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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凡十二     佞txt下载     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诛你九族

    官员间的交锋不在于武力争胜负,而在于口舌争高下。即便焦玄一开始来势汹汹,但那也只是为了在气势占上风。

    毕竟焦玄是个武将,易嬴却不仅自称盂州知州李睿祥的拜兄,更要焦玄前来跪见。焦玄如果这样都没任何表示,那他以后也别想在易嬴面前抬起头了。所以焦玄的态度再怎么躁怒,那也只是官场中一种表现个人情绪的方式而已。

    “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怔了怔,最后还是兵丁的一声惨叫惊醒了众人。

    “臭狗官,你胆敢!”

    没想到易嬴刚见面就敢砍手,即便焦玄再不将易嬴放在眼中,这时也有些色厉内荏,更是惊惧得浑身颤抖起来。毕竟焦玄也曾在楼上看过春兰展现出的武林高手技艺,那根本就不是焦玄这种战场武官所能比拟的对手。

    易嬴不是不能与焦玄在口上较量一番,只是不能容忍一个小小兵丁也敢在自己面前张狂。

    砍了就砍了,易嬴也不会在意什么。双眼往焦玄身上的红色官服一扫,冷声抽笑道:“狗官?到底谁才是狗官。”

    “本县可是堂堂正正的朝廷钦官,你这等府官又有何资格在本县面前狂言吠语?若是再敢对本县不敬,别怪本县治你个造反忤逆之罪。”

    北越国以战养国,不仅对外战事不绝,为了控制国内军队势力的肆意膨胀,北越国朝廷也做了很多努力。不仅将那些有功将帅分散到地方改任文官,更是实行钦官与府官的双重官职。

    所谓钦官,乃是由朝廷统一任命的官员,着蓝色官服,见官大一级。

    而府官,则是由州府自行任用的官员,只要品级不越过相应的知州五品界限,朝廷便没有任何规矩。与此同时,武官与文官又有所不同,虽然武官日常也不得佩刀藏剑,但却可以着各色大麾以表身份。

    面对一个区区州府武官,易嬴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在意对方是否盂州官员,与李睿祥又有何关系。

    因为,焦玄如果真与李睿祥有什么深厚关系,先前在屋外的第一句责问就不该提什么跪迎,而应该提冒李睿祥拜兄之名。

    这也是易嬴为什么敢胡扯上李睿祥的原因,为的就是弄清对方与李睿祥究竟有没有关系。

    或者说,弄清李睿祥对盂州军方的掌握状况。

    没想到易嬴竟敢用钦官身份叱责自己,焦玄怒道:“臭狗官,你竟敢威胁本官,有本事你就放本官今日离开,看你将来又是何等下场。”

    望了望手上滴血的春兰,焦玄可不承认自己这是在向易嬴低头。但面对一个已然见血的武林高手,焦玄身边的兵丁数量却严重不足,谁又知道易嬴的底线在什么地方?所以不管怎样,今天这事,离开再说。

    “好!本县今日就放你离开。但你若一个月内不来兴城县让本县看看你的手段,本县就以《三字经》为誓,诛你九族!”易嬴放声道。

    古代最严厉的刑罚是什么?不是砍头、凌迟一类的个人刑罚,而是诛九族。

    一人犯罪,九族处死。

    突然听到易嬴要诛自己九族,虽然不知易嬴凭什么这么说,焦玄还是惊得浑身颤抖道:“闭,闭嘴,你凭什么说诛本官九族,本官又没犯什么死罪。”

    “是,你的确没犯死罪。”

    易嬴一脸轻蔑道:“但你若是敢做不敢当,威胁本县却不敢付诸行动,那你就是在以朝廷恩典,欺辱朝廷钦官。当杀亦当斩。本县要诛你九族虽然是有些麻烦,但也未必完全不可为。本县既能写出《三字经》一样的锦绣文章,你认为本县还有何事办不成。”

    “……你,你意欲何为?”不知易嬴这话是何意,还是说另有转机,焦玄疑问道。

    易嬴却冷言冷语道:“先前你不是说过吗?要本县今日放你离去,然后再让本县看看将来是何等下场。难道你的意图不是引兵袭击本县所辖兴城县?除此之外,你还有何能耐让本县看看自己的下场。有本事你就起兵来杀本县,本县尚且重你是条汉子,不然……”

    “呃……”

    没人造反,那就逼人来造反。

    没想到易嬴竟会逼焦玄起兵来杀自己,芍药固然吓得魂飞魄散,春兰的脸上神情却变得五彩纷呈起来。看来易嬴在天英门主面前的话丝毫没有妄言,易嬴不仅想借着他人造反来寻找机会,更想逼人造反来创造机会。

    焦玄这时也回过味道:“你,你想逼本官造反?”

    “逼你造反?本县可没那么无聊,但你如果真想要造反,本县也拦阻不住。错非如此,你就唯有到兴城县向本县跪请今日之罪,如此才算结束。还是你认为,本县要你下跪请罪,真是辱没了你?”易嬴一脸乐道。

    “咯,咯咯……”

    没想到事情转了一圈,又回到那个跪字上,焦玄的一嘴银牙咬得嘎嘎直响。

    好一会,焦玄才望了望春兰说道:“你今日真放我走?”

    “你今日要走是可以,但月内却必须来兴城县让本县看看你的本事,不然本县誓诛你九族。”

    “好!我们走着瞧。”

    听到易嬴肯放自己走,焦玄明显松了口气。因为易嬴敢砍焦玄亲兵的手,肯定就敢砍焦玄脑袋,事情就这么简单。正如易嬴说的一样,一个能写出《三字经》的官员,如果没有确实把握,怎敢做出如此荒谬之事。

    说完焦玄甚至不敢在春兰面前转身,而是慢慢后退出屋子。

    见状其他亲兵也丢开怀中女人,带上那名被砍了手臂的亲兵一起向后退去。

    不过在焦玄等人退出屋子前,被鲜血喷满全身的绿衣女子却急叱道:“等等,我的卖身契呢?把我的卖身契还来。”,

    突然听到这话,焦玄一脸恼怒,狠狠瞪了绿衣女子一眼,似要将绿衣女子的样貌记在心中一样。随后从怀中抓出几张卖身契,一起砸向绿衣女子道:“给你,臭贱货,本官到要看看,你将来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呸,你想看本姑娘的将来,本姑娘却还想看你一个月后又会有怎样的下场呢!”绿衣女子的性情显然很耿直,一脸不甘示弱道。

    绿衣女子的话不算什么,但听了焦玄言语,易嬴却冷冷一笑。

    因为仅凭焦玄现在都不忘争强斗狠的本性,这种人怎么都不可能向自己认罪,何况还是跪请。

    要么是真有人能说服他,要么就是焦玄真的起兵造反,跑来兴城县追杀易嬴。

    随着绿衣女子拿起卖身契激动流泪,易嬴也望向一旁满脸惊愕的胖子道:“现在你可以给本县说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回,回大人,这也没什么,就是焦大人犒赏亲兵,想到小的妓馆买几个妓女回去给他们做女人。没想到其他几人没意见,小绿却闹了起来。这个,这个……”

    看到胖子还在犹豫,易嬴双眼一凝道:“什么这个、那个的?难道你还想拿回她们的卖身契不成?”

    “小人不敢,小人只求大人能带走她们几人。出了今日之事,小人也不敢继续留下她们了。”胖子一口气说道。

    “你叫本县带她们走?本县哪有这闲空。”

    随便在嘴中啐了一句,易嬴望向知州信使道:“说来说去,今天这事都是你给本县惹来的,那么这几个姑娘的去处也都全该着落在你的身上。如果你处置不了,那就交给知州大人去处置,反正今天这事你也别想能瞒过知州大人。”

    “小,小人知道了。”脸上尴尬一下,信使这时却不敢轻易冒犯易嬴了。

    “你知道就好。”

    易嬴点点头道:“还有,她们几人现在既已赎身,那就是一般平民,若是你敢胡乱安置她们,本县日后可还要代朝廷过问的。”

    “小人不敢。”

    信使却不认为易嬴的要求有多过分,反正就是一个平民身家。对于知州府来说,那并不算什么。

    易嬴也知道信使是真的不敢,转向胖子和几个抓着卖身契不愿放手的女子道:“你们几个也都给本县听好了,今天这事谁也不准往外说。不然……,不用本县多说了吧!”

    “小人不敢。”

    听到易嬴要求,几人忙不迭点头。因为这事原本就不用他们多说。只要看看一个月后兴城县会发生些什么,不仅他们能知道结果,天下人也都能知道结果了。想必他们那时不说,易嬴也无法继续隐瞒。

    点点头,易嬴终于从桌旁站起身道:“那好,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本县也该……”

    “大人,求大人为民女伸冤。”

    易嬴的话还没说完,跪在地上的绿衣女子就突然对易嬴磕起头来。

    怔了怔,易嬴却没料到绿衣女子的事情这么多。

    但想想妓女的出身本就极其复杂,既有自行卖身、家中卖身的私妓,也有官方获罪的官妓之分,易嬴只得说道:“你有何冤,且向本县慢慢道……,等等,我们还是换个地方,你也等本县休息一下再说吧!”

    “民女遵命。”

    知道易嬴肯听自己申冤,绿衣女子也放下心来,却不在意易嬴让自己待会再说。因为妓馆这种地方,的确不适合用来申冤。

    然后就是胖子让人去帮几个幸运赎身的妓女取来行李,众人这才一起出了妓馆。

    看到易嬴从妓馆出来,身边还带着几名妓女,街上路人都相当吃惊。因为焦玄先前可是带着一名被砍了手臂的亲兵怒气冲冲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相当好奇。

    易嬴却没去理会旁人目光,信使也不敢再带易嬴到处乱转。

    一行人来到申州府的官办驿馆,帮着易嬴等人安顿好房间后,信使这才领着绿衣女子外的几个赎身妓女一起离开了。

第六十二章、还要来第二次

    易嬴在藏春街的事情很快传入了穆延耳中,穆延虽然没指定信使将易嬴带去藏春街,可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穆延不是因为易嬴拿一个龟公出气吃惊,而是因为易嬴身边竟藏有一个武林高手吃惊。还有就是,那焦玄亲兵的手究竟是如何断的?是不是易嬴斩下的?易嬴又是以什么理由斩下焦玄亲兵的手臂?焦玄又怎会吞下这口气,匆匆出城。

    或许一般文官知州不会关心焦玄这样的带兵校尉,可穆延毕竟是由武官转任的知州,不会轻易放松任何一个出现在自己地界内的武官。

    “大人,焦杰回来了。”穆延正在书房中思考今日之事,忽然门外传来下人禀告道。

    穆延脸色一沉,冷声说道:“哼,他还敢回来,他有说什么吗?”

    “焦杰什么都没说,只说有要事面见大人,而且他还将除了小绿外的几个妓女都一起带回来了。”

    “混帐,他带那些妓女回来干什么。让他滚进来。”

    穆延不是恼怒焦杰为什么要将几个妓女带回来,而是想想易嬴能耐,穆延就知道易嬴肯定有办法将这些妓女塞给焦杰。但只要里面没有惹事的小绿,穆延就不会担心。所以一面让焦杰滚进来,穆延也有些期待今天这事的真相。

    “大人,大事不好了。”一进书房,焦杰就跪在地上满脸惊惶道。

    看到焦杰神情不对劲,穆延脸色一沉道:“什么大事不好了,今天的事本官还没好好教训你,你怎么又胡言乱语起来。”

    “大人,真是大事不好了,那知县易嬴先才在妓馆中竟怂恿盂州从佥校尉焦玄造反。”

    焦杰虽然不可能说这只是件小事,但也知道自己只能将这事往重里说才能脱身。因为穆延的注意力一旦转到易嬴和焦玄身上,哪还会多管今天的事情是不是焦杰多事扯出来的。

    一听这话,穆延果然陡然色变道:“你说什么?易知县竟怂恿盂州从佥校尉焦玄造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没想到穆延一下就相信了自己的话,焦杰心中一松。因为再怎么想,易嬴今日即便不是在怂恿焦玄造反,那也是在逼迫焦玄造反。只要穆延的注意力全部转到易嬴和焦玄身上,那就没焦杰什么事了。

    ……,……

    北越国的官办驿馆就如同现代社会十年前的政府指定宾馆一样,整洁有余,但却精致不足,更不用说与奢华绝对无缘了。

    为什么说是十年前?

    因为时至今日,那些政府指定宾馆早就超过了一般宾馆标准。表面上只是三星级、四星级,实际里面很多服务标准都已达到了五星级。只不过为了方便享受、方便政府用公款买单,一直都是按三星级、四星级标准来收费而已。

    不过经历了妓馆中的风波跌宕后,易嬴却相当满意驿馆中的清静。

    因为这也如同现代社会一样,为了各种各样原因,为了私人办事方便。虽然外地官员去往其他城市时都应该住在政府指定宾馆中,但那就是做个样子而已。实际很多官员都会在宾馆登记后,另行去外面寻找安全、安静的住处。

    甚至很多官员还在经常往来的城市购有自己的房子,养有能帮自己放松的女人、情人等等。一切齐备,无所不包。

    所以偌大的驿馆中就只有易嬴几个人,易嬴想不满意都不行。

    休息够了,甚至是用过晚膳后,易嬴才让芍药将绿衣女子带到房中。不知是不是特别喜绿,女子身上的绯衣换来换去都是绿色的。

    见到易嬴,绿衣女子立即跪下道:“大人……,求你给民女做主啊!”

    易嬴并没叫绿衣女子起身,而是很享受这种被人跪见,甚至所有现代官员都会享受这种被人跪见的感觉。

    何况由上往下望去,跪着的绿衣女子胸脯也显得格外饱满。不过易嬴毕竟在现代官场就已见多识广,视线没做过多停留,很快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道:“你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想要本县替你伸什么冤?”

    “回大人,民女名叫绿云,乃是秦州人氏,恨那浚王图浪……”

    “等,等等,……绿云你说你要告的人乃是浚王图浪,是一个王爷?”突然听到绿云说什么浚王图浪的话,原本还准备细听下去的易嬴立即有些坐不住了,抬手就打断了绿云话语。

    这不是说易嬴想不想做个为民请命的清官,而是清官也有些事情能管,有些事情不能管。

    被易嬴阻止,绿云显然也知道怎么回事,立即在地上磕头道:“求大人开恩,大人既然能写出《三字经》,一定就能为民女伸冤的。”

    绿云的话又让易嬴一怔,因为这就是易嬴讨厌做个清官的最主要原因。因为只要做了清官,到哪都会被人拿着标尺上下衡量,躲都躲不过去。没想到易嬴闲来抄篇《三字经》,也会带来这样的恶果。

    不过,绿云的话虽然的确有种挤兑易嬴的感觉,但被翠云这样挤兑,易嬴却不会不满,心中反而有些洋洋得意。

    不知易嬴在想什么,看到绿云额头已经磕红,芍药不忍道:“老爷,不管这事能不能办,你先让绿云站起来吧!”

    “唔!绿云,你先不要磕头了,暂听本县一言可否。”

    “谢大人开恩,大人请说。”听到事有转机,绿云赶忙抬起头来。

    沉吟了一下,易嬴捻着胡须道:“绿云,你既然要告的是浚王图浪,这事就不是本县想不想管,而是本县现在根本就管不了,将来也不知道管不管得了的问题。但本县既然将你带回来了,也定当要给你一个说法。”

    “你看这样如何,虽然本县管不了你这事,但本县多少还识得一些或许能管这事的人。”,

    “稍后本县就替你修书两封,一是给在朝为官的四品正议大夫,前任户部尚书宋天德宋大人,看他愿不愿意帮你管这事。再就是帮你修书给当朝大明公主殿下,看她能不能为你动恻隐之心。如果有这两位愿意伸手,你的冤情当可一雪。不然错非本县,能帮你的人也是很少了。”

    “……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民女来生定当做牛做马,衔环以报。”

    一个是四品正议大夫,前任户部尚书,一个更是当朝大明公主,绿云根本没想到易嬴竟能帮自己请来这两尊大神,或者说是愿意帮自己去请这两尊大神,立即大喜过望地再次在地上猛磕起头来。

    芍药见状虽然也有些意外,但还是上前搀起绿云道:“好了,绿云姑娘,你就别再磕头了。既然大人愿意帮你去请宋大人和大明公主殿下伸冤,你的冤情自然就有了雪洗的希望。”

    “谢大人打恩,谢大人开恩。”

    虽然人已经站起来,绿云却仿佛因为激动过度的关系,仍对易嬴躬身不止。

    早在现代官场就已见惯这样的升斗小民,易嬴也不在意绿云略显癫狂的感激,挥挥手说道:“芍药,绿云的冤情本县管不了,也就不去细细听她述说了,省得心中又胡乱计较。你可先带绿云下去,替她好好纂写一份状纸,免得到时被宋大人和大明公主殿下笑话。”

    “本县则在这里为绿云修书两封,也看她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去京城找宋大人和大明公主殿下申冤吧!”

    “奴婢知道了。”

    虽然不知易嬴为什么要咬着宋天德和大明公主不放,芍药还是点头将已经激动得有些不知所以的绿云带了下去。

    而对于易嬴来说,虽然将事情推给宋天德纯粹就是为了给他也找一些麻烦,但再次将大明公主扯进来,易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虽然大明公主上次曾叫天英门主来杀易嬴,但易嬴如果就此退缩了,日后肯定也会被大明公主叱之无能,易嬴也就失去了再与皇室周旋的机会。再次纠缠上大明公主,不仅可以给大明公主看看易嬴胆识。有天英门主从中周旋,相信大明公主即便不愿帮忙,也不会因此心生怒意。

    何况此事本就与皇家有关,让皇家人来插手也是理所应当。想想皇家中的各种你争我夺,说不定大明公主也有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

    若是换成另一种说法,女人就怕一个缠字,大明公主应该也不例外。

    芍药虽然离开了,春兰却并没有离开,看着易嬴眼中浮起笑意的模样,春兰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不禁有些暗叹易嬴的大胆。

    撩拨了大明公主殿下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

第六十三章、打铁趁热

    在芍药带走绿云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不过易嬴并没有急着入睡,他还要继续修书给宋天德和大明公主。

    当然,易嬴信中完全没有对两人的奉承之意,只是简单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表明这事只是因自己无权过问才希望两人稍做斟酌。不能说是恳切,但绝对诚恳得非常到位。

    等到最后一笔墨迹落下,易嬴又不禁回想起现代官场。因为类似书信虽然在古代、在北越国很少见,但在现代官场却屡见不鲜。

    不会向上级领导请示疑难的下属不是好下属,即便易嬴在现代已做到市长一职,仍是有很多工作需要主动向上级请示。

    这既是向上级表忠心的机会,同样也是为上级创造展现才干和高人一等能力的机会。

    第一次在北越国写类似文章,易嬴难免想了许多。

    “老爷,你这两份书信写的还真有味道!”发觉易嬴好像在发呆,春兰就凑上前看了看易嬴写的两封书信。

    古代由于交通不便,别说是官场,就是春兰所在的天英门这样的江湖门派要传递消息也很受限制。也因此,很多事情为了避免拖沓,都需要下属在当地解决,然后再转呈上司决议。即便有**后炮感觉,但已是诚意的最大体现。

    首次看到易嬴这种带着顿首意味的求请文章,春兰觉得很稀罕,不知不觉就出了声。

    听到春兰声音,易嬴转脸一望,颇为诧异道:“春兰你不是不识字吗?怎么江湖人物也要读书、识字吗?”

    “老爷你想哪去了,谁说江湖人物就不需要读书、识字。不读书、不识字,怎么看更多秘籍?怎么学更多武学?不过奴婢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读书、不识字了,那只是老爷在奴隶营时一开始问的就是习武的人,春兰既然已经站出来,也就不想再多余添油加醋了。”

    “哦!”

    想起当初在奴隶营时,自己先挑的的确是会武的人,易嬴点点头,却又问道:“但是春兰,你那时为什么混迹在奴隶营中?难道你真是因为本县而进入奴隶营的?”

    “回老爷,奴婢当初并不是为了进老爷府才混入奴隶营,只是被老爷半途给截了下来。当然,奴婢最初也曾想过要离开,可在请示过师门后,师门却让奴婢继续留下辅佐老爷,奴婢也就留了下来。”

    在会阴山时,春兰已经约略提过自己是因为师门关系才留在易嬴身边,想想日后自己的身份总要有个说法,春兰也就没有再隐瞒。

    反正这都是事实,而且并不打紧。

    易嬴却没觉得春兰的回答有哪里不对,微微点头道:“难怪你上次在天英门主面前没有丝毫怯场的表现,本县当时就该有所察觉才是。可你真不能告诉本县你的师门是哪里,他们又是为什么将你留在本县身边吗?”

    “这个老爷迟早会知道的,而且不止老爷,奴婢也同样想知道师门为什么要让奴婢留在老爷身边!”

    春兰的话让易嬴有些无言以对,因为不知道春兰就是天英门弟子,易嬴也不知道春兰的师门为什么要让她留下。

    当然,既然春兰已知道天英门主的事,想必春兰的师门也都已经知道了。可他们是不是因此才让春兰留在自己身边?易嬴并不敢随便将这话问出来。最多自己不过是将春兰的师门当成另一个天英门来看待,不值得为此事冒险。

    至少在春兰的师门主动接触自己前,为让春兰继续保护自身安全,易嬴已经不想继续追问下去。

    想了想,易嬴说道:“春兰,本县可以抱抱你吗?”

    一直在听易嬴询问师门的事,春兰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突然听到易嬴竟想抱自己,春兰怔了怔,脸上不禁一羞,娇嗔说道:“老爷,你怎么说话啊!难道你不知道奴婢是名武林高手吗?”

    “武林高手又怎样,再是武林高手,春兰你也同样是女人吧!”

    注意到春兰双脸发红,易嬴开始感觉有戏,继续挑逗春兰道:“而且春兰你别忘了,你可是以家奴身份进入本县府中的,在你从本县府中离开前,本县可是有权要你陪房哦!”

    “老爷真敢让奴婢陪房吗?”心感易嬴的大胆,春兰却又忍不住想要继续刺激易嬴。

    这不仅因为春兰好奇易嬴敢不敢对已经表明武林高手身份的自己做男女之事,也因为春兰想起了易嬴曾在会阴山中打自己主意的事情。

    从现代官场积累下大量女人经验,易嬴就知道事情有门。猛地从桌旁站起,双臂一张,易嬴就向春兰身上扑去道:“本县有什么不敢,无论出于道义还是法理,本县要抱春兰你都可以抱得理直气壮,顶天立地。”

    “哼嗯!”

    春兰的身体虽然闪了闪,但也只是在原地摇晃一下,并没有努力躲开,原意也是想看看易嬴是不是真敢抱自己。

    而当易嬴用力将春兰抱在怀中时,春兰却又忍不住满足地娇哼一声,羞啐道:“老爷你太坏了,说什么理直气壮、顶天立地的蠢话,这种事情也可以顶天立地吗?”

    “嘿嘿,怎么不可以,本县现在就想顶入春兰你那芳草萋萋的天地间呢!”

    没想到春兰竟会不拒绝自己拥抱,感觉到春兰身体有些僵硬,但又有些发软。易嬴不免得意起来,挺着下身就往春兰身上顶了顶。

    因为易嬴知道,有些事情得打铁趁热。

    在会阴山中,易嬴并没看到春兰出手的情形,所以只是听易东他们说春兰是个高手。但今日在妓馆前看了春兰空扇龟公巴掌的情景后,易嬴就知道春兰的确是个高手。心中就开始迫不及待想将春兰留在身边,最好是永远留在身边。,

    至于其中有没有危险,想想知县易嬴的破身体、破年纪,易嬴就懒得理会那么多。

    毕竟在现代官场,哪个官员不想身边可用的帮手越多越好。

    “浑,浑蛋,老爷你就不怕奴婢杀了你吗?”

    没想到易嬴的表达竟会如此**裸,更开始用身体顶撞自己,即便在天英门的门规中,任何潜伏者都不能拒绝主人对身体的要求,但第一次遇到易嬴这么浑的人,春兰还是有些又羞又急,身体在易嬴怀中左摇右闪。

    易嬴却向后抓住春兰柔腚,将春兰身体固定在怀中道:“不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春兰,本县等不住了,本县现在就想要你。”

    一边说着,易嬴就将春兰往一旁的床榻上拖,誓要将生米做成熟饭再说,也不管知县易嬴一个老头子配不配得上春兰这种姑娘级的武林高手。当然,这也是易嬴的现代官场心态在作祟。

    身在现代官场,唯有一点是永远不变,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放过对自己有利的机会。

    武林高手很容易找吗?易嬴可不这样认为。

    所以只要有一丝获得春兰永远效忠的机会,易嬴是不会去管什么感情、年龄差距的。春兰若是能接受易嬴,那就是她不在乎知县易嬴的年龄太老。至于感情二字,易嬴更相信时间可以培养一切,何况易嬴也不是没打过春兰主意。

    不过,春兰这次却没有依着易嬴,双脚死死站定道:“老爷,你不要这样,至少现在不要。”

    “现在不要?那什么时候才能这样。”易嬴并没因为春兰拒绝而放弃,双手仍在春兰腚上抚摸着。

    如果春兰只是个普通武林高手,肯定不允许易嬴这样胡来,但天英门的努力方向本就不是江湖,想想天英门还没有具体任务下来,天英门主又那么重视易嬴,不管于私于公,春兰都没有反抗易嬴的理由。

    被易嬴摸得浑身发颤,体温不住上升,春兰止不住娇哼道:“唔……,那就等老爷先将芍药收房好吗?春兰不想乱了次序。”

    乱了次序?

    易嬴虽然敢肯定这绝对不是春兰拒绝与自己立即上床的原因,但从春兰反应中,易嬴已明白她今天的确不可能再与自己上床了。

    当然,这也确实不是春兰的本意。

    春兰更想看看,易嬴究竟是不是真能以公主之礼对待芍药,或者在以公主之礼对待芍药后,易嬴又将以什么礼节对待自己。虽然春兰并不承认这是嫉妒或攀比,但不说什么武林高手,身为女人,春兰也不想这么简单就遂了易嬴心愿。

    “……那,你就再给老爷抱抱吧!”

    知道事不可为,易嬴也开始退而求其次,抱着春兰就将双脸埋入她饱满的胸怀中。

    为了显示主人特权,丫鬟所穿的绯衣总要比女主人穿的绯衣更曝露些。虽然这会引起一些女主人不高兴,但在男性为主的特权社会里,当然还是以男主人的要求为主。所以随着易嬴双脸贴上去,左右立即都被饱满的酥滑、腻嫩给紧紧夹住了。

    娇哼一声,春兰根本没想到易嬴竟如此大胆。虽然不免在易嬴背上狠狠掐了一下,但也红着脸回抱住易嬴,坐在一旁床榻上说道:“老爷,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能写出《三字经》那样的锦绣文章?”

    居然又是《三字经》?

    易嬴没想到芍药、春兰居然都是因为《三字经》垂青自己,汗颜的同时,易嬴心中又有些感叹北越国启蒙之困难。

    当然,易嬴也不可能说实话,只是带着一种随意声音道:“这也没什么,其实在本县屡不得中后就曾考虑过做教书先生的事,然后想起当初自己以《国史》启蒙之艰难,便想到要编写这样一篇启蒙教本了。只是本县没想到,这篇启蒙教本的影响竟会如此之大。”

    “嗯,奴婢也没想到!但有了这《三字经》后,将来天下不知要添多少读书人。等到读书人多起来,想必天下也会变得更好吧!”

    “这是肯定的。”

    或许春兰只是在憧憬,易嬴却知道这是事实,而且是已在现代社会经过证实的事实。

    读好书,多读书,这便是个人进步、社会发展的源泉。

    想起自己在现代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小学教师,然后因获表彰而从教育局步入官场,易嬴就不禁有些感叹。脑海中回想起那些孩子们的呀呀学语声,不知不觉竟然抱着春兰睡着了。

    没想到易嬴竟会在自己怀中睡着,想想易嬴先前对自己所做的种种放浪形骸举动,羞怯中,春兰又有些感动。

    除了武林人物自己外,一般人对武林人物都抱着既畏且敬的态度,何况还是春兰这样的高手。原本春兰以为易嬴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开始畏惧自己,没想到易嬴仍敢对春兰动手动脚,仿佛全不在意春兰的武林高手身份。

    即便不知道这是易嬴得自现代官场的信心,最多当春兰是高级一点的私人女保镖,春兰心中仍是一阵温暖。

    小心翼翼帮易嬴拉上被子,春兰这才准备过去看看芍药那边的状况。

第六十四章、为民做事

    第二天一早,焦杰就来接易嬴了。但不说与前几日相比,甚至与昨日相比,焦杰都萎了许多,看来是在知州大人处受了教训。

    没看到绿云露面,易嬴却发现芍药双眼有些发红。

    一边任由焦杰催促,易嬴就站在轿旁说道:“芍药,你怎么眼睛这么红,昨晚没睡好吗?不会是哭过吧!”

    芍药点点头,眼中带着水光道:“老爷,这事还是等我们见过知州大人,回来再由芍药对大人一一细说吧!此外,大人可不可以让绿云暂时留在府中,以她现在的状况,想去京城告状根本就不可能。”

    “要让绿云留下是没问题,但你认为老爷解决得了绿云的冤情吗?”易嬴疑惑道。

    “老爷恐怕解决不了。”芍药摇摇头道。

    一听这话,易嬴就颇有些毅然道:“既如此,芍药你还是不要急着和本县说什么绿云的冤情了。如果本县现在就知道一些只能让自己感到无能为力的事,那反而还会影响本县日后面对其他官员的心情。”

    “……如果真有必要,芍药你就等到本县什么时候有能力过问时,再拿这事同本县说吧!”

    易嬴的要求让芍药怔了怔,也不知道高兴还是不高兴,沉吟了一会才说道:“好吧!老爷,芍药不会让绿云用这事打扰您的。”

    “怎么?不高兴本县这样吗?”易嬴追问了一句。

    “不,老爷这样做才是对的。”

    芍药很有种决然的感觉道:“不做自己无能为力的事,不做自己力所不及的打算。什么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全是狗屁不通,诱人送死的甜言蜜语,如果……”

    芍药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就开始哽咽起来,吓得易嬴赶忙好一阵安慰。

    也不知道绿云的冤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让芍药如此动容。

    如果易嬴不是有来自现代官场的经验,清楚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说不定光是好奇心三字,易嬴就会追着芍药说下去。可对于现代官员来说,对任何事情都不要追根究底才是官场的基本生存法则。

    毕竟官场中的各种内幕太多,别说任何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弄清楚。知道得太多,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看着芍药已经没事,易嬴这才让焦杰带着自己往知州府赶去。

    当然,今天焦杰是绝对不敢再绕弯了。

    来到知州衙门前,易嬴下轿后就一脸羡慕。因为光是知州衙门那扇巨大的镶铜檀木大门,估计就顶得上兴城县衙门的所有家当。而那门前的两座巨大石狮,更是足有兴城县衙门前缺了一只脚的孤丁石狮两倍大。

    穆延用来接待易嬴的地方并不是前面的衙门办公场所,而是后院的私宅书房。

    这并不是穆勤、穆奋用来学习的书房,而是穆延个人用来修养精神的地方。所以虽然清静优雅,书房面积却比易嬴的书房还要小一些。

    不敢去评论穆延的书房大小,易嬴也遵照焦杰要求,将芍药、春兰一起领进了屋中。

    不过当易嬴领着芍药、春兰进入书房时,穆延却没从桌面上抬起头来。

    第一眼看到面白无须的穆延,易嬴就嫉妒得无以复加。心中更是反复碎念道:‘丫的,咱怎么就不能穿越到穆延这种人物身上,即便没有穆延的身份,只要有穆延的相貌、年纪也行啊!’

    心中嫉妒无比,易嬴望着穆延的眼神就更为迫切道:“知州大人,下官兴城县知县易嬴给您见礼了。”

    仿佛刚刚才知道易嬴进入书房,穆延缓缓将双眼从书桌上抬起。

    原本穆延是准备好好看看据说是武林高手的春兰,回头再慢慢打量易嬴,没想到一下就被易嬴咄咄有神的双眼吓住了。不明白易嬴眼中的神采究竟是从哪里来,穆延的目光只得在春兰身上一晃而过,不得不朝易嬴点头示意道:“易知县免礼,过来坐下说话吧。”

    “下官多谢大人赐座。”

    既然穆延都没从书桌旁站起,易嬴自然也走到书桌一侧坐下了。

    坐下时,易嬴就看到穆延面前摊开着一份奏折,而那正是自己交给宋天德的免税田奏折。心道一声难怪,易嬴却没有太紧张。因为一名知州如果对自己的免税田奏折都没有任何想法,那绝对是一种失职。

    “易知县,我怎么听说你一直都是没字、没号呢?”

    等到易嬴坐下,穆延的一句话就让芍药、春兰都怔了怔。

    易嬴却不觉得这有多奇怪,所谓“话术”二字,原本就应该是从对方没有任何准备的地方开始。只要打乱了对方的原有步调,后面的事情就可以任由自己掌控了。

    不过,易嬴并不是知县易嬴,知县易嬴的经历再怎么波折,那对易嬴来说都好像他人的故事一样。

    装出一脸悲痛样子,易嬴说道:“大人抬爱了,下官不是无字、无号,而是下官早年一心科考,却没料因此忽略了妻儿,竟导致妻儿惨死。下官虽然不可能因此就放弃为朝廷效命,但为纪念妻儿,下官在为他们下葬时就发誓,终生不再用字、号,以免再为虚名二字误了家人。”

    “唏!”

    不知是不是在驿馆中留下的悲痛还未散去,听了易嬴这话,芍药突然吸了一下鼻子。

    易嬴这话虽然说得的确有些跌宕,但却并非不真实。知县易嬴也确实是因此才弃字、弃号,不过这对易嬴来说,却没有太大干系。

    可穆延却仿佛没看到易嬴装出的情绪,依旧平淡无奇道:“哦?那易知县为了逝去的妻儿,又打算做个怎样的朝廷官员?”

    “本县打算做个为民做事的官员。”

    不厌其烦地与穆延纠缠,易嬴现在是再也不敢小看穆延了。只是随着穆延追问,易嬴却觉得有些狐疑。因为穆延问的这些东西,按照现代官场的常理,那都应该是上级在考察下属官员,准备提拔重用时的“客套话”。

    不能说不认真,往往另有所指。

    可即便如此,穆延的试探也难不倒易嬴。因为不管贪官还是清官,同样要为民做事才能在官位上长久坐下去。但至于是否为民做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至少这得看易嬴的心情和朝廷的愿望,乃至上官的指示才行。

    点点头,穆延说道:“哦?为民做事吗?易知县的志向很高啊!想必易知县也是因此才为天下学子写出了《三字经》吧!”

    “大人谬赞了。”

    自从走出兴城县,易嬴现在已习惯到哪都被人用《三字经》说事了。即便易嬴并不是《三字经》的真正作者,可那又如何,至少在这北越国中,易嬴就是《三字经》的作者。

    “既如此,易知县可愿屈就知州衙门,辅佐本官做个州府学政?”穆延正色道。

    突然听到这话,易嬴一脸愕然,这才知道穆延的真正打算。

    只是穆延的态度虽然看似诚恳,易嬴却并不认为这是穆延在招揽自己,或者说是在真心招揽自己。不然穆延哪会在一开始就用那么冷淡的态度对待易嬴?即便这也有可能是穆延的性格所致,但穆延真是那种寡廉鲜耻的上官,易嬴却更加敬谢不敏。

第六十五章、另有所

    所谓学政,自然就是管理各种科举、学务的实职文官。虽然平日很清闲,但每当科举时,学政都是最繁忙,也是油水最足的官员。在天下学子的仕途来说,这的确是个重要无比的官职,也容易在将来打好为官基础、拓展人脉。

    不过,细细思量一下,易嬴却不可能答应穆延邀请。

    不说易嬴在兴城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以北越国的双重官制而言,钦官要想成为府官容易,府官要成为钦官最很难。简单来说,即便朝廷看中了一名府官想要提拔重用,如果府官上司不同意,朝廷也无权强行调遣他们。

    易嬴若是答应了穆延,那就等于将来都要受制于穆延,这可不是易嬴所能接受的事。

    何况以知县易嬴的破年纪,这个年龄还做什么学政?能得到的好处已经很少了。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直说,易嬴缓了缓语气,咽下口水道:“大人抬爱了,不过下官与宋大人有约,将来必要往朝廷效命,万万不敢接受大人的府官之职。”

    此朝廷非彼朝廷,一般人说的朝廷只是通常意义上的北越国朝廷,所有钦官、府官都必须效忠朝廷。但易嬴既已将宋天德抬出,穆延就知道易嬴说的乃是登堂上殿、入朝为官了。

    虽然这对一名知县来说是有些荒谬,但想想易嬴连日来的作为,这到不是完全没可能。

    被易嬴这样拒绝,穆延甚至一点脾气都没有,也不能有。不然就是故意阻止易嬴进步,扯破脸皮不让易嬴好过了。

    一脸无奈点点头,穆延说道:“既如此,本官也只能说是错失一个人才了。不过本官相信,翌日易知县一旦得到朝廷重用,必将会龙腾虎跃、飞黄腾达。若是真有那一日,易知县也莫要忘了申州府,忘了曾在兴城县为官一事。”

    “这话说早了,说早了……”

    如果穆延同样是个文职钦命知州,易嬴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在对方面前敷衍过去,可穆延毕竟是个武官转任知州,虽然同样是钦命,但却再没有向上晋升的可能。除非他再次转任武官,易嬴知道自己并没有畏惧穆延的理由。

    “不早,不早……”

    点点头,穆延说道:“易知县既能写出《三字经》及这份惊天奏折,本官也相信易知县迟早会入朝为官。可若说到这份奏折,难道易知县与那盂州从佥校尉焦玄的约定也与此有关?”

    官员与官员只有两种关系,要么是拉拢,要么是打压。更确切地说,那就是拉拢不成,一定会打压。

    在官场上,并不存在所谓的中立一说。

    因为中立只会让自己死得更惨,随时成为别人平衡势力的牺牲品。

    所以穆延的话虽然听得芍药心惊胆跳,易嬴却淡然一笑道:“知州大人过虑了,或者以知州大人曾任武官的经历,知州大人认为如果没有本县话语,那焦玄又会做何选择?而有了本县话语,焦玄又会做何选择?”

    随着易嬴将事情推托到文武之争、文武之别上,一个小小的转换话题,穆延的神情立即顿住了。

    沉了沉脸,穆延说道:“易知县是想将事情推到文武之争上吗?”

    易嬴已从穆延的说话方式中听出来,穆延已将自己当成了同等对手来看待。这虽然不说是好事,但也不是坏事,至少易嬴已不用再去考虑如何巴结穆延,只要小心应付就好。

    没有了瞻前顾后的必要,易嬴淡然说道:“知州大人,您也别急着说什么文武之争好吗?以知州大人睿智,想必应该清楚,那焦玄如果没有本县的话会如何选择,如果有了本县的话,他又会如何选择。”

    先拿起再放下,一听这话,穆延就知道自己上了易嬴的当。

    或者说,自己前面有些操之过急。

    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穆延的额头微微扬起,摆出一副上官模样,倨傲着嘴角说道:“本官虽然不知那焦玄想法,但想他应该不会做出如此荒谬之事才对。即便易知县的言语有些咄咄逼人,想那焦玄也不会轻易做出背叛朝廷之举。”

    “可如果加上那些流言呢?”

    “流言?什么流言?”穆延明显有些不知易嬴在说些什么。

    易嬴转脸望向一旁伺候的焦杰,焦杰怔了怔,赶忙上前细声说道:“大人,据那妓馆老板所说,坊间有流言,那盂州从佥校尉焦玄竟传说是知州夫人的远房亲戚,不过焦玄自己到未曾这样说过。”

    “……这种流言,到哪都有,何足道哉。”

    穆延沉吟一下,脸色虽然有些不满,但却并没有大怒。

    易嬴也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大人,恕下官愚钝。不知大人认为盂州相比申州又是如何?那盂州从佥校尉焦玄若是真的一心寻欢,为什么偏偏要选这申州城,选这流言蔓延之地?即便这话不是他自己所说,不想着避嫌,他也未必需要特意远来寻欢吧!”

    穷县穷省,富县富省。

    以易嬴的现代官场经历,根本不认为有兴城县这种下县存在的地方,申州府又会比其他州府好上多少。这就正如贫困县永远不会出现在富裕省份,十强县也永远不会出现在边远省份一样。

    所以焦玄不是不可以**,但要弃更加富裕的盂州而远至申州**,如果没有特别理由,怎么都说不过去。

    为什么说盂州比申州富裕?因为申州不仅有兴城县这样的下县,盂州更是由朝廷钦命文官管辖,又是李睿祥这样的皇亲国戚坐镇,怎可能比申州这种分封给退职武官的州府还要差?

    “这个……”

    听了易嬴的话,穆延脸上明显一惊。

    站起来低头猛走几步,穆延立即微带惊色道:“易知县的意思是说那焦玄另有所图?”

    “以焦玄的身份,他不该有此等想法,而以本县对盂州知州李大人的了解,李大人也不该有此等想法。可由于本县对盂、申两州的确切情况了解不多,下官不敢妄言谁会有此等想法,又是有何想法?”

    “啧……”

    什么事情最吓人?

    不管天灾还是**,已成为事实的事情是最不用担心的。可如果有什么事情被“误认为”将要发生,那就有如易嬴曾在万大户面前所说的二个月之期一样,这样的猜测反而更会让人担心。

    易嬴是不知道穆延想到了什么,但随着嘴中狠啐一声,穆延的整个脸色都已变成铁青了。

第六十六章、入幕之宾

    从试探一个人到被人试探,世间的变化就是如此之大。

    易嬴虽然不清楚盂、申两州状况,穆延却心知肚明。穆延不仅清楚两州的文官状况,更清楚两州的武官状况。申州虽然不能说是个好地方,但毕竟也是个正正当当的州府。穆延又是个武官转任的知州,要说没人打申州主意,穆延自己都不相信。

    再加上易嬴又砍了焦玄亲兵手臂,如果对方把此事当成穆延教唆,穆延就自陷牢笼了。

    知道情况有变,穆延也没时间再与易嬴胡扯,索性招来夫人焦玉照顾易嬴,自己就匆匆离开了。

    焦玉虽然在京城有着才女之名,但不说才女不等于美女,做为这世上最难解的生物,女人往往都是在嫁人后才会露出真性情。而且这种真性情未必会在自己丈夫面前展露出来,外人反而更容易看清楚。

    一瞧焦玉那深凹的双眼,高凸的颧骨,再加上丰厚的嘴唇,易嬴就知道焦玉是个相当尖刻的女人。

    尖刻虽然不等于刻薄,但若与这样的女人为敌,或是被这样的女人缠上,绝对是件可怕的事。因为刻薄的女人只会对弱小的敌人刻薄,尖刻的女人却会对自己的所有敌人尖刻。

    送走了丈夫穆延,焦玉就没有急于开口。坐在书房软榻上,时不时打量一眼易嬴,又时不时打量一眼芍药,反而对春兰有些不屑一顾。

    不知焦玉为何打量自己,芍药一直有些不安,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到看够了,焦玉就一脸笑意道:“易知县,你这丫鬟看起来不错啊!想必非常知书达理吧!”

    “芍药是念过一些书,夫人谬赞了。”

    比起北越国男人的三妻四妾,没有哪个现代官员的女人不超过三妻四妾数量的,易嬴也不例外。借着在现代官场对女人的认识,易嬴就估摸着焦玉怎么都好像有些不怀好意,说起话来也颇多斟酌。

    点点头,焦玉说道:“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听说这芍药也是大人刚收进府中不久吧!妾身看着她喜欢,想将她给我家老爷做姨娘,不知大人肯割爱否?”

    “啊!”

    突然听到这话,芍药立即惊呼出声,抬起的小脸也充满了惊惶之色。然后又赶紧低下头去,心中顿时慌乱起来。

    因为不说这种相互间索要丫鬟的事在北越国并不出奇,身为上下级官员,一般官员哪可能,或者说哪敢拒绝上级官员在这方面的要求。

    没想到自己竟会给易嬴带来麻烦,或者说是成为对方盯上的目标,芍药不禁微微开始后悔此行的决定,却又担心易嬴会怎样回答。

    换成真正的北越国官员,在这事上根本就不敢犹豫。

    不过易嬴却不是地地道道北越国官员,凭着知县易嬴的破年纪也不用介意这么多。知道焦玉是在以女人方式试探自己,易嬴望了望焦玉一身紫袍下被红色坎肩遮住的高耸,舔了舔嘴唇说道:“夫人果然是大户人家小姐啊!”

    “此话怎讲?”不知易嬴这话如何解释,焦玉追问道。

    回头看看仍在低着头的芍药,易嬴不慌不忙道:“只知利益二字,不知人间冷暖。这不是大户人家小姐,又是什么?”

    “大胆,你是在羞辱妾身吗?”

    易嬴的话虽然很不客气,焦玉的双脸却涨红着,眼中更是闪现出一种异样兴奋。仿佛终于遇到一个值得一战、更是愿意与她一战的对手。

    易嬴却慢悠悠说道:“下官不敢。但夫人如果坚持,只要答应本县一个条件,本县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哦?说来听听。”

    当易嬴说出这话时,焦玉根本就没去望易嬴,却看到芍药虽然没有抬头,双肩竟已激烈颤抖起来,嘴角就不禁划过一抹嘲笑。

    易嬴可不管焦玉想要嘲笑谁,或者说是想要嘲笑什么,伸出舌头再次舔舔嘴角道:“本县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夫人招本县做入幕之宾。夫人的就是本县的,本县的亦是夫人的,本县自然可以留下芍药照顾夫人。至于芍药要不要做知州大人的姨娘,夫人亲自试过便知。又譬……”

    “闭嘴,你真敢羞辱妾身?”

    随着易嬴滔滔不绝,屋中空气瞬间僵硬起来,焦玉的脸色也一下变得又青又紫地怒骂出声。

    别说焦玉从没听过这种自请入幕之宾的荒唐事,更没想到这种事情竟会发生在她身上。对于焦玉来说,虽然向易嬴索要芍药也有羞辱易嬴的意思,但羞辱下官原本就是上官的独有权力,哪有下官也跑来羞辱上官夫人的道理。

    而且居然还是让她收个老头子做入幕之宾,这简直就是荒谬、大胆,狂浪至极。

    面对焦玉狂怒,易嬴却满不在乎道:“下官不敢,但正如夫人认为下官不敢将夫人先前的话对知州大人抱怨一样,下官也认为夫人未必敢将下官这话对知州大人抱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夫人以为然否。”

    “扑哧……”

    虽然不知芍药是怎样想法,突然听到易嬴这话,春兰就忍不住喷笑出声。

    因为,这话固然是事实,易嬴也未免太不将焦玉放在眼中。还说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却比任何话都要寒碜人。

    如果是芍药这样取笑自己,焦玉还能发发脾气,可换成了春兰,焦玉却不敢轻易发火。

    “……啊!”

    带着一声发自心底的尖叫,焦玉愤怒得从软榻上一跃而起,胸前一双高耸也因激动而拼命左右摇晃,虎虎有声怒叱道:“住口,你这个老不修,居然敢如此羞辱妾身,妾身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夫人,你干嘛那么生气!不答应你也用不着气成这样吧!还是说夫人在戏弄本官时,根本就不清楚知州大人为何匆匆而去?”,

    什么是官员?官员都是半个无赖和流氓,不然怎会只知捞钱,怎会有那么多女人。

    即便他们一开始不是无赖和流氓,最后也会变成无赖和流氓。

    易嬴不是舍不得芍药,而是知道焦玉只是在单纯羞辱和试探他。所以做为一种回应,易嬴也不认为羞辱一下焦玉又算得上什么。反正北越国女人地位又不高,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名节,焦玉也必定不会将被易嬴羞辱的事情说出去。

    或者焦玉真说出去,以知县易嬴的破身体、破年纪,易嬴说不定还能以一个风流知县的艳名得以解脱,再度穿越去。

    如果能穿越到焦玉的丈夫穆延身上,那就更有趣了。

    一边胡思乱想,易嬴的目光就烈焰熊熊地开始打量焦玉凹凸有致的身体,也做为对她的一种**裸报复,仿佛在说道:“想要本县还没吃过的女人去陪你丈夫?那你就得自己先投入本县怀抱才行。”

    不知易嬴在想什么,只看到易嬴欲火熊熊的目光,焦玉又气又恼。

    如果易嬴只是个普通浑蛋、普通狂徒,焦玉根本就不会将他放在眼中。可一个能写出《三字经》的知县,凭什么用这种态度羞辱她。

    ‘难道他已知道些什么?不然又怎敢自邀入幕之宾?’

    想到某种可能,焦玉脸色微微一沉。满脸恨恨地抬眼望了望门外,却又站住向外走出的脚步道:“你想说什么?”

    “本县想说,不管夫人现在有何等委屈,最好不要急着去给大人添乱。这事情焦杰也清楚怎么回事,夫人自可去找焦杰过来问问,便知道该怎么办了。”易嬴一脸施施然说道,丝毫没觉得这有多紧张。

    “……我不要他说,我要你说!”易嬴的态度更让焦玉坐实了某种猜测,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易嬴要挟,焦玉一脸愤怒道。

    “说就说……”

    不明白焦玉怎么就盯上了他,易嬴可不认为单单两句撩拨又真能改变什么,一脸随意地开始将在书房中让穆延大惊失色的话语再说了一遍。等到易嬴说完,焦玉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

    易嬴为什么要将这话对焦玉说出来,不仅是为了吓吓焦玉,同样也是为了给穆延添堵。

    因为同样事情,没有哪个丈夫会拿去对妻子说的,而妻子一旦知道这事,心中担心起来,说不定就会搅得家中更不安宁。

    对于穆延,易嬴并不认为自己欠他什么,自然乐得四处煽风点火。

第六十七章、十日前

    朱棣定都北京,据说乃是为将朝廷置于危卵之下,抵御外敌。只是历史上不仅少有这样睿智的帝王,北越国帝王更不可能如此睿智。

    北越国地处高原地带,不仅夏日风干物燥,冬日更是酷寒难当。所以为了享受更为优渥的帝王生活,北越国京城也选在了风光秀丽、气候更加温和的南方唐州府。虽然兴城县现在已经隐隐要迎来今年第一次寒流,京城却仍旧在享受秋日的休闲与舒适。

    顶着难得一见的绵绵细雨,一名穿着蓑衣的高挑女子开始穿过皇宫前的检阅校场,独自往宫门接近。

    “什么人……”

    突然看到穿着蓑衣的女子直奔宫门而来,新任宫门守卫的鲁英就紧张地一提长枪,大喊出声。

    只是鲁英话还没出口,突然就感到嘴巴被人捂住了。刚想挣扎,耳边就传来同为宫门守卫的严熙声音道:“别喊,那是大明公主殿下。”

    “唔唔……”

    嘴中挣扎几下,鲁英却有些不敢相信。不过鲁英也知道,大明公主虽然在朝中赫赫有名,可由于喜欢访幽探胜般地四处寻找诗句,实际在宫中呆的时间并不多。至少鲁英到目前还没见过大明公主。

    还在两人争闹时,附近几个巡值太监已经一路小跑迎上前道:“公主殿下,您终于回来了,这次出去,殿下又寻到了什么好诗句吗?”

    “还行,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面对太监奉承,蓑衣女子的螓首微微一昂,弹开的笠帽立即落入了太监手中。

    等到看清大明公主容貌,鲁英也不再挣扎了。不是因为鲁英终于认出了从未见过面的大明公主容貌,而是鲁英已彻底被大明公主那英挺中充满娇柔,慧俏中充满睿智的样子惊呆了。

    大明公主图莲虽是当朝皇帝图韫的长姐,理应也有四、五十岁,但却仍长着一张仅有二、三十岁的年轻、不老容貌,最是得到宫中,乃至京城和整个北越国女子的妒羡。不过,大明公主却从未将自己保持青春容貌的秘方泄露出去,这也让无数女子嗟叹不已。

    大明公主有太监领入宫中,自然轮不到鲁英上前奉承。

    等到大明公主身影消失在宫门内,鲁英就满脸倾慕道:“严兄,那真是大明公主吗?怎么这么年轻啊!”

    要想成为宫门守卫,里里外外应付那么多宫里、宫外人,每个守卫都必须长得相貌英俊,高大笔挺才行。双眼垂涎欲滴地望着大明公主最后一抹翘臀离开,严熙却是微微喘息道:“好棒,要是能与大明公主殿下来上一次,严熙我就是死都认了。”

    “严兄,你真想死吗?”

    大惊失色中,这次不再是严熙捂着鲁英嘴巴,而换成鲁英掩着严熙嘴巴了。

    虽然鲁英也清楚,由于高大英俊,好像严熙这样的宫门守卫很是得到一些宫女,乃至是那些经常行走宫内的女眷欢喜,以至于暗中也会有些苟且之事。但这却并不等于他们也能将大明公主当成言谈对象,并臆想为胸中目标,何况还是在宫门前这个大庭广众之地。

    要知道,大明公主虽然年长,却仍是云英未嫁,每年都会有不少向大明公主提亲的在朝大臣、外国使臣,这种心思可不是轻易就能动的。

    不知道严熙对自己的妄想,图莲却已在太监带领下回到了自己的宛华宫。

    进入宫内,图莲就任由赶上来的宫女帮自己脱去身上衣饰道:“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回殿下,十日前兴城县有密折来报。”

    “兴城县?怎么又是那个老东西,他就不知道消停些吗?”听到兴城县三字,图莲就有些羞恼。刚想继续骂下去,图莲右眉就突然向上一抖,忽而追问道:“你说什么?十日前?”

    “正是十日前,公主殿下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拿奏折我看。”

    摇了摇头,图莲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宫女却可看出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不知事情是不是又与那胆大妄为的兴城县易知县有关,宫女自然不敢多嘴。不过想那兴城知县竟能得到大明公主一句“随他去吧!”的评语,宫女更不敢随意揣度图莲的真实心意。

    回到宛华宫的寝宫,图莲不仅已经换上了一身鹅黄色凤冠霞衣,微湿的发梢及溽红双脸都显示她刚刚沐浴过。

    看到床榻前的小几上静静摆着一份折子,图莲也没在意,顺手就拿起来翻了翻。

    不过翻了两页,图莲的神情就僵住了,嘴中开始轻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殿下,怎么你也在念《三字经》吗?”听到图莲轻念,旁边跟着一起进来的宫女就满脸兴奋道。

    “《三字经》?你也知道这是《三字经》?”突然听到宫女话语,图莲却一脸震惊道。

    宫女依旧兴奋道:“回殿下,不止奴婢,现在京城根本没人敢说不知道这《三字经》的!这《三字经》乃是三日前传入京城,然后就迅速传遍了宫里、宫外。不怕公主笑话,奴婢现在每天都要念上几遍《三字经》!只可惜有些字奴婢不认识,得找人教才行。”

    “那你知道这《三字经》是谁写的吗?”听到两者的时间差异,图莲微微颌首道。

    “这个谁不知道,不就是那兴城……”

    话刚说到一半,宫女的神情突然僵住了,连忙低下头道:“奴婢不敢。”

    知道宫女在害怕什么,图莲摇摇头道:“算了,这事怪不得你,全是那老匹夫多事。但除此之外,兴城县就没别的消息传来?”

    “回殿下,据说还有份奏折是同时传来的,但那奏折却只在朝廷中流传,并未流传民间,奴婢不知。”

    “居然是同时传来的?”

    听完宫女回话,大明公主的脸色微微一沉。仿佛想起了什么,又仿佛正在思索什么,自言自语一句,好一会才说道:“……最近京城里有什么诗会安排吗?”

    “回殿下,今日晚间在城内芳香阁就有一场名为送秋的诗会,再往后就没有什么确定安排了。”

    听到图莲问起诗会,宫女就知道自己不会再遭责备了,连忙满脸欢喜应声道。

    图莲脸色却稍稍一凝,想想说道:“今日晚间吗?……你现在就传话出去,让他们将诗会推到明日晚间,就说本宫会亲自前往。”

    “奴婢遵命。”

    点头应是后,宫女并不会因为图莲命令感到奇怪。毕竟大明公主原本就是因好诗词而名动乡野,如果她听到诗会不动意,那才是真真奇怪了。一边退往门外,宫女却又听到宫内传来了大明公主轻吟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不知大明公主会不会因为《三字经》而对知县易嬴有所改观,宫女含笑离开时又在心中胡思乱想着。

第六十八章、半句丞相

    北越国的读书人虽不多,但正因为如此,对科考却更加重视。

    每三年一次科考,每次科考分两场。

    一为普通场,安排在春末举行,面对的主要是平民中的莘莘学子。一为英杰场,安排在秋末进行,面对的乃是官员及豪绅子弟。将不同身份的学子区分开进行科考,这也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串通勾结、营私舞弊。

    万豪是在春末就来到了京城,虽然不可能参加春末场,但提前了解春末试题,也可以为万豪参加秋末场提供经验。

    然后依靠着万大户提供的金钱,万豪就开始在京城中独居下来,一直到万荣赶来京城为止。

    万豪一直不明白,既然自己父亲一直以大户为名,更喜欢行大户之事,为何又不在京城置办万家产业。难道万大户不知道,所有生意中,唯有京城生意最赚钱吗?

    所以不消对万大户解释,万豪来到京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万家在京城置办了第一所宅子。

    而这宅子中,万豪最喜欢的就是眼前这清静的书房。因为万豪并不敢忘记,自己来京城的真正目的乃是科考。

    “少爷,芳香阁传话来了,说是今晚的诗会延至明晚再举行。”

    推开书房大门,看到万豪又在桌前赋诗,万荣心中一阵宽慰。因为万荣知道,万大户的财产将来肯定会由万豪来继承。

    万豪的荣光,必定也会给万荣带来荣光。

    虽然刚知道万豪在京城置办房产时,万荣也曾大吃一惊,但在看到万豪所置房产也只是一幢面对竹林的独栋小楼后,万荣才安心下来,并没有特意将此事向万大户禀告。因为万豪显然只是为了读书方便,并不是安于逸乐或意图往经商方面发展。

    而万豪或许不明白万大户为什么不在京城置办产业的原因,万荣却非常清楚。

    京城虽然的确是个经商的好地方,但那只是对小商、小户和未有发迹的富商而言。对于万大户这种已然是豪绅富商的大户来说,京城却只能是个危险之地。为避免这种危险,万大户这才舍弃了在京城经营,并一心支持万豪走上科举之路,往官场方向发展。

    “哦!延至明晚再举行?知道了。”

    坐在书桌前,万豪并不在乎万荣的突然打扰。因为万豪不仅知道万荣在自己父亲面前的份量,同时也知道万荣是个相当知趣的人。

    既便万荣带来的消息很是让万豪不解,并有些不以为然,但万荣既然没碍着自己在京城发展,万豪也不会与他特别计较。

    不过,万豪的话音刚一落下,突然又顿了顿道:“等等,为什么是芳香阁传话,今天不是冉丞相二公子发起的诗会吗?要将诗会改日,应该也是由冉丞相府中传话吧!”

    “回少爷,因为这是大明公主殿下要求改期的。消息传到芳香阁后,芳香阁也就直接负责通传大家,不再经过冉丞相府转述了。”

    一边回答万豪,万荣脸上就喜滋滋的。

    因为万荣根本没想到,万豪来到京城并没像万大户猜想的那样耽于玩乐,而是开始专心与官员子弟结交。这不仅否决了万大户的猜测与担心,更可助万豪将来走上万大户一样操纵官员的康庄大道。

    忽闻万荣回答,万豪手中的纸笔立即放下了。

    不是欣喜,而是带着思索道:“哦?大明公主吗?虽然我在来到京城后还未能在任何一场诗会上见到大明公主,但她与兴城知县易嬴的关系真像传言那样吗?”

    “……小人不知。”

    心中泛起一股酸意,甚至只能说是苦楚,万荣同样没想到易嬴的狂言妄语竟会在大明公主面前只得到一句“随他去吧!”的评语。

    如果知县易嬴那老头真与大明公主有什么牵扯不清关系,不仅万大户不可能再动他,自己侄女的怨气更是再也无处发泄了。

    “那你说我们要不要在诗会上试探一下他们的真实关系?”万豪若有所思道。

    一边说着,万豪甚至从书桌旁站起。一边在屋中踱步,神情也渐渐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不知道万豪想到了什么试探两人关系的方法,万荣却清楚自己无力阻止。或者说,为了打压易嬴渐渐声名鹊起的势头,万荣根本就不想阻止任何能让知县易嬴感到不利的事。

    与万大户相比,万豪的身材不仅更高大,神态中也颇有些俊朗之色。

    似是想到了什么妙处,万豪一脸兴奋地抬起头,甚至带起了一股飘洒逸气道:“就这么办!万荣,快备轿,我们去丞相府找二公子。”

    “小人遵命。”

    如果万豪只想用自己力量去试探易嬴和大明公主关系,万荣或许还会劝阻上一、两句。但听到万豪要以此事去拜访丞相二公子,万荣就不再担心了。因为万豪即便会出错,丞相二公子总不会也出错吧!这也是万荣最欣赏万豪的地方。

    因为,只要万豪能与这些官员子弟交好,将来不仅能在官场上吃得开,在商场上也能吃得开。而且不容易犯错,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冉雄虽然的确是冉丞相的二公子,但由于上面只有一个长姐,实际上也是冉丞相的长子。

    不过由于小时候被人称呼二公子惯了,冉雄长大后也没有了改变称呼的想法。这不仅被人称为谦虚的美德,更为冉雄赢得了不少好名声。

    听到万豪来访,冉雄就一脸喜色道:“快,快请,想必那万豪也是因为大明公主参加诗会一事而来,快请他到后花园。”

    由于北越国的国政一直都没有大改变,所以除了匪患多一些,境内用于镇压匪患的兵丁也多了一些外,相对来说国家还算安定。至今不但已有四百多年历史,在京城中也积累下了无数勋贵、豪族。也因此,京城中可说是寸土寸金,即便丞相府,面积也相当有限。,

    而整个丞相府中,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这后花园。

    虽然丞相府花园还没有万府花园大,但胜在里面的奇花异草种类繁多,甚至偶有时日,皇帝图韫也会专程到丞相府中赏花、邀月。即便这会被人称为谄媚,丞相冉鸣仍是乐此不疲,也将大量金钱、时间投注在了后花园经营上。

    先一步来到后花园,冉雄一眼就看到园口的金翠菊旁蹲着个满身尘土的老农。

    老农正赤着双手在翻掘金翠菊根部的土壤,不仅身上的粗布褡裢已经满是灰土,溅起的土疙瘩甚至都越过了路肩,铺洒到青石板道上。

    换成一般公子哥,看到这情景肯定会感到大杀风景。冉雄却是胸中一怵,毫不在乎老农身上灰土,上前就扶起老农身体道:“爹爹,你怎么又在亲自伺候这些花花草草,家里不是有专门的花农吗?”

    “你不懂,你不懂,他们也不懂。有些东西,非得亲自伺候才了解,而且陛下……”

    抬起头来,老农的一张圆脸却显得相当富态,与身上衣物一点都不搭调,与冉雄到有几分相像。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也不会相信当朝丞相竟会身着一身老农衣物亲手伺候花草。却不像宋天德,长得就很有些老农的味道。

    絮絮叨叨说了两句,冉鸣嘴中的话语突然嘎然而止,望向冉雄说道:“雄儿,你这时候来花园干什么,天色都快要暗了。”

    “是这样的,爹爹。……大明公主好像已回来了,还说要参加雄儿的诗会,并叫雄儿把诗会向后延一天。先前是兴城县万大户的儿子万豪来访,孩儿才想在花园中接待他。”

    “大明公主回来了?这个公主殿下,怎么一天就知道往外跑?真不知道她到底在跑些……”

    又是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冉鸣说道:“你说万大户的儿子万豪?你觉得他怎样?”

    早已习惯了冉鸣说话说一半的性情,冉雄一脸不经意道:“还好吧!够豪爽,也够诚恳,以那些商贾子弟来说,已经算得上出类拔萃的大家了。即便翌日进入官场,孩儿相信那万豪也会有一番表现。”

    “既如此……,你就按自己的意思去办吧!爹爹没意见。但你要记得留意……”

    “谢谢爹。”

    知道不可能等到父亲后面话语,冉雄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自己父亲,冉雄是既敬且畏,别看冉鸣好像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些花花草草上,能靠花花草草赢得帝王青睐,这世上又有几人。

    不仅如此,冉鸣历经两朝而不倒,这就绝对不是仅靠伺候花草就能得来的荣耀。

    官员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不是官有多大,势有多大、权有多大,而是如何才能在残酷的官场争夺中做个永远不倒的不倒翁。因为官场不同于寻常,一旦倒下,不但有可能从此沉沦不起,甚至还有可能万劫不复。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冉雄永远不愿看到的。

    所以冉鸣能凭着“半句丞相”之名在朝廷上长立久安,这绝对是件能让冉雄安心的事。

    何谓半句?说一半,留一半。

    永远不让人知道自己想要说的是什么,却又永远让人认为自己是在说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无论在朝还是在家,半句丞相之名,冉鸣当之无愧。

    看到万豪已在远处由管家领进来,冉雄向父亲微微一躬身,这才快步迎了上去。

第六十九章、万千之外再增万万千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虽然因为格律上的不同,这样的诗句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北越国中,但在相同意境下,闻着窗外传进来的阵阵竹香、湿湿沁润,万豪整个人都快要兴奋起来。

    经过整整一夜筹谋,万豪终于与冉雄设计出弄清知县易嬴与大明公主关系的最佳方法,现在就要去与参加诗会的人商议一下。

    为什么要与参加诗会的人商议?因为这个方法即便再没有危险,做为万大户和冉鸣的儿子,万豪、冉雄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独自承担风险。

    法不责众,有些事情还是参与的人越多越好。

    当万豪赶到芳香阁时,阁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参加秋试的秀才。不过这些秀才却与平日常见的穷酸秀才不同,个个都是锦衣华服,一派器宇轩昂的样子。不仅颊间留香,左右更有曼妙的女婢伺候,这正是秋试与春试的不同。

    参加春试的都是知县易嬴那样的平头百姓,怎么华丽都华丽不起来。而参加秋试的不是官员子弟就是豪绅子弟,没有这等气派,不仅不可能参加秋试,将来甚至都不敢出门见人。而相对的,参加秋试的人也比较少,几乎人人都是人中之龙。

    在万豪进入芳香阁前,阁内众人都在悄声议论,忽然看到万豪走入,众人又都一下全望过来。

    知道冉雄已将事情在自己到来前交代一遍,万豪高拱双手道:“各位兄台,今日有劳了。”

    “万公子,不知你为何要耿耿于怀那易知县与大明公主的关系?难道只因为易知县乃是兴城县知县,正好出自你家乡吗?”

    由于今日乃是诗会,大明公主更早言参与,所以芳香阁里不仅有这些秋试秀才,甚至也不乏一些大户人家小姐或京城中的才女前来捧场。也因为如此,大家才会一大早就跑到芳香阁,为的就是在诗会开始前正式交流一下,以免在大明公主面前失了仪态。

    青楼有佳女,拂琴吟笙歌。

    君莫愁虽然是个妓女,但妓女中却也不乏才女,不然哪能吸引到那么多客人光顾。

    而在才女之名渐渐被人认可后,君莫愁在众人眼中也就不再只是个妓女,甚至也有资格与这些才子佳人平辈论交了。

    身为妓女,知县易嬴与大明公主的关系自然与君莫愁无关。但看不惯万豪想要打压易嬴风头的做法,君莫愁也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异议。

    对于君莫愁发出的易嬴官任兴城县知县的异议,万豪早在意料中。

    不慌不忙走出人群,万豪望向君莫愁说道:“不怕君姑娘笑话,万某到京城时正好与那易知县前往兴城县的时间错开,不才甚至无缘与那易知县得蒙一面。所以万某想要澄清易知县与大明公主殿下的关系绝不是为了自己,乃是为了大明公主殿下清誉,一解万民疑惑。”

    “难道君姑娘不认为,那易知县很可能正是因为看准公主殿下不可能自毁清誉,所以才敢如此肆意妄为吗?”

    “肆意妄为?这话到说得轻巧。”

    君莫愁冷笑一声道:“即便民女及在座不少京城俊杰都知晓那易知县的确生得又老又丑,配不上公主殿下。可只是肆意妄为四字,又能总括易知县的胸中才学?如果只是肆意妄为,天下人为何不敢说此话。如果只是肆意妄为,天下人为何都写不出那《三字经》?”

    “姑娘说对了,那《三字经》虽然对天下人的确有益,但也只是有益而已,却并未能达到改天换日之功。”

    终于听君莫愁主动说起《三字经》,万豪一脸激昂意气道:“君姑娘也知道,那易知县乃是落地四十余载方才得蒙高中,并成为晚生家乡兴城县的知县。以此而论,天下藏于乡野间的落地秀才已不知万千矣。”

    “万千之外再增万万千,这与万民或许有益,与朝廷又有何益?”

    “所以不才方说这《三字经》虽是一大益举,但却并不值得大肆吹捧。更不能以此认为那易知县就可轻言、薄戏公主殿下。所以为公主殿下清誉,晚生今日当一展直言,还望众兄抬爱。”

    “好,好一句万千之外再增万万千,真是妙句,妙不可言。”

    冉雄并不在乎万豪如何出风头,因为以冉雄立场,除了对易嬴与大明公主的关系感到好奇外,易嬴是否获得更大名声,与他并无关系。

    不过万豪若要借势而起,只要自己帮助了万豪,并且万豪也认可了自己的帮助,那与一个同自己毫无瓜葛的老知县相比,冉雄根本就不用犹豫其中的取舍。而这也是因为万豪自愿顶在前面,万一大明公主怪罪,也不会降怒到冉雄头上的原因。

    “好,果然是好句……”

    “好句,妙句,此乃今日第一好句,万兄当浮一大白。”

    随着冉雄赞语,座上秀才也纷纷高声应和起来。即便先前与万豪争论的君莫愁,这时也是微微蹙眉地偃旗息鼓了。

    不是君莫愁已无法再与万豪辩言下去,而是所有人都知道万豪这话的确有道理。

    不仅北越国乃是皇族图氏的北越国,天下也是真知俊才的天下。万民吟诗虽然的确称得上一大盛事,可他们当初都无法迈过启蒙这道坎,怎又能相信他们学会读书、识字后,真能比现在这批人强?

    反而万一出了什么波折,给了那些原本就乏善可陈之人出头机会,这岂不又是一种天下大乱?

    不管这是不是敝帚自珍,想得越多,君莫愁就越觉得糊涂。不知自己是不是哪里想错了,渐渐也没有了参与其他人争论的兴致。

    却又有些怀念知县易嬴和大明公主,不知他们对此又有何解。

    与大明公主相同,君莫愁也相当喜欢诗词。大明公主虽然不可能对早年参加诗会的又老又丑的知县易嬴感兴趣,但身为妓女,君莫愁原本就没有挑剔客人的资格,所以君莫愁虽然未曾用身体接待过知县易嬴,但却也曾与当时还是老秀才的知县易嬴赋过几句诗。

    想起知县易嬴当日与自己同座赋诗的情形,君莫愁也渐渐有些为知县易嬴担心起来。

    因为名扬天下固然是件好事,可如果名扬天下后却不能善始善终,一切就都会变得有如落花流水般全无可信。

    甚至于,完全被抹杀在历史的洪流中。

第七十章、启蒙圣典

    受建筑材料和建筑技术限制,古代建筑都不会太高。通常不过两层,高不过三层,能建到四层建筑,已可用豪华、奢侈来形容。

    芳香阁正是一座四层建筑,一层留给豪商、富户享用,二层则专用来接待各种达官贵人。没有专人允许,那些豪商、富户怎么都不可能入到二层。三层却被芳香阁蓄留下来给一些姑娘居住,当然,这些姑娘并不是妓女,但她们若是定要行些类似勾当,也与芳香阁无关。

    若是易嬴在这里,肯定能识得这种现代社会流行的挂羊头、卖狗肉之道。不过换成知县易嬴在京城应考时,却也只上过一次芳香阁四层。

    不能进一层,没人邀请入二层,也不可能被留宿三层,但却能登上最高的四层,这就是芳香阁的经营之道。

    芳香阁四层并不是用来接待什么客人,而是专用于各种诗会、歌会的聚会之用。只要你拥有足够才学,能被芳香阁看入眼中,不管你是贩夫、走足或是老少、妇孺,同样有资格进入芳香阁四层,也仅是芳香阁四层。

    雅俗共赏,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共容,这就是芳香阁所追求的最高意境。

    当大明公主图莲来到芳香阁四层时,不仅天色已经入夜,渐渐开始被浓云遮挡的明月更是早早升上了柳梢头。

    但知道大明公主的习惯出行时间,芳香阁四层的人流不仅不见少,却更见多了起来。

    里面不仅有从早上开始就待在场中的万豪、冉雄等人,更有一些晚间才特意赶来参与诗会的达官贵人。可由于这是冉雄发起的诗会,与芳香阁无关,里面来客自然尽都是些达官贵人、高勋贵眷,却没有一个真正的平民百姓流窜其中。

    至于君莫愁等风尘女子,原本她们在妓馆中也都是主要服侍这些达官贵人,自然用不着离开。

    “大明公主殿下到!”

    随着楼梯外的唱和声传来,屋中众人先是一同望了一眼洋洋自得的万豪,然后才一起将目光投向会场大门。

    被众人用眼睛一扫,特别是被那些曾在万豪心中无比觊觎,却又一直无法得亲芳泽的贵妇人一扫,万豪的整个人都有些酥软了。

    万大户虽然是万豪父亲,万荣虽然是万府管家,但他们却从不知万豪心中的真正所爱。

    万豪与一般年轻男人不同,并不喜欢那些青葱嫩滑的幼稚小女子,反而更看中那些雍容华贵的贵妇人。以前在兴城县时,没有这样的女人去给万豪表现绵绵情意,来到了京城,万豪却又一直找不到表现的机会。

    没想到今天机会终于来了,万豪不仅在心中惦记着席上一个个腰肢润滑,身形丰腴的锦衣贵妇,更是无比惦记那芳华绝代的大明公主。

    “大明公主殿下到!”

    公主出行自然不同凡响,一次唱喝不够,还得来第二次。

    随着会场大门外的二次唱喝,图莲的身形终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不敢去细细打量,万豪心中虽然充满对大明公主的无限期望,但却仍和众人一起跪迎下去道:“臣等恭迎公主殿下。”

    “平身,都起来吧!本宫不喜欢多礼。”双眼甚至都未平视一下,直到在会场中预先留下的主位上安稳坐下,图莲才慢悠悠说道。

    “臣等谨尊懿旨。”

    跟着众人一起慢慢抬起头来,万豪心中就充满了激动。双眼视线沿着桌面上平摆的柔夷,渐渐移到那纤腰、那丰胸、那玉项,再到……

    再,再就没有了。

    怅然若失中,万豪根本没想到图莲参加诗会居然还要蒙着面纱。即便那面纱再怎么轻薄,再怎么隐隐约约看到一些艳丽无双的芳华面容,一般人或许会满足,但以万豪心中的期待,根本就无法满足。

    当然,万豪的不满丝毫不会落入图莲眼中,图莲甚至都不知道席中还有万豪这么一个人。

    诗会上所用的桌子都是刚刚过膝的矮桌,盘腿坐在矮桌后,即便女人也会显得稳当又威严。

    环顾一下席中怀着各种眼神、各种目的望着自己的众人,图莲说道:“众卿想必都已知晓,本宫最好寻幽访胜,探求各种名诗佳句。天幸本宫这次出巡又觅得一句好词,本打算在今日与诸君共赏,不过恐怕有碍大方。”

    “所以,本宫还是依往日所例,先听听诸君给本宫备了什么好诗句吧!有人先吟上一首吗?”

    突然听到这话,众人都是一怔,特别是那些熟悉图莲参与诗会习惯之人。

    例如君莫愁就知道,图莲虽然有时也会带一些诗句到诗会上共赏,但那往往都是听完其他人诗句后,最后才遮遮掩掩说出来,从没有过这样一开场就表明自己要献诗的先例。

    因为不管图莲再怎么遮掩,所有人都能在听了那些诗句后知道全是图莲自己所作。

    可今天这事却不同,君莫愁虽然不知图莲这样做的用意,但却敢肯定,图莲待会要说出来的好词,绝不是图莲本人所作。

    究竟什么人的作品才会让大明公主如此推崇,君莫愁越发期待起来。

    当然,君莫愁并不会将图莲将要说出的词句与知县易嬴联系在一起,因为别人不知道知县易嬴的作诗风格,君莫愁却一清二楚。在下里巴人面前,知县易嬴的诗句中就带有下里巴人的风格,在阳春白雪面前,知县易嬴的诗中就有阳春白雪的味道。

    虽然不能说是奉承,但绝对是一种没有风格的风格。

    可以一观,却绝难获得真心赞赏。

    面对大明公主的意外之请,众人都有些愕然,甚至冉雄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不过,这却并不会成为万豪的障碍。当图莲话音落下,众人又都没有发言时,万豪一下从桌上长身而起,毕恭毕敬对图莲躬下身道:“回禀公主殿下,晚生有一句词想要献上,请公主殿下评点。”,

    突然看到万豪站起,众人一脸愕然,甚至冉雄都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冉雄不仅忘了将图莲的脾气告诉万豪,而且依照最初的约定,那也该是先由众人追捧一下《三字经》,然后万豪再以不同意见来发表自己那句“万千之外再增万万千”之词。

    现在万豪自己突然站起身,冉雄虽然不至于憎恼,但也暗暗撇了撇眉头。感觉万豪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或是在图莲面前急于表现。

    图莲也没料到居然真会有人在自己做出暗示后还主动站起来献诗。

    望了望万豪,发现记忆中没什么印象,图莲说道:“你是何人,又想向本宫献上何等词句。”

    “回禀公主殿下,晚生乃兴城县秀才万豪,特来参加朝廷今年的秋试应举。”

    万豪?图莲虽然不知道万大户的琐碎家事,还是略有疑问道:“兴城县万豪?还是参加秋试的豪绅秀才?你与那万大户是何关系?”

    “回禀公主殿下,晚生正是万大户独子。”

    “独子?哦……,你有何句要献与本宫知道。”没想到万豪真是万大户之子,还想向自己献诗,图莲就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但也更想看看万豪能向自己献上什么诗句。

    听到图莲准许自己献诗,万豪精神大振道:“回禀公主殿下,晚生要献的词句只有一句,万千之外再增万万千。”

    “万千之外再增万万千?此句何解?”图莲有些不解道。

    知道这词还需要详加解释,万豪侃侃而谈道:“此乃晚生拜读过兴城知县易嬴的《三字经》所得之感想。虽然众人都说《三字经》是启蒙的好文,甚至民间更有将之当成启蒙圣典一说。但晚生却以为,《三字经》做为启蒙尚可,可距离圣典二字还远远不及。”

    “……哦?圣典?这个本宫到是第一次听说,你且慢慢给本宫解释一下。”

    有扬就有抑,有捧就有贬,想想万大户与易嬴的关系,图莲根本不奇怪万豪想要贬低《三字经》的心情,一脸随意道。

    “晚生遵命。”

    没想到大明公主能与自己有问有答,甚至不用冉雄他们出来抬捧,万豪的心情也开始激切起来。

    而随着万豪慢慢解释,图莲也渐渐明白了。看来不仅是万豪,还是有些不明真相的人开始嫉妒易嬴从《三字经》中得到的名声了。

    可既便如此,如果易嬴的《三字经》只是单独面世,万豪的话语或许能说服不少人,甚至也应该能说服图莲。但易嬴的《三字经》毕竟是与免税田奏折一同面世,其中的深意,哪是一个“万千之外再增万万千”所能妄加评论的?

    何况做此评论的不是别人,正是与易嬴在兴城县明争暗斗的万大户之子万豪。

    想了想,图莲说道:“万豪,你这句‘万千之外再增万万千’的确不错,也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想法。虽然本宫无法找到合适词句答你,但恰好本宫这次觅得的词句却正适合回答于你,你可想听听?”

    “请公主明示。”

    万豪所以贬低易嬴的《三字经》,就是想借此察知图莲与知县易嬴的真实关系。如果图莲执意维护易嬴的《三字经》,那就说明两人关系非同寻常。可图莲一旦心有犹豫,这事情就有待商榷,也当不得真了。

    所以听到图莲要借诗做评语,不仅万豪,诗会上的众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而随着图莲开始沉吟,远处也隐隐传来了雷声。

    “好,本宫今日要说的词句就是……”

    话说到一半,图莲突然从桌后站起。转身走向侧面的窗户,猛推双手将花棂纸窗撑开。迎着吹进来的冷风,仰望远方闪起的雷电,图莲始才大声吟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轰!”

    “唰……”

    随着图莲话音落下,雷电声中,一阵瓢泼大雨也开始轰然降下。

    大雨不仅浇湿了原本就很湿润的地面,同样也将参加诗会的众人浇了个透心凉。

第七十一章、可用在何处

    无论官场还是商场,无论朝廷还是民间,所有人都知道,有些话一些人能说,有些话一些人却绝不能说。

    大明公主仿佛发自肺腑的词句不但轰晕了参加诗会的所有人,同样轰傻了万豪。因为这话也太过大气滂沱了。

    ‘难道大明公主要杀了自己?可她有什么理由来杀自己?’万豪越想就越觉得不安,越想就觉得越想不通。

    ‘可大明公主如果不杀自己,她又要杀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话可不是轻易能说的,更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说的。例如大明公主,非有确切的决心和目标,这种“血淋淋”的词句根本就不该出口,甚至不该让人知道还有这样的词句。

    这就有如给了天子屠刀一样,除非那些喜欢假装圣人的天子,任何拿起屠刀的天子都可自比圣人了。

    可大明公主偏偏就说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听着屋外天宇传来的轰轰雷声,听着屋外地面传来的刷刷雨声,满屋子的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图莲才在一屋子静寂中回过身道:“怎么?都没人能说些什么吗?这可太令本宫失望了。”

    秋试的诗会不同于春试的诗会,春试诗会上还有不少平民秀才,对于那些平民秀才来说,无论再艰险的局面都不会轻言退缩,因为那就是他们展现魄力和才干的最好机会。可身为官员之子及豪绅之子,谁又敢在这种杀气腾腾的话语下轻言方寸。

    即便图莲现在的态度好像很和善,那些参与诗会的官员、勋贵也不敢轻易发言。

    知道场中不能没人回大明公主的话,知道场中没人比自己更合适回大明公主的话。君莫愁定了定神,轻轻在手中拍了拍巴掌说道:“公主殿下的词句果然有如惊天动地般发人肺腑,这类圣人圣言更是世间少见。”

    “只不知公主殿下可否告知我等,此等词句又是公主殿下从那处幽僻古迹中寻得出来?”

    随着君莫愁提醒,众人纷纷回醒过来,冉雄也赞叹道:“君姑娘所言甚是,此等词句唯有圣人圣言才能发出,公主殿下当浮一大白。”

    图莲却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怎么?你们想知道这词句的来历吗?不过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因为这词句并非出自圣人之口,也并非得自什么古迹,而是某个武林高手从兴城县带回的原话。想那武林高手身份,比起本宫而言,更不可能妄言。”

    兴城县?

    突然听到这话,不仅万豪,甚至冉雄的双脸也刷一下变白了。

    能让大明公主在这时用兴城县暗指之人,也就唯有兴城知县易嬴一人。而在兴城县中,相信除了易嬴外,谁也说不出此等狂放话语。

    毕竟知县易嬴早就有遥尊大明公主为正室的狂言妄语,再说出此等肺言,也并不会令人意外。

    不过,不说君莫愁,冉雄先才却偏偏跟着说了这是什么圣人圣言的蠢话,立即大感尴尬地狠狠瞪了君莫愁一眼。而君莫愁在知道此话乃是出自易嬴之口后,更是当即低下头去,也就不必再去面对冉雄的暗恨目光了。

    图莲却望也不望陷入尴尬的冉雄,转向一旁若有所思的朝议郎徐琳道:“徐议郎,想通此话可用在何处了吗?”

    “臣想通了,此句果然大赞。”

    没有任何犹豫或迟疑,徐琳当即从座上站起道:“想那易知县果然乃一时人杰,不管此句是否圣人所作,但都可当得上圣言二字。既是圣言,我等自当扶帚随允之。”

    “好!说的好。只恨那老狗却仍在路上磨蹭,以至此句迟迟见不得光。本宫记得那老狗乃是徐议郎的座师吧!既如此,你也快些将他给本宫催进京来,免得他在外面转悠愈久,世人就愈不明所以然。”

    老狗?

    一听这话,徐琳就满脸汗颜。因为易嬴的奏折迟迟不能提请朝议,正是因为奏折的另一发起人宋天德还未到京的缘故。

    而宋天德正是徐琳的座师,难怪大明公主会当面催促。

    不过,大明公主能以“老狗”来称呼宋天德,也可见其欣赏之意。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大明公主颇有些市井风范,不仅骂人经常用老狗、老东西、老家伙一类辞藻,就是赞人也经常会吐出老狗、老东西、老家伙一类词句。

    只是不知宋天德重新得到朝廷重用,大明公主是否又在后面做了推手。

    即便心中不明白,徐琳仍是毕恭毕敬鞠了一躬道:“下官明白了,下官即日便启程请尊师速速归朝议事。”

    “知道就好,既如此,今日就散了吧!”

    大明公主带着畅快语气挥了挥手,然后也不理会众人,直接就离开了诗会会场。

    看到大明公主就这样离开了,众人都有些愕然,只有几个朝中文散官或是勋贵纷纷站起来向徐琳道喜道:“徐议郎,恭喜恭喜,看来徐议郎不日便又要高升了。”

    “同喜、同喜,此事原本就不是徐某及家师一门、一户之事,到时还望各位大人同襄共举之。”

    “……那是,那是,不消徐议郎提醒,现在还有哪个朝官不知该怎么做。但还是公主殿下说对了一句话。未免今日一样多出事端,徐议郎还是早些去将尊师请回朝廷为妙。”

    不去管那些莫名其妙的应试秀才及美妙佳人,几名官员都仿佛遇到喜事般纷纷相互道贺起来。

    毕竟有了大明公主如此论调的支持,他们也不再担心宫中会不会传来反对声音了。

    但这对于一旁的应试秀才们来说,看上去总觉得有些傻眼,冉雄忍不住问道:“徐议郎,各位大人,你们都在这里说些什么啊!难道你们不觉得公主殿下先前的词句有些过于狂放吗?难道是朝廷又要有什么异动?”,

    “朝廷是不是有异动,本官不敢说,但本官却敢断言,那易知县虽非圣人,今日此句却绝对堪称圣言。如果冉二公子真不明白,那便回去问问你家丞相吧!或许丞相大人此次也唯有说上一个赞字了。”

    与徐琳一样,孟千同样是正六品的文散官朝议郎,只是与徐琳的温顺从达不同,孟千的官不大,脾气却不小,平日就喜好与冉丞相对扛。

    虽然孟千今天的话同样不好听,可作为冉丞相的一贯政敌来说,今天这话却已经相当客气了。

    不过不仅孟千没等冉雄追问下去,甚至那些朝廷官员,京城勋贵也在这时纷纷告辞了,竟没有一人愿把事情说清的。

    等到那些官员、勋贵全都离开,只剩下一屋子没有任何官爵的秀才、佳人时,众人都有些发蒙。万豪更有些失魂落魄道:“二公子,难道大明公主真与那易知县有什么瓜葛吗?”

    没想到万豪现在仍只担心大明公主与知县易嬴有没有私情一事,冉雄不禁大失所望道:“万兄,现在再担心这事,你觉得合适吗?”

    听出冉雄语气有些不善,万豪也很快回复过来。知道不该将情绪公然发出,压下心底郁闷,万豪一脸汗颜道:“二公子所言甚是。万豪孟浪了。但二公子又可知适才大明公主与徐议郎等人所议究竟是何事吗?”

    “这个本公子也无从知晓,看来应该是与徐议郎的师尊,前任户部尚书宋天德有关了。”

    “前任户部尚书宋天德?他不是在我们兴城县做流犯吗?一个流犯,怎又能被大明公主惦记成这样?”

    别的流犯,万豪可以不记得,但对于一直被万大户念念不忘的宋天德,万豪却一日都不敢忘。不是顾忌到宋天德的门生故旧太多,万大户早在兴城县就对宋天德动手了。所以一听冉雄说起宋天德,万豪立即有些愕然。

    不过听了万豪的话,冉雄却大皱眉头道:“兴城县?居然又是兴城县?不行,我得回去问问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

    不止是冉雄,所有家中有人在朝为官的应试秀才也纷纷点头称是。因为今天这事实在太过奇怪。好像大明公主先前的词句,最害怕的人应该就是那些朝官才对。但他们怎会听了无动于衷,却又大加赞赏呢?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愿意多留,芳香阁的诗会很快散去了。

    跟在人流后面,君莫愁却有些微微心惊。因为很显然,从大明公主与徐琳的对话判断,此事肯定又与那知县易嬴有关。

    难道兴城县真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不仅知县易嬴那老头去了兴城县后立即开始风生水起,甚至宋天德也很快就要得到重用了。当然,这里面得除去莽撞不知的万豪。

    不过以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来说,虽是圣言,却的确有些血淋淋的味道扑面而来。

    只是不知北越国朝廷又想要杀谁,或者说是又想向哪个国家开战。会不会目标就是……

    想想北仓府的旱情越来越严重,君莫愁的脸色也越发阴沉。

    早知道自己当初也该拉拢一下知县易嬴就好了,看来还是自己修炼不够,竟然看不出那老秀才竟会有今日之发展。或者说,还是自己有些以貌取人了?心中一阵叹息,走出芳香阁时,君莫愁就望着屋外雨帘回想起很多事,回想起很多故国、故人……

第七十二章、急密函

    大明公主有个坏习惯,那就是出宫易,进宫难。

    虽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大明公主却没有立即回宫的意思。而是命轿子继续往偏僻之处走,仿佛是想要冷静自己,又仿佛是在寻找什么。

    不久,轿子来到一条悠长小道中。

    小道不仅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出口,小道里面更是七弯八绕看不到尽头。不管谁想要打探前后动静,都必须走入小道才行。

    可小道中门户虽多,亮灯的却没几家。夜雨中,整条小道都给人一种阴森森感觉,仿佛随时都会有什么东西钻出一样。

    “大人,兴城县急报!”

    当轿子行到一个弯角处,弯角屋檐下突然站出一个黑影。在没有灯光的雨夜中,黑影不仅仍旧一身黑衣,甚至脸上还蒙着面纱。

    可不仅轿内的图莲对黑影现身没有任何吃惊,几名扛轿的轿夫,甚至提灯的宫女都没有丝毫反应。放下轿子时也一声不吭,仿佛就是一个死人或傀儡。

    轿子落下后,轿内传来图莲哼声道:“兴城县急报?怎么又是兴城县?那老家伙怎么就这么多事?说,到底什么事?”

    “回大人,此乃急密函。”

    面对图莲问话,屋檐下的黑影却递上了一封油纸包裹的信件。而且从黑影两次称呼中,显然并不是在误称或漏称图莲的公主之名。

    “传进来。”

    在图莲呵斥下,一旁宫女迅速将油纸包裹的信件从轿帘递入轿子中。仔细看去,这宫女竟然不是昨日为图莲更衣的伶俐宫女,也不知是图莲打哪找来的。不过这也难怪,宫中的宫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又能一一认识。

    接过信件,图莲也不在意油纸上已满是雨水落痕,随手扯开后就掏出里面的密函细细查看起来。

    黑夜中,图莲的视线仿佛根本不受光线影响,一目十行看完密函内容,图莲就抽动着肩膀啐骂道:“这个老家伙,还真是没完没了了?竟然想在这时怂恿人造反,真是……”

    “起轿,回宫。”

    没人能听清图莲后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因为图莲嘴中的话语根本就没有吐出口。然后小轿就在图莲的回宫命令下,加速往小道尽头走去。

    回到家中,冉雄就走向了内院书房。

    丞相府的书房位于宅院最深处,要想前往书房就必须得经过丞相府几乎所有的房间。虽然知道这是父亲在家中的权威体现,但冉雄怎么都是有些不习惯。不过为了弄清今天诗会上发生的事情,冉雄却不得不在这时前往自己最不喜欢去的父亲书房。

    经过花厅时,冉雄听到花厅中传来一阵嬉笑声。

    刚觉得这嬉笑声有些熟悉,没等冉雄转头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里面嬉闹,花厅中就传来一个令冉雄欢喜的笑闹声道:“小雄,大雨夜的你又跑去哪玩了,你看小簪都找你好久了。”

    “舅,舅舅……舅舅……”

    望向花厅里面,冉雄就看到一名少妇正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放到地上。小女孩头上扎着两个小丫髻,更显得聪灵惠巧。

    落地后的小女孩双眼不望别处,而是直盯着冉雄,摇摇晃晃就蹒跚脚步向冉雄走来道:“舅,舅舅……抱,抱抱……”

    见状,冉雄胸口一热,毫不犹豫迎上小女孩将其抱起道:“小簪乖,乖,舅舅来了,舅舅来了。”

    “小簪乖,舅舅不乖……,小簪乖,舅舅不乖。”

    也不知先前几个大人都教了女孩一些什么,当女孩随着冉雄话语嘟哝着嚷起来时,不仅满屋子大大小小的女人全都笑开了,冉雄也是喜笑颜开道:“对,是小簪乖,舅舅不乖,舅舅不该忘了小簪还在家中等舅舅呢!”

    “嗯,小簪乖,舅舅不乖。”小女孩也在冉雄怀中使命点头道。

    看着小女孩,冉雄一阵欢喜。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脸喜意地望向先前少妇,抱着小女孩走到少妇跟前道:“姐,现在朝廷是不是正在酝酿什么大事?”

    “朝廷?小雄你怎么也开始关心起朝廷大事了。”

    冉华今年虽然才二十出头,结婚却已有三、四年时间。在北越国,女子十四、五岁嫁人是件非常正常之事。虽然一般女子在嫁人后都很少回娘家,但由于冉华所嫁的乃是京兆尹苏阳欢,身为京城地方长官,很多事务都要牵扯到朝廷官员,因此冉华回娘家的机会也开始多起来。

    不仅是为了看望双亲,也是为替自己夫君打探消息。

    一来二去,冉华的女儿苏簪也变得与冉雄越发亲近起来。

    抱着苏簪一起坐下,冉雄也不管旁边几个婆姨,一脸急切道:“姐,你什么时候听说我不关心朝廷大事了,你快告诉我,最近朝廷到底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大事。”

    “酝酿?你怎么会想到这个词?”

    冉华在嫁人前虽然不关心国家大事,但由于家中有个冉丞相这样的岳父,冉华的丈夫苏阳欢却经常将一些朝廷之事说给冉华听,也好让冉华回娘家时替自己请教一下冉丞相。

    次数一多,冉华渐渐也对朝廷动静有了一些自己的观点与认识。

    听出冉华话中有话,冉雄立即挥挥手让那些在旁伺候的婆姨离开,这才说道:“姐,难道朝廷真在酝酿什么大事吗?我所以知道这事,却是因为大明公主在今天诗会上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哦?大明公主回来了?她又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不仅嫁人前,即便在嫁人后,冉华也偶尔会陪丈夫出席一些诗会,自然清楚大明公主喜欢参加诗会的怪脾气。

    看到周围已经没有旁人,冉雄说道:“这事情还要从那《三字经》说起。”,

    为了帮助冉华更好的思考,冉雄并没对自己姐姐隐瞒他与万豪想要试探知县易嬴与大明公主关系的事。而随着冉雄慢慢将事情说出,冉华的眉头也忽紧忽松。等到冉雄说到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时,冉华的双眼更是变得雪亮起来。

    等到将后面几个官员的议论也说了说,冉雄才问道:“姐,这就是今天诗会上发生的事。你说那易知县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大明公主又怎能将这么血淋淋的词句公开说出来。难道朝廷将有什么大事发生?可那些官员怎么又会一副喜滋滋的模样!”

    “呵!这话一般人还真不清楚,不过姐姐一介女流也不好和你多说什么,你还是去问爹爹吧!相信爹爹听了这话,肯定也会高兴的。”

    冉华并没有正面回答冉雄,却好像官员般在弟弟面前绕起了圈子。

    一见冉华这样,冉雄立即急道:“姐,你别这样啊!我都跟你实话实说了,你怎么都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呢?”

    冉华却喜笑摇头道:“这话你可不能怪姐姐,还是大明公主说的对,你要怪就得去怪那老狗宋天德。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还在外面瞎逛荡!害得我家相公现在一天就知道提心吊胆的。不行,姐得回去将这好消息告诉相公去。”

    好消息?

    虽然冉华并没有说太多,但仅是一个好消息就足以让冉雄彻底放心了。因为对冉华夫妇来说是好消息的事情,对冉雄和冉丞相来说肯定也是好消息。

    想到这里,冉雄也不担心见到父亲时该怎么说了。

第七十三章、再弄个小福康安出来

    自从穆延第一日就被易嬴吓得匆匆离开后,接连四、五天,易嬴都再没看到穆延。不过易嬴也没能离开知州府,而是被焦玉报复似的抓差来教穆勤、穆奋读书。

    这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易嬴却并不在乎。因为别说教孩子读书,在现代官场,下属帮上级打扫卫生间都不稀罕。

    “福康安,过来,给本县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几字写上五十遍。”看到穆奋又想闲下来,易嬴摇着笔杆道。

    “什么?五十遍?你当我是笨蛋吗?”

    “不说这几字我早就熟读能写,就你那《三字经》,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凭什么我还要好像傻瓜一样抄上五十遍。”坐在书桌旁,穆奋一脸恼怒道,眼中却隐隐含着某种期许。

    易嬴却装做根本没看到穆奋的期待目光,一脸不屑道:“呿!不是笨蛋你就想法让知州夫人放本县离开啊!你以为本县喜欢陪你这种小鬼头读书啊!做不到这点,你就永远脱不了笨蛋二字。这可是你说自己是笨蛋的,不是本县说的。”

    “你才是笨蛋呢?”

    不管抄书与否,穆奋真正希望的是易嬴能考教自己倒背《三字经》,也让易嬴看看自己本事,免得给他胡乱看不起。

    可易嬴却偏偏不上当,这也让穆奋气得无处可发,只得恼道:“为什么同样抄书你却不让哥哥做,尽让我做。还有,这狗屁的福康安到底什么意思,我才不信你说的真是什么福泰民安之意呢!”

    易嬴用来数落穆奋的福康安当然不是什么福泰民安之意,而是有野史称,福康安乃是皇帝老爷子的私生子。

    易嬴虽然不敢说穆奋一定是焦玉与某人勾连而生,但与穆勤相比,穆奋却实在长得有些不像自己父亲穆延,也不像母亲焦玉。

    为报复焦玉不让自己离开知州府,易嬴就开始用福康安暗骂焦玉。反正焦玉、穆奋都不知道福康安是怎么回事,易嬴乐得一个人开心。

    听到穆奋争辩,易嬴“啪!”一下将巴掌拍在穆奋脑袋上道:“还敢争辩?你也不看看你哥哥读书的态度有多端正。”

    “坐在椅子上,腰不弯,背不驼,腰杆都不摇一下,看了就知道将来肯定是个堂堂正正大丈夫。哪像你,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如果本县再不磨练一下你的心志,将来你这福康安肯定还会再弄个小福康安出来。”

    “坐好,不得乱动,腰杆挺直,手腕握紧。”

    易嬴虽然对穆奋极为不客气,但小孩子就有个尝鲜心理。不管是疼还是骂,被焦玉宠惯了,第一次碰到易嬴这种从现代社会来的“真正严师”,穆奋也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除了嘴上难免嘟嘟囔囔,竟然也开始按着易嬴要求开始抄写‘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了。

    看着这一幕,旁边的穆勤更是将腰杆挺得笔直。

    因为只有在易嬴面前,穆勤才能在书房中同样成为弟弟的榜样,而不是弟弟的笑话对象。

    这就是现代教育方式与古代教育方式的不同,现代社会的启蒙教育重在品性。至于聪明不聪明一类的,那反而不会太在乎。因为小孩聪明并不等于长大也聪明。一个人是否成才,主要还是看长大后是否努力。

    而且对于官场中人来说,最重要的同样是态度二字。你有没有才干不要紧,首先要态度端正,跟着领导走才能上进。

    不管穆奋将来有没有可能进入官场,为了报复焦玉,易嬴也誓要狠狠教导穆奋。

    躲在书房外的远处,焦玉却也拿手指点着屋内情形道:“官人,你看玉儿主意不错吧!这易知县的行事风格虽然有些荒唐,但用来教导勤儿、奋儿,那却是再恰当不过。”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穆延也摇头晃脑道:“奋儿怎么在易知县手下就这么乖?还有勤儿也是,哥哥的风范也完全体现出来了。”

    “或许这就是易知县能写出《三字经》的原因吧!能写出这么好的启蒙教本之人,怎能不会教导小孩子。”

    “难道这就不是你以前太惯着奋儿了?”不知是责备还是什么,但更像是调侃,穆延望着自己夫人微微一笑。

    焦玉却狠狠瞪了穆延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不全是你一开始没注意对奋儿的管教缘故。如果我后面不看着他一点,奋儿恐怕早就学坏了。难道你这个做爹爹的就真看不出来,勤儿是个不用人教导就会自己努力的孩子,但奋儿缺的可就是一个严师。”

    “严师吗?这个易知县还真的很严呢!”

    远远看到易嬴又给了穆奋一巴掌,虽然不知什么原因,穆延却不会感到心疼,而是更有一种宽慰在里面。

    不知穆延夫妇正远远望着自己,易嬴却已经一笔杆摔在穆奋的小手上道:“干什么,不准鬼画符,每个字都要好好写。难道你没看见本县直到现在还每日笔耕不缀吗?本县不要你跟自己哥哥比,就跟本县比,你还有什么说的。”

    小孩子最怕的就是规规矩矩坐着练字,可看着易嬴桌面上那一个个整齐、标准的皇体字,穆奋还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易嬴是怕被人识出笔迹才要练字,想着易嬴已经身为知县大人了还要练字,自己一个小孩子却不想练字,穆奋也得瑟不起来。

    “笃笃……”

    不是看不下去,而是不得不中断易嬴的教导,焦玉敲了敲书房大门道:“易知县,我家大人已经回来了,正叫您去衙门见他呢!”

    “哦?知州大人终于回来了?解放了,真是解放了!”

    “扑哧!”

    看到易嬴摆出一脸庆幸样子,不仅穆奋,甚至穆勤也同时喷笑出声。因为小哥俩都看出来了,不管怕还是什么,易嬴好像总有些畏惧自己妈妈,这让穆奋立即仿佛找到救星般道:“娘,你终于来了,易知县今天又欺负孩儿了。”

    “嗯,娘看到了,娘待会让爹爹给奋儿出气。”

    一边应付着穆奋撒娇,焦玉却根本就不敢望向易嬴。

    因为易嬴即便再没说过任何撩拨焦玉的话语,但他也只是在两个孩子面前才会摆出畏惧焦玉的态度。如果两人单独相处时,更多还是不屑一顾,或是直接用**裸目光打量焦玉身体。焦玉甚至敢保证,自己如果再敢提芍药之事,易嬴肯定又会向自己提及入幕之宾的蠢话。

    虽然事情的确是因自己而起,但为免更多尴尬,焦玉现在也只能用知州夫人身份来强压易嬴。

    所谓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在易嬴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七十四章、只借一人

    虽然不知穆延为什么要在衙门见自己,但这却是易嬴第一次进入知州衙门。

    不管知州还是知县,衙门布置都没什么不同。不仅包括前衙对外办公用的听房、公堂,同样包括后衙用于衙役、官员休息的牙房、居室等处。可每走到一处新地方,易嬴眼中仍会露出羡慕神情。这种羡慕就如易嬴当初在现代社会去拜访那些上级官员时曾表露的一样。

    心中羡不羡慕不要紧,至少要在脸上表现出来。

    身在官场,不管需不需要,有些事情根本就是为了做出来给人看的,不做还就是不行。

    如同第一次在书房时见面一样,进入知州大人专用的居室,穆延依旧端坐在桌旁翻阅着易嬴那份免税田奏折。

    易嬴心中有种无奈,但又有种羡慕,羡慕穆延能在自己面前摆谱,无奈穆延居然屡教不改。高拱双手,易嬴照例一躬身道:“下官兴城县知县易嬴,参见知州大人。”

    “哦!易知县来了,免礼、免礼,坐,快坐……”

    以着比上次客气得多的神情,穆延故做刚刚发现易嬴,立即从桌旁迎身道。

    不得不摆出一福受宠若惊态度,易嬴再次躬身道:“知州大人客气了,客气了。”

    “那我们一起坐下吧!”不仅易嬴看出了穆延的虚伪,穆延同样看出了易嬴的虚伪。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两人的你来我往。因为虚伪本就是官场文化的一种,无论现代官场还是古代官场都没有不同。

    当穆延摆开姿势端坐椅上时,易嬴却只能半个屁股落在椅面上说道:“知州大人,不知您这次招下官来州府还有何事吗?不是下官想要推托,而是下官实在不放心现在的兴城县。”

    “易知县的确该回去看看了。但回去后,易知县又想好怎样整理兴城县的防务了吗?”穆延若有所指道。

    知道穆延在说什么,易嬴却毫不在意道:“怕什么,万一兴城县被破城,真正该担心的乃是万大户,而不是本县。”

    穆延没想到易嬴竟会如此回答,怔了一怔畅笑道:“易知县果然睿智,那本知州就是白担心了。”

    “哪里,哪里,知州大人的关心,下官一定铭记在心。不过,……知州大人为何要提醒本县防务一事,难道知州大人已确定那焦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了?”易嬴略带好奇的不解道。

    “这不是本知州是否确定的问题,而是知县大人并没给对方留下回转余地吧!”穆延慢悠悠说道。

    易嬴不知穆延这是在讽刺还是挖苦自己,却也不在意道:“知州大人训斥的是,这次的确是下官孟浪了。”

    “是吗?但据本知州所知,兴城县的万大户可是已带着大部分家眷回乡省亲了呢!”穆延突然说道。

    “……还?还有这种事?万大户的消息可真灵通,但他未免也太急切了吧!”

    易嬴虽然没想过真要将保护兴城县的责任推给万大户,但听到万大户“逃跑”的消息还是有些惊讶。毕竟如果真能将责任推给万大户,那也是一种不错选择。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易嬴可不信万大户真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要不要趁这机会在万大户家大捞一笔?在考虑如何防御外敌前,易嬴却已先想到要如何去搜刮万大户财产。

    毕竟万大户若是真不在兴城县,易嬴可信万府还有谁能挡得住自己。

    注意到易嬴咧开的嘴角,穆延相当诧异。因为换成一般文官面对这种局面,肯定会惊慌失措才对,哪像易嬴居然乐不可支起来。

    即便春兰能保住易嬴安全,也不可能保住易嬴一家的安全。即便春兰能保住易嬴一家安全,也不可能保住整个兴城县的安全!如果兴城县失守,易嬴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但始终没等来易嬴的求援请求,穆延也只得无奈道:“咳……,易知县,这次事情相当严重,添为申州知州,本官也不可能置若罔闻、置之不理。如果易知县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可以向本知州提出来,本知州一定会大力襄助。”

    “需要的地方?”

    没想到穆延会在这种地方向自己示好,易嬴心中有些诧异。因为不管穆延再怎么对易嬴示好,易嬴都不可能由钦官降为府官去辅佐穆延。但此次事情如果失败,未免不可以考虑一下就是。

    易嬴想了想,展颜说道:“既如此,不知下官可否向知州大人借一个人。”

    “只是借一个人就行了?”以易嬴性格,穆延原本已准备好迎接易嬴的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头来,易嬴却只想借一个人。

    不管易嬴想找自己借谁,所谓有借就有还,难道易嬴真的一点都不想从自己手中捞好处?穆延很想相信这点,但又很难相信这点。

    易嬴却点点头道:“是,下官只需向知州大人借一人,便可以替兴城县挡过此次兵灾。何况这次是否真会有兵灾,那也未为可知。”

    “是吗?你想借什么人。”看到易嬴坚持,穆延也只得略带遗憾道。

    因为不管易嬴向穆延借兵还是借粮,那都等于给了穆延日后与他交换的筹码。可易嬴如果只是向穆延借一个人,穆延不但不能不给,日后也很难再找易嬴要什么好处。

    易嬴慷慨激昂道:“下官曾在会阴山得遇一神箭,却见知州大人的下属似与之相熟,不知下官可否通过知州大人借得此人一用。”

    “你要借他?”穆延惊讶道,但却并没有说那神箭到底是什么人。

    易嬴一脸诚恳道:“还请大人帮忙。而且下官保证,只借用那神箭一月,挡住此次兵灾即可。要知道,有如那般的神箭,最好还是在战场上扬威,寻常的看家护卫,实在太过屈才了。”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穆延避开易嬴的灼灼眼神道:“……没想到易知县竟如此体恤第一次见面之人,既如此,本知州便帮你去说说,一定要那神箭随你去坐镇兴城县一月便是。只是,易知县难道只打算用那神箭技艺来退却两千大军吗?”

    两千大军?两千就能称之为大军了?

    虽然明白古代与现代的军制不同,但想想万大户为保自家财产捐建的坚固城墙,易嬴心中甚至都有些不屑一顾了。

    因为不管北越**队是怎样攻城的,现代战争,特别是小规模战争,最重要的一个战术就是斩首。而无论春兰还是那位神箭,都是实行斩首战术的一等一人选。

    不是易嬴不想春兰过多抛头露面,不是易嬴想再见见那神箭技艺,还真未必需要找穆延借人。

第七十五章、身不由己

    由于上次焦玉的提议,芍药现在根本就不敢陪易嬴留在知州府。而由于对春兰武艺的忌惮,焦玉也同样不敢将春兰留在知州府中。

    所以,尽管每个人都有些不情不愿,易嬴留在知州府的几天却没有一个人陪。

    只是春兰每天都会过去知州府一次,确认易嬴的安全无恙。

    得知易嬴将要回来,原本已在驿馆中住得有些疲沓的易东等人立即忙得鸡飞狗跳起来。而春兰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与众人一起回去兴城县,应对即将到来的兵灾。

    在易嬴来说,他只是不敢相信,但对春兰而言,却是已得到确认的消息。

    春兰正将包袱扎好,房间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奇怪现在还有人敢不敲门就进入自己房间,春兰惊讶地回过头去。

    发现竟是芍药满脸凝重走进来,春兰惊讶道:“芍药,有事吗?还是老爷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老爷那边没事,但春兰你为什么要留在老爷身边?”芍药勇敢地抬起脸,春兰却能看到芍药耳根在不住颤栗。

    见到芍药反应,春兰莞尔一笑,因为芍药反应才是普通人见到武林高手时真正该有的反应。哪像易嬴,胆大得好像顶了天一样,居然说抱就抱,不仅双手乱摸,更是直接将脸埋入春兰怀中。

    想到易嬴曾对自己做过的事,春兰双脸不禁闪过一丝羞红。

    在芍药注意到春兰脸色变化前,春兰已经转身继续收拾包袱道:“那你又是为何要留在老爷身边,范文香小姐?”

    在春兰转过身去后,芍药的脸色就有些明显放松,因为与在会阴山只是听说不同,芍药可是亲眼在妓馆看到春兰扇掉了龟公满嘴牙齿,砍掉了兵丁手臂。在最初的义愤渐渐淡去后,对春兰的恐惧就渐渐开始占上风。

    突然从春兰嘴中听到自己全名,芍药立即紧张起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噗!”一声轻笑。

    春兰转过身道:“知道你身份?芍药你真认为自己身份很重要吗?那不过就是你自己在穷担心罢了。真的你身份很重要,老爷又怎会一无所知?官府又怎会没对你们发出严加侦缉的海捕公文?”

    春兰的语气虽然没带上任何讽刺意调,芍药的脸色还是一窘。不知该怎么反驳,想想说道:“我是为了替爹爹伸冤,或者说是为了看着知县大人实现爹爹遗愿才留在老爷府中的,那你呢?你又是为何留在老爷府中。”

    “我与你一样,同样是想看看老爷将来能走到哪一步才自愿留下来,不过师门如果另有命令,或许我就不能自行选择了。”

    “不能自行选择?难道当你师门下令杀了老爷时,你也会动手吗?”芍药一脸紧张道。

    没经过任何思考,或者说是早已思考过,春兰摇摇头道:“看情况吧!或许等老爷将我收了房?我就不一定会听从师门这种命令了。”

    说出这话时,春兰的心脏就突然猛烈跳动起来。因为春兰知道,若是换成自己原本预定要去的浚王府,即便浚王将自己收了房。一旦师门命下,春兰也会毫不犹豫杀了浚王。

    可与易嬴相处那么久,春兰不敢说已经喜欢上易嬴,却总觉得易嬴与普通官员,乃至与普通人都有许多不同。

    或许为了这种不同,春兰也会与师门抗争一下。当然,前提是易嬴得将春兰收房才行。

    突然从春兰嘴中听到“收房”二字,芍药满脸惊窘道:“收房?难道你也喜欢老爷?”

    “不是我喜欢老爷,而是门内有规矩,我们不能拒绝各自老爷的收房要求。”遇到这问题,春兰尽可以一脸淡然道。

    皱了皱眉,芍药还是很难相信道:“可那只是老爷不知道你的身份状况下吧!”

    春兰摇头道:“不,如果不是被老爷在兴城县截下,我原本就是要以女护卫身份进入秦州浚王府。这可不是什么人见到武林高手都会畏惧如虎,而且老爷现在也没有畏惧我。”

    说到这话时,春兰又想起了易嬴对自己的挑逗,脸色不禁微微一红。

    芍药却大惊失色道:“什么?浚王府?难道江湖人也盯上了浚王府?”

    春兰说道:“为什么江湖人不能盯上浚王府?江湖与官府原本就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双生子关系。而且不说我,即便夏荷她们的武功低微了些,应该也没负有任何门派重任,但不也是个江湖人?”

    “为官府中人做保镖、护院,这原本就是江湖人的正当出路,这你总该知道吧!”

    “那你待在老爷府中到底想干什么?”

    “或者说,你究竟是什么门派出身的高手,他们为什么要让你待在老爷府中。”芍药又回到第一个问题道。

    春兰脸上仍是微微一笑,淡然说道:“你为什么待在老爷府中,我就为什么待在老爷府中,包括我的门派也是。还是你认为,只有自己一人看中老爷的才学?但你又知不知道,同样话语,老爷在第一天夜里就已经问过我了。”

    “老爷已经问过你这话了?难道老爷不惧江湖人物。”这却是芍药第一次听说道。

    春兰将包袱上最后的结扣系好,背上肩头道:“你怎么会认为老爷惧怕江湖人物呢?难道你忘了,不说抽那龟公一巴掌本就是老爷的命令,命令我砍那亲兵手臂时,你看老爷犹豫半分没有?”

    “官场中人虽然不比江湖中人的个人实力强,但若论起血腥手段,那可是人人杀人不眨眼的。”

    “哼,老爷才不血腥呢!那人本就该砍。”

    虽然说出了这话,芍药却也仿佛不再惧怕春兰一样。因为不说易嬴,芍药本身就是一个官宦人家子女。即便芍药父亲是个清官,但芍药也知道自己父亲同样砍过不少歹人脑袋。

    “知道就好,现在还怕我吗?”脸上一笑,春兰的双脸逼向芍药道。

    芍药脚步往后一退,但又很快挺直腰杆道:“哼,老爷不怕你,我也不会怕你,但你却不准将我的事情告诉老爷。适当时候,我自会让老爷知道一切。而且你也绝不能加害老爷,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谁稀罕你做不做鬼。”

    翻了个白眼,春兰推门出屋道:“比起你对老爷的期待,我对老爷的期许却要大得多。你只是期待老爷帮你爹爹实现遗愿,我却要期许老爷帮我获得成功。不然你以为,我留在老爷府中又有何意义。”

    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芍药有些无语。她虽然不能理解春兰的想法,但却能想像春兰留在易府肯定是身不由己。

    一个身不由己的人,你又能要求她什么?只要易嬴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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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介绍:
我父亲姓易,我母亲姓嬴,所以我叫易嬴。
易嬴是个市长,不过是个一日市长。不是名义上的市长,而是实质上的市长,只不过风萧萧,易水寒般倒在了就任仪式上。
然后,易嬴归位到易嬴身上。
只是此易嬴非彼易嬴,而是北越国一个七品知县。知县就知县了,那也不算什么,至少还是一个官,可与如日中天、年轻俊朗的易嬴市长不同,知县易嬴却是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
五十多岁的人还能干什么?等着入土吧!
不过入土前,当然是该拿的拿、该要的要,该贪的贪、该抢的抢。
说我不正派?丫你五十岁了还正派个球,不是有终身累官制庇佑,五十岁的市长?等着退休进棺材吧!
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咱还有啥不能干、不敢干。最多不过再死一回,换个身体再穿越去。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