宁长公主来看您了。”内侍低声道。
皇后有些惊讶,“长公主不是病了?我正想要再遣人过去看看,怎么倒来看我,”说着看向女官,“让长公主过来和本宫说话。”
女官应了一声迎出去。
琉璃帘子掀开,嘉宁长公主走进来行礼。
皇后笑着道:“早晨的时候本宫还说起长公主,没想到这就见到了。”
嘉宁长公主脸上虽然施了粉看起来却十分的憔悴,整个人藏在宽大的褙子里,仿佛一阵风就要吹倒似的。
“怎么不在府里好好养着。”皇后脸上带着关切和埋怨。
嘉宁长公主笑着道:“病了好些日子,总算是好了,就想着来看看娘娘。”
皇后仔细地端详嘉宁长公主,“本宫这里有不少皇上赏下来的药,一会儿给你带些回去,病虽然好了,身子要养起来。”
嘉宁长公主应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了荷包递给皇后,“娘娘喜欢臣妹戴着的荷包,臣妹就让人又做了一只给娘娘。”
女官将荷包接过去放在皇后手里,皇后握在手里笑着和嘉宁长公主话起家常来,“顺妃的病还没好,前儿本宫让人去看了,燎了一嘴的泡,头疼的厉害,说是热病,也吃了不少的药怎么就不见好呢。”
嘉宁长公主道:“热病也是不好治的。”
皇后点点头,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你这病倒是好的快。”
嘉宁长公主笑道:“是用的民间的方子,没想到吃了几次真的好了,这次进宫臣妹还想着,若是顺妃娘娘的病还不好,倒不如将给臣妹治病的人带进宫给顺妃娘娘看看。”
如果民间的方子能将病治好那是再好不过。
眼见就要过年了,总不能将病拖到明年去。
皇后道:“本宫也没精神管宫里的事,你去问问惠妃,让惠妃安排时间,”说着看向嘉宁长公主,“那人可靠不可靠?”
嘉宁长公主笑起来,“看病的是个内阁中的小姐,学的是贺家的医术,贺家治热病有名,太医院的何太医年轻的时候还去贺家求学过。
内阁中的小姐。
皇后忽然想起姚七小姐来,“莫不是那个姚七小姐?”
嘉宁长公主一怔,“不是,是蒋家的一位小姐。”
不是同一个人,却都会治病,皇后道:“现在内阁中的小姐也是不一般,一个个不知道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想想本宫那时候,也就是学学下棋和女红,别的一概不知。”
嘉宁长公主低下头,看自己的裙摆,“臣妹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都是成亲之后学的,过些日子说不定还会跟着家里的绣娘学刺绣……”
说着目光微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就咳嗽起来。
皇后看着虚弱的嘉宁长公主,想起她第一次见长公主时的情形,那时候嘉宁长公主还没有出嫁,红彤彤的脸颊,目光清澈,整个人就如同一朵刚要绽开的芙蓉花,先皇格外喜欢这个女儿,精挑细选才找了翰林院学士刘家,谁能想到驸马爷成亲时还很好,不到一年的功夫却得了急病死了。
嘉宁长公主一个人撑着长公主府,不知道过了多少的日日夜夜。
皇后心里不禁叹口气。
可怜长公主小小的年纪,还要熬多少年。
她是眼看着长公主越来越憔悴。
嘉宁长公主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目光中仿佛有泪光,“娘娘福气好,臣妹进宫也是想要沾沾娘娘的福气。”
“这是怎么了?”皇后放下手里的暖炉,低头看过去。
嘉宁长公主不做声。
皇后看向旁边的女官,女官立即退下去。
“快过来,”皇后向嘉宁长公主伸出手来,“跟我说说。”她嫁给到皇家来之后,不到两个月就怀上了孩子,那时候嘉宁长公主就围前围后地侍奉她,那时候先皇还没有决定立皇上还是端王为嗣,也是她太急躁,急于为皇上生下子嗣也好讨得先皇欢心,没想到却因此小产,她小产之后身子不好,也是嘉宁长公主照顾她。
所以她心里格外喜欢这个皇妹。
“跟本宫说说。”皇后轻声道,“在本宫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开口的。”
嘉宁长公主攥着手里的帕子,仿佛要将手帕撕碎了一般。
“皇后娘娘,”嘉宁长公主眼泪掉在黄缎褥子上,“臣妹这辈子难不成都要这样了?”
皇后一怔,没想到嘉宁长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前皇上想要嘉宁长公主改嫁,可是嘉宁长公主没有答应,现在……
“不会的,”皇后劝慰着长公主,“慢慢来……总会好的,前些日子皇上还在本宫这里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在外顶着一个公主府,有多么辛苦皇上都知晓,若不然……本宫跟皇上说说选个俊才,让你改嫁。”
听得这话,嘉宁长公主抬起头来,很快却害怕地皱起眉头,“娘娘,臣妹不敢……”
皇后低声道:“你心里有没有人?”
嘉宁长公主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红晕,很快却遮掩过去,“没……没有……”
看着嘉宁长公主的模样,皇后娘娘点点头,“本宫知道了,本宫会替你做主……”
说了会儿话,嘉宁长公主要去看顺妃,带着人谢恩出了大殿。
皇后沉着眼睛,“长公主近来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
女官跟着颌首,“好像更加不爱笑了。”
先皇如今只剩下一个女儿在世,皇上又喜欢这个妹妹,皇后一直将嘉宁长公主的事放在心上,从前看着长公主还算好,她也就没多过问,如今看到长公主这样的情形,她怎么也不能眼看着不管。
……
婉宁交代好了家里的事坐车去了沈家。
两家离得近,来来往往方便了很多,现在她是明着和沈家做生意,就算有人阻拦,她也能大大方方地回过去。
沈氏过来接婉宁,笑着道:“听说如今家里让你管着了?”
婉宁点点头。
沈氏的手不禁收紧了些,“总算是熬到这一天了。”她还以为只要有张氏在,婉宁永远也不能出头。
“张氏真的是病了?”沈四太太也想要知晓。
张氏的事外面人知晓的并不多,婉宁也是点到为止。
沈氏听了有些惊讶,“你五叔怎么能不顾礼数。”
一个是在国子监读书的人,一个是出身于勋贵家,哪个能不懂得礼数做出这样的事来,就算五叔用嘉宁长公主遮掩过去,在父亲那里也结了一个大大的疙瘩,所以张氏才会病倒。
张氏病倒之后,父亲就将家里的事交给她,不是因为真的知道她能干,而是心里气张氏。
婉宁去看昆哥最近学的书,昆哥学的很快,一本书都被翻了很多遍,注解也写满了书本。
沈四太太笑着道:“昆哥央求着你舅舅买马呢。”
没想到昆哥跟着裴明诏还真的学出了兴趣。
说了一会儿话,沈氏去小厨房做点心,婉宁也跟脚过去,看着沈氏在小厨房里忙碌,婉宁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暖和。
小时候她想吃点心的时候,母亲就这样忙碌。
点心装了一盒子,都是她爱吃的,沈氏交给童妈妈,嘱咐童妈妈,“不能让小姐多吃。”
她就喜欢吃甜食,母亲做的点心都比外面买来的要甜很多,就是不能多吃,否则就会胃口不舒服。
厨娘笑着道:“剩下的奴婢明日一早做出来。”
沈氏道:“还是等我过来做,赶在六爷去杨先生那里做好就是了。”
厨娘点点头。
跟着沈氏从小厨房里出来,婉宁道:“杨先生肯吃我们送去的点心?”
沈氏点点头,“开始还让昆哥拿回来,后来我觉得厨娘做的不好,就亲手做了让昆哥送去,没想到杨先生会收下。”
“明日我跟昆哥一起去杨先生那里,”婉宁道,“眼见就要过年了,舅舅送去的东西定然不少,我也想尽尽心,送一份礼物过去。”
“去吧,”沈氏道,“你舅舅正愁没有人跟他一起去杨先生哪里送年礼呢,杨敬先生脾气不好,你啊可别说太多话,尤其不能提扬州的事,免得他心里不舒服。”
婉宁不由地一怔,母亲怎么会知道杨敬先生不喜欢提起扬州。
看到婉宁疑惑的目光,沈氏笑道:“我也是在扬州听说了些传言。”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杨敬先生。
……
第二天一大早婉宁就跟昆哥去了杨敬先生住的院子。
青衣小童过来开门,昆哥规规矩矩地走进去。
婉宁还没有说话,青衣小童低声道:“今天先生不高兴,姚七小姐还是改日再来吧!”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婉宁抬起眼睛,就看到院子里笔挺地跪着一个人。
然后杨敬先生的声音传过来,“快回去吧,我可经不住你这一跪,你是谁啊?在锦衣卫谋了官职,我不过是一介草民。”
昆哥转头看向婉宁,婉宁点了点头,昆哥轻手轻脚地走到堂屋里,站在门口不敢去看院子里的人,只是低声道:“先生,学生来了。”
“小姐,”童妈妈在旁边道,“要不然我们先回去,今天……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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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相帮
婉宁没有挪动脚步,吩咐童妈妈,“拿着帖子正式通禀一声,就说舅舅和我过来拜见先生。”
既然走到了门口,没有转身就离开的道理。
杨敬先生不请他们进来是一码事,他们转身就走是另一码事。
童妈妈进去递帖子,不多时候,下人过来道:“沈四老爷、姚七小姐,我们先生说知道了,年礼就放下来,两位请回去吧!”
沈敬元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好办,笑着看了一眼婉宁,“让管事将东西送进去。”没有哪家的先生脾气这样大,知道人来送年礼见也不见一面,可是对于杨敬先生来说,这样说话已经很客气。
毕竟杨敬是连国子监都请不动的人。
光是昆哥在这里读书,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更何况今天可能真不是好时候,崔奕廷在院子里,他们总不好听着杨敬先生责骂崔奕廷。
沈敬元刚要转身,婉宁道:“从家里带过来的点心恐怕厨房不会热来给先生吃,我怎么也要交代一声。”
下人点点头,又蹲身行礼,“那奴婢再去向先生禀告。”
沈敬元看向婉宁,“你母亲不是已经将点心做好了吗?怎么还要做。”
婉宁微微一笑,“舅舅不知这些事,点心怎么能提前做好,送到了也是冷的,还是昆哥说,明日是下元节,先生没有回乡只能在院子里祭祖先,我们就将祭品、斋品提前准备好,免得先生这里人手不足。”
婉宁说完话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崔奕廷。
这么长时间他仿佛都没有动过,昆哥说过,杨敬先生从前教过一个学生,明明能科举入仕却不肯走了祖荫,因此将杨敬先生气得大病一场。
那个人就是崔奕廷?
“七小姐,”下人过来道,“那就劳烦您去吩咐厨娘。”
婉宁带着童妈妈几个一起去了小厨房。
……
杨敬听着昆哥背书,书童送来热茶,茶盖上挂着几滴水珠,书童急忙低声告罪,“外面下雪了,从堂屋端过来,没想到就沾了雪花。”
杨敬皱起眉头,外面下雪了?
书童说完话,下人又端来了一只火盆。
屋子里热气腾腾,崔奕廷却跪在外面。
“先生。”昆哥叫了两声杨敬才回过神来。
“接着背。”杨敬吩咐。
“先生,学生已经背完了。”
杨敬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已经到了该用饭的时辰。
“让人摆饭吧!”
杨敬淡淡的吩咐。
下人立即去了小厨房。
片刻的功夫,就有人陆续端了饭菜上来,热腾腾的饭菜向外溢着香气,一看就不是自家厨娘准备的。
杨敬看向站在旁边的昆哥。
“沈四老爷走了没有?”
管事立即上来道:“还没有呢,在等着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是沈氏的女儿,有沈元坤在这里读书,杨敬对沈家的事也有所耳闻,姚七小姐不但救了沈家的铺子,还在宣府买了田地。
多么聪慧的人才能做到这些。
若是别人有了这样的本事,定然不会去厨房亲手给他准备点心,说到底他也不过就是个西席罢了。
不骄不躁,难得有这样的品性,因为姚七小姐,他也对沈家多有几分好感,沈家送过来的东西也不是金银细软,大多只是重在心意,这样一来他也不好三番两次的推辞。
这样想一想,杨敬道:“将沈四老爷请过来吧,大冷天,外面又下着雪,难得沈四老爷一直等着没有走。”
……
沈敬元看向婉宁,“我进去要怎么说?”
面对杨敬,沈敬元多少有些慎小慎微,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怒了杨敬先生。
“舅舅就是随便闲谈,既然杨敬先生留您下来,就不会在意这些。”
又不是论学问,舅舅有些太小心了。
沈敬元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崔奕廷,“崔大人怎么办?”
厨房里没有旁人,婉宁看着锅里的滚汤,“舅舅想不想帮崔大人?”
崔奕廷帮了沈家那么多,平日里也用不着他帮忙,现在遇到了,他又不知道从何帮起,沈敬元道:“不知道怎么说。”
婉宁笑着道:“舅舅也别提崔大人,只说我们沈家的事。”
“你是说,我们家被人陷害的事?”
婉宁点点头,“只要说了这些,舅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起崔大人。”
没有崔奕廷的帮忙,江仲也没有那么顺利被抓住,刑部也不会仔细审江仲,杨敬先生是气崔奕廷没有蟾宫折桂,越是生气越是在意崔奕廷这个学生。
听到自己学生做了那么多事,杨敬先生心里只会高兴。
将自己叔父送进大牢,查了南直隶和户部贪墨,如今又救了陈文实老将军,这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却推动了朝廷整饬吏治。
就算是考上进士又如何?
最多是进翰林院,什么时候能做成这样的事。
大周朝从不缺进士,但是却缺崔奕廷这样的官员。
“我们家是商贾,今年大旱却还能在南直隶看到结余的粮食,都是朝廷查了贪墨之功,舅舅就顺着这些话说下去,若是杨敬先生问起是不是替崔奕廷说话,舅舅就说,崔奕廷走的是武将的路子,这样在外面跪下去,只怕留下伤患,崔奕廷本来就帮过沈家,知恩图报又不是什么坏事,能说几句话为什么不说。”
眼看着舅舅离开,婉宁将手缩在暖套中。
童妈妈道:“杨敬先生也是跟着咱们的船来到京里的,那时候我们都没瞧出来崔大人就是杨敬先生的学生。”
可见杨敬先生对崔奕廷期望多大,期望他能在科举上一鸣惊人,没想到崔奕廷却自己谋了官职。
从泰兴到京里,崔奕廷定然是没少向杨敬先生赔礼。
对自己叔父那般,对教自己的先生却又是这样重情义,大雪天跪在小院子里看起来有些卑微,却反而让她觉得有几分的从容。
不管怎么样崔奕廷总是坚持自己的道理。
……
听着沈敬元说话,杨敬慢慢皱起眉头,明知道沈四老爷是来说项,听到崔奕廷做成的那些事,他却没有开口打断沈敬元。
“杨先生那么大的学问,不是也没有去国子监吗?”
杨敬哭笑不得,一个商贾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考中进士不一定能做成这样的事,”沈敬元道,“说到这个,我还觉得对不住先生,方才听说崔大人没有下场科举,我还觉得庆幸,否则我们沈家和南直隶的商贾还不知要落得什么下场。”
说完这些,沈敬元又说起自己的伤病来。
“年轻时走伤冻了膝盖,只要到了冬天就要一瘸一拐的走路,年纪越大就越厉害,家里才学会了做护膝,昆哥说先生腿也常常疼,这才送了护膝过来。”
杨敬没有说话。
昆哥看了一眼书童,书童硬着头皮上来道:“先生,既然沈四老爷和崔二爷相识,不如将崔二爷也请进来。”
昆哥忙去搬锦杌。
杨敬没有出声。
书童脸上露出几分惊喜,“那……小的去请了。”
书童三步并作两步将消息传给崔奕廷,崔奕廷慢慢地站起身来,低声和书童说了两句,书童忙先去屋子里伺候。
崔奕廷踩着雪进了小厨房。
撩开帘子,站在屋里的婉宁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一袭青衣,婉宁不禁有些诧异。
厨娘忙迎上前。
“准备一杯热茶,我要端给杨先生。”
厨娘眼珠一挪,崔奕廷的目光就落在婉宁身上,大家都不在意时,他弯腰行了谢礼。
锅里的汤“咕噜噜”地翻滚着。
柴禾在灶里不时地“噼啪”声响。
整个屋子吵闹却又静谧。
蒸腾的热气染上他的须眉,让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他的目光十分专注,甚至有些孩子气,看着婉宁微笑轻点头,他的笑意便更深了,刚着了热气有些发红的脸颊,让他染了几分的艳丽。
厨娘倒茶的功夫,他就这样看着她,让她觉得这个屋子里仿佛只有她一人。
直到厨娘走过来,他才自然而然地挪开眼睛,端着茶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小姐,”童妈妈低声道,“崔大人好像知道是小姐帮忙。”
进了杨家之后,她连厨房都没出过,崔奕廷也应该不知道屋子里都说了些什么话,却怎么能认定就是她在帮忙,怎么说崔奕廷也帮过沈家,她不能因为避嫌就不理不睬,可是她已经尽量做的不留痕迹。
没想到崔奕廷却径直找过来。
……
准备好了饭菜,婉宁带着童妈妈回到姚家。
刚进门,落英过来道:“小姐,余小姐来信了,想要约您一起出去,还送来了帖子。”
婉宁走进屋坐下,打开余卿眉的信看了看。
童妈妈道:“不知是什么事。”
“余卿眉之前跟我提的表姐,说是病的厉害,求我跟她一起过去看看。”
婉宁说着打开了帖子,帖子上写的是:永安侯府。
没想到余卿眉的表姐是裴家人。
婉宁刚刚放下帖子,外面管事妈妈快步进来道:“小姐,咱们府里来了内侍,听说太太病了,请小姐过去说话。”
婉宁忙看向童妈妈,“将我的那件鹅黄色的褙子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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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怨恨
张氏迷迷糊糊地听到如妈妈说话的声音。
“七小姐现在可和从前不一样了,安怡郡主那边刚送来了帖子,宫里又来了人。”
如妈妈说着看向床上的张氏。
不过两日,太太的脸色就变得蜡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如妈妈正想着,张氏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太,”如妈妈惊喜地喊了一声,“您醒了,是不是渴了,奴婢去拿水。”
张氏摇了摇头,没精打采地撑着眼皮,“你说,谁……谁来了?”
如妈妈不禁怔愣,半晌才低声道:“是宫里来人了,正在前面见七小姐。”
宫里来人了却没人告诉她。
张氏挣扎着要起身,“给我……换衣服……我去看看……”她才是当家主母,姚婉宁算什么,宫里的内侍怎么能跟姚婉宁说话。
如妈妈忙上前搀扶张氏,“太太,宫里的内侍知道太太病了,这才没有打扰,太太现在养好身子最要紧。”
张氏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酸软说不出的难受,“不行……我得过去……”硬拉着如妈妈才站起来。
如妈妈立即道:“快……快让人去看看,宫里的内侍走了没有?”
一盏茶的功夫,小丫鬟跑过来,“太太,内侍见了七小姐已经走了,听说是要皇后娘娘要召见七小姐。”
张氏睁大了眼睛,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她怎么敢绕开我……就……她还以为这个家里真是……她管不成?”
张氏喘着气,“将她给我叫来,我要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如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爷将家交给七小姐,宫里来的人也是讲明了要见七小姐,太太说要跟七小姐讲规矩,那不过就是气话,七小姐那伶牙俐齿,过来了也是给太太添堵。
“太太……”如妈妈想要劝说。
就听外面道:“亲家夫人来了。”
母亲来了。
张氏的眼泪不做主地掉下来挣扎着要去见张夫人,还没有走两步,张夫人已经进了门,见到张氏的模样,张夫人顿时惊诧,“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张氏泣不成声。
如妈妈将下人带出去,张夫人才道:“姑爷说你穿着鲜艳的褙子在小书房里和五老爷单独见面,你还哭了,可有这样的事?”
看着母亲锐利的目光,张氏低下头。
“你啊,”张夫人皱起眉头,“怎么做出这种事,就算是有话要说也得带几个下人跟着,更要穿得规规矩矩,你连这个也不懂得了?”
“女儿没想那么多,只是听说……”
“是嘉宁长公主的事?”张夫人低声道,“姚五老爷已经去了我们家向你父亲赔罪。”
张氏的手不禁一颤。
姚宜之还去了父亲那里赔罪,只要想想姚宜之的好处,她的胸口就涌出滔天的恨意,为什么她嫁的是姚宜闻不是姚宜之。
张夫人接着道:“你父亲觉得姚宜之尚主也不是坏事,这门亲事做成了,你和嘉宁长公主多了层关系,姑爷再也不能拿这件事说你。”嘉宁长公主进了姚家,难道还不能压制姚婉宁,张夫人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好,不但解了女儿眼前之忧,将来行事也会容易很多。
所以公爵爷的意思是,想扳回脸面,为了日后打算,就要设法帮姚宜之。
张氏愣在那里,父亲也要帮姚宜之尚主?
张夫人道:“我这两日去趟长公主府,透透口风,等到春闱姚五老爷榜上有名,这亲事也就好办了,万一长公主来看你,问起你来,你就要劝说长公主,让长公主拿定主意,嫁给姚宜之。”
竟然还要她劝说长公主。
张氏胸口如同被压了大石,让她呼吸不得。
那是她喜欢的人,她怎么能去劝说让长公主嫁给他。
姚宜之将来尚了主,就不可能再来她这里,不可能再教欢哥。
他们再也不能私下见面。
听着张夫人的话,张氏抬起眼睛,目光迷惘,半晌才颤声道:“若是,姚宜之没有考上呢?”
就像当年她没能嫁成姚宜之那样,姚宜之万一没有考上这门亲事也就说不成了。
张夫人看了女儿一眼,“长公主有这个心思,姚宜之就不会考不上,春闱不说了,定然能取上,接下来就是殿试,殿试是由皇上亲自主持,为了皇家脸面上好看,就算不点个状元,也是个榜眼、探花,身为驸马又是状元及第,将来不论做什么事都容易些,你别忘了还有欢哥。”
张氏吞咽一口。
张夫人伸出手来将让张氏躺好,低下头在张氏耳边,“该忍时就要忍,忍一时之气图的是将来,皇上只有个羸弱的大皇子,明面上端王又没有子嗣,将来端王放出来,你说,欢哥会怎么样?”
张氏紧紧地攥着锦缎褥面。
“养好身子要紧,你的富贵还在后头。”
张氏红着眼睛,“女儿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被人算计……”
女儿说的是姚婉宁。
张夫人点头,“不光是你一个人气她,盐引出了差错,勋贵都受牵连,自然有人帮你整治她。”
……
“娘娘,殿里还加炭盆吗?”
躺在软榻上的顺妃摇了摇头,“我父亲那边有没有消息?”
女官低声道:“这次两淮闹盐引,没有牵连到大人,可是陈文实去了宣府,没有选老爷一起过去。”
她真是白“病”了一场,病在宫里,她是为了避开锋芒,免得陈文实出事,父亲跟着邓嗣昌高升,这笔账会被人算到她头上。
却没想到陈文实没有算计成,赵璠因此倒了,还牵扯到了盐引。
她这场“病”生的不但没有任何意思,还将皇上推走了好几次。
“这辣椒娘娘还吃不吃?”
看着辣椒罐子,顺妃只觉得嘴上的大泡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女官低声劝道:“嘉宁长公主就要带着那个蒋小姐进宫给娘娘治病了,娘娘的病也该慢慢好起来,娘娘就别再吃这个苦。”
顺妃闭上眼睛点点头,“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听说叫了姚宜闻家的小姐进宫。”
顺妃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就是那个买了余家田地的姚七小姐?”上次她见过,没想到就是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坏了她的好事。
眼见就要过年了,父亲、母亲不但没能进京来,还要担惊受怕地上下打点,这件事她会牢牢记在心上。
……
婉宁笑着看童妈妈学做宫里的礼数。
“到底是小姐记性好,奴婢也看着宫里的嬷嬷教,怎么就总是忘呢。”
童妈妈话音刚落,就听婆子在外面道:“跟小姐说一声,蒋姨娘来了。”
婉宁没有放下手里的针线,听着下人进来禀告,半晌抬起头,“将蒋姨奶奶请进来。”
蒋姨娘将青色的斗篷递给下人,在炭盆旁暖了暖身子才进了内室。
“七小姐,”蒋姨娘脸上满是笑容,“本不想打扰七小姐,走过的时候看到屋子里的灯是亮的,就请人问了一声,听说七小姐没睡才过来。”
说完这话,蒋姨娘看着婉宁,吞吞吐吐起来,“我是有件事想要求七小姐。”
婉宁道:“也不知我有什么能帮忙。”
“是为了我娘家的侄女,”蒋姨娘抿了抿嘴,脸上满是担忧,“宫里的顺妃娘娘病了,嘉宁长公主要带着我们静瑜进宫给顺妃娘娘诊脉。”
蒋姨娘说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七小姐是进过宫的,那宫里……规矩大,静瑜不像七小姐那么伶俐,我就怕她进宫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我听到了消息是坐立难安,”蒋姨娘抬起脸,“七小姐,您能不能教教静瑜礼数,给静瑜讲讲宫里的事。”
婉宁奇怪地看向蒋姨娘,“但凡要进宫的人都有嬷嬷来教礼数,蒋小姐跟着嬷嬷学也就是了,不瞒蒋姨奶奶,我虽然进了一次宫,却也是迷迷糊糊过来的。”
蒋姨娘笑道:“七小姐说的是,只是静瑜在家中念着七小姐,说什么明日也要来跟七小姐说话。”
婉宁道:“那就请她过来吧!”她也想知道蒋静瑜心里到底都想些什么。
……
都是同一天领牌子进宫。
蒋静瑜先上了嘉宁长公主派来的马车。
上车之前蒋静瑜拉着婉宁不肯松开,“也不知道在宫里能不能见到。”
宫里那么大,她们又去的地方不一样,一般是见不到的。
婉宁看向马车,“快上车吧,别耽搁了时辰。”
两辆马车一先一后到了宫门口。
看着蒋静瑜上了轿子,婉宁正准备和内侍说话,就听到裴太夫人的声音,“姚七小姐,是不是姚七小姐。”
婉宁转过头看到了一脸惊喜的裴太夫人。
裴太夫人比往常要热络许多,弯着眼睛看婉宁,“昨儿余家小姐过来了说你要进宫,我想着是不是就是这两日,果不其然就遇到了。”
婉宁行了礼,想起裴家小姐的病,“家里的小姐怎么样了?病可有好转。”
想到躺在床上不哭不笑的女儿,裴太夫人眼睛顿时红了,“说到这个我还有事求姚七小姐,请姚七小姐去看看我家女儿,御医说,这样下去,恐怕是……连年关都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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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母子
婉宁安慰裴太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府里的小姐定然会没事。”
裴太夫人点点头,她也是没有办法才来问姚七小姐,她亲眼看到忠义侯从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如何变成如今的模样。
明诏带着赵琦去骑马,回来的时候赵琦特意将打来的猎物给她送过来,还眉开眼笑地跟她讲笑话,逗她开心。
内侍慢慢走上前来,裴太夫人不好再说什么,就和婉宁一起上了轿子,轿子在内宫门停下来,裴太夫人和婉宁一起踏进永寿宫。
“皇后娘娘。”
女官轻喊一声,“永安侯太夫人和姚七小姐到了。”
皇后点点头,裴太夫人和姚婉宁进了内殿行礼。
女官摆了锦杌,婉宁和裴太夫人谢恩之后坐下来,皇后握着手炉看向下面坐着的姚七小姐,模样长得水灵,是个美人胚子,端坐在那里没有慌张也没有害怕,举手投足透着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礼,这样的小姐按理说应该得长辈的喜欢。
女官将婉宁送来的新茶和紫砂壶端过来,皇后娘娘看过去,“这就是京里盛行的新茶?”
裴太夫人笑着道:“可不是吗,”说着看那紫砂壶,“那可是紫砂壶?也就在娘娘这里得见。”
婉宁站起身行礼,“臣女斗胆将茶带进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进献给皇后娘娘。”
内侍来到姚家,提了一句她的新茶,否则她也不会这样冒失地将茶和紫砂壶拿进宫。
到了永寿宫,女官只是问了一句就将茶端走,她就更加确定皇后娘娘也想看看她做的新茶。
皇后笑着看婉宁,“本宫也是听安怡郡主说起来。”
女官端了热水,婉宁走过去冲泡茶叶,精挑细选出来的茶叶泡好,立即就有内侍和女官上来尝茶,最后才送到皇后娘娘手里。
婉宁道:“从前盛行的大多是生茶,这是熟茶,熟茶益阴养胃,适合在秋冬时饮用。”
女官端了一杯给裴太夫人,裴太夫人尝了一口笑弯了眼睛,“这可比我让人泡来的好喝。”
皇后娘娘尝了一口新茶放在桌子上。
她不是一个爱喝茶的人,这茶喝起来却和平日里尝到的不一样,味道有些奇怪,回味起来有一种淡淡的兰花香气。
茶商互相抢夺的就是这样的茶。
桌子上的紫砂壶也做的别致。
新奇的东西她见过不少,不过都经不起推敲,姚七小姐带来的东西好像也不止是卖个“巧”。
皇后抬起眼睛问过去,“怎么想到做这样的茶?”
皇后娘娘不会对一杯茶感兴趣,娘娘想知晓的是为什么那么多茶商想要从她手里拿到制茶的方子。
“回娘娘,”婉宁道,“在泰兴的时候,一个和我家常来常往的茶商的下人来投奔,那家商贾的茶都受了潮不堪用了,家中钱财赔了精光又被催债,弄了个家破人亡,今年福建阴雨不断,不少茶庄都是如此,我家的一个下人就提起了砖茶的做法,我便吩咐掌柜找了做茶的师傅试着做茶庄囤下的茶,这样的茶还有个好处就是不怕长途跋涉的运输,放置年久又不会失茶香,虽说像砖茶,却又不同,没有那种苦涩、松烟的味道,用好了茶叶,反而会多淡淡的花果香。”
难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是真的费了心思让做茶的师傅去做,所以做出来的新茶会在京里卖的好。
皇后娘娘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难得你这样的心思,茶就留着吧,本宫没事时尝一尝。”
裴太夫人不禁眼前一亮,皇后娘娘难得会说这么多话,可见对姚七小姐有了几分的喜欢。
婉宁上前谢恩,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的宫人道:“大皇子来了。”
裴太夫人忙跟着起身。
婉宁抬头看过去,皇后娘娘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的神情,眉眼上扬显然又是高兴又是喜欢。
“皇后娘娘。”裴太夫人准备告退。
皇后却吩咐宫人,“将大皇子请进来吧!”
皇后一直没有子嗣,身边的宫人为皇上生下了大皇子,按照规矩皇上会母凭子贵晋封那宫人,这件事却因为皇后娘娘生病压了下来,皇后娘娘的病刚有所好转,那宫人却得了急病死了,大皇子自然而然就留在皇后娘娘身边。
婉宁进宫之前让童妈妈将对皇后娘娘宫里的传言都打听了一些。
外面都说皇后娘娘借着生病惩办了宫人。
可是以皇后娘娘的年纪,也并非没有机会生养,按理说不会下这样的狠手留下大皇子在身边,既然那宫人出自永寿宫,皇后娘娘可以笼络那宫人,恩威并济,不但收拢了那母子,还能博得贤惠的名声。
婉宁正想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走进来,婉宁趁机睃了一眼,大皇子紧抿着嘴唇,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就算是宫里多了两个人,不过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立即就收回目光。
根本不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皇后娘娘已经笑着让大皇子起身。
比起皇后娘娘,大皇子这个年纪小的孩子显得更加的规矩,眼睛里有几分的怯意,脚下意识地向旁边的宫人靠过去。
大皇子害怕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则有些无可奈何,招手让大皇子过来坐。
大皇子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然后将手放在膝盖上,没有半点的孺慕之情。
皇后娘娘目光中有几分的黯然,却不忘了问宫人,“大皇子身子怎么样?这些日子可有咳嗽?”
宫人规矩地道:“好多了,昨儿只咳嗽了两声。”
“不能大意,药还得按时吃,”皇后娘娘拉起大皇子的手,“今天吃药了没有?”
大皇子有些心虚地点头,“吃了一些。”
皇后娘娘忍不住叮嘱,“要照太医说的吃。”
大皇子的头低得更深了些,“药苦……”
“苦也要吃。”
婉宁忽然觉得自己是在看一对问题母子,望子成龙的母亲和惧怕、并不理解母亲的儿子。
大皇子才三四岁大,这样下去,这对母子要怎么相处?
一个小孩子不会有这样大的抵触,是别人刻意灌输才会有这样的结果,目的就是想要大皇子和皇后娘娘离心离德。
若是皇后娘娘不能生育,等到皇上想要立储君,就会有人利用这样的母子关系来争斗。
婉宁想着低下了头。
宫里的争斗和她并无关系,她只要慎小慎微做好自己的事。
“那是什么?”大皇子忽然指着桌子上用紫砂做成的麒麟。
皇后娘娘看向婉宁,婉宁行礼道:“禀大皇子,那是茶宠。”
“什么是茶宠?”到底是三四岁的孩子,对桌子上胖胖的小东西十分好奇。
婉宁道:“就是用茶来滋养的物件儿,时间一久,浇的茶多了,就会变得更漂亮还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大皇子小手紧紧攥着,很是好奇,耸了两次肩膀想要抬起手臂却又放下。
“这只茶宠是用冷水养过的,遇到热茶就会吐水。”她原本没想在皇后娘娘面前演示,皇后娘娘不会在意这种小把戏。
大皇子眼睛清亮,好奇起来,“那……会吐水?”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
皇后娘娘笑起来,“那就试试看,看它到底会不会吐水。”
宫人立即去沏茶,大皇子即便是很好奇,也恭谨地坐着,不敢去催促宫人。
热茶浇下来,小小的麒麟慢慢地吐出水。
“吐水了,吐水了……”
大皇子一时惊喜,张开了两只手臂。
皇后娘娘也有些惊讶,“还真的吐水了。”
听到皇后娘娘的声音,大皇子立即坐好,眼睛却从茶宠上挪不开。
“将这个拿去玩吧!”皇后娘娘吩咐宫人,“拿到大皇子那里去。”
婉宁低头道:“总是浇热茶就不灵了,要等到茶宠冷下来再浇灌,平日里一定要用臣女送上来的新茶来养,这样才会越养越光亮。”
拿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大皇子才有了些小孩子的模样,自己认认真真地将婉宁的话记了一遍,又嘱咐宫人,“记好了。”
宫人上前向婉宁问清楚,茶宠应该怎么养,平日里都要注意些什么。
看着那小小的茶宠,婉宁一时失神,来之前她还在想到底要不要拿这紫砂麒麟,拿过来是因为能让紫砂壶和茶具看起来更漂亮,却没想到会被大皇子看上。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皇后娘娘宫里时间久了,裴太夫人和婉宁起身告退。
两个人上了轿子一直到了宫门前,裴太夫人走过来,“时辰尚早,也不知姚七小姐能不能去我们家中坐坐。”
这已经是裴太夫人第三次相请,婉宁不好拒绝,跟着裴太夫人一起上了裴家的马车。
马车在永安侯府停下,裴太夫人先下了车带着婉宁去堂屋里坐了一会儿。
婉宁站起身来,“我跟着夫人去看看姐姐。”
裴太夫人感激地道:“那就劳烦七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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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一下,赵琦写成赵璠了,汗,多谢同学们提醒。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病 求粉红票
蓝色撒花缎子半帘撩开,眼前顿时暗下来,屋子里有淡淡的熏香味道,外面两层幔帐挽着,婉宁向前走了两步看到了床上的裴二小姐。
“**,你看谁来了。”
裴太夫人坐在床边低声道。
裴**没有睁开眼睛,仍旧一声不响地躺在床上。
“这可怎么办呢?”裴太夫人想到平日里女儿欢笑的模样一时泪凝于睫。
婉宁转头看向屋子里的下人,丫鬟、婆子都侍奉在一旁,端茶过来的大丫鬟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余卿眉和她说过一些裴**的事,裴**明年就要出嫁了,现在却病起来,也不知道这门亲事到底能不能成。
婉宁看一眼裴太夫人,“太夫人,让我和二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裴太夫人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眼看着裴太夫人和下人一起出去,婉宁用手摸了摸裴**的手,手心很暖和,闭着的眼睛微微眨动。
“裴二小姐。”婉宁喊了两声,裴**的嘴角有一丝抽动。
“我是姚婉宁,我听余卿眉说起过你。”
裴**脸上显现出为难的神情。
婉宁豁然笑起来,“你这样骗裴太夫人没关系,可别真的饿着了自己。”
床上的裴**忽然睁开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婉宁,半晌才道:“你……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她见过忧郁症患者的面容,一心想要将自己饿死的人必然是万念俱灰,对外面什么事都充耳不闻,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
裴太夫人不在屋子里,裴二小姐有所放松,想要看她却又不敢睁开眼睛,脸上又迟疑的神情,她突然去拉裴二小姐的手,裴二小姐有些惊讶,甚至还微微抽动她的手指,她提起余卿眉,裴二小姐才真的为难了,不知是不是该跟她说话。
思维这样的清楚,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一个解释,这个人是装成要自绝。
裴**抿了抿嘴唇,“余卿眉就说你厉害,你是真的厉害。”
婉宁笑道:“你是不想要成亲?”
裴**点了点头,“我听说你和陈阁老家的婚事,你也不肯答应嫁进陈家。”
裴**听说了这些事所以才会跟她说实话。
婉宁道:“你家里人都不知道实情?”
裴**看了看外面,摇了摇头,“都不知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真的不想嫁给邓家七爷,我已经让人去打听,邓家七爷是个无恶不作的,去年来到我们家,他又对我多有轻薄之意。”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姚七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她遮掩都是徒劳无功,还不如就说出来,憋在心里的话,总想要和人倾诉。
婉宁打量着裴**,裴**目光坚定,弯起的嘴唇透着一股的倔强,是个直心肠又懂得为自己抗争的人。
裴**道:“我现在做这些虽然是想要母亲毁了这门亲,万一不能如愿……我就是死也不嫁过去。”
想想邓七看她的目光,就像一条滑溜溜的蛇,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目光鄙陋庸俗,哪里像哥哥平日里看人时的模样。
根本就不是个正人君子。
她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
气就气在,邓七非要娶她,这件事还闹去了孙家,孙家高门大户看中规矩礼仪,若是她这边闹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就不准孙家小姐嫁过来。
孙家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她也不想哥哥不能迎娶她。
她既想要为自己抗争,心里却又因为哥哥觉得几分为难,否则她就算将家里闹个天翻地覆,也决计不出嫁。
婉宁低声问道:“你跟邓家的婚事到了哪一步?”
“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已经让人看过庚帖,那是祖父和父亲一起定下的,现在就是要换婚书,邓家要在今年换婚书……”想到这个,裴**皱起眉头。
若是老永安侯在世,这件事还好办,现在老永安侯没了,永安侯太夫人要毁掉这门亲,就等于违背了亡夫和长辈的意思,这样的做法在古代也属于不敬不孝,更何况和邓家的婚事还牵扯到永安侯。
裴**恍然一笑,让双腿弯起来,“也许将来,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婉宁看着满脸泪痕的裴**,“命只有一条,尤其是自己的性命,不能轻易就放弃,你自己都舍弃了,别人要如何待你?”
裴**哽咽着,“哥哥也是这样说,哥哥说,不要和孙家的婚事,也不能让我嫁给一个中山狼。”
婉宁眼前浮起裴明诏的模样,裴明诏是个能承担责任的人,所以不会牺牲妹妹来换取自己的前程。
裴**拉起婉宁的手,“七小姐,让你为难了,我也没想到母亲会将你请过来,母亲还以为七小姐能治好我的病,并不知道我其实并没有病。”她已经横下心,抗争无果,她就死在这里,也算是给了邓家一个交代。
难受了半晌,裴**想起了什么,忙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个小巧的盒子来,打开盒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小点心,裴**脸上浮起难得的笑容,“都是丫鬟偷偷给我拿来的,我母亲只当我病重了,没有心思招待妹妹,妹妹就尝尝我家厨娘做的点心,很好吃。”
小巧的点心做的一口一个,匆匆忙忙吃掉也不会被人发现。
难得裴**想到这样的法子。
“反正现在还没到成亲的时候,该高兴一天就高兴一天,难得妹妹过来,我又喜欢妹妹的脾气,我们就说些高兴的事,”裴**说着低下头,“等母亲来了,我又要装作不死不活的模样。”
婉宁喜欢裴**的性子,眉眼中都没有隐藏的情绪,为人很率真,这样的人不应该走到绝路上。
“我哥哥买了一套茶具,我看着有意思,就求母亲也买了一套给我,我哥哥倒是会用了,我就弄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妹妹在这里,我求妹妹给我讲一讲,免得让我躺在床上乱思量。”
裴**说着就要下床。
外面的丫鬟却咳嗽一声,裴**立即又躺回了床上。
裴太夫人让人搀扶着走进来,看到婉宁皱着眉头坐在锦杌上,心里顿时凉了一半,低声道:“七小姐,我儿这病可怎么办?”
婉宁皱起眉头,正色道:“裴二小姐是心疾,恐怕不好医治。”
裴太夫人神情黯然,她如何不知道,只是心里没有了算计,才抱着一线希望。
裴**的小食盒有一角露出了被子,婉宁挡过去看向裴太夫人,“太夫人,我们去外面坐坐,让二小姐也好休息。”
裴太夫人叹口气点了点头。
裴太夫人先走,婉宁转过头看裴**,裴**偷偷地睁开眼睛,目光中满是感激。
从裴**屋子里出来,裴太夫人和婉宁去堂屋里说话。
不多时候,下人过来禀告,“太夫人,侯爷回来了。”
裴太夫人点点头,“我和姚七小姐在说话,让侯爷过一会儿再来请安。”
下人去月亮门禀告了裴明诏,“姚七小姐来了,正和太夫人说话。”
她来了。
裴明诏眼前浮现出那个眼睛清亮,神情从容的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来看二小姐?”裴明诏问过去。
下人点点头。
裴明诏看了看堂屋的方向,他很想去见见姚七小姐,对每件事她总是很有远见。
裴明诏半晌才挪动脚步向裴**的院子走去,进了妹妹的屋子,下人都退了下去,裴明诏坐下来,正想要和妹妹说两句话,床上的妹妹却睁开了眼睛。
裴**将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才道:“哥,我不想再骗你,我是装出来的。”
……
广恩公府的大门开着,有人骑着马径直到了府前,不等下人和门口的管事说清楚,就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公爵爷在不在,快进去禀告,就说侄儿邓俊堂前来拜见。”
邓家的下人忙跟了上去。
邓俊堂满是笑容,让人引着去了堂屋,张戚程眼看着邓家人不停地向院子里搬礼物,不由地微微皱起眉头。
邓俊堂笑道:“伯父,父亲有交待,只要我进了京,必要先来拜见伯父,我这半路耽搁了些时日,总算是赶在过年之前将东西送到了。”
京里出了大事,恐怕邓七尚不知晓。
将邓俊堂迎进屋子,张戚程叹了口气,“贤侄还不知道,京里出事了,我那女婿赵璠进了大牢不说,恐怕性命也是难保,两淮盐运使司上下官员都被押送进京候审,如今我正是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邓俊堂听得这话愣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赵璠兄前些日子还送了尚好的弓箭给我,我这……给他准备了一匹好马,还没有送过去。”
张戚程摇摇手,一脸悲戚,“赵璠恐怕是用不上了。”
什么事会连广恩公都帮不上忙,要眼看着女婿送命。
邓俊堂想起一件事,“那李成茂呢?陈文实现在怎么样?”
张戚程道:“陈文实已经去宣府上任了,朝廷授的总兵,李成茂升了骑都尉。”
邓俊堂半晌才眨了眨眼睛,怎么会这样,这和他们之前说的完全不同,李成茂应该获罪,陈文实被牵连,父亲从福建调任宣府总兵,他们全家搬到京城来,他听父亲说,广恩公这边已经选好了一个商贾,将来父亲也好利用这个商贾来办事。
明明都是算计好的事……
邓俊堂道:“是谁从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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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面对
张戚程将余家、沈家、姚家的一些事说给邓俊堂听。
“余家已经离京,沈家也没有买宣府的土地,皇上有下令以后边陲重镇的盐引不得用现银来换,这下子李成茂、陈文实这些坚持祖制的人算是得了利。”
邓俊堂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高高兴兴地到京里来,如今被人当头一棒。
崔奕廷的事邓俊堂还听过,不过姚家怎么会买地,姚七小姐这个闺阁中的大小姐,会有多厉害,张戚程的女儿是她的继母,一个继母还不能管束身下的小姐。
就算是皇后娘娘奖赏过姚七小姐,皇后娘娘喜欢的小姐多的去了,不见得她就有多特别,想要对付一个女人,不论是从名声上,还是从婚姻上,都有很多种法子,还奈何不了她不成。
张戚程道:“那不是大门不出的闺阁小姐,在泰兴的时候就亲手将自己的叔叔送给了官府,来到京里又气病了祖父,现在卖起新茶来,京里的茶叶铺子都在卖她的茶和紫砂壶,还将新茶送进了宫。”
邓俊堂冷笑一声,“真是自不量力的女人。”
张戚程翘着眼睛看了一眼邓俊堂。
姚婉宁的错在于不应该维护沈家,既然在姚家站稳了脚跟就应该想方设法将自己嫁出去,沈家是大商贾,这些年在外经商和南直隶的商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稍有个差池就会祸及满门。
聪明人,就应该借用沈家的银钱翻身之后立即和沈家保持距离,而不是靠一己之力螳臂当车。
为了沈家,姚婉宁还卖起了茶叶。
没有官职护着,不管是多大的商贾也是任人揉捏,别以为不做盐商卖茶叶就没事了,茶叶也是一样要涉及茶政。
一个内宅中的小姐,跟庙堂上有了干系,就不是谁能护得住她的。
现在瑜珺虽然被她算计了,不过是一时之失,早晚要翻过身来,姚婉宁能有多少依靠,关键时刻姚宜闻只会保住自己的官声。
张戚程想起一件事,“贤侄和永安侯府的婚事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邓俊堂眉毛又扬起来,“明年开春我父亲就会让保山送婚帖过来。”
张戚程笑道:“永安侯管着五城兵马司,深得皇上信任,如今你们两家结了亲,将来无论做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邓俊堂想起裴**,去年他去裴家,听说裴**在园子里,他就悄悄地溜了过去,没想到被裴**发现大吵大闹起来,说他不够规矩,还要推掉这门亲事,当时他就发狠,非要将这个女人娶到手,骑在身下,让她哭着喊着哀求她,将他的脸面全都找回来。
却没想到眼见婚期到了,裴**却病了。
病了又怎么样?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嫁到邓家。
说到这里,邓俊堂看了看外面,“怎么不见传凌兄。”
张传凌是张戚程的独子,平日里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提起这个儿子,张戚程的神情阴沉起来。
……
婉宁看着母亲手里的针,针走的那么快她看了半天只觉得眼睛发酸。
“会了没有?”
婉宁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绣花这东西她怎么就学不会呢,也是一针一线的弄,不一会儿线就缠在一起,正面还能看,背面是乱糟糟的一团。
沈氏不由地叹气,“你这么聪明,怎么针线就不行呢?将来做嫁妆的时候可怎么办才好?”
婉宁忽然想起崔奕廷的那些话,她始终没觉得自己到了能出嫁的年纪,她才十三岁啊,谁能在十三岁的时候想这些。
婉宁将针线接过来在母亲指导下一针一线地绣起来,绣了一会儿就觉得线走的乱七八糟,没有母亲绣的平整,婉宁将头靠在母亲肩膀上。
母亲的肩膀很暖和,软软的貂毛贴着她的脸颊,“母亲,我还是别学了。”有这个功夫她还不如多看些书,多画几张图。
“你啊,”沈氏无可奈何,“怎么也要学会,将来嫁了人,你夫君的衣服你还要下人来做不成?”
婉宁笑着不说话。
沈氏看了一眼沙漏,“今天没事了?不着急回去?”
“不着急,我在母亲这里睡一会儿再走。”
在母亲身边她就睡的安稳。
婉宁刚放下针线,外面传来昆哥的声音,“姐姐来了?”
落雨道:“来了,在屋子里呢。”
下人掀开帘子,昆哥快步走进内室,看到沈氏和婉宁,昆哥笑着行了礼,然后坐下来和沈氏、婉宁说话。
沈氏笑着看昆哥,“这么早就回来了?”
昆哥点点头,“先生这两日有事,让我过阵子再去读书。”
就算是下元节,杨敬先生才让昆哥休息了半日,现在却好几天不能去读书,婉宁看向昆哥,“有没有听说什么事?”
昆哥点点头,“先生同榜的旧友来拜见,一起来的还有穿着官服的一位大人,先生过去说了几句话,就亲自吩咐我先回家。”
见一个朋友,用不着好几天不上课,杨敬先生这次是有事才进京,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件事有关。
杨敬先生比寻常的先生要严厉许多,昆哥的课业一刻都不敢放松,只要有半点的怠慢就会被责罚,婉宁听昆哥说过,前些日子因为江仲的事,昆哥分了心,结果被杨敬先生责骂。
杨敬先生说,学就要专心学,这才对得起书本,要么就不学随便去玩,也用不着他那样费心地教。
昆哥想了想抬起头,“姑母、姐姐,你们说杨敬先生不会不教我了吧?杨敬先生对我那么好,我真不想换先生。”先生对他打是打,骂是骂,却会将最好的饭菜留给他吃,书本上他有什么地方不懂,先生总是会变着法地讲给他听,从前他害怕先生,现在却离不开先生了。
沈氏有些惊讶,轻声安慰昆哥,“既然先生收下了你,过几日就会让你去读书了。”
昆哥点点头,却还有些心不在焉。
昆哥坐了一会儿就回去看书,沈氏不禁叹口气,“比谁都喜欢读书,还在学骑马、射箭,也不知将来要走哪条路。”
让昆哥这样一打扰,婉宁没有了困意,跟着母亲一起看了看账本,然后坐车回去姚家。
上了马车,婉宁吩咐童妈妈,“跟舅母说一声,杨敬先生那边有什么消息,就打发人来告诉我。”昆哥看起来好像是过于担忧,但……这也正是她害怕的。
童妈妈点点头。
……
张氏听欢哥背诵《千字文》,目光中渐渐地泛起了泪光。
“太太,您歇一歇吧!”如妈妈上前来扶张氏,张氏却摇了摇手。
“先生就教到这里。”欢哥眨着眼睛。
张氏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去吧,再去……看看书……这些日子……多跟先生学学。”
欢哥道:“学完了……我能去园子里玩雪吗?”
张氏沉下脸来,摇了摇头,“不行,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玩雪。”
欢哥失望地低下头。
乳娘忙道:“八爷若是喜欢,就让人将雪端进屋子里看一看。”
张氏点点头,哑着嗓子,“只是看看,不许用手去碰,”说着顿了顿,“让范妈妈在一旁陪着玩。”
范妈妈的规矩多,听到张氏这样说,欢哥刚刚扬起的眉毛顿时又落下去。
乳娘将欢哥带走,张氏才躺下来,如妈妈伺候着张氏,低声道:“方才公爵府那边的妈妈来看太太了,听说太太睡着了,就不让奴婢吵醒太太。”
“有没有什么事?”张氏显得很疲惫。
如妈妈道:“听说那位杨敬先生不能再教沈四老爷的儿子。”
张氏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那是她托人给欢哥找的先生,没想到却在泰兴时被沈敬元捷足先登,她心里一直愤愤不平,现在好了,杨敬不能再教沈家人。
张氏喘了一口气,“商贾,就是商贾,也配学着别人读书。”想想沈家,想想沈氏和姚婉宁,她胸口就像要裂开一样。
她病在床上,沈氏听到这样的消息定然十分得意。
张氏眼睛里要冒出火来,“好……好……我请不来的人……别人也休想请过去。”
“七小姐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张氏问过去。
如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家的几个茶铺都十分的热闹,本以为过些时日生意也就淡了,谁知道……还是有不少人等着买茶。
如妈妈低声劝说张氏,“太太现在是要养好身子,别的……以后再说。”
张氏缓缓地喘着气,眼前是姚婉宁疏朗的笑容,如妈妈说的没错,她要养好病,病好了再慢慢和姚婉宁计较。
“太太,嘉宁长公主来了。”紫鹃快步走进屋子禀告。
长公主来了。
张氏顿时感觉到又是欣喜又是辛酸,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难受,从前她最喜欢见的人,如今却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她心头。
张氏抿了抿嘴,“快……将长公主请进来……”
前些日子她才去了长公主府探病,转眼之间,病的人成了她。
外面传来脚步声响,张氏抬起眼睛看过去。
嘉宁长公主带着人走进内室。
长公主白皙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眉眼中是勃勃生机,整个人突然之间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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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情
嘉宁长公主脸上的光彩让张氏觉得刺眼。
“你的病怎么样了?”
张氏要起身行礼,嘉宁长公主软软的手将张氏按下来,“枉我还来看你,你却跟我讲起礼数来了。”
张氏向嘉宁长公主露出微笑,就像当年她明明不喜欢端王,却要坐在椅子上,一边和嘉宁长公主说话,一边任由端王偷偷打量。
嘉宁长公主身上有淡淡的熏香味道,一件粉色的小袄隐隐约约从褙子里露出来。
常年寡居的人一般都穿得素淡,嘉宁长公主从前就连身上带着的荷包也选青色的线打绺子。
真是不一样了。
张氏脸颊重重一跳。
真是不一样了。
就因为一个人,全都变了,她之前还抱着期望,嘉宁长公主说不定已经习惯了寡居的日子,不愿意嫁给姚宜之。
如今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嘉宁长公主若是不愿意不会穿成这样来姚家,嘉宁长公主是在暗示姚家,她愿意嫁给姚宜之。
有些事,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宗室的女子就可以依照喜好再嫁,她就要委曲求全,为了整个公爵府,为了欢哥,她一忍再忍,最终落得这样的境地。
嘉宁长公主叹了口气,张氏的父亲张戚程承爵的时候她还送了份礼物过来,那时候的张氏眉眼中都透着一股的欢喜,她还笑张氏,如今你是事事如意。
嘉宁长公主拉起张氏的手,“三老爷怎么说?”
张氏摇了摇头,姚宜闻如今彻底变了个样,仿佛已经像厌恶沈氏一样厌恶她,母亲还劝她要给姚宜闻修好,若是她先服了软,这个家就真的是姚宜闻父女的了。
“这件事,是三老爷不对,这些年你在姚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嘉宁长公主看向张氏的手,多少年了她十指芊芊还那么漂亮,就算在病中,好像从指间也能散发一股的香气,想一想,这些话都是六皇兄说过的。
六皇兄端王喜欢张氏,央求她找机会就将张氏带回家,这样也好方便见一面,那时候端王已经有了正妃,万妃娘娘特意求父皇为端王娶了江南有名的大儒之女,端王妃为人规矩、刻板的不合端王的心意,唯有张氏,是端王自己看上的。
那时张戚程虽是个武将,也不能就将嫡女做滕妾,更何况端王已经有了两个滕妾在身边,端王承诺将张氏抬过去之后,只要生下儿子就封淑人,没想到后来端王却出了事。
只要想想那时候的事,嘉宁长公主就觉得害怕,不知道张戚程到底是怎么想的,大约是怕被端王连累,张戚程很快就将张氏嫁给了姚宜闻。
谁都当做端王已经被皇上处死,其实她知道,皇上偷偷地将端王圈禁,端王没有子嗣,常年被关着不过就是活一口气罢了,威胁不到皇上的皇位。
皇家的兄弟姐妹和寻常人家的不同,先皇生了六个皇子,三个公主,现在剩下的只是皇上、她和被不死不活的端王而已。
她想要再嫁,皇上看在先皇的份上也会答应她。
“慈宁宫里放出了老宫人,”嘉宁长公主说着顿了顿,“我向太后娘娘要了两个,一个我留下,另一个你若是愿意就留下来侍奉你,别的不说,熬汤、煎药那是谁都及不上的。”
能将一个老宫人留在身边,那是谁也求不来的事。
张氏感激地看向嘉宁长公主,“如今我这样病着,是少个人在身边帮衬出主意,也就长公主还惦记着我。”
嘉宁长公主道:“我也是见花献佛,都是太后娘娘的恩德。”
两个人正坐着说话,欢哥跑着进了屋。
嘉宁长公主笑着看欢哥,张氏忙吩咐欢哥,“快给长公主行礼。”
不知怎么的,嘉宁长公主从心底里觉得欢哥亲切,转头向下人要了一包糖果打开之后笑眯眯地让欢哥过来拿。
张氏点了头,欢哥才去拿了一颗放在嘴里。
“没规矩。”
张氏低声埋怨了一句,嘉宁长公主的脸先沉下来,“当着我的面训斥欢哥,我可不依。”
张氏看看欢哥又看看嘉宁长公主,也许同是一个血脉,自然而然就亲和许多。
欢哥在嘉宁长公主身边坐下。
几个人亲切地说了会儿话,嘉宁长公主才站起身准备离开。
人还没出门,下人进来道:“蒋小姐来了。”
嘉宁长公主停下脚步,“是静瑜?”
下人点点头。
嘉宁长公主笑道:“那我就再坐一会儿,”眉毛扬起来,“顺妃娘娘吃了静瑜的药病已经好多了,如今静瑜在宫里是有了不小的名气,若是个男子,定然要进太医院。”
蒋静瑜进了门,见到嘉宁长公主顿时惊讶,上前行了礼才道:“听说三太太病了,我送些药材来,不想打扰三太太,就径直去了婉宁那里,谁知婉宁不在家中。”
姚婉宁如今仗着族里旁系都听她的,就家里家外来回走动,给她办事的下人,气不过婉宁管家,手上做活怠慢了些,婉宁就请了族里的婶子过来帮忙,姚婉宁不知道在泰兴怎么练就的本事,好像背后都长了双眼睛。
“听说你想要开药铺。”嘉宁长公主问过去。
蒋静瑜微微一怔,忙道,“我只是胡乱想想,我哪里有婉宁的本事,祖父到京中,家里又没什么……我外祖母家在祁州认识靠得住的商贾,我也是突发奇想,若是能从祁州进了上等的药材开个药材铺子,岂不是……两全了,不过想一想,什么租铺子,请掌柜,找伙计,做账房,我是一窍不通。”
简简单单几句话,蒋静瑜虽说的是她自己一窍不通,却将姚婉宁捧上了天。
张氏胸口一团火“忽”地烧起来。
姚婉宁恰恰是靠着沈家有了铺子,掌柜,账房也是顺手拈来,人人都夸赞姚婉宁,甚至有人说她眼红想要贪了姚婉宁手里的钱财。
姚婉宁算什么东西。
她一个堂堂的勋贵家的女儿,怎么会贪那些钱财。
外面那些人眼睛都瞎了不成。
如今蒋静瑜也张口不如姚婉宁起来。
京里的小姐,还真的都不如姚婉宁?
嘉宁长公主已经问过去,“为什么说两全?”
蒋静瑜不好意思地低头,“一来能赚些银钱,二来我是真的喜欢药材,若是能将药铺开起来,隔三差五的也能做做善事,施药出去。”
嘉宁长公主笑道:“这倒是难得了。”
张氏想了想,“既然是做好事,我有个铺子正好空着,就将铺子借给你。”
蒋静瑜惊讶地看着张氏,半晌才拒绝,“那怎么行……我是乱说的,三太太别放在心上。”
“我算是用铺子出些本钱,不赚钱就算了,若是能赚到钱,就给我些租金……”
蒋静瑜眼睛一亮,可立即却又道:“听说婉宁卖茶还缺铺面……三太太的铺面……定然是留给婉宁的。”
她偏不留给姚婉宁。
张氏笑道:“婉宁看不上,她要的都是京里最繁华的地段。”
嘉宁长公主想了想,“铺面是有了,我倒可以帮你找个掌柜,至于伙计和账房,那都并非难事。”
蒋静瑜一下子站起身,仿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却已经成了现实。
张氏笑道:“现在是长公主帮你……你可不能一口回绝了,到了进药买药,还是要靠你自己……”
说了会儿话,张氏觉得有些累,不由地咳嗽几声。
蒋静瑜向嘉宁长公主和张氏行礼。
嘉宁长公主笑道:“不过就是帮帮小忙,”说着顿了顿,“你祖父的身子怎么样?家里可都安顿好了?”
蒋静瑜颌首,“都好了,祖父和四伯已经去了工部。”
蒋家是有名的修河道世家,只要皇上启用蒋家,蒋家必定会重新繁荣。
……
“先生呢?”婉宁低声问书童。
书童道:“在屋子里说话。”
等了两日,杨敬先生还是没有让昆哥过来读书,她不能光靠打听消息来猜测,决定要见见杨敬先生。
杨敬先生素有贤名,她又还没及笄,从泰兴回京时也算跟着杨敬先生学了几天,硬要算起来,杨敬先生也算是她的老师,她也不用非去按照礼数避讳,就看杨敬先生肯不肯见她。
站在雪地里等了半个多时辰,书童过来道:“先生请七小姐过去。”
婉宁松了口气。
杨敬先生不是那种一丝不苟,半点不加通融的酸儒。
将氅衣脱下来,婉宁带着童妈妈进屋。
屋子里飘荡着淡淡的墨香,长案上放着几张写好的字帖,墨迹还没有完全干透,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棋子落下的清脆声。
丫鬟提着水壶正要进去,婉宁伸手接过来,自然而然地进屋去给杨敬先生沏茶。
撩开帘子走进去,屋子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青色袍子的杨敬,另一个穿着深蓝色的暗纹直缀,手肘支在小桌上,乌黑的眉毛轻挑着,抬起清亮的眼睛向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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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方法
婉宁向棋盘上看了一眼,崔奕廷执的白子仿佛是略胜一筹。
观棋不语,婉宁在一旁的矮桌上沏茶。
屋子里没有地龙,烧了两个炭盆,就放在杨敬和崔奕廷脚下。
旁边的书案上放着两套笔墨纸砚,平日里杨敬先生就在这里教昆哥。
茶送上,婉宁自己也握着一杯茶站在旁边,大约是在外面站的沾了凉气,觉得身上有些冷,婉宁轻轻地抿了口茶吸了些热气。
吃了茶,婉宁抬起头来,正好瞧见崔奕廷不动声色地将脚下的炭盆拨过来,旁边的杨敬先生全神贯注地看棋盘上的白子,并没有发觉。
炭盆一点点地向前走着,就像一个缓步而行的青年,慢慢地到了她脚边。
崔奕廷依旧侧着脸,像一个认认真真受教的学生,眨动着眼睛,整个人仿佛是一副风景秀丽的水墨画。
表面上看不出端倪,私底下却做着这样的小动作。
婉宁忽然觉得眼前的崔奕廷很好笑。
他倒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就像他在她的马车前说的那样。
热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屋子小又安静,她站在那里无处可躲,倒是坦坦荡荡受了他的好处。
杨敬先生落下一子,“听说朝廷明年要修漕运水路。”
崔奕廷直起身子,恢复了些让人敬畏的模样。
杨敬先生和崔奕廷在说政事,却没有让她离开,是想要间接让她知晓一些消息。
崔奕廷道:“将先皇时受了冤屈的蒋经召回京,一同治理河道的还有蒋经的儿子蒋裕。”
杨敬叹了口气,“蒋家倒是疏通河道的世家,只是这时候治理运河,做好了倒是有利于漕运,若是有人故意贪墨,后果不堪设想,蒋家又是由夏大学士举荐……”说到这里杨敬一哼,夏大学士的祖父和祖父是异姓兄弟,他们两家算得上是三世通家,他和夏大学士少时又在一起读书,这么多年过去了,朝中可能很少人知道他和夏大学士的关系。
杨敬接着道:“不止是漕运,如今的内阁,陈阁老软弱无能,夏大学士貌似有几分名望,却遇到大事就用怀柔之策,多少年前我就已经看透了这些,才借着丁忧去职,没想到朝廷会又让我复职国子监。”
婉宁听到这里看向杨敬先生。
杨敬先生要重新入仕,所以才不教昆哥了,婉宁眼前浮起昆哥失望的神情。
恐怕杨敬先生不止是要回去国子监,否则杨敬先生不会提起夏大学士,只要做了官,很多事就身不由己,杨敬先生是自由自在,不受人拘束,直言不讳的人,回到了朝中定然不会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婉宁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杨敬半晌才转头看婉宁,“姚七小姐怎么不说话。”
婉宁上前给杨敬先生换了一杯茶,“观棋不语,我在一旁就听先生和崔大人说话。”
杨敬连连点头,“昆哥和你性子很像,你们两个倒像是亲姐弟。”
婉宁感觉到崔奕廷正看着自己。
她也没有刻意隐瞒,而是垂下了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垂下来,目光中虽然没有特别的神情,崔奕廷却豁然看了明白,婉宁和昆哥就是亲姐弟。
这样一想,沈氏是怀了孩子之后才被休出姚家。
昆哥没有认祖归宗而是在沈家留下来,成为了沈敬元的儿子。
崔奕廷前世她说的话,“我为了救弟弟才被火烧伤了脸。”
为了救弟弟。
上辈子,婉宁救的是昆哥,所以她才会千里迢迢去宣城找沈家人,结果被沈家用两箱烧饼打发了事,沈家人还说,如今兵荒马乱,再也不能多接济亲友。
崔奕廷每次想起这件事,就会看到笑容满面的她,带着两箱烧饼回来,将烧饼分给了伤兵。
她在火堆前烤了一只烧饼,分给了他一大半,被火烤过之后,是浓浓的面香,也许他那时候知道她是因为寻弟被打发回来,就不会有那么好的心情吃东西。
现在不会了。
现在一切都变了,沈家仍旧是沈敬元掌家,没有变成那个沈家。
崔奕廷微微笑着。
那笑容中有许多婉宁看不懂的情绪,有些熟悉又让她觉得茫然。
和煦的,带着淡淡的哀愁,暖暖的又有些酸气,她明明不该认识,却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崔奕廷转过脸去,“先生就算去了国子监,昆哥也能等先生回家之后,留下来跟先生学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杨敬道,“太短了,若是朝廷有旨意下来,沈家还是在京里另请西席,”说着将手里的信函递给婉宁,“回去跟沈四老爷说,这是我的举荐信,京城的许嵩林也是有名的先生,想方设法请他来教昆哥。”
这封信婉宁接在手里沉甸甸的,昆哥还在等她的消息。
婉宁道:“先生去了国子监没时间再教昆哥,能不能让昆哥没事的时候来跟先生说说话。”
她没有沿用他方才的话,而是换了个法子问先生,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不过想一想,只要来到这里,先生怎么能忍得住不问昆哥的课业。
“让他多学课业,少出来走动,”杨敬挥了挥袖子,看着棋盘,“这盘棋我输了。”
杨敬没有了心思再下棋,婉宁就趁着这个机会起身告辞。
婉宁在马车上坐下,童妈妈拿了热好的毯子过来盖在婉宁膝盖上,“小姐,我看到崔大人的马了,要不要等崔大人先走。”
婉宁点点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崔奕廷,外面传来陈宝的声音,“七小姐,我们二爷说,请你们的马车先走。”
马车开始慢慢向前行,婉宁坐在车厢里好像能听到后面跟上来的马蹄声响。
……
裴家,裴**躺在床上,丫鬟随柳进了屋,附在裴**耳边低声道:“二小姐,姚七小姐请来的人到了,那些物件要不要搬进来。”
裴**顿时从床上坐起来,眉眼扬起,“快拿进来,”说着顿了顿,“母亲怎么说?”
“太夫人说,就照姚七小姐的意思,用这些皮影儿逗二小姐开心。”
这么说母亲相信婉宁拿来皮影戏是来让她高兴的。
裴**点点头,没想到婉宁真的会帮她。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知道邓俊堂不能嫁,大家不过是用惋惜的目光看着她,不会有人真心实意的帮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人自危,谁都害怕被牵连。
只有婉宁不止是握着她的手,而是真的在帮她想办法。
想要她好好地活下来。
她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邓俊堂呢?”
下人低声道:“还在前面喝酒。”
裴**道:“让他喝去,给我时间慢慢准备。”
……
邓俊堂等了好几天终于坐在了裴家的宴席上。
裴家请了不少亲友来相陪,他这顿酒喝下去肚子里说不出的舒服,在这样的冬日里,难得是妥帖,当着裴明诏的面,邓俊堂差点就喊出,大舅哥几个字。
不管怎么样裴**还是要嫁给他。
“七爷,”邓俊堂正要接着喝酒,下人过来道,“已经打听清楚了,裴二小姐真的病了。”
是真的病。
“我拿来的夜明珠送过去没有?”邓俊堂低声问。
“送去了,裴二小姐说什么也不肯收,小的就再三说是七爷的心意,这才……收了起来。”
邓俊堂眼前一亮。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送礼物给裴**了。
裴**一直都不肯收,可是这一次却不同,邓俊堂微微一笑,“二小姐有什么话?”
下人点点头,“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说,二小姐病的厉害,太医院的御医都说要足足养一年才能去病根,二小姐想要一直留在裴家养病。”
邓俊堂提起眼梢,这是在跟他商量,想要将婚期延后。
她也有今天,也有求他的一天。
想着裴**扯着嗓子大喊,让他丢尽脸面的情形,邓俊堂就觉得解气。
这女人总算明白了,生是他邓俊堂的人,死是他邓俊堂的鬼,他是不会放过她。
邓俊堂一杯酒喝下,笑着看旁边的裴明诏,“侯爷,明儿您去福建,到我家里……我也为侯爷接风洗尘。”
永安侯的爵位虽说是在开国时太祖封授的,可是裴家一直留在福建抗倭,裴家提拔的下属,如今也是在福建任职,所以老永安侯才会一边将女儿许配给邓家,一边求娶广东按察使的女儿。
永安侯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去了北方边疆之后,永安侯果然死在了那里,没有自己的部属,就想到与将军折剑,老虎断牙。
裴家说什么也不会毁了老永安侯苦心安排的婚事,裴明诏表面上和京里的勋贵关系还算不错,又管着五城兵马司,但是他心里一定还在想着对裴家忠心耿耿的下属。
眼看着裴明诏去敬余下宾客,邓俊堂借着更衣退席,走到花园里,邓俊堂的酒气被风吹散了一半,一手招来身边的丫鬟,“你去跟裴二小姐说,有什么事可以当面跟我说。”
酒足饭饱之后,缺的就是美人在怀。
青衣丫鬟点了点头快步进了园子,过了一会儿丫鬟才过来道:“裴二小姐说,请七爷去西福苑里。”
邓俊堂脸上浮起笑容。
西福苑离这边很远,虽说有些偏却很安静。
邓俊堂带着人一路过去,翠竹夹道上已经站了个婆子,婆子上前给邓俊堂行礼,“七爷,您要带着人过去,我们小姐隔着屏风和您说话。”
这样神神秘秘生怕被人知晓,倒是裴**的性子。
邓俊堂上了正屋的台阶,正要去推门,忽然想起一件事,笑着道:“二小姐在吗?”
别一趟走了空,没有见到正主倒惹了一身骚。
屋子里咳嗽了一声。
邓俊堂看向丫鬟,丫鬟上前推开门。
屋子里的幔帐低垂,屏风立在中间,又是咳嗽声传来,“七爷,我正病着,我们就这样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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