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求亲
兀鹰在前头与李氏不外乎说着一些请安问好的话,只是兀鹰来自匈奴,他的口音确实也十分怪异,引得躲在后头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顾不上仪态教养,连连低声娇笑,议论纷纷。
站立在珠帘后的谢朝华看着一边同李氏说话,一边不时瞟向珠帘后的兀鹰,心道,这兀鹰原本开口求亲不过是念着谢家的声望地位,可这一次他在那头,看着这边珠帘抖动,软语暗香阵阵拂过,说不得觉着这谢家女子还真是春色宜人,怕是这会儿心猿意马真动了心了。
不经意间,谢朝华对上他扫过来如鹰隼般凶顽的目光,不由心中战栗,背后渗出密密冷汗。
忽听身旁谢朝容冷冷一哼,讥笑道:“得了濮阳郡公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到底不过就一个降将罢了,即便封了王他也还是蛮子一个。想他在匈奴的时候杀了多少我天朝子民,如今竟然恬不知耻上门求亲,也不自己好好掂掂分量,谢家这样的高贵世家岂是他能妄求的!”
谢朝华扫了她一眼,这妹妹谢朝容虽说平日里因为其母是长公主,性子一贯骄奢蛮横,在国家大义上倒也还是是非分明的。
兀鹰说完话便告退了,走之前还对着帘子抱了抱拳,惹得后面的女孩子们大气都不敢出。他人走后,谢朝华同众姊妹这才纷纷从内堂走出来,李氏淡淡一笑,道:“这濮阳郡公说话之间倒也很有礼数,进退得当,是个人才。”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在谢朝华身上流连不去,谢朝华干脆别过脸同谢朝容随意说话,装作不知,李氏复又同小辈们说笑起来。
谢朝华不久借故脱身出来,看着眼前一家子老少乐融融的气氛,她忽然有些待不下去。她一路上朝着喧哗之声相反的方向行去,渐渐周遭只剩下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
忽然耳边飘过断断续续的曲调,却听不真切是何乐器所奏,谢朝华是个喜欢摆弄乐器的,顿时升起好奇之心,寻着声音一路走去。越走越发荒凉起来,想来平日里都没有人来废弃许久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池塘,浑浊的池水上安静地躺着几片浮萍,微风吹过,平静池水上散出了大大小小的水纹,浮萍也随着水泊浮动起来,适才死气沉沉的池子才多了一丝生气出来。
池塘边上有一人低头坐着,手里摆弄着的好像是一片叶子,春风顽皮地吹皱了他宽大的袍袖,谢朝华心中有些微微的惊讶,静静地看着眼前如诗如画的男子,她没想到会是肖旻。她正在犹豫是否要上前,此时肖旻也看见了她,对她微微一笑,招呼她过去。
谢朝华笑意盈盈,上前给肖旻行礼,“旻表哥好惬意啊,一个人跑这里逍遥来了。”照说这侯府后院外人是进不来的,不过肖旻身份特殊,加上跟谢家也算是沾亲带故,而今日又宾客如云,有些规矩便也没往日那么严谨了。
肖旻挑眉一笑,这笑容里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让他原就英俊的容貌更多了吸引人的魅力来,谢朝华心中感叹,这样一位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要不是他这尴尬的身份,怕上门求亲的媒婆就能把王府的门槛给踩破了。
肖旻边说边照顾着谢朝华坐下,话语中懒洋洋地,“妹妹不也是一个人出来逍遥了,倒反过来说我。”他举手投足间有着贵族的难掩的风流。
谢朝华笑而不语,她又怎么能说自己是看不惯眼前的虚情假意呢?肖旻也突然不再开口,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坐着,仿佛过了很久,才听肖旻轻叹了口气,道:“记得瑶母妃曾说过,做谢家男人难,做谢家的女人更难。”谢朝华知道他口中的瑶母妃指的是自己的姑姑,而这话真真是触动了她内心深处,她低首不语有些出神,手却无意识拨着面前水中的浮萍,划乱了一池春水。
“我听见兀鹰今日来贺寿了?”肖旻突然话题一转问道。
“嗯。”谢朝华轻轻应道。
“明日我让媒婆上门向妹妹提亲可好?”他抬起双瞳,清冽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念,唇角带着一丝浅笑。
谢朝华望着他温柔的眼睛,心中温暖而感动。
阳光此时直直地射在他的身上,他乌黑发髻下如珍珠般白晳的脖颈散发着诗意的光泽,以往看似懒散的他,此时却似白杨树一样挺拔,仿佛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他此话的意图两个人心中都十分明白,谢朝华并没有因为他如此冒失的话语而生气,肖旻也没有觉得谢朝华此刻出奇的平静有什么不妥。
“旻表哥,做谢家女子的确不易,可做的王爷也并不轻松。你我的婚事怕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谢朝华淡淡一笑,那笑容透出宿命般的寂寞。
想到眼前花样年华的女子就要如同祭品一样被放置在祭祀台上一般,适才的肖旻的确是一时冲动了,而谢朝华的一番话让他领悟,自己虽说是个王爷,可这王爷却是半分都无法替自己做主,还谈什么出手助人呢。
肖旻看向谢朝华的双目中满是悲悯之色,那种无法言语、几乎让他窒息的感觉缠绕不去,忽然一双小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胳膊上,“旻表哥,谢谢。”泪不知不觉从她眼角落下,顺着脸颊缓缓下滑,可脸上的笑容却是那样平静而温暖,前世今生,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一份的关怀。
肖旻伸出手,轻轻拭去谢朝华脸上的泪,他们的举动是如此不合时宜,可两人没觉得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和窘迫,心中坦荡十分自然。
若非知道不可能,谢朝华突然觉得其实此生嫁给旻表哥,做一对如兄妹般的夫妻也可谓是个选择,她心中正胡思乱想着,丫鬟翠儿急冲冲地跑到跟前,急促地道:“姑娘!你让我好找,族长夫人正在找你呢。”
谢朝华心中一动,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四十四章 人生如戏
第四十四章人生如戏
谢朝华与肖旻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从他温润的眸中,读到了一丝隐忧与无奈,她匆匆对他行礼告辞,便随着翠儿急忙忙地离开了。
适才欢声笑语的堂上变得有些冷清,人此时都不知去了哪里,翠儿一脸疑惑地焦急道:“姑娘,这……要不我四处看看找人问问?”正说着,从里头挑帘走出一个丫鬟来,垂首恭敬地对谢朝华道:“老夫人请姑娘内堂说话。”
谢朝华点头示意翠儿留着,独自一人朝内堂行去。
堂内有些昏暗,外面明媚的阳光好似怎么都照不进屋子似的,空气中隐隐有着淡淡的檀香,让谢朝华一下子想起了前世的永安宫。那时日复一日地独自待在宫中,唯一陪伴她的也只有这淡淡的香,那不过半年的时间而已,如今忆起却仿佛已是前世往事了……
屋里没有旁人,幽暗的光线下,李氏一个人坐在窗前,好似在出神。
谢朝华上前行礼,李氏这才好像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说了句:“是朝华来了啊,坐吧。”语气平淡的好像并不是她寻谢朝华过来似的。
谢朝华应声坐在下首,抬眼看向李氏,她的脸在光影明暗中看去还真与谢老夫人有几分相似。
李氏此时开了口,“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如今族里与儿孙辈见面的机会是越发少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又是这个生病那个不舒服的,一年到头现在算算是连一个手的数都不能够有的了。我跟侯爷也提过,找些机会让你们小辈多经常走动走动,别时间场了连自家人都显得生分起来,以后见了面还不知道是一家人,可就闹笑话了。可侯爷却说我想太多,没事净瞎操心,可你看看今日你们姊妹在一处那生分的样子,我是瞎操心吗?”
李氏的这番话是话中有话,可谢朝华却只能装糊涂,笑着道:“伯祖母,如今姊妹们都大了,自然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疯癫没规矩。再说侯爷那话原是为您好,怕您太操劳了。照我说您老操劳一辈子,现在就该好好想想清福才是。”
李氏笑道:“你是个机灵讨喜的孩子,孙辈里在我眼中也只有你是担当大局的人。”
谢朝华听了心中一沉,低下头。李氏把自己单独叫进内堂说话,她明白是有同她直说的打算。
果然李氏道:“濮阳郡公向圣上开口,求亲与谢家。侯爷同我说陛下虽未明白提出,可已经有所暗示,让侯爷看看谢家寻一个适当的女儿。唉,我跟侯爷提了好几个女儿的名,他都不甚满意。说濮阳郡公身份特殊,要一个沉稳持重、能担大局的人。我心里便想到了你。”
谢朝华猛地起身,慌忙道:“朝华惶恐,不敢当此赞誉。”
李氏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示意朝华坐到她身边,“不用紧张,此事还没有个定论呢。我也只是与侯爷随便说起罢了。”
谢朝华挨着李氏身边坐下,李氏伸手将谢朝华的手拽到近前,轻轻握了握,“其实侯爷是不想结这门亲的,只是到时候若是陛下的圣旨下到谢家,却是无法推脱的。族里虽说女儿不少,可对方怎么说都是封疆大吏,又有爵位在身,总是要找个身份相当的。如此这么着,论身份才情的话,也不过只有四五个合适的了。除了你跟你妹妹,还有你琮伯的二姑娘,玕三叔的朝柔朝婉两姐妹,年纪都相当,品性也都好,这下更难选了。”
“伯祖母慈悲,朝华今年一十四,尚未成年。”谢朝华微微发抖,低着头说道。她不是害怕会被族里安排嫁给兀鹰,她只是心中既气且悲,今生竟是比前世还要提前迎来这个眼前这个情形,谢家再一次地将自己推了出去。
李氏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你跟你妹妹虽都未及笄,一来侯爷说匈奴是不在意这个的,二来真要婚嫁也不是说办就办的,总是要等你们成年之后。何况你父亲如今人还在出使楼南国,这终身的大事也是要问了他的。”
这话说得十分地在情在理,只是谢朝华却这话中觉察出一丝端倪来。那便是自始自终李氏从未开口提到过自己的祖母谢老夫人。
这昔日有着嫡庶身份区别的姐妹,他们之间的恩怨故事谢朝华无法得知,那是一个不属于她的故事,而当年故事的主人翁们一个如今是地位显贵的族母,另一个则是退隐于府中却又洞察世事的大家长。可无论如何她们之间绝对不是一般姐妹会有的冷淡疏离。
谢老夫人不论真假总是称病在家,作为娘家姐妹,哪怕人之常情也是该关心几句。而作为自家的主母,一家之长来说,谢朝华的终身大事原也该是先问过了谢老夫人。可李氏却只字未提。
谢朝华想到这里,起身朝着李氏跪了下去。她知道这一跪,意味着她从此将踏上另一段陌生的征途。
她额头几乎贴地,沉声道:“若是谢家要我嫁,朝华自当会嫁。”她手上暗暗使劲揉搓着自己的眼睛,等抬起身子时,双眼看上去便有些泛红。
“想当年族里头给了朝华一个嫡女的名分,可朝华从小明白自己跟别的姐妹是不一样的,如今濮阳郡公向圣上开口求亲谢家,若是陛下允了,想他封了定州刺史,自然便是要跟着远嫁定州的。这一别,不知此生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可怜母女连心骨肉分离,朝华心中想到这些,不说其他也原是最适合的人选……”她原先是十成做戏,可说着说着却由衷悲伤起来,一眨眼,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
李氏念了一声佛,急忙起身将谢朝华扶起,一手还帮她擦着眼泪。谢朝华索性一把抓着她的衣袖,啜泣哽咽道:“朝华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外人眼里终究是比不得正经嫡出的姐妹,说是嫡女,那是族里疼惜朝华,可终究是出母所生,人未落地便……”说着又几乎泣不成声。
李氏此时将谢朝华搂在了怀里,道了句:“都是女儿哪里有谁比不上谁的。”然后心肝儿可怜人儿地陪着她一起掉起了眼泪,哭了一会儿收住泪,又嘱咐几句才让谢朝华离开。
谢朝华走出内堂,不慌不忙地擦去泪水,整了整衣服,从容地步下了台阶。
第四十五章 寿礼
第四十五章寿礼
谢朝华走出院子,不远处水榭那里传来唱戏的锣鼓声,想是大家都去戏台子那边看戏去了。
今日,她下了一招险棋,不过最险的棋若是得手往往就会成为最妙的一步棋。前世,她被动地成为了老祖宗手中一枚棋子,而今她虽依然还是谢家一颗棋,只是今世的棋局她打算由自己来布。
幸福?自由?这世上,唯有势者才可生存。只要她的命运一天未定,便多一天时间筹谋,也就多一分希望。
“阿华。”谢朝华刚刚走出院子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她转过身去,原来是谢焕。见他几个箭步上前,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错,笑容满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问着。
谢朝华笑了笑,却伸手指向谢焕手里捧着的一个雕着精美繁复花纹的黑色盒子,反过来问道:“焕哥哥手里捧着什么好物件?这么宝贝似的。”
谢焕眨眨眼,神秘兮兮又有些得意道,“这可真是个宝贝物件呢。”说着用凤眼斜睨谢朝华一眼,却卖着关子不接着往下说。
“焕哥哥的东西自然是非比寻常的尊贵,朝华自知福薄命浅,是没有这个命得见了,还是不自讨没趣了。”她故意重重叹了口气,“省得别人心里不踏实,以为我眼红心惦记呢。”
“什么福薄命浅的,别瞎说!”谢焕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气恼,急忙忙把盒子凑到谢朝华跟前,一手掀开盖子,有些讨好道:“哪有什么是妹妹见不得的宝贝东西。”
谢朝华故意装模作样严肃道:“这可是你让我瞧的。”说话间看着谢焕讪讪讨好的表情,却又掌不住莞尔一笑,只是眼角余光瞟见盒子里的东西却是微微一愣。
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并没看清,谢朝华的目光却是定在盒盖内上一个蓝边白底的图案上。
远处丝竹之声飘来,谢朝华仿佛又见月光下雪白杏花,风起涟漪,片片花瓣飞舞,宛如梦中。
那黑暗中的琥珀色眸子清亮无比,“我可以放开你,但你若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的刀不长眼睛。”语言霸道狂放,口气却是轻柔的,手上力道也在逐渐放轻。
谢朝华大概猜出他是何许人也,那把有着楼南藩王印记的短刀她一直收藏在匣子内,偶然想起取出翻看,想着和那人的几次相遇,嘴边总忍不住浮起苦笑。
“想什么那么出神?”谢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朝华回过神,嫣然一笑中心事尽藏,斜眼瞟了眼盒内的物件,道:“这东西的确是宝贝,玉质通透,实施罕见的好玉,只是我横竖不明白,如今整日在皇宫里出入,焕哥哥怎么眼界反而比从前越发小了起来。只一块玉就让你这么神叨叨的。”
谢朝华与谢焕是自幼互相嬉笑怒骂惯了的,谢焕早习以为常并不违忤,只又将盒子凑到她眼皮底下,语气有些得意,“你再仔细瞧瞧,这玉可是会动的!”
谢朝华实在不信,斜眼瞅了身旁一脸神秘的谢焕,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再细看过去,而谢焕此时让那盒子内的玉石堪堪被阳光照射到,谢朝华定眼瞅过去,果然见那玉石之中一处竟隐隐显出红色,而且愈来愈盛,渐渐竟好似开始流动起来,转眼间玉石上赫然显出一个龙飞凤舞的寿字来。
谢朝华看了不由惊讶,转头对着谢焕赞叹道:“这的确是个宝贝,看来我要给焕哥哥道喜了。”自古以来,世间一直有一个说法,那便是得珍奇玉石之人定是有神灵庇佑,必显贵非凡。
谢焕咧嘴一笑,讪讪道:“你先别忙着道喜,这玉石不是我的。是昨日从楼南国回来的人带给琼叔的,据说是接待琰叔的汝阳王听说了谢氏族长夫人大寿而特意备的一份寿礼,我这不过是借花献佛,给跑个腿罢了。”
谢朝华一定,心道果然是那边送来的东西,转而一笑,道:“那也要给哥哥道喜,你将这宝贝给伯祖母送过去,她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就大大赏你一番,指不定就发笔小财呢!”
“你这丫头,越大嘴越发刁钻起来。看来我这个做哥哥今日要好好教训你一番,省得日后越发没个长幼尊卑起来。”谢焕玩笑着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打,却没料动作有些大,手不小心被一旁灌木划伤出了血,谢焕轻轻抽了口气,随手把盒子放地上,将出了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着,谢朝华赶忙抽出绢帕给他包扎上,“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如此毛躁……”正埋怨数落中,却见几个人影从另一头走了过来,只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这是怎么说的?”
“难道这兄妹为了争寿桃吃还打架不成?”其中一位儒雅俊秀的公子施施然走过来,语气带着戏谑,正是安隽王肖旻,他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谢朝华微微有些浮肿的眼睛。
谢朝华指了指一旁地上的盒子,浅笑道:“这是楼南国汝阳王给伯祖母送来的寿礼,焕哥哥正要送过去呢!”
肖旻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之色,抬眼盯着谢朝华,“那么大老远的,这汝阳王看来倒是个有心之人。”
谢朝华手抚着黒木盒子上雕工精致华美的花纹,凹凸有致,棱角分明,“在旻表哥看来,我父亲此去与楼南国和谈该是一切顺利了?”早有传报过来,此次楼南国负责和谈之人正是汝阳王。
肖旻默默不语,一旁谢焕好几次忍不住想开口却硬生生忍住,好半天,肖旻轻叹口气,道:“难道每次为了收买人心,稳定天下,天朝就要送一个女儿出去不成?”他话里的意思自然不单单指的是和亲楼南国,还有眼前的濮阳郡公求亲。
“旻表哥无缘无故说这些干嘛。”谢朝华笑得烂漫。
肖旻扫了她一眼,竟十分严肃道:“难道朝华认为这合适吗?”谢朝华微微低头,这平时如和煦如春风的肖旻,一旦认真起来,凌厉的架势倒也有几分皇家的威严。
“这些与我何干?女子连自己的命运尚无法把握,旻表哥问我这些岂不是问错人了?”
肖旻深深看了谢朝华几眼,不再说话。
身后此时却有人道:“将士杀敌,文臣则可安顿后方。若要靠女子来平天下,大丈夫岂不惭愧么?”
谢朝华微微一笑,坚持了那么久,他终于开口了。她转过身去,“何将军有何高见?”
第四十六章 论政
何元吉英俊的面容在阳光衬托下熠熠夺目,逼得人几乎无法直视,谢朝华只感觉到他的眼神始终定在自己身上。何元吉站在原地不动,轻声道:“高见不敢当,只是即便和亲成功,也不知道可以把楼南国稳到什么时候。不过这仗早晚都是要打,又何必白白耽误一个个好女儿!”
“如今内忧外患,元吉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肖旻在边上淡淡道。
“王爷这口气倒是有些像我父亲了。”何元吉斜睨了肖旻一眼,“只是既然内忧外患,大丈夫岂不是更应该建功立业,报效朝廷。整日躲在女子身后,求片刻安稳岂不更加羞耻?”他的脸上尽显狂傲之气,可却又不同那种口出狂言,反而有种令人安心的自信。
按理说,肖旻到底是个王爷,何元吉的这番话却是有些冲了,而肖旻却也不与他计较争辩,只笑笑,摇了摇头,转头看着谢朝华道:“朝华妹妹,可见我要惭愧死了。长这么大,一没有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二也不是贤臣,提不出治国良策。”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何元吉似乎这才想起刚刚自己的那番话,无意中却说到了肖旻的痛处,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朝肖旻行礼,道:“元吉适才言行过激有失偏颇了,还请王爷恕罪。”
谢朝华在一旁对着肖旻娇笑道:“报效国家,未必就一定要上阵杀敌啊!天生我才,各有其用。照旻表哥这话来说,天下那些既不是武将又不是文官的平民男子,岂不是都要惭愧死了?”
肖旻哈哈一笑,深深看了谢朝华一眼,道:“谢家众多姐妹里,也就属朝华妹妹贴心,向着我了。”
“也不是。只是朝华赶得巧罢了,正好听到旻表哥这番话,若是其他姐妹听见,自然也是跟朝华一样的想法。”谢朝华笑着说。
适才有些紧张的气氛也就此缓解。
也就这时,我谢朝华又感觉到了那道目光。直直的,不加掩饰的目光,大胆放肆地定在自己的身上。
谢朝华毅然迎上了那个人的目光,这眼神她是如此的熟悉,恍惚中,仿佛又回到过去多少个片刻中,如今这目光依然丝毫未变,那样的坚毅与志在必行。
谢朝华对他嫣然一笑,却转而对谢焕道:“焕哥哥还不去送礼,难道是打算让我再给你包块帕子好更加显眼,让伯祖母看见再多赏点吗?槽糕,可惜妹妹我可再没多带一块帕子来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谢焕指着谢朝华连连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谢朝华也笑着,将那黒木雕花盒子递到谢焕手里,催促他快些去。
风轻轻吹过,拂起谢朝华耳边的微乱的发丝,她也感觉到了那人潮水般的目光。
盛夏,伴随着酷暑袭卷整个天朝的却是河间王竟然打起了清君侧的旗号,发动了兵变。因此事太过出乎意料,因此朝廷一时之间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何况河间王沿路之上,又得到了楚王与淮南王的支持声援,声势短时间内变得十分浩大。
虽然战火初起之时,朝廷居于下风,可毕竟底子雄厚,才半个月的光景局势便颠倒了过来。而此次负责领兵与叛军作战的除了安西将军何震之外,还有刚刚被封的濮阳郡公。而前些时日濮阳郡公兀鹰求亲的事情自然也是被暂且搁置在了一旁。
战争打得据说是十分激烈,可对于远离战场的京都来说,日子却还是照旧这么天天过着,仿佛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波及。
这一日,谢朝华躺在藤椅上,望着院中古树好似在发着呆,丫鬟翠儿陪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前些日子听说宫里进了一个乐师,弹的曲子让宫里的贵人们都听呆了。”
谢朝华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好似有些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哪里新来的乐师?”
“好像是皇后前些时日简装出行去进香,路上马受了惊,被一旁的路人拦下了惊马,而这人就是后来入了宫的乐师。”
谢朝华问:“知道那乐师的名字吗?”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这乐师十分年轻,长得也十分好。”翠儿轻轻一笑,低声凑到谢朝华耳边,说:“宫里的宫女据说都被他迷住了。”
谢朝华啐了一口,道:“尽说些混话。”她又看了眼翠儿,低声吩咐,“宫里的事情不可随便到处瞎说,知道吗?”
“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自然知道分寸,这也就只跟姑娘你说说罢了。”翠儿嘟着嘴,好像有些委屈。
谢朝华正待再说她几句,亭侯府却有人来,说是族长夫人多日不见谢朝华,有些惦记,让她去亭侯府一见。
自从上次贺寿之后,族长夫人李氏便时常喜欢叫谢朝华去亭侯府,好像越发喜欢谢朝华了似的。或许是因为谢朝华特别的会察颜观色,又或许是因为那日哭诉之后,让李氏从谢朝华身上看见了昔日自己的影子,升起了怜惜之情。
这一日,谢朝华照旧去亭侯府陪李氏说话,中间正好碰见李氏的二媳妇前来哭诉,原来是说管家的大媳妇处事不公,便到婆婆李氏这里来告状。打发走二媳妇后,李氏叹了口气,道:“如今的小辈越发没个样子了,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出生,怎么竟没了半分涵养,整日只知道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朝华丫头,你说是不是?”
谢朝华递上一杯参茶,浅笑道:“这不过是您儿媳妇想得到您老的宠爱,不过却是用错了方法罢了。”
李氏扫了她一眼,呵呵一笑,“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倒是比她们都明白多了。”
谢朝华知道李氏作为大家长,烦恼自然不少。除了自家府中几房为了争一个世子之位,常年矛盾不少,更何况她还要应付族里大大小小纠纷,这不顺心的事情自然是多过于开心的事情。
“前几日,侯爷跟我说,让我再选几个女儿去御学院陪读,朝华你可想去?”李氏和蔼地看着谢朝华,微微一笑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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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卡文卡得厉害,公司事情又贼多。这章今日差点就写不出来要断更了,真不喜欢如此匆忙地写文。
哎,只能指望周末在家可以多码一些字了……
第四十七章 改变
“想来其他姊妹有比朝华更加适合去的。”谢朝华知道为了这几个名额,这些日子各府女眷来侯府找李氏的人不少。只因但凡入了御学院陪读的女孩至少将来是个做王妃的命,前皇后温氏,如今的皇后贾氏曾经也都是入了御学院陪读的。
御学院设立之初只单单是公主、郡主们上学的所在,后来才渐渐扩展到贵族世家的女儿,不过在人数上却是一直有所限制的。
李氏哼了一声,“前些日子都一个个娇贵万分受不得风寒,这会儿到是一眨眼功夫全好了。”虽然口气淡淡的,可这话里明显透露出不满。
谢朝华明白她指的是之前濮阳郡公求亲的事情,各府唯恐这亲事落到自家身上,都纷纷有些避开李氏,她寿辰的那天更是前所未有少来了好些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
“春寒料峭,确实是极容易感染上风寒的,如今天气热了起来,再加上适当调养,病自然是容易好起来了的。”谢朝华笑笑,有时候上了年纪的人就像小孩子,其实谢朝华知道李氏心里对各府这作为并不是真得生气,这些年下来,当家族母的李氏自己经历的,亲眼所见的还少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宗族中各府不过是自家打自家的如意算盘罢了,不过是李氏忍不住抱怨几句,拉着谢朝华发发牢骚而已。
李氏听了谢朝华这话,倒是越发有些激动起来:“有好处都一个个不忘惦记着,谢氏有难的时候却不见他们主动出来承担!谢家祖先若是在天有灵,见了如今这帮儿孙们,怕也是失望心寒的。”
谢朝华急忙说:“伯祖母千万不可这么说,各家各府都还是以谢家大局为重的,树倒猢狲散这么简单地道理,想来各家都是明白的。”
她虽然如此劝说李氏,其实心中却并不以为然的。在她看来去御学院,对于谢朝华来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期望的好事情。想她前世为谢家做了那么多又得到个什么结果?树倒猢狲散是没错,只是谢家为了他这百年古树不倒,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谢朝华逼入了绝境。有谢家在,可她谢朝华却是不在了。
当然这些想法,她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李氏听了谢朝华这番话,便也不再多说,只与她又随便闲话家常起来。谢朝华自然是顺着她,在一旁尽心尽力伺候李氏,使出浑身解数去讨李氏的欢心。李氏是个极信佛的人,谢朝华便又陪着李氏念了半天的经文,念到一些地方李氏则会问谢朝华什么意思,谢朝华便十分耐心地逐句解释,引经据典地讲与李氏听。
讲完经文,李氏沉思了片刻,端起面前的茶抿了口,淡淡道:“过几日丫头你就去御学院吧,那里有太学的博士给讲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又有宫里嬷嬷给指教各种礼仪规矩。虽说女孩子不用跟男人们比文章比韬略,不过谢家到底不比一般小门小户人家,即便是女儿也要有些眼界才行。成日闷在自家院子里,还不如出去多见见世面。”
谢朝华起身应了,李氏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若再推脱,反而显得造作有些假了。李氏继续道,“这些日子天气越发热了,我意思你就干脆住在御学院里,也不用整日两头跑。我这里离御学院也近,你有空想着多来我这里陪我念念经、说说话就算丫头你有心了。”
谢朝华跪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布的局,帷幕已经拉开。
不久,谢氏家族此次去御学院陪读的名单人选定了下来,而谢老夫人不喜自家女儿去御学院的想法众人皆知,故而此次谢朝华名列其中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顿时使得人们由此衍生了许多的猜想,甚至有传言说谢朝华是谢家内定的未来东宫备选女儿之一。
谢朝华听到这则传言只淡淡笑了笑,东宫?自从太子显被废之后,东宫在哪儿都毫无着落。
谢老夫人对于谢朝华入御学院的事情,只轻描淡写地嘱咐了几句,看不出是喜还是怒。不过自己调教养了十几年的一枚好棋,转眼却成了李氏手中的棋子,这为他人做嫁衣的味道怕是千般滋味在心头的吧。
谢朝华看着面无表情的谢老夫人,笑得十分端庄得体,她虽不知今后自己前途何去何从,只此刻,心中却满满是报复后的快感。
下人都在私下议论纷纷,看向谢朝华的眼神也都变了一种目光,仿佛像是看着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丫鬟翠儿替谢朝华感到委屈不平,可谢朝华却毫无所谓。
前世她经历的鄙视嘲弄还少吗?而她也早就看透了,人都是趋炎附势的,世上的墙头草比比皆是,人们其实很容易接受,见怪不怪的。若想堵住别人的嘴,最好最有效的办法唯有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谢朝华很快就适应了御学院的生活,比别人多了几十年智慧的她在众贵族女儿中却是表现极其平凡普通,故而一开始即便对她颇有些敌意的女孩子也渐渐不将她放在心上。而在谢朝华入学后不久,妹妹朝容的来到更加令谢朝华几乎被人彻底的忽略遗忘了。
谢朝容的娇俏艳丽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她的伶牙俐齿,她的天真活泼,再加上她母亲长公主的身份,都令得谢朝容在御学院光芒四射,倍受瞩目。
御学院是贵族女子的学府,不过时而也会有男子前来,肖旻便是其中的常客,他一个闲散王爷整日无所事事,御学院里读书的女子大都是他的宗族姐妹,而他虽然身份有些特殊,不过毕竟前朝纷争已经过去许久,而肖旻又是个谈吐有趣之人,故而他也是众郡主眼里最受欢迎的王爷哥哥。
肖旻每次前来总是会被姐妹们围着说笑一番,而少话安静的谢朝华与他甚少有交谈,但偶尔肖旻会使眼色给谢朝华,两个人便会找一处无人安静所在,兴致好时,肖旻便会摆弄一下箫,偶尔谢朝华也会配合他弹上一曲。
自从上次说起过一次朝堂之事后,肖旻再没有在谢朝华面前提起过时事政事,他们两人甚至有时会各自想着心事,坐着半天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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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红玫瑰来得真是时候,尧这几天有些低靡,这红艳艳的花就如强心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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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献曲
这一日,谢朝华同肖旻与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御学院一处鲜少有往来的去处。
突然一阵琴音从竹林深处传出。
那琴声轻如细雨春风花落,重如万马奔腾气势磅礴,转和之处忽又有歌声加入,那歌声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感觉是兴之所至随性而歌。谢朝华与肖旻同时起身,他们对视一眼,相顾而笑,可见他二人都对这弹琴高歌之人心生好奇。
二人寻着歌声而去,待到近时,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在弹琴高歌。他显然是注意到了谢朝华二人,蓦然压住琴弦,眉头轻蹙,似有不悦。
“谁?”
他穿着一身湖绿色宽松衣袍,腰间只松松系着跟同色绸带,朴素极致的青色发巾下,却是一张颠倒众生的绝美容颜。
“大胆,此处乃御学院,尔是何人,竟敢擅闯!”肖旻高声喝道,他此时说话有了几分王爷的骄横。谢朝华鲜少看见肖旻如此装模作样的架势,到是觉着有趣新鲜。
那少年盯着肖旻看了半天,墨黑的眼瞳如夜幕星辰般闪烁灵动。然后,他超然一笑,右边脸上显出可爱的梨涡,“擅闯?说实话我还不高兴来呢!”这少年说话行径十分的放肆,谢朝华心中讶异,再次打量起他来。这少年此时已经起身站起,他个字中等,神态随意轻松,秀气俊美的脸上洋溢着从心底里发出的快乐。
“放肆!这是安隽王,还不快给王爷行礼。”肖旻的随从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一旁大声喝斥道。
肖旻举手摆了摆,那随从立刻躬身后退。
少年眼睛骨碌碌一转,呵呵一笑,“是,是……不知安隽王驾到,乐师宋旭有礼了。”他一点没有小民见了王爷那样的拘谨与提心吊胆,反而十分随意轻松,他身上有股如这竹林般的清新之气。
“你就是那个新入宫的乐师?”肖旻惊讶地问。
“正是小民。”
谢朝华没有想到眼前的清新爽朗少年竟然就是那个入宫的乐师,她实难将对他的记忆与眼前这少年的样子对上。
肖旻的惊讶也只是一闪而过,目露笑意问:“你适才弹奏的是何曲子?我竟从未听过。”
“是我自个儿随意弹的,并没有曲名的。”他微微一笑,低着头,“天底下曲子何其多,王爷又岂能都听过。”他这句虽然是自言自语地嘟囔,若有似无,可谢朝华还是听见了,她两世都在极讲究规矩的环境下生活,从未见过如此自在之人,他怎么能这样快乐无忧呢?
肖旻也似对他极感兴趣,问了他好些话,原来宋旭来御学院据说是给贵女们弹琴授课的。
谢朝华心中奇怪,虽然她自己对于身份并不看重,可乐师的地位其实比平民还要低上一层,如何能给御学院里这些个贵族女儿上课呢?宋旭仿佛看出谢朝华的疑虑,冲着她微微一笑,道:“许博士那日来乐坊跟我对弹,我说他琴声太过矫揉造作,一昧追求悠扬清高,反倒落了下层了。乐器不过是表露人内心的感受的工具而已。”
谢朝华怔了怔,她显然是被这眼前少年的举止所震慑到了。这身份如此低贱的宋旭,姿态娴雅地娓娓道着,他身上显露出来的自信超过了谢朝华认识的所有贵族子弟,她想宋旭这样性格张扬的人又是如何能在宫中生活?
看着他笑起来面上的酒窝,月儿弯弯的眉眼,快乐无比的神情,宋旭这少年浑身上下有种让人无法对他生气的气韵,即便他举止无礼,即便他说话随意,可他好似还是讨得了所有人的喜爱。
“哦,你既然如此说,不如弹一曲给我听听如何?”肖旻笑着问道,他好似十分欣赏眼前的宋旭。
“是,王爷。”宋旭终于恭敬地行了个礼,“不知王爷想听什么曲子呢?”
肖旻道:“既然曲由心生,就随你自己高兴吧。”
宋旭的目光却又转到谢朝华的身上,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推开琴弦,开始弹唱。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这一曲缓缓而出,将谢朝华的思绪引向了梦中,她仿佛看见了那个着杏子红单衫的妙龄女子,乌黑的鬓发像最先生开得暮色,带着柔软而细腻的微光。站在江边眺望,四面是浩瀚江水,何处是西州?
琴弦拨动,也拨动着谢朝华的感触,她不知不觉双眸有些潮湿了。“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想来世间的男子都是为了功名而冷落红颜的,却体会不到那倚栏而望盼君归的愁苦心绪。
此时的谢朝华心早已不是妙龄女子那样充满幻想与憧憬了,她早就知道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白马轻裘的锦衣少年,不是到达那所谓的西州便能与君相伴的。
“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宋旭唱完了,四周寂静无声,好半天肖旻才缓缓鼓掌,“乐为心声,难得你有此境界。”肖旻此刻早已不端着王爷的架子,这少年的确有种超越身份的自得其乐,与他在一起,仿佛人们都会忘记身份。
“哎呀!弹了半天,我肚子饿了。”宋旭捂着肚子,突然嚷嚷道。
谢朝华一愣,看了看一旁的肖旻,肖旻笑了笑,想是已经习惯了宋旭这毫不按常理的性子,“那可如何是好?要不我让人去准备点吃食?”
宋旭还真不客气,“这倒不必了,等这讲究的吃食准备好送了来,怕是我早就饿死了。”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谢朝华和肖旻一人一块糕点,看他们呆愣的样子,呵呵一笑,道:“不用客气,这是我同乐坊的老乐师哪里赌博赢来的正宗御厨房的糕点,放心吃吧。机会难得哦!”
他自己毫不客气几块下肚后,看着依然丝毫未动的谢朝华道:“姑娘真的不吃?入口即化,香甜无比,真的很好吃的。”
谢朝华被他馋样逗得忍不住一笑,才犹疑着慢慢吃下去。
“是不是很好吃?”宋旭盯着谢朝华问道,然后双手一摊,“哎,可惜就这么点,没了。”
“也就一般罢了。”谢朝华使着小性回道,只是她怕是不知,这以后的许多年里,她再也没有吃到过如此可口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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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临别
第四十九章临别
时值七月,圣上决定北上去永寿山庄行宫避暑。这个旨意可以说是有些突然,尤其如今正处在内忧外患的时刻。而接着皇后贾氏的懿旨也下到了御学院来,意思是在让在御学院上学的女儿们都一起随驾去永寿山庄,一来能避避暑气,二来也可继续上课不至于不耽误了学业。
谢朝华心中明白,这避暑实则是避祸。前几日偶然听得学院里的博士们私下讨论,之前三王动乱的战事又有了反复,几乎有直捣京师的气势。而皇后贾氏这懿旨怕是有挟持人质的意思,想在御学院读书的都是亲王贵胄之女,而动乱的始作俑者又是皇帝的兄弟们,贾氏此举怕旨在对各贵戚起到警示的作用。
虽说前世里谢朝华是留在京都并未去行宫,不过她记得此次避暑行途中确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只是这事对自己而言,却也没有多少影响。而战事若没意外终究是会平息的。所以去永寿山庄,只要自己在那里时谨言慎行,想必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何况去永寿山庄,远离京都,想着无论如何总是能得片刻放松也是好得,心中倒是有些期盼出发的日子可以尽早到来了。
出发前谢朝华自然是要去亭侯府向李氏辞行,李氏拉着她的手,叮咛嘱咐许久,谢朝华一一应下,李氏对自己其实还是真心的,只不过谢朝华心中明白这份真心在谢氏利益的面前终究是不值什么的。
从李氏屋中走出,刚刚行至亭侯府,正想着是去御学院一趟还是直接回谢家时,眼角余光感觉到身侧有人行来,抬头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堂叔谢琼。
“叔叔安好。”谢朝华上前福身行礼道。
“你可是从族长夫人出来?”
“是。”谢朝华心中思忖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琼看了谢朝华一眼,沉吟半晌道:“我正好要回府去,你便坐我车一起回去吧。”
“我……”谢朝华有些犹豫,正想推辞,却发现谢琼早就抬脚走在了前头,根本不等她的回应,谢朝华见这样子只好跟在谢琼身后出了亭侯府,上了停在在大门旁的马车上。
车上。
谢朝华琢磨着谢琼邀她共车是何意?她可不会认为这正是如谢琼所以,只是顺路而已。正低头想着,便听见耳边谢琼开口道:“在御学院待着可习惯?”
“是,没什么不习惯的。不过就是同大家一起听博士们讲课罢了。”谢朝华有礼地回道。
这话说完,谢琼却没有了动静,谢朝华有些纳闷地抬头看向谢琼,只见一缕阳光正好从车窗照在谢琼的身上,一身锦袍官服显出几分威严来,谢朝华几乎没有见过谢琼穿官服的样子,倒是没想到长相儒雅的谢琼也会有给人气势凌人的一面。
不过他此刻正随意地躺在车中的软榻上看着谢朝华,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阳光照在他脸上,使得那笑容显得和煦十分,只是目光中却偶尔流露出些微愁绪。
谢朝华呆了呆,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打量谢琼有些不妥,顿时有些尴尬,慌忙将视线移至别处,却听谢琼又开口道:“这次我并不随驾前去,谢氏
族人中也没有随驾的。你此去一切小心,听说何少将军这次会一同前去,若有变故他我想是靠得住的。”
“只是不知叔叔口中所说的变故指得是什么?”谢朝华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她心中是有些震惊的。谢琼话中有话,听他的意思此次永寿山庄即将发生的变故难道他已有预测?谢仟道当日自己去福茂茶馆见过何元吉,他这叮嘱想是觉得何元吉会记得当日之恩才如此说的。
谢琼凤眼斜睨着谢朝华,脸上浮出一丝浅笑,淡淡地说:“伴君如伴虎,事事要有所准备才能以防万一。”
“是,朝华记下了。”谢朝华低低应了声,她不太相信谢琼的这番解释,只是她知道也无法问出真相来。转念又想到外祖父郗道函的事情,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相问,难得今日见到,谢朝华倒是想趁机问问,只是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问起。
“大人一切安好,毋庸挂怀。阿茂也一切都好。”谢琼突然开口说道,他仿佛看穿了谢朝华心中所想。
叔叔口中的大人,谢朝华明白指的就是外祖父郗道函,只是被皇上下旨惩办,不知怎么才能算一切安好?她抬眼看着谢琼,流露出询问之色来。
谢琼淡淡一笑,“朝华如今还有心惦记大人?再过些日子就成年了,可有琢磨过是想嫁给哪位王爷世子啊。”
谢朝华听出他语气里满是不屑,心道,怕是所有人都不能相信自己是无奈才去的御学院吧,听叔叔谢琼的语气应该是也是不满地,只是像他这样任性妄为的一个人,又有什么资格对自己不满呢?他有终日为看不见自己前路而惴惴不安吗?他明白什么是任人摆布却还要曲意讨好的滋味吗?
想到这里,话便脱口而出:“能在天空中飞,还有哪个鸟儿愿意待在笼子里呢!”语气带着隐约的怒意,也带着丝无奈。
谢琼看似无意瞟向谢朝华,目光却看着她的眼睛,继而越过她看着车窗外的蓝天,好似自言自语地点头道:“想来是爬得高才能飞得更远吧。要得到总是要先付出的。”
谢朝华心中“咯噔”一下,她很想问得到要付出,但是付出了定能得到吗?可看着眼前神色难测的谢琼,这句话她终是没有问出口。
静默良久,谢琼才收回目光,看着谢朝华,淡淡笑道:“原来你喜欢空中的飞鸟。”
谢朝华刚想说话,车却停了下来,只听外面下人道:“老爷,到了。”
“到了,我今日不进去。之后怕也不得空见,就在此愿你一路顺风吧。”谢琼淡淡笑道。
“是,谢叔叔吉言。”谢朝华深深看了谢琼一眼,有些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便转身下了车,前世谢琼留给她的记忆,终究是让她无法完全尽信。不过能得知母亲与外祖父一切都好,心中倒也宽慰了不少。
谢朝华下车后并没有直接入府,站在原地目送着谢琼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路口,后退几步,人倚在门口石狮子上,幽幽叹了口气。
她当初向李氏示弱求好,本意是不想再看谢老夫人的眼色过日子,何况她已经觉出老祖宗对自己已经心生不满与猜忌了,只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李氏竟然就好似十分喜欢上自己,还让她去了御学院。
谢朝华想到谢老夫人得知此消息时的不愉脸色,每每心中就觉得十分痛快,而起先她在御学院里只是抱着觉不出错的想法,可如今她意识到,既然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她应该尽力为自己争取更多,在有限的条件下,她想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自由与幸福。
三日后,谢朝华随着圣驾一行往永寿山庄出发了,同行的自然还有妹妹谢朝容。
第五十章 泪泉
这次随驾的文武百官里,果然如谢钱前所言,竟无谢家一人。按说谢氏宗亲里有官职在身的不下百人,在朝堂上有说话地位的不下十人,可这随驾避暑竟然没有一人,不知是皇帝太过于信任谢家,将京都委于重任,还是如今因皇后贾氏的关系,谢家的风头渐渐被外戚贾氏所盖过了。
虽说这次随驾出行表面上是一种荣幸,可实则谢朝华明白她们这群女孩子们变相地成为了皇后手中的人质,只是真有造反之心的尤其是一个女儿的性命就能够阻止的了的呢?贾氏心中怕也是明白得很,此举不过是旨在提醒对方,她早有防范,即便对方有心动手也畏手畏脚。
不过反正谢朝华知道此次不会出什么大纰漏,而且她终于可以离了京都,放开了谢氏盘旋在自己周遭的束缚,想到这些谢朝华的心情是十分轻快飞扬的。
随驾出行,这一路上的队伍自然是壮观而奢华的。不过这么多的人一起走是有些不便的,故而前行的速度上御学院众人和其他一些官员则是相对快了一二日的行程。
一路上周边若是没有城镇,她们就住在行帐之中,若是有城镇则住在城里。
这一日,到了有名的泉城,先到的官员则忙着同当地的官员士绅准备接驾的事情,而她们这群贵族女儿自然也受到了极高的礼遇。几十个女孩子当地有贵戚的则是去住了亲戚家中,有的就被当地官员及贵族士绅女眷们分散着请回各自府中落脚。
而谢朝华几个姐妹正准备同住在泉城中的谢氏亲眷回府,却听见一旁有人道:“你们姐妹俩去我府上落脚如何啊?”
谢朝华抬眼一看,是安隽王肖旻,她并不奇怪肖旻会在随驾一行中,她只是奇怪肖旻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旻像是看出谢朝华的疑问,呵呵一笑,径自接着道:“我在泉城有一处别院,你们姐妹俩也别去打扰人家了,就由我这个哥哥来略尽地主之谊如何啊。”
“好啊,好啊。”谢朝容听肖旻这么说,拉着谢朝华胳膊撒娇,“姐姐,我们就去旻表哥那里吧。”
谢朝华知道来接她们的伯母看上去十分简朴,谢朝容她从小到大享受的都几乎等同于公主,而且还是同几个姐妹一同去住,心中定是不太乐意的。肖旻的这个提议正中她下怀,她自然是雀跃高兴万分的。
谢朝华姐妹最终还是跟着肖旻去了别院了。虽然这有些不妥,可一来在外没有长辈看管,二来肖旻到底是王爷,在场的谢家人即便心中觉着不妥也不便当面拒绝,加上谢朝容一直在边上撺掇怂恿着,谢朝华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晚上,站在肖旻府内的楼台上看着被精巧的宫灯点缀地熠熠生辉的泉城,可见为了迎接君王的到来,泉城可真是下了大功夫了。
“想不想出去走走?”一旁的肖旻仿佛看出了谢朝华的心思,微笑地问道。
谢朝华有些讶异肖旻的议题,“可以吗?”
肖旻哈哈一笑,“有何不可?这是我府中,自然是我说了算。”
是啊,这里不是京都,不是谢府,谢朝华想到这,心中越发渴望地想出去走走,不是因为她对泉城特别喜爱,而是她对这难得自由的一份渴求。
“我今天有些累了,姐姐你跟旻表哥去吧,我就不去了。”一旁谢朝容开口道。
谢朝华心中只想着出去,也没太在意往日极爱玩的妹妹今日怎么会变得如此安分,只关照了几句好好休息便和肖旻一起出了府。
一路上繁花似锦,就算眼前的热闹繁华景象只是一时,也让人看着透着喜气。各家各户门前此刻都挂着大红灯笼,夜幕仿佛也被渲染上一抹艳色,空气中没有了白日里的燥热,偶然微风拂面而过,仿佛带着泉水特有的清甜气息。
每每从人群中走过,路边都会有不少女子纷纷回头张望。肖旻没有锦衣华服的衬托,虽说少了富贵之气,却多生了一丝书生儒雅之风,他英挺的身姿在人群中依然是夺人眼球的。
谢朝华一路只跟着肖旻东逛西晃,看样子他对城中的道路景致十分熟悉,走着走着,渐渐远离了热闹的大街,肖旻带着谢朝华来到了一处幽静所在。
葱葱郁郁地松柏挡住了外界的灯火,也好似隔离了一切的喧嚣。谢朝华这才注意到眼前出现了一泓清泉,泉眼边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草书的“泪泉”二字。
“这泉水的名字倒是特别。”谢朝华低声说道。
肖旻却没有答话,默默走到泉水边蹲下,望着水面发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泉水。谢朝华走到他身边,也蹲了下来,肖旻转头看着谢朝华淡淡一笑,举起了放在泉水中的那只手,手指在谢朝华眼角轻轻点了一下,那泉水便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好似泪水。
“知道为何叫泪泉吗?。”肖旻微笑看着谢朝华,却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接着道,“只因为她收尽了天底下所有不能哭,不能流泪的人的眼泪。”
“其实能哭的人到底还是幸福的。”肖旻怔怔地说,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都是瑶母妃当年跟我说的,这里也是她带我来的,可当时我年纪还小,根本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他这话让谢朝华心中酸涩非常,何谓强颜欢笑,什么是忍着眼泪往肚里吞,她懂,她眼前的肖旻更加明白。
“我一而再再而三,看着疼爱自己的母妃不得不将我舍去,看着花样的妹妹要被迫嫁人,那时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可以决定,若我有权决定,我定不会让这一切发生。”肖旻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他一把拉住谢朝华的手,道:“我不会后悔的!你能明白吗?我没有错!我不会后悔的……”他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
谢朝华眼中含泪,微笑看着肖旻,心中明白一切都依然将照着前世的轨迹发生,心中感到有些无力,却只是轻轻盖上肖旻的手,点头道:“是的,我明白。”
两人这样坐了很久,突然从树丛中窜出一个跌跌撞撞的黑影,令谢朝华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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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巧遇(加更)
奉上今日的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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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人根本无视一旁的谢朝华二人,踉跄着走到泉边,先是低头猛喝了几口泉水,接着又用泉水擦洗了一下自己的面孔。
肖旻此刻也回过神来,将谢朝华一把拉到自己的身后,有些戒备地看着来人。
那人好像是感觉到身边的动静,转过头来打量着,月光正好照在他湿漉漉的脸上,折射点点光芒。
“咦?怎么是你?”谢朝华惊讶地开口道。
这人听见谢朝华惊讶的声音,眯着眼朝谢朝华方向看了几眼,如墨般的黑瞳闪动着灵黠的光芒。然后他就像见到老熟人般那样笑了,脸上还露出一个可爱的梨涡,对着谢朝华一抱拳道:“是我,别来无恙。”此人正是之前在御学院偶遇的乐师宋旭。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受了伤?”肖旻此刻也认出了来人,他瞟了眼宋旭挺秀鼻子下那抹未曾洗干净的血渍,蹙眉问道,只是语气却自然而然带着几分亲切,可见他对这少年是十分赞赏的。
宋旭讪讪一笑,又快速地用泉水泼了几次脸,这才站立肖旻二人面前,他的神态轻松随意,浑身散发着如泉水松木般特殊的香气,只见他机警地环顾一下四周后,才笑嘻嘻地道:“皇上北上避暑养生,我们这些乐师自然是跟着圣驾一同前往。只是我本来就没什么个规矩的,李师傅怕我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犯错,就让我索性跟着走在前头一些的一起。”
“那如何又是会受伤了呢?”肖旻摇头苦笑问道。
宋旭嘿嘿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适才去赌坊玩,今日手气大好,狠狠赢了几把,却不想给几个无赖盯上了。”他说着抬手摸了摸鼻子,“还好,鼻梁骨被他们打断,不然给李师傅看见就麻烦了。”他口里的李师傅是乐坊的总管。
“这是怎么说的,圣驾明日就要到这里了,怎么还有人恣意闹事,这泉城知府该大力整治一番才是。”肖旻皱眉道。
宋旭听了这话,有些油滑说道:“不过小事一桩,何况都是混饭吃的,不至于这么严重。再说,万一整治起来到把我也治到牢里去,可就麻烦了。”
肖旻听了掌不住笑了起来,指着他笑骂道:“亏得你现在还是宫里炙手可热的乐师,赌钱打架一样不落,哪里跟雅字沾得半点边呢!”谢朝华见适才情绪还十分低落的肖旻,被宋旭这意外的一折腾,心情倒是顿时变得大好起来,便放下心来。
“小人本就是一个凡尘红世中的大俗人罢了。”宋旭笑得恣意,嘴边的酒窝更为明显。
谢朝华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宋旭,不知道今生他是否能永远这么恣意潇洒地活在红尘俗世中,历史是否会为她留下浓重的一笔呢?
只见肖旻笑靥舒展,看着宋旭道:“我想着上次是你请我们吃糕点,今日该换我来做东,请你好好吃一顿如何?”
宋旭热情笑着说:“不敢,只是我想着今日无意中扰了你们二位的雅兴,若是不嫌弃的话,还是我来请你们去吃好吃的,聊表歉意。”他眼珠灵活的在谢朝华和肖旻身上一转悠,话里多少有些调侃的意思,谢朝华心知他误会了,却也懒得解释。不过想到既然连宋旭这样一个随性之人都可以有这样的误会,那在别人眼中自己和肖旻真的只是兄妹吗?
想到这,她悄悄扯了一下肖旻的衣袖,示意他早些回去,却不想肖旻许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居然反而冲着宋旭点点头道:“好啊,想必你有好去处。”
宋旭摸了摸头,得意道:“山珍海味你们想必是不稀罕的,只是我带你们去的吃的,平日里怕也是吃不到的。”他从兜里拿出一个钱袋子,潇洒地晃了几下,转身便走便道:“跟我走吧。”
谢朝华拉住正要迈腿的肖旻,低声道:“旻表哥,天色不早了。”
肖旻冲着谢朝华柔声道:“又不是在京里,不碍事的。走吧。”他目光中流露出怜惜与同情,好像看着个一直被束缚住的小孩。谢朝华有些无奈,今日自己怕是逃不开被人误会的命运了。只能随着肖旻跟在宋旭身后,穿堂过巷走在城中。
奇怪的是,宋旭走的路线其实与适才肖旻走得方向一样,只是没有适才那种整齐的繁华,经过之处可以说亦十分热闹,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只是更加的平民,更加富有生活气息。
走了好长一段路,谢朝华正觉得有些累了,毕竟她平日里鲜少会走这么多路,一直在前头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的宋旭终于停了下来。谢朝华站住抬眼看去,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空地。
其实,就算在最繁荣的城镇里都会有一些因各种理由被废弃的空地,而且是经年累月地就那样空置着。大家也都不知道这块地的主人是谁,只知道这块地是没有人管的。
宋旭带谢朝华他们光顾的地方就是开在这样一片空地上的饭馆,或者这也不能称其为饭馆,只能说是一个摊子。而此时随意放在空地上的几十张简陋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各式各样的人,仿佛泉城三教九流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谢朝华质疑地看了肖旻一眼。可肖旻此时却是有些兴奋,好像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谢朝华实在没看出来这样一个破陋的地方有什么值得肖旻如此情绪饱满的,可见男人和女人的确是有很多地方不同的。
宋旭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了一个空位,他坐下后,高举着手朝肖旻他们挥手示意过去。等肖旻他们坐下很久,才有个阴阳怪气的伙计过来,把杯筷往桌子上一放,站着不吭声。
“一斤馒头,二斤牛肉,再来一壶酒。”宋旭笑着对那伙计说道,刚说完,这伙计就掉头走了,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肖旻愣了愣,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伙计好大的脾气。”
“这里的伙计都一个德性,好在我们是来吃东西,不是来看人的。”宋旭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正说着,旁边一桌上有人大声喊道:“哟!是小宋来了啦。”话语中透着十分热情,好似很熟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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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天下
只听宋旭也冲着对方热情回应道:“嗯!来了,带两个朋友过来尝尝鲜。”
谢朝华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宋旭顺手拎起一边茶壶中的热水,替肖旻同谢朝华将眼前的碗筷都烫了一遍,然后边摆放好边随意答道:“没,就昨天来过一次,今儿也才是第二回。”说话间,又有几个人从他们身旁走过,见到宋旭都十分热情地打着招呼,“小宋,来了啊!”
谢朝华不得不佩服宋旭,可见他这人天生就有让人不由自主亲近的气质,这才短短一天功夫,他就好像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年的老客一般。
过了一会儿,伙计端上了一盘子热腾腾的大白馒头。宋旭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那馒头可见是刚刚出炉,直烫地他不停地将馒头在两个手中来回扔,口里还不时朝手中的馒头吹着气。
宋旭一边毫无吃相地啃着馒头,一边则兴高采烈地看着肖旻二人道:“要说馒头我也吃了不少了,可还从未吃过比这里做的更好吃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怕您二位在家里是吃不上也看不上的。不过既然出门在外,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
谢朝华自然不会像他那样抱着馒头啃,而是先用手掰下一小块来才放入口中,这馒头入口后极有嚼劲,带着米面特有的香味,而且越嚼越发香甜可口,宋旭看着谢朝华吃得津津有味地样子,对着她一挑眉,有些得意地问:“怎么样?很好吃吧。”
谢朝华看他那谄媚有趣的样子,不由得嫣然一笑,道:“很好吃,谢谢。”
宋旭哈哈大笑:“荣幸之至。在下只是个乐师,能请您二位吃饭委实难得。”宋旭说着把灵动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肖旻,肖旻笑着点点头,“这顿饭很难得,谢谢你了。”听得出他这番道谢十分诚恳。
此时,适才那个阴阳怪气的伙计又走了过来,将一壶酒放在他们面前,接着冷冷地道:“牛肉卖完了。”
“怎么会!”宋旭几乎叫了起来,“这才刚刚入夜,怎么就卖完了呢?”
那伙计根本睬都不睬宋旭的问话,径直转身便走了。
宋旭的神情十分沮丧,重重叹了口气,有些不太甘心地嘟囔着:“怎么可能卖完。”谢朝华看他这幅样子,到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牛肉,让宋旭这样一个不知愁的少年竟变得这样低落郁闷。
“不过就是牛肉罢了。”肖旻一旁十分不以为然地道,想他一个王爷,还有什么上等牛肉没有吃过呢?
“你不知道,这牛肉真的不同别处,实在是让人回味无穷。”宋旭唉声叹气。
“小宋啊,你运气不好,眼下别说牛肉了,怕是过些时日连其他东西也都要紧缺起来了。”旁边桌上一位中年男子端着个盘子过来,拍了拍宋旭的肩膀安慰道,“要是不嫌弃,我这里还剩下几块,给你朋友尝尝鲜吧。”
宋旭连忙起身,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大叔了。”他接过盘子放在桌上,转而又抬头问,“张大叔那你刚才说的紧缺又是怎么回事情?”
张大叔叹了口气,道:“我们这泉城除了泉眼多,其他吃的用的穿的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可眼下那里正打得热闹,商队都过不来,这眼看着物资是越来越紧张了。”
肖旻听了沉声道:“明儿圣驾就要到泉城,按理说是应该不会缺东短西的,各府应该早就从别处调拨物资来了。”
张大叔冷哼一声:“那不过是用在皇帝身上,与我们这些老百姓何干。再说,越是因为圣驾要来,泉城知府这些日子可越发压榨得变本加厉了。他自然是想借机使劲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等着瞧吧,皇上一走,怕这泉城都被知府拿去做人情而只剩下一座空城了!”
宋旭打断这张大叔的话,笑着说:“张大叔,为了谢谢你这盘肉,我给大家唱一曲如何?”
一旁众人听见宋旭如此说,都大声叫起好来,宋旭笑脸盈盈,十分大方地往人群中间一站,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他这番唱来慷慨激昂,与之前唱给谢朝华肖旻听得截然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不过宋旭的演绎十分到位,只听他继续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曲时而低吟,时而高亢,一旁的肖旻听着这曲仿佛陷入沉思之中,直到宋旭将最后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唱出后,肖旻这才好像突然回过神来,大声随着众人一起喝彩鼓掌。
宋旭对着众人四面抱拳后这才回来落了座,对着肖旻谢朝华笑了笑,道了句:“献丑了。”
肖旻抿一口酒,说:“若天下归心,也就不会再需要靠出嫁公主来换得片刻安宁,也定不会再有这眼前肉少客多不够的事情了。”
宋旭笑了笑道:“政治的事情我是不关心的,不过如果真能天下太平,总是好的。”他说着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喃喃道:“这皇帝真的有那么好当吗?为何楚王河间王都有着一大块封地却还是想着起兵进犯,这到底为什么呢?”
谢朝华淡淡一笑,只是笑意并未达眼底,“人心都是贪婪的。”
宋旭转头凝视着谢朝华,微微一笑道:“你倒是看得透彻,可只要是人又岂会没有贪念呢?”
谢朝华默默点了点头,道:“按说那楼南国,明明是本国的附庸国,称臣也有百年了,可一直恣意骚扰不断,居心叵测,也是一大隐患啊。”
宋旭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你好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听女子说时政呢,还且还这样一语中的的。”
谢朝华自觉失言,嫣然一笑,笑得烂漫天真,“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这话也是有一次碰巧听见几个武官在谈论罢了,我一个女子又如何能有这样的见识说辞。”
“其实人都向往自由,若是有实力,谁会不愿意展翅高飞呢?这楼南国的意图其实想想也没什么。”肖旻说着又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谢朝华暗叹口气,原来大家其实都是一样的想法,只是为何每个人最终走的路竟是如此不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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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醉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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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谢朝华与肖旻一路往回走着,她禁不住想起适才临别的时候,宋旭冲着肖旻笑嘻嘻说的一句话:“今日我请了你们二位,不过王爷可要记得你还欠着我一顿饭呢,这改日可是要还的,我可是记着的。”
“是,我定然不会忘记的。”肖旻十分确信地回答道。
谢朝华想,他二人如今说这番话怕是根本没有料到日后发生的事情,这顿饭今生都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还了,谢朝华心中正想着,就听身旁肖旻问:“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我在想,这宋旭虽然只是个伶人,可你看他却是活得如此逍遥自在。”谢朝华这话只是随口而出。可却也是出自真心,说话间脑中不由浮现出宋旭那灿烂面容来。她前世从未见过宋旭,她从未想到过像宋旭这样一个身份的人。为何可以活得如此潇洒快乐?
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包袱,有些是你无法丢弃的,有些却是可以选择甩开的,全在你自己的选择。只是很多时候,习惯成自然,包袱也会成为自然,直到有一天你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何为轻松,只因你已习惯了负重。
肖旻望着面前被月光拉得长长的自己的影子,悠悠道:“想我也可算的上是阅人无数。京都也是一个能人辈出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呢?可这个宋旭,初见时便让我感到极为有兴趣,足见此人非一般人。”
谢朝华低头走着,听了肖旻的这番话也没有做声,心中却是胡乱想着,若是肖旻此时知道宋旭的身份,怕不只是用非同一般这四个字就能说尽的了吧。
回到了住处已经十分晚了。这一路走来十分疲累,谢朝华正打算与肖旻尽快道声晚安早早各自回房歇息。却听见妹妹谢朝容娇俏的声音喊着自己:“姐姐,旻表哥,你们总算回来了!”这总算二字听着蹊跷,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若真有事情。肖旻怕早就应该获悉了。虽然他们今晚一路上只有二人,可谢朝华知道暗地里肯定有不少随从侍卫是跟着他们的。想到这里,谢朝华急忙忙抬眼看去。刚想开口问说何事,却注意到朝他们翩翩然走来的谢朝容身旁。还跟着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子。
府上白昼般的灯火照亮那男子年轻俊朗的脸孔,竟然是何元吉。谢朝华再看向谢朝容笑得灿若桃李的面容,心中晃然意识到为何妹妹阿容今日会一反常态地待在府中不出去,事到如今,她若是还不明白妹妹对何元吉的心思,真枉费自己前世在宫里白白待了这么久的日子了,只是她如何得知何元吉今日会来此呢?
“姐姐,你们怎么出去那么长时间,害得何公子在此久候多时了。”谢朝容语气满是埋怨,可她神色眉眼间却尽是喜色,“不过也都是我不好,早些时候何公子曾派人来相告,说过晚上有事来找表哥相谈,只是到了泉城我只觉累得很,竟然就把这事情给忘记了。”谢朝容这番话倒是替谢朝华解了适才心中的疑问来。
谢朝华瞟了眼妹妹,她并不想追究谢朝容是真忘还是假忘,她只想知道何元吉为了何事竟然可以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就她所了解的何元吉,除了战场上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是缺乏耐心的。
正琢磨着,只见何元吉一个健步上前,对着肖旻恭敬行礼道:“见过王爷。”
“何护卫免礼。”肖旻的态度十分客气有礼。
谢朝华知道,现在何元吉是任御前带刀三品护卫,据说是何震将军出征前提出,说是何元吉年纪太轻,领兵资历太浅,担当不了城门校尉如此重大的职位,最多只能做个小兵守护一方安全,执意要求圣上免除何元吉城门校尉之职。圣上当然是不同意的,不过实在禁不住何震的几番上书请求,最终只得准了,不过却又给了何元吉这个三品护卫。
当时谢朝华听见这消息后,心中不禁嗤笑,他们君臣这出戏可真是做了个十足十。
何震自不用说了,他一个驰骋沙场多年的将军,自然明白什么是功高震主,也明白适当的放权是对君王币心的最佳方法。尤其此番出征不是攘外,而是安内,他自然是要向皇帝表明自己绝不会背叛的决心,固而执意把何元吉手握的京都重防兵权交出来。
而皇上想来心中是乐意之极的,不过当然表面上要推诿拒绝一番,何震这个老狐狸也不惜余力配合皇上演了这出三请四求的戏码来。最后皇上自然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何震的请求,收回了京都重防的兵权,而何元吉则摇身从城门校尉变为了御前带刀三品护卫。
皇上此番离京避暑,身为御前护卫的何元吉当然是随驾一同前往,换个角度来看,皇帝手上依然握着何震的把柄。他唯一的儿子如今可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手掌中啊!
就从这件事情上来看。皇帝的手段委实是比皇后贾氏高明许多,动静小可威吓却是显著的。所以皇帝若如大臣们私底下以为的那样昏庸无能。全权由皇后贾氏及外戚干预朝政,委实是说不通。
“如今眼下这当口,何护卫不在圣上跟前护驾,怎会大驾光临到我府上来?”肖旻开口问道,他这个疑问也是谢朝华现在十分想知道的,所以她也转头看向何元吉,却意外发现何元吉听了肖旻这问话后,脸上出现一丝罕见的窘迫,细看下。他的耳根处还微微有些泛红,这可更加引起谢朝华的好奇心来了。
“是皇后娘娘有一封信让在下带给王爷,并嘱咐要亲自交至王爷手中。”何元吉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肖旻,谢朝华有些纳闷,单单一封信又怎么会让何元吉露出适才那样的神情来呢?
肖旻伸手接过,当着众人的面就将信拆了开来,从头至尾扫了一遍后方才折起收拢在袖中,又对着何元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挑了挑眉。道:“多谢。只是皇后娘娘如此大材小用,怎么竟让何护卫充当起信差来了。”
只见何元吉好像不知该如何作答似的,踌躇了好一会儿方才又开口:“皇后娘娘说御学院教各位小姐马术课的先生前几日抱病留在路上养病,在行宫这些日子就由在下代为执教。故而让元吉先行与御学院汇合先熟悉起来,方便日后教学。这信只是顺路拖我带给王爷的。”
这话一说,谢朝华顿时心中雪亮明白。贾皇后这番安排可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前世,她就记得贾皇后一直有意撮合何元吉与贾尚书之女。也就是贾皇后哥哥的女儿两人的婚事,只是她这番举动在谢朝华眼里看来真可谓是蠢笨之极。
不仅破坏了皇帝之前安排十分巧妙监视看管何元吉的布局。而且她这番安排,怎么看都有可能是为他人作嫁衣,谢朝华忍不住朝妹妹阿容看过去,转而又将目光定在何元吉的身上,眼前这英挺俊秀的儿郎,是多少花样少女心中的英雄啊!何况他又是安西将军的独子,又有多少大臣都巴望着能结下这门亲事。
贾氏这番用意怕是想让自己侄女能近水楼台,主动赢得何元吉的青睐,毕竟她也明白,与何元吉结亲不是单单动用她皇后权威就能够达成的,只有双方你情我愿才可。
只是贾氏这打算怕是难以得偿所愿了的,谢朝华心中默默想着,转而她又突然意识到,日后在永寿山庄的这些日子,怕御学院是会热闹非凡,好戏连台了。
肖旻这时候听何元吉的此番解释,便冲着谢朝华姐妹哈哈一笑,道:“这真是难得的好事,可是你们运气也太好了,竟然可以由何护卫来指教一二,你们不知道,何护卫的骑术堪称天朝一绝啊!”
“那可真太好了!”一旁谢朝容欢乐雀跃,天真地笑对着何元吉道,“我一直想好好学学骑马呢,母亲老说在京都哪里用得着学骑马,可她却总和我说以前跟着皇上在行宫猎场骑马的事情,那才算得上真正地纵马驰骋,听得我羡慕得不得了。如今总算我也有这个机会了,我可先与你说定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把我教会才行!”
谢朝容那娇憨可掬的模样,加上她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配合着她嘟嘴眨眼的撒娇表情,任谁怕也是很难当着她的面直接开口拒绝的。何元吉可见是少有碰见这样的情况,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尴尬窘迫之色,不过转瞬间便又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冷静神情,对着谢朝容有礼地回道:“在下职责所在,若谢姑娘能按我所言,相信是可以学会的。”
谢朝华在一旁看着暗暗好笑,这何元吉可真是个木头人,亏得妹妹阿容已经这样主动示好,他竟然如此不解风情,她不由得有些期盼起上课的日子早些到来,自己在旁边可见是有联轴好戏可看,日子怕是不会无聊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目光(加更)
因为之前写得有些不满意,回到家后又改了一下,有些晚了。
***
一路上谢朝华就在一旁看着何元吉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绕,见他偶露的烦躁神情,多少心中觉得有些可笑,贾皇后的如意算盘怕是还未到行宫便看着就要落空的样子。
其实说起来贾皇后的侄女贾锦春倒是个温柔可人的美丽少女,路上偶尔无聊打发时间与她对弈,发现她永远狠不下心吃子,每每都让谢朝华赢得毫无乐趣可言。贾锦春身份尊贵,姑姑是一国皇后,父亲又是当朝尚书,说起来配何元吉也是绰绰有余,只是打何家主意的人太多,而看贾锦春一路腼腆内向的样子,怕是无力与众千金争夺而达成贾皇后的心愿了。
数日后,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永寿山庄,说是山庄其实几乎抵得上一个小城镇了,皇帝起居则在山上一处楼阁宫殿之中,除了宫里随驾出来的宫人们,其余随行的人员则都安顿在山下各个院落里。
而安顿下来后没多久,避暑行宫里迎接的最盛大的事情,就是皇后贾氏的千秋大寿了。
到了正日子那天,整个永寿山庄花团锦簇,到处一片莺歌燕舞,而加上因为是在行宫,规矩也没有在京都时候来的大,也不管品级身份了,所有随行官员的女眷还有便是御学院里的女孩子们都应邀去参加皇后在宫里举行的寿宴,整个永寿山庄是越发地热闹非凡。
谢朝华与众人刚从贾皇后所住的长安宫请完安出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道:“谢小姐请留步。”
回头看去。来人是适才请安时见过的,一直站立在贾皇后身后的女官。谢朝华见她望着自己,想来口中的谢小姐叫得便是自己了。虽然心中有些纳闷,面上却是微微一笑,有礼道:“姑姑唤我何事?”
那女官也十分有礼,笑容亲切地回道:“不敢,皇后娘娘说想与谢小姐你们姐妹俩说说话,请二位小姐随奴婢来。”谢朝华与妹妹朝容互视一眼,便随着这女官走到了侧殿里的一处暖阁之中。
贾皇后坐在正中,今日是大日子,故而穿了一身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她身边围满了嫔妃和宫女,见谢朝华姐妹走过来,适才还在说笑的众人目光便都转了过来。
贾皇后笑着向她们姐妹招手示意过去,等走到近前,便一手一个握住她们姐妹二人的手,“这姐妹两个也着实美,难怪谢家把你们两姐妹当宝似的看得紧,连我出口来讨人也要不走。”
这话听着像是家常玩笑话,可仔细琢磨却又有些蹊跷。难道她曾经开口问谢家讨过人吗?
“娘娘前些日子给说了个媒。难道是做媒做上了瘾,又打起这两姐妹的主意来了。”一旁笑着插话的正是刚刚被册封为贵妃的何贵人,也就是何元吉的姑姑,而她嘴里所指的媒。则是皇后日前将她妹妹的女儿许给了齐王的长子。
贾皇后微微一笑,“我就算有这个心,还要问问长公主愿不愿意。”说着慢条斯理。带着玩笑口气又接着道,“连我们皇上平日里都要看他这个宝贝妹妹的眼色。这嫁女儿的事情又哪里轮的到我说话的份儿。”
“皇后说笑了。”谢朝华在边上连忙躬身道,皇后虽然是说笑的口气。只是这话里的酸味她还是听出来的。
谢朝容虽然也跟着低下头去,可脸上隐约露出几许得意来,皇后说得是没有错,新姚公主是皇上嫡亲的妹妹,若非十分得宠,当年又怎会为了她而出面让谢家休妻呢?毕竟这事情上是绝对违背常理的。
场面蓦然变得有些冷,何贵妃见冷场,立刻又站了出来,还亲昵地从那花红柳绿的人群中拉出来一个人,笑得花枝乱颤,“要我说贾千金也不比这姐妹俩差,看看这模样,这气度,谁要是得了她做媳妇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被她拽出来的正是贾皇后的侄女,贾锦春。
何贵妃这举动可见是说到了贾皇后心里去了,只见她面露笑容,对着贾锦春问道:“你父亲身体近来如何?”
“谢皇后娘娘关心,父亲一切安好。”
谢朝华看这何贵妃机灵模样,加上她刚刚封了贵妃,心中忖度她定是极会做人的。
要知道贾皇后一向善妒成性的,宫里多少年没有晋升过嫔妃了,虽然何贵妃的册封主要是因为何震将军的关系,不过以前宫里又不是没有过有背景的妃子,可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打入冷宫的下场。今日看这何贵妃知情识趣的样子,便知她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
正说着,外面有太监进来回,说是何护卫奉旨前来。原来贾皇后去差人把何元吉叫了过来,谢朝华看看人前低着头,脸泛潮红的贾锦春,心中不禁嗤笑皇后此举也太过猴急了些。
何元吉这时已经入了侧殿,他几步近前朝皇后跪地行礼,皇后忙让着免礼,道:“今日高兴,又不是在宫里,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她说着又对何贵妃笑道:“你这侄儿我看着就喜欢。”
何贵妃听了皇后这话,不论真假,心中还是欢喜的,她一手拉着何元吉亲切地拍几下,娇笑道:“皇后这话可是抬举了这混小子了,真不知道其实他脾气倔强蛮横得狠,小时候没少气他父亲,如今大了虽是好点,可他们父子却也经常为些个小事情斗气,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贾皇后笑着说:“父子原都是这个样子的。”
谢朝华低着头,耳里听着她们一来二往的话,却不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身上,一如那元宵灯节上以及在李氏大寿之日时,那样的放肆和不加掩饰。
谢朝华经历了一世,这样的目光所含的意思,她不可能不明白。
其实当谢朝华感知到时,说不上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与何元吉的几次见面,他这种近乎笨拙的固执与欲望也并没有让谢朝华感到不适,只因为他的坦诚,他的真挚与他的直接都是谢朝华前世里从未感受到过的。
只是即便他的姑姑是如今宫中的贵妃,他父亲是朝中仰仗的将军,可他这样的举动委实是过了。何况即便他不怕,谢朝华却是不敢造次的,尤其是在贾皇后,在妹妹谢朝容,在众人的面前。(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东宫
何元吉就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谢朝华,自从上次给谢老夫人贺寿之后,他总觉得每次相遇,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他是被她讨厌了吗?可是从她偶尔望向自己的眼神中,他却是看不见厌烦之色。只是越感觉到她的回避,何元吉就更加忍不住去注意她,观察她。
谢朝华的头越发低垂下来了,礼数、名节都是她不能不在意的。何况,她根本没想过会今世会与何元吉有什么交集,她说不清楚自己对何元吉究竟是什么心情,只能说当初再一次看见他时,她心中是感慨无比,而见他落魄潦倒,心底也是怜惜同情的,只是这一切无关风花雪月。
而无论前世今生,她知道这个人与谢家,与肖睿是不同的,对自己是没有半分利用之心的。因此看见何元吉,她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温暖来。
离何元吉最近的何贵妃这时候左顾右盼,她那样一个玲珑的人,只几眼便看出些端倪来,于是何贵妃不着痕迹地挡住何元吉的视线,将何元吉轻轻往皇后坐的方向一带,故意作势假装重重捶了何元吉一下,令何元吉收回那有些放肆地目光转而看向自己,这才笑吟吟地道:“他呀,说起来跟他爹一样,倔脾气一个,不知道何时才能改改这毛病。”
贾皇后微微一笑,道:“男孩子是这样的,娶了亲就会变得稳重些了,妹妹该跟何老将军说说,让他早日给何护卫寻一门亲事。这样他也能尽早抱孙子不是嘛。”
“娘娘说得是,可我哥哥他整日在外。嫂子又是个没主意的。”何贵妃说到这,话头一转。扬眉娇笑道:“虽说这混小子脾气不好,不过真要说起为他找媳妇来,妹妹我说句心底话,也不怕娘娘你笑话,那可总觉得自家的好。总想着对方姑娘的人品才情容貌一样都不能少,不然不要说我这关难过,怕是到我哥哥这里更加难上加难的。”她说到这里,拉着何元吉笑得花枝乱颤,“这么瞅着。我们家都一个脾气,我倒不好一个劲只说他了。”
何贵妃这番话一说出来,把在坐的都逗乐了,谢朝华心道:这何贵妃可是不一般啊,几句话看似无意,实则却把适才皇后那试探的话语给无声无息地给化解掉了。
谢朝华心中琢磨,看何贵妃这样子,怕是何家也不太乐意与皇后娘家结亲的。她微微抬头又扫了眼何贵妃,只觉得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有意无意扫过。她怕是也不会愿意何元吉与自己有什么瓜葛的。
自己虽然也是名门望族谢家的人,名分上母亲还是堂堂天朝的长公主,可京都哪个不知道她谢朝华的亲生母亲是被休了的,这样一个身份是尴尬的。而她谢朝华也是无足轻重的。再看何元吉,如此一表人才,日后前途似锦。还怕娶不到更加有利于家族的女子?
夜晚,行宫的夜空上礼花绽放。顿时整个永寿山庄在五彩斑斓的烟火照耀下变得绚丽灿烂。众人都散开去各处玩乐,妹妹谢朝容也早就不知去向。谢朝华便独自一人往回走去,她从来都不属于这样的欢宴,今世前世,都是如此。
而在这样一场盛宴中,想必饮酒高歌借酒买醉的人也大有人在,谢朝华见到肖旻的时候,他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了。不过也正是因为醉,平日里一向举止适宜的他却好似仿佛解开了身上的束缚,变得有些豪放与不羁。
只见他脸颊泛红,与温文尔雅之外多了另一番风采。
谢朝华走上前,夺过他手中的酒,柔声道:“旻表哥,酒多伤身。”
肖旻此时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冲着谢朝华抱怨道:“朝华,把酒给我!”他人几乎都站不稳,斜歪着靠在一旁的大树上,向谢朝华伸手要酒的左手胡乱地抓着,却什么也抓不到。
谢朝华看他这幅样子,自然不会搭理他。扬手就把酒壶扔到了一旁的地上,壶“啪”地碎了一地,酒自然也都洒光了。许是这变故令得肖旻愣了愣,他怕是没想到一贯温和的谢朝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旻表哥,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可以靠酒来解决的。”谢朝华注视着肖旻,十分认真道,目光却是柔和温暖的。
肖旻仰头看向谢朝华,嘴角一咧,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这酒的确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却可以让我快乐!”
谢朝华冷冷一笑,挑眉道:“你现在快乐吗?聂耳盗铃,自欺欺人!”她当然知道肖旻一直是不快乐的,从小他就背负太多东西,父亲的性命,母妃的鲜血,全府上下百十条的人命,太多太多。可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是当今圣上。他能如何?
只见肖旻凄凉一笑,喃喃低语道:“没了……”他突然抬起头,盯着谢朝华,平日里清朗的双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目光是那样游移不定,“太子显没了。”
谢朝华听了心中一紧,不太确定低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太子显没了!没了,没了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死了,化成了灰,再也不会出现……”肖旻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激动失控,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是压得极低,这样的反差让谢朝华看着心中发酸,那是要是经历过怎样长时间地压抑,才会在这样的情绪之下说话依然习惯性地如此小声。
肖旻不停喃喃地道:“没了,显没了……记得他到宫里的时候才十岁,可看着却那样懂事乖巧,我知道他心中是害怕的,他虽然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肖旻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断断续续地说着与太子显的点滴。
太子显据说是皇帝与一个宫女所生,只因皇后贾氏善妒成性,当年那宫女知道自己怀孕必不容于宫中,于是想尽办法出宫将太子生下,多年后,不知怎么十岁的太子显突然出现在宫中,还被立为了东宫太子。
只是此时的谢朝华心中有个问题不停盘旋在脑子,她很想问肖旻,太子显的死跟他有关么?可看着眼前的肖旻,这话她终究是问不出口。
数日后,行宫里渐渐盛传一则消息,圣上已经定下了太子人选,那就是安隽王肖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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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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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上架,没有想到就立马收到了尧垂涎已久的小粉红,受宠若惊,激动万分,尧兴奋都要哭了,太激动了!!除了认真码字无以为报,不能期望所有人都能接受今后的故事发展,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恶,尧可以保证的只有每个字都是认真用心在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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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下一任太子是谁,却是丝毫不会影响到谢朝华她们在御学院的日子,该读的书一本也不会少,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平淡无波地过着。
一日大清早,丫鬟翠儿匆匆跑来。这次随驾出行,谢朝华也就带了翠儿这一个贴身丫鬟在身边伺候。
“姑娘,我去二小姐那里借衣服,可她却说没有多余的了,这可如何是好?”翠儿一脸愁眉不展,她口里所说的衣服是便于骑马的胡装,因圣上想到要去狩猎,而且还特意指出让御学院的众人都一起跟去,谢朝华想着妹妹阿容应该有,便让翠儿去借一套来,可谁知阿容竟然说没有多余的……
若是平时,谢朝华一定会想个缘由借故不去,可这次狩猎原是圣上龙心大悦之举,若不去,万一被某些个有心之人记着。日后怕少不了麻烦。
这段时间,朝堂之上除了有关太子之位的悬念之外。最要紧的就莫过于三王叛乱的平反剿灭了。数日前,终于从前方传来了捷报。安西将军何震终于打了一场大胜仗。
这是一场至关重要决定成败的一战,而结果是朝廷赢了。历时四个月的内乱,以河间王自刎,楚王与淮南王被俘而告终。
消息一经传来,圣上大喜,这才定下了狩猎的日子,其实也是借故放松一下多日紧张的心情,当然也有庆祝的意思。
就谢朝华所知,妹妹阿容原本就带了几件胡装。何况自打知道骑射一课由何元吉任教之后,别说是阿容,其他御学院里的女孩子们都变着法子去找宫里制衣局的嬷嬷帮着赶制几套漂亮的胡装,这些郡主贵小姐们的要求,嬷嬷们自然不敢怠慢,一时之间,原本门庭冷落的制衣局顿时热闹了起来。
要知道,随驾而行的制衣局按理来说应该是行宫里最得闲的一处所在,不过是备着怕有个万一需要的。谁知道会有这变故呢?
看来阿容对自己还是心生间隙了,谢朝华不由想起那一日妹妹跑到自己屋子中来,阴阳怪气地道:“姐姐今日为何不去呢?何护卫还特意跟妹妹我问起姐姐来呢!”
谢朝华自然是故意不去的,一来她本就会骑马。二来她隐隐也是有些故意要避开何元吉的意思。再说,她也十分明白,那些女孩子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又何苦去凑这热闹去!
而且骑射之课本就是随各位小姐自行决定是否参与的,她不去本也是情喇中。只是她没有料到最后竟然出了自己人人都去了,这样一来反而被那些人暗地里说她是有意为之。故意想用此举来换得何元吉的注意,而更没想到的是,何元吉他竟然还开口询问了自己……
谢朝华看了看一脸愁容的翠儿,笑了笑。
于是三千青丝被束起,铜镜前出现了一个身材纤细的俊秀公子,白净秀气的脸上露出一抹洋洋得意的笑容。谢朝华美目斜睨,煞有介事地咳嗽一声,故意压低了嗓音朝着翠儿道:“还不给本公子让路。”说完却先掌不住笑了起来。
二人笑了一会儿,翠儿才收拢了笑脸,嗫喏地问道:“姑娘,这……这样怕是不妥吧。”
“无妨的。”谢朝华胸有成竹地道。
这样的狩猎,一般来说其实是少有女子参加,自己这男装打扮,不认得她的本就不会在意,而御学院里的众人最多惊讶一下,说不定心底还会嘲笑自己,更不会说什么。何况她们那时候的目光怕早就不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了。
最先见到谢朝华这身男装打扮的是乐师宋旭。
他那时正匆匆忙忙地低头赶路,迎面与谢朝华碰上,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对着谢朝华一抱拳:“公子好风度!”
谢朝华也大方地朝他抱拳回礼,笑道:“宋先生过奖了。先生这是为何事急忙赶路啊?”要不是谢朝华及时收住脚,两人怕是要撞个满怀了。
“都出了乐坊好一会了,才发现忘记拿琴了,李师傅让我回去去取。”宋旭笑得有些尴尬,琴师竟然忘记琴!这等于是将自己吃饭的家伙给忘了,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
谢朝华瞟了他一眼,有些调侃道:“宋先生昨日又去哪里饮酒高歌去了吧。”若不是宿醉怎会犯如此错误。
宋旭嘿嘿一笑,摸了摸脑门,也不多解释。谢朝华知道乐坊的乐师们在狩猎时也是要一直在旁的,故而也不再与宋旭多说,示意他尽快去取东西,宋旭匆忙抱拳后便又急忙忙走了。
接着谢朝华又遇见了肖旻。
肖旻见到谢朝华第一眼时也愣了半天,然后又注视一番,谢朝华以为他会想往常一样温柔一笑接着同自己随意说几句话。可这次,他只微微一笑,却什么也没多说。
其实自从那日酒桩后,谢朝华就再也没有同肖旻说过话,每次遇见也都只匆匆打个照面擦身而过。她知道他心里有太多东西放不开,太子显的死讯到现在都并未传开,谢朝华不知道此事究竟有多少人知晓,她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件事如今依然属于秘密。
她想肖旻或许是记得那日酒醉说过的话,所以不知如何面对自己。其实。太子显的死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安隽王即便做了太子又与自己何干呢?
在她的心里,只记得当初有人温柔地开口对她说上门提亲的事。清冽的眸子只有温暖,没有一丝杂念,犹记得他俊雅面容上一抹真挚的笑容。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前世,自己入宫的那日,隔着栏杆,偶尔瞟见他一个人孤单地蹲在地上,好似与面前的鸟儿说着话。她知道他是多么地孤独,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是一直是孤独的。从他的孩提时代起就是。
他守着一个偌大却毫无生气的安隽王府十几年,接受着来自帝王给予他的所谓善意的施舍恩典,可唯独没有人真正地去关心他,去爱他,然后在他最风光无限的时候,别人为这样那样的目的围在他的周围讨好迎合他,可真心关心爱他的人却早已为他而长眠于地下了。
前世,谢朝华与肖旻印象中没有说过多少话,只记得很小的时候。谢朝华曾经在府里看见肖旻不止一次对着笼子里的小鸟自言自语。她有一次鼓足勇气上前问他:“这笼子里是什么鸟?怎么一个劲扑腾,不是得病了吧!”
只记得他那时瞪着幼小的自己看了好久好久,仿佛不能确信自己是在同他说话一样,过了很久。谢朝华几乎以为他不会说话正要离去时,才听他开口道:“这是白面鸟,你看它身子黑。唯独脸是白的。这鸟关在笼子里就会扑腾,不放它走的话。它就会把自己折腾死。”
当时这番话把年幼的谢朝华吓到了,记忆尤为深刻。今世她还会是一只白面鸟吗?
最后,谢朝华也只是冲着眼前的肖旻点头笑了笑转而朝御学院众人所在之处行去。
狩猎开始了。
放眼望去,随行的除了一些年老的官员,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地立于马上,仿佛眼前的不是狩猎,而是立功建业般。何元吉自然也在其中,风扬起,他胸前的穗子也跟着飞舞起来,他的目光也随风落定在谢朝华身上,谢朝华只对他点头示意,却是不敢笑了。
“姐姐?”谢朝容叫得有些犹豫,“姐姐,真的是你啊,我都不敢认了。”
谢朝华笑了笑,“有什么不敢认,又不是第一次穿这样了。”
“姐姐,我那几套胡服前几日换下来,可谁知道她们这些人,出了府就放肆偷懒起来,昨儿才去洗,今天翠儿来的时候,都滴着水没干呢!”谢朝容嘟着嘴,一脸气愤,“今天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们!”
谢朝华凝视她,眼前的妹妹已经出落得美艳动人,儿时那天真娇憨的模样仿佛已经久远,变得十分的模糊。
突然一阵低沉的号角响起,人群突然欢呼起来,一旁的女孩子们激动的直嚷嚷:“白狐,发现白狐了!”
白狐难得一见,这对于狩猎来可真是好消息。在场的男人们也都兴奋起来,倾巢而出,顿时只见滚滚尘土漫天飞扬,隆隆马蹄声震耳发聩,等尘埃落定后,适才场中整装待发的男人们早就不见了踪迹。
男人天生就喜欢追逐,狩猎一向是他们热衷的活动,其实人生的每一个目标对他们而言,在本质上看与狩猎没有什么分别,享受的是那追逐的过程,和得到后那一瞬间的满足。然后就接着转而盯上下一个目标,继续追逐的游戏,如此周而复始。
御学院的女孩子们胆子大一些的也一拉缰绳跟了上去,这次狩猎本就是特地邀她们前来的,难得的机会自然是不想错过,何况她们身边自然少不了保护她们的护卫,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谢朝华自然也跟了上去。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她只想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快马驰骋的机会,于是她只管催着马跑下去,起初还可以听到前方有此起彼伏的骚动声,渐渐地那声音好像离谢朝华越来越远了……
***
想想上架了,还是要慢慢习惯三千字。不然总会在两千字的时候自动停下,想想习惯有时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处处有相逢
不知不觉,谢朝华独自一人骑着马已经走了很远了。
湛蓝的广阔天空中,飘着几朵惬意的白云,林子里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仿佛是在抱怨这毒热的炎夏日光。
一路上,周围的树丛时而茂密,时而稀疏,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叶子,在地上照射出斑驳的影子,像一张细密的渔网,将谢朝华严实罩住。前世的她岂不是如同一条被网裹住挣扎不出的鱼吗?
她记得清晰,那日二人在此地策马并肩而行,这是一辈子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一个女人,最终依靠的,还该是自己的丈夫。”
“皇上说得是。嫁为人妇的女子自当以夫为天。”她微笑首肯,“只是,若自己的丈夫是天下所有人的天,那还有地方留给她去依靠吗?臣妾以为很难。”
她当然懂这话的意思,他是想让她全心全意只站在他这边,而她有太多顾虑。
只是良久良久之后,他都未再开口说一句话。那时,谢朝华不知道是心中松了一口气,还是感到有些失望与酸涩。
她不知道如果那天肖睿开口对她承诺些什么的话,她是否就会答应他与他共同进退。可最终他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既然肖睿他给不了自己任何承诺,又如何能让她甘心以他马首是瞻?没有付出又岂能要求回报?肖睿怕他承诺后却最终依然落空,那她谢朝华岂不是更应该害怕?
没有人敢先跨出这一步,他们都各自退守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虽然得不到最想要的,可也不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局。谁先狠心从网里挣脱出来,谁就赢了。谁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她最终选择了死,可肖睿他赢了吗?
思绪起起伏伏,周围景致依稀如昨,仿佛没有丝毫变化。
炎日之下,谢朝华感觉到有些累了,想着马儿也应该乏了,抬眼环顾四周,记得这里附近应该是有条小溪,凝神细听果然隐约听见左侧传来潺潺流水声。于是一夹马夫,往左手方而去。
走入树林深处,果然一条清澈的小溪出现在眼前,周围静谧无声,只有风吹树叶沙沙的声响与马蹄落地的声音。
这里平日里怕是连动物都很少涉足,微微潮湿的泥土上没有一丝足迹,人与马行过,惊起树丛中的鸟儿,呼拉拉从四处同时振翅高飞。往空中而去。
谢朝华松了缰绳引马儿去喝水,自己则蹲在溪边掬水洗手。
若是没有看错,溪水中竟然隐隐有血水痕迹!
谢朝华心中一惊,陡然起身扫视四周。好在没有异样,她又侧耳倾听,果然在潺潺水声之外又隐约听见金鸣之声从上游方向传来。
前世经历过乱世的谢朝华明白这声音代表什么。那是拼杀的声音。她没有丝毫好奇之心打算上前一探,立刻转身拉过还在饮水的马儿。纵身而上,打算折原路返回。
好奇心是致命的。谢朝华知道这种时候什么才是最正确的。
上了马,追喊之声仿佛渐渐愈来愈响,像是朝着自己这方向而来,空气流动中谢朝华仿佛都感觉到了风吹草动的杀意。她再不迟疑,扬手就是一鞭,马立刻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就在马儿跑起来的瞬间,一旁树丛之中传来一声响动,谢朝华只觉得身后一沉,有个人已飞跃上了马背坐在了她的身后,一只手同时看似随意实则却是放在了谢朝华腰上致命之处。
“这位小哥勿慌,在下实非歹人,不过是想借小哥的马儿逃离身后那些人,不会伤害你的。”清清冷冷的嗓音,却听起来并不冷漠,反而带着几许儒雅的温润。
听见这清冷声音,本想挣扎的谢朝华不由自主愣了愣,手轻轻一抖,险些松开缰绳。说不上来为何,对这样清冷的声音,她会有莫名的好感,毫无抗拒之力。就像有人天生喜欢红色,有人只爱绿意一般,没有缘由只是随心。
怔愣之中,那男子早已掌握主控权,策马奔去了老远。等谢朝华回过神来,才感觉到他的胸膛紧紧贴着自己的背,那热度透过衣衫仿佛都快要将她的背灼伤,谢朝华不由得浑身僵直,寒毛倒竖。
忽然疾驰中的马儿陡然停下,一个不稳,谢朝华便往右前侧冲去,那身后的男子伸手一捞,牢牢搂住谢朝华的腰,将她拉回在怀里稳住。
谢朝华呼吸陡停,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腰际之上有只坚实而修长的手正紧紧用着力。
下一刻,他如被蛰了一般,猛然缩回手去,只听身后的他道:“抱歉姑娘,是在下鲁莽了。”
谢朝华习惯性回头望去,等意识想转回来时已经晚了,心慌意乱之时撞入一双深褐色的瞳眸里。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轻风,将谢朝华散落的几丝长发掠起,飘向他,拂过他的面颊与褐瞳,呼吸略带湿润,扑在脸上……
谢朝华像逃离般地翻身跳下了马,心绪依然有些凌乱,她站稳之后,深吸口气,才道:“你受了伤,又重了毒,这马就给你了,尽早找大夫去治疗才是。”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说道。
“姑娘怎么知道我中毒了?”他清冷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质疑与寒意。
谢朝华暗暗叫苦,收拾好心绪,转过身平静看向他道:“我不过幸好略通些医术,何况你中的毒也算是常见,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吧。”
这人身上中的毒,谢朝华如何会看不出来。她前世在宫里这些年,见过的各种毒还少吗?何况此人身上的毒又是宫中惯用的“阮红”,只是他是什么人?又为何他会尚此毒呢?
不管此人是何身份,又为何被人追杀,谢朝华却是不想知道,她如今只希望这人快快离去。
“咦,这不是谢大小姐吗?这算不算是人生处处有相逢呢。”突然谢朝华的身后又陡然响起另外一个声音来。
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谢朝华不由地蹙起眉来。
这陡然出现的人竟然是之前回去取琴的乐师宋旭。只见他回打量着谢朝华与她身后的男子,然后却笑了,“谢大小姐……”
“宋先生不在陛下跟前候着,怎么反而在这里?”谢朝华先他一步问道,脑中却是迅速思索着,眼前的状况她应该如何应对?而宋旭此时在这里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她这一问,一来是为了给自己更多时间思考,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想问问宋旭,也冀望从他的回答中看看是否能听出些端倪来。
“哎呀!”宋旭突然失声叫道,神色惊讶地伸手指向谢朝华身后,“这人……”
谢朝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过望去,正好见到那男子身子斜斜地从马背上滑落下来,颓然倒地,谢朝华忍不住也低声“呀”了一声,这突发的情况委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该上前去,还是应该转身离去,毕竟此人身份可疑,若是继续与他有所纠葛怕之后麻烦不断。
正在犹豫之中,却见一旁的宋旭早就大步跨出,跑到那人跟前蹲下,一手将他扶起,一手则搭上了他的脉搏。
谢朝华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看着宋旭眉头深锁的样子,不由也忍不住抓起那人另一只手来搭上,一摸脉搏,谢朝华暗暗吃惊,这人不但内伤不轻,而且还不止中了一种毒。
“这人伤势不轻,看来要尽快救治才行。”宋旭沉吟道,他一贯笑容满面的脸上,此刻也透出了沉重之色来。
“他应该是被人追至此地的,虽刚刚骑马跑了许久,可说不定过些时候就有人会追上来了。”谢朝华松开那人的脉搏,淡淡地陈述她所知的情况。此时她才算真正看清那男子,除了那紧闭着的双眸下时而眼珠转动,脸上其他部位都十分僵硬,可见他定是敷了一层假皮的。
宋旭瞟了她一眼,“你打算见死不救?”
谢朝华冷着脸,“宋先生是大善人,菩萨心肠,小女子可万万比不上。”她抬头望向宋旭,眼中露出几许调侃玩味,“这人来历不明,此处又离行宫不远,就算你大发善心要救他,请问又该将他收留在何处?”
宋旭看着谢朝华咧嘴一笑,“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到办法了。”他嘴角边上的酒窝越发深了。
谢朝华一噎,这人倒是极会察颜观色,听话听音。她虽然有些不甘心,可还是说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供人休息的屋子,平日里根本没人会去,先将他放到那里等追他的人过去,然后再看情况打算下一步吧。”
其实谢朝华也只是嘴硬,心中虽然有顾虑,可真要把这人丢着撒手不管,却也是做不出来的。
宋旭听了这话,立刻站了起来,将男子抬到马上,转头对谢朝华说:“那就快些吧,不然怕一会儿就有人寻来了。”
谢朝华点点头,便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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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现在是早上五点三刻,尧朦胧中醒来,躺在床上脑子里突然觉得有地方要改,然后想到是设置好定时功能了,结果就5点爬起来改了……
今日还有第二更奉上,因为周末,写完就会放上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