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转变
谢朝华完全没有料到竟然会在此时此地碰见何元吉。
她低头好似不经意看了看自己一身男装,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这身男装穿在身上,如今看来也只有行动方便一个好处了,自己是女子有如此明显容易辨认吗?恍惚间,那温润的声音又仿佛想起在耳边,那声毫不迟疑的”姑娘,这里人太多了,要小心为妙。”……
“何公子多礼,小女子一切安好,谢公子关心。”谢朝华款款施礼回道,转而她看了看何元吉一身的装束,淡淡一笑,道:“如今是要改称公子将军了。”
“姐姐,你们认识?那可真巧啊,只是姐姐你是怎么认识这位……这位何将军的呢?”谢朝容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只是目光中却隐隐带着探究与戒备。
谢朝华此刻的心情,说实在的,很复杂。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便又再见到何元吉,而且她身边还有妹妹谢朝容在。
此时的何元吉,没有了初见时的潦倒疲惫与消瘦,原本又黄又瘦的脸颊变得丰润而白皙,浓黑的眉毛,目光炯炯有神,真的是一位丰神俊朗,英姿勃发,光彩照人的少年儿郎,他的确有让少女怀春的容貌与风采。
她看了眼一旁的妹妹,此刻她正偷偷瞟着眼前的威武英挺的何元吉,那一双美目中所流露出的那种迷恋崇拜的光芒,也直叫谢朝华暗暗心惊。她见过这样的表情,在前世,在同一个人的眼中见过,一模一样,丝毫未差。
她突然想起前世的一日,阿容跟自己提起过,说她要嫁一个英俊不凡,如天神降临解救自己的少年英雄,当时她心中暗暗只觉好笑,想着这番话不过只是少女一时怀春的梦话罢了,如今想来,那时的阿容其实应该早就见过了何元吉,而且就是在今日此刻。
上一世,自己忙着料理府内诸事,没有随她一起出来看花灯,今世,这番英雄救美倒是原封未动又一次上演了,只是自己却是个出来的角色。
谢朝华心中一直在默想着,没有立刻回答妹妹的话,向来性急的谢朝容便转而面对何元吉开口道,只是她这次少了平日里的桥横刁蛮,多了份娇俏温柔来,“小女子谢氏朝容见过何将军,这位是家姐,今日还要多亏少将军出手相助,不然……不然……”她说到后面,她好似又想到适才慌乱危险的一幕,娇美的脸上露出惶然与胆怯之色,眼中还好似隐隐含着泪。
“不用,这本是举手之劳。”何元吉说的简洁干脆,语调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谢朝华说起来与何元吉可说相识多年,知道这是他一贯的说话口气与作风,对于不认识的人,他一向都是不失礼但也不热情,只是给予基本应答罢了。
只是眼前的谢朝容,眼睛微红,嘴唇轻抿,再加上她本就姿容绝色,似如今这般含泪凝眸,又加上微微凌乱的秀发更显娇弱,万不是用楚楚可怜四字可以形容之其一来,连与她相熟多年的谢朝华此刻看去,都不由得心神一荡,可何元吉却依旧没有一丝动容的神情就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谢朝华心中腹诽的同时,却也不由得再次望向身旁的妹妹阿容,她这个妹妹,怕是已经不似她认为的那样天真无知了。
“姐姐,你到底什么时候认识何将军的?也没听你提起过呢!今日要不是何将军,我怕早就被人群给……这可是我的大恩人啊,你也替我多谢谢他嘛。”谢朝容仿佛根本不在意何元吉的冷淡少语,一个劲儿地又拉着谢朝华撒娇说道。
谢朝华心中正琢磨到底如何措辞,却听何元吉先开口道:“火虽已灭,可在下还有职责在身,就此告辞,还请恕罪。”
他的话说出口,谢朝华这才注意到,果然刚刚的火不知何时已经被扑灭了,只见空气中飘散着呛人的浓烟,一时之间到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焦味。
“将军既有重责在身,还请自便。”谢朝华连忙说道。
何元吉抬头盯着谢朝华看了一眼,好像有话要说,却终是没说一言,转身就此离去。
“这人真是气度不凡,所谓的大丈夫、真英雄原该就是他这个样子的,姐姐你说是不是?”谢朝容看着何元吉离去的身影,突然开口问道。
“他不过是救了你,这便能称为大英雄了?怕是还差些。”谢朝华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说是便是,他就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谢朝华淡淡一笑,点头迎合道:“我不与你争辩,人家救了你,你心怀感激,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可是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谢朝容一脸的不甘心,嘟着嘴道,突然她又开口道:“姐姐,你可否将他的名字告诉我,我想让母亲好好酬谢与他。”
谢朝华想了想,蹙眉道:“可是我与他也不过只是一面之缘,只知道他姓何而已。”
谢朝容淡淡地瞥了谢朝华一眼,又转头朝远处看去,只见那人影此时只剩下一个黑点了。
过了很久,就听谢朝容淡淡地说道:“天色不早了,姐姐,我们回去吧。”
谢朝华心中有些诧异,只因阿容平日里出来游玩,都是要人三催四请才动身回府,没料到她今日却是自己主动提出来回去,想着兴许是今日闹腾了一晚上,又受了点惊吓的缘故,怕是累到了,便连忙点头称是,同她一起返回府中。
回到府里,只见府中早已乱作了一团。原来失散的小厮早就回府禀告,说是两位小姐不见了。又听闻街上起火,更加是弄得阖府上下鸡飞狗跳的,这谢朝华姐妹一踏进府里,便一大堆的丫鬟婆子簇拥过来,上上下下一阵仔细查看,生怕有什么闪失。
人既然回来了,家里大人们的心也落定,那便是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了。
这回老太太没发话,倒是新姚公主气得不行,立刻发下话,让这两姐妹禁足半个月,不许出院子一步,虽然谢朝容吵着闹着不干,可这回新姚公主看似铁了心了,一点没有回旋余地。
谢朝华倒是一声不吭默默领了责罚,她原本就想少生事端,这足不出户对她来说可正是求之不得呢。
第二十九章 避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禁足半个月眨眼也便过去了,此时正月已过,到了二月初春之时了。
这日里,谢朝华起得比前些日子都早了许多,想来倒还是禁足的时候好,每天晨昏定省都免去了,想多睡会儿便睡,反而自由惬意许多,如今倒是又要早起去请安问好的了。
翠儿一边伺候自己梳洗,一边说道:“今日里公主一早便入宫去了,姑娘直接去给老太太请安即可。不过,老太太这些日子身子不太爽利,大老爷为此都好些日子没有去上朝了,在老太太跟前端汤送药的。”她说着将洗漱完的盆子端出去,这才又进来接着道:“姑娘去老太太跟前请安,也别为禁足的事情老太太没帮着说话而心中有怨。再我看来老太太其实不怎么在意的,不过是公主正在气头上,不好驳了她。姑娘就跟素日里一样说说笑笑,逗老太太开心便成了。”
谢朝华听了这番话,转过身去,随手伸出食指在翠儿脸上轻轻一戳,戏谑地啧啧道:“唷,瞧瞧我们翠儿现在,越发能干了得了!何时竟然这么会揣摩老太太的心思了,赶明儿我可都指望着姐姐多多指点才是呢。”
“姑娘竟拿我取笑,我不过是为了姑娘说了这些话,既这么着,往后我可再不说了。”
“好姐姐,别生气,我当然知道你都是为了我着想。”谢朝华拉着翠儿的手,她此时心里倒是真心感动,有些动容也带着感慨道:“想我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姐,这府里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又有几个是真心为我好的,怕也就你这一个实心眼的傻丫头了。”
“姑娘……”翠儿听了谢朝华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心中也是有些感动,又有些恻然伤感,“其实,老太太对姑娘还是好的。”
老太太,谢朝华心中暗暗冷笑,府里怕是所有人都觉得老太太待自己是好的吧。不过她面上却是没有展露丝毫来,说道:“提起老太太,时候也不早,可是该去请安了。”说着便起身,让翠儿为她收拾好装容,便出了院子朝老太太的正屋走去。
谢朝华知道老太太这个病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老年人换季之时容易得个头疼发热的毛病。大伯父不上朝真正的原因怕并不是因为母亲生病卧床需要在跟前伺候尽孝,这不过是他正好可以待在家里的一番说辞借口罢了。如今朝堂之上,太子刚刚被废,各派势力正是蠢蠢欲动之时,老太太这番病怕多数是为了这个大儿子,为了谢府能远离纷扰而得的吧。
她如今是太明白老太太的为人了,别看她平日里一副悠哉逍遥的样子,其实她才是谢府幕后真正的掌舵之人。
谢朝华想着想着便走到老太太日常起居的屋子,门口的婆子掀起帘子,轻声道:“老太太才刚醒,昨夜里起了好几次。”
“嗯,知道了。我在外头先坐会儿。”谢朝华点头道,说完便进屋,只在正厅上坐下,并不往老太太日常睡的抱厦里去。
她刚刚坐定,便听见左侧隔间里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细听下,一个好像是自己的乳母苏嬷嬷的声音,只听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若是我们姑娘听见这个消息,心里不管如何怕是也不好过吧。”
“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到底是她嫡亲的外公。”另一个说话的却是大伯母秦氏的声音,只听她压低了声音道:“就是不知道,郗老爷子都告老还乡了,皇上怎么又想起来将他治了罪,下了牢了呢?所以说,天威难测啊。”
到底还是发生了。
谢朝华心中暗道,这一幕,多么熟悉而印象深刻啊。
前世里的她,听到这个消息后,想也没多想便进去问清事情原委,想到外公获罪,母亲一人定是要受苦挨罪的,她立马就去恳请老太太将母亲接来京里居住,老太太同意了,只说等这事淡了便将人接来。
然后,果然过了一段日子,老太太便将母亲接来京都安顿下来。可新姚公主听了这消息,便开始日日生事,接着又寻到了母亲居住的地方,听说是隔三岔五地便上门去滋事挑衅,而自己则是被看得死死的,一步也离开不了谢家。
只是如今,她却不会再如此做了。
不要说从前这样的做法,不但没解救母亲与水火中,反到是将她推入了漩涡不说,何况外公如今的处境究竟如何,现在倒是不好说了。虽然此刻是获罪了,可叔叔那晚一句意味深长地“置身事外”让她如今想着还是少有举动为妙,只怕若是自己出面反而说不得会搅了局,到时候成事不足,反落得个败事有余了。
虽然她心中依然有些担心,不过此刻的她也知道母亲与外公暂时不会再有什么危难,总是稍稍安心的。
“大小姐,老太太起了,请您进屋里去呢。”门帘一掀,老太太跟前的贴身大丫鬟出来,笑脸相迎道。
这时在隔间的苏嬷嬷和秦氏听得这声唤,两个人疾步走了出来,看见谢朝华只身一人在外,不由得神色都有些紧张,互相对看了一眼,怕是担心刚刚的一番对话被谢朝华听了去。
谢朝华却是起身冲着秦氏福了福身子,仿佛她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平静如常地请了安,又转头冲着那大丫鬟微微一笑,道了声“好”便朝屋里走去。
苏嬷嬷与秦氏看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又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那神情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感到讶异。
谢朝华进得屋子,便如同平常一样,只与老太太说笑闲谈,只字未提外公的事情,果然便如没有听见一丝半分的样子。大约坐了半个时辰,见老太太有些乏了,便告辞退了出来。
刚刚走出院子,就听见后头有人唤道:“朝华。”
谢朝华停步转身望去,只见一位风度儒雅的俊美公子款款而至,他星目环顾四周后,最终落定在了自己身上。
只见他对自己使了一个眼色,谢朝华心下了然,便跟着他走到一处不常有人走动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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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和亲
“焕哥哥这会子怎么还没去太学,仔细被太学的博士发现挨罚。”谢朝华调侃着笑道。
这英俊的青年说是谢朝华的哥哥,其实也就是同姓谢罢了,要论起血亲关系,那可是远了去了,不过都是谢氏家族的子孙罢了。
当年,只因谢焕三岁的时候便父母双亡,家中无人照看,族里商量下便让他寄住在了谢府。说起来,其实还是当年郗茂娴尚在府中的时候,主动提出将孤儿谢焕接过府里来住下的。所以谢焕一直记着当年这份恩情,对谢朝华这妹妹也相当照顾,而谢朝华也从小与这焕哥哥的关系十分要好,只是如今人大了,而谢焕作为男子,天天要去太学读书,故而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谢朝华说完却见谢焕眉头深锁,神色凝重,不由得收了笑容,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么?”
只见谢焕瞥了谢朝华一眼,有些踌躇着道:“今儿太学里没开课。”
“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怎么没有开课呢?”谢朝华心中隐隐知道缘由。
谢焕左右又看了下四周,这才低声道:“你外祖父郗大人的事情可曾听说了?”
谢朝华低着头,轻叹道:“并不是很清楚,只依稀听得下人提了几句,焕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谢焕皱眉道:“具体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听闻皇上下了旨,说郗大人在任期间有失职之过,虽已不在其位,可罪责难逃。这等说辞实在是与事实相悖,所以今儿太府里的博士都不授课了,聚在一起说是要联名上书,为郗大人讨回清白公道。如今正在琢磨怎么递给皇上呢。”他伸手在谢朝华肩上一拍,情真意切地说道“阿华,你放心。如今太学里的博士跟我们这些太学生都是站在郗大人这边的,我想,皇上会免了郗大人的罪的。”
谢朝华缓缓点头,蹙眉沉吟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样听来,外祖父这罪获得确是有些莫须有,怕只怕真正的缘由并非这么简单,皇上肯不肯收回成命尚且难说。”
谢焕猛地抬头,双目直视着谢朝华,目光中露出惊讶与赞叹之色,“阿华,你一语惊醒梦中人梦中人啊!可叹太学上下竟无一人看出个中症结,实是远远不如你一女子的见识,让我深感惭愧汗颜。”
“我这不过只是小女人的心思,你们行的是大丈夫光明磊落之事,当然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谢朝华故意说得不以为然,她刚刚一时不注意,忘了自己此刻只刚刚十四岁了,忙又装作不在意的随口问道:“你可曾见过琼叔叔?他整日在皇上跟前,说不定倒是能得到点消息亦未可知。”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才想起来,差点忘了。适才我正是应博士们的吩咐,原是去宫门口打算跟琼叔叔打听些消息的,可琼叔叔别的没说,却让我先回来跟你说件事呢。他好似最近忙得脱不开身的样子。”谢焕说着重重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你瞧我这记性。”
看他这幅粗枝大叶莽撞的举动,谢朝华适才的阴郁心情顿时散去不少,她这位焕哥哥,单看外貌端的是儒雅俊逸,可谁知他的性格却是与外貌截然相反呢,真可说是表里不一的典型,想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嗔道:“那你现在还不快说。”心中却是有些奇怪,不知叔叔有什么事情这么急,需要让谢焕特意来跟自己说。
“叔叔说,近日南藩王暗中派使者前来示好,上书求亲,皇上也想趁此机会与南藩王化干戈为玉帛,两国能修得秦晋之好。”谢焕说着,有些疑惑地看着谢朝华,道:“只是阿华,这话为何急着让我回来跟你说呢?”
“我又如何能知,叔叔这话说得可真是有些莫名。”谢朝华低着头,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讶。
谢焕口里的南藩其实指的是位于天朝西南边境的千年古国——楼南国。
天朝一直将楼南国视为自己的附属国,而楼南国之前因国小而民弱,表面上是承认了主从关系,可私低下却从未真正认可,多年来,一直时有滋扰,而西南边境地势险要,京都又鞭长莫及,一直不能真正将其降伏。多少年来,两国边境时有争斗,不过都没有危及到天朝的根本,故而历朝天子也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有了前世的经历,谢朝华明白这楼南国,注定将是天朝的一大隐患,今世怕也是更改不了的。
而她当然也知晓,此刻南藩王的求亲不过只是缓兵之计罢了,可自己就算是有了前世记忆为证,知道楼南国是有图谋之心又如何?何况,当今的圣上其实对楼南国的野心怕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连年与匈奴的战争早就消耗了不少国力,如今刚刚太平下来,实在也是无意与南藩在这个时候再起纠葛了。
只是叔叔谢琼此番让哥哥带话给自己,却又是何意?
和亲?
谢朝华心中猛然一惊,当今皇上因皇后善妒,子嗣单薄,除了废太子显之外如今只有一位年方七岁的公主,这和亲的人选怕是要在众皇亲贵族中女子则其一了。
而新姚公主是皇上嫡亲的妹妹,身为她女儿的自己与阿容无论怎么看都是在入选之列的。谢朝华十分肯定,叔叔谢琼这么急着让焕哥哥带这话给自己,定是得了风声才会这么来提醒自己的。
谢朝华不由得将前世所记的细细回想一番,她清楚地记得最后这和亲的人是谢氏宗族里面的一位姐姐。这应该不会有变吧……
而对方此次和亲的人,谢朝华记得应该是楼南国的皇子——汝阳王,他是如今楼南国王最小的一个儿子,据说从小天资聪颖,且文韬武略,满腹经略,只是因为其生母出生卑微,不然定是楼南国太子的不二人选。
这个在前世最终与肖睿坐分天下的汝阳王,若嫁给此人风光倒是风光了,不仅可以得个公主的封号,将来还能贵为国母,可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丈夫,嫁给他与嫁给肖睿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从一个深渊转而掉入另一个罢了。
再说,两国开战后,身为敌国公主的一国之母又将如何自处?终是逃不开以死明志的命运。
她是不会让相同的悲剧再次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绝对不会!
第三十一章 少年将军
“阿华,叔叔的话我也带到了。这会儿我就还要回太学去,你……你放宽心。”谢焕终究是不善说宽慰的话。
“等等!”谢朝华急忙道,她突然想到叔叔这番用意怕不是意在告诉自己和亲的事情,而是想让焕哥哥留在府里,她脑中迅速转了几个念头,开口道:“你人既然都来了,不如进去给老太太问个安,平日里在天天待在太学,怕是很久没见过老祖宗了吧。”
谢焕听了,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讪讪道:“妹妹说得是,那我请了安再去太学吧。”
谢朝华点头道:“嗯,那你这就去吧,我刚刚才从老祖宗那里出来,这就先回去了。”心中却想,只要你去请安,自有老太太会把你留下来。
看着谢焕踏进老太太的屋里,谢朝华这才转身离去。
刚刚谢朝华是突然想到,与楼南国和亲的事情,如今其实八字都没有一撇呢。
这次不过是对方先暗中派使者过来,意在探路。她自然知道这和亲最终是成事了,可此时此刻怕就连皇上心中尚未有最终定论,叔叔又怎么会为了这事眼巴巴让焕哥哥回来跟自己说呢?
原因怕只有一个,那便是叔叔不想让焕哥哥掺和在为外祖父求情的事情上去。
前世她所有的消息来源均是通过老太太的口,这事情的经过与缘由怕没有几分可靠的,可太学的博士和太学生为了此事,最终是死了好些个人的,这消息谢朝华却是隐约听说了的。
想着老太太见了焕哥哥,定是会问起他不上学的缘故,如此这样,凭老太太的政治洞察力,定是会让焕哥哥留在府里的了,自己到省了劝阻他的一番口舌之事。
回到院中,谢朝华突然感到有些无力疲乏。
前世,寻寻觅觅一生只落得个周身冷冷清清,最后不过是凄凄惨惨戚戚结局。生老病死,骨肉分离,对于眼前尚未及笄的她而言,却是早就尝了个遍。今世她还要这样步步为营地一直活下去吗?自己何日才能自由地走出这深院?
院子里安静异常,她所住的地方一向冷清,即使大白天也鲜少有人过来。谢朝华取出母亲留下来的那架古琴轻轻抚弄,曲不成调,皆是断音。
“姐姐好兴致啊,竟然抚起琴来了。”话语未落,妹妹谢朝容便入得屋里来,她瞟了眼谢朝华,皱眉道:“只是这调子听得让人心中烦闷,还是换个曲子吧。”
谢朝华淡淡一笑,收了手,道:“妹妹今日才是好兴致,怎么想起来到我这里来了呢?”
“还说呢,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半个月的禁足,姐姐也不想着来看看我。我都快憋闷出病来了。”谢朝容嘟着嘴,一派天真样子。
谢朝华笑了笑,拿腔拿调地扬声道:“可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你还入宫去了呢,怎么这会儿还跟我说要憋出病来?可见是诓我呢。”
“姐姐就知道挑阿容话里的错。”谢朝容嘴一撇,转身背对着谢朝华,过了一会儿,她却又猛然转过身来,眨眨眼道:“这次我去宫里见到了一个人,姐姐既然知道我入宫,可知道我见了谁了么?”
谢朝华心中一动,寻思着,不会这么巧偏是遇见了他吧?当下却不显露,只站起身,一边将琴收好,一边道:“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的,宫里这么多人,我哪会知道你见着谁了。”
“我见到他了。”
“哪个他?”谢朝华这下心中更加确定,却仍是故意疑惑不解地问道。
“就是那天元宵灯会上救了我的大英雄。”谢朝容说话间,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目中却是神采熠熠。
“哦,原来是他。”谢朝华轻描淡写地应声道,“他身为城门校尉,负责京都守卫安全,你在宫里见到他实属正常。”
谢朝容猛然抬头盯着谢朝华看,“姐姐是如何知道他是城门校尉的?既然知晓,那日却又为何不说与我知。”
“那日见他身穿校尉官服,而灯会上起火的事情,他又说是他的职责范围,可见是城门校尉了。”谢朝华笑了笑,抬头回视谢朝容,道:“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以阿容的聪慧,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呢。”
谢朝容瘪了瘪嘴,挑眉扬声道:“姐姐原就是比其他人都多个心眼,在这些个穿着打扮上头的,也就只有姐姐会注意到。”
谢朝华听她这番酸话,却也不在意,只笑而不语。
谢朝容想是觉得有些无趣,便也不再说话,只在谢朝华屋子里东摸摸,西瞅瞅,却就是不肯离去。过了好半天,她忽又开口道:“姐姐你再聪明,可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除了城门校尉之外,却还有另一个身份,姐姐你倒是猜猜看,可我只怕你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的。”这些话她一个人在肚中憋了好些日子,除了谢朝华又实在没人可说,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他是什么身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才没这闲功夫去猜呢。”
谢朝容看谢朝华不耐烦的样子,心情反而好了起来,凑上跟前,有些讨好地说道:“不猜便不猜,我告诉你。这人竟然是宫里近来最得宠的何贵人侄子,安西将军何震之子,何元吉。”
谢朝华虽然早就心知肚明,却仍然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谢朝容看她这模样,越发得意了,话匣子打开便收也收不住。
“听说他小时候就是个文武双全的神童,如今更加是越发精进了。前些日子,安西将军诈死假意降了匈奴,年前却出人意料,来了个里外合击,将匈奴重创,如今这何家可是皇上跟前第一大功臣,他如此年纪就封了校尉,前途不可限量……”
这话谢朝华却根本没在意听,何贵人的得宠也不过是借了她哥哥安西将军的光。想着昔日自己多年来的圣宠不衰,其实不过是肖睿做给谢家,做给自己看的,一旦等到他羽翼丰满,自己还不是被他弃如敝履……
安西将军没有死她早就知道,而且会破敌有功,她也知道,更何况她还知道,何家军日后将成为左右时局最最关键的筹码,成为众势力争取的对象。甚至连谢家都要看何家的意向而动。
今世,她故意让肖睿与何元吉错开,那是他们前世的第一次相遇,在互不知身份下的相识相知是最真挚的。如今没有了这段意外见面的插曲,今世,何元吉还会站在肖睿这边吗?
第三十二章 深谋远虑
最终,太学府一干众人为郗道函大人获罪一事跪求在宫门之外,恳请圣上查明真相,还郗道函大人清白。
这件事情在京都里是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却依然是被皇帝压制下来,据说圣上当下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宣此事领头的几个博士面见,指着鼻子厉声痛骂了跪在金銮殿下的一群博士们,叱责他们这样纠众上书实是威逼君父,大逆不道之举。而那几个博士倒也是胆大,竟当庭叱责皇帝不辨中间,话语之中还提及了之前废太子的事情,最终导致圣上雷霆震怒,立刻便将几人推出午门斩首。
此事便在一片黑色恐怖之中惨淡收了场。
期间还有件事情,那便是出使楼南国的人选定下来了,出乎谢朝华意料的是,此人竟是自己的父亲谢琰,而这在前世并不是如此的。想来或许是跟这些日子新姚公主入宫频繁多少有些关系。
这一日,谢朝华像往常一样来给谢老夫人请安。
一走进屋子,空气里满是中药的味道,这些日子谢老夫人的病到不似之前,只是头疼耳热的小毛病,仿佛严重了许多,竟不像是装样子的。前几日她来请安,老太太病得都没醒来,不过即便没醒,谢朝华还是日日前来。
谢朝华进得屋子,没有直接就往里屋去,先在外头坐着。等里头一个伺候老太太日常起居,有点脸面的大丫头出来,谢朝华便朝她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自然是个伶俐的,几步便走到了谢朝华身边。
“老祖宗前些天还好好的,这几日怎么看着病反而重了呢?”谢朝华低声问道。
这丫鬟素来跟谢朝华关系交好,加上谢朝华又时常不忘送她些东西,故而这事情上到也是跟谢朝华说上了实话:“前两天二老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他们在里屋说话,具体到底为了什么事情生气,到也听不清,只知道是为了这个人。”她边说边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谢朝华心中明白,那是指二奶奶新姚公主。
谢朝华点点头,小声说:“既这么着,我也不进去了,省的老祖宗看见我又想起某些人来生气,你到时候就跟她说一声,就说我来的时候她正好睡着,就不叫醒她老人家了。”
“那可不行,老太太特意关照要见你,说即使睡着也让你等等。”那丫鬟微微一笑,有些讨好道:“可见府里上下,老太太最喜欢的还是姑娘你。”
谢朝华只笑不语,并不接口。
“老太太刚刚有些动静了,姑娘这边在坐会儿,我再去瞅瞅。”那丫鬟说着便又挑帘进了里屋,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里屋有了些动静,还时不时传来苍老的咳嗽声,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干哑低沉地说话声:“是朝华丫头来了吧,进屋里来吧。”
谢朝华起身来到里间门前,一伸手挑起了门帘,随即脸上笑着道:“是,朝华是来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今日可见是大好了。”
就听谢老夫人道:“这丫头就会挑好听的说。”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好一会儿才又感慨道:“我这身子,不过熬一天就要为谢家多操一天的心,真正是没有给我省心的。”
谢朝华听了她这话,凑上去,装作了然的样子,故意道:“老祖宗怕是为了父亲要出使楼南国担心吧,但凡放宽心,想那楼南国既然暗地里先派了使臣过来,定是有求和的心思,父亲这会子去,不过是做锦上添花的事情,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唉……你一个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谢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她手一挥,一旁的丫鬟识趣地退了下去,只留下她们祖孙二人在屋子里。
谢老夫人从被窝中神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床沿,谢朝华便轻轻坐了上去,借着窗外的光线,虽然隔着重重幔帐,谢朝华依然发现谢老夫人仿佛一下老了许多,她此刻双目闭着,嘴里却说道:“那些个眼前看似繁花似锦的东西,终究不过是过眼烟云,稍不注意,怕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与祸事。”
谢朝华听了心中一动,忙问:“老祖宗的意思是父亲此次的出使不好?”
谢老夫人缓缓摇了摇头,“不是说不好,你们只看见这楼南国如今刻意讨好,谁知道往后又会如何?日后他们若有图谋,就怕到时候……”她突然停了口,苦笑一下,“我跟你一个小孩子家尽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谢朝华听了她这番话,心中却是颇有触动,不由得又细细打量眼前的谢老夫人,这位如今五十开外的妇人,究竟有着怎样的一番政治眼光与深谋远虑……
谢朝华如今依然清晰地记得,前世出使楼南国的使者,是当今皇后的娘家人,在楼南国作乱之后,这件当日风光无限的出使又是怎样被叔叔谢琼利用了一番,指他们昔日便与楼南国勾结,意图不轨,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命运。
而当时,这个差事,即便是谢家宗族里也是很多人想争取的,只因为眼前看去,这的确是一份锦上添花的好差事。可谢朝华竟然没有想到,眼前从未上过朝堂,整日待在府中不出门的谢老夫人,却是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与精准。
屋里一阵沉默,谢朝华想了想,低声道:“老祖宗别想太多了,何况父亲还有公主护着,怕是出不了大乱子的。”
谢老夫人却是鼻子里重重一哼,道:“公主……”说了两个字,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谢朝华心中了然,这番父亲出使的事情,看来果真是新姚公主争取来的,只是她这番努力折腾,为谢家为丈夫辛苦谋划来的差事,在谢老夫人眼里却是毒若砒霜,不但没有领情,反而更是在她心里添上了一丝厌烦。
她正在想着,却听谢老夫人又开口道:“郗大人的事情,朝华你可听闻了?”
谢朝华听了这话,心中却是冷笑思道:此番她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
第三十三章 顺心之事
听到谢老夫人开口相问,谢朝华几乎可以肯定,前些日子苏嬷嬷在自己跟前说的那些话,八成是受了老太太的示下的。
苏嬷嬷时不时会好似无意地提起母亲与父亲从前的恩爱日子,或者话语间感叹一番,说什么世事无常,君意难测之类的话,这言词里所指其实十分明确,说的不是自己的外祖父郗大人又会是谁?
可谢朝华却要么好似没有听见,要么就是说话间故意将话题扯了开去,没有给苏嬷嬷一丝半点发挥的机会。
而她也几乎可以肯定,前世里即便自己没有听见苏嬷嬷和秦氏的那番对话,老太太最后依然会让自己得到这个消息的。她要的就是把她们母女推到公主眼前,让新姚公主将关注力和心思从政局转到家中。
有些话作为婆婆,谢老夫人是可以直接对秦氏说不,甚至可以对公主说不。可作为谢家主母的谢老夫人,有些事情却是不方便对公主说不的。
君主与臣子之间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亲密无间的。
在太平盛世,成为皇室的一员必然是利大于弊。而一旦政局动荡,却是会比任何人容易受到波及。想来定是近日新姚公主的动作已经到了老太太可以接受的极限了,故而今日她才会如此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与自己提起外祖父的事情,而不是守株待兔,等候自己乖乖送上门去。
谢朝华心中冷笑,既然当初迎娶公主进门看中她长公主身份的有利之处,如今自然也要承受此举所带来的隐患。说起来,前世的自己与母亲其实都成了老太太手中的棋子,任其摆布。今世,却定要让她尝一尝这自酿的苦果。
“是,孙女听到一些。”谢朝华低头轻声说道。
“唉……”谢老夫人长叹一声,好似十分无奈道:“圣意难测啊,这真是所谓飞来横祸。郗大人都告老还乡了,却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如此做。前几日我病中听闻此事,心中尤为难过。”说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好似她如今病重是因为听闻郗道函获罪的消息似的。
谢朝华心中好笑,表面上却连忙伸手在谢老夫人胸口上来回轻轻按,反过来宽慰道:“这不过是个人的命罢了,老祖宗如今有病在身,还是别操这份心了,还是宽慰些,把病养好才是要紧。”
谢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谢朝华的手,道:“说起来郗大人是你嫡亲的外公,如今倒要你反过来安慰我,实在是难为你了。”
谢朝华自然不吃她这“骨肉亲情”的一套,垂首轻声道:“说是这么说,当着老祖宗的面,这里又没外人,朝华也不怕您知道。虽说是亲外祖父,可朝华出生至今却是连一面都没有见过,说起来这外祖父还不如府里的下人,到底还平日里时常见的呢。”
谢老夫人想是没料到谢朝华会说出这样一番无情的话来,一时之间到有些语噎,过了一会儿方才又开口:“只是不知此番获罪,郗家中其他的人可是否会一并受到牵连。”
谢朝华心中冷笑:这是一招不行再来一招,见外祖父不管用便直接想将母亲搬出来了。可她也不想想让母亲又成为“郗家人”的罪魁祸首却又是何人?
想到这里心中却又不免有些苦涩,前世自己苦苦哀求才得到老祖宗的一丝首肯,还说要看看形势再行定夺,可如今自己不开口相求,对方到反而追着赶着贴过来,可见很多时候一旦把柄被人捏住,绝对是会处于下风翻不了身。
谢老夫人见谢朝华低头不语,还只道她心中正在天人交战犹豫中,便笃定等着谢朝华开口,却不想谢朝华开口是开口了,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她大感意外,这眼前的孙女只淡淡地说了句:“即便郗家众人会受到牵连,那也只能说命由天定。”
谢老夫人听了这句话,加之看着谢朝华一副漠然平静的样子,原先心中想得好好的算盘竟然全数落了空,不由得一下子气接不上,只咳得是整个心肺都仿佛要从喉腔里跳出来,一阵头晕眼黑的。
谢朝华连忙上前扶住谢老夫人,一手不停在其后背上下为她顺气,看向谢老夫人的目光却是冰冷而冷漠。
看着眼前咳得浑身通红,一脸痛苦样子的谢老夫人,谢朝华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报复之后的快感,那是只属于黑暗的快乐,却令她舒怀。经历了前世的种种,她终究不再是那个虽然心中委屈不满却依然会顾念骨肉亲情的谢朝华了,她的心比从前硬了许多,也冷了许多。
自那日后,谢老夫人再没有在谢朝华面前提起郗家的事情,她的病也渐渐好转。新姚公主大概是想着丈夫谢琰不日就要出使楼南国,这几日倒也安分待在家中,未曾再去宫中。
这一日,兴许是想到父亲不久会离家的缘故,新姚公主提议一家子聚在一起用膳,谢朝华心中虽感别扭,奈何这也是推却不了的,因此晚上便来到公主所居的院落。
夜晚,屋内灯火通明,看着偌大的圆桌之上摆满了丰盛的有些过分的菜肴,谢琰眉头轻轻一皱,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口菜,大家见谢琰动了筷,这才举筷开饭。
谢朝华知道父亲是一向不喜奢侈浪费。
在谢朝华看来,眼前的这桌菜就仿佛昭示着新姚公主的为人是注定失败。只因她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父亲真正喜欢的,也不明白什么才是谢家真正需要的,她只是一昧将她认为最好的东西尽数掏出,却不知点到即可,适可而止的道理。
物极必反,有时候,事情做得太过了,反而会事倍功半。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样简单的道理,其实很多人身在其中却是不易察觉的。
四个人默默无语吃了半天的饭,气氛有些凝重,这时只见新姚公主举起酒杯,朝着谢琰柔声道:“夫君,此去楼南国,路途遥远,长途跋涉,艰难莫测,还望夫君一路顺风,早去早归。”
谢琰放下手中筷,也举起了一旁的酒杯,淡淡一笑,道:“劳公主挂怀。琰此番前去,只是南下边境之地,同楼南国使者汇合,并不会入楼南国境内,安全万分,公主多虑了。”说完,两人举杯相碰,各自饮了杯中酒。
谢朝华看着新姚公主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心中暗暗有些幸灾乐祸,可之后却又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来……
父亲对新姚公主一向客气有礼,虽然她纠正多次,父亲也一直以公主相称,其实新姚心中怕是难过的吧。贫贱夫妻的恩爱,作为公主的她,此生想是不能够体会的到了。
不过也因为她是公主,当年的她才能令父亲娶她过门,嫁给了自己的意中人,只是若是这意中人的心却又不在她的身上,这番苦楚却又能和谁去诉呢?
世上总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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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16:00再送上一更,感谢各位对于尧这本新书的一路支持。
尧一直很想加更来着,实在是又要上班,码字又慢,又喜欢在情节文字上多纠结。
春节里,得闲几日在家码了几章存稿,是想为了卡文时候不至于匆匆忙忙赶着发布而写出让自己后悔的章节来。
不过想想还是要加更,以实际行动来感谢各位的包容了。
第三十四章 惊遇(加更)
奉上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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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惊遇
这一顿饭,谢朝华吃得是如坐针毡,可又不得不在一旁饰演着父慈女孝的戏码。饭毕,一旁的丫鬟们将茶端了上来,谢朝华只能接过,心中却只想着何时才能结束眼前的煎熬。
这时只听的妹妹谢朝容突然开口道:“听说楼南国的人都是蓝眼红发,可是真的?若是可以,我倒是想随父亲一起去楼南国看看呢!”她一双美目满是好奇,一脸憧憬的可爱样子惹得父亲谢琰呵呵一笑。
坐在一旁的谢朝华看见父亲脸上难得露出的抒怀笑容,想着无论前世今生,父亲是一直很喜欢这个小女儿的,也是因为阿容性格活泼率性,且又会缠着他撒娇嗔笑,若是自己,怕也是会喜欢活波的小女儿而多过庄重刻板,死气沉沉,不苟言笑的大女儿吧。
何况这个大女儿的母亲,又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一个人。
“也不都是蓝眼红发的。”父亲温和一笑,伸手拦住趴在他身上的谢朝容,慈祥地顺着她的发丝慢慢抚摸着道:“那楼兰国里民族繁多,有个别族的人外貌的确异常,跟我们这是不太一样,可大部分也都是黑发黑眼的。据说只楼南国皇室血统的人,独独生就琥珀色的眸子,单与别族都不相同。若是此次出使顺利,明年开春,他们的使者便会正式出使我国,到时候你就有机会看见了。”
谢朝华听着,忽然想起那日灿烂灯火下的温润嗓音,妖冶的琥珀色双眸又再次跳跃在眼前……
在谢朝华而言,眼前合家融融的景象对她而言终究只是虚情假意罢了,敛起脸上的笑容,她走出了公主所住的院落,父亲今夜是要在此安置了吧。
说起来,妹妹谢朝容与自己同年,自己是三月里出生,而阿容则是在同年的七月。其实谢朝华对父亲的厌恨,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有这个同年的妹妹存在着。每次看见谢朝容,谢朝华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父亲休妻再娶,任他再有多少无奈与不甘,这个妹妹却是在他成亲不久后,新姚公主便怀上了的。
她虽然知道有些事情是难免的,可心中依然无法介怀。总隐隐地执着认为,无论如何,父亲不该如此,她从来在内心深处认为身与心是该在一起的,只是怕这永远是一个难以成真的梦罢了,不管是父亲还是……
谢朝华回到房中躺下,可翻来覆去却始终难以入眠,透过窗子,看见今晚月色正好,她索性起身,随手抓起一件披风便出了屋子。
子夜时分,整个谢府静谧无声,星月交辉,周围都静悄悄的,只有树叶被凉风吹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一轮圆月,镶嵌在墨兰墨兰的夜空上,显得格外皎洁明亮,月光温柔地给周围的一切涂上了一层淡雅柔和的色彩。
正在冥想中,忽听见极轻微的骚动,谢朝华抬头张望,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城中某处亮起了灯火。
骚动声也逐渐响亮,火光闪烁竟似朝谢府这边靠近。自从太子显被废后,京都午夜都是实行宵禁的,谢朝华估摸着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惊动了官兵。
忽然头顶飘来一大片厚厚的云,才刚明亮的院子顿时一片漆黑。
就在这瞬间,草丛里有惊鸟飞起,谢朝华下意识将身上的披肩裹紧。黑暗中,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人盯住,可眼前漆黑一片却是什么都看不见,谢朝华莫名感到神经蹦到了极点,正想张口唤人。
突然只觉后颈一凉,一只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连带着自己尚未唤出口的惊呼声一起捂住。身后感觉到男人温热身躯贴着自己,一瞬间,谢朝华脑中恍惚有似曾相似的错觉划过,禁不住浑身微微发抖。
顷刻间,府里也哄闹起来,灯光火把闪烁。那男子见此光景,手一用力,夹持着谢朝华退进了一旁的书房内,反手将门关上。屋内漆黑一片,男子急促不稳的呼吸声在静谧的黑暗中清晰可闻,他强健有力的手紧紧圈固着谢朝华,此时此刻男女授受不亲这话是用不上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也响起了人声,隐约中还有金属相交之声,谢朝华心中一动:只这一会儿,便让官兵进了府里,怕这官兵也是有些来头的。
正想着,却听丫鬟翠儿的声音在院中想起:“这是怎么说得,这里可是谢府内院,大小姐住的地方。刘伯你可是老糊涂了,竟然让这么多外人进来,还都是男子!”
“翠儿姑娘,没什么事,只是府里进了贼,何大人正在帮着做贼。”
何大人?谢朝华心中一动,她扫了眼身后人,只见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琥珀色的眼眸与四周的黑暗格格不入。她微微动了动,示意他将自己放开,那人却反而更加用力,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可以放开你,但你若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的刀子是不长眼睛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从这男子口中说出,谢朝华只觉有些好笑,而她也的确就在他捂住自己嘴的手掌之中,笑了。
那男子陡然一震,松开了手。
谢朝华便在此刻扬声道:“我这里并无贼人,诸位请回吧。”
屋外响起一个沉稳响亮的男声:“只怕小姐被人挟制,无奈才说得这番话,还请小姐现身方能确保无误。”
果然是他,谢朝华听他这话,心中暗赞一声,他果然心思周密,不比旁人。正想着,感觉身后那人却又是用力将自己缚住,谢朝华用极轻的声音道:“我也不想被人从我屋子里搜出一名男子来坏我的清誉。”
那男子想是挣扎一番,终究还是松了手,放开了谢朝华。
谢朝华抬手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衣服,转头冲着眼前的黑暗微微一笑,起脚迈步,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外面一片灯火通明,站在院子正中的英挺将军,不出谢朝华意料,正是安西将军之子,如今的城门校尉何元吉。
此番是谢朝华与他的第三次见面了。
第三十五章 灯火阑珊处
这也是何元吉与谢朝华的第三次见面。
而准确的说,却是何元吉第四次见到谢朝华。他清楚地记得,福茂茶馆的见面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最初的相见,她离自己非常近,却又很遥远,中间隔着一个花架,以及那时彼此不等的身份。自己是一个上门求讨的生意人,而她则是谢府深闺的千金小姐,冷静自持地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自己与谢琼针锋相对,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那时的他只想着向谢家讨一份公道,却不知自己早就被尹氏母子陷害,记得就在谢琼开口怒斥打算严惩自己的时候,一旁的她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谢琼转头望向她,自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意外看见了她无意中露出的侧影。
雪白墨黑,那是她给自己的第一印象。那单薄弱小的身影却紧紧抓住了何元吉的目光。一身的白衣素服却显出了她不同一般人的独特超凡脱俗,如此飘逸洒脱,就如她瀑布般流泻的乌黑长发。她短促地咳嗽后,依然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语。平静地接受来自谢琼审视的目光,淡定若素,那样镇定自若。
后来谢琼竟然就这样放过了自己,想来她在谢琼的心中是占据很重要的地位吧,一度他一直认为她是谢琼的女儿。可后来他才知道,她只是他的侄女。她是昔日那个曾经嫁得风光,却又因被休而在京都被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才女郗茂娴的女儿。
这些都是后来见到父亲,同他提起的时候,父亲告诉自己的。父亲安西将军何震,当全国上下都以为他阵前身亡时,自己其实是知道这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假意降敌的策略,当初是父亲执意将自己留下,不过却将这安排告诉了自己。所以当父亲阵亡消息传来,他其实并不哀伤,可令他最意想不到的却是府中尹氏与继兄的态度,原来很多事情并不会如想象中那样。
那时的他只能委曲求全,因为父亲未亡的消息不能泄露。如今父亲回来,尹氏与继兄自然是被赶出了将军府,而这段记忆与经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而若不是尹氏与继兄这番行为,他也不会去福茂茶馆设棋摊,也便不会与她真正面对面地相谈了。
令何元吉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如此洞察秋毫,看出了自己故意输棋给中山王肖觐。只因他知道只要中山王肖觐肯出兵匈奴,父亲便有机会可以与他里外照应,一举将匈奴击败。而他那时只需给中山王一颗出兵的定心丸而已。
自己终于与她面对面了,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尚未及笄,可她的风姿与气度却是那样地与她的年纪不符。这是自己第一次离她这么近,都可以看清她墨一般浓密的睫毛,深邃碧潭般的双眸,空灵而沉静。
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些童音的软糯,却非常清晰,说话条理分明,让人总是不由自主地仔细聆听。她的表情一直是矜持谨慎,不卑不亢,冷漠而清淡的。虽然她一瞬间露出偶然间的顽皮,可总觉得那份调皮不属于她。虽然她此时尚在豆蔻年华,依然还是一个孩子,可何元吉知道她是孤单的,尤其在他也尝到了何谓孤单无助的滋味之后,他更加能体会个中悲凉。
她就像一直羽毛尚未丰满的鸟却在呱呱坠地之时陡然失去了母亲,降临在人世间尚未体会到母爱的温暖便先体会到了人生的心酸悲凉。所以她需要强迫着自己变得独立坚强,强迫着自己勇敢才能掌握应付这个对她并不友善的世界。
所以她的矜持在自己的眼里成了强装镇定,她像个小小的孩子拿着比自己高大两倍的武器在努力保护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可怜又可爱,让人想忍不住去保护。后来元宵灯会,他又见到了她。
灯会那日,烟花落下时,未灭的火星点燃了周边的草屋,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他在人群中救了一个即将被挤入火堆的少女,然后在她的一再哀求下,他觉得是应该将她送至与家人一起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于是在灯火烟花下,她转头望向自己所站的地方。何元吉清楚地记得她那时的衣服,墨青色的长袍,淡淡黑丝绣出恣意高洁的兰草,正如她给人的感觉那样,远远看去,整个人如同一块碧透的软玉,又如一株脱尘出世的兰花。许是自己一直注视着她的关系,她抬头直直地望了过来,然后她便笑了。顿时感觉徐风吹化了寒冰,荡漾一池春水。
“何将军,不想竟然会在如今境况下又见面了。”
她清亮的声音响起,抓回了何元吉神游的思绪。
何元吉抬眼看去,只见谢朝华此刻站在一株月桂树下,淡青衣裙,裹着一件披肩,可见是随意抓过披上的。这一眼下,何元吉知道一切都不同了,她已经在自己的心上留下了印记。
他看见了她的微笑,那是带着善意与真心的微笑,还好她不讨厌自己。她的笑容里也有一丝惊讶闪过,而惊讶里面也有着喜悦与放心,可见她是将自己视为朋友的。
一旁的丫鬟翠儿见谢朝华出来,连忙上前说:“这是怎么说得,初春夜寒,姑娘就穿这点就出来。都是让那杀千刀的贼人给搅和的。”
何元吉一个抱拳上前,“扰谢姑娘休息了,只是这贼人凶恶得很,在别处刚杀了人潜逃,放任不得。”
“既然如此,何将军就该赶紧去抓贼去,不要在我这里耽搁了。”谢朝华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翠儿听谢朝华这么说,也赶着在一旁说道:“就是,大小姐都说没事了。人也出来给你们见了,难道还要去闺房搜不成?”
何元吉扫了眼漆黑的屋子,吩咐手下官兵在院子里又搜了一圈,没有收获,“今日职责在身,还望谢姑娘切勿放在心上。”
“何将军多虑了,小女子如何敢当此话。”谢朝华款款施礼道。
何元吉重重看了谢朝华一眼,领着官兵撤了,顿时刚刚还喧闹的院子一下子安静异常。谢朝华转身又回到屋中,关上门。
此时,她站在阴影里与屋里的男子对视着。
***
这一章写得有些像何元吉的番外了,可是如果真的放在全文完结才写,怕到时候却没了感觉,所以还是写了,中间也适当对某些事情做了点解释。
还望各位不嫌弃才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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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昨晚有事没有时间码字,虽然尧原本没计划加更,可想着一月到了最后一天,朝华可以爬上PK榜,位置还能往前挪了挪,要感谢各位pk票,粉红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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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尧的话有些多了……^_^
第三十六章 更替(加更)
这是今日的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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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刚巧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透过窗子照进屋中,那男子所站之处顿时罩上一层银光,原本模糊不辨的身影变得清晰。
谢朝华看见他黑色的紧身衣服上,有一摊深色的印渍,轻声说:“你受伤了。”
那男子戒备地看着她。虽然面上覆着面罩,可那双怎么都掩饰不去的琥珀色眼睛,在昏暗中格外明亮。
谢朝华刻意站得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眼前这人毕竟是深夜私闯谢府,又被官兵追缉的,甚至还出动了城门校尉何元吉,这中间事情定然是复杂蹊跷,或许还关系到宫中,她此次出面相帮,无非就如自己对他所说,不过是不想徒惹是非罢了。
突然,屋外想起一声似哨似鸟鸣的声响,只见这男子撇了一眼窗外,谢朝华心中寻思,定是他的同伙找来了。却见他又扫了自己一眼,仿佛有话要说,可谢朝华此刻只盼着他尽快离开才好,她此时看上去虽然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可心中却万万不会对夜行客心存浪漫幻想的。
她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各自为政。一个在京都被追缉的杀人犯,一个有着异族眼眸的男子,谢朝华绝对不会认为此人会是值得相交之人。
果然,转眼间,就见一个黑衣人从窗口跃了进来,毕恭毕敬地站到他的身后。
这时,屋外又响起脚步声,只听见翠儿在门外问:“姑娘,可睡下了?”边说边将门轻轻推了条缝。
谢朝华还没有反应,却见那后进来的男子,一伸手便将翠儿拉近屋内,只见银光一闪,一把短刀便架在了翠儿的脖子上。翠儿此刻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吓得都忘记了反应。
谢朝华惊讶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冷冷道:“阁下是打算过河拆桥不成么?想来官兵尚未远离,若是要杀人灭口,小女子拼死一声高呼,虽然力弱,静夜之中也是能传出很远的。”
那男子一抬手,只觉眼前一闪,一把雪花的短刃插在翠儿站立旁的梁柱上,身后的黑衣人手此刻却是松开了翠儿,只听他急道:“爷……”
年轻的男子对着谢朝华一抱拳,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意味难辨的目光,道了声:“小姐,多有得罪。”说完,对身后之人一点头,两人便翻身而出,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适才发生的仿佛就如同梦一样,只有从大开的窗户吹入的丝丝冷风,提醒着谢朝华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寂静良久,一旁的翠儿好似才回过神来,她颤抖着问:“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谢朝华轻描淡写地说道,一边拔下那把插在柱子上面他未曾取走的刀。那把短刀造工奇特,花纹别致,说是刀却又似匕首。谢朝华认出那是南藩的风格。而那蓝边白底的图案,却正是楼南国藩王的标志。
翠儿仿佛此刻突然意识道什么,紧张道:“我去叫人来,刚才官兵一定是在抓他们两个。”
“等等。”谢朝华急忙将翠儿叫住,“今日的事情不要对外人说起,知道吗?”
翠儿此刻脸上闪过惊讶犹豫之色:“姑娘……这是?”
“要是被人知道,还指不定有人说我是故意放他们走的,倒时候怕整个谢府都脱不了干系。”这些日子老太太对自己已经没有上心了,怕是心中有了嫌疑与不满,这时候再不能节外生枝。何况此事还涉及到楼南国,若因此而落人口实,只怕麻烦不断。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次日,叔叔谢琼便从宫里带来了消息,说是昨日楼南国使者下榻的别馆进了贼,搅攘到半夜。谢朝华深知其中必有内情,只是自己没有机会知道个中真相。
而叔叔谢琼还带来一个消息,虽然已经定了父亲为使者,可出使楼南国又有了变数,朝中大臣对派楼南国出使的意见并不统一。
有的主张吸取以往以和掩战的教训,坚持不同楼南国议和示好;有的则认为我天朝国力强盛,何惧一个小小属国番邦?只是这几年风雨不是甚调,北方又时常有匈奴滋扰生事,才刚刚平定这祸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能出使并让楼南国真能安分几年,我方也有时间好好休养生息,计划对策。总之矛盾多多,是和是分,就等着皇上发话定夺。
多日后,父亲谢琰出任天朝使者,出使楼南国的圣旨到了,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圣旨下到谢府那日晚上,谢氏宗亲欢聚一堂,即便当日公主入门之日,都没有这日的热闹喧哗。只见谢府之中到处莺歌笑语,旖旎万分。杏花此时开得正好,天色尚未黑,已有酒香四溢了。
酒宴之上,觥筹交错,丝竹不绝。只是这样的喜事,一家之主的谢老夫人和管事的秦氏却都称病没有露面,而半日之间便能将酒宴办得如此周全体面,可见是与管家的秦氏无关,谢朝华知道这一切都是新姚公主张罗的。
今日府中宾客云集,不过来的都是谢氏宗亲,故而谢朝华姐妹也都被公主叫着出来帮忙应酬。
席间上,谢朝华见父亲有些微喝多,便借斟酒之际上前劝了几句。父亲却只点点头,并没应声,还是依旧一杯接着一杯。这些日子,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谢朝华长大了,想到父女之间也应该疏远,还是因为谢朝华一直神色之间对父亲颇多怨愤,总之父女之间此时竟比前世还要冷淡上十分。
谢朝华默默退回座位,冷眼瞅着新姚公主放下公主的身段,热情招呼着往来的宾客,再观谢朝容时不时凑到父亲跟前撒娇卖乖,心中漠然,自己可见是招人嫌弃的了。
席间桌上偶然飘落下杏花洁白的花瓣,她顺手捻起,不由得想到一句诗,“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
所谓衣不如旧,人不如新。
忽然听见一人高声笑道:“哥哥福气啊,有朝华、朝容这对姊妹花承欢膝下,岂不是羡煞弟弟我了。”
第三十七章 图谋
谢朝华起身对那走过来的中年男子行礼道:“叔叔好。”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堂叔谢琼。
“好!好!”谢琼乐呵呵地坐到了谢琰身边,伸手随意一指桌上的酒杯,扬声道:“来!给叔叔我把酒斟上。我今日托你父亲之福,也来享受一下有女儿伺候的滋味。”他这番话虽是玩笑,却多少也有丝无奈与感慨。
父亲在一旁摇着头,叹了口气,道:“子恒,你今日在前头已经喝多了,这会儿该少喝点才是。”
谢朝华见叔叔谢谴意要喝,便上前为他斟酒。
只见叔叔谢琼一面示意着自己将酒杯斟满,一面朝着父亲举手一挥,满不在乎道:“酒乃五谷精华,多多益善!”说罢仰头把杯里的酒一干而净,接着却是一阵咳嗽,想着是喝得太急呛到了。谢朝华看着便过去为他轻轻捶着背,舒了半天,方才渐渐止了咳嗽。
谢琼盯着手中的酒杯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自嘲般地一笑,那笑容里有抹不去的伤怀与感叹:“不知不觉,哥哥,你我都老了。”
谢琰看着眼前的谢琼,过了很久,才道:“楼南国路途遥远,此番我前去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如今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大哥多年一直在外,对京都中的各处关系不甚熟悉,一切都还盼子恒多多提点,替为兄留心照顾周全才是。”
谢琼听了这话,却是一脸的苦笑,“想当初哥哥雄才伟略,如今却生生是被这个驸马都尉的身份给拖累了,不得施展。我早就在这乌烟瘴气的朝堂里待得不耐烦了……”
“子恒!”谢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瞟了一眼一边的谢朝华,却见她早就十分知趣地退回一旁自己的席位上了。只是不知是不是谢琼酒喝多,令得他说话嗓门变大,与他们只一席相隔的谢朝华,多少与他们的对话也听见几分。
“皇上已经暗中下旨,把安西将军召回京都,看迹象是想让他接下京都的军防。”
“何震?可是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啊。”父亲谢琰怔了怔,他话里的先例,指的是天朝开国以来,京都军防都是由皇亲国戚执掌,为得就是确保京都安全,不会轻易落入外姓人的掌控之中。
“嘿!”谢琼冷冷一笑,满是嘲樊色,“如今这状况,怕是这个外姓之人,却是比那些个亲戚要可靠得多。”
父亲谢琰却是不语。而一旁的谢朝华也明白叔叔谢琼话里的意思,自从太子显被废,储君之位便成了众人的目标,争夺之意已呈现白热化,就差摆在台面上这最后一步了。
当今皇上虽然没有子嗣,可他的兄弟却是不少,各路王爷但凡稍有些威望的,原本无意的,此番都是动了心思了。这九五之尊的位子,到底是天底下最大的诱惑。
而其中又涉及到朝中重臣及党派,只因每个名门望族里少不了与王爷家沾亲带故的,于是朝堂之上派系分明,各种势力这些日子明争暗斗,激烈异常。
谢琰此时却是笑了笑,道:“子恒也莫想太复杂了。谢家三百年来,屹立不倒都是因为在历代这样复杂情况之下,都置身局外,此次也不例外便可。”
谢琼却是瞟了眼谢琼,意味深长地道:“不是我想得复杂,倒是怕哥哥想得太简单了。如今可是有人打起谢家女儿的主意呢!哥哥别忘了,女儿你可是有两个。”
谢朝华一惊,越发凝神细听起来。
却不想叔叔谢琼却是话锋一转,竟然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如今看朝华却是越来越有当日阿茂的风采神韵了。”
“子恒!”谢朝华不敢抬眼张望,耳里却听得分明,父亲这叫喊声中嗓音都有些变了。
却听叔叔谢琼此刻却是换了一副吊儿郎当的口气,“想当年,哥哥口中阿茂两字都不离口,如今我也不过是随口提了提,便不成了?何况不叫阿茂,又该如何称呼呢?叫嫂子却也是不妥当的吧。”
父亲这时却是深深叹了口气,语调悲凉,“当初我休了茂娴,此事你终究还是不能介怀,你心中一直是对我心存怨恨的吧。”
就听接着谢琼哈哈一笑,只是笑声中却好似带着哭腔,“我又有什么资格怨恨你,当年若不是我,要不是我又岂会……”谢朝华正听到关键处,却不料突然一旁有个丫鬟走过来,对着自己禀道:“大小姐,焕少爷说让奴婢见着姑娘你,让我告诉一声,他这会子跟族里其他几位少爷在后园子里赏花喝酒吟诗,让您得空也过去。”
谢朝华心中暗叹一声,这谜怕是依然未到解开之时。便转而淡淡地对那小丫鬟说:“他们爷们几个在一块,我过去凑个什么热闹。”
那小丫鬟被谢朝华这么一说,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又不好再说什么,便讪讪退了下去。
酒过三巡,客人们杯酒尽兴之余,又见今日月色极好,不少人纷纷离席,结伴赏月去了。谢朝华见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寻思着自己坐在这里也十分多余且无趣,便也悄悄退下走了。
离席后,谢朝华便直接朝着自己住处走去,打算这就回去安歇了。
正走过后院,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箫声,婉转悠扬,隐隐有飘然出世孤立之势,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舒缓纯净,一时之间,谢朝华只觉得自己随着这箫声翩翩然远离了俗世,天地之间仿佛就剩下她一人,心从未有过此刻这样的宁静安详,一切世俗中的欲望爱恨在顷刻间化为轻烟,消散不见。
一曲终了,谢朝华定睛望去,不远处的后院树下果然见得谢焕同几个自家兄弟聚在一起,正席地而坐,把酒言欢。只有一人长身而立,想来刚才定是此人吹的萧。谢朝华心中疑惑,兄弟之中并未听闻有人吹得一手好萧啊,细看过去,只见那那个吹萧的公子神态清朗,眉目如画,躯体纤长,姿态潇洒,玉树临风。
谢朝华心中一动,他怎会在此?
第三十八章 成王败寇
谢朝华正打算离开,却没料到竟还是被正在那笑闹着的谢焕眼尖看到了,只听他高扯着嗓子嚷嚷叫道:“阿华,来来来……”这样大的声音要装作没听见是不能够了,谢朝华只好迈步走了过去。
谢焕看着是酒兴正浓,满脸笑意,他斜眼瞟向谢朝华,有些调侃道:“妹妹的架子可真是大,不过做哥哥我也有不是,竟只让丫鬟传话给你。原该是我做哥哥亲自去请你过来才是。”
谢朝华但笑不语,上前给诸位哥哥一一行礼,众人也笑着起身一一回礼。行至适才吹箫男子面前,谢朝华微微一笑,道:“旻表哥,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多日不见,不想表哥竟练得如此一手好箫。”
“朝华妹妹过誉了。”
正说着,突然听见一阵银铃般笑声响起,“我道是谁在后院呢,原来是旻表哥。”府中有这样清脆而肆无忌惮的笑声,却不是谢朝容还能是谁,只看她走到近前,伸手拉住吹箫男子的胳膊,道:“父亲和众位叔伯都在前头,旻表哥今日过来不去前头,怎么竟跟着他们这些人混在一起瞎胡闹。”她说着转头朝谢焕白了一眼,嗔道:“表哥到底是个王爷,他为人谦和随意,你们这些人倒是得了便宜卖乖,也不讲究个身份尊卑来,仔细被族长知道,罚你们去跪祠堂。”
谢朝华心中默想,同样一声表哥,阿容果然是叫得底气十足。
眼前这儒雅俊逸的男子名唤肖旻,说起来是当今皇上的侄儿,自然也是新姚公主的侄子。而谢朝华称呼他表哥却并不是因为新姚公主的这层关系,而是因为谢朝华的嫡亲姑姑是肖旻的继母,也是前安隽王的王妃。
谢朝华看着眼前这位难得的佳公子肖旻,他的性命可以说是安隽王及自己的姑姑当年用他们自己的性命换来的。
昔日,先皇崩,太子未定。
朝中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拥护的便是皇长子安隽王,他乃皇后温氏所出,又是长子,名正言顺;另一派则拥立当时还是六皇子的当今圣上,认为安隽王虽名正,可才不足,优柔寡断,难继大统,而六皇子却是先皇最宠爱的孙贵妃所出,文韬武略,英明神武,如继承皇位,必是一代名君。
那是一段动荡的日子,人心惶惶,度日如年。而当今皇后,也就是昔日的六皇妃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当然是站在自己丈夫这边,而她的父兄也在她的极力游说之下从的中立态度转而倒向六皇子。
一日,前皇后温氏及其兄长吏部尚书联合南方张氏意图谋反的事传了出来,举国震惊。不久,皇后温氏畏罪自尽的消息从宫中传出,接着尚书温大人也自尽身亡,只听闻他自尽前字字血泪,道:“奸人当道,吾国堪忧啊!”
其实哪个朝代权利更替没有一场血雨腥风?哪位皇权的确立不是建筑在无数冤屈的亡魂之上?若怨,就怨自己生不逢时,怨自己不够狠辣,再不然,就怨命吧。
想当日金銮殿上,安隽王在众大臣面前跪于自己六弟面前,将皇位拱手让出的那一刻,不是不无奈的。然而权利斗争中,本就是败者为寇胜者为王的。
新皇登基不久后,安隽王却突然暴毙身亡,姑姑则紧随着丈夫一起去了黄泉。谢朝华只知道,她这位姑姑在自尽前,留下了血书,希望陛下能代为照顾旻表哥。于是皇帝便让肖旻袭了安隽王的爵位,这些年肖旻一直远离政局,也不与京都官员往来,当着他的闲散王爷。
当日的安隽王定是明白,皇帝终究是容不得自己的,与其日后给自己按个莫须有的罪名还不如用自己的一条命来换回全家老小性命,只是不想姑姑却是性情中人,竟跟着一起去了……
谢朝华无论今生还是前世,都从未见过这位姑姑一面。她也无法从长辈的口中听到详细的故事,只是拼着些许碎片。而很多的碎片,谢朝华并不是从谢家人口中知晓,反倒是从肖睿口中得知的。
“皇后如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当年谢家没有指望上你姑姑,却是在皇后身上又得到了。”那是肖睿在封后大典完毕后说的话,说完他甩手留下她一人在永安宫里,望着烛火直至天明。
可叹那时的她竟然还是没有看透,谢老夫人当初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舍得送到风口浪尖上去,又怎会舍不得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女。
谢家一直都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或者说谢家之所以能在瞬息万变的朝堂之中,始终屹立不倒,也是因为他们一向有多手准备。
无论是姑姑还是前世的自己,说穿了都是这准备中的一手罢了。昔日安隽王的败并未给谢家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只因谢家除了姑姑之外,也有保六皇子的人在。少了一个女儿,对谢家而言又算得上什么呢?
“阿容还是原来的性子,一点都没变。看你焕哥哥被你这么一说,连酒都醒了。”肖旻微笑说道,而看向谢焕的目光带着戏谑调侃,接着他仿佛是对谢朝容解释一般道:“前头我就不过去了,阿容也别跟舅舅提起,只当今日没见着我才好。”
“这怎么行。”谢朝容嘟嘴道,忽然她似想到什么,朝肖旻挤了挤眼,道:“除非你许我什么好处,我这才应了你。”
肖旻微微一挑眉,伸手指向一边,懒懒地道:“其实今日我是为了陪他才过来的,阿容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他提,横竖这人也是你的表哥。”
谢朝华听这话,忽然一惊,肖旻口里说的表哥是谁?
她迟疑着抬起头,目光顺着肖旻手指的方向落在了一处阴暗的角落,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不再流动了。
初时她没有注意,只因他坐在角落。
只见他身穿玄色衣衫,半似随意地斜靠在一棵古树下,眉目间是说不尽的俊郎道不出的雍贵,旁人即便满身的华服都称不出他这样的雍容贵气。尤其一双眼睛含星似水,美是美极,却不沾一丝媚态。目光流转之间不见半丝风情,却是水光潋滟。
能让谢朝华如此动容失态的,除了肖睿还能是谁?
第三十九章 琴曲
“表哥?!”谢朝容有些讶异,随着肖旻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她便也看见了肖睿,几步跑到他身边,将他拽到谢朝华跟前,笑着道:“姐姐,上次舅舅同睿哥哥来府上,正好你在叔叔那里,没见着。睿哥哥,这是我姐姐。”
“朝华见过世子。”谢朝华心中起伏不定,她努力让自己尽量平复下来,对着眼前陌生却又熟悉的肖睿,恭敬而有礼道。
肖睿,中山王世子,只是谢朝容的表哥,并不是她的。
妹妹阿容一直有意无意喜欢在她面前提起皇室成员中人,而但凡有机会,她定是会在自己面前与她的表兄弟姐妹以示亲热。谢朝华心中明白得很,阿容不过是想以此来显出她是与自己身份不同的。她是来自皇家的天之骄女,而自己则都是沾了她的光。
肖睿看着谢朝华,并没有给她和善的脸色,只冷冷地道:“听闻昔日郗氏才女琴技名满京城,想必朝华妹妹也抚得一手好琴吧。”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脸色都稍稍一变。他口中所指的郗氏才女,正是谢朝华的母亲,郗茂娴。
这样的话却又如何能在谢朝容的面前,在谢家众人面前说出?
谢朝华心中有些概叹,肖睿,他不是不会察颜观色,不是不会洞察人心,这些人情世故他也都知道明白,他只不过是根本不屑别人是恨他还是爱他,成年后的他稍有收敛,而此刻年少的他却是本色尽显。
这样的气氛,也只有肖旻比较适合出面来打圆场,“睿,你想听琴?正好今日里我得了一把难得好琴,可见是能饱耳福了。”说着,他府中的仆人此时已经迅速将琴递了过来。
肖旻双手接过,却是一个转身对着谢朝华一揖道:“旻,久仰朝华琴艺,不知今日能否有此荣幸恭听?”语气戏谑,可谢朝华从他望向自己的眼中看见了一丝请求,也看见了一抹感怀。想着旻表哥此番作为都是为了想化解眼下的僵局,她又怎么好拒绝?
于是,谢朝华将琴从他的手里接过,这琴真的是把好琴,只随手一拨,散音嘹亮,按音浑厚,泛音清越。谢朝华也是一个爱琴之人,颇有些爱不释手。
见此处无座,谢朝华也不讲究,当下盘腿席地而坐,将琴置于膝上,一曲《汉宫秋月》便从手指间流泻出来。晚风拂过,夹杂着白色杏花,像冬日落雪片片;琴声琤琤,如滴滴水珠,落入人们的心田,琴声就在这初春夜中,顺着月色晚风下被吹起的花瓣飘散开去……
弹完一曲,有片刻的宁静,谢朝华收手抬眼望去,不管是谢家众位兄弟还是妹妹阿容,都有些动容,他们神色之中有惊艳也有赞挟色,席间只有一人,毫无表情不知喜怒,神情依旧自若,嘴角却掩不住一丝傲气,整个人犹如一只好整以暇的豹子。
不经意间,他朝谢朝华处扫了一眼,目光犀利透彻,谢朝华不由浑身一颤,只觉得手心一凉。
此时就听谢焕开口道:“早知妹妹会弹琴,可不想竟如此……”他不知是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还是一下忘了接下去要说什么,一时呆愣住。
一旁的肖旻微微一笑,颇有些心有灵犀地接着道:“仿佛是听闻千年旷野的古风拂过。”这话说出,顿时迎来众人一阵叫好附和,谢朝华此刻成为了人群的中心,而适才左右逢源的谢朝容却是被忽视在一旁。
只见谢朝容从笑闹的人群中走过,来到肖睿身边,仰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肖睿,脆生生道:“睿哥哥,姐姐的琴弹得很好吧!”她笑容灿烂,好像是为自家姐姐高超的琴艺而自豪,神情天真而直率,她的声音宛如银铃般清脆响亮,引得众人都纷纷侧目,只因大家也都想听听肖睿这个冷面人口中到底会说出如何一番赞扬的话语来。
半天,肖睿却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他声音刚落,就听谢朝容娇笑一声,道:“睿哥哥可真吝啬,就只嗯一声,连句赞美的话都不肯多说呢!”对着眼前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连肖睿一贯冷漠的目光中也露出一抹温和来。他嘴角轻轻扬起,举起身旁酒杯一饮而尽,算是认罚。
众人笑声连连,重开酒话,不在话下。却没有人注意到,只几句话的功夫,谢朝容便又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谢朝华倒是对此求之不得,她也不顾身边肖旻的挽留,坚持离去。她转身离去后,却感觉身后有道目光一直在追随,逼着她越发是加快脚步,更不眷恋。
桃花开到最盛的时候,父亲谢琰奉旨起程出使楼南国。
听说中山王世子肖睿也随着父亲一起离开了京都返回中山王封地,只因中山王封地离京都路途遥远,为了安全起见,世子一直在等合适时机离开京都,而使者一行却是会途径封地。
其实谢朝华知道,之前肖睿留在京都却是等同于人质,中山王肖觐为了表明自己心迹,统帅何家军出击匈奴时,却是主动把肖睿留在了京都。此次传来击败匈奴,中山王肖觐独自回到封地的消息后,肖睿自然是可以离京回家去了。
消息传谢朝华这里的时候,她正和丫鬟翠儿商量着如何放置今日一早肖旻派人送来的古琴,院子里几个丫鬟得了谢朝华的吩咐,也正忙着在杏树下拾着已经渐渐凋谢的杏花。
天空碧蓝如洗,有几片花瓣飘落到琴上。
她如今依然可以感觉到那晚追着自己后背的目光是如何的惊心动魄。仿佛那道目光,把她的一切思绪都洞察得一清二楚,纵使人山人海,也无处匿藏。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个多月后,传来父亲平安抵达楼南国的消息。
那时已经快至春末夏初了,暑热一丝丝开始来临。
这一日,谢朝华正在同新姚公主随意说着话,就见公主贴身婢女彩京神色焦急,步履匆忙地走进屋来。
***
《汉宫秋月》为中国著名十大古曲之一,但乐曲的历史并不长。原为崇明派琵琶曲,乐曲要表达的主题不是很具体。不少相关文章对此曲解题时都模糊地称,此曲旨在唤起人们对受压迫宫女不幸遭遇的同情,具有很深的艺术感染力。有的文章称,此曲细致地刻画了宫女面对秋夜明月,内心无限惆怅,流露出对爱情的强烈渴望。(摘自百度)
尧竟然乌龙了,想着这周上六天班,所以只想着周六还要上班竟然忘记周日已经提前上了一天了。
突然想到明天就可以休息鸟,心情大好,加更加更~~~嘿嘿
下午依然16:00送上第二更。
第四十章 谢家女(加更)
送上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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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见彩京神色匆忙的样子,寻思着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因彩京在新姚公主身边多年,为人处世一贯沉稳老练,今日这副慌张样子实是罕见。
彩京走进屋后,抬头看见谢朝华坐在屋里,微微一愣,对着上座的公主欲言又止的样子,面上露出为难犹豫之色,想来是应该碍于谢朝华在的关系。谢朝华瞅着彩京这样子,也十分识趣,起慎动言退,新姚公主自然也不会多做挽留,随意嘱咐几句便让她离去了。
谢朝华转身离去时,眼角余光瞟见彩京快步凑到新姚公主跟前同她说着些什么,而公主的神情却是难辨喜怒。
一路上,谢朝华一直在琢磨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彩京片刻都等不了,还未等自己离去就如此迫不及待回禀。可无论从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是前世的记忆中去寻找,她都无法找出一丝端倪来。谢朝华虽然也十分纳闷好奇,可也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彩京会在自己在的情况下将此事说出来。
难道是父亲在楼南国出了事情?前世父亲并未出使楼南国,即便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不是她能预见的到得。可谢朝华转念又觉得此事定不是关于父亲的,如果是的话委实没有必要瞒着自己,那究竟又会是什么事呢?
“大小姐。”谢朝华正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唤她,抬头一看,是老太太屋里的一个小丫鬟,只见这小丫鬟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己面前,一开口都有些喘,可见是走急了的缘故:“大小姐,老太太说今日有事,让奴婢来告诉大小姐一声,不用过去请安了。”
谢朝华心中一动,好似十分随意地开口问说:“老太太有事?是出府去了?”
“回大小姐,并没有。只是这会子西府琼大爷正在老太太这边坐着。”那小丫鬟如实禀道。
谢朝华这下更加确信定是有事发生了,不过她心中也明白,眼前这小丫鬟怕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将她打发了,自己则走回院中。刚踏进院子,丫鬟翠儿见了,便上前道:“听说今日琼大爷过来府里赵老太太,姑娘这时候回来,路上是碰见小坠子了吧。”
小坠子就是适才来传话的丫头,听翠儿这么说,谢朝华也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咦,焕少爷,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翠儿讶异地声音传来,谢朝华抬头望去,果然站在院门前的,正是哥哥谢焕,她心中一动,双目注视着谢焕,果然,下一瞬间便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谢朝华转头笑着对翠儿吩咐道:“去把开春时老太太给的茶叶给我们焕少爷沏一壶来,记住要照我上次教过你的那般方法来冲泡。”她语气之中带着挪揄与调笑。
“恩,阿华妹妹果然是越来越懂事了。”谢焕装模作样点头道,又斜眼瞟向翠儿,道:“记得,别给我偷工减料,爷我可是尝得出来的。”
翠儿盈盈一笑,道了声:“是……”便转身离去了,这壶茶怕是要好一阵功夫才能端出来。
谢焕见翠儿离去,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谢朝华,沉声道:“你定不知道,那新封的濮阳郡公昨日里竟然亲自跟陛下开口,提出想求亲于谢家。皇上虽尚未应允,却想着他的功劳,又想收买人心,心中怕是有同意的打算了。”
谢焕自太学出事之后,老太太便意思他不用再去了,倒是亲自出面跟谢琼开口,让谢焕跟着他出入,学学经济官场学问,以后有了适当的职位就可以入仕途了。于是谢焕这些日子便一直瞻前马后地跟在谢琼身边,虽然他身上并无官职,不过对于朝中消息确是灵通非常了。
谢焕口中的濮阳郡公乃是此次打败匈奴的另一大功臣,兀鹰。此人原是匈奴的一个部族首领,因前些年被匈奴大汗酒后在众人面前羞辱一番,心中一直心存怨恨,此次带着自己的铁骑而投了何震,说起来这次能打败匈奴,倒是也靠了兀鹰准确的情报信息,和他对匈奴大军作战习性的熟悉了解,的确是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此次兀鹰随着何震将军入京,圣上见他带来五千精悍铁骑,又加上兀鹰此人善于奉承,一时龙心大悦,以功擢为定州刺史、封濮阳郡公。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得寸进尺,竟然还向圣上讨亲,而且还指名谢家,这可真是信口开河。
想谢家三百余年来,谢家的女儿哪一个不是嫁给皇宫贵戚?且不说他只是一个匈奴降将,想当年谢朝华的姑姑给了安隽王做填房,即便后来册封为正妃,可说起来当日姑姑到底还是算委屈了的。
只是姑姑当日嫁给安隽王是出于谢家的考量,如今难保不会出于谢家考量再送一个女儿给兀鹰。不过此时听谢焕说起,谢朝华才想起前世隐约好似是有这么件事情,只是后来不了了之,故而她几乎没有印象,难怪适才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会是何事来。
谢焕继续说着:“今日退朝后,在宫门外,族长见了我就问起你们姐妹来,尤其是你,还问起你今年几岁来着?我只说阿华你还未成年,尚未及笄。可我听族长嘴里念叨,说匈奴的女人十三岁生娃娃都多得是。”谢焕深深看了谢朝华一眼,道:“阿华,你……你心里可要有准备啊。”
谢朝华听了他这话,心里一阵苦笑。准备?准备什么?绣好鸳鸯待嫁,还是找机会寻死觅活?在谢家,还能有她为己准备的余地吗?
“阿华,你可还好?”谢焕见她不声不响地,有些担心,“其实现在一切都还未定,何况想我们谢家还不至于将女儿送给他一个外邦的降将!”
谢朝华拽紧了袖中的手,面上却是十分随意,笑了笑道:“焕哥哥也别为我操心了,妹妹我自有打算。”
谢焕看了看她,还待再说,翠儿此时已经泡好茶过来了,谢朝华却也不想再多说,两人便在此事上住了口,只随口说着些风花雪月。
待谢焕走后,谢朝华坐在树下,看着头顶的一片方寸天空好似在发呆,空中偶有鸟群飞过,是那样地自由、洒脱……
***
这几章码得极慢,奇怪是不卡文,可却花了比平时翻倍的时间。
P.S.关于兜兜里的童鞋关于“谢家不过是墙头草”的评语,因为尧想就此说几句,就在此细细赘述一番了,嘿嘿。
谢家绝对是墙头草,而且是金刚墙头草。在朝代更替时,又有多少大臣不是墙头草呢?只是谢家却是在三百年中唯一屹立不倒至今的。
墙头草,自古是被人看不起的。可谢家有本事做成世家第一,又受到文人敬仰,只能说是绝对有两把刷子的。
其实说到底,以前的朝臣换个现代身份来说有些像米国的公务员,不管是民主党亦或是共和党当政,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朝臣忠于的是坐在上面那个皇位上的皇帝,而这个皇帝对他们而言却并不是特定的某个人。
当然,在封建王朝,大臣自然不能如此舒适无忧地等着改朝换代,不拥护新皇或者在权利斗争中站错位置都代表着丢失身家性命,而且不单单是个人,更加是整个家族。
所以谢家是谋臣,是权臣,他们忠于皇帝,但更加忠于自己的家族。
第四十一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第四十一章寂寞空庭春欲晚
谢朝华还没有等到关于兀鹰提亲事情的后续消息,却是先等来了族长夫人的千秋大寿。而此次谢老夫人却反常地提出让谢朝华姐妹一起前去,这是十分少有的事情。
虽然说以往每年此时,谢氏宗族中的各府女眷都会前去给族长夫人请安贺喜,可自家府里却可说一直是历年来女眷去的最少的一房。
大伯谢坤房里虽然讨了几房姨娘,可前几年他一直在外,长房其实就秦氏一个女眷留在京里;而二房父亲谢琰这里,有了新姚公主这位妻子自然是不会再有其他妾侍的,而这唯一的女眷身份却又特殊,也不便前去。
话说回来,就算公主不在意身份去贺寿,可这样的贺寿怕也是会荒腔走板变了味,让人敬谢不敏的吧。所以每年新姚公主也十分识趣,总是会找些不去的借口,而谢朝华姐妹则为了让新姚公主这样那样的借口显得真实一些,也变得不方便前往。
而谢老夫人每年此时又十分凑巧都会犯个头疼咳嗽的毛病,故而前些年,偌大个谢府也就变成只有秦氏一人前去贺寿请安。
说起来谢老夫人是一直存着让自己这房出头的心思,而她多年来的确又是花了许多功夫,甚至是牺牲了自己的儿女,可她却一直鲜少同别府的女眷们往来,这其实是很不同常理的,且不说自家亲戚,单在文武百官之间,女眷们时常往来也是一门官场上的学问,不少被人称道的贤内助其实就是因为她们在这上头帮上自家老爷不少忙的缘故,要知道枕边风可谓是消息最可靠跟及时的来源之一。
可谢老夫人在这点上头却是异常的清高,在谢朝华的记忆中,老祖宗一直是少同别府甚至谢府女眷来往,说起来反而是大伯母秦氏在这上头做得十分到位得体的。
厢房内。
谢朝华正低头思索着谢老夫人此举的用意,就听见谢老夫人道:“瞧瞧这朝华丫头,就算故意要逗我高兴也别这么着啊。”
谢朝华回过神来一瞅,只见谢老夫人正拿着棋子轻轻敲着棋盘,一脸戏谑调侃的神色。她在往棋盘看去,却见一处活棋被自己胡乱下了一子后却硬生生地把活眼变成了一个死眼。她索性丢了手里的棋子,展颜娇笑道:“老祖宗,朝华是识时务,这局棋是输定了,还不如趁早乖乖弃子投降的好。”
谢老夫人呵呵点头笑道,“投降可以,却也不能没个说法,这输棋可是要挨罚的。”
“哦?老太太想出什么主意来罚朝华丫头了?”一直在旁的秦氏此时笑着开口问道。
谢老夫人瞅了她们一眼,微微一笑,道:“今年族长夫人的大寿,谢氏宗室各家子女都要携礼去贺寿,我们府里的寿礼么……”她看了眼一旁早就坐得有些不耐烦的谢朝容,才又缓缓接着道:“就罚朝华丫头到时候在宴上献曲一首作为贺礼了吧。”
这话令得在坐的秦氏和谢朝容都感到十分意外,谢朝华抬头看向谢老夫人,却见她神色如常,好似只是随口一说,只是事到如今,这样的局面之下,谢朝华也只能应承了下来。
春末,屋里已有些暑气,谢朝华从老太太那边回来后也不待在屋子里,让翠儿将还剩下一些的茶叶取来,自己则在庭院廊上点起了一个青铜炉子,炉子上放着一个紫砂罐,里面装了些上好的珍珠龙眼和晒干后的杏花花瓣,她人斜歪着靠在软垫上,拿着小扇懒懒地扇着。
极轻的脚步声,是翠儿捧着茶叶走了过来。
这时候,紫砂罐里的水开了,清甜的水,滚烫滚烫,冲着干干脆脆的茶叶,谢朝华端起茶杯闻了闻,涩涩的,却又带着股特别的清甜和芳香。这茶是老太太当日给得,据说有清热去火的功效,这茶谢朝华倒说不上有多喜欢,她中意的只是冲泡这茶的过程。
一旁的翠儿忽然问:“老太太今日有没有跟姑娘提起你的终身大事?”
“为何突然这么问?”谢朝华有些惊讶,转头看向翠儿。
“我是无意中听见苏嬷嬷跟李大娘说的。”李大娘是谢朝华屋里的粗使婆子,不过平日里兴许是苏嬷嬷与李大娘年纪相当的关系,两个人碰见倒也时常会聊些家长里短的,翠儿接着道,“苏嬷嬷跟李大娘说让她早做打算,姑娘说不得年前就要出阁的。说是近日有大臣跟皇上向谢家求亲,苏嬷嬷说整个谢家适嫁的小姐不超过五个,算来算去姑娘可能性最大。”
谢朝华笑吟吟道:“翠儿是希望我出阁的日子尽快来,你也才好寻婆家吧。”
翠儿急得脸涨得通红,啐道:“我是担心姑娘,生怕姑娘到时候嫁得不如意。姑娘却只会拿我取笑。我若是存着这心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朝华轻轻拉起她的手,柔声道:“我要是嫁人,定是要嫁自己如意的,不然还不如一辈子都不嫁人的好。”
翠儿叹了口气,抚盖上谢朝华的手,淡淡笑道:“姑娘哪能一辈子不嫁人呢,就算姑娘肯,家里老太太,老爷又有哪个会肯得。可见这说得是小孩子家的话了。”
隐约有乐声飘来,曲调生硬,弹奏者很显然技艺笨拙,又疏于练习,这府里除了谢朝华,还会有谁会摆弄琴?
翠儿凝神细听,转而笑了笑,道:“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二小姐怎么会练起琴来了。只是她弹得跟姑娘比却是差远了。”
谢朝华有些心不在焉道:“弹得好又如何呢。”
时局已经开始隐隐动荡起来,那些现在尚不易察觉的变化日后却是会成为重大事件的导火线,而眼前谢朝华就好像站在遥远可见的分岔路口。
虽说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可经历了前世今生她,怕极了与枕边人一辈子同床异梦地过活,怕极了寂寞。
寂寞是无人可说的沉默,有时身边其实有很多人,却没一个人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难过。
寂寞是一群人推杯换盏之间,在突然的一个瞬间沉默中,酒意微醺下,你清楚地体味到心里翻出的莫名难过。
世人都道你活得风光无限好,可却不知你心中在乎的东西其实那么多,只是你每次都只能选择云淡风轻或者看似玩笑地说出来,所以即便你说了也从没有人当真过。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此生谢朝华再不想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前世谢老夫人留着自己是为了新姚公主,但如今,老太太却是随时可以把自己嫁掉,谢朝华虽知道兀鹰最后与谢家攀不上亲,可转眼她就将成年,这次她或许能躲过,可下次呢?
她又能躲得开多少次?
第四十二章 不速之客
转眼便到了贺寿的日子。
除了一年之中祭祖的日子,每年此时可谓是谢氏宗族中人到得最齐全的了。族长谢亭侯是个不喜过生日的人,故而族长夫人的生辰便成了宗族各家齐聚一堂的难得日子。
春日下的亭侯府宾客络绎不绝,原本肃穆沉静的百年古宅顿时也仿佛变得明媚起来。百花争相吐艳,处处莺歌燕舞,只觉香气袭人。
谢朝华携着古琴,端坐在华堂中央轻弹慢挑,春风拂过,带着微醺的暖意。她弹得是一曲十分应景的《良宵引》,这曲平常无奇,自然谢朝华的表现也平平,不过就这眼下的气氛,加上应景的曲子,倒也令在座众人面露喜悦之色。
最后拨响三声促音,谢朝华结束了弹奏,堂下掌声响起,她起身朝着堂上的寿星——族长夫人李氏深深一礼道:“朝华祝伯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族长夫人李氏,据说当年是名满京都的绝色美人,此时虽年华老去,却依稀可辨昔日风采。只听她颇有些感慨地笑道:“可见时光催人老,想当年这丫头刚出未满月时我就抱过你,转眼间便出落成大姑娘了。”她说着又从上到下细瞅打量着谢朝华,一边用手朝着一旁众人比划着,一边称赞道,“当年她就那么点大,可也不哭闹,我就跟她娘亲说,这孩子是个稳重妥帖的,如今可不是么。”
众人听了皆赔笑称道也不觉有异,可谢朝华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动,未满月?那时候的自己岂不是还应该在母亲身边么?这么说来李氏口中的娘亲指的应该是她的亲生母亲郗茂娴了,可那个时候母亲已经被休,作为谢氏族长夫人断断是没有任何理由会同母亲再有任何瓜葛的啊。
谢朝华心中疑惑,退下转僧际,却正看到远处男人们坐的地方,堂叔谢琼神色难辨地望着自己,再细看,他的目光似乎又不是投向自己的,仿佛透过自己,望到了那不属于自己的遥远过去。
谢朝华回到自己座位坐下,妹妹谢朝容凑上前,甜甜一笑,道:“姐姐今日的琴弹得可真好!”
好?谢朝华心中嗤笑,是普通得太好了吧,却只笑了笑将话题扯开:“不知道剩下各府都备了些什么贺礼。”她只一句话便将谢朝容的注意力转到了别处,自己则远远打量着坐在上头的李氏,沉吟着。
李氏,说起来跟谢老夫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这在贵族世家倒也不奇怪,只因世家一向都是互相结亲,他们也不屑与其他新生贵族世家沾亲带故的,故而姑姑与侄女成婆媳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听说,李氏的生母是个江南名伶,因为身份低下,不过是妾侍所生的庶女,当年便给了谢亭侯做侧室。不知该说是李氏命好,还是该说那谢亭侯的正房命薄,才嫁过来没几年却因难产死了,李氏便因此被扶了正。据说当年的扶正,也颇受了一些阻扰的。在众人眼中,一个名伶之女,长得又妖艳狐媚,是万万当不起谢氏宗族的主母之位的。
可却不想谢亭侯在此事上十分坚持,甚至为此差点闹到要亲自上金銮殿前求圣上开金口恩准。想来,谢亭侯对李氏是真心相待的,在谢朝华眼里,这位伯祖母的确是幸运万分的,只不过并不是因为她成为了正妻。
那场旧事,终是以谢家妥协告终,李氏就此成了谢氏宗族的族母。而李氏多年来在处理谢氏宗族中内眷纠纷矛盾中表现出来的从容大度和智慧,终于赢得了众人的首肯,而这点怕也是当初谢亭侯非她不可的原因之一吧。
当年一个卑贱名伶所生的庶女,如今却一跃成为了宗族主母。而谢老夫人倒是李家正儿八经正房太太所生的嫡女。这样想来,这样的一个反差,谢老夫人每年称病缺席的行为倒是人之常情了。
谢朝华正想着,就听头上李氏道:“这么多人在跟前,我见了也烦心,你们这倒是给我做寿还是来折腾我的呢?就留着孙辈们陪我在说笑就成,你们就自己去别处闹腾去吧。”
下头有媳妇凑上前笑道:“老太太可见是嫌弃我们了,我们这走就是了。”说笑着,领着众人便一一离开了,只留下谢朝华这辈的宗族姊妹们在一处。
这人一走,谢朝华才惊讶地发现,今日好些姊妹竟然都没有前来,在细细一一看去,这但凡前来的又成年的,都听说是已经指了婆家了的,她心中转念一想,原来如此……
想来大家都是听说了兀鹰求亲的事情,今日便将自家待嫁的女儿留在了家里,一来是免得被惦记上,二来怕也是暗暗表态吧。不过这样想来,那老祖宗此番特意让自己前来的用意又何在?难道她真的是想与兀鹰结亲不成吗?
正想着,就听外间一阵喧哗,有下人来禀,说是濮阳郡公兀鹰前来给李氏贺寿,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兀鹰来贺寿其实也属正常,李氏说起来到底是谢氏家族的族母,她的寿宴一直都是要摆上三日,除了招待自家亲戚,一大部分都是为了接待来贺的朝臣百官与内眷们。只是,今日兀鹰挑着这当口前来,却有些吃不准他用意何在了?
呼拉拉,在场的女孩子们此时全部避嫌躲到了后堂,有些胆子大一些的则并未进内堂,只躲在堂上的珠帘后,时不时好奇地探头张望着。虽说大家都知道这兀鹰是有目的前来的,不过对于养在深闺里的女儿们来说,这整日只听见匈奴两字,却不知匈奴到底是长成什么样子,如今却有机会亲眼见见,自然是不想错过。
不一会儿,便从外面进来一个人。这人长得高大魁梧,除了不如京都人白皙,紫红色脸皮之外,也不觉得有什么异人之处。看着这闻名京都的匈奴降将兀鹰,躲在帘子后的女孩子们都不免有些失望,这匈奴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而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