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活捉
沈家为什么会搬到这里,在她眼皮底下。
张氏一口热气顿时梗在喉咙里。
张氏看着管事。
张瑜贞怔愣片刻惊讶地道:“可打听清楚了?是那个沈家没错?”
管事垂着头,“那家人……对老爷很清楚……应该是没错。”
一个月前,她们还在笑沈家就要搬出京城了,还算计着沈家那几个地点好的铺子,可是转眼之间,沈家不但没有走,还在北城买了宅子,就在姚家前面的胡同里。
那么大的宅院,这样的动静,沈家是故意,故意在她眼前炫耀,张氏不禁捂住胸口,婉宁不但回来了,还招来了沈家。
要她怎么顺心的过日子。
“七小姐呢?七小姐在哪里?”张氏的声音嘶哑。
管事忙看向旁边的婆子,“没看到七小姐出门。”
婆子也上来道:“太太是不是要喊七小姐过来。”
喊婉宁过来?看婉宁一脸的笑容?
怪不得来给她行礼的时候打扮的和往日不同,她那时还觉得奇怪,原来是因为这个,姚婉宁早就知道了。
不,说不定就是姚婉宁安排好的。
她还让下人去送礼物,沈家人一定觉得可笑。
又有爆竹声传来,张氏忽然觉得是那么的刺耳。
……
婉宁和姚婉玉在炕上做针线。
才绣出一片叶子婉宁就觉得眼睛酸,她抬起头看一眼姚婉玉,姚婉玉一朵芙蓉花已经绣了大半。
“怎么绣的这样快?”她的手指不算灵活,所以没有学外科,不过她的性子不太喜欢中规中矩的内科,最后才选了临床心理学。
姚婉玉笑道:“七姐姐没事的时候看书,我没事的就是就做针线。”
姚婉玉很安静,到她屋子里坐了一个时辰说的话很少,大多数只是抿嘴笑,就这样每天过来坐坐,两个人之间仿佛也渐渐亲和起来。
童妈妈端了一匣子点心,婉宁拿给姚婉玉,“拿回去。”
姚婉玉忙摇头,“都在姐姐这里吃了好些了。”
婉宁道:“给程姨娘拿过去。”
姚婉玉顿时一怔,感激地看了看婉宁,“谢谢姐姐。”
送走了姚婉玉,童妈妈快步走进来,“殷江还没回来。”
婉宁点点头,趁着沈家搬迁,她让殷江几个按照之前对外说的那样出城去,只不过不是打着沈家的名头,只是装作普通的行人,为的就是让殷江看看沿路有什么异动。
经过了上次的事,殷江应该变得更聪明,他手下的人做事也该更加灵活。
她觉得如果有个风吹草动,殷江应该能感觉的到。
童妈妈道:“倒是有件事,小姐听了定然会觉得好笑,听到爆竹声响,咱们家的下人就过去送礼拜会新邻,回来的时候……禀告给了太太,太太只是问了句,七小姐在哪里。”
婉宁能想到张氏的表情。
主仆两个笑了一会儿,婉宁道:“去跟贺大年说,搬去了新宅子千万不要怠慢,尤其是晚上。”
“您放心,新院子连家里的下人都不一定能弄清楚,更别提外面的人,也就是贺大年带着的几个家人摸得透透的,这时候若是谁想要图谋不轨,定然会抓个正着。”
婉宁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小姐会不会太小心了?”童妈妈低声道。
婉宁将针线放回笸箩,拿起桌子旁的书来,“等到殷江回来,我们也就知道了。”
……
沈氏站在院子里,看到两边熟悉的花树。
“婉宁说你喜欢玉兰和金桂,特意选了这个院子。”
听到嫂嫂说婉宁,沈氏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她离开姚家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婉宁不但不用她担忧,还会为她遮风挡雨。
“昆哥喜不喜欢自己的院子?”
沈氏看向沈四太太,沈四太太抿嘴笑,“自然是喜欢,我们好好布置一下,今年在这里好好过个年。”
沈氏点头,她忽然觉得压在她头上的阴霾吹散了很多。
“母亲,姑母,”昆哥的声音传来。
沈氏和沈四太太一起看过去。
昆哥小步跑来。
沈氏蹲下神,笑着向昆哥招手,“昆哥快过来,让姑母抱抱。”
沈四太太不禁失笑,“这么大的孩子了,你哪里能抱得动。”
昆哥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到了沈氏身边。
沈氏将昆哥拢在怀里。
“姑母还回去扬州吗?”
看着昆哥闪烁的眼睛,沈氏立即明白过来,昆哥说的回扬州是问她还会不会住去家庵,沈氏摇摇头,“过阵子我会回去看你祖母。”
昆哥脸上露出笑容来,“若是祖母也能过来就好了。”
“昆哥跟杨敬先生学的怎么样?”
听到沈氏问起学业,昆哥顿时滔滔不绝起来。
……
到了各家开始做饭的时候,江仲还在沈家新宅子外面徘徊。
“二哥怎么办?”
沈家才搬新家,从来来往往的马车上就能看出来,今晚沈家的宅院必定是不能收拾妥当,东西杂乱就容易出事,虽然他们对沈家的新宅子知晓的不多,沈家的下人未必就熟悉。
“我们今晚下手。”
今晚,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若不然再等等?”
江仲摇头,“今天无论成败,我们都要动手。”既然他和赵大人已经说好,他就不能失言。
一直等到天黑下来,沈家院子里的灯逐渐熄灭。
江仲吩咐兄弟,“找不到沈老爷没关系,我们只要将沈家的院子点着。”
最好烧的是有干草的马厩。
“等到沈家的院子烧起来,自然会有人来救火,到时候你们就趁乱离开。”至于杀沈敬元的事,就由他来做,人多眼杂反而容易出乱子。
都安排妥当,走街串巷的包更人离开,江仲挥了挥手,几个人影顿时跃进了院子。
时间比江仲想的要慢,好不容易等到沈家院子里冒出青烟,然后有吵闹的声音传出来,江仲这才进了沈家的院子。
他脚刚落地就向垂花门跑去。
过了翠竹夹道就看到了挑着大红灯笼的主屋。
江仲站在院子外微微有些迟疑。
他会选在京外杀沈敬元,那是因为不想祸及沈家的家眷,为了哥哥报仇顶多杀一个奸商,不能连累妇孺。
可如今一来,难免要惊动沈家的女眷。
他不是杀人不眨眼的盗匪,江仲退了两步,走进翠竹林,沈家走水,沈敬元这个一家之主迟早要出来看情形。
沈家院子里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主屋就开始有了动静,有婆子披了衣服去敲门,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快步出了来。
这就是江仲要等待的时机。
等到沈敬元走过来,江仲不声不响地抽出腰间的刀靠过去。
只要办的利索,顷刻之间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他能感觉到刀锋舔血的滋味儿。
空气里仿佛已经有血腥气弥漫开来。
沈敬元离他只有两步之遥,江仲准备迈出最后一步,手已经做出了准备挥刀的姿势。
脚才踏出去,江仲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忽然之间觉得有一股力气从他背后传来,让他整个人向后倒去。
江仲顿时拿出了在战场上的本领和反手握住了后面那只大手。
那只手任他扭拽着,却如磐石般纹丝不动,很快江仲被摔翻在地上,几只火把聚过来,他看到了黑着脸的大汉,一个穿着海棠色的官服的男子从不远处走过来。
“一共几个人?”
那男子沉声问过去。
立即有人道:“这是第七个。”
“让何亭长,将院子里的草堆灭了火。”
亭长?
他闯进来的不是商贾沈家?
江仲顿时怔愣在那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
姚家。
张氏决定要将姚宜闻请回来,沈家搬到了她的眼皮底下,婉宁在院子里安插了许多人手,张氏越来越觉得不安。
欢哥过来玩了一阵子,范妈妈劝说了她一番,和她讲了几句妾妇之道,在姚家,她毕竟还要依靠老爷才能做好一个当家主母。
她不能让这些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想着这些她带着人特意去了书房,老爷看奏折的时候,她在一旁磨墨。
只要等着老爷回到屋子里,她就会想尽办法让老爷听她的话。
床铺已经铺好,张氏才卸掉头上的发簪,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丫鬟上前打帘,姚宜闻走进来。
张氏忙去服侍姚宜闻换衣服。
桌子上还放着一只药碗,热腾腾的药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姚宜闻顿时响起张氏这些年喝药的苦处,只是为了再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身上的病怎么样了?”姚宜闻问过去。
张氏眼圈立即红了,系扣子的手也停顿下来,“妾身不想吃了。”
“那怎么行,”姚宜闻皱起眉头,“已经吃了这么长时间,这样停下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老爷已经将妾身当做一个毒妇……”张氏说着提起帕子擦眼角,“妾身嫁给老爷这么多年,最终却落得这样的结果,早知如此,当年老爷就不该跟父亲求娶妾身。”
姚宜闻想起当年父亲说起这门亲事时的情形,他吓了一跳,勋贵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嫁给他做继室。
姚宜闻不禁叹了口气,“婉宁也是个好孩子,今天还问起你的病,说吃了那么多年的药也不见好转,哪日要帮你请个郎中来看症。”
张氏心里顿时警钟大作,姚婉宁居然要找郎中来给她看病。
张氏还没说话,外面顿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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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大事
“怎么了?”看着进来的管事妈妈,张氏问过去。
管事妈妈禀告,“外面来了不少的官兵,说是抓什么人,门房看了看去的是沈家的新宅子。”
这就是姐姐说的沈家要出大事?
张氏装作若无其事,“抓了什么人?”
管事妈妈禀告道:“门房认出了顺天府的经承。”
顺天府的人到了,那就是真的出了事。
张氏一直在等着沈家的动静,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消息,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张氏看向银桂。
银桂点了点头,借着端水的机会出了屋子。
张氏道:“您别管了,反正顺天府的人已经去了。”
姚宜闻颌首,“这是北城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
管事妈妈退了下去,看着热腾腾的药,姚宜闻道:“还是将药喝了,你年纪轻轻不好就落下这样的毛病。”
张氏低下头,紫鹃看准了时机亲手端了药过去,张氏迟疑了片刻才端起药碗将药吃下去。
吃了药,张氏服侍姚宜闻去内室里,正准备歇息,银桂进屋里来端灯,张氏跟着走到碧纱橱。
银桂低声道:“抓了七八个人。”
张氏点点头,“沈家呢?沈家出了什么事。”这是最重要的。
抓人不抓人她不在乎,她只想知道,沈家有没有死人。
银桂摇了摇头,“没有,那些人刚刚进沈家,就被沈家的家人按住了。”
张氏的脸色顿时变了,就算她不知道姐姐和姐夫到底要做什么,但也绝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
赵璠在府里等消息。
离上朝还有两个时辰,御史言官的奏折已经准备好,弹劾李成茂在宣府为所欲为,打着收军屯的旗号侵占民田和废寺田,等到江仲动了手,余家闹得胆战心惊,到时候李成茂百口莫辩。
陈文实也会被安上放纵姑爷的罪名,毕竟在宣府还有不少陈文实的旧部。
这样一来,拉下了陈文实,将来去宣府的人就会变成勋贵,他也就会有机会去宣府立下军功,那些军功牌不能便宜了别人。
赵璠小杯小杯地尝着酒,等着好消息传过来。
“老爷,老爷。”
管事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赵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到了上朝的时辰?”赵璠摇了摇手,“今天不轮我备朝。”
“老爷,”管事眼看着软榻上的赵璠又要闭上眼睛,“殷先生来了,在外面等着您,说有要事禀告。”
赵璠这才想起来,他将外面的事都交给殷先生安排。
“快……快将殷先生请过来。”
殷先生踏进屋子,顿时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老爷这是早早就庆贺上了。
也怪不得老爷,那天他听了这件事,也觉得万无一失,沈家已经要买余家的田地,下人探听来的消息也是沈四老爷准备去宣府。
商人在意的就是眼前的利益,既然田地没事,他们也不会想到政局上来。
平日里他也替太太办事,知道太太将那个姚七小姐视为眼中钉,让人盯着沈家那几个铺子的生意。
他还觉得若是办成这件事,就能两边落好,既能让老爷觉得痛快,将来太太想要对付姚七小姐也更容易些。
谁知道,就会突然出了差错。
“老爷,”殷先生快步走进来,“沈家那边没出事,倒是顺天府衙晚上从沈家抓了七个人,听说已经关进了大牢。”
赵璠的酒顿时醒了七分,“你是说……沈敬元没死?”
殷先生点点头,不但沈敬元没死,整个沈家也是毫发无损啊。
想想江仲那样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人,怎么可能会无功而返。
赵璠站起身,就要向外走,差点就被地上的杌子绊倒,殷先生忙上前去搀扶,“老爷,先别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然让人去顺天府打听打听。”
“一个小小的沈家,”赵璠瞪圆了眼睛,口沫横飞地喷向殷先生,“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无权无势的商贾,哪里来的能耐。”
是啊,谁说不是,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就将江仲几个抓了起来。
“五城兵马司,这应该是五城兵马司来管,什么时候轮到了顺天府,”赵璠气得咬牙切齿,“昨日五城兵马司是谁当值,去查,快点给我去查。”
“老爷,您卸了五城兵马司的职,”殷先生小声提醒,“现在,当值的副指挥已经不是咱们的人。”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副指挥都是由勋贵担任,赵璠之前兼任副指挥,去西北的时候卸了职。
现在的五城兵马司指挥是裴明诏。
勋贵子弟经常聚在一起,他对京里的勋贵还是了如指掌的,可是想到这个裴明诏……没少出现在他们的宴席上,就算过来也不跟他们玩笑。
裴明诏也是一块不好啃的骨头。
赵璠皱起眉头。
……
裴明诏从府里出来,小厮立即将马鞭送过去。
“都在陈大人府上等着呢。”
裴明诏点点头。
等到裴明诏离开,下人禀告给门上的婆子,婆子直接去了裴太夫人屋子里。
裴太夫人刚刚换好了衣服,“才回府眨眼的功夫,怎么就走了。”
吴妈妈道:“是衙门里出了事,程疗进来回了句话,侯爷连口水也没喝就跟着出去了。”
裴太夫人叹了口气,“难为了侯爷,这家里也没什么人能帮他,政事上我又是一窍不通。”
说了两句话,裴太夫人整理了衣衫,刚要去用饭,门房的管事又来传话,“陈家来送帖子,要请太夫人过去叙叙旧。”
怎么帖子来的这样匆忙。
“让我什么时候过去?”裴太夫人说着话接过帖子。
“就说今日。”
今日?
裴太夫人打开了眼前的帖子。
将门房的管事遣下去,裴太夫人看向吴妈妈,“恐怕是跟侯爷的事有关。”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常说陈文实这样的将军多几个,小小的倭寇和瓦剌哪敢来频频饶边,如今的内忧外患就是权臣和勋贵相勾结。
“不管出了什么事,有从前的交情在,”裴太夫人顿了顿,“陈家这一趟我是要过去了。”这些年总是忠臣良将屡屡出事。
吴妈妈道:“让人备上礼物?”
裴太夫人颌首,“先让人去问问侯爷是不是去了陈家。”如果侯爷去了陈家,她就不好急着去,否则未免太过显眼。
不一会儿工夫吴妈妈打听回来,“侯爷过去了。”
“那就晚一些,我们吃过饭快到中午的时候再过去。”
这才是女眷走动的时辰。
……
裴明诏走进陈家,书房里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陈老将军的声音有些高,显得很激动。
下人上前打帘,裴明诏跨进屋里。
屋子里有三个人,陈文实和李成茂,另外一个年纪尚轻,穿着宝蓝色的直缀,身上没有显贵家子弟常戴的一串串荷包、配饰,只是戴了块羊脂白玉,鲜红色的穗子在衣袍间时隐时现。
眉眼很鲜亮,目光反而十分的沉稳,身上有一种难以撼动的气势。
崔奕廷。
他虽然没有和崔奕廷说过话,却在朝堂上远远地看过一眼,当时就感觉到,崔奕廷有超乎出年龄的沉稳干练,在文武百官之前,没有半点的退缩和害怕。
“侯爷。”陈文实上前将裴明诏迎到旁边坐下。
李成茂一脸的愤恨,眼睛通红,仿佛都快将须发烧着了一般。
只有崔奕廷看起来很平和。
裴明诏看着脸色生硬的陈文实,“听说李大人的下属被顺天府抓了。”
说到这里李成茂额头上浮起了青筋,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我去好好问问江仲,我什么时候让他去吓唬余家,什么时候让他去杀沈敬元,我又什么时候要强占余家的田地。”
“我看看他敢不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
杀沈敬元?
裴明诏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会和沈家牵连上,他眼前忽然浮现起那握紧缰绳站在马车上的姚七小姐。
“侯爷,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归五城兵马司来管,”陈文实道,“这才让人将您请过来。”
陈文实虽然没有将话说得十分清楚,裴明诏已经明白过来,不管陈家是用什么手段将这件事暂时压下来,总是绕不过五城兵马司。
崔奕廷道:“五城兵马司只管擒捕,最终案子还是要落到刑部,刑部虽然能审案、定案,还是要都察院分发下来,李大人的事下了早朝就会有眉目,江仲在顺天府衙说的这些话,李大人心里要有个数,到时候都察院问下来,李大人不能一个愤怒就能结案。”
李成茂睁大眼睛,“那我该怎么说?说下属诬陷?”
谁能相信,更何况还有御史言官的弹劾。
崔奕廷站起身,“李大人要好好想想余家,想想沈家,这件事说到底总离不开这两家。”
崔奕廷话音刚落。
陈文实思量着,“若不然,让人去请沈敬元过来说话?”
沈家不光是有个沈敬元。
崔奕廷道:“江仲这次没有得手并不是侥幸,沈家是有人察觉出异样特意做了安排。”
“陈大人在这时候请沈敬元未免太过显眼了些,不如想想别的法子……”崔奕廷点到为止。
陈文实还在思量,裴明诏却想到了一个人,姚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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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错不了
沈老太爷去世之后沈家的情形就一落千丈,沈家在京中的铺子都已经要盘出去,还是因为姚七小姐的茶叶才会这样红火。
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在沈家出主意的人应该是姚婉宁。
裴明诏抬起头,陈文实身边的幕僚已经在低声说话。
裴明诏道:“既然是五城兵马司的事,我就让吏目带着人去提人送进刑部大牢,五城兵马司没有定案的权利,我却可以让人监管江仲,让他不与任何人接触。”
这就是陈家将他请过来的本意。
陈文实松口气,起身向裴明诏道谢。
不管怎么样,江仲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又被崔奕廷按住,如今移交五城兵马司,如果没有这一节,就凭江仲说的那些话,很快就会在京里引起轩然大波。
……
本来要去宣府上任的陈文实忽然被留在京城,回京述职的李成茂每日都去衙门,除了坐在衙门的冷板凳上,却没有人来向他问话,他只看到御史的奏折一摞摞地抱进来,吏部的官员偶然掉了一两本奏折在地上,李成茂帮忙捡起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弹劾如同潮水般一下子灌满了整个陈家。
陈文实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前几日好热热闹闹的陈家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赵璠将外面的事仔仔细细地禀告给岳父。
张戚程听着一言不发。
虽然没能杀了沈敬元,但是也算闹出了声势,江仲为了给哥哥报仇会一口咬定是受李成茂指使,只要有了这个证词李成茂百口莫辩,现在只要稳住手脚,一样会将陈文实拉下水。
张戚程想到这里,下属进来禀告,“皇上圈了案子,让都察院下去审理,凡是有所牵连必仔细查问。”
张戚程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
婉宁坐在椅子上听沈四太太说那晚的事,“殷江回来和老爷一说,确实有人等在半路上,老爷吓了一跳,也不敢声张,就让贺大年几个照之前的安排行事,我们还当没事……”说到这里沈四太太叹口气,“老爷让我和你母亲住在一起说话。”
那天晚上知道实情之后,她气得大哭一场,老爷怕她有危险,就将她和昆哥支开,自己在主屋里睡觉。
现在想想她还后怕,要不是婉宁多了一份小心,老爷恐怕在路上已经遭遇不测。
若是这样,她以后要怎么办?
沈敬元看到妻子埋怨的目光,硬着头皮,“我是怕你碍事,家里都布置好了,别说七个人,就算十几个人也照样被抓个正着,更何况还有崔大人帮忙。”
婉宁没想到那晚崔奕廷会亲自来沈家。
沈氏在旁边听着,不时地去看婉宁,这件事恐怕还没完,“人被抓走了,现在有没有定罪下来?”
沈敬元摇摇头,“还没听说。”
沈氏叹口气,“这件事恐怕不光是因为我们沈家。”
母亲在姚家那些年听说了不少官场上的事,加上心思细腻,比舅舅和舅母想得要更远些。
沈敬元低下头,“是我太大意了,听姚宜之一说就动了心,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妥,才想要去宣府看看情形。”
没想到竟然是姚宜之。
沈氏乍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有些吃惊,姚五老爷在姚家出了名的为人亲和,到现在她还记得姚五太太提起姚宜之时的神情,满脸的笑容和羞怯,就算嫁进姚家那么久,看到姚宜之还会脸红,眼神总是跟着姚宜之转,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姚五太太的父母去的早,几乎将所有的精神都用在姚宜之身上,将姚宜之照顾的妥妥当当,不管是穿戴还是笔墨纸砚能买的几乎都买给姚宜之,所以整个泰兴乃至泰州府大家都知道有个金玉般的人物姚宜之。
她会相信姚宜之都是因为五太太常在她耳边说起姚宜之的好处,她到现在还记得五太太头上的青玉簪子是姚宜之亲手打磨的,耳朵上的珊瑚坠子也是姚宜之做出来的,样子虽然古朴,但是五太太视若珍宝。
谁也没想到五太太这样一个人,会被水贼害了,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五太太死了之后,姚老太爷让姚宜之续弦,姚宜之也不肯,连朱举人家的亲事都推了,硬是为五太太守孝三年。
如果不是婉宁提醒,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将那些闯进沈家的人和姚宜之联系在一起。
“老爷、太太,”门口的婆子进来禀告,“刑部来人了,说要请老爷过去问话。”
听到问话两个字,沈四太太顿时紧张起来,忙看向婉宁,“这是要做什么啊?”
“舅母安心,这是要定案才会叫舅舅去问,”刑部这一套婉宁早就已经打听清楚。
田允兴是刑部提牢厅主事,昨日就已经托人来知会她,若是朝廷正是定下查案,定然会叫舅舅过去。
“刑部会问起那晚所有的事,可能还会提及余家,”婉宁说着顿了顿,“舅舅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以舅舅的性子,让舅舅撒谎比什么都难,索性舅舅知道的并不多。
沈敬元颌首,沈四太太忙跟过去服侍沈敬元换衣服。
屋子里剩下婉宁和沈氏,婉宁靠在沈氏肩膀上,“母亲这几天可还觉得习惯?”
沈氏笑着颌首,“家里的厨娘都会做扬州菜,吃的习惯,住的也好,屋子里地龙烧得暖和,我是一觉能睡到天亮。”
母亲来到京里之后,帮忙操持京里的几家茶铺,她顿时也觉得轻松不少,到底还是有母亲在身边好,让她觉得身边的事总有人会担忧。
“那个崔大人对我们沈家不错,”沈氏轻声道,“听说已经是皇上身边的新贵,却还能过来帮忙。”
“大约是在泰兴时的交情,崔奕廷这个人还算恩怨分明。”这是实话,崔奕廷行事不给人留情面,又难免有几分的孤傲,却是个做事清清楚楚的人。
沈氏目光闪烁,婉宁好像没有听出来她的意思。
“母亲,”婉宁想到什么抬起头,“今年,我们家真的没有拿到盐引。”
沈氏颌首,“你二舅捎信回来,说今年的盐引已经派完了,我们家的粮食只跟那些手里有盐引的人匀了一些。”
“没有拿到盐引也是好事。”婉宁道。
沈氏有些诧异,“怎么也是好事呢。”她是越来越猜不透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
陈文实请了几位御史,谁知道谈了一个时辰,大家都没有什么对策。
“正好是我要去宣府,这事不光是冲着成茂,更是冲着我来的。”
陈老太太听得这话顿时心凉了半截,一直到裴太夫人过来她还没有缓过神。
“不怕太夫人知道,我现在是真的没有了法子,之前是忠义侯被陷害,现在轮到了我们家,”陈老太太说着就眼睛发酸,“老太爷上战场的时候我只是担忧会打败仗,如今……不光如此,还要防着别人从背后捅一刀。”
说着陈老太太擦擦眼角,“我从嫁进陈家,就没有一天的安生,早知如此,家里的几个女儿就不接着许给武将,免得手握军权……心里总是不踏实。”
老太爷是所有的法子都想了,眼见是不行,武将是最怕皇上起猜忌之心,否则就算再战功赫赫也是枉然,说不定还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忠义侯就是个例子。
裴太夫人劝说陈老太太两句,“总要想个好法子。”朝中奸臣当道,看着如今乱成一团的陈家,她也有种唇亡齿寒的感觉,昭儿也是一副硬脾气,还不知道将来会得罪哪个达官显贵。
陈老太太低声道:“听说刑部那边已经去问沈家和余家。”
这么快。
裴太夫人没有想到。
陈老太太接着道,“沈家今天会让人送消息过来。”
陈家和裴家是多少年的关系,算得上是通家之好,老侯爷去世的时候,她留在裴家好几日,裴太夫人有什么话从来不避讳她,出了这样的大事,她也就不瞒着裴太夫人。
沈家那边会有什么法子?
一个商贾真的能帮上忙?
陈家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老太太,”管事的快步走进门,转身又将隔扇关好,“沈家来信了。”
陈老太太接过信函,看到了写得十分规整的字。
打开信函里面的内容映入眼帘。
“沈家的意思是,”陈老太太看向裴太夫人,“商贾到处卖商屯,沈家也在卖西北的商屯,都是因为以银抵粮换盐引,有商屯的商人反而用粮食拿不到盐引,商屯也就没有了用处。”
所以余家卖商屯,根本就不是成茂要霸占什么民田。
陈老太太和裴太夫人对视一眼豁然明白过来,宣府虽然没有实行以银抵粮,但不是没有人提起过,她们也听说过许多达官显贵在倒卖盐引。
如果将事端引到这上面,倒霉的就不是陈家。
“如果我们能过这关,沈家……真就是我们家的恩人,”陈老太太看着裴太夫人,“真是我们家的救星啊。”
……
婉宁坐在屋子里。
焦无应道:“有人去余家打听,余家不小心说漏了嘴,宣府的盐引不好做这才卖田,”这是小姐吩咐好的,余家说的也是实情,“宣府今年的盐引派的也不如往年,我们家再卖西北的屯田,恐怕就会有很多人坐不住。”
沈家怎么也是有名的盐商,所有人都盯着沈家。
婉宁点点头,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有人要算计沈家,沈家就不能束手待毙,要自己给自己找条出路。
再说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六婶说过,张家是能拿出盐引的,只要涉及张家,那就必然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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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下章就还是利索的收拾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乐极生悲
皇帝坐在南书房里看奏折。
外面有内阁的阁老在当值,陈阁老将一封封奏折看过去,然后分门别类地送进屋子。
小黄门里里外外地忙碌着,偶尔南书房里会传来皇帝咳嗽的声音。
陈阁老看向旁边的内侍,“您劝劝皇上,再过两个时辰又要早朝了,龙体要紧,若是有紧急的奏折,我们明日一早就呈上去。”
内侍摇了摇头,“早已经劝过了。”
话已经说过了,谁敢再说第二次。
先是南直隶出了事,现在连边疆的李成茂也敢行贪墨之事,甚至还强占民田,纵容手下在京里无法无天,在此之前皇上可是准备嘉奖李成茂的。
这就如同伸出手来打了自己的脸,皇上没有了颜面,谁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文官出了事,武将再出事,整个大周朝就仿佛动荡不安。
陈阁老正想着,身前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来,“陈阁老,朕记得你跟陈老将军都出自凤阳府。”
陈阁老心中一惊,忙站起身,“皇上记得清楚,陈老将军祖籍在凤阳,臣的曾祖父逃荒时曾到过凤阳,不过后来在昆山定居。”这样解释一番,就等于和陈文实脱开了干系。
皇上大怒,现在谁敢和陈文实有半点的关系?
陈文实手握军权这么多年,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出了事,就是万难挽回,整个陈家都要被牵连。
可怜陈家三代驻守边关,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陈阁老心里不禁也有些感叹。
多亏了李成茂进京那晚直接来吏部报到,若是去了陈文实的寿宴,御史言官就更加握住了把柄。
“时辰不早了,还有两个时辰就上朝,陈阁老去值房里歇着吧!”
陈阁老应了一声,整理了手边的奏折一步步地退了出去。
等到南书房的门被关好,皇帝将手里的奏折顿时扔在了地上,“将崔奕廷叫进来,朕要问个清清楚楚。”
内侍应了一声退下去。
半个时辰的功夫,皇帝桌子上的奏折已经少了大半,崔奕廷站在书房里行礼。
“跟朕说说,你是怎么抓到江仲的。”
崔奕廷将那日的事说了,“要不是江仲让人先烧着了马厩,沈家闹起来,我和姜大人也不会知晓。”
和锦衣卫禀告的一般无二。
皇帝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来看向崔奕廷,“你父亲养了一池的锦鲤,京里的府邸不少,池塘也大多比你家的大,但是谁也没有你父亲锦鲤养的好,现在你父亲还养鱼吗?”
那时候皇上还是个闲散的王爷,经常和父亲一起钓鱼,两个人钓完鱼就在书房里小酌,皇上还夸家里的厨娘烧了一手的好菜。
崔奕廷道:“还在养,养了放,放了养。”
皇帝轻微颌首,站起身来,“难得的是这些年的坚持,你父亲在内阁时,朕就说过,是个忠臣良相。”
皇帝放佛准备让崔奕廷退下,却想起什么,“你觉得李成茂这案子如何?”
崔奕廷没有犹疑,“出了这种事自然要仔细查问,不管是江仲还是沈家,都要问个清清楚楚,若是果然有这样的事,不管是谁都辜负了皇恩,都逃不出大周朝的法度。”
皇帝良久未语。
整个南书房气氛仿佛更加凝重起来。
……
张戚程听到消息已经是早朝之后。
韩武道:“先是问陈阁老,陈阁老连和陈文实同乡之谊都不敢提,后来叫来崔奕廷,连崔奕廷也说要仔细查问江仲和沈家,沈家是商贾,商贾善于变通,不能轻易相信,”说着顿了顿,“我觉得圣意已经很清楚,皇上已经对陈文实和李成茂起了疑心,爵爷这个局做成了,沈家死不死人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张戚程还没说话,旁边的赵璠已经笑起来,“这么说,陈文实是断断不可能去宣府了,陈家也再不能掌兵。”
如果真是这样,不光光是不能去宣府不能掌兵,韩武道:“自古以来,但凡手握重兵的武将失宠都不会落得好下场,李成茂的罪名只要坐实,用不着爵爷动手,那些从前看不惯陈文实的人就会跳出来落井下石。”
赵璠急着道:“沈家呢?沈家会不会在中间捣鬼?”
韩武捋了捋胡子,“不会,沈家不过是个小商贾,影响不了大局,再说连崔奕廷都急着将沈家推出来,和沈家摆清楚关系,沈家还有什么人可依靠?”
赵璠越听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沈家不过是一盘棋里面的一颗棋子。
……
张瑜贞等着赵璠从父亲家里回来,一直到了晚上才等到了醉醺醺的赵璠。
“这又去哪里了?”
张瑜贞一脸的埋怨。
“这次是跟我表弟出去喝酒。”赵璠笑得脸上像是张了朵花。
“哪个表弟?”张瑜贞问过去。
赵璠眯着眼睛,“家里有五家香粉铺子的金家,”说着顿了顿,“从前你不是说,金家送给母亲的香粉比给你的好,如今可是捧着几盒子香粉过来,想要买你个高兴。”
张瑜贞不禁惊讶,“这是为什么?”
赵璠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听说你喜欢红木插屏,拿了银子来让你买插屏去,也算是孝敬你这个表嫂。”
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银票,张瑜贞的心几乎冲到了头发尖儿。
金家怎么会这般大方。
张瑜贞顾不得去看那些银票,捂住了乱跳的胸口,“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可别吓妾身。”
“你看你,”赵璠笑道,“还想要沈家的茶铺,见到这些银钱就吓成这样……”
赵璠喝了一口茶,“沈家的茶叶有什么了不起,真正会做买卖的不需要弄这些劳什子,转手之间就能得了千万两真金白银。”
看着老爷得意的神情,“是金家人想要入仕求到了老爷?”
“金家逍遥自在入仕做什么?”
张瑜贞这下子猜不出来了。
“是盐引,想要我帮忙开个白条去盐运使司教银子充抵粮食换盐引。”
原来是换盐引。
张瑜贞松了口气,“老爷不是说盐引并不多吗?今年开的白条太多,西北的盐引都发放没了。”
“那是今年,明年、后年呢?说不定宣府也不再交粮换引,都要用银子来充抵,”赵璠得意洋洋,“户部趁着李成茂出事又上了奏折,说不定日后再也没有了商屯,只要交纳银子就能换来盐引,这样一来,能买到盐引的就成了真正的财神爷。”
“沈家这样的盐商,很快就会家破人亡。”
这可真是一箭双雕,他虽然丢了爵位却得来了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想到这里,赵璠就觉得心里舒畅。
“到时候给你买处大宅子,你不是总羡慕忠义侯府……还和自家的姐妹相比,以后就再也不用说我不疼你。”
看着眉开眼笑的赵璠,张瑜贞也忍俊不禁,“老爷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说着话却已经去拿桌子上的银票仔细地数起来。
陈家倒了,果然有他们的好处。
……
姚宜闻回到屋子就看到张氏让下人清点屋子里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盒子一堆,姚宜闻一边脱氅衣一边道:“这是要做什么?”
张氏笑着道:“赵老太爷的寿辰要到了,我去送了些礼物,姐姐却让人还回来了这些东西。”
姚宜闻有些惊讶,“这都是你姐姐送的?”
张氏颌首,“市面上不好找到的药材,我姐姐和姐夫让人从祁州买来的,正要配着用蒋家送来的药方。”
除了药材,还有些别的东西。
姚宜闻随手打开一只盒子。
张氏吸了口凉气惊呼起来,“老爷可要慢着些。”
锦盒里是一尊送子观音。
就像是抽到了上上签,姚宜闻看着光润的观音心情也豁然开朗,“这是……”
“是我姐姐请来的,让我供起来,”张氏飞眼看向姚宜闻,“我姐姐说,这很灵验。”
张家仿佛一下子将他们想要的东西都送来了。
让下人将东西一件件搬下去,张氏亲手端茶给姚宜闻,“老爷有没有听说沈家的事?”她就是要在这时候提起沈家,好让老爷知道,张家带给姚家的永远是富贵和地位,沈家却是无尽的麻烦。
姚宜闻果然皱起眉头,“好像是和李成茂有关。”
张氏叹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了这样的是非,”说到这里,张氏脸上露出几分的担忧,“听外面人说,沈家的铺子如今是婉宁管着,我出去宴席夫人们都明里暗里的打听沈氏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氏说着低下了头,“好像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婉宁,年纪还小,总不能就这样让人说三道四。”
张氏话音刚落,银桂进来道:“老爷,太太,刑部来人了,说要见老爷。”
刑部这时候来人。
姚宜闻有些惊讶,“来的是哪位大人?”
银桂道:“管事妈妈说,是刑部的员外郎,听说老爷回来了,特意来拜见。”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六弟已经判了流放,怎么刑部这时候还会上门来。
姚宜闻吩咐银桂,“将人迎去书房,我这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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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逆转的滋味
“大人。”
姚宜闻走进书房,刑部员外郎立即上来行礼,姚宜闻拱手过去。
下人端了茶上来,郑敏端起来抿了一口,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的失望,京里都在流传新茶,姚家喝的却还是从前的旧茶。
都说姚家内宅不和,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下官是有件事想问问大人,姚家是不是在宣府买了许多田地。”
郑敏的话让姚宜闻一怔。
在宣府买田地,什么时候的事?
“这话是从何说起?”姚宜闻不禁问过去。
郑敏脸上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停顿了片刻才道:“下官奉命审案,查问了余家,余家说在宣府买田地的是姚大人家里,下官便来核实,免得弄错了。”
书房门口的婆子听了这样的话立即提起裙角一路到了张氏屋里。
张氏正要将姐姐送过来的荷叶杯拿出来用,听到婆子的话,忘记了手里的杯子,随手一甩,杯子顿时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买余家田地的不是沈家吗?怎么会变成了姚家,姚婉宁在这里捣什么鬼。
……
姚宜闻走到婉宁院子里,就听到一阵欢笑声。
“小姐那个插的好。”
然后是婉宁的声音,“我的这枝梅花太短没有插到底,是浮搁着的。”
“小姐耍赖。”
童妈妈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怪不得人人都说落雨最实诚,若是落雨也跟着门上的婆子每天玩一把,恐怕要将身上的银子都输了干净。”
婉宁重新去拿笔,“再这样下去,等到冬天过完了,我的九九消寒图还没画好。”
婆子看到姚宜闻要撩开帘子进去禀告,姚宜闻伸出手来阻止。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婉宁轻声道:“试数窗间九九图,馀寒消尽暖回初。梅花点徧无馀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婉宁仔细地写着,练了这么久,她用毛笔写字是越来越熟练了,就是时不时的还会写错,昆哥看到的时候就会故意板着脸纠正她,还拿出杨敬先生的口气让她牢牢地记住。
“小姐这边怎么就写了一个字,还有那么多地方。”
落雨指着九九消寒图的右边。
“这是要八十一天才写完的: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你看梅花添了多少瓣,这字也就有几笔。”
落雨听得点头。
婉宁道:“你跟落英一起都学认字吧。”
落雨笑着摇头,“那哪里是奴婢们学的,奴婢们蠢苯,学不来这些东西。”
“哪有这种事,学了认字有许多好处,没事的时候就不用发呆,可以拿本书来看。”
姚宜闻忽然想起几年前,他给婉宁请了先生在家,先生教了婉宁一个月,却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还跟他说,内阁中的小姐不一定要学认字,还有琴棋书画许多种。
他听了心里十分生气,觉得不是婉宁不能学,而是先生没有本事,可从那以后也确实没有花心思给婉宁再请更好的先生来。
没想到婉宁现在已经学会了读书写字。
“老爷。”
从屋子里出来的落英没想到会遇到姚宜闻不禁惊讶地喊了一声。
姚宜闻点点头撩开袍子走进屋。
婉宁刚放下手里的笔,落雨正收拾砚台。
屋子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墨香,这正是姚宜闻从前想过的情形,只不过他就因为一时的自大错过了。
“婉宁,”姚宜闻坐下来,“刑部的人来问,说你跟余家买了宣府的田地是不是真的?”
说不定这件事是虚传,就想外面都说沈家要买宣府的田地。
“是真的。”婉宁回答的很干脆。
姚宜闻不禁抬起眼睛,“为什么要买宣府的田地?难不成你也要学着沈家去卖盐?”一个内宅的小姐,卖茶叶已经让人议论,在学着去卖盐,难不成要做真正的盐商?
婉宁看向父亲,“太祖建国时就说过粮乃立国根本,边疆开荒种粮不收赋税,余家要离开京城回到凤阳,宣府的田地自然不能千里迢迢地来打理,正好我的茶也要卖去南直隶,我的家在京城,回去卖茶也不便利,余家卖茶,我买了田地秋收时卖粮有何不妥?”
“那么多人买田地,难不成都要去做盐商?每年去宣府收米的米商也有不少,再说余家的土地离宣府城还有些距离,再走几十里还有达官显贵的庄子在,那些达官显贵也是盐商?”
田地买来出了粮食可以卖粮,谁说一定要用来换盐引。
姚宜闻顿时被顶了回来。
婉宁接着道:“余家的土地便宜,我才买来,文书都十分齐全,刑部的大人要看,父亲就将文书递过去。”婉宁看向童妈妈,童妈妈立即进了内室将文书拿出来交到姚宜闻手上。
婉宁看着姚宜闻,“父亲不要耽搁了,免得让人误会,以为我是要做什么大盐商。”
看着女儿的侧脸,姚宜闻不由地叹了口气,婉宁做生意是从泰兴开始的,因为寿氏对婉宁不好,沈家来帮忙婉宁才想了这样的法子,现在将茶叶卖到了京城,他心里觉得亏欠婉宁也没有插手。
至于用自己的银钱买田地,文书和鱼鳞册又都齐全,还有什么好说的。
姚宜闻站起身,“我去说一声。”
“父亲要先和母亲商量吗?”婉宁的声音带着几分的质疑,嘴角微微地扬起还有几分的讥诮。
婉宁那双清亮的眼睛就这样注视着他。
让他想起这些年的过往。
要不是他听张氏的也不会将婉宁送去族里。
姚宜闻摇头道:“这是你的事,你母亲不用知道。”
……
张氏吩咐婆子,“去外面等着,见到老爷就说我在担心,现在正好是该吃饭的时候,若不然让厨房准备些酒菜送过去。”
先要将人稳下来,然后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给她时间去跟父亲说。
朝廷上的事,老爷还是听父亲的。
婆子应了一声去长廊里等姚宜闻。
张氏穿上氅衣刚准备出门,婆子就匆匆忙忙走回来,“太太,老爷说不用了,已经拿了什么东西将那位大人送走了。”
就这样送走了?
完全没有让她插手。
张氏愣在那里,她连老爷送出去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
刑部的郑敏从姚家出来,径直回到衙门,衙门里还有几位大人为了这个案子争的脸红耳赤。
“还审什么,证据确凿,这种小事还要请皇上亲自过问不成?南直隶的案子就是皇上钦命的崔大人来审,这次若是再如此,我们刑部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是这案子该怎么定……是要将李大人请过来,还是……”
“请什么请,不过有军功在身,怎么,大周朝的律法还奈何他不得了?”
光是刑部就多一半的倾向给李成茂定罪。
郑敏在门外微微一笑,撩开官服走进去。
各位大人都看向郑敏。
“怎么样,案宗拿来了没有?我们今天早些动手写奏折,也好让皇上定夺。”
“大人准备怎么写?”郑敏缓缓地道,“这江仲的口供和事实不符啊。”
江仲的口供和事实不符?
哪个事实不符?
所有人目光中透着疑惑。
郑敏将手里的匣子打开,“江仲说,沈家要买余家的土地,李成茂大人才让他去恐吓沈家,好让余家害怕,再也不敢卖地,让大商贾们也不敢买余家的土地。”
所有人都在看着郑敏。
郑敏将盒子里的文书拿出来,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可是余家的土地早就卖给姚家了,跟沈家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以为拿着江仲的口供就可以定案。
如今就像是被自己扳起来的石头砸了脚。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神情,低头去看那张文书。
拿着这文书的时候,他怀里就如同踹了一只活奔乱跳的兔子。
他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些想要陷害陈老将军的人,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刻。
他是这样的雀跃,笑容就忍不住要溢出来。
郑敏看向旁边的书办。
书办上前道:“回禀各位大人,宣府卖商屯的还不止是余家一家……宣府,不止是宣府,西北的商屯也在卖,沈家就是要卖掉自己手里的屯田。”
沈家不但不是要卖田,而且还要卖田,和江仲的口供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整个案子都要推掉重新审理。
郑敏笑容可掬地将文书收起来,崔大人说的没错,现在到了这些人收场的时候。
……
赵璠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有这种事。
御史弹劾的奏折,像潮水一样压过来,京城里同样闹腾不停的还有盐商卖手里的屯田。
盐运使司批白条了,可以用银子换盐引。
那屯田还有什么用处。
这些精明的商人,先想到的就是卖掉手里的屯田。
京里但凡和盐运使司有些关系的人家,门槛都要被踏破,所有人都想要明年的盐引。
从开始的数银票到手软,到现在的胆战心惊,赵璠仿佛从天上直接掉在了地上,摔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赵璠看着张戚程,“岳父,御史会不会弹劾我们。”他可是才让人去找盐运使司开出了几张白条,卖的都是明年的盐引。
张戚程厉眼看过去,“你做了些什么。”
赵璠庞大的身躯打了个冷战。
张戚程怒其不争,“我早就告诉你,事成之前,你要收敛收敛……”
赵璠忙看向旁边的妻子,“朝廷实行以银抵粮已经很久了,之前又不是没有托人办过盐引。”这样的银子一赚就是几千两,比什么都来得容易,有了这些银子就能置办新宅院,他是想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可……看到了银子,他就忍不住。
谁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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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赵璠,其实我特别想写,虎躯一震,哈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抓起来
天还没大亮,街道上是一片冷清,准备早起做买卖的人刚洗了脸,将一盆水泼在地上,京城的大门慢悠悠地打开了,等到城外的马车顿时迫不及待地驰进城内。
马车才安顿下来,就有下人四处打听消息。
本来准备过了年搬迁去凤阳的余家老小也在隆冬时起程,只留下余家长房在京中打理余下事宜。
望着余家马车出了京城,同在宣府屯田的商贾顿时更加焦急起来。
京城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气氛。
婉宁将焦无应叫来说话,焦无应将这些日子的账目仔仔细细地说了,然后躬身道:“这段日子京里乱的很,小姐还是少出门。”
婉宁点点头,焦掌柜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这股卖屯田的风潮是刮起来了。
盐商拿不到盐引迟早会闹出这样的事来,只不过是因为余家和沈家早一点到来。
“去宣府的人走了没有?”
焦无应道:“已经走了。”
“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明年春天要开始种地,所有一切都要筹备好。”
焦无应道:“还有人上门来问我,”说着将手里的文书递上去,“宣府的屯田,我们还收不收。”
这还真是越闹越厉害了。
到了年底,屯田不卖明年还种不种,怪不得屯田的人家都会着急。
……
张氏每次回到家中,母亲都是眉开眼笑的模样,如今母亲却坐在贵妃榻上半天没有说话。
“母亲,”张氏忍不住先开口,“姐姐那边怎么样?总不会有什么事吧?”
京里闹腾的厉害,可朝廷里不是还没有文书下来。
张夫人看向女儿,不由地叹了口气,“听你父亲说,刑部的证据是宜闻递上去的?你怎么也不拦着些,哪怕是晚个一两日,你父亲也有些准备。”
说到这个,张氏脸上顿时难看起来。
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老爷将姚婉宁买地的凭据递给了刑部的官员,这几天只要她提起婉宁的事,老爷就是一副,你不用管的模样。
她是连话都说不进去。
“母亲。”张氏抬起头来。
张夫人道:“毕竟是你们家里的事,你父亲平日里也不好插手,你总要牢牢地把握住才是,你那继女屋子里的事,你怎么半点都没有察觉?”
看着母亲失望的神情,张氏心里如同被挖空了一块。
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信任她。
“母亲……”
张氏还没说话,张瑜贞的声音传来,丫鬟来不及上前打帘,张瑜贞一阵风地进了屋,“母亲,”张瑜贞眼睛通红,嘴唇苍白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
张夫人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来,“慢点说,慢点说,这是怎么了。”
张瑜贞哭哭啼啼,“听我公公说,我们家老爷被弹劾,说是贿赂盐运使司,拿了明年的盐引。”
张氏听得一惊,呆呆地看着姐姐。
张夫人道:“那,姑爷到底有没有贿赂,弹劾又有没有凭据,你说一说好让家里人去知会你父亲。”
张瑜贞愣在那里,嘴唇一开一合。
“到底有没有啊?”
母亲催促了一句,张瑜贞才点头,“告发的是金家,是赵家的表亲,他们手里有老爷写给两淮盐运使司的信函……”
有了凭据,这可怎么办?除非在这些东西没有呈上去之前拦下来。
“是谁查的?东西在哪里?”
张瑜贞脸上一片茫然。
张家下人还没有将张戚程请回家,赵家就来了人。
赵家管事进门来不及行礼,就躬身禀告,“亲家夫人,太太,老爷身边的小厮回家报的消息,老爷被刑部的人请走了。”
张瑜贞心脏猛跳两下,眼前顿时一阵眩晕。
……
陈文实穿戴好了站在院子里等着女婿一起去刑部。
李成茂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陈文实唯恐女婿这次说错话,等到李成茂站在跟前,陈文实沉着脸问过去,“教你的话都记住了?”
李成茂颌首,“记住了,只是……岳父……这样问行不行?”
李成茂上了奏折,除了申辩自己的冤屈,还将朝中重臣、勋贵和盐运使司相互勾结,倒卖盐引的事具奏,边疆军屯不足,民屯再日衰,将来真的兴起战事,几十万大军要吃什么?没有军粮怎么和瓦剌对战,奏请朝廷整饬吏治,恢复运粮边防以换盐引的制度。
奏折递进了内阁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今天,刑部提审江仲,允许李成茂和江仲当面对质。
当面对质。
等于是朝廷给了李成茂翻案的机会。
江仲到底会不会说真话,谁也不知道,刑部提牢厅主事田允兴教了李成茂一个法子,让李成茂见到江仲,不要说案情而是换种法子问话。
陈文实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成?”
李成茂摇摇头。
“那就照做。”
只要做好了,就能洗脱冤屈,就看江仲到底能不能说实话。
……
江仲听着外面的声音。
狱卒拎着桶给犯人分饭,一勺子东西送进来,倒在破碗里,赶过去狼吞虎咽的是被关已久的犯人,不理不睬的是刚关进来的新犯。
“二哥,吃点吧!”
带着一些馊臭味道的碗到了鼻端,闻得久了竟然还觉得有淡淡的香甜。
“我们进来多久了?”大牢里不见天日,已经不知到底过了多上时间。
“有很久了,一个月了吧!”
“那没有,二十天?”
“谁知道……”
“为什么没有人提审我们。”
这就是江仲想要知道的,为什么没有人提审他,去沈家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他不怕被抓,无论是被谁抓,他只要咬定李成茂,他死不怕要拖着李成茂一起死。
进了顺天府大牢,他们大吵大闹,自称自己有军功在身,将李成茂和陈老将军拉出来,摆着一副兵痞的模样,虽然沈敬元没死,他也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可是,自从五城兵马司将他送来刑部大牢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问过他,仿佛所有人都将他们忘记了,丢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不定罪,不提审,他怎么陷害李成茂。
“二哥,我们是不是栽了。”
身边兄弟的声音又传来。
“那陈老将军是常胜将军,朝廷里总有些根基,用些银子就能替李成茂脱罪。”
这也正是江仲害怕的。
他怕他这样闹起来也扳不倒李成茂,江仲攥起了拳头。
“你们胆敢将我关在这里,我是朝廷正五品武将官,正经的勋贵子弟……”
熟悉的声音传来,江仲豁然站起身。
“赵大人,我们也是没有法子,请大人稍安勿躁,等到弄清楚了就将大人放回去。”声音虽然客气,却仍旧拉开了牢门,然后传来推推搡搡的声音。
是赵璠,赵璠被关了进来。
赵璠被关,难不成是事情败露了?
江仲顿时感觉到彻骨的凉意遍布全身。
江仲怔愣着,牢门外传来脚步声响。
紧接着狱卒上前打开了牢门,有一个人弯腰走进来。
江仲想过很多次再见到李成茂时的情形,却没想过这一天到来了,他已经换了心境,从前他是断定他会赢,赢了之后拿着赵璠给的银子,再也不用回到边疆去。
赵璠也进了刑部大牢……
这一刻,他知道他输了。
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江仲,”李成茂道,“我对你们兄弟如何?你哥哥犯了军法,我还拿出自己的银子送与你哥哥的家眷。我可有亏待你们兄弟?”
若是之前,江仲定然会装作诧异的模样,反驳李成茂,在所有人面前说,他是听李大人的命令行事,他会跪在地上求李成茂救命。
而今……他做戏来又给谁看,李成茂既然能来到这里,朝廷定然是信了李成茂。
被关了这么久,早就磨光了他的耐心,听到赵璠被关的声音,他心里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事到如今,不如将他心底的话说个明白,“我哥哥追随你那么多年,被你一句话违犯军纪,就地正法。我向你身边的人打听清楚,我哥哥不过是在军中赌了两把,你根本就是因为我哥哥曾冒犯你的官威……”
原来是因为这个。
李成茂看着江仲,“你们兄弟都是糊涂人,你哥哥倒卖军粮被我抓个正着,看在他跟我多年立有军功,我虽然处置了他却在军中为他遮掩,我几次三番跟你说明,你却仍旧不信,想出这样的法子陷害我,你看看你身边的兄弟,就要因此丧命,若是你再杀了沈家人,为了你哥哥一条性命,你要害多少人?说是为了报仇,你可因此拿别人的银钱?”
江仲睁大了眼睛。
“说什么替兄长报仇,不过贪那些银钱,边疆毕竟是苦寒之地,”李成茂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们兄弟一早就不该来投卫所,说什么大丈夫当精忠报国,血染疆场,说的简单,到头来不过是空话。”
“未杀敌、擒敌一人,就死在这里,也是你自己选的归路。”
江仲忽然回想起和哥哥一起去卫所见到李成茂时的情形,他从来没想过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当时他们兄弟是真的想要驰骋疆场为国效命。
江仲眼看着李成茂要离开,从此之后他又要陷入无尽的黑暗里,不知道何时再有人听他说话。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江仲道:“大人,赵参议赵璠不止是要害大人,还想要对付陈老将军,是我一时贪心被人利用……”这个时候,他应该说句实话。
李成茂一怔,耳边顿时传来赵璠刺耳的声音,“江仲,你敢诬陷本官。”
“赵大人给我们的银子,我就放在老槐树胡同的那处宅子里。赵大人还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们一千两,就算我们被五城兵马司抓住,赵家是勋贵,五城兵马司向来是勋贵兼任,赵家会想法子将我们兄弟弄出去,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受李大人指使。”
“放屁。”
赵璠大喊大叫。
“我们只要下手杀了沈家人,御史言官就会递上去弹劾李大人的奏折,”江仲吞咽一口,“我说的句句属实。”
一阵吵嚷声过后,崔奕廷站起身,阴暗的大牢里也亮起了灯。
江仲几个人眯起了眼睛,这才看到不远处的牢房里面站着的都是穿着官服的官员。
皇上命所有刑部的官员陪同审理此案,李成茂和江仲的话已经再清楚不过,加上暴跳如雷的赵璠。
这个案子也该落定了。
崔奕廷看向书办,“写清楚,这可是要呈给皇上御览的。”
书办忙颌首称是。
李成茂终于舒了口气。
田允兴出的主意真好,他这样问江仲果然问出了江仲的心里话。
郑敏也跟着看向几位一起审案的大人,“各位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江仲咬出了赵璠,接下来就该审赵璠。
郑敏道:“我提议将李大人的案子和盐引案一同审理。”
听到这几个字,赵璠脚下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
姚宜闻下了衙,匆匆忙忙地回去姚家。
听说赵璠的事,再想到张氏姐姐送来的那些礼物,姚宜闻心中就如同烧了一把火。
轿子就要拐进胡同,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紧接传来一阵笑声,隐隐约约有人道:“杨先生是这样说的?”
姚宜闻忽然觉得这声音说不出的熟悉,忙掀开了帘子。
马车向前走两步拐进了胡同。
那是沈家的新宅院。
姚宜闻怔愣片刻,难不成方才那个说话的人是沈氏?不是说沈氏回到沈家之后去了家庵,怎么会在京城?
姚宜闻满腹心事地回到家中,张氏已经等在院外,看到姚宜闻立即迎上来。
两个人到了内室了,张氏迫不及待地问,“老爷有没有听说我姐夫的事?”
姚宜闻颌首,“你姐夫犯了事,进了刑部大牢。”
那传言都是真的了?朝廷就这样定了罪名?
张氏几乎忘记了给姚宜闻系扣子,“老爷和妾身一起回公爵府吧,听听父亲怎么说,要怎么才能救姐夫。”
姚宜闻看向张氏,“你姐夫倒卖盐引,两淮盐运使司从上到下都要押解进京,谁还能救他?”说着皱起眉头,“你有没有和你姐姐一起卖盐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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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定罪
张氏没料到姚宜闻劈头盖脸问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她有没有和姐姐一起卖盐引。
“老爷怎么能想得出来,”张氏惊讶地看着姚宜闻,“我姐姐、姐夫是不是被人陷害的还不知晓,老爷就径直说到妾身身上,妾身有没有倒卖盐引老爷会不知晓?”
张氏看着站在那里的姚宜闻,心中忽然有一股难言的委屈,“就算妾身倒卖盐引,靠的也是老爷在官场上的关系……”
平日里温婉的张氏说出这样的话来,姚宜闻一愣,“你胡说些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大家闺秀般的张氏,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模样。
张氏脱力坐在椅子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廷不是在查李成茂的案子,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我姐夫进了大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宜闻脸色阴沉,最近朝廷上的变动让他们都始料未及,本来以为李成茂获罪,陈文实必然跟着受牵连,吏部还商量若是要换宣府总兵,要举荐谁。
谁知道忽然之间刑部传来公文,说江仲根本不是李成茂指使的,余家也没有受李成茂的威胁,再说买余家田地的并不是沈家而是姚家。
为此上峰特意将他叫过去询问情形,他还为刑部的郑敏作证,那些田地是姚家买来的。
总不能说,女儿做主买的田地,他什么也不知晓。
在上峰面前,他哪能丢得起这样的脸。
仿佛他不知不觉中也被牵进这案子里,而且还是为李成茂说话。
李成茂的案子自然而然重新查起,谁知道余家的事又引起不小的风波,商贾开始打听消息,四处买明年的盐引。
明年的盐引买光了,粮食自然也就换不出盐引,所以有更多的商贾开始叫卖自己在边疆上的屯田。
悄无声息的倒卖盐引,一下子变得正大光明起来,而且还闹腾的惊天动地,让皇上也知晓了。
李成茂这些在边疆上打仗的武将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弹劾京里的重臣、勋贵,说他们倒卖盐引中饱私囊,将来的结果就是没有商贾再向边疆运粮、屯田,边疆没有粮食,要用什么来养活几十万大军?
瓦剌打过来之后,军粮难道要朝廷粮库来筹措。
就算粮库筹措到了粮食,要如何立即运到边疆。
等到粮食运到,瓦剌恐怕早已经攻破了大周朝的边疆重镇,宣府一旦失守,瓦剌的军队刹那间就会来到京城。
那些武将的奏折,没有文官写的那么华丽,用最简单的话说得人心惊胆寒。
皇上命锦衣卫暗中查访,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两淮盐运使司开的盐引白条。
一边是江仲驴头不对马嘴的供述,一边是证据确凿,皇上会相信谁?
指使江仲的人又是和两淮盐运使司狼狈为奸的赵璠。
有人翻出了吏部从前的公文,吏部曾举荐赵璠去宣府任职,大家就不难想到,赵璠害李成茂是为了去宣府。
本来是简简单单的弹劾李成茂,一下子变成了朝廷为了盐引的两派之争。
一派是要遵循太祖定下的祖制,商人要运粮到边疆才能换来盐引去卖盐。
一派是因为边疆已经稳定,以粮换盐引耗费人力物力,不如将粮食折成银子,用银子来换盐引。
用银子换盐引,才会有了倒卖盐引之事。
什么李成茂侵占民田,想要在边疆用盐引发财的根本就是赵璠这样的勋贵。
现在就算是整个内阁具保赵璠,赵璠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姚宜闻看着张氏,“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告诉我实情。”
张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在她印象里老爷只有说起沈家才会有这种避之不及的神情。
“我问你,你有没有在你姐姐那里听到些消息,你姐夫赵璠到底是不是陷害李成茂?”在姚宜闻心里,张氏但凡有事不会瞒着他,所谓的夫妻一体便是这个道理。
张氏怔愣片刻,然后是十分的惊讶,茫然地看着姚宜闻,“老爷,妾身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姐夫性子直率,行事也是光明正大,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啊。”
张氏是在瞒着他。
他记得张瑜贞不管有什么事都会和张氏商议,张氏这些日子回了几次娘家,难道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刑部官员找上门,张氏拦着他打听朝廷里的事,还让他凡事多和岳父商议。
姚宜闻目光中透出怀疑来,“你真的半点也不知晓?你可知道你姐夫的事要牵连进去多少人?”
张氏想要强辩几句。
姚宜闻却已经道:“这几日你不要去赵家,也少回娘家,让人将你姐姐送来的东西都退回去。”
姐夫还没有定罪,老爷就催着她将姐姐送来的东西退回去。
张氏顿时红了眼睛,“姐夫被抓,赵家不知乱成什么模样,老爷这时候让我将东西退回去,这未免太不近人情,再怎么说,老爷和姐夫都是连襟,就算不在危难的时候鼎力相助,也不能落井下石,过年过节,我姐夫可都为老爷的上峰准备一份礼物送过去。”
姚宜闻耳边顿时响起婉宁说过的话。
“外面人都说,父亲是靠着继母才能有今日的官途。”
姚宜闻冷冷地看着张氏,“你的意思是,没有岳父和你姐夫,我就不会进吏部。”
姚宜闻脸上出现了让张氏陌生的神情,带着十足的愤怒和狰狞。
张氏顿时愣在那里,她是想要拉着老爷回娘家想想办法,却怎么闹到这般田地,张氏张开嘴,想要解释两句,却又吞不下这口气。
姚宜闻冷哼一声,甩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张氏望着被姚宜闻高高甩开的门帘,半晌才满腔委屈,“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哪里说错了?”
……
田允兴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田头儿,今天您可是风光了,谁也没想到会审出这样的案子。”
本来一筹莫展的案子,一下子就有了眉目,江仲不但没有乱说一通,还咬出了赵璠。
田允兴目光中有几分的神秘。
田允兴审案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从之前的南直隶案子到现在,没有动用重刑就让犯人开了口。
下属不禁觉得好奇,“田头,快说说,这里有什么说道吗?”
这里面的说道……
他也是一筹莫展的时候,听了姚七小姐的话,这个江仲不管见到谁都急着说是被李大人指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想要对付江仲这样的人,就是要对他不理不睬,让他达不到目的,这样他就会心慌。
果然如此。
为什么姚七小姐这样了解一个人的想法。
审问犯人不能只是严刑拷打,要找到诀窍才能顺利地结案。
“田主事。”郑敏快步走来。
田允兴忙迎上去,刑部将江仲的口供递上去,也不知道上面会怎么定案,到底会不会让他们审赵璠。
赵璠毕竟是勋贵之后,又是朝廷的正五品武将。
“大人,”田允兴道,“可有消息?”
“内阁有了批复,让我们彻查赵璠案。”
田允兴顿时笑起来,然后探头向左右看去,“郑大人,那崔大人呢?崔大人会不会跟着一起审案。”
“崔大人让我们安心办案。”
田允兴摸摸脑袋,“南直隶的案子结了之后,崔大人会不会留在刑部?”
这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
崔大人毕竟不是科举出身,又不是勋贵,皇上又引为心腹重臣,将来到底会去哪里谁也不知道。
……
内侍重新换了两盆炭火,内阁的值房顿时被熏的暖和,翰林院的官员抄写完公文靠在一旁,有些昏昏欲睡。
陈阁老不禁咳嗽了一声,年轻的官员们立即睁开了眼睛。
“再去催催看,都察院、刑部那边公文递上来没有。”
南书房都彻夜不眠,他们哪敢休息,刑部也是熬夜审案,勋贵这次是触了雷霆。
“阁老,文书来了。”
刑部的文书被送进来。
陈阁老顿时站起身,这次的案子怎么定,就看这封文书了,陈阁老在文书上看到姚宜闻三个字不禁觉得诧异,赵璠和姚宜闻是连襟,姚宜闻怎么会为李成茂作证。
陈阁老还没将文书看完。
“阁老,皇上要御览。”内侍的声音传来。
皇上越过内阁看文书,陈阁老顿时觉得冷汗涔涔,皇上这是不信任内阁。
熬了一宿,眼看就是上朝的时辰,到底会怎么样,很快就会知晓。
张戚程刻意早一些到了宫门前。
刑部审出的结果早就在勋贵中间传开了,想要保住赵璠就要将他和所有勋贵的利益连在一起。
赵璠是勋贵之后,还在军中立过大功,现在只有靠勋贵才能保下赵璠,只要能留下性命哪怕是丢了官职,从城门卫做起,将来有机会再上战场立下军功还可能会官复原职。
这是张戚程最坏的打算。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天之内,整个案子会翻转过来。
李成茂成了直言不讳的忠臣,赵璠会一下子被人捏在手里,再想起姚宜闻为李成茂作证,张戚程就觉得怒气撞向他的额头。
这个姚宜闻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瑜珺怎么连姚宜闻也握不住。
文武百官陆续入殿。
皇上坐在龙椅上,开始听议朝政。
“赵参议年纪轻轻就军功赫赫……是本朝少有的将才……不能只因一个校尉的一面之词就因此定罪……”
“两淮盐运使司的案子还要详查……”
“户部今年收上的税银是去年的两倍,都是因以银抵粮换盐引只故……有了银子就可以拨赈灾款,就可以修河道,就可以筹备军需……太后娘娘的金塔也筹备了三年,终于可以动工了。”
张戚程不时地抬起头,皇上一动不动地坐着。
朝堂上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照你这样说,不能以银抵粮,太后娘娘的金塔也建不成了?”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官员立即跪下来,“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站起身,慢慢地从玉阶上走下来,“朕记得几日前,我们也是在朝堂上议李成茂的案子,众卿有没有说李成茂立下多少战功?”
朝堂上顿时一片安静。
“没有人提及,是不是因为李成茂是武状元出身,而赵璠是勋贵之后。”
“赵家是什么爵?”
礼部官员立即道:“是忠义侯。”
皇帝板着脸,“那就将忠义侯传来说话。”
文武百官顿时面面相觑,忠义侯已经战死,赵家还没有人承爵,皇上嘴里的忠义侯又是谁。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众人纷纷转过头去。
赵琦小小的身影跃入眼帘。
是忠义侯世子。
都说皇上要将年幼的赵琦立为忠义侯,难不成就是现在。张戚程皱起眉头,他是万万没想到,赵璠不但没有承爵,如今还性命难保。
几个月前,若是有人这样和他说,他只会嗤之以鼻。
握着军功牌的赵璠,怎么可能不如一个幼子。
这盘棋,他到底是哪个棋子放错了,才会引来如今的局面。
赵琦上前规矩的行礼。
皇帝一步步走到赵琦跟前,“朕问你,若是你叔父犯错该如何处置?”
赵琦稚嫩的声音传来,“回禀皇上,应按大周律例处置。”
“你不为他求情?”
赵琦摇了摇头,“父亲说,身为勋贵更加要如履薄冰,这样才能不丢了祖宗的颜面。”
皇帝阴沉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低下头目光落在赵琦身上,“朕是天子,自然要一言九鼎,从今往后,大周朝就有了最年轻的勋贵,”说着看向礼部官员,“传我旨意,忠义侯世子赵琦承爵忠义侯,赵璠并两淮盐运使司严加审问,任何人再为赵璠求情,当同罪论处。”
朝堂上已经有人站立不住。
张戚程顿时觉得一阵心跳,耳边仿佛也想起赵璠凄惨的声音。
皇帝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彻在大殿上,“陈文实任宣府总兵,李成茂授骑都尉,九边重镇不得以银抵粮,仍旧遵循祖制以粮换盐引,但凡军屯立即清查,不得荒种,违者重判。”
……
张氏听着赵璠的消息仍旧没有缓过神来。
银桂在一旁劝着,“您也不要太着急。”
不着急?姐夫会怎么样?姐姐会怎么样?
皇上已经在朝堂上说了那样的话,哪里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张氏攥起了帕子。
“太太,陈家来人递帖子了。”
管事妈妈的声音从张氏耳边传来,张氏木然地看着眼前红色的帖子。
陈家?是哪个陈家?
仿佛看出张氏心中所想,“太太,是陈文实,陈老将军家里,说是……说是……庆贺外孙百日。”
陈文实给姚家送帖子。
张氏伸出手去将鲜红的帖子捏在手里,帖子在她指间颤抖,她缓缓地将帖子打开,脸上顿时浮起一丝自嘲般的笑容,“请的是婉宁,陈家要请的是姚婉宁。”
宣府总兵官,请姚婉宁过去赴宴。
她不过就是这帖子里的一个摆设,让人笑话的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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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要虐坏人好久喽。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救兵
婉宁穿了一件湛青色的褙子,鹅黄色宫裙,外面是粉色白貂领的氅衣。
童妈妈上前道:“太太那边还没有消息。”
“车马都备好了?”婉宁问过去。
童妈妈点头,“都在垂花门外等着呢。”
张氏准备了一整晚,还没有想好到底去不去这个宴席。
陈家能在这时候宴席也是在庆贺皇恩浩荡,京里不少的达官显贵都去庆贺。
张氏若是不去,会让人想起和赵璠的关系,就算是去了,在宴席上也不知道要如何应付,回来又怎么和张瑜贞交代。
无论怎么选择,张氏都不会觉得舒坦。
婉宁笑着看童妈妈,“到了时辰我们就走,你去跟太太说一声,若是太太身子不舒服,我就将礼物送去陈家。”
……
一晚上没睡,张氏显得脸色铁青,用了许多宫粉也遮掩不住眼睛下的乌黑。
银桂道:“太太不如穿得鲜艳些,脸色也显得好看。”
张氏皱起眉头,“穿成那样出去宴席,让我姐姐知晓了,岂不是心中难受。”
如妈妈抿了抿嘴,为难地道:“也是。”陈家真不该这时候送帖子来。
张氏从锦杌上站起身。
银桂快步走进来,“太太,赵家来人了,说姨夫人病倒了,请太太过去看看。”
姐姐病倒了。
张氏眼睛顿时热起来,抬起头看向如妈妈,还没来得及和如妈妈说话。
门口的丫鬟道:“太太,七小姐来了。”
说话间,帘子被掀开,婉宁脸上都是笑容,“母亲,时辰到了,您准备好了没有。”
婉宁赶在这时候过来是要看她的笑话,张氏心里冷笑,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输给一个丫头,张氏看向婉宁,“陈老将军家里我就不去了,你跟陈老太太说一声,我和长公主一早有约,如今是分身乏术,改日我再去恭贺。”
将嘉宁长公主抬了出来,这样就抬高了自己的颜面。
张氏又嘱咐如妈妈,“好好照应七小姐,不要出什么差错。”
如妈妈应了一声。
婉宁向张氏告辞,带着童妈妈出了屋子。
看着婉宁粉色的氅衣,张氏脸上渐渐浮起恨意,她不知不觉中竟然让这个弃妇之女如此的风光。
“赵家那边怎么办?”银桂低声道。
“跟赵家的下人说,我去长公主那里,让姐姐千万要保重身子,等有了消息我就过去和姐姐说话。”
银桂点点头,这样一来,姨夫人那边也就知道太太是去长公主那里想办法,姨夫人不但不会怪太太,还会感激太太。
长公主最喜欢太太的性子,只要太太开口长公主多数都会帮忙。
等到婉宁走了,张氏带着人一路去了嘉宁长公主府。
“长公主病了,”公主府的管事上前道,“太医院的御史和郎中都来看过了,开了几副药都不见好转。”
张氏不禁心里一紧,长公主偏偏在这时候病倒了,“我去看看长公主。”
下人将张氏引进内院,穿着青衣褙子的丫鬟若沁迎了上来,“公主说让您去花厅等一会儿,公主要准备准备。”
张氏跟着若沁去了花厅,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长公主身边的妈妈来请,张氏才去了长公主屋里。
海棠色的幔帐低垂,丫鬟正在屋子里熏香。
张氏不禁咳嗽了两声。
幔帐挽起来,张氏看到靠在秋香色引枕上的嘉宁长公主,长公主头发散落着,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头上的抹额显得她有几分的病容。
嘉宁长公主用帕子捂住鼻口,向张氏摇手,“就在旁边坐着,别过来,我这病就是在顺妃娘娘宫里传上的。”
若沁搬来锦杌,张氏坐下来,“您怎么也不说一声,别的我不会,熬药、端药还是能帮衬。”
“若是平日里也就叫你过来了,”嘉宁长公主叹口气,“我也知道你那边的事,我已经托人去宫里帮你去打听消息。”
听得这话张氏眼前一亮。
嘉宁长公主道:“我听说淇国侯在皇上面前求了情,赵四老爷在瑞安立过大功,身上负过重伤,将功补过也不至于一死,今儿淇国侯那边应该会传出些消息。”
张氏满脸的感激,“长公主病着还能想着我,这份恩情我们永远都不能忘。”
“别这样说,”嘉宁长公主道,“赵四太太也是个苦命的,如今你家里怎么样?”
说到姚家,张氏眼睛里不由地流露出几分的难堪的神情,当着长公主的面她却不好发作,急忙沉下眼睛遮掩过去,“姚家倒是没被波及。”
不但没被波及,陈家还来请她们过去宴席。
“姚七小姐,”嘉宁长公主顿了顿,“真的买了余家的土地?”
张氏颌首,“是真的。”
嘉宁长公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怎么你家的事总有姚七小姐在里面搀和,你可要小心些,我听说惠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很喜欢姚七小姐,这次陈家……免不了要念姚七小姐的好处。”
嘉宁长公主话音刚落,下人进来道:“长公主,蒋小姐过来了。”
蒋小姐?
张氏一怔,“长公主说的蒋小姐是……”
嘉宁长公主这才想起姚家和蒋家的渊源,“还是听你说起过蒋小姐,有一身好医术,我这病吃了几日的药都不见好转,就想着不如请蒋小姐过来问问。”
蒋家的亲家贺家是治热病的。
嘉宁长公主的样子倒像是热病。
蒋姨娘为人温和又是姚宜之的生母,张氏一直喜欢蒋姨娘,没想到嘉宁长公主会提起蒋小姐。
张氏轻声道:“蒋小姐带来了贺家的方子,我们老太爷的病情也见好转,说不得长公主吃了蒋小姐的药病也就好了。”
说着话,穿着鹅黄色氅衣的蒋静瑜走进来。
张氏站起身。
蒋静瑜上前行礼,见到张氏也是一脸的惊讶,“姚三太太,您怎么也在这里。”
看到蒋静瑜漂亮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张氏想到了姚宜之,心里仿佛舒坦了许多,脸上的神情也更热络起来,“快过来给长公主瞧瞧脉象,眼见就要过年了,总不好拖着病进年关。”
蒋静瑜应了一声,身边的丫鬟放下身上的药箱,将诊脉的春诊拿出来。
嘉宁长公主脸上是亲和的笑容,“难为你了,一个柔弱的小姐,还要来给我诊病。”
张氏眼看着蒋静瑜坐下来诊脉,想及姚婉宁没有看过一本医书却装神弄鬼给人治病的模样,嘴边不禁浮起一丝的冷笑。
早晚有一天,姚婉宁的谎话会被戳破。
沈家如今不过是一时的太平。
……
婉宁在陈府的垂花门下了车。
陈家九小姐陈芷兮忙迎上来,只看到几个下人围着个穿着粉色氅衣的小姐,那位小姐生得容姿俏丽,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就是姚七小姐,帮了姐夫和父亲的人。
姚七小姐看起来年纪比她还小,个子也不如她高,昭君套一戴就像大雪过后枝头上的梅花。
陈九小姐先上前行礼,婉宁还礼过去。
“好妹妹,我们可等你一会儿了。”
陈九小姐话音刚落,就听到余卿眉的声音,“是婉宁来了吗?”
婉宁和余卿眉说了两句话就被陈九小姐拖着进了花厅。
花厅里满是笑意。
李成茂家中行三,妻子陈氏被称为李三奶奶,如今陈家摆席庆贺,来的客人一会儿“李三奶奶”一会儿又是“陈家姑奶奶”地喊着。
椅子上的李三奶奶不禁应接不暇。
陈九小姐领了婉宁过去,李三奶奶立即站起身,笑着拉住婉宁的手,“早就听说了姚七小姐,只是还没见过,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说完话便看向身后的乳娘,“快,将岩哥带过来给客人们瞧瞧。”
不一会儿工夫,小小的岩哥就出现在花厅里。
乳母将岩哥送进李三奶奶怀里,岩哥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顿时放声哭起来,声音洪亮仿佛已经传出了陈府。
安怡郡主笑着道:“不愧是将门之后,刚刚百日就有这样的威风。”
李三奶奶笑弯了眼睛,“我只盼着将来别是个不管不顾的小霸王。”
婉宁低头看着岩哥,岩哥睁着水亮的眼睛也在看周围。
陈九小姐走上前逗着岩哥,“叫姨母,叫姨母……”
引得李三奶奶笑出声,“现在能叫还怪了。”
陈家下人来请女眷们去看戏,等着人陆续离开花厅,李三奶奶看向婉宁低声道:“外面的事我也不懂,我倒是知道,若是我们老爷获罪,我们家哪里是今天的光景,这件事还要谢谢七小姐。”
眼看李三奶奶要行礼,婉宁一把拉住,“您是哪里的话,我也是实话实说罢了,没有帮上什么忙。”
李三奶奶感激的微笑,“七小姐不说,我也记在心里。”
说完话,婉宁跟着陈九小姐去园子里。
“看看那是谁来了。”
陈家女眷嘀咕了一声,婉宁抬起头来,在长廊的尽头看到了几个人影。
被围在中间的人穿着大红色的官服,被人簇拥着向这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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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个错误的称呼
第一百五十七章 验伤
阳光撒下来,映在那人的身上,大红色的官服纯正而鲜亮,腰上束着青玉锦带,长袍曳撒着复摺下来,长袍上清晰的纹理伸展着蔓延,衬着他的面容更加清晰,眉目清朗如出尘的明珠,散发着夺人的光芒。
人人都猜测,崔奕廷换下御史的官服会走文臣还是武将的路数,而今算是真相大白。
陈家几位年纪相仿的男子过去庆贺,崔奕廷在人群中微笑着拱手。
婉宁想起崔奕廷不认人的毛病,现在看来崔奕廷的嘴边含着一丝浅笑,是实打实的招牌,在他脑子里,恐怕是对眼前的面孔全然不识。
婉宁不由地笑出声。
不知是不是下人说话的声音引起了崔奕廷的注意,崔奕廷抬起头。
四目相对。
婉宁好奇地探究,这么多次的见面,崔奕廷也不知究竟认不认得她。
大约是看出她的意思,崔奕廷的目光忽然变得如古谭般沉静,一瞬不瞬地望过来。
她本来只是带了几分的促狭,却豁然被那视线蛰了一下,她微微怔愣,他却才挪过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深切了些。
这是什么意思,崔奕廷为什么那样看她。
“是锦衣卫的飞鱼服,崔大人在锦衣卫任职了?”
身上没有任何功名又不是勋贵子弟,却就这样进了锦衣卫。
也怪不得众人会惊讶。
崔奕廷的手指从袖口掠过,耳边的说话声源源不断地进了耳朵,他却仿佛只能听到远处的脚步声,人群中那抹粉色的身影。
……
婉宁跟着陈九小姐和余卿眉去了屋子里。
丫鬟们从花房折了花,李三奶奶过来陪着她们一起往花斛里插花。
比起之前,陈九小姐仿佛显得有些安静,李三奶奶咳嗽了一声,陈九小姐才恍然从自己的思量中回过神。
脸颊上不禁带了几分略微尴尬的笑容。
婉宁只和余卿眉说话,当做没有瞧见。
来陈家之前,婉宁也有所耳闻,陈家退了崔奕廷的婚事,好像是因为舍不得将陈九小姐嫁给崔奕廷那个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
大约是方才见到了崔奕廷,陈九小姐才会觉得有些尴尬。
李三奶奶低声说了两句,陈九小姐脸上有了几分的笑容,低声道,“我去让小厨房准备糕点。”
陈九小姐撩开帘子出了门,吩咐了丫鬟几句,看着院子里发呆。
没想到会这样看到崔奕廷,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庄子上看到崔奕廷,父亲正带着崔奕廷跑马,几个兄弟吓得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只要看到父亲牵着马,兄弟们都会吓得哭起来,她看到崔奕廷两条腿不住的发抖,却还挺着脊背坐在马背上,父亲下了马夸赞了一句:“是个爷们儿。”
那时候崔奕廷七八岁。
他们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
再后来,他们都在长大,崔奕廷比她先明白什么叫婚约,开始给父亲写信,每年一封封信送过来,父亲看完就将信放起来,也不给旁人瞧,母亲却说,这门亲事恐怕要作罢。
崔奕廷到底写的什么,怎么就让父亲下定决心要悔婚。
她心里还是盼望着能嫁给崔奕廷,想知道他那样个倔强的人到底能长成什么模样,如今……再相见,看着崔奕廷,她顿时攥紧了帕子,心里一股酸涩的感觉冲进鼻子,这门亲事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
“奶奶,”下人刚端了糕点上来,管事妈妈就走过来低声道,“宫里来人了,一起过来的还有淇国侯和几位勋贵。”
是为了什么事?
李三奶奶刚刚放下的心又跳到嗓子口,她下意识地去看旁边的婉宁。
婉宁放下手里的茶碗。
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奴婢听到了消息就来禀告三奶奶。”
李三奶奶点点头。
希望不要有什么大事。
婉宁道:“三奶奶安心,皇上才赏赐了陈老将军,这时候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朝局就算再瞬息万变,皇上也不是个让人捉摸不定的天子,若是相信勋贵,也就不会让崔奕廷进锦衣卫,就算要责罚陈家,也不会让内侍带着勋贵上门。
……
内侍上前道:“李大人就委屈委屈和咱家进屋里一趟。”
李成茂刚喝了一碗酒,酒气正往上涌,看了一眼旁边的淇国侯,淇国侯神情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淇国侯皱起眉头,“公公,皇上让我们来陈家到底是为什么事?”
吕大海笑道:“咱家也是奉命办事。”
皇上的心思是越来越难以捉摸,淇国侯看向李成茂,这案子和勋贵的利益息息相关,保赵璠也是他们投石问路,都察院和刑部早有默契,赵璠能轻判,倒卖盐引的案子也就不必再仔细查问下去,若不然还不知要牵连到谁,趁着两淮盐运使司的官员还没押解进京,先将这件事压下来。
淇国侯想到这里看向吕大海。
吕大海道:“侯爷先等一等,皇上有旨,还要等一个人。”
“还要等谁?”
这样进陈家已经是让人匪夷所思,现在还要等人,等的是什么人?
“还要等北镇抚司的上差过来。”
吕大海的声音刚落,淇国侯就看到了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过来,被人簇拥在前面的是崔奕廷。
淇国侯的心顿时沉下去,这是他们最不想见到的事,崔奕廷这样的人不好拉拢,又不论情面,这样的人进了锦衣卫,可想而知会给他们带来多少的麻烦。
几个人进了屋。
吕大海道:“皇上说,勋贵都将赵大人的军功写在奏折里,如今就请李大人也来验验伤,看看到底是李大人的伤多,还是赵大人的伤多。”
淇国侯顿时听得一身冷汗。
皇上将事情说的儿戏往往是动了大怒,天子让内侍和锦衣卫跟着验伤,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为的就是堵住他们这些勋贵的嘴。
看着一个男人宽衣解带,他还要跟着数伤疤,这样的事传出去他还有什么颜面在,淇国侯登时尴尬起来。
李成茂开始不客气地解开衣带,白色的中衣脱掉里面是大大小小几十处伤疤。
淇国侯想起勋贵们在一起商议对策,大家扯开衣襟露伤口的情形,“谁敢定老子的罪,老子是带兵打仗立下军功受过伤的人。”
淇国侯顿时觉得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脸上也是一片羞臊。
身上几个疤就大吵大闹。
像陈文实、李成茂这样的武将,谁又将伤疤看在眼里。
他们还以此来给赵璠报功,早知道,他哪里有这样的脸去上奏折。
这样一闹再也没有人敢提赵璠的军功,不论是勋贵还是盐运使司都要想办法自保。
……
婉宁从陈家出来径直去了沈家。
沈氏将女儿带进屋,“你父亲有没有为难你?”
婉宁笑着摇头,“母亲放心,父亲自己向刑部递交的证据,哪里能怪罪女儿。”
这样就算了?
沈氏仍旧不放心,“张氏呢?张氏怎么样?”
“继母去了长公主府,没有去陈家,”婉宁并不在意,“这件事多多少少会牵连张家,张家要想办法去应付,哪里能顾得上女儿。”
婉宁真是变了,好像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发愁,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让人觉得,她有十足的把握能自保,那毕竟是张氏管着的内宅,稍有一点差错就会引来祸事。
“你要小心。”
婉宁在母亲面前十分认真地点头,“母亲放心吧,和继母关系本就不好,这是家中人尽皆知的,干脆我也不遮掩,我的小厨房都是自己的人,大厨房做的东西我也不吃,我身边的下人不是从泰兴带来的就是我自己选的,身边人都能一心一意替我办事,我做什么虽然瞒不住张氏,张氏想算计我也是不易。”
这是实话,不过婉宁胆子也太大了,不声不响就牵扯进这样大的事当中。
看出沈氏所想,婉宁道:“母亲,不是我们要自己牵扯进去,是有人一心要害沈家,从这往后沈家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余家的田地我留下来,让流民和佃户去耕种,到了明年就将粮食交给舅舅,让舅舅收粮、运粮去换盐引。”
沈氏望着婉宁,“你这都是为了你舅舅和沈家……”
“哪里,”婉宁道,“我做生意的本钱还不是舅舅和母亲给我留下的,否则我用什么开泰兴楼,又用什么去收茶,舅舅可是将手里最好的掌柜都留给了我……”
沈氏握着婉宁的手,“那是想要留给你嫁人之后做依仗,谁知道你倒反过来救了沈家。”
这真是她怎么也没料到的。
沈氏说到这里,沈四太太进门道:“崔大人来了,拿了许多礼物,来请小姐过去。”
崔奕廷怎么会带礼物过来,还让下人正式来禀告。
从前就算是见面,也是私下里说一声。
婉宁看向沈氏,沈氏点点头,“这次多亏了崔大人帮忙,我就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这样就勉强算是合乎礼数。
沈敬元将崔奕廷迎进堂屋。
沈氏带着婉宁坐在屏风后。
沈家下人恭敬地送上茶水,崔奕廷站起身,向着沈敬元弯腰下去。
沈敬元顿时吓得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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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道歉
“崔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沈敬元半晌才回过神。
沈氏也有些诧异。
崔奕廷道:“在泰兴时我让人送了两箱烧饼还沈家,那是因为我将沈家当做只顾利益的商贾。”
沈敬元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这个礼他是真的不敢受,崔奕廷虽然让沈家难堪,但是更多时候都是要崔奕廷帮忙沈家才有今天。
婉宁也是崔奕廷从池塘里救起来的,他是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傲慢的人,会站在他面前鞠躬赔礼。
沈敬元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冲到脸上。
婉宁静静抬起眼睛来,隔着绣着花草屏风,他仿佛就站在海棠枝下,细细碎碎的花瓣映着他的脸。
崔奕廷道:“我不该随便下决断。”连道歉的话,说的也比别人光明正大。
沈敬元忙摇手,“也不是……”
“从前我们又不常来往,有些误解也是在所难免,更何况有姚家在泰兴败坏沈家的名声。”
婉宁看着挺立在屏风后的崔奕廷,不知是不是因为特意穿了直缀,显得风仪端简。
他仿佛只是对着舅舅,却又这样瞧着她。
像是在向她道歉。
还他烧饼的人是她。
崔奕廷道:“沈家对我有恩情,我帮忙也是应该,沈家不认识陈老将军,却也帮了陈家。”
崔奕廷笑着转头去看沈敬元。
沈敬元脸上的窘迫慢慢散开也变成了笑容,“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那时候四老爷让我叫四叔。”
清澈的声音又响起来。
沈敬元又有些诧异,“这……我都忘记了。”那时候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孩子是崔家的公子。
崔奕廷道:“日后我就还叫四叔吧。”
婉宁看着屏风后手忙脚乱的舅舅,显然是无法应付崔奕廷突如其来的亲近,婉宁觉得奇怪,崔奕廷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有什么事要沈家帮忙?
沈敬元和崔奕廷说话,婉宁就和母亲回到内宅里。
“母亲要帮我管着铺子。”婉宁靠在沈氏肩膀上。
沈氏看着厚厚一摞账目,想想在姚家时,想要看账却要躲躲闪闪,婉宁现在开茶铺又买田地,姚老太爷病倒在床也无法插手。
“好,”沈氏道,“这些年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母亲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小时候就是母亲教她用算盘,舅舅前些日子还说,祖父说过母亲,若是能生做儿郎,沈家的家业定然要传给母亲。
母亲是在姚家伤了心,才会就此沉寂下来。
从沈氏房里出来,婉宁准备去看昆哥,却在院子里遇到了崔奕廷身边的丫鬟半夏,半夏上前行礼,“七小姐,我们家二爷想跟你说几句话。”
崔奕廷在和舅舅喝酒,怎么会这么快脱身。
陈家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她也确然想听崔奕廷说说外面的情形。
婉宁点点头,半夏退出去一会儿,崔奕廷就走过来。
她尚穿着氅衣,崔奕廷只着了件深蓝色直缀,身上有淡淡的酒气,眼睛却仍旧亮如星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约是记得她之后,崔奕廷的目光就和从前不太一样。
难不成就是因为识得了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对崔奕廷来说,他的熟人还真的不多。
崔奕廷道:“如果李成茂被陷害,陈老将军就去不了宣府。”
婉宁仔细地听着,朝廷上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也就能从崔奕廷嘴里听到一些,认识陈家时间不长,但是她已经能看出陈家的为人。
怪不得陈老将军能让西北安稳那么多年。
崔奕廷说了两句朝政就停下来,整个小院子一时安静。
婉宁刚想要离开。
崔奕廷道:“能不能将你在泰兴茶楼里唱的几句歌说给我听听?”
“那是我乳娘教的。”婉宁看向崔奕廷,崔奕廷怎么会对几句民谣那么感兴趣。
“七小姐,能不能说给我听听。”他抬起头来,屋檐遮住他半个脸颊,仿佛去了他脸上的棱角,让他显得温和无害。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顺流而下,要找她的家乡。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托腮思量,要回到她的家乡……”
婉宁只是唱了两句。
崔奕廷转过头来,笑着道:“后面呢?”
“没了。”她问过乳娘,也不知道后面几句是从哪里来的,乳娘教她的分明不是她记忆里的那几句。
崔奕廷半晌才笑着点头,“好听。”
……
张家,张氏坐在屋子里等父亲的消息。
“等到陈文实去了宣府,姚婉宁在宣府的田地就有了人照应,”张夫人道,“不管姚婉宁是为了沈家还是她自己,这笔账都算的精细。”
将余家介绍给沈家,本来是要算计沈家,却没想到现在姚婉宁不但买了田地,还帮了陈文实,真是好大的人情。
张氏道:“长公主病了,只能托了淇国侯夫人帮忙。”
张氏话音刚落,张戚程走进屋。
“怎么样?”张夫人忙迎过去问。
张戚程沉着脸摇头,“皇上没有将勋贵的奏折驳回来,却让人跟着去给李成茂验伤,又将陈文实和李成茂的军功帖都找出来,明摆着是要堵勋贵的嘴。”
也就是说,这次皇上不会顾及勋贵的脸面。
张氏的心彻底沉下去。
“父亲,姐夫……会是什么样的罪名?”
张戚程板着脸,“太祖时,驸马向盐运使司要了一张小盐引,这件事被太祖知道了,依大周律,判了斩立决。”
张夫人立即觉得额头上一片冰凉,“爵爷可要再想想办法。”
“我见到了宜闻。”张戚程看向张氏。
张氏立即站起身,“老爷怎么和父亲说的?”
“宜闻说,婉宁买地都没错,文书也齐全,赵璠的事和婉宁、沈家没关系,两件事是凑巧撞在了一起。”
张氏脸上顿时浮起一丝冷笑。
这些话也就是骗骗那些不懂政局的人。
“宜闻现在怎么那么糊涂。”张戚程皱着眉头。
张氏从帕子擦擦眼角,“我说什么老爷都不肯听,自从闹出了漕粮的事,老爷也不信老太爷,我让老爷来跟父亲商量商量,老爷不肯听。”既然不肯听她的话,她也不会让他舒坦,在父亲面前她也不必为他遮掩。
张夫人皱起眉头,他们当年怎么就选了姚宜闻这样的人做女婿。
张戚程淡淡地道:“吏部尚书最讨厌商贾,”张戚程道,“宜闻也该受受教训,免得将婉宁宠上了天。”
张氏听了父亲这话,忽然觉得心里十分的痛快,她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
……
一杯茶,姚宜闻端了三次给上峰。
去换来上峰一句询问,“瑞辅家中有好茶,是不是吃不惯衙门里存下的旧茶。”
让他顿时脸上羞臊。
婉宁卖茶的事,仿佛一下子就在朝廷里传开了,所有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下午见到岳父,岳父也是喝了口茶就将茶碗放在一边,临走之前让他好自为之。
京里做铺子的达官显贵不少,但是闹出这样动静的人并不多,更何况婉宁还是个内宅小姐。
姚宜闻觉得应该给婉宁找个女先生,他特意厚着脸皮去问了陈阁老。
“小姐呢?”姚宜闻进了家门,问向府里的管事。
“小姐,”管事目光闪烁,仿佛想说却又不好说出口,“大约是去了大老爷那里。”
婉宁每次出门,好像都去姚宜州家中。
“您说的是二房的大老爷家?”门上的下人道,“七小姐没在那边,今天太太出去之前嘱咐,要将庄头送来的年货给大老爷那边送去一份,小的刚从那边回来,没见到七小姐。”
没在大哥那里,是去了什么地方?
上次在路上出了事,婉宁却还这样到处乱跑。
姚宜闻皱起眉头,一路去了张氏院子里,紫鹃迎上来行礼,“老爷,太太去了公爵府还没有回来。”
张氏不在屋里。
姚宜闻想了想吩咐下人,“去杨姨娘那里。”
杨姨娘在西院住着,离这边不远,姚宜闻几步就走了过去。
杨姨娘正在屋子里绣花,听到声音立即放下针线迎出来。
姚宜闻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老爷这是怎么了?”杨姨娘两只柔若无骨的手在姚宜闻肩膀上慢慢地揉捏着。
姚宜闻不说话。
杨姨娘目光闪烁,一副想要讨好的模样,“老爷也别生气,不过就是住得近些,等到小姐回来,老爷跟小姐说一声,老爷……也是为了小姐的名声……这毕竟是京里,不比泰兴那会儿,就算有什么事,外面人也不会知晓……”
杨姨娘闪烁其词。
这个家里好像处处都有事瞒着他。
姚宜闻转过头,“你在说些什么?”
杨姨娘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半晌才结结巴巴,“老爷……还不知道?都是妾身多嘴……”
“我问你,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感觉到姚宜闻的怒气,杨姨娘再也不敢隐瞒,“是……沈家……听说,七小姐让人将沈氏接到了京里,就在离咱们家不远的地方住下,好像七小姐还说……她只有一个母亲……太太……不是她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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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蹦跶一下,马上灭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答应
婉宁的意思是,只认沈氏不认张氏。
如果婉宁真的将沈氏从沈家接过来,那前几日他回家的路上听到声音就是沈氏。
“哪有对出母还念念不忘的,”杨姨娘声音轻软,“怪不得太太会心里难过,今天听说七小姐又去了沈家,太太才带着八爷回去了公爵府。”
杨姨娘的意思很清楚,委屈的是张氏。
姚宜闻看向旁边的沙漏,这么晚了,张氏和婉宁都没有回来。
杨姨娘继续在姚宜闻后背推揉着,“老爷的白发多了不少,是不是这些日子在衙门里太忙了。”
姚宜闻没有跟杨姨娘说话,却想起这些日子的事,家里出事,六弟被罚,衙门里在上峰面前又是战战兢兢,算得上是诸事不顺。
婉宁和张氏又是这样的情形,他只要想起来就一筹莫展,再怎么说,张氏自从进门之后就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还生了欢哥。
就算对婉宁有亏欠,也确实不该就此冷落张氏。
可是赵璠这案子,姚宜闻想起来就皱眉头,皇上命都察院、刑部严办,皇上在南书房和陈阁老说。
都说商贾是一本万利,贩卖盐引的朝廷重臣,是无本万利,拿着朝廷的东西去换钱,拿着朕给的官职去换钱,将来是不是还能拿着整个大周朝去换钱。
谁还敢多说一句。
这时候谁也不能和赵璠有所牵连。
至于婉宁。
姚宜闻拿定主意,吩咐下人,“等七小姐回来,就过来禀告。”
杨姨娘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
等到下人来道:“七小姐回来了。”
姚宜闻站起身走出去,杨姨娘将人送到门口才算松了口气。
回到内室里,赵妈妈立即迎上来,“姨娘,您这也算得上是帮了太太的忙。”
杨姨娘点点头。
赵妈妈低声道:“七小姐也厉害,才回到家里多久,就让太太手忙脚乱,要知道这个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太太的眼线,七小姐却能在查检下人物件上动心思,一下子带进来十几个下人……姨娘也要小心些。”
杨姨娘笑道:“毕竟是不同,七小姐再怎么厉害都离不开这个家,老爷永远是她的父亲,太太永远是她的嫡母,你没瞧见提起沈氏老爷的脸色,在老爷心里,沈氏永远比不上太太,就算知道太太从前故意算计了七小姐,那也是年纪小不免犯了错,只要多看欢哥几眼,老爷的怒气也就散了。”
赵妈妈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太太多让老爷来我这里几次,”杨姨娘摸着自己的肚子,“将来我能生下个庶子……也就算有了依靠。”
赵妈妈看了看屋子里,“就怕太太不肯答应,太太还想再生个子嗣。”
杨姨娘微微笑着,“太太不想再生了,还答应我,定然让我生下庶子。”
赵妈妈不禁诧异,“姨娘怎么知道太太不想再生了。”
杨姨娘这才发觉自己失言,望了赵妈妈一眼,“太太这些年已经吃了太多的药,换做是谁谁也受不了。”太太生八爷之前,太太偷偷请了位大师傅进来祈福,她正好听见那位大师傅说,太太若是生了女儿,将来还能再有子嗣,若是生了子嗣,将来就不能再有一儿半女,那时候她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这话她可谁也没说,否则被送去族里的就不是七小姐,说不定倒霉的已经变成了她。
赵妈妈叹口气,“不管是太太还是姨娘,说到底最后能依靠的还是自己的肚子。”
……
婉宁在垂花门下了马车。
童妈妈吩咐人将从沈家拿过来的礼物搬回去。
落英跟着婉宁一起进了院子。
落雨立即迎过来低声道:“老爷要过来跟小姐说话。”
婉宁并不觉得意外。
童妈妈有些担心,“要不然我去知会一声,让他们别说我们从沈家回来。”
婉宁笑着看童妈妈,“不用去说,也不用着急,”说着看向落雨,“太太呢?太太回来了没有?”
落雨摇摇头,“带着八爷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知道了。”父亲不知不觉地提李成茂说了话,不免心里气急,在张氏面前又不能说明白,张氏怎么肯罢休,自然会向张戚程求助,父亲在官场上能顺风顺水全要依赖张家,如今张家生气,父亲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他们本来演的是夫唱妇随的一出戏,哪里能白白就被她拆了台,自然要卷土重来,这是她是早已经料到的。
婉宁换了衣服,外面就传来落雨的声音,“老爷来了。”
婉宁迎出去行礼。
姚宜闻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看婉宁,“你这是去哪里了?”
“去沈家,”婉宁道,“去沈家问问茶叶的事。”
在沈家铺面里卖茶叶,只是父亲早就知道的,她也没什么可隐瞒。
姚宜闻沉着脸,“你生母……毕竟已经被休……沈家已经算不得姻亲,你不要总过去说话。”
婉宁抬起头,“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姚宜闻道:“都一样,都是为了你好。”
婉宁看着姚宜闻。
姚宜闻准备再说些话劝说婉宁。
没想到却看到婉宁点头,“好,从明天开始,我就将买卖都停下。”
婉宁这样就答应下来。
姚宜闻不禁怔愣,半晌才露出了笑容,“你答应就好,我已经给你找了女先生,过两日就让女先生上门教你读书写字。”
……
张氏从来没想过姐姐会变成这个样子。
披头散发,眼睛血红,从马车上下来就不管不顾地到了跟前,张嘴就提起一连串的名字,“长公主怎么说?长公主不是一直和你都很好吗?”
张氏道:“长公主请了淇国侯夫人帮忙。”
张瑜贞并不理睬,“长公主能不能去找顺妃娘娘?”
张氏端茶上前,张瑜贞却差点将茶打翻,拿着张氏的手,“你带我去求求长公主。”张瑜贞的手力气很大,让张氏觉得手腕生疼。
“瑜贞,”张夫人不停地喊着,“你别着急,家里人都在帮你想法子。”
“两淮盐运使都已经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了老爷,”张瑜贞瞪着大大的眼睛,“我听说,两淮盐运使吊死在自家的马棚里。”
张瑜贞想想就觉得可怕。
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家就变样了,老爷被抓,官府的人上门查抄,公公、婆婆吓得瑟瑟发抖,平日里对她恭恭敬敬的两个嫂子,也开始冷面相对,连着说要分家。
金家牢牢地攥着老爷不放,她想要出去打点,却发现值钱的细软早已经被抄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张瑜贞望着父母和妹妹,“之前还好端端的。”
“两淮盐运使的事都是传言,”张夫人觉得女儿的手冰凉,“都是假的,就算有了消息,一时半刻怎么能传到京城,都是大家乱说的。”
张瑜贞被按在椅子上,从前都是她听别人的坏消息,现在却轮到了她。
张瑜贞脸色阴沉,她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张瑜贞顿时想到了什么,脑子忽然一热,“父亲,去求端王……
张氏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张戚程一惯从容的脸上出现了惊恐的神情,“你胡说些什么。”
张瑜贞整个人开始发抖,手、脚、肩膀和头不住地抖动,嘴里念念有词,“一定会帮忙,一定会帮忙……”
“还愣着做什么,”张戚程站起身看向张夫人,“快将瑜贞带去内室里歇着。”
“我不去,我不去……”张瑜贞团团转,“我要去找老爷,我要去……拿钱疏通……老爷……”
不等张夫人说话,张氏看向旁边的下人,“快,拉住二姑奶奶,不准二姑奶奶出去。”
张家下人上前拉住张瑜贞,张瑜贞奋力挣扎起来,如同一个被抓住翅膀的野鸡,发出刺耳尖锐的喊叫声。
下人七手八脚地将张瑜贞抬去了内室。
张瑜贞在暖炕上抖成一团,张夫人坐在炕沿上去拉摸张瑜贞的脸,“怎么这么烫……这可怎么得了,快……快去请郎中过来。”
下人不敢耽搁,急忙去喊郎中。
张夫人的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我苦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赵家到底在做什么。”
张氏看着张瑜贞的嘴,看着她起伏不停的唇口轮廓,“端王”,姐姐说的好像还是“端王”两个字。
张氏忽然觉得脊背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下人,“还在等什么?快将幔帐都放下来,屋子里不要多留人,都出去……”
“跟赵家说,姐姐病在这里,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张氏说完话,一脸铁青的张戚程走进来。
“父亲,”张氏握着帕子,“姐姐没清醒之前,怎么也不能回赵家,父亲想方设法也要将姐姐留在家里。”
除非,姐姐不再喊那个名字。
汗,从张氏额头上掉下来。
“母亲,我母亲在屋子里吗?”
是欢哥在找她,张氏看向门外。
张戚程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带着欢哥回去了,欢哥身子不好,常年不出家门,你怎么能带出来这么久。你姐姐的事自然有我,等到你姐姐病好些了我再让人将她送回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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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婚约
只要想到张瑜贞的话被外面人听到,张氏就觉得头发都竖起来,姐姐的神智不清不楚万一在赵家说了端王的事,那可要怎么办。
张氏忽然想要见到欢哥,刚要去看看欢哥,姚家下人来道:“太太,老爷让人来接太太回去。”
张氏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到底还是要接她们回去。
张氏看向姚家管事,“七小姐回去了没有?”
管事的忙点头,“回去了,老爷还去了七小姐屋里说了半天话,七小姐那边打听不出消息来,还是杨姨娘问了老爷,老爷说,七小姐答应了老爷,以后再也不做买卖。”
张氏有些惊讶,“老爷怎么和七小姐说的,怎么让七小姐就答应下来?”那丫头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既然不做买卖,以后还有什么借口去沈家,更不能再明着养那些掌柜、伙计,做回一个闺阁小姐,看她还能有几分的本事。
管事摇头,七小姐的院子谁能进得去。
张氏看向如妈妈,“让门房准备马车,我们这就回去。”婉宁这样就答应下来,她总觉得这里有几分的蹊跷。
屋子里传来张瑜贞哭泣的声音,张氏站了一会儿就觉得遍体生寒,心里如同有一块大石压在上面。
不论是余家还是沈家,这里面都有姚婉宁的影子,这笔账她总要和姚婉宁好好算算。
“六爷呢?六爷回来没有?”张氏问院子里的管事。
管事摇摇头,“还没呢,好多时日不见六爷了,公爵爷气的不得了。”
弟弟整日里流连在外不肯回家,父亲说就因为弟弟不务正业,朝廷才会迟迟不封世子,为了这件事,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她也让人去找了弟弟几次,可是除了给弟弟还账,她连人也没见一面。
就连一直有荒唐名声的崔奕廷如今也做了锦衣卫,弟弟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心转意。
张氏叹了口气,“你跟他说,二姐夫恐怕是没救了,二姐病成这样,让他务必回家帮忙。”
管事应了一声。
张氏这才带着人坐车回到姚家。
欢哥奔奔跳跳进了屋门,将手里抱着的书放在桌子上,假装在一旁看公文的姚宜闻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咳嗽一声。
欢哥立即看到姚宜闻,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的拘谨。
姚宜闻伸出手叫欢哥。
欢哥这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父亲,您还生不生气?”
看着欢哥战战兢兢的神情,姚宜闻心里一软。
欢哥转头看向张氏,张氏用帕子擦眼角,恐怕被人看出端倪急忙转过身去。
“父亲别生气,欢哥会背千字文……”
欢哥说到这里,张氏拿起帕子捂住脸快步进了内室。
姚宜闻和欢哥说了几句话,这才去了内室,看到张氏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好了,”姚宜闻道,“赵璠的事岳父都帮不上忙,我们家又能怎么样?从前推荐赵璠去宣府我也出过头,现在没被牵连已经是万幸,这还多亏婉宁买地。”
张氏忽然从炕上坐起来,满脸泪痕,“老爷的意思我还要去谢谢婉宁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姚宜闻皱起眉头起身就要走,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自己的衣衫被扯住,转过头发现是张氏。
张氏脸上都是辛酸和埋怨,“六叔进了大牢我是如何着急,现在换成了二姐家里出事,老爷怎么就不能想想妾身心里有多难受。”
姚宜闻听着这话微微有些动容。
“妾身每次让老爷去找父亲商量朝廷上的事,还不是为了老爷着想,怕老爷吃亏,现在老爷都怪在妾身身上,外面人跟着嚼舌,老爷也就跟着相信,以后要妾身怎么办?”
“妾身到底还是不是老爷明媒正娶进门的正妻,老爷去和婉宁说说,沈氏被休又不是妾身害的,为什么婉宁这样恨妾身。”
张氏想及这些年的委屈,呜呜哭起来。
看着张氏单薄的肩膀不停地起伏,姚宜闻一时心软,“沈氏被休跟你有什么关系,哪里是你的事,婉宁……也不恨你……”
“在婉宁心里,我根本就不是她的母亲,”张氏哽咽着,“老爷,你不如也将妾身休了吧,免得妾身娘家有什么事还要牵连到老爷,老爷不休我,这个家我也是管不得了。”
姚宜闻想起杨姨娘说的那些话。
惩治了孙妈妈和丹桂,张氏威信大减。
“好了,”姚宜闻用手去拉扯张氏,将张氏拉进怀里,“这次不怪婉宁,我也跟婉宁说了,婉宁以后不会再在外面做买卖。”
婉宁真的答应了。
姚宜闻道:“你们两个以后好好相处,没有沈家在中间,情形会慢慢好转。”
张氏将脸转到炕里去,肩膀仍旧耸动,姚宜闻不禁温声劝慰。
……
第二天张氏立即让人出去打听消息。
如妈妈进来道:“沈家的茶叶铺真的没有开张。”
沈家的几家茶叶铺都关了门,挤在门前等着买茶的人四处打听的,好不容易等到了茶叶铺的伙计,大家立即围上去。
“眼见要过年了,什么时候开始卖茶啊?”
紫砂壶就不想了,京里的达官显贵都盯着,沈家铺子的紫砂壶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两只,来不及摆出来就被人买走了,只有茶叶,还算是能买到一些。
“不卖了。”
伙计的声音响起来,所有人吓了一跳,“什么?”
“茶叶不卖了。”
沈家的茶叶不卖了,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谁都知道茶叶是姚七小姐让人做出来的,难不成是茶叶出了问题,还是姚七小姐出了事。
……
婉宁坐在家里,短短一天时间就接到了三张帖子。
安怡郡主先让人送来帖子,然后陈老太太、李太太的帖子接踵而至,婉宁这边刚回信,镇国将军府上也来询问。
周阮如还写了信给她,询问她的情形。
童妈妈道:“镇国将军府上怎么回?”
婉宁提起了笔,“就跟之前一样,说我不做买卖了,准备跟着女先生学读书、写字。”
婉宁说完就给周阮如写起信来。
“那,宴席都不去?”
婉宁点点头,“父亲不是交代了,先生马上要进门,不准我出去,太太那边忙着跑娘家,也没时间宴席,我只能留在家中。”
所有的宴席,她都推了,既然父亲让她留在家中读书写字,她就踏踏实实地留下来。
“多备些笔墨纸砚。”
童妈妈点点头。
婉宁笑道:“别忘了看到好墨给昆哥备一份,好让昆哥送去给杨敬先生。”
童妈妈道:“小姐不提我还忘了,以后沈家的墨小姐不用操心了,六爷跟奴婢说,娘子买了尚好的老墨,六爷送去给杨先生,杨先生收下了。”
杨先生收下了沈家送去的墨?她可是让昆哥送了几次,杨敬先生都不肯收。
“小姐不是说过,这样一直送下去,杨先生总会收下的。”
心诚则灵,只要用心,就一定会有这样的结果。
“小姐,蒋小姐让人送东西来了。”
婉宁打开蒋家送来的盒子,里面是一颗颗药丸。
“又是健脾胃的药丸?”童妈妈笑着道,“蒋小姐还真是痴迷在医术上。”
说来也奇怪,半年时间她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却不见长肉,骨骼本就小,看起来更加纤细,蒋静瑜看了就放在心上,定然要帮她调养脾胃。
“蒋小姐说,您平日里放在荷包里,还嘱咐您要少吃些糖,让您有空去蒋家坐坐。”
婉宁道:“蒋家那边怎么样了?”
童妈妈道:“蒋小姐的祖父回到京里了,说是去了工部,将来要修河道。”
所以蒋静瑜来请她过去。
婉宁道:“回礼过去,就说我最近恐怕没时间出门。”
……
“哪里都不去了?”崔映容看向周阮如。
周阮如点点头,“不卖茶了,也不出门。”
崔映容冷笑一声,“这是要做什么?姚家又准备将婉宁关起来不成?”
听到周阮如说婉宁,崔奕廷微微抬起头,很快又接着端起茶来喝。
崔映容皱起眉头,“明日我让人去问问,是不是张家将赵璠这笔账算到了婉宁头上,若是这样,我可不能眼看着不管。”
“姑姑先不要管,”崔奕廷道,“姚七小姐不会随便让张家得了便宜。”
这就是她的性子,不可能会任人欺压。
“婉宁说,在家里还做些什么?”崔映容问过去。
周阮如道:“姚三老爷给婉宁找了位女先生,教婉宁读书写字。”
“听说陈阁老家和姚家有婚约,”崔映容说着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婚约?崔奕廷抬起了头。
周阮如有些诧异,“婉宁才多大,怎么就……”
“和你表兄一样,是打小就订了的婚事,”崔映容说着叹口气,“陈阁老是有名的大儒,婉宁的性子……也不知道嫁进陈家会怎么样。”
以她的性子,不会随随便便嫁给一个人吧?更别提是从小订下的婚事。
周阮如道:“婉宁会嫁过去?”
不等崔奕廷说话,崔映容接着道:“也难说,季然也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就算这次春闱没有把握,再过三年也定然入仕,算是一桩好亲事,也怪不得姚七小姐会留在家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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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火坑
崔映容说完看向旁边的崔奕廷,“你和季然常来往,可听季然说起?”
崔奕廷道:“没有。”
阳光落下来,显得屋子里十分的安静,崔映容一边喝着茶一边看崔奕廷。
崔奕廷不一会儿工夫起身告辞。
“不等你姑父回来了?”崔映容问过去。
崔奕廷道:“在衙门里能见到姑父。”
等到崔奕廷走出院子,崔映容才叹口气,“这两个孩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周阮如听得不清不楚,转头问母亲,“母亲说的是谁?”
崔映容颇有深意地一笑,“小孩子不要打听。”
“母亲明明说的是表兄和婉宁。”周阮如试探着母亲的心思。
崔映容伸出手来刮女儿的鼻子,“就你机灵,什么都知道。”
周阮如顿时来了精神,“若是婉宁能嫁给表兄,那……岂不是一件好事。”
奕廷是对别人的事从来不上心的,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追着他跑,想要让他规规矩矩做几件事比登天还难,现在真是情形变了,他追着别人跑,心里大约还不觉得。
“如果婉宁答应了陈家的婚事呢?”
听着女儿的询问,崔映容笑出声,“你啊,跟婉宁通信也有日子了,怎么连她什么性子都不知晓,你表兄都不着急,你跟着急什么?若是婉宁想要陈家这门亲,就不会关了茶铺,足不出户的读书,不会做那些看起来和她的心性背道而驰的事,人能委屈一时不能委屈一辈子,这个道理婉宁比谁都清楚,看一门亲事,是要真真切切地去衡量,所谓的门当户对,就是看将来彼此能不能相合,这样遮遮掩掩,我看婉宁根本就是不想姚三老爷再惦念着陈家,要取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既然是这样,母亲怎么会还说出方才那些话,当着表兄的面夸赞陈季然。”
崔映容哭笑不得,“那都是为了你那表兄。”看看他那么聪明的人,会不会被乱了心神。
……
“死了个盐运使,还有下面大大小小的官员十几人,正好将崔实荣案没有牵连到的户部官员都扯进去。”
“皇上命礼部侍郎暂管礼部,礼部尚书于大人明日开始就正式去户部。”
户部从尚书到员外郎几乎是连窝端起。
这是从太祖以来整顿吏治动作最大的一次。
崔奕廷看着手里的公文。
谢严纪侧头看过去,崔奕廷手里的公文还是停留在半个时辰前那一页。谢严纪不禁诧异,崔奕廷向来是边听他们说话边看公文,两不耽搁,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公文是关于锦衣卫内部拔擢的,崔奕廷如今是正六品的百户,看起来官职不大,不但是内官还管着北镇抚司,下面的将军、校尉有不少,可即便如此,也应该没那么棘手吧。
谢严纪想要开口询问,旁边的幕僚赵蒲台急忙摆手。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崔奕廷抬起头来,“说到哪里了?”
谢严纪差点就将嘴里的茶水吐出来,敢情这么长时间,崔奕廷真的没听到啊。
“今年的茶选怎么样了?”
谢严纪道:“茶商正送茶上来,”说到这个,“沈家的茶铺怎么会在这时候关门不卖茶了?”
茶选是每年的大事,茶商都卯着劲送茶上来,茶马司看上了茶就会收买茶叶,谁不想将茶叶卖去茶马司,这样就成了收茶的大户。
就算不能赚多少银子,也会有个名声,将来卖茶就方便的多,沈家的铺子不是一直在扬名吗?
谢严纪顿了顿接着道:“姚七小姐不会连这个也不知晓吧?”
听得谢严纪这话,一直抿着嘴的崔奕廷忽然笑出来。
……
广恩公府。
张夫人将安稳下来的张瑜贞送走,这才进了书房。
张戚程刚和幕僚说完话。
“赵家的事怎么样?”张夫人急着问过去。
张戚程摇摇头,“不太好,赵璠这次是不能脱身了,”说着看向张夫人,“你也小心着些,别让赵家的事牵连到我们。”
赵家和寿家不一样,寿家倒了不会有人想到广恩公府,赵璠是他的女婿又是勋贵,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让人想到他。
张夫人道:“公爵爷没有亲自向盐运使司要过盐引,除非是姑爷将老爷说出来,可刑部那边也没有证据,姑爷也不会傻到这个地步,应该不会让人想到我们家,至少瑜珺那边还算太平。”
张夫人话音刚落,张家管事过来道:“爵爷、夫人,华茗轩那边的掌柜来了。”
华茗轩的掌柜和赵璠有些交情,怎么会找到这里。
张戚程皱起眉头,“让他走吧。”只要和赵璠有关,现在都要小心着点才好。
管事点点头,一会儿工夫又来回禀,“华茗轩送来了茶叶,说是让爵爷和夫人尝尝,华茗轩的掌柜说,沈家铺子不卖茶了好像要卖回从前的锦缎,还好他们从沈家那边买过茶叶,今年的新茶就在这里了。”
是沈家那边一样的新茶?
姚七小姐忽然不卖茶了,谁知道她在做什么打算。
张夫人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每年都有茶商做新茶,沈家卖新茶,别的茶商也能找着模样做茶……”
张戚程看向管事,“让华茗轩以后不用再来了,将送过来的礼物都拿回去。”
管事应了一声退下去。
等到屋子里没有了人,张夫人上来道:“都是寻常的礼数,爵爷怎么这样小心。”
张戚程坐下来,“姑爷的案子还没办好,最好不要和赵家有什么牵连。”
不过就是个茶庄,京里那么多达官显贵,谁还没有几个铺子孝敬,就算没有承爵之前,也不曾这样小心。
想到赵璠的事,张夫人还是一阵心跳,“那就都听爵爷的。”
……
婉宁在屋子里见了焦无应。
焦无应道:“铺子里好几日不卖茶了,大家也就相信了,七小姐是真的不做买卖了。不少茶庄找上门想要买我们手里剩下的茶叶,想方设法要带走我们做茶的师傅,茶就别说了,您的紫砂壶,也不少人惦记着。”
婉宁还在灯下画紫砂壶的样子,也怪不得大家会相信,现在正是茶马司征茶的时候。
“华茗轩呢?有什么动静?”
焦无应道:“和别的茶庄一样,除了想买茶,还想要我们的师傅。”
沈家既然不卖茶了,留着那些做茶的师傅也没用。
“我们家做茶的师傅大多在京外,京里还闹成这样,可想而知会有多少商贾急着出京找人。”
焦无应接着道:“我们卖茶的时候名声不小,现在不卖茶了,名声仿佛更大了似的。”
京里只要想要她手里茶叶的商贾,都在替她的新茶扬名。
“盯紧了张家。”
听到婉宁这样说,焦无应连连点头,旁边的贺大年道:“小姐放心吧,这几日定然是跑不了。”
上次她遇袭张家就脱开了干系,如今赵璠被抓,张家若是仍旧想要置身事外,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
张氏在听银桂禀告。
银桂道:“七小姐这些日子都在和先生学认字,好像真的不管那边的事了。”
张氏点点头,那个叫焦无应的掌柜是把好手,在叫卖姚婉宁手里剩下的茶叶,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除了那些茶叶,还有紫砂壶。
加上在京外的两处庄子,姚婉宁还新买了宣府的土地,朝廷颁了盐政之后,姚婉宁在宣府买的田地就跟着值钱了。
这样算起来,姚婉宁手里已经有不少的财物。
紫鹃道:“今天早些时候奴婢还遇到童妈妈,童妈妈比往日更趾高气扬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将来七小姐会嫁给陈家三爷。”
陈季然中了举人,姚婉宁自然觉得这是门好亲事,沈氏用尽浑身解数就是想要婉宁嫁去陈阁老家。
张氏弯起嘴角,“闹来闹去就是为自己算计门好亲事。”这样一想,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老爷请陈阁老帮忙请来女先生,姚婉宁就这样乖乖地答应不做买卖改学读书写字。
“不光是七小姐,七小姐屋里的落雨、落英都在跟着学写字。”
以为这样将来就会讨好陈家,说到底再厉害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她那时候心里想的也是嫁入高门。
这样也没枉费她在老爷耳边说起陈阁老。
如妈妈笑容可掬,“这样看来,婚事定下来之前,七小姐至少都要装装样子,太太也就能松口气。”
张氏用帕子扫了扫膝头的裙子,那她要谢谢陈季然在这时候中了举人,这才被姚婉宁看上,她还要谢谢陈阁老,没有推了这门亲事。
如妈妈低声道:“七小姐真的嫁过去,也会有个好前程。”
那可不一定,谁说要娶姚婉宁的人就是陈季然,陈家好几房,长房的孙子陈仲然不但没有功名,听说还是个喜欢看戏听曲儿的,从前是订好了亲事,前阵子那家的闺女没有进门就得了重疾,陈大太太匆匆忙忙就退了那门亲事,陈大太太是个眼皮子浅的人,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是钱财。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劝说老爷,在这时候跟陈阁老议亲。
陈季然不过是用来骗婉宁的,没想到姚婉宁还真的一心想要嫁给陈季然,想必是陈季然去泰兴的时候,姚婉宁偷偷见过。
陈季然一表人才也难怪婉宁会喜欢,以婉宁现在的处境,能嫁给陈季然就是偌大的福气。
张氏道:“跟七小姐说,明日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陈阁老家宴席。”
如妈妈应了一声。
婉宁推了那么多宴席,若不是在意陈家的婚事,就不会答应出门,既然如此她帮帮忙,将婉宁的婚事定下来,女人只要定了亲,就能看到以后会如何,再怎么样也不会跑出夫家的大天去。
一会儿工夫如妈妈进来道:“七小姐答应了。”
张氏道:“准备礼物,我们明日用了早饭就过去。”
……
陈阁老家里。
陈大太太躺在软榻上,让下人轻轻地捶着腿,“大爷呢?”
管事余妈妈摇头,“还没回来。”
陈大太太皱起眉头,“不是一早就让人出去找了吗?”
余妈妈不知怎么说好,“大爷喜欢的那个戏班子,去了武兴侯府,怎么也要等到宴席散了,大爷才能回来。”
陈大太太豁然支起身子,“还是那个性子,就是因为传出他和那个戏子……才丢了亲事,老爷气得差点将他的腿打折了,他还不长记性,怪不得老太爷只喜欢季然这个孙子,提起他就皱眉头。”
余妈妈急忙劝道:“您也消消气,自从上次……大爷也是头一次出去那么晚,武兴侯又是勋贵,既然请了大爷,大爷也不好不过去捧场。”
“我就说早早娶个媳妇回来,让他也收收性子,”说到这里陈大太太喘口气,“那个姚七小姐外面传得那么厉害,也不知将来进了门能不能听我的话。”
“不听您的听谁的。”
要不是看在姚婉宁手里的那些财物,她才不会去争这门亲事。
上次去姚家做客,不过扫了一眼姚三太太桌子上的账目,就吓了她一跳,厚厚的一摞账足有半尺高,姚三太太也不看径直让人送去给姚七小姐,那是姚七小姐自己管着的铺子。
真是厉害。
沈家不死不活的铺子卖了茶叶一下子就红火起来。
一转手就买了余家在宣府的屯田。
京里达官显贵是不少,哪个内宅小姐有这么多的钱财,等到将来嫁了人,那些东西自然会跟着来到婆家。
别说姚七小姐是个全须全尾的,就算是个跛子她也愿意娶进门。
陈大太太正想着,陈仲然进了门,上前给母亲行了礼,陈仲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了脚。
陈大太太脸上浮现起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被你父亲知道了,定然打得你三日不能下地。”
陈仲然却不以为然,翘起了嘴,“那算什么,有能耐就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出门。”
陈大太太抚着胸口,“真是个冤孽,早知道我就不该生下你。”
“母亲现在后悔已经晚了,”陈仲然玩世不恭地笑着,“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不生下我,将来要指望谁养老送终。”
说到这里,陈仲然抿了一口茶,“母亲说的那个姚七小姐,真的有那么多的钱?长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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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节真的不慢了,都尽量在写,叙事的方法我会尽量快点,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上当
陈大太太看了儿子一眼,“我听说长得也是水葱似的,是个漂亮的丫头。”
陈仲然并不在意,“只要母亲看上就好,日后家里还要母亲操持。”
还没成家呢就将所有事都推给了她,陈大太太不禁心里叹气,“你也该跟着西席好好学学,你三弟都考中了举人……你呢?书也不读,怪不得你祖父不喜欢你。”
提起这个陈仲然就生气,“都是因为祖父,要不是那时候祖父亏待母亲,我还有一个哥哥在,母亲小产伤了身子,才会将我养的先天不足,”说着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几分的无赖模样,“母亲不用担心祖父不替我谋这门亲,不帮我娶个财貌双全的媳妇,将来我啃他的老骨头。”
陈大太太慌忙看向帘子外。
陈仲然仍旧得意洋洋地笑着,然后把弄腰间的大红汗巾。
“你也收敛着点,”陈大太太道,“你父亲可不吃你那一套。”
安静了片刻,陈仲然将胳膊撑在矮桌上,向陈大太太凑脸过去,“母亲,陈季然会不会跟我争?”
陈大太太冷笑一声,“他是个举人,眼界高着呢,要娶也得是门当户对家的小姐,姚三老爷虽然是官职不低,只有一个嫡女,可是姚七小姐闹出许多事来,搅合的家宅不宁,你婶子的性子是不会要这样的媳妇,陈季然事事听从父母,自然也不会说出什么来。”
也就是说,这门亲事成了。
“什么样的女人也不敢跟我闹腾,”陈仲然冷笑着撸起袖子,“不过就是有些银钱,嫁给了我,我定然将她收拾的服服帖帖,让她好好的侍奉我,服侍母亲,母亲就等着过好日子。”
陈大太太脸上也满是喜气,“但愿有那一日,让我也省省心。”
“等我摆酒,”陈仲然道,“我让小梨花给我唱上个十天十夜。”
……
第二天婉宁跟着张氏去陈阁老家里做客。
童妈妈低声道:“太太准备了不少礼物,还嘱咐小姐,陈家规矩大,陈家的小姐平日里在客人面前也不怎么说话。”
张氏这是让她少张嘴。
婉宁笑着点点头,“我不说就是了,都听太太说。”
不一会儿工夫马车到了陈家,陈家下人上前来服侍张氏和婉宁进门。
进了长廊就听到有个爽朗的声音道:“姚三太太来了。”
张氏偏头看向婉宁,“这是陈大太太。”
婉宁上前行礼。
陈大太太将婉宁上上下下看了几眼,笑着道:“这孩子好,一直都是满脸的笑容,看着喜庆。”
姚婉宁从泰兴回来之后,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笑,她最恨的就是婉宁脸上的笑容。
张氏笑道:“我们家七小姐就是性子好。”
几个人到了花厅里坐下,陈老太太笑着伸出拿着紫檀佛珠的手,“快过来让我瞧瞧,我记得上次见着的时候你才五六岁。”
那时候沈氏还没离开姚家,沈氏带着婉宁来做客,一转眼姚三老爷休妻再娶,婉宁也被送去泰兴,老太爷提起姚家的时候总要说这门亲事,早知道那时候就不和姚老太爷定下。
陈老太太端详着婉宁,这就是将姚家闹的天翻地覆的孩子,看着和普通的闺中小姐没什么两样,模样俊俏,水灵灵的眼睛透出几分的聪慧,要不是有休母在,又和沈家商贾有牵连,她说不定还真的答应让季然娶回来。
陈老太太道:“平日里都在家里做些什么?”
听着陈老太太询问的声音,婉宁抬起头,“之前卖茶,现在父亲请了女先生过来教我读书习字。”
张氏低头笑着。
在陈家这样的地方,姚婉宁还真的不加遮掩,在这样的书香门第却说商贾那些买卖。
陈老太太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和蔼地接着问过去,“都看些什么书?”
婉宁笑着道:“只要是能用得着的都会拿来看。”读书写字还不就是为了这个,陈家想让她顺着说《女诫》、《女论语》,难不成以后她这辈子都要看这样的书。
婉宁说完话看向屋子里的人。
陈老太太脸上有淡淡的失望。
下面的陈二太太提着帕子低头不语,转头看向陈大太太,陈大太太脸上倒是目光闪烁,脸上还透着一股的高兴。
陈季然是陈家二房的孙子,陈大太太身下的陈仲然她也让人打听的清清楚楚,陈阁老当年只是和祖父约好了两家结亲,并没有说要让哪个孙子来娶她。
张氏真以为她是看到了仪表堂堂的陈季然就一心想要谋算来陈家。
陈老太太道:“我家的几个孙女也是常读书的,一会儿你们去园子里下棋,只要相熟了就能常常走动。”
“可不是,”陈大太太笑着接口,“都是年纪相当的,聚在一起就能说上话。”
陈二太太一直不吭声,只是赔笑。
陈家陆续又来了客人,陈大太太站起身,“我带着婉宁和几位小姐去园子里。”
张氏站起身,“我也跟大太太过去。”
陈大太太笑着道:“三太太还是留下来陪我们老太太说话,我们老太太常常提起您。”
张氏留在花厅里,陈大太太亲亲热热地拉起婉宁,“前面也在摆宴席,我跟他们说好了,让他们不要过来园子里,你们就放心在亭子里玩。”
婉宁点点头。
陈大太太让下人去备茶,等到热腾腾的茶端上来,陈大太太想起一件事,“这还是你做的茶叶,我尝了尝还真的顺口。”
她卖的茶叶却被陈大太太说成了做茶,这样一来仿佛就少了商贾之气。
“早知道大太太喜欢喝,我就多带些过来,”婉宁说着道,“明年就没有了,我也不让人再做茶了。”
陈大太太显得十分惊讶,“怎么不做了?”婉宁不卖茶的事她已经听说了,不过是为了迎合这门亲事,等到婉宁嫁过来,卖不卖茶还不是她说了算。
婉宁笑道:“父亲和母亲不喜欢我做茶。”
陈大太太顿时惋惜,“那多可惜……京里都在传你做的茶叶。”
“原本不过就是喜欢这些东西才试着做来卖,而今……”婉宁说着顿了顿。
陈大太太没有听到后面的话,有意地靠过来。
“剩下的茶叶刚好够还沈家铺子钱和车脚钱,我也就不做了,我的那些做茶的师傅也被人招揽了过去……”
说到这里,婉宁才察觉自己失言,“大太太若是喜欢,我还是能让人做些送过来。”
陈大太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要娶婉宁,是因为婉宁有大笔的银钱,可是今天听起来,怎么好像都是沈家的。
婉宁接着道:“至于紫砂壶……我也是想孝敬给父亲、母亲,母亲名下正好有铺子,做紫砂壶的师傅将来就去母亲那里,明儿我去跟母亲说一声,做出紫砂壶也给太太送来一只。”
陈大太太仿佛听到碎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茶叶给了沈家,紫砂壶留在姚家,那姚七小姐还有什么?
张氏和这个继女向来不和,这是想要利用陈家和姚家的婚事来算计姚七小姐。
陈大太太顿时觉得热血冲上了头,和蔼的目光顿时也去了大半,一下子站起身来,“你们在园子里玩,我去花厅里。”
婉宁和陈家小姐应了一声。
陈大太太快步从园子里走出来,出了月亮门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初九,“去,跟少爷说,让他先不要来园子里。”
她原本的算计是要仲然不小心撞到姚七小姐,再将声势闹得大一些,老太爷让仲然娶姚七小姐也就顺理成章。
为了今天的事,她已经在外张扬,陈家这次请姚家过来宴席,就是为了姚七小姐的婚事。
只要她点头,仲然就能顺利娶了姚七小姐。
可是现在……知道了姚七小姐一无所有,她不可能让仲然娶二房不愿意要的休妇之女。
……
陈仲然正在园子里的假山石后等得不耐烦,初九急匆匆地将消息传过去,“太太让您先别去……”
陈仲然皱起眉头,“为什么?”
初九摇摇头,“太太脸色不好,好像是听说了什么事。”
陈仲然刚要接着和初九说话,管事的过来道:“大爷,崔家二爷来了,三爷请您过去说话呢。”
崔奕廷来了,前面的宴席也快开了。
想到了陈老太爷拿出来的好酒,陈仲然就将眼前的事抛在脑后,转身大步去了前院。
前院里,陈季然正和崔奕廷说话,“都说是两家的婚约,长辈还没说,要将亲事定给谁。”
崔奕廷没有说话。
陈季然道:“你在姚家也见过姚七小姐,姚七小姐还跟着你的船到了京城,你觉得她怎么样?”
崔奕廷抬起头,“你觉得呢?”
陈季然抿了抿嘴道:“我刚考中了秋闱,来年定要上杏榜,这时候提起婚事也不知道好不好。”说完这话,他抬起头来,不知怎么的看到崔奕廷眼角如同覆了一层冰霜。
陈季然不禁打了个冷战糊里糊涂地解释起来,“我听说姚七小姐跟出母娘家还有来往,这次陈老将军的事,她还被牵扯进去,我也只是胡乱说说,还要听长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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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挨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要听父母长辈的。”陈仲然撩开帘子接话过去。
陈季然站起身来,“大哥。”
下人才退下去,陈仲然笑着道:“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将你愁成这样,她岂能配的上你?你是举人,将来就是进士,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想要将女儿配过来,就那个姚七小姐……”
陈仲然在月亮门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母亲那边的消息,姚七小姐手里根本没有多少财物,卖茶赚的钱买了宣府的破地,剩下的留在了沈家,会做紫砂壶的师傅就给了姚三太太,这样算起来,根本就是两手空空。
若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也就罢了,这样的人竟然敢来攀陈家。
陈仲然一脸的怒气,“亲生母亲被休,光凭这个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品行,若是通情达理,进退得宜也不会被父亲扔去族里,虽说关掉灯什么女人都差不多,也不能太差,怎么也要得一个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千金。”
陈季然一脸的尴尬。
陈仲然弯嘴轻笑,他这个弟弟就是个十足的书呆子,什么话也不懂得,哪里像他们聚在一起,几杯酒下去荤话就来了,这些算得了什么?他已经碍着在家收敛了不少。
崔奕廷名声在外,定然去过花船,见过场合,陈仲然看向崔奕廷,“崔兄,你说是也不是?”
“以我们陈家,想要什么样的婚事没有,这样不要脸面贴上来的……这样的人别说让季然,就算是给我,我也不要。”陈仲然舔着脸贴过去,压低声音想要和崔奕廷多说几句。
他差点就娶了那个什么姚七小姐。
因为这个他也要泄愤出去。
“除非有个好身段……懂得伺候人……”陈仲然向前靠着,脸上显出几分狎弄的神情。
话还没说完,陈仲然只觉得被崔奕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陈仲然顿时感觉到那双黑如墨般的眼睛里,有股泰山压顶般的威势,重重地落在他身上。
他顿时喘不过气来。
还没等他回过神,眼前一片翻天覆地,耳边传来一阵的清脆声响,他身上的骨头仿佛断裂成了几块,他整个身子向后退了几步,不自主地摔在地上。
汹涌而来的疼痛,让陈仲然哀叫了两声,就滚在那里。
陈季然张大了嘴站起身看着崔奕廷。
“表哥,你……你怎么打我大哥。”
陈仲然脸色煞白,头歪在一旁不停地呕着,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冷汗沿着额头滑下,脸上是惊恐的神情。
陈季然愣在那里,大哥从小就是混不吝,祖父、大伯都奈何不了他,在京城也算是名声在外,达官显贵子弟中的一霸,他自从记事开始,就从来没见过大哥受过这样的委屈。
崔表哥平日里最多只是不太说话,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应付的时候脸上多有淡淡的笑意,冷静又从容不迫。
可是今天。
这是怎么了?
大哥方才在崔表哥耳边说了些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陈家的书房顿时乱成一团。
好半天陈仲然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伸出手向崔奕廷抓过去,手臂上用足了力气,抓在崔奕廷肩膀上,想要将崔奕廷拽起来,崔奕廷却纹丝不动。
一个文官家的子弟能有几分的力气,就像是三弟,他一只手就能随随便便将他甩开,陈仲然大喊一声,几乎将吃奶的力气都用过去,却被崔奕廷反手抓住了手腕,整个人又被扔在一旁。
仰着头摔在地上,陈仲然仿佛整个人都散了架。
陈家的下人听到响动进了门。
陈季然还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劝说才好。
立即就有人大呼小叫地道:“打起来了,表少爷和大爷打起来了。”
崔奕廷走几步到陈仲然跟前,低下头,“你在京郊小院里藏了什么人?”
他在京郊小院。
藏了从晋郡王府里出来的花官,晋郡王府因为花官在京里到处翻找,还一早就放出话,只要抓住花官定然要将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大卸八块,花官吓的不得了,有一阵子只有他在身边才能睡得着。
陈仲然不禁惊惧。
崔奕廷微笑,凝视着陈仲然。
陈仲然打了个哆嗦,他为了花官做什么都愿意,可若是崔奕廷将花官的事说出去,花官就完了,他也完了……
这么隐秘的事崔奕廷是怎么知道的。
“大爷,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陈家的下人转眼之间就到了屋里,几个人上前搀扶着陈仲然。
望着崔奕廷,陈仲然摸了摸被牙磕的鲜血直流的嘴唇,“没事,没事,我和崔二爷闹着玩呢。”
大爷被打得口鼻出血,眼睛也肿起来,说是跟崔二爷闹着玩的?
有这样闹着玩的吗?
下人们看向站在一旁的陈季然,陈季然一脸的茫然,大哥说姚七小姐的那些话他不能说,崔奕廷将大哥打得满地打滚,他也不好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好像就是大哥那样说姚七小姐。
想及方才崔奕廷的模样,陈季然心里一片冰凉,崔奕廷的目光,怎么那样的骇人,陈季然忽然觉得,陈姚两家的亲事就算能做成,嫁进陈家的也不会是姚七小姐。
之前他还在为娶不娶姚七小姐发愁,而今他却觉得……姚七小姐不会嫁给他,不会嫁进陈家。
……
“我们家仲然不能娶。”
陈大太太在陈老太太面前抹着眼泪,“我们家仲然退亲的时候娘说将来定然要为仲然寻一门好亲事,现在是二房不想要的婚事,为什么就要落在我们仲然身上。”
陈老太太不禁惊诧,想要娶姚七小姐,是大媳妇的主意,现在到了这个时候,大媳妇却变了卦。
陈老太太皱起眉头,“之前不是说好了?”
话音刚落,陈家下人快步走进门,“老太太,门口有人叫喊,说要见姚七小姐。”
找姚七小姐的人怎么会到了陈家?
花厅里,张氏正笑着和陈家的女眷说话,戏台上的武生刚亮了一嗓子,却顿时被打断,“七小姐,”一个哭哭啼啼的声音从台上响起来,“七小姐,我是桂娘,您快救救我爹吧!”
张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台上扮着戏的丫头跪在在那里,已经哭花了脸,班主正让人来将丫头拉扯下去,丫头却死死地扒着台子,眼泪汪汪地看着婉宁。
婉宁站起身来。
花厅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台上的桂娘和站起身的婉宁。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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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动了手术,在医院看了一天,于是晚了,还差一点明天补。
看到宙小眉同学的打赏。
恭喜宙小眉同学结婚,明天一并加更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