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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尧日生     朝华嫡秀txt下载     朝华嫡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四 终篇 第五章 再会

    卷四终篇第五章再会

    谢焕此刻笑得有些勉强,“妹妹,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情忘了,要不我们先回去,改日再来吧。”

    “哥哥,刚才你也说我们兄妹如今难得能在一起,何况既然能让你忘记的事情,想来也会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说着替自己跟谢焕又斟满了酒,举起面前的酒杯,“来,妹妹敬哥哥一杯。”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谢焕轻叹一声,跟着举杯而饮,放下杯子说了句,“酒多伤身,妹妹少喝点。”

    谢朝华笑,“哥哥是怕我借酒消愁不成。”她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良久才道:“哥哥多虑了,既然我人都回来京都,有些事情便早已与我无关了……”

    前世的她早就习惯了一次次失望,渐渐便不知道何谓希望。可今世她曾经那样充满过希望,她也曾经那样努力地为了实现这个希望而努力,可最终有什么在她心底崩溃了……

    她做了那么多,可到头来……

    谢朝华微微苦笑,看着谢焕,“有些事情,如果明知道结果是失败的话,哥哥还会去做吗?”

    “有所为有所不为,世上许多事情并不能以失败还是成功来决定是否可行的。”谢焕目光灼灼。

    谢朝华抿了口酒,没有说话。

    韩琅文的举动,她多少是了解到他的意图。

    既然她如今回到了京都,不能与他远走高飞,而他将是个有妻室人了。即便不是楼南公主,早晚他都是要娶妻的。明白这一点后。谢朝华甚至不愿在心里给他留个位置……

    有些事情既然明知道不可为,又何必让自己保有着希望。而一次次让自己陷入无望呢?

    而她这次回来决心要做的事情,只想一个人去完成!

    边上时不时传来调笑的话语。

    “韩兄,今日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啊,是不是刚才有人提到了你的旧相好,所以……哈哈哈……”

    “旧相好?谁啊?”

    “哎呀,你怎么如此孤陋寡闻,晓风斋的苏月华啊……多少人想一亲芳泽都不能够,只有韩爵爷才能入得了她的眼啊!”

    “苏月华啊……”那个人嘴里发出啧啧声,“我曾经有幸一睹芳容。真是面如桃花,那眼波,柔光荡漾,含情欲语,看人一眼,就勾魂夺魄呀!”

    “是啊,是啊,身段儿窈窕妩媚,气韵如弱柳扶风。被她那么轻轻一瞟。顿时浑身麻了,心也酥了。”

    “想不到韩兄竟然是她的入幕之宾啊……”

    “你也就只有羡慕的份,我们哪有韩兄这样的人缘儿……”

    其间夹杂着娇滴滴的声音,“爷。奴家在这您还惦记别人,我可不依……”

    韩琅文低声的话语断断续续传来:“绿意妹妹,不可信……”。“我自然是……”

    二楼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除了韩琅文那桌。其余的几桌也陆陆续续坐满了。

    开席了。

    小二鱼贯而出,手脚利落地给每一桌上着菜。谢焕他们这桌人少,他们也想的周到,将几个菜拼成一个拼盘端上,每一样都可以品尝到,只是闻名天下的太白楼蟹宴,在谢朝华嘴里却有些如同嚼蜡。

    谢焕低头吃着,一来在座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他不想过多应酬,二来也委实不知道如何安慰谢朝华,他本来意在让他们二人有机会见个面,谁知道却弄巧成拙,颇为尴尬。

    “那桌上面坐着的是不是桓国公韩琅文?”

    “是啊,你看看他那样子,简直斯文扫地,给老国公爷丢脸啊!”

    “你们没听说他这些日子天天眠花宿柳,我有个亲戚与韩家有些往来,说是韩夫人气得不行,让管家断了他的银钱。谁知道这位韩爵爷可真绝了,竟然赊账青楼,还对人说一国公主都看上他,欲招他为驸马,还怕日后没银子给不成!你们听听,敢情他是打算让人家公主帮他出这寻花问柳的钱呢,真真是可笑!”

    “可笑?要我说这也是本事,谁让人家就是给楼南公主看上了呢!不过至于他被赶出韩家,其实倒全不是因为宿娼的事情,那个大户人家没一点半点这事情对不,韩夫人怎么可能为了这样的小事就将独子赶出家门呢。”

    “哦?听你这么说,其中是另有隐情了?”

    “你们可曾听闻过苏月华?”

    “当然,那可是天下第一名妓啊,怎么了?”

    “嘿嘿……”那说的人笑得猥琐,压低了声音,“此事内中隐情知道的人的确很少,韩家一直极力隐瞒,我也是无意之中得知,那苏月华给韩琅文生了一个儿子,如今都有两三岁了。”

    “啊?可听说韩琅文至今未娶,连侍妾都没有。”

    “那是因为韩家如此门楣,岂容得下青楼女子,这孩子至今韩家都没有承认,一直跟着苏月华。此番韩琅文入京,给他们母子在京都设了宅子,摆明了跟韩家对着干。韩夫人气急,只是想那苏月华也不是一般女子,眼下又不是一般时候,不能明着说,便借由宿娼的借口,断了韩琅文的开销银两。”

    “原来如此啊,可他这些日子又夜夜寻欢?”

    “那又如何?苏月华不也是这么认识的嘛……”

    这一刻,谢朝华竟然刹那间感到有种愤怒,是的,愤怒。他为何要做这些毁自己清誉的事情,前世的他,清润高雅,声名在外,从不与风月相关。可如今呢?

    轻贱了自己的名声,让许多人家望而却步,即便如此,她与他之间的那条鸿沟却依然难以跨越啊。

    何必!又何必呢!

    她突然内心烦躁不已,几乎坐不住,然后她便真的站起来,“哥哥,此处有些气闷,我出去走走!”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谢焕伸了伸手,想拦她,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谢朝华匆匆地穿过拥挤的桌椅人群,步下楼梯,到了酒楼外,一阵秋风迎面扑来,清冷透骨,却令她透了一口气。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想是谢焕跟着自己,也不回头,向楼外的湖边走去。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最后一抹夕阳还在勉强挣扎,红得惨淡,周围环绕着灰色的云霭,灰中带着有气无力的红色,毫无生气。

    谢朝华一向不是个情绪容易激动的人,加上经历了一世,对很多事情她都看得很淡,何况她不是没有争取过不是吗?只是这世上,太多事情人力有限……

    她站在湖边良久,静静地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最终变成一团墨玉。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天色暗了。

    湖面的风吹得她觉得浑身冰冷,而心中的痛意也仿佛被吹得有些麻痹,她当日回到京都的时候,早就有所决定了不是吗?

    谢朝华低头叹息了一声,转过身。

    韩琅文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见她回头,脸上神情复杂,目光还是一如往昔那边温柔。

    谢朝华看了他一眼,却是只作不见,避开他,向不远处谢焕站着的地方走过去。

    韩琅文突然开口:“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他清冷的嗓音此刻竟然带着一丝沙哑。

    谢朝华继续走着,“韩爵爷,你我之间并没什么话可说可问的。”

    “朝华!”韩琅文在身后喊着,语意似是哽塞艰难。

    谢朝华没有停,反而更加快了步伐,既然决定就不要再有过多牵涉了,对双方都好……

    身后步伐声紧跟着,“你……你难道不想知道青桐现今如何?”

    谢朝华内心挣扎,最后还是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她怎么样?”

    “虽然吃了些苦,身上有些伤,但是如今渐渐在恢复,她让我跟你说,好了之后会来找你。”

    “唉……”谢朝华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告诉她不用前来,这京都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哪里值得留恋。”

    身后良久没有声音。

    谢朝华抬脚刚要走,就听他又开口问:“你,可好?”

    谢朝华没有动,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韩琅文等了一会,又开口,“记得曾经我只求过你一件事,如今依然没改变,相信我。”

    谢朝华胸中有些空空的,语气却刻意清淡:“韩爵爷,当日的事情,不必再提。”

    “你……”他话音颤抖,几乎不能成句,剧烈的喘息声清晰可闻,“我只要你信我!”

    谢朝华暗叹口气,有些话不挑明了说,他是不会放手,想到这里,谢朝华缓缓装过身,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能做到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朝华在此替妹妹阿容谢谢爵爷的大恩大德,相信爵爷定能善待承儿……”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明白的……”韩琅文展颜一笑,突然笑容僵在脸上,停了一瞬,抬眼盯着谢朝华,眼中明锐但又无限悲伤:“你竟然将他托付于我,而不是我们……。”

    谢朝华沉默,而此刻的沉默就等同于默认。

    而韩琅文的神情忽然从适才的激动陡然变得沉静,他抬头看着谢朝华,那专注地目光几乎谢朝华无力招架……(未完待续。)

卷四 终篇 第六章 内情

    卷四终篇第六章内情

    谢朝华被韩琅文看得几乎无力招架,她需要说一些话来说服韩琅文,同时也说服自己。

    “韩爵爷,世上许多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上苍自有其意愿。你我……”她心中一阵刺痛,还是继续往下道:“你我之间,太多阻碍,可见一切皆是天意。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天意如此……人当顺应时运,不要逆势而行。”

    韩琅文轻叹,微微低下头,轻声道:“公主的事情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他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坚定。

    谢朝华终于还是叹息一声,有些规劝的意思:“你……何苦如此!就算你用这样诋毁自己的行为使得楼南退了求亲的意图,可……如此作践名誉,将来还怎能与其他人人士来往。”

    “你放心……”韩琅文轻声说,话里透着温柔,“这些日子我都装醉,并未……都是和衣而卧。”

    谢朝华低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忽然觉得这话的语气多少有些不对,转过话题,“公主或许不是你的良配,但天涯何处无芳草,相信爵爷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解语花。”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韩琅文话语小声,可其中坚定之意却那样明显。

    谢朝华有些无力,摇摇头,索性将话挑明了:“就算你此番破坏了这门亲事,可说不定很快韩夫人就会给你订亲,而我……无论谢家,还是王府都不会容许我嫁到韩家。”

    韩琅文良久没有言语。低声道:“我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认准便不会回头。也决不放弃!”

    谢朝华心里有些烦躁,语气便有些冲:“所谓天意难违。无望的事情又何必一再执意强求呢!”

    韩琅文闭着眼,呼吸深沉,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只是你觉得,没有希望……”

    谢朝华抬头看他,两道浓黑挺秀的眉毛,微微蹙着。眼睛下面又是青黑色,应该是没有睡好,挺直的鼻梁,紧闭的嘴唇无一不显示出内心的坚决。那强压下的温情。一丝丝一缕缕涌上心头,她忽然想,如果能完全相信他的话,该多好。心里陡然有些慌乱,她深吸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尤其冷漠疏离:“韩爵爷,旧事不必再提,你我从今往后。再无瓜葛。”说完她再不停留,急忙忙走开。

    韩琅文也没再开口叫她,秋夜的晚风,吹得周围的树叶瑟瑟作响……

    谢朝华走到谢焕身旁。两人与王府的侍卫回合后,一起回府。

    一路上,谢朝华与谢焕同坐在车中。长时间默默无语。

    最后谢焕终于忍不住开口:“妹妹,你同琅文的事情难道你真的不再抱任何希望了?其实……”

    谢朝华闭上眼。摆明了拒绝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谢焕暗叹一声,只得转个话题:“你看楚楠忻此番求亲琅文。是不是对当日你们从楼南国逃出来而心怀忿恨之举呢?”

    谢朝华冷笑,“忿恨?哥哥你太小看楚楠忻了。”

    “哦?此话怎讲?”

    她看了看谢焕,想了想问:“刚才太白楼上,关于苏月华母子的传言,哥哥你可听见?”

    “妹妹,你也说了这是传言,我相信琅文……何况他与月华从未……”

    谢朝华想,原来哥哥也不知晓内情。今日她听闻韩琅文将苏月华母子安顿的消息,便立刻醒悟当日韩琅文是成功将太子承带出了楼南,难怪她多日里一直没有斩获。

    她倒是不担心,苏月华母子突然出现的时机正好是公主求亲韩琅文,那么就是说……她之前还有些模糊不清的猜测渐渐浮出水面。

    谢朝华略加思索,看了看谢焕,决定还是实言相告:“哥哥,那苏月华的孩子其实是阿容的儿子,嗯……或许应该说,苏月华希望有人以为这是阿容的儿子。”

    谢焕一脸迷茫,“妹妹,你这话真得把我说糊涂了,究竟是还是不是?可昨日楼南那边传来消息,说承儿……承儿已经……,怎么又与苏月华扯上关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阿容临死之前将承儿托付与我,当日我与……我们计划出逃楼南的时候,便决定将承儿一起带走。后来,我回到了京都,只是一直得不到承儿的下落,可刚刚我从他口中确认,承儿的确是被他安全带离了楼南。”

    “啊?那就是说苏月华身边的孩子应该就是承儿了?太危险了啊!若是让人认出来岂非出大事了!”谢焕瞪大眼睛,一脸焦急,可还要硬生生压住小声说话,脸涨得有些发红。

    谢朝华轻摇头,“哥哥放心,那苏月华如今身边的应该不是承儿,此举只是给某些人提个醒。”

    “给谁?”

    “哥哥昨日既然听到了太子承亡故的消息,那么定然也知道楼南新一任储君是谁了?”

    谢焕点头,“应该十之八九是楚杰,太子亡故,楚杰为长子,立他为太子顺其自然。”

    “太子不过是储君,楚楠忻正当壮年,立太子何必急于一时。而他立楚杰为太子并非因为那是他的长子,而是因为他是丽贵妃之子。”

    “你不说,我还一时之间忘了,那楚杰说起来还是谭相的外孙啊!这谭氏谋逆之事可是刚刚才平息下来,楚楠忻怎么会?”

    “正是因为楚杰是谭氏的血脉,楚楠忻才迫不及待立他为太子。”谢朝华叹口气,“楼南与陈国交战在先,后又陷入内乱,国家可说是百废待兴,那谭氏根基在楼南之深,岂是能连根拔除的?而楚楠忻也不想连根拔除,这样必然大伤元气。他立楚杰,就是想让那些平日里与谭氏有往来的大臣安心,表明态度,一切事情到谭相为止,不会再追究。”

    谢焕这下终于有些明白了,“你是说当日楚楠忻知道你们意图带承儿走,其实他是故意放你们离去的?”

    谢朝华点头,“我也是逃出来之后,才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他若是有心不放我们走,别的不说,单单承儿,一国太子,如何能这么容易就让人带出了楼南呢?”

    谢焕有些迟疑,“难道这一切都是楚楠忻早就计划好的?”

    “虽不十分,却也十有八九了。”谢朝华暗叹,楚楠忻此人太过可怕,这需要怎样的谋算,才能算准每一个人的决定。不过他最后到底是放了承儿一条生路,想来还是顾念了一点父子之情,或许其中还有对妹妹阿容的一丝亏欠。

    “所以琅文故意将苏月华母子接到京中,还放出风声,其实就是暗暗向楚楠忻表明,若是让他迎娶公主,这太子承还在人间的消息便会泄露?”

    谢朝华点头,“此事世上只有几人知晓,楚楠忻是个聪明人,而韩琅文此举的意图也十分明显。”

    “哎呀,这么说琅文这门亲事是铁定成不了了啊!”谢焕脸上展露一丝笑容,接着却又有些抱怨,“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日日去那风月之所?”

    谢朝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谢焕曾经自诩风流,在建水的时候,他出入青楼也十分频繁,要不如此如何会认识弄玉姑娘呢?还一直称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如今看他的样子,竟然对韩琅文此举颇为愤愤,可见人往往对己对他的标准是完全不同的。

    “若不如此,怎么给楼南一个退亲的理由呢?”

    谢焕恍然,毕竟求亲的是楼南,还是公主,总不能无辜反悔,如此会让人觉得那楼南公主太过草率轻浮,“只是如此,也太便宜韩琅文这小子了!”

    果然,谢朝华忍不住莞尔。

    从太白楼回来的第三天,果然就传来了楼南公主无意嫁给韩琅文的消息。

    这其中理由,在世人眼里自然是因为韩琅文不知检点,举止行为放荡的缘故。可楼南使臣还是想了个让双方都极有面子的理由,说得知韩琅文是韩家独子,若是让他当楼南的驸马委实过意不去,而公主自幼长在楼南,皇帝不放心让妹妹远嫁,故而只能作罢。

    楼南此举出尔反尔,若是在平常两国之间的往来上,绝对会掀起波澜。

    可这件事情,双方都想速速了解,便十分顺利地就这么过去了。

    韩琅文之前欠下银两的青楼也收到了钱,只是不知是谁给还的帐。有人说是韩夫人不想事情闹得太大,故而将帐付清;还有人说是楼南人给付的银子,毕竟要退这门亲事,也要新郎倌同意不是?所以这举动是变相的讨好……

    反正不管如何,当初谁也没有想到,两国此番的联姻会如此荒诞的草草收了尾。

    而韩琅文,从以前众人争相求嫁的绝佳夫婿人变为无人问津的风流浪子,可自那亲事告吹之后,韩琅文便再也没有出现在青楼之中,或者说他整个人突然消失在人们眼皮子底下,没有人见到他。

    而那天,谢朝华在听见楼南退亲的消息后,心中莫名地松了口气,嘴角不觉微微上扬。

    ***

    这是隔了多少日子后的第一次定时更新啊~~~~

    尧表示很激动~~~(未完待续。)

卷四 终篇 第七章 会友

    卷四终篇第七章会友

    楼南使团走了,此次除了之前谈到过关于边境商贸的问题重新进行了磋商,当然有达成协议的,也有没谈拢的,总之倒也不是一事无成,但因此也给天朝提出了许多问题。

    鉴于此,皇上说是要广纳良策,无论出身贵贱,只要所献之策被采纳,便能破格录用。而所献之策并无限制,工农兵商皆可。

    于是,朝廷便在各大主要城镇关隘建立了接收各式提案的广纳箱,并下旨,若是那个地方的良策被采纳,地方官员酌情嘉奖,如此一来,更加推动了地方官员的积极性,每日各地呈献上来的治国策如雪花一般,据说皇上每日都挑灯夜读到深夜……

    不过,如此辛劳总算是有所回报,其中不乏惊世良策,早朝之上,皇上大加赞扬,称其中有些言简意赅,但切中要害,字字珠玑,甚至说比读圣贤书还要获益良多。

    这一日白天,谢朝华的院子里来了一位稀客,许久不见的蒋和方。

    蒋和方径直走到谢朝华侧前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平和,看了她一会儿,微笑开口说道:“再见谢姑娘,实属不易。”

    话语平静,可谢朝华能感觉到蒋和方说这话出自真心,心中也有些感动,“蒋先生,许久不见了啊。”虽只是一句客套话,语气之中多少透露着几分感慨之意。

    蒋和方没有接话,一阵短暂的沉默。

    谢朝华端着茶杯,看着蹙眉沉思的蒋和方。缓缓地问:“蒋先生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请但讲无妨。”

    蒋和方抬起头。看着她,慢慢地说:“有一位贵人托王爷转达了相见之意。明日小姐去报国寺上个香吧。”

    谢朝华先是微微一愣。转而立刻想明白了是谁,只是他为何突然要见自己呢?而且听这话的意思,像是私底下见个面的意思。

    “为什么?”她问。

    “小姐也猜不出缘由?”蒋和方反问。

    谢朝华摇头,见蒋和方盯着她,知他有疑,话说得也很直接:“虽然当日在楼南与他有些交往,,可其实在那边见面机会少之又少,并没有多少交集。何况我回来也好几个月。若真如你们所想,有那份心的话,我此刻又怎会还在中山王府呢?”

    蒋和方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可转而又摇头道:“只是听王爷的话,皇上曾经言道,要娶小姐的人得有些胆量……”

    谢朝华微微蹙眉,这话的确有些歧义。

    “而且王爷还说,皇上近日常有意无意地提到小姐你……”

    “蒋先生。”谢朝华打断他。“且不说此事只凭言语之间的猜测,即便皇上真有这个意思,朝华也断断不会入宫的。”

    蒋和方突然笑了笑,“小姐。这可是天下多少女子可望而不能有的机会啊……”

    “先生何必激我,若是朝华有这个意思,当日就待在楼南皇宫里。何必再多此一举呢。”谢朝华冷笑,心中却越发想不明白肖旭此番举动的意图了。看样子他是故意在肖睿面前这样说话,为了什么呢?

    蒋和方叹息:“非是我担心。只是此事也不是小姐能主掌的事。万一……其实此事对你,对谢家而言,只能是祸非福。”

    “哦?倒是要请教先生此话怎讲?”

    “小姐,可曾听闻近日皇上在全国各地征求治国良策之举?”蒋和方问。

    谢朝华点头,“略有所闻。”心道,总算是说到正途上来了。

    “皇上如今每日必抽取一个时辰翻阅那从各地呈上的策论,若是入选之文案作者,皇上将针对感兴趣的部分让作者再详细阐述,如此这般被皇上再次选定的话,则作者将入京参加殿试。所谓殿试,便是在大殿之上,面对君王和百官,陈述观点,而大臣们也可以对此提出质疑,犹如答辩。只是最终人才的选录只皇上决定,而入选者根据其所提出方案的内容将被安置在各部之中。”

    蒋和方顿了顿,问:“小姐觉得此举如何?”

    “陛下此举广纳贤才,只是……”她看着蒋和方,并没有往下说。此举其实是有利国家社稷,可也绝对地威胁到了世族的利益。建国以来,朝堂人才的选拔都是由各大世族举荐,如此高门权贵之子弟都可以做官,而且所举荐之人感谢的也只是当日为他举荐之人,而非圣上……

    她没有想到的是,肖旭这么快便会有所举动,而肖睿与谢家如今担心的应该是权利旁落……

    蒋和方淡然一笑,接过谢朝华未完之语,“只是无论谢家还是王爷最终会落得个功高盖主,兽尽弓藏的下场。”

    “先生跟我说这话,是想我明天见到皇上跟他说什么?若是如此,可真是太看得起朝华了……”

    蒋和方摇了摇头,“和方曾经以为,一个伶人出身能有多少见识,如何可以管理天下。可如今看来,当今的皇上却有经世之才,让那些出身寒微但却才学渊博之士也能为国效力。只是和方身为王爷的谋士,自当一切以王爷为重,皇上此举有利天下,却不利王爷。”蒋和方的神情,忧心之中却又带着丝欣慰,极其矛盾。

    谢朝华恍然想起,蒋和方就是一介平民出身,他如今内心应该是无比煎熬,一方面十分首肯肖旭此举,一方面却因为如此绝对大大不利肖睿在朝中的地位,她一向对蒋和方敬重有加,不禁好声想问:“蒋先生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明日见到皇上说些什么?”

    蒋和方张了张口,却是深深叹了口气:“我本想皇上对小姐不同与旁人,小姐如果有这样的机会,能为王爷说几句话……”他摇了摇头,苦笑:“现在想想,和方这个念头幼稚可笑之极啊……请小姐就当我今日未曾来过。”说完,没有半丝犹豫,行礼转身便走了。

    那夜,谢朝华睡得十分不宁。

    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便有下人来报说是车马已经备妥,谢朝华知道这一定是肖睿安排的,也没多说,就出发了。

    因为晚上没有睡好,一路上,谢朝华坐在车里被颠得昏昏欲睡,后来大概是因为太过疲劳的关系,还真得睡了片刻,朦胧之中梦见那个有着山间松竹清朗之气的少年朝着自己展颜一笑,梨涡浅浅……

    车突然停下,谢朝华猛然醒来,就听车外下人道:“小姐,到了。”

    下了车,仆人自觉地将车停在一旁,并没有跟上,谢朝华也不管他,径自朝山门走去。

    秋日的山间,风吹瑟瑟,谢朝华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抬眼间便察觉寺外多了许多人。

    报国寺其实就是皇家寺庙,也因为它是皇家寺庙的关系,香火旺盛,不过今日里却略显得有些冷清。

    穿过大殿,渐渐远离了香客,更加是人迹罕至,谢朝华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身在声名远播的报国寺中,反而如同在深山之中的一处庙堂,只是入眼巍峨雄伟的庙宇以及满眼奇珍异草提醒着她身在何处。

    走到一处院落,这应该是报国寺的后院了,平日里香客是不能进入的地方。

    院子门口有两个青衣人站在那里,谢朝华走过去,他们纹丝未动,好像根本没见到她一样,可谢朝华心里清楚,自己若是稍有异动,立刻便会成为刀下亡魂。

    她暗暗叹了口气,跨过了门槛。

    走进去,里面是一个很普通的四合院,四面应该是禅房,中间的天井青石板隐隐长着一层青苔,可见是鲜有人来。

    她真在疑惑到底该进去那一间呢,忽然耳边传来几声笑,扭过脸,便看到了旧相识,潇洒俊逸的宋旭。

    他一身青色布衫,谢朝华仿佛看见了从前乐师宋旭出现在自己面前,可她知道如今却是身份不同了。

    他眨了眨眼,笑道:“此处据说签很灵验,小姐要不要抽上一签?”

    谢朝华笑了,他真的还是宋旭。

    眼前的人虽然如今已是九五之尊,可她对他完全没有丝毫的恐惧之感,从内心深处只觉得她是自己的一位故友。

    谢朝华看着他摇头说:“求签要心有所求,我却没有什么可求的,求来干嘛!”

    他又嘿嘿一笑,说道:“难道就不想为自己求个姻缘?”

    他一提这个,谢朝华倒还真有些气,“姻缘?今日你如此大张旗鼓邀我来此,我还能有什么姻缘?”

    “那你可真的错怪我了,我今日让你前来,到是别说,说不定还真是有助于你的姻缘呢!”宋旭笑得狡黠,他黑亮的眼珠转动,冲着谢朝华挤眉弄眼,“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底为什么让你来此见面?”

    他的神情虽然依然如同往日那样轻松自然,那是融入血脉的潇洒,不过谢朝华还是在他的一言一行中感觉到不同以往的气势。

    “我虽不知你为何突然要与我见面,不过……”谢朝华笑,取下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鹿皮袋子,递给他,“我却是一直想着要此物物归原主。”

    宋旭伸手接了过去,打开袋子,从里面显露出一枚印章。(未完待续。)

第八章 未雨绸缪

    第八章未雨绸缪

    宋旭手轻轻抚摸着袋子。

    “过去的伤痛就让它成为记忆吧。”谢朝华看着突然变得有些沉静的宋旭说道,“你早晚都是要娶妻生子的。”

    宋旭仰起头,过了一会儿,转过头对着谢朝华展颜一笑,露出他的笑涡,“那不过是作为一国之君的义务罢了。”他语气里颇有些自嘲,“都说九五至尊,可谁想过这至尊的皇帝,连娶个妻做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呢。”

    “谁不是命运的棋子呢?你想要的,往往得不到。你不想要的,却在你手中。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珍惜当下、珍惜所拥有的。”

    宋旭又将里面的印章取出来,端详了一番,“以日耀业……这是太子显的印章?”

    谢朝华想,原来不单单只有她看见这四个字会想到太子显,不过这样也正好能看出他并不知道阳影的秘密,虽然当年外祖父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名叫阳影的组织?”

    “恩,听过。”

    谢朝华盯着宋旭,一字字道:“凭这枚印章便能号令阳影。”

    宋旭的脸上终于露出惊讶的神情来,瞪着谢朝华看了半天。

    “呵呵……”谢朝华一阵轻笑,笑声里透着深刻的无奈,“谁曾想当年令人闻风胆寒的阳隐,如今也不过是名存实亡了。”她说到这里,一声轻叹。

    宋旭的目光带着探究,他问得很直接,“你将此物给我?为什么?”他知道。谢朝华所说阳隐如今名存实亡,其实应该是今非昔比。虽不如以前强大,可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她不主动提出来,他甚至不知道如今掌控阳隐的人会是她。

    谢朝华笑,“这算一个见面礼吧,日后我总有要求你看顾的时候,希望你能给几分薄面。”

    宋旭听了她这话,竟然心里毛毛的,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她给了这么大的一份见面礼,这日后要还的人情他还真怕会还不起啊……

    谢朝华看他的变得有些古怪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慢悠悠地道:“放心吧,不会是让你太为难的事情。”

    这么一说,宋旭好奇之心倒是被勾起来了,听这话她好像已经有所打算了,禁不住问:“究竟什么事情?你提前跟我说说,我也有个准备嘛。”这一刻,宋旭又恢复到往日那有些痞痞的样子,挤眉弄眼。

    谢朝华却只笑不语。

    秋日的阳光并不灼眼。透过院子里的树木枝叶洒下来,落在两人的脸上,明暗交错。周围的东西都被今天那红艳艳的日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粉色又好似在这之上不经意盖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金光。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细细品味着这难得的静谧安宁。

    宋旭周身忽然散发出一种浸透骨髓的静谧感。那是与政治皇权的喧闹与骚动完全不相容的神情。

    谢朝华看他手上握着那鹿皮袋子,轻轻的抚摸着。

    这一瞬间,她觉得那个女孩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宋旭对于她的情感。已经超越了对爱人的痴恋、对伤逝的悲叹,而是独立于尘世的。最完美的记忆。

    那个女孩在宋旭的记忆之中没有任何缺陷,因为她短暂的生命。这种美好便被永远地定格下来。

    谢朝华看不见宋旭脸上的神情,但是她肯定他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朝华突然开口:“有时候遗憾或许也是一种完美。”

    宋旭转过头来,对谢朝华道:“只要活着,就不该悲观。”

    谢朝华忍不住道:“你觉得你还能再拥有那样的感情了吗?”

    宋旭面露微笑,真诚地道:“或许真的很难,如今我的地位都让这一切变得那样遥不可及,可是我还可以有大半生的时间来找寻。”

    他顿了顿,接着道:“人生在世,顺境不过十之一二,逆境也不过十之二三。这都不是很主要的,重要的是内心一直存有希望。我之前就说过,你其实比我已经幸运很多。”

    谢朝华轻叹,“我……只是……有些事情不想再去奢望了。”她抬手挽了挽头发,笑了笑,眸中却流露出无法形容的伤感。

    宋旭凝视着眼前人,“从小,我没有身份,甚至连自己父亲的名字都不知晓,多少年来,我不止一次感到身心疲惫,那真是累得想死的感觉。在她死了以后……我曾经觉得世界变得漆黑一片,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可那时候有个人对我说,即便在最荒芜的地里,只要你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最后荒地也可以变为绿洲。”

    他笑得如同从前那样,明亮而温暖,“于是我便不想死了呢,因为我心中还有希望,我要活着,连同她的那一份。以后我定会生儿育女,可是此生,她永远都会占据我心里一个位置。今生我拥有过,记住了,也就没有遗憾了。而你呢?你甚至都没有努力过就轻易放弃了。”

    “我曾经那样努力过,可最后……”

    宋旭打断她,“你知道什么叫努力?努力,就是跌倒了一次次再站起来。”

    谢朝华一言不发地看着宋旭,他回望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对不起。”他站起身,“有些事情我很想帮你,但是朕却帮不了你。”

    她并不意外,宋旭是她可以倾诉心声的朋友。而肖旭,却是肩负着一国之责的君王。

    宋旭走了,如今他的身份却抽出半天时间与自己见面,她真的很感动。

    望着天际,湛蓝而无一丝微云,秋高气爽,明净澄澈,这般清透。谢朝华不禁想起刚才宋旭的话,她,真的能做到吗?

    朝廷选才的事情如火如荼地在各地进行着,而朝中群臣则开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有人说如此选拔人才,实在有违祖训。

    而有些则上书皇上,说按照此法选出的人才也应该先多番观察考验之后方能启用,不该马上介入朝政。

    可令众臣大为讶异的是,当朝太傅谢琼却是竭力推崇皇上的决定,还协助皇上整理文案,并着手开始安排初选过关的人入京觐见。

    深夜,中山王府书房内烛光明亮,人影晃动。

    “先生如何看眼下的形势?”

    将住房看了眼烛火映出的人影憧憧,沉着地道:“皇上选才一事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肖睿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料到会如此快。”他沉吟了一下,“谢琼的举动你怎么看?”

    “唔……他的行为的确有些扑朔迷离,想必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不过,王爷,不管谢氏与皇上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妥协,眼下的情形,对王爷来说却是较为尴尬的,王爷管着吏部,而皇上此举摆明是要跳过吏部来任命官员,说得明白一点,就是皇上要亲手提拔人才为其所用,如此这般,眼下王爷手里的吏部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肖睿面无表情,菱角分明的脸廓显得尤为阴沉,“如此这般,我还不如尽早交了手上的户部。时机一到,离开京城才是上策。”

    “王爷英明。”蒋和方像是想到什么,微微皱眉,“只是如今天下初定,皇上有顾忌或许还不会动王爷新乐的兵马,可也万万不会轻易放王爷离京的。”

    “新乐的兵马迟早都会是皇上做文章的地方。等他羽翼丰满,朝中怕是就会有撤藩的折子了。”

    “那……王爷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应对?”

    肖睿目光沉静,看着跳跃的烛火,半天才缓缓道:“前有楼南侵境的前车之鉴,新乐当年的兵马也是仗着遇敌而渐渐组建起来的,如今新乐依恃的,还是楼南之兵,只要边患犹在,皇上就不能解了新乐的兵,也不敢解。这是我最大的优势,但光凭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蒋和方目不转睛地看着肖睿,“所谓外援内应,若是楼南可谓外援,那么如今却是少了一个……内应。”

    “先生的意思是……”肖睿有些明知故问。

    蒋和方恭敬地回道:“王爷,眼下朝中局势渐渐明朗,皇上培植亲信的事情已经势在必行,不过朝野上下一定阻力多多,皇上一意孤行,虽有谢琼从旁协助,可想要堵住众臣之口也非易事。所以,王爷不妨表示一下吏部支持皇上选才的姿态,以此让皇上觉得王爷无意与他抗争,由此放下戒心。”

    肖睿微微思索,有些犹疑:“谢琼已经做在前头,我若是这么做,会不会有些画蛇添足?”

    “王爷,皇上有谢家支持,即便如今朝臣反对之声众多,可真是强意实行也定能实现,如此这般,王爷不如来个顺水推舟。”

    肖睿又想了一会,才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就这么办吧……不过,你抽空还是走一趟新乐,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起来,我们这位皇上当初也不觉得会是如此有强力手腕之人……”

    “是,请王爷放心,和方自当为王爷效犬庐劳。”

    “恩。”肖睿神色变得有些恍惚,不知想起什么了,灯火下,不禁出起了神来……(未完待续。)

第九章 相见

    第九章相见

    这一天,前头来人说是谢太傅请谢朝华过府一趟,这是谢朝华自住进王府后,除了谢焕之外,谢氏家族中第一个主动与她联系的人。

    虽说谢朝华如今是王妃的女儿,可到底还是姓着谢姓,王妃倒也时常关照她,让谢朝华经常回府去看看。不过谢朝华却是从未主动回去过,而谢老夫人也从没有差人来让她回府。

    不过谢琼到底也只是堂叔,关系远了一层,谢朝华还是禀了王妃后,才匆匆上路,跟着来请人的仆人坐车往谢府行去。

    对于堂叔谢琼的此番突然相邀,谢朝华心中还是有些底的。

    下了车,这么些年过去了,这西府竟没有一丝丝的变化,连门前的老槐树也依然如故,唯独门前书着太傅府三个字的牌匾显得簇新簇新的。

    谢朝华走进书房的时候,谢琼正低头看着什么,他抬头看了眼谢朝华,也没多话,握着毛笔的手指了指书桌旁的座位,随口说道:“坐。”便又埋头书写起来。

    谢朝华找了个离书桌略远的位子坐下,谢琼抬眼看了眼,也没说话,继续低头看公文,时不时还提笔写些东西。

    屋子内安静异常,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坐着。

    中间下人进来给谢朝华上了茶,给谢琼换了新茶,目不斜视,一点声响也没有,上完茶便又很快退了出去。

    谢朝华一开始还低眉垂目地坐着,可过了许久,谢琼还是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抬起头看过去,见他专注地看着公文。

    在府里。谢琼便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虽然人过中年。可仍是眉清目朗,姿态高洁。

    谢朝华知道,堂叔至今都没有续弦。而像他这样一个风姿卓绝,如今又官运亨通,可谓位高权重的重臣,若是有心要娶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愿意,可堂叔如今依然孑然一身,谢朝华看着他。突然心中千般滋味……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谢朝华忍不住小声说:“叔叔,出来时间久了,王妃肯定要派人来询问的。”

    谢琼停了笔,抬起头看着谢朝华,沉吟了有一会儿才道:“一个月前,皇上下旨从全国各地征集治国良策,为了避免各种徇私冒名顶替者,每一份策论的作者名字皆被隐去。只以代号为名。经过一番筛选,从几百篇中选中了三十来篇,放榜公诸于世,要上书者详论。三日前。从第二次呈上的文章里,皇上亲自选了五篇,公榜昭示。传那几位作者入殿觐见。”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这五篇策论中,又有两篇论点精辟。见解不凡,然因所论之事完全涉及不同方面,各有所长,故而不相伯仲,难分高下。”

    谢朝华一直没有出声,谢琼也有些自顾自说继续说着:“这几篇策论为了便于传阅,皇上让人誊抄数份,故而之前我看的都是誊抄的版本,只是昨日与皇上说起安排这几人入殿时间之时,有幸看见了原稿。”

    一直低着头的谢朝华,突然抬起了头。

    谢琼深深叹了口气,“我委实没有想到,朝华你竟然有如此见识。”

    谢朝华知道是瞒不住了,在建水那段日子,谢朝华与谢琼曾经书信往来一段日子,谢琼肯定是认出了自己的笔迹,“叔叔……”

    谢琼打断她,突然厉声道:“你这是打算投身朝政吗?这是一条多么艰险的道路,何况你还身为女子!你这是欺君!”

    “皇上当初昭告天下的榜文中,并没有说不许女子投稿。”谢朝华淡淡地回了句。

    谢琼怔了怔,过了片刻,才又道:“好!且不说你女子的身份,你可知朝堂之上如今是何局面?你叔叔我,虽然在别人眼里如今可算是位高权重,谢家也可说盛极一时,可是皇上此举,摆明是要启用新人,而你却是谢家人,你让皇上看见你的那一刻,会如何想谢家,又会怎样去想你上书的目的?你……”他没说完,却是叹了口气。

    “叔叔请放心,朝华此举断不会给谢家带来麻烦。”谢朝华语气有礼而谦卑,可却透着一股疏离与冷漠。

    谢琼打量她许久,“此事无关谢家,这条路也不适合你一个女子去走,多少艰难险阻,多少流言蜚语在你的面前,你可曾想过?而为了你将来,日后在朝堂之上,我虽为太傅,可我是半分也不能为你多说一句话,你可明白?”

    “朝华明白。”谢朝华垂首道,“朝华感念叔叔的一番用心良苦,可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自然是早就考虑好这一切,至于日后朝华如何在朝堂之上立身,便就由朝华自己担当吧。”

    “你……”谢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出神地坐着……

    殿试之日终于到了。

    谢朝华这日寻了个借口一早离开王府,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她穿了一身男装,却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女子的身份,坦荡荡地来到指定之处,老远便看见谢琼站在那里,脸上毫无表情,眉宇间却隐约有一丝忧虑。

    谢琼身前还站在几个人,只是背对着她,看不清样子,应该是与她一起入选之人。

    “你们今日要面见圣上,切勿紧张,只需……”谢琼在关照着他们,谢朝华却没有听进去,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竟似有些呆住了。

    突然,其中一个穿着紫衣的人道:“太傅大人,敢问此番一共有几人入选?”

    谢歉了指面前的人,“一共便是你们这五位。”

    “太傅大人玩笑吧,此人一眼便知乃是女子。”

    谢琼的脸色微微有些变,还未说话,一旁便有人出头,“是女子又如何?阁下可见鼠目寸光,见识浅薄。这位小姐既然被皇上选中,便足以说明她的才学见识更甚许多须眉男子。”

    说话的人是个年轻人,瘦高个子,皮肤微黑,五官长得十分普通,只是一双眼睛锐光闪烁,锋芒毕露。

    谢朝华朝他点了点头,以示感谢,“我的确是女子,只是皇上当初昭告天下的榜文中,没有指出不许女子参与。”

    另外一个人沉吟着点头,“这位小姐所言甚是,此事也不必再说。”他转而向谢琼行了一礼,“请问太傅大人,我等何时入宫见驾?”

    “等皇上宣召。”谢琼道。

    “太傅大人亲自陪同,足见皇上对我等重视,真是倍感荣焉。”紫衣公子笑着说道。

    他话说完,却无人应和,一时气氛有些僵住。

    谢朝华看着另一个到现在一语未发的青衣男子,嘴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朝他身前走了过去,“你……”

    谢朝华一抬头,便正好对上韩琅文清亮的眸子,那里面跳动着的两簇火焰,耀目得让谢朝华心悸。她一下子又失去了才刚刚鼓起的勇气,直觉地想避开,正有退下的意思,却不想韩琅文冲着她微乎其微地笑了笑,然后语出惊人:“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这话说得不响,可四周安静,虽话语声音很轻,可大家都听见了,全部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谢朝华顿时觉得脸上像被炭火烤着似地,几乎烫得她想抬手捂住,可也知道此举委实不妥当,硬生生忍住这冲动。

    当下只好硬着头皮,扯动嘴角,勉力笑了笑,“公子,一会儿便要入殿面圣了。”虽不是拒绝的话,可里面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正是因为一会儿马上便要入殿面圣,在下才想借一步说话。”韩琅文语气轻柔,可谢朝华却明白这语气背后的执着。

    一时之间她犹豫极了,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股惊慌来,想回绝,但看他的神情,又怕他会说出什么更加令她尴尬的话来。

    而谢琼虽也讶异韩琅文会提出这种要求,但他想了想,或许韩琅文可以劝下谢朝华也未可知,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想到这里,他便开口道:“皇上怕还有一会儿才会接见,你们有什么话就快点去说吧。”说完抬脚便往远处走了。

    其他人见谢琼当先走了,虽摸不着头脑,又有些好奇,可还是跟着一起走远了。

    那紫衣人是最后一个动的,抬脚的时候,还转身狠狠盯了谢朝华一眼。

    一时之间,原地便只剩下了韩琅文与谢朝华二人,四周静得她几乎好像可以听见自己快速的心跳声。

    韩琅文的目光从头至尾就一直纠缠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浑身发麻直冲到脑门。

    片刻后,谢朝华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她刻意地保持平静的语气,可最后一个字略微扬高的语调,还是显露出她的慌乱。

    “是。我有话要同你说,也有事要问。”韩琅文目光不离谢朝华左右,竟似生生要把她看个透。“你真的决定了?”

    谢朝华怔了怔才明白他问得是指她入殿面圣,参与朝政的事情,随即便答得坚决,“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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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心迹

    第十章心迹

    韩琅文在谢朝华的脸上看见了坚定,她知不知道这一个决定意味着什么?身上要背负多少担子?谢家、肖睿哪一个是容易对付的,她竟是打算让自己陷入险境,还有满朝的文武……如果只是为了阳影,她大可不必如此,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为什么?”韩琅文问。

    谢朝华嘴角一勾,颇有些自嘲,为什么?她有许多理由,可每一个理由她都不想让韩琅文知晓,这是她一个人的战争。“你问我为什么,那你又为什么呢?韩家的祖训,难道还要让我来提醒爵爷吗?”她刻意让语气显得冷淡。

    韩琅文看她,为什么情愿选择独自面对而不愿相信自己,而这一看,只觉心里一阵刺痛,却也将百般相思勾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更瘦了,苍白而带着疲惫的脸上,那双灵动的大眼也仿佛黯淡许多,如此纤细弱小的人,想起自己族里的姐妹,这般年纪尚不知愁滋味,而她却已是历经生离死别,看尽世事沧桑……是该怨她的,可怜惜之情却情难自禁。

    此刻,她神色平静,乍一看似是毫不在意,却不知那浓重的疲惫早已无所遁形。

    她这是在赌命?可有什么非得亲手为之的理由呢?有什么事不能告诉他,为什么不依靠他,却全都由自己一手承担呢?

    “你想要入仕,然后做什么事?”韩琅文问。

    谢朝华轻笑,“权力可以让人趋之若鹜。我虽为女子也是如此。大权在握可以成就许多事情。”

    韩琅文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手中本就握有天下人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谢朝华知道他话里指的是阳影。也不想瞒他,便直说:“我已将此转交给圣上了。”

    韩琅文心中一动。转头凝视着谢朝华,果然,她肯定是有着一番计较的,可她却什么都不说。

    “你若是想要封侯拜相,我可以帮你。”韩琅文慢条斯理说道。

    谢朝华秀眉微蹙,“不敢有劳。”她从未想过让他涉入其中。

    韩琅文却是笑了笑,“朝堂之上,层层关系盘根错节,各种势力互相制肘牵扯。你若是真的决定走这条路,为何不与我同进退?却要舍近求远呢?有韩家支撑,相信这一路定会好走许多的。”

    谢朝华第一反应就要拒绝,可韩琅文的话确说中要害,让她避无可避,若是拒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只得硬着头皮问:“爵爷的意思是?”

    “你的心愿,韩家可以鼎力相助。”韩琅文接着又加了一句,“但我要你许我一个承诺。‘

    谢朝华看着他有些算计的眼睛。缓缓地问:“什么承诺?”

    “将来任何时候都不能让韩家陷入险境。”

    谢朝华微一沉吟,“可以。”

    “好!”韩琅文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而谢朝华在答应下来的那一刹那,暗地里莫名地也松了口气。正想着时候差不多该上殿了。一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韩琅文就站在自己身旁,他的气息已包住她整方世界。

    谢朝华眼神扫了一下四处。却看不见第三个人,而他们二人此刻正好站在一堵宫墙之下。旁边树荫重重,将他们的身形隐去了大半。

    谢朝华下意识往一旁紧张地挪了一小步。“你……”

    “如果我们……”

    “没有我们,只有你我。”谢朝华冷声打断韩琅文几乎近在耳边的呢喃,眼睛瞟向大殿的方向,“时候不早了。”

    韩琅文却突然伸出双手顶在墙上,眼神专注。

    “你……”谢朝华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圈在双臂之间。她尽力地往后缩,可背脊靠在墙上,退无可退,谢朝华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顿时变得稀薄起来……

    “你……爵爷,此处乃是皇宫重地!”

    韩琅文的眼神专注而又隐怒,“你就只把我当爵爷?”

    谢朝华别开头,一时心中千般滋味。韩琅文对她而言只是韩爵爷吗?如果真是如此,她又怎会如此费神?

    可除了爵爷之外,他还能是她的谁呢?

    韩琅文看着谢朝华慢慢又变为沉静无波的脸,知道她又要缩回自己的保护壳中,无奈心疼之余,又有些气愤,“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韩琅文的妻……”他俯下脸,将谢朝华错愕的神情尽收眼底,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上一吻。

    谢朝华瞪大眼睛,就这么呆在原地。他……他竟然……而自己也就任他……

    谢朝华羞愤地一把推开韩琅文,闪开至他一臂之外的距离,“你……你怎么可以……”她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此处皇宫禁地,他怎能如此大胆妄为,就不怕被人看见落人口实不成!

    韩琅文看着谢朝华面上迅速泛起的一层酡红,像熟透了的苹果,艳艳的,突然心情变得轻快起来,故意十分恭敬地做了一揖,“莫让谢太傅久等了,小姐,请。”

    谢朝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终还是快步往谢琼一干人所在之地行去,将韩琅文远远抛在身后,却隐隐听见背后传来的清朗笑声,那样的志得意满。

    韩琅文看着眼前的纤柔背影,谁说她与他之间不可能?他既已钟情,便绝不会放手。她若是有什么未完之事,他就助她完成。韩家的前景,谢家的考量,两全其美或许很困难,但并不是不可为。

    只要,只要她能再多几分勇气,再多几分信任给他,一切就都不会是问题。他早就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从未改变。

    谢朝华羞恼得几乎浑身发抖,她连着深吸好几口气,才渐渐稍微平复下来,心里陡然泛起一阵酸意。

    对于韩琅文,她其实一直是愧疚的,尤其是在他拒婚之后,他的心意自己又怎会不明白呢。他为此毁去了自己的名誉,日后如何立身?只有尝试仕途,他才能争取到谢家的青睐……

    可即便他成功踏进仕途,她与他就能在一起?

    皇上此次显然用意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又岂会任由韩琅文与谢家牵扯上关系?就算双方都同意,可还有一个肖睿,他不是个肯轻易放手的人。

    看着韩琅文温柔坚定的眼睛,她其实很想再冲动一下,但是不能。她已经一步步走上自己给自己安排的道路,万一哪一天计划出了纰漏,反噬到她,那她便会万劫不复。韩琅文若是真的娶了自己,那就必会受到连累。他刚刚还让自己保证不得牵涉韩家一分一毫,韩家的一切对于他很重要,所以……一旦有朝一日他二人都生在朝堂,她与他之间的沟壑只会越来越大……

    朝堂上,众臣在皇上说了声“传!”之后纷纷回头侧目张望,他们都想看看被皇上在千百之中挑选出来的才子究竟是怎生模样。而且,大臣们都心知肚明,今天这几人若是表现突出,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心里顿时又开始琢磨起往日的站位了。政治说白了,无非就是选阵营。选对了,等待你的便是加官进爵,而若是一朝选错……能保住一条命就算运气好的了。

    所以,大殿上,群臣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肖睿以及谢家大家长谢亭侯的脸上,他们是想看看这两方人究竟对于皇上此番选才是何态度,然后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那谢家如今官位最高虽非谢琼莫属,可谢氏宗族的大家长却还是谢亭侯,他如今管着台谏院,从他的一言一行中绝对可以看出谢家的立场。

    可谢亭侯是什么人,这会儿他垂眉敛目,一点都无法从他神色中窥探出半分玄机来。

    众臣们还在左右观望,大殿正门谢琼领着一干人缓缓步入殿中。

    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跟在谢琼身后的韩琅文,“咦?这不是桓国公韩琅文吗?”

    “的确是啊,他怎么人会在这?难道这选中的才子中也有他不成?”

    “韩家不是有祖训不得入仕吗?”

    “你不知道韩琅文之前被韩家主母赶出家门,如今自然是不用遵循韩家祖训了。”

    “别胡说,他现在可还顶着韩家世袭的爵位呢,怎么能随便说他被逐出家门……”

    “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他若是真在入选之列,足见应该是有几分才学的……”

    “你这就孤陋寡闻了,想这韩琅文可是兖州赫赫有名的才子,诗文绮丽,尤擅工技,少小时就美名远扬大江南北啊!”

    一时之间,大殿上议论声此起彼伏,说什么的都有。有些传入谢朝华耳中,听着也有些不舒服,可她偷眼打量韩琅文,却见他神色自若,举止从容沉静,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谢朝华才刚刚收回目光,就听身旁有人道:“这人……这人好像是个女子啊!”

    谢朝华本就没有刻意扮成男子,她只是穿了男装,加上她眉眼清秀,身体纤柔,实在是很容易被人认出女子的身份。

    顿时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刚才对于韩琅文的议论声立刻就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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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争锋

    第十一章争锋

    高高坐在龙椅上头的肖旭,看清韩琅文的时候,嘴角微不可见的向上一勾,可紧接着看见他身后的谢朝华时,脸色却立刻变得古怪,原来当日报国寺里她所说的指得便应该是这件事情,算算时间,那时候人选还尚未定下,这样看来她倒是有足够的自信。

    肖旭又瞟了眼肖睿,见他微微挑眉,而旁边的谢家人则更是脸色大变,看来谢朝华这番举动是瞒着所有人啊……

    底下有人小声说:“这女子我总觉得看着有些眼熟啊。”

    “对啊,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被你这么一提,我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殿中大臣的议论声不断,肖旭用力地咳了一声,大殿之上才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太傅大人,开始吧。”肖旭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吩咐着谢琼。

    底下大臣见皇帝这种态度,一时之间也摸不准他的心思,便也没有人出来说话提出异议。

    于是,在皇上和众臣之前,五个被选中的人依次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

    第一个名叫周实,淮安人士,他是五个人中间最年长的。他微微上前一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紧张,脸色有些发白,甚至嘴都有些发抖,勉力呼吸吐纳几次后,才开了口,话音微颤,但到底还是磕磕绊绊将话说完了。

    他所提出的乃是兴学之说,论点建议倒也新颖,只是谢朝华看来还是显得不切实际。毕竟他所说的兴学都建立在充盈的国库基础之上,而如国家刚刚从战争中走出来。虽不是满目苍夷,却也是疲累不堪。根本没有银子去实现他口中那个理想世界。

    第二位出场的便是之前帮谢朝华说话的瘦高年轻人,卫秦嘉。他显然是比刚刚那个周实要自如多了,侃侃而谈,他阐述的竟然是国家选才制度的改革,其中也不乏列出了多年来实行的推举制度的弊端,指出国家应该采取科举制度选用人才……

    而卫秦嘉的言论显然是触动殿上太多人的底线,一时之间,激起千层浪,甚至有人不是向他挑衅。叱责他的话乃大逆不道,有违祖制等等……那卫秦嘉却一点不惧,一一反驳,并引经据典,还举出许多实例,将那些大臣说得尽无言以对……

    谢朝华却是忍不住微微抬头打量坐在上面的肖旭,她总觉得这卫秦嘉是肖旭故意安排的人,只因这太过巧合了一些,皇上刚刚动了选才的念头。这立马便有人提出了科举制度……

    卫秦嘉之后便轮到那紫衣人,他走过谢朝华身旁的时候甚至还不忘狠狠瞪了她一眼。

    此人钱梧,京都人士,看他穿着举止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浮华之气。不过他所说的却倒是让谢朝华感到有些意外。

    钱梧说的是关于天朝买卖人口奴仆的制度,指出现今国中采用的制度诸多弊端,有得甚至十分残忍不合人情。这制度因为是开国初期设定,几百年下来从未更改。更不不能适应时代的变化……

    谢朝华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会对她女子身份如此鄙视的人。竟然会关注这样的事情,而且他所阐述话语中无处不体现出对那些奴隶的同情悲悯之心。她忽然心中一动,肖旭会选中此人怕正是因为他所说的触动到他过去的经历,身为一个伶人,作为礼物被人送来送去乃是家常便饭,而那些贵族家里的伶人也时常有被虐致死的事情发生,却没有人过问,因为家奴的生死都在主人家手中,命如草芥……

    如此一想,谢朝华对这钱梧的看法又是一变,此人选了这个切入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的呢?

    钱梧的论述虽也触到许多人的利益,但是大家肯定也都同时想到当今圣上的身世,故而三个人下来,只有钱梧在论述之时,竟然没有一人开口提出疑议。

    然后,接下来便是韩琅文了。

    他从容地踏出一步,声音虽然不高,但语气坚定沉着,吐字清晰而流畅。韩琅文才刚刚开口数句,便引来了朝堂上的轩然大波。

    他在皇上和众臣之前,出亘古未闻之论,历数大兴商业利民富国的益处。

    自古士农工商,商被排在了最末,是最被人轻视而看不起的一行,可韩琅文却历数兴商的诸般好处,完全背离了人们打出生以来就根深蒂固的观念,尤其朝堂之上这些人都处在士农工商的第一位“士”这个角色。

    群臣对韩琅文之言竞相攻击,有的说他违背圣贤之道,有的说他已奇谈怪论惑众邀宠。韩琅文面对这一切指责,毫无畏惧,他反而愈谈愈勇,上至励精图治当有破旧立新之径的理论,下至兴商细则,其中还融入他最精通的治水,比如漕运根据不同水力情况,各段河路应当根据实际通航状况来相机行事,减少漕运的过高的损失。怎样分航段进行粮食等物资的运送等等……

    尽数种种措施将如何有利经济的发达,进而军事的强大,保卫我朝的安全……他侃侃而言,滔滔不绝。

    对于韩琅文这番言论最感慨惊讶的莫过于谢朝华。

    韩琅文的许多观点与她的不谋而合,而她上书文章之中的观点当然几乎是来自于她前世的记忆,肖睿对于她而言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可平心而论,肖睿却绝对是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他所进行的一系列改革让穷困潦倒的国家在多年之后,变得富足而强盛。

    可韩琅文眼下所说的却全是靠他自己所思所想所得,而且直言不讳。说到底,谢朝华还是顾忌兴商一说太过离经叛道,她怕即便如肖旭也不能接受,故而狡猾地采取了迂回之术,从侧面着手,只是将边境贸易拉出来单独作为案例,其实其中谈到的都是与商业相关的政策,只要稍作改动,举一反三便能适合全国……

    她要的是这个机会,参政的机会,而不像韩琅文,是全心为国为民之言,没有算计考虑其他,这一点让谢朝华感到有些惭愧,也为韩琅文感到担忧,他的言行太过直接,不免还未入朝就树敌良多啊……

    群臣激烈的质问竟然到最后反而成为韩琅文尽数其观点的途径,直到后来,满堂众臣,竟无人能辩倒他的见解。

    肖旭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笑容,却在看见谢朝华走出来之后又隐去。他不禁心中苦笑,果然这礼物是不能轻易收的,如此一份大礼,她又怎会让自己轻轻松松就获得呢。

    可以说经过了韩琅文的洗礼,谢朝华关于边境的商贸言论就显得不足为重了,人们对于她更多的关注不在于她的论述,而在于她的身份。

    “谢朝华,她叫谢朝华,这名字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有人恍然道:“啊!我想起来了了,此女便是之前中山老王妃收的义女啊。”

    “对,对,对,就是她,当日那认女儿的宴席我去了,远远看了一眼,怪道那么眼熟呢。”

    在认出了谢朝华的身份后,私下里讨论的人多,可真正当面给谢朝华难看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毕竟大家都想到了一点,谢朝华即是当朝太傅的侄女,又是中山王爷肖睿名义上的妹妹,还是少惹为妙啊。

    而言官们本来早就做好上谏的准备,可得知谢朝华身份之后,却又都犹豫不前了,管着台谏院的人可真是谢亭侯啊……

    肖旭看着众臣脸上的各种表情,心道今日这已经够让他们回神了,且先放一放,他又瞟了眼谢朝华,她到底这么做图什么呢?

    肖旭带着安慰性质地开了口,“今日对于这几位的观点,众爱卿若有不尽之言大可上折子给朕,退朝。”

    肖旭说完走得迅速,丝毫不给群臣一个反应的时间,转眼人便消失在众人眼前,留下一干大臣互相瞪眼,今日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情,看来要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圣意……

    大家都报着相同的想法,低头沉思出了大殿。

    谢琼看了看身旁的五人,道:“各位请留在京都莫走,等待皇上进一步旨意。”

    说完他也走了,甚至没有再看谢朝华一眼。

    谢府里,谢老夫人坐在榻上有些发怔。

    谢琰问:“母亲大人这是在想什么?”

    谢老夫人眯着眼,“你自己的女儿在打什么主意都不知道,还好意思问!”

    谢琰垂下头,目中有一道精光略过,“是孩儿管教不严所至。”

    谢老夫瞟了他一眼,道:“我早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了,好端端地,肖睿为什么会如此助她?那中山王府如今可是与咱谢家是势不两立呢!更何况若是这次她真的被皇上破格录用,她究竟算是谢家人还是那王府的人?肖睿凭什么这么放任她不管?

    谢琰眼神一闪,却没有说话。

    谢老夫人斜眼看着,知道在这儿子的口中是再问不出什么了,便试探性地问:“要不改天让她回府一趟,也好试探一下。”

    谢琰闻言抬头看了眼谢老夫人,想了想,低声道:“嗯,去探探也好。此事便只能劳烦母亲大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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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时机

    第十二章时机

    谢朝华刚刚回到王府,还未进门,就听见下人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王妃正等着,吩咐了说让您一回来就去见她。”

    “好,我这就去。”谢朝华想,该来的总是躲不掉,不过此事不是肖睿而是王妃来找她,倒也让她有些意外。

    “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抱负,何必瞒着我们,倒是把我们都当外人了。”王妃微眯着眼睛,风姿绰约。无可否认,即使人到中年,她的容貌依旧美艳不可方物,如今更是带着成熟妩艳的风情,使得她举手投足之间,都能那样动人心弦。

    只是,谢朝华却很清楚这美丽笑容掩盖了主人怎样雷厉风行的手段,前世她不止一次吃过大亏。

    谢朝华将手藏在袖中紧紧地捏紧,轻轻吸了口气,才道:“朝华并不是有心要隐瞒,此举也是为了王爷……”

    “这话怎么说?王爷在朝中难道有什么事?”王妃蹙眉。

    这么一说,谢朝华心中已然澄明,定是肖睿有意隐瞒含糊过去了,“皇上如今全国选才,摆明了是要选用人才作为亲信,而王爷手里管得便是吏部,您说皇上此举针对的又是谁呢?”

    “皇上一直是向着谢家,防着我王府的。”王妃冷冷地说了句。

    谢朝华面色不改,神情淡然从容,“王爷手里握着官员委任,新乐那边还有不下八万驻军;堂叔……谢太傅虽手握兵权,但到底受皇上虎符节制,而新乐的兵马么……”她没有明说。但不言而喻,新乐的兵马其实皇上根本管不了的。

    “此事跟你参与国策论辩又有什么关系?”

    谢朝华突然起身朝王妃跪拜下去。“朝华此生得母妃爱护,收为义女。心中感念深恩。只是此举……怕是会让人误会谢家与王府联手结盟。”

    “你的意思是……”

    谢朝华点了点头,“朝华此番上书,明里是想借此消除陛下的顾虑,若是能在朝中谋到一差半职,也能为王爷分忧解难。母妃也知道朝华的生母是被赶出谢家的,而这些日子您也一定是能看明白,我虽是谢家的女儿,可他们却从未将我当做亲人,我又何必将他们视为血肉至亲。”

    谢朝华说到最后。语气有些阴狠,可如此情绪到反而中了王妃的心思,谢朝华的话若是她一开始还不相信,如今也信了几分。

    “你身上到底是流着谢家的血,还是莫如此决绝。”王妃劝说。

    “此事母妃不用劝朝华了。”谢朝华再次表态,肖睿是早就知道自己与谢家的关系,如今她这样说也却是合情合理。

    正在说着,外头有下人来禀,说是谢老夫人派人来了。

    王妃瞟了眼谢朝华。说:“让人过来吧。”

    人进来之后,谢朝华倒是没想到会是苏嬷嬷,苏嬷嬷给王妃请了安,说:“我们老太太许久没有见到姑娘了。有些惦记,特意让老奴过来,看看王妃能否让姑娘回去住几天。”

    “苏嬷嬷。母妃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我怕是过不去。”谢朝华故意拒绝。

    王妃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的,我这是老毛病了。到了秋天就免不了发作,既然谢老夫人都让人来请,你就过去住几天,也能慰藉一下她老人家思念孙女的心情。”

    “可是……”谢朝华不情不愿。

    “就这么说定了,你去收拾一下,跟这位嬷嬷去吧。”王妃见谢朝华的态度,倒是越发显得大度。

    “是,母妃。女儿这就去,母妃这几日记得要遵医嘱,白天的药饭后吃,那人参鹿茸丸却是要用酒化开了服下……”

    “好了好了,知道了。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倒是显得比老妈子还啰嗦了。”

    苏嬷嬷在一旁赔笑:“那是小姐关心王妃。”

    又说了几句,谢朝华这才同苏嬷嬷一起退了出去。

    苏嬷嬷看看谢朝华,“看姑娘在王府里过得好,老奴也放心了。”说话间,眼眶有些泛红。

    谢朝华心下恻然,抚慰地拍了拍苏嬷嬷的手。

    谢老夫人特意让苏嬷嬷来请人,真是打足了人情牌,苏嬷嬷到底是谢朝华的乳母,舔犊之情谢朝华终究还是顾念的。

    收拾了一些随身的物品,谢朝华便跟着苏嬷嬷上了车。

    车上苏嬷嬷叨叨念念地问着谢朝华日常的一些琐碎事情,谢朝华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神思却有些恍惚……

    谢朝华回到府上,没想到内府里摆上了宴席就等着她回来,今日她成了谢府最紧要的娇客。只是席上未免显得有些冷清,就秦氏一人张罗,忙前忙后的,见新姚公主没有来,谢朝华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若是说到阿容,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开口应对。

    用了晚膳,其他人都散去休息,谢老夫人独独留下了谢朝华。

    烛光通明,窗外的流萤细虫竞相扑入屋中,下人沏了茶之后,又忙着薰艾草驱虫。一时,屋里香烟袅袅,朦胧迷萎中,仿佛缓和了屋中有些僵滞的气氛。

    谢朝华如今见到谢老夫人时心中只剩下心寒,那种从骨子里日积月累的恨与惧让她几乎不能对上她那张苍老的脸。谢朝华但愿此生都不想看到那张脸,可此时却不得不看,甚至还要带着笑看。

    “没想到朝华现在如此能干,以前整日让你待在府里果然是委屈了啊。”谢老夫人眯着眼,语中透着七分冷意,慢悠悠地说来,仿佛并不着力。这是谢老夫人的本事,哪怕她在算计你的时候,甚至那着刀指着你的脖子的时候,她依旧可以笑得温柔慈爱。

    谢朝华忍住脊上窜起的一阵寒意,面色有些白。忙掩口咳了一记,才道:“老祖宗。如今皇上看样子有心实行新政,而此番选才除了选用新人。其实也是对中山王府起了敲山震虎的作用。朝华此举是大胆了一些,可在楼南的时候,皇上曾经与朝华说起过关于边境之治关乎社稷,我此番上书也是揣摩圣意,故意迎合,此举也是向皇上表明谢家是绝对站在他这边的。”

    谢老夫人端起茶盏将茶盖轻轻一拨,吹了吹气,‘是么?‘

    “是,朝华却是那样想的。”

    “哼!”谢老夫人放下手中茶盏。突然发难,“你最好给我说实话,别妄想攀上了肖睿这棵大树便忘了本。你可要想仔细了,如果谢家出了差错,你也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

    谢朝华双膝跪地,“老祖宗,朝华绝对没有这样想过!”

    “哦?既然你早知道皇上的意思,那你大可将此想法早早知会你父亲或是琼叔,又何必瞒着噎着?这上书的事情也大可交给你其他兄弟去做。你一个女子瞎掺和什么!”

    “此事若是换个人来提,反倒可能是弄巧成拙。皇上肯定会想起当日与我提过,便会怀疑谢家此举动机不纯,旨在谋权。而朝华一个女子。上书谏言则摆明了不为仕途,单单为了推行新政。”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朝华一个女子。不靠娘家人,又能靠谁?肖睿与我非亲非故。我若是与他合作岂非如同与虎谋皮,日后也绝不能善终。”

    这最后一句话点得恰到好处。谢老夫人即使不全信也受用得很。于是她也缓下脸色,“要知道你身体里流的是你父亲的血,是谢家的血,只要你心是向着谢家的,这女子入朝也不是不可为的。”

    谢朝华疑惑地抬起头:“老祖宗?这……怕是有违祖制吧。”

    “怎么?”谢老夫人双目闪着算计的光芒,“你不知道,这女子入朝是有规矩的。当年建国之时,因为阳日公主那样的女中豪杰,先祖爷为了他这个宝贝女儿,特意定下规矩,说是女子与男子一样,可入朝为官。”她笑了笑,“当然啦,这规矩大家都知道是单单为了阳日公主而定,故而多少年来也从未有女子真正入朝为官过,可我们却可以在这上头做一番文章。”

    “可是……”谢朝华面露难色。

    “可是什么?”

    “伯祖父那里……”谢朝华有些犹豫,“今日殿上我偷看他,伯祖父的脸色不愉,怕是难过言官这一关。”

    “你今日在朝堂之上可受到言官的阻挠?”谢老夫人问得笃定。

    “倒是未曾,连带着百官都没有质疑。”

    “这不就对了,如今朝中除了谢家便是肖睿的人,你两边都沾了光,那些大臣哪一个不是看人眼色的人精。”谢老夫人瞟了眼有些迷茫的脸色,几不可闻地笑了下,“你伯祖父那边,既然今天没有开这个口,往后便更加不会开口,难道他还会故意抹黑谢氏不成?而其他人都是跟风的主,今日没有人提出异议,日后便更加不会有人提了。”

    “老祖宗的意思,朝华此番真的是会入朝为官?”谢朝华神情无奈中又显出几分疑惑,看得谢老夫人很是满意。

    “不错。至于什么官,却是看皇上安排了。总之,你记得自己是谢家人。”

    “是,朝华绝不敢忘。”她恭敬地叩首,抬起头时看了眼谢老夫人。

    前世的深宫历练,让她懂得如何隐忍,以及在隐忍中窥伺每一个契机,并加以利用。

    她心中冷笑,赢面,并不总倾向于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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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有个秘密,有心之人若是喝了她酿的酒,就得说真话。(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发难

    第十三章发难

    第二天,皇上就下了旨,参加殿试的五人竟均被录用。五人立时受命任官,无需候补。

    周实命为太学辅政,倒也和了他所提出的治学之策。

    卫秦嘉命为户部司封郎中,这就有些令人不解,他明明说的是科举吏治,照说应该安排在吏部更为合适。

    钱梧命为命为通政使司,专掌百官密谏;

    而韩琅文则命为商部侍郎一职,商部?自古朝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却从未听说过商部,这商部侍郎看似乃虚职,可皇上接着有说明,说是要新设立一商部,专司兴商理商之务。此举就等同于支持了韩琅文当日在殿上的兴商一说,并且深得圣意,竟然就要为此设立商部,明眼人立刻嗅出此种玄机,这韩琅文怕是鱼跃龙门,腾达在即。

    而谢朝华则只是被命为尚书郎,此官职为五人中品级最低的一个,不过她并不在尚书台而是随在皇帝身边,旁听皇上处理朝政,协助皇上阅读批复奏章。这个官位虽小,但是地位却也特殊,多少朝臣想着亲近圣颜而不能,谢朝华以后却是日日在皇上左右,一下子便显出了皇上对她的另眼相待。

    当然,这个诏令一下,一时朝中哗然,尤其谢朝华作为女子领受官职一事,还是有朝臣为此递折子,称此举有伤风化,违背祖制。不过也就像当日谢老夫人所说,肖旭便说女子任职乃先祖开国之时就定下的规矩,何来违背祖制之说?这么一说。上折子的人便悄无声息了,没有人敢说先祖爷的错不是?

    而对于打算推行新政的肖旭来说。第一次感到祖制这块挡箭牌的好处来,他心里不禁想:这老祖宗要是当年还能再加一句兴商利国就好了。哪怕是多提到一个字也是好的啊,这就能替自己省去多少麻烦!

    毕竟谢朝华女子当官就她这么一个人,朝臣中有反对的也不过是对她的身份,可设立商部这件事情却是涉及广泛,反对的声音就没有这么容易压制下去。而商部的建立需要多方配合,多方阻挠的话,推行起来便困难重重了。

    韩琅文的确才能卓越,不过就是性子太过耿直,处事不够圆滑。唉……肖旭有时候甚至想,要是能让韩琅文去做十天半个月的伶人,怕是他便能知道什么是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了。不过,他看中的也是韩琅文独有刚正不阿,若是哪一天韩琅文真的变得圆滑老练,反而有悖初衷了。

    不知不觉,谢朝华做了尚书郎也两月有余,平日里肖旭也会时常就某个折子所说的内容与她探讨一番。谢朝华结合前世所看所听,所提出的观点有些肖旭大加赞赏,有些却未置可否,不过显然肖旭对于谢朝华这个尚书郎总体上来说还是非常满意的。

    这一日。朝会才散,肖旭便留了谢琼、肖睿等一干重臣在元庆殿议事,谢朝华作为尚书郎也在旁陪着。

    众人虽不知何事。不过见独独留了户部尚书姜培元、以及郎中卫秦嘉,略略猜测应该是跟户部相关的事情了。

    大冬天里。此刻户部尚书姜培元的额头却有汗冒出,他心底头有些犯虚。猜不准是不是前日送上的结算出了什么岔子,正自惴惴,肖旭开口了。

    “前些日子为了商部振兴漕运一事,需要重新改建河道,工部也递了折子,说是需要户部拨款好来年开春开始动工。不过之后户部也递了折子,说是没有多余的银子。”肖旭说的有些慢,细密的眼神落在姜培元身上,看得他浑身一颤,“昨儿朕把户部上呈的计书核了一遍……”说到这里肖旭故意顿了顿。

    姜培元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户部的帐目当然从来都是不清不楚的,可他转念想了想,又略觉得放心,这款子里许多都涉及之前旻帝在位时的花销,若是要查怕是圣上也无处可查。

    “姜爱卿辛苦了,你做户部尚书多年,这么多笔数的账目都要分得如此清楚也着实难为你了。”

    这话里听着有些不对,姜培元俯身跪倒:“臣惶恐。”一旁的卫秦嘉也跟着一起跪下:“臣等无能。”

    “惶恐?倒的确应该好好惶恐一下了。”肖旭语气冷然,“这单单军饷之资就花费上千万之多,而今年的日常开支也高达六百万,朕倒要问问这么大的开销都花在什么上头了!”

    花到什么上了?这个答案在场的几人心中当然都有数。要说花还不如“拿”这个字来的妥帖。

    “启禀皇上,这日常的花销确是巨大,不过我朝泱泱大国,许多地方也是该花的。微臣所奏之计书一应开销名目都已列述其上,还请皇上详查。”

    谢朝华盯了看这姜培元一眼,这人讲话也太大胆了一些,摆明了给皇上好看,她又瞟了眼谢琼,说到底,这姜培元还算得上是肖睿提拔的人。

    果然姜元培这话一出口,一旁的肖睿眼一眯,不过却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好,很好!”肖旭连道两声好,语气不善,“这账目倒是的确有名有目的,可所列种种你可敢说都一一对应了!?那勋赏赐与,军资器仗果真如所书用了这些?”肖旭眼神阴沉,在场好歹也都是朝中股肱之臣,不过却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妄自开口讨个没趣。

    谢朝华站在一旁,心中却是有些吃惊,难道肖旭这么快就打算整顿户部?

    虽说户部不查固然祸国殃民,可一旦动了,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一不慎后果便不堪设想,而现在并不是革弊的最好时机啊……

    她偷眼打量肖旭,他之前悄无生息,从未透露半点要动户部的意思,果真是天意难测,谢朝华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滋味。这两个多月相处下来,她与肖旭言谈说话与一般君臣无二,谈论的也都是朝堂上的正事,可谢朝华心中隐约还是觉得她与肖旭之间是多了一份情谊在的,可如今看来,肖旭到底还是防着自己的……

    她心中暗叹,作为帝王,本就不可能有朋友,肖旭并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是她求的太多了吗?

    “姜尚书,你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肖旭看着匍匐跪在地下的姜培元,话中的森冷清晰可闻。

    到了这地步,姜培元就算是木鱼脑袋也明白此刻情形已经不得善终了。他一下便扑在肖旭脚下,声泪俱下:“皇上,皇上恕罪,臣,臣有罪……”

    谢朝华迅速看了眼一旁的肖睿,然后开口道:“臣启万岁,我朝财政如此耗大,然赋税之征即求即取。如此一来,给那些心术不正的官员有了可趁之机,他们可假借赋税之名巧立名目,盘剥百姓。是以,户部审计因治下官员虚报帐目,或有不实,微臣斗胆进言,我朝方遭战乱,民生未复,若户部征赋仍以此为准,长此下去,百姓何以安生?皇上,微臣以为户部当整,但征收赋税的方法也当另寻佳途。”

    肖旭眉目略展,朝谢朝华看了一眼,转头问其他人:“众卿家有何看法?”

    谢琼进言:“皇上,户部为国之根本,不可有丝毫差池。依臣之见,户部之整势在必行。”

    “嗯。”肖旭点头,心中却道这老狐狸转得倒是快,“朕也知道户部整顿的难处,也知道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故而才会设立商部,也是旨在让韩爱卿多为朕为这个国家多挣点银子,可是……先不说这个,今儿朕让众爱卿过来就是要议议户部整顿这事儿,拟个可行的方案出来。”

    此话一落,在场的几个人顿时明白了,皇上这是隔山打牛,明着是要整顿户部,暗里实际上是为了商部。不过户部一事皇上看样子也是有心的确要整顿一番,不然国库里没有银子,什么新政推行起来都是有困难的。

    从刚才一直没有开口的韩琅文,突然道:“皇上,微臣有个建议。”

    “哦?”肖旭朝韩琅文看过去,不知道一向对户部深恶痛绝的他会说出什么言词来,他微一沉吟,道:“韩爱卿请说。”

    “微臣以为,整顿户部,不妨采取大量招新。”

    众人听了也都一惊,这个说法有些深意。肖旭倒是听了精神一振,“琅文你说下去。”一时兴奋,口中韩爱卿立刻就变成了琅文了。

    “臣以为,户部可重新招一批深谙审计之人,可采取量出为入之法。”

    “你的意思是设定每项的预算,然后以此来定下全年国家所应该征收的赋税多少?”肖旭想了想,问。

    谢朝华心中一动,这个主意的确甚好。至少不用大动干戈地来,也不会牵连朝中上下官员,算是将牵连缩在最小的范围了。

    肖旭沉吟了会,“琅文之言朕听着觉得甚为有理。这样吧,明儿你再请拟个折子上来,朕再好好看看。诸位大人也好好谋划谋划,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是。”众人异口同声。

    “如此今日就这样,你们也都跪安吧。”

    “臣等告退。”几人敛身一礼,退出大殿。

    韩琅文朝谢朝华看了眼,要说些什么,想了想却还是算了。

    如今眼下事情繁多,有些事还是再给她一些时间吧。

    ***

    感谢幽紫水晶、希佳MM、chenstars的打赏。

    尧自承不是一个勤劳的作者,但绝对会是一个负责的写手,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写书是一个需要耐得住寂寞的事情,一路有你们的陪伴,尧觉得很欣慰(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柔情

    第十四章柔情

    众臣退去,唯独谢朝华留下来继续给肖旭整理奏折,而肖旭心中仍惦记着户部那事儿,半天也没开口。

    过了良久,他一抬头,冲着谢朝华道:“你替朕跑一趟吧。”

    “是。”谢朝华应下,“不知陛下让微臣去办什么差事?”

    肖旭看了眼谢朝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朕刚刚想了想,这户部的事情目前还不易动静太大,你去提点一下韩爱卿吧。”

    “是。”谢朝华听肖旭的意思这是让她秘密去,不能太过招摇,可是……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故意有些避开韩琅文,虽然同朝为臣,也几乎与他没有什么交集。她不由得抬眼打量肖旭的神情,肖旭是故意的吗?可见他脸色平常,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如今得了圣旨也只能去见他了。

    肖旭看着谢朝华离去的背影,心想:自己这皇帝当得容易么,政事之余还要顾念属下的心情。韩琅文啊,朕对你可算是仁至义尽了,机会可是送到你手边上,抓住抓不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半个时辰后,一驾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韩侍郎的府门外,车上下来一个小厮给门卫递上了拜帖,过了不久,韩琅文就亲自出来相迎。

    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公子,他身上披着一个大斗篷,遮住了头脸,下了车看见韩琅文略一点头,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回头吩咐了下人一声。自己则快速跟着韩琅文入了府中。

    韩琅文见谢朝华此番来的样子,知道她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谈。而且还是要掩人耳目的,虽然他如今独自住在这府里。但府里下人也有一些,便带着谢朝华径直去了府里最为机要的松涛书斋。

    谢朝华低着头,一语不发跟着韩琅文进了书斋。屋子里陈设简单,除了一张书桌,几把椅子,还有一个书架之外就几乎没其他东西。窗前还有一架琴案,上面摆着具古琴,她倒是不知道韩琅文也会抚琴?

    书桌上堆满了书卷,要不是凌乱的书桌。整个书房便显得有些冷清的感觉,令人觉得这屋子的主人并不是将此处当成长住之所,只是凑合着生活在这里的样子。

    谢朝华走进屋子的时候,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刚坐下,就听韩琅文吩咐韩兴:“韩兴,去生个火盆过来,再沏一壶热茶。”

    “是,少爷。”韩兴恭敬地领命退下。

    谢朝华目光避开韩琅文。眼睛瞟向一旁书桌上凌乱的文案,有话没话地问,“这书斋平日里还有什么人来?”

    韩琅文微微一笑,“没别人。这府里就我一个人住。之前关于苏姑娘的传言,你知道这只是障眼法罢了。”

    谢朝华忽然觉得自己问的话被韩琅文这么一回答,有些怪怪的。忙补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此番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谈。”

    “我知道。”韩琅文笑着点头。

    他悠闲从容的语气让谢朝华更加觉得刚才自己说得话显得有些刻意了,简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霎时间,她觉得有些尴尬还有一丝羞愤。她虽然侧脸没有看韩琅文,可就算不看也能感觉出有两道温柔呵护的视线笼罩在周身上下,谢朝华不由得挪了挪身子,挺了挺背脊坐正,但脸上却好似有一股热力不断地往上冲涌。

    这种沉默中无形的压力压得她想逃。

    “其实我……”韩琅文才想开口说些什么,外间已传来韩兴恭敬的声音,“少爷,东西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送进来。”

    韩琅文看了眼谢朝华仿若松了口气的神情,心底微微叹息,转头道:“送进来吧。”

    门推开,韩兴指挥着几个丫鬟将炭盆搁好,又添足了炭,奉上了茶,才轻轻退下。

    “韩兴,你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这松涛书斋。”韩琅文吩咐道。

    这些日子她故意避着他,韩琅文当然感觉得出来,而今夜她突然前来,定不会是她自己的意思,想想也只有皇上能让她如此做,而之前殿上刚刚讨论过关于户部整顿的事情,那么让她来,定是有关户部的事情。

    韩琅文看了眼端坐在一旁的谢朝华,此刻已然换上一脸正色的面容。在外人面前,她永远都谨言慎行,举止分毫不差的。

    谢朝华见闲杂人等都已退下,便缓缓开口,这一次她的语气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严肃沉稳,也隐去了适才那几分小儿女的娇羞之态,“你今早给陛下提的意见的确可行,只是若是要实行起来,你可曾想过,如今却并未到时候。”

    “户部的弊病就好像这国家多年沉疴积聚,所谓时候未到,那么何时才是时候呢?要除沉疴,少不了强硬手腕,陛下既然已有决心,择日不如撞日,在我看来眼下便是时机。”

    谢朝华端起茶盏,捂在掌心。她一直觉得韩琅文的性子其实是不适合做官的,为人过于正直,对朝中陈腐风气极为不满。但是他是那种不做则已,一做必倾力而为的人,在他身上有着那些官员少见的责任感。宫中冠盖云集,人际冗杂,也难怪肖旭会特意让自己来提醒他。

    “户部的确是要整顿,而且必须整顿,只是你可想过,光凭你今早提出来招新及量出为入这两条便已断了不少人的财源及前程?”谢朝华忍不住瞟了眼低头不语的韩琅文,继续道:“不单如此,即便皇上此番不追究那些官员,可他们心里也会猜想是不是已经被皇上所摒弃,甚至在皇上这留下前科,以后官运前途一片惨淡。那他们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何况陛下登基才不久,这所谓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在他们而言,这火最好是烧不起来。”谢朝华最后一句话实在有些刺耳,字字如槌敲打在韩琅文心上。

    韩琅文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照你所说,现在还动不得他们?”

    谢朝华抿了口茶,点了点头:“眼下只有先给他们一个警告,手段不适宜太过激进,如此才能将正事先安排下去。”

    韩琅文沉吟着道,“或者可以在商部稍有起色之后?”

    谢朝华眼睛一亮,这点她之前倒是没有想到。

    户部可谓一直掌握着一个国家的命脉,主要是因为所有的银子进出都在户部。而若是商部能得以正常运作起来,那国家很大一部分的收益开支便会转而移到户部,那么到那时候看他们还如何处处牵制,关于新政的执行还怎么敢说不字。至于同户部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肖睿么……到时候……

    谢朝华想着面容微释,流转出一记轻笑,颠倒众生,“那可就要多多仰仗韩侍郎了。”

    此刻的韩琅文脑子却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完全眩惑在谢朝华这不经意的一笑中,难以回神。

    谢朝华抿了口茶,发现韩琅文没有动静,不禁有些奇怪,于是抬头看过去,双眸却与韩琅文的对了个正着。

    韩琅文那双凝视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温柔情义,透着无限眷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波浪,一拨接着一拨将她淹没笼罩住。

    谢朝华双眸不知不觉便被他锁住,陷在这种温柔得几近缠绵缱绻的情网里,无处躲避。心一跳接着一跳,愈来愈快,可呼吸却像是快要停止了,仿佛眼前的这双眼睛有着一股魔力,对着她下了咒,让她无法移动分毫。

    “嗒”风吹窗棱,敲在支架上发出一声轻响。

    谢朝华浑身一震,别开眼,但脸上却迅速泛起一层酡红,像熟透了的苹果,艳艳的,衬着她侧首垂眸的羞态,勾出一幅不胜娇羞的旖旎。

    韩琅文心弦大动,上前一步抓握住谢朝华微颤的手,“朝华……”一句近似呢喃的低唤轻轻地如春风一般拂过谢朝华的耳边。

    谢朝华侧脸避了避,心剧烈的跳着,慌乱不已,耳根子止不住地发热,只觉得脸烫得都要烧起来了。

    她心中明明意识到该走了,可不知怎么脚步却无法移动,也说不出话。她轻轻喘了口气,悄退一步,含糊了一句,却似蚊呐,“你……放开……我该回去了……”

    “再留一会儿好么?”韩琅文手包住她微冰的手,低低地问,口气像孩子撒娇。

    这模样她从未见识过的韩琅文,却那样让她心软。

    谢朝华咬了咬唇,抬起头看向韩琅文,眉眼间也蒙上了一层情韵,晕染着温温和和的柔情,她浅笑,“很晚了,我得回去……”

    韩琅文垂了眼睛看地,有些落落寡欢,真的很想小孩子要不到心爱东西的模样。

    “在你这已经耽搁太久了。”谢朝华咬着唇轻声道。

    韩琅文微乎其微地皱了下眉,知道她说得是事实,可心里还是不很舒坦,他们两人在一起却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要顾忌太多事情。总有一天,早晚他一定会改变这个境况的。“外头天都黑了,寒气入骨,那再披件外衣吧。”

    “嗯。”谢朝华这些日子头一回难得地温顺,点了点头,任由韩琅文替自己打点。(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此消彼长

    第二天,朝堂之上商部工部都递了折子,都是关于进一步改善沿河漕运的诸项措施建议。

    皇上就此事问了户部关于明年国库的预算开支,户部尚书姜培元上奏请罪,说是因为人手不足,明年的预算开支尚未估算出来,皇上听了倒也没有生气,只点了点头,说了句是该再给户部派一些人去,于是命当朝太傅谢琼,偕同睿王爷酌情为户部招新,人选范围不限,可在官员中亦可从民间提拔。

    虽说这一番任命十分的顺水推舟,可大殿上这群历经几番政权更替的朝臣们,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风吹草动。

    中山王肖睿算起来是皇上的堂弟,当日也绝对是辅佐皇上登基的最有力依靠之一,肖旭登基之后,虽然并无封官职,可王爷的身份已经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在朝堂政事之中的位置也等同于摄政王,可说权势显赫一时。谢太傅虽然当日同为辅佐重臣,可身份毕竟差了一截,手中虽握有兵权,但论职权还是不及中山王肖睿的。

    吏部,一直是中山王肖睿直管的,而户部尚书姜培元是谁的人大家心里也明镜似的,可如今户部录用人选,皇上安排了谢太傅一同办理,这里头说明了什么?

    今日这番动作,朝中诸臣个个心头雪亮,哪里还嗅不出这其中味道。一时之间,传言四起。而谢太傅的府邸自从这天之后,登门拜访人络绎不绝,比之往日是更加热闹了无数倍。

    街头巷尾更是渐渐传出谢太傅文韬武略。爱民如子,公私分明……

    这传言也传入了谢朝华的耳里。她却只轻轻一笑,这完美的还能是个人么?

    元庆殿里。肖旭皱眉翻着手中的呈表,户部关于明年改善漕运的用度预算也报了上来,虽然还不尽如人意,可按着眼下的情形,已经算是做到最好了。

    “皇上,臣以为这几年来战事连绵,国库不足,单单靠户部省吃俭用,冀望商部朝夕大展宏图。恐怕……”谢朝华适时地提点肖旭。

    她想,肖旭其实心中应该是明白的,如今国家从根本上国力不济,单单靠这么微微整顿一下户部是治标不治本,他此番这次动作也应该也是有着试探肖睿的意思,那么是不是可以……她还是有些犹豫。

    肖旭瞥了她一眼,“朕在这事上,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吗?”

    谢朝华一时说不出话来,肖旭这话虽是问句。她却有些吃不准他指的是户部的事情,还是对肖睿打压的事情……

    肖旭见她无语,轻松地笑了笑,“怎么?如今想问你一句真心话也不能够了?”

    “皇上……”

    “太傅是个人物。朕对他还是有信心的,只是看你的样子倒是对自家叔叔的能力有些担心嘛。”

    “臣并不是担心堂叔,臣是……”谢朝华看了眼肖旭。“臣心中是一直在想另一件事情。”

    “哦?是什么事竟比这户部的事情还让你分心?”肖旭真的是有些好奇。

    “皇上可还记得前几日从蓟州递来的简报?”

    “恩。”肖旭听到这脸上倒是真的展颜一笑,“这些日子蓟州边境上与楼南往来贸易繁盛。那里的百姓也终于过上太平日子了。”

    “这盛世之下且有隐忧,臣却是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肖旭问。

    “皇上可知道蓟州最出名的是什么?”谢朝华反问。

    肖旭笑。“你这是来考我了,朕在楼南待了这么久,这蓟州的事情你还是难不倒朕的,蓟州最为出名的自然是茶,尤其因为蓟州特殊的天气水土,所产的茶叶也比别处的要好。”

    谢朝华颇有深意地说了句,“据臣所知,本朝建国初期,先祖爷是限制蓟州茶叶买卖的。”

    肖旭听了这话,眉头微蹙。

    “匈奴历来盛产马匹,而他们自古一直有习惯靠着喝我朝所产的茶来治病的,尤其据说蓟州的茶有奇效。”谢朝华颇有深意地加了一句。

    肖旭顿时记起之前曾经翻看过历朝历代的纪事,其中就有提到曾经有法令规定蓟州的茶叶生意由官府控制,用来交换匈奴的马匹。只是时间久了,不知从那一代开始,这制度便渐渐松弛,蓟州的茶叶大多不经过朝廷许可就可以运出去,而匈奴的马朝廷是越来越难以弄到,直到这些年,匈奴的马在天朝兵营里几乎绝了迹……

    肖旭陷入了沉思……

    翌日,肖旭在朝上翻出祖制,提出重新设立掌管畜牧的太仆、宛马官职,并严格禁止蓟州茶商私下交易,这一来,显然是将茶叶买卖的权利完全掌握在了官府手中。

    这件事情肖旭提得毫无征兆,可他在朝堂之上提出,又有祖制作为凭据,且不过事情只是蓟州一个小地方的茶叶生意,让朝臣觉得皇帝有些大题小做,只是这旨意一下,下头站着的群臣之中,唯独韩琅文与肖睿的脸色微微一变。

    韩琅文甚至是在肖旭旨意下达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向了一旁的谢朝华,可谢朝华却从始自终低眉垂目,刻意避开了韩琅文的目光。她知道,但凡她有一丝退缩或者示弱,他便会有所察觉,然后替她揽下所有的责任。但是,不行啊,她不会允许的。

    她当然感觉的出来韩琅文是一直想帮她摆脱谢家,摆脱肖睿,可谢氏于她,不管她愿不愿意,那是生死相系的;而肖睿,她却是不想放手,如果她的面前是死路一条,她绝对会选择同归于尽。

    就让他误会也好,让他以为也被她算计在内好了。

    韩琅文皱着眉翻着商部的简报,可心思却一直盘旋在今日早朝上的一幕。

    他相信谢朝华肯定知道韩家私底下一直是经营着马匹生意的事情,世人都以为韩家独享尊荣,可世袭罔替的背后其实有多少危机?而韩家却靠着这马匹的生意为此渡过多少危机,原因无它,只因为马匹是这个时代最为重要的军用物资,历朝历代的皇上不是没有人不想动韩家,而是不能动,动不了,这一动牵涉太多……

    她究竟想如何?

    此次茶马事件受到最大影响的除了韩家,还有中山王肖睿,韩家的生意做在暗处,中山王的也在暗,可同为商场上的竞争对手,韩琅文还是从各种渠道慢慢查出肖睿也在做这茶马的生意……

    此消彼长,肖睿与韩氏被打击,那么最大的获利者便不言而喻。

    等等,韩琅文脑中忽然划过一个模糊的想法,才要细想,外头却传来韩兴的声音,“少爷,老夫人来了。”

    “哦?快请母亲进来,我这就来……”

    话还没说完,一位贵妇便从外推门而入,脸上神情冷漠,“不敢有劳韩大人。”

    韩琅文心中苦笑,连忙上前行礼,“孩儿给母亲请安。”然后边抬眼打量韩夫人的神色一边伸过手扶她坐了下来。

    “母亲今日怎么突然来我这?若是有什么事情,让下人来说一声,孩儿自当前往。”

    韩夫人一声冷笑,“我只怕再不来,这韩家上下别说京城了,天下怕都没有韩家人栖僧地了。”

    韩琅文听了这话,心中还是愧疚的。虽说为了入仕,他故意与母亲决裂,离开韩家,可到底还是将母亲将韩家牵连了进来。就看韩夫人至今没有离京返回兖州来看,虽不明说,可韩琅文心里清楚,韩夫人这是故意留在京都,为了自己,甘愿做皇上的一颗定心丸。

    “母亲为何如此说?”韩琅文心里一动,却装糊涂地问道。

    韩夫人盯住韩琅文,良久,叹了口气,“你事事看得明白,可为什么一涉及到那谢家女娃的事情就糊涂了呢?”

    韩琅文眼神一闪,故作镇静,“孩儿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不明白?”韩夫人口气不善,“好,那我问你。你之前将苏月华接到京城来是什么意思?她带着的小孩又是什么人?别跟我说那是你儿子,我虽然老眼昏花了,可自己儿子是什么人却还能看明白的。那楼南使臣就凭你那几夜寻花宿柳的就断了求亲的念想?简直是笑话,那皇家的亲事什么时候还真看中夫妻和睦,郎情妾意起来了。”

    韩夫人脸色虽冷,眸中的目光却是隐含悲凉,“母亲从来不曾想过要逼你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可是……唉,那谢家的女娃……”话没说完,她却摇了摇头,“我且来问你,朝廷如今重新管制蓟州茶叶一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祖母临时前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可还记得?你这是要生生看着韩氏败落才甘心不成!”

    这话一出口,韩琅文立马便跪下了,“母亲……”

    韩夫人一叹,脸上也显出一丝无奈,“琅文啊,你要明白,韩氏到你这一代已是历经十代,韩家这么多年来顶着世袭罔替的恩宠能偏安一隅,其间的风险这些年来你也定能看清楚。一旦失了关键,那说不定便顷刻就有覆巢之危。当朝的皇上,虽登基不久,可拿出来的那些手段,足见其雄心。而明君圣主都是容不下像韩家这样暗中实则掌控着一个国家经济命脉的家族的,也容不得功高震主的谢家的……你与她,于公于私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皇上不会允许,谢家也不敢,你如今只能是皇上牵制谢家的一个筹码,一份依仗……”

    韩琅文浑身一震,闭了眼。

    ***

    尧有话要说,关于茶马一事,历史上是真有此事的,并不是尧杜撰滴。(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对质

    第十六章对质

    韩夫人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一种深深地无奈悲悯,可越是如此反而让韩琅文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闭上眼,心里一阵抽痛。

    不错,当初走上这条路,他就是在赌。赌皇上会对他另眼相看,可以赌自己的才干,也可以赌谢氏肖睿两败俱伤,但是他却赌不起韩氏一门数百口的性命。

    而他,更看不清谢朝华的心,如今的心。

    从来京都之后,她变得那样令人难以捉摸。每一次对上她的目光,都可以感觉到她眼中那种深远的悲哀与空茫,她好像敛住了所有的无奈,恨意也包括了情意,她的喜怒哀乐太内敛,往往让他猜得心疼。双十年华都不到的人啊,为什么却一直背负着这许多沉重的心思……

    “母亲请放心,孩儿明白了。”

    韩夫人见韩琅文的神情,知他已下决心,心中有数也不再穷追猛打,便站起身,“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商部的事情急不来,至于茶马的事情,好在韩家从来不会给自己只留一条后路的。不过此事后续,你还是留心关注一下吧……”

    “是。”韩琅文抿了下唇。

    韩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摇着头走了。

    韩琅文送走了母亲,便坐在书桌前发怔。

    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无奈而不得以为之的,自从他被皇上选中,并将建立商部一事全权委任与他。那么谢氏与他必然是对立的,没有任何选择。

    当初他赌上了一切。唯独漏算了一样。

    他无奈,可她应该是更无奈吧……

    韩琅文陡然双手撑桌。猛地站起来,高声唤道:“韩兴,备马车。”

    “少爷,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韩兴犹豫地问到。

    韩琅文深吸了口气,道:“去玄邬巷。”

    韩兴苦着脸,老夫人前脚刚刚走,公子这就要去找谢姑娘,他日若是老夫人怪罪下来。自己是铁定没好果子吃了。可他看了看韩琅文的脸色,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便去备车了。

    自从谢朝华被任命尚书郎之后,老王妃倒是主动提出来她如今住在王府恐对她不利,于是谢朝华便顺水推舟地就从中山王府搬了出来,但也没有住回谢家,而是在外头找了地方独自住着。

    没过多久,青桐就出现在她面前,谢朝华也没有多问。既然她人都来了京都,知道是没法劝她离开,便还是将她留在了身边。

    “小姐,睡下了么?”门外青桐的声音低如蚊。带着一丝试探。

    “什么事?”谢朝华还没有睡。

    青桐有些犹豫,“韩大人在外求见。”

    一阵沉默,过了半天青桐才听见谢朝华如叹息一般的声音。“你带韩大人去书房等着,我这就过去。”

    这是自入朝以来。韩琅文第一次见谢朝华又穿回了女装。不知是不是夜色烛光,还是长发飘散。让谢朝华显得异常纤柔,一瞬间隐去了她白天那坚毅果断如男子般刚毅的气势,那么温婉如水,仿佛如月中仙子,秀气而灵动。

    “韩大人,请坐。”谢朝华语气淡淡的,可韩琅文听来却觉得其中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柔弱,让他心中一紧。捏了捏衣袖,他还是将怀里写好的折子摊开来放在她的面前。

    “这是……”谢朝华扫过折子上的内容后,便低下了头,再没说什么。

    韩琅文心中揪紧,难受异常,“这是皇上让拟得畜牧太仆以及宛马的人选名单,我拿过给你看看是否妥当……”

    谢朝华看着摊开在面前的折子不语。

    书房里一时静寂无声,一旁的青桐更觉得胸闷得难受,“青桐,你先退下。”谢朝华吩咐着,等人出去后,她开口:“韩大人……”话说出口却又忽然语噎,她又能说什么呢?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也早早就说服过自己一切都是为平常,可为什么事到临头还会感觉如此悲哀,甚至脑中一片茫然,无法思考。

    她抬起头,他的眼神依然清澈,只是如今眸中又多了一丝无奈。她一直知道,他是一个君子,是一个正直的人。而他的家世背景决定了他的选择,她从来都是知晓的。可为什么,即使早就知道,可心中这一刻仍旧有一丝丝怨,其实根本无关他的事情,却情不自禁。

    韩琅文看着谢朝华眼中那平淡却又哀伤的眼神,突然一个冲动,伸手握住她的,两人都浑身一震,可韩琅文并没有放开,而谢朝华也没有抽回。

    “告诉我你的计划,我可以帮你完成,相信我!”

    谢朝华看着他,“那你可相信我?”她语气淡淡地,不带一丝冀望。

    韩琅文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我可以信你,甚至把我的命交到你手上,可韩家数百口的人……我,赌不起,也不能赌……”

    没错,他的确是赌不起,甚至连谢朝华也不能相信自己到最后可以真的不懂韩家分毫,可是……她别开头,“你有你的韩氏,我也有我的谢家……”

    “你可知如此做却总有一天会毁了谢家!登高必跌重……”韩琅文说到这里,浑身一震,蓦然盯住谢朝华,“你……难道你是要……”

    谢朝华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时至今日,我别无选择,你也别无选择。”谢朝华背对着韩琅文,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星月无光,不知道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我何尝想这样?若当初他们肯放过我,我便……”

    谢朝华眼神骤然冷了下来,转过身时,已是一身的决绝。“韩大人,你我各有立场。话不投机,还是请早回吧。”

    韩琅文看了谢朝华半晌。“你真的要这么做?”

    谢朝华冷笑,“我要做什么?为人臣子,难道不该为皇上分忧?”

    韩琅文心中恻然,她这是又将他完完全全摒弃在心门之外了,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却从未觉得那样遥远过,惨然一笑,柔声道:“一切的一切,到了明日再说好不好?”

    那眸中眷恋的神情让谢朝华心头一颤。

    “为什么我的心你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不信我们可以有将来呢?”韩琅文笑容里却隐着一种深刻的痛苦,她到底最终还是选择不信。他知道她从来心中一直藏了许多秘密,桩桩件件都是辛酸,想为她分担,却无从分担,他甚至也想怨恨,可……一不小心早已深陷,情难自拔……

    谢朝华转过身,没让他看见眉眼间的苦涩。

    她的身份生下来便已注定。永难更改,既然无望又何必让苦难延续下去。

    窗外重重黑暗,黎明总会来临,只是她却只能属于这光明前的黑暗。她自嘲地笑笑。或许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种阴暗了吧。

    既然属于阴暗,又怎会得到光明。

    谢朝华微觉背后传来一股暖意,与面前窗外的阴冷截然相反。那是韩琅文的气息,将她完完全全地包围住。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怕一回头。脆弱便不可收拾。

    “如果……”

    “没有如果。”她打断韩琅文耳边的低吟,指着东方的一抹微亮,“天亮了呢。”

    一切皆已成昨日。

    韩琅文一把抓住她,让她与他面对面,眼神专注又隐怒,“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努力就轻下决断?”

    谢朝华低垂眉眼,“放手吧,这世上总会有些事,是你很想却怎么做怎么努力也无法达成的。”

    “我不信。”韩琅文目光坚决。

    “可我信。”谢朝华低沉的话音也显出她的坚决,“不要忘记,你要对你的族人负责。而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那我也在此跟你说一句话,总有一天,我必会让你相信。”韩琅文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清晰果决,“事在人为。”

    谢朝华终于叹了口气,“你……太不狼。”

    韩琅文却是潇洒一笑,没有理会她的话,举止间有的只是自信。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放开了谢朝华,翩翩行礼,“谢大人,时辰不早,该上朝了。”

    谢朝华无语,只能复杂地看着他离去,一径儿地出神,连青桐进来都无所觉。

    若说京都集尽天下的繁华,那宣武街便是集了天下繁华中的繁华。

    从太白楼出来到宣武街也不过是百十来步,却把孙氏两兄弟给看晕了,何为目不暇接今日才真正明白。

    一路上不停地向人询问商部韩尚书大人的府邸,还是花了大半天功夫才找到尚书府。

    这两年商部的崛起众人瞩目,而韩琅文大人的名声更是传遍了大江南北。他们兄弟俩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被韩大人指名邀见,虽然从老家到京都路上要花去不少时间,可他们得了信却第一时间就从家中出了门。

    只是真的来到韩府门前却竟然有些犹豫起来了,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路风尘仆仆,两手空空,就这样去见韩大人不成?

    正在门前晃悠,却忽然见府门大开,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简服轻衫,腰间跨一柄宝剑,径直走了出来,后面还匆匆跟着一个年轻的小厮,一脸为难。

    只听那青年哼了两声,“琅文这两年容易么?如此苦心还不都是为了韩家。哦!现在到好,只因顾忌谢家年前打了个大胜仗,楞是要逼着他娶宋家的小姐?不过是因为宋家是吴大将军家的表亲?至于么?韩家人就这等见识?如此势力我他妈的就是瞧不顺眼,这家我是在待不下去了!”

    “哎呦!叔老爷,祖宗,这话您老轻点说,韩兴我求求您老了。”(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芥蒂

    第十七章芥蒂

    韩府中此刻坐满了人,可却是寂静无声,众人都似屏住了呼吸似地端坐着,只除了一个人,这个宅子的主人韩琅文。

    只见他在众人虎视眈眈下却依旧翻看着面前堆着一大叠的公文、他一本接着一本翻阅审看着,并不时在旁执笔飞快地写着什么,面色沉静,仿佛整间屋子里近于剑拔弩张的气氛完全与他无干,超然事外,甚至连从门外被韩兴劝回来,特意来为他打抱不平而的韩业新都坐着感觉有些不舒坦起来。

    韩氏一门里大小小的长辈,但凡如今身在京都的人,此刻都聚在这屋子里,原本宽敞的书房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大家一直坐着,为得就是等韩琅文开口说句话。

    等得时间委实是许久了,久到韩叔公从一脸平和神情渐渐额上青筋都开始若隐若现起来。终于,他双手跺了跺拄在身前的拐杖,韩夫人眼瞅叔公的脸色不对,连忙抢在前道:“琅文,叔伯长辈今儿过来,你总该给句话吧。”

    韩夫人一介女流照说是不该在场的,可一来她如今是韩氏长房一支最年长的长辈,加上她特殊的身份,韩家族人总是还给她几分薄面的。

    韩琅文听母亲这么说,却是连头都没抬,“不成。”语气淡淡地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那样地不在意。可这一句话说出来,却比激烈言词加以反对更让韩夫人觉得没有丝毫的可能性。

    她本来倒也没有十分赞成这亲事,儿子的心事她岂有不知?可韩夫人却又有那么一丝丝希望。这亲事可以断了他那无望的念想……

    “为什么?”韩叔公强咽下几乎冒头的怒气,语气带上了十二分恳切。“琅文啊,你看看你过了今年可就二十二了。不小了!你母亲等这杯儿媳妇茶也等了这许久。前两年说起来商部刚刚成立,你无暇顾及其他,可如今也算渐渐安稳下来,该是时候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那宋家的千金品貌别说在京都,就是算上整个天朝也是没话说的啊……”

    看韩琅文的神色举动显然是未将叔公话里所提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叔公,琅文成家不过是件小事,又何必劳动族里各位长辈如此上心。又非要琅文定下宋家的小姐呢?”他说这话,语气清淡,神情平和,只是眼神深深密密地扫过在场众人,带着让人心惊的阴晦。

    韩叔公双目迎上韩琅文的,带着历经世事沧桑的沉淀,“叔公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事情没有小事,桩桩件件都关系着整个韩家。”

    韩琅文抿了抿嘴。转过头,继续接着看公文。

    在一旁一直忍着不语的韩业新终于忍不住嚷了出来:“爹,你们这算是什么意思?今儿这么大的阵仗就是来逼婚的不成?”

    “住口!我在这还轮不到你这逆子开口!”叔公的脸涨得通红,一句话没说完便猛烈地咳嗽起来。指着韩业新的手抖得厉害。

    韩业新此时性子却也被挑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嗓子道:“你们这些长辈。口口声声都说是为了小辈好,可成亲事关琅文一辈子的幸福。你们问过他心里的主意吗?有没有问过他是否有中意的姑娘?就只知道联姻,联姻!”

    他看了眼在座的众人。继续道:“之前琅文入仕途,你们一个个跳出来说他有悖祖制,如何大逆不道。可这两年你们得了便宜便卖乖,倒是再没人提当年这茬了,反过来倒是想着撺掇琅文来个政治联姻了。那么想联姻你们怎么不自己去呢!你们眼里除了权力银子还有什么?别跟我说是为了琅文,为了韩家,这话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不入流的笑话!”

    韩业新越说越激动,整个人火气上涌,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他一下跨步到韩琅文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神情激愤:“琅文,我跟你说,你要是心里有了姑娘,就打死也不要同意这门亲事。堂堂爷们,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辜负了,还他妈的算什么爷们!”

    他回头朝那帮韩氏长辈斜睨着眼,颇有挑衅的意思:“今日要是换成我,逼急了我就他妈的就离了这个家!天下之大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容僧地?琅文,你可要想清楚了,为了什么名利,不值赔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说完最后一句,他突然猛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到把整个屋子里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

    “放肆!你个孽障!逆子啊……逆子……韩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韩叔公愣了半天才从韩业新的话里回过神,整个人浑身发抖,可见是气得不轻,“你要离开韩家?好,好!韩家也不要你这种忤逆犯上的畜生!”

    韩琅文见形势不对,刚想开口劝,却被韩业新抢在了前头,他冷哼连连,“我知道韩家赶走一两个儿子算不得什么,也不稀罕。”他口中突然轻飘飘吐了这么一句话出来,眼神却比之前更为激烈,一触即发,“当年阿颐兄长你们逼着他娶亲的时候可问过他没有?”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正好看见一旁的韩夫人,顿时住了口,话锋一转,“你们以为我想姓韩吗?这做韩家人有什么好?生养在这韩家就只有两个字,窝囊!”

    韩业新抛下这句话,人直冲着屋外去了,众人都傻愣愣地直瞅着他离开至不见。

    屋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韩业新口中的阿颐正是韩琅文的父亲,韩夫人的丈夫。而当年的事情,韩琅文多少有些耳闻,他看了眼一旁的母亲,上一辈子的恩怨纠葛如今在母亲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仿佛早就随着父亲的离世而烟消云散……

    韩叔公干咳了几声,被韩业新这么一闹,许多准备好的话却是说不出来,韩夫人此刻到是开了口,端庄肃整,颇有些大家风范,“琅文的亲事劳烦各位叔伯长辈操心,此事……定论尚早,且应探一探皇上的意思再做定夺的好。”

    众人听了她这话,连连点头附和,没多久人就都纷纷告辞做鸟兽散。

    “母亲……”人走了之后,韩琅文叫了声母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这么些年,母亲难道一点都没有怨过父亲,没有怨过韩家吗?

    韩夫人看着眼前已长大成人的儿子,似自言自语,又似告诫,“有时候并不是真的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

    “其实是可以的。”韩琅文认真地盯着韩夫人,沉静而坚定,“只要下定决心,舍得放手。”

    “我儿……你……你可想清楚了?”韩夫人大吃一惊,正想着开口劝他几句,耳边却突然闪过韩业新刚刚那几句话,心中轻叹,一直知道儿子对那女子用情极深,只是却不曾想居然有这样一番决心,她最终只问了一句:“不会后悔吗?”

    韩琅文没有回答,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后悔,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不是?只是,现在,他不想放手,或者应该说他从来未曾想过要放弃。除了她,其他人根本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元庆殿里淡淡的龙涎满溢,安神定气,可谢朝华却是有些心烦气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每一本折子拿起又放下,根本看不进去。

    太监常喜安静地换了茶水,又退了下去,到了侧殿放下茶盘,吁了口气,下意识擦了擦额头,今天这殿里的气氛委实有些诡异,他冲着一旁正在烧水的宫女小秋道:“刚才韩业成大人过来同皇上说了些啊?这会子殿里头,啧啧……”

    小秋一脸疑惑,“并没说什么啊?皇上就大大夸了韩家一番,说这两年韩家是出了不少国之栋梁什么的。”

    “怎么会?真的没其他了?”

    小秋想了想,“若说还有其他,那就是说韩尚书年纪不小了,韩家上下都惦记要给他寻个亲事……还提到吴天明将军好像有个什么倍女的……其他就没什么了啊。”

    常喜听了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下暗忖:平日里看皇上对韩尚书也没那个意思啊……

    肖旭早就看完了各地定时送来的简报,等着批阅谢朝华整理好的折子,可看看自己面前空空的桌面,再看看谢朝华眼前一大摞的折子,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不敢在这当口催她。

    心里悲苦,自己这皇帝还能当得再窝囊一点吗?

    也实在是因为这两年谢朝华这尚书郎做得太好的缘故,让他省事轻松了不少。

    谢朝华回过神抬起头就看见肖旭看着自己,脸微微有些发烫,又带着一丝羞愤,才要发话,肖旭倒是颇识趣,先她开了口:“之前朕就一直在琢磨,大家这两年也实在辛苦,正好眼下御花园百花齐放,朕想着将朝中大臣都叫上,索性来个君臣赏春,你看如何?”

    谢朝华起身,“陛下圣明。”

    “嗯,你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吧。”肖旭意气风发地道:“那就这么定了,把所有大臣都叫上,包括新应的进士,朝中大员么,就带上家眷,彻彻底底地热闹一回。”他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许多事当面解释清楚了,芥蒂消除,自己在元庆殿的日子才能过的舒坦啊……(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盘算

    第十八章盘算

    这天,谢朝华照例晚间去向谢老夫人请安,虽说如今另辟宅子独住,加上又有官职在身,谢老夫人也说过让她公事为重,只要逢年过节回府全了规矩即可,可谢朝华反而将这规矩做足,隔三岔五就上府中来请安。

    不过谢朝华心里有数,今日这趟请安怕是不会安生,不过越是如此她越不能避开。

    果然,谢老夫人见她前来,沉着脸:“谢大人又何必来向我这个老太婆请安呢?反正如今大人前途远大,背后又有中山王府这靠山,谢家可不敢高攀大人。”

    谢朝华跪在她面前,闻言也不急躁,只是低声道:“朝华不敢。只是朝华不知做错什么惹老祖宗生气……”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既然老祖宗觉得朝华有不是的地方,朝华自去宗祠领罚,不敢作他想。”

    谢老夫人看谢朝华的模样,也不再跟她打哑谜,直接问:“前日皇上将旨,令中山王肖睿任巡监大臣,巡行沿海一带,监察当地秋收、民生、军政等各项事务,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谢朝华有些惊讶,“琼叔没说起过?”

    谢老夫人故作镇定,心中却有些怀疑,“此事与你琼叔早就商量过了,巡监大臣一事让你大伯去名正言顺,一来他对沿海那边情况熟悉是最佳人选,二来凭着谢家如今的地位,他也够这个资格去。”

    谢朝华故作沉吟,“此事最终到底还是由皇上定夺。想来圣上还是觉得睿王爷去比较妥当。”

    “胡说!我虽上了岁数,整天待在宅子里。可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虽然说这朝堂之上的事情都由皇上定夺,可凭眼下谢家的地位。难道连个巡监大臣皇上都不给面子?!”谢老夫人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面,“你最好实话实说,别妄想能两面讨好,就算你攀上了中山王府,说到底你还是谢家的人,要是谢家那一天出了事,你看肖睿可会对你手下留情。”

    谢朝华面色不改,神情平静,“老祖宗多虑了。朝华早些时候就说过。谢家与我是血缘之亲,我不靠谢家人,又能靠谁?”她见谢老夫人不为所动,继续道:“这巡监大臣的事并没有面上看的那么简单,琼叔年前大败匈奴立了大功,谢家的地位如今可谓如日中天,老祖宗想想皇上此刻会如何想谢家呢?”

    她瞟了一眼眉头微蹙的谢老夫人,压低声音继续道:“本来朝堂之上,中山王府与谢家不分伯仲。如今这杆秤却是已有倾斜。之前皇上都是刻意防着肖睿,如今怕是又将主意打在了肖睿身上,中山王这两年从未出过京都,老祖宗定然能看破其中关键。而此番巡察,朝华看来是皇上有意试探肖睿的意思,若是过关。怕不日便又将重用已消谢家之势。”

    谢老夫人脸上疑云重重,“这是你琼叔的意思?”

    “是……也可以说不是。”谢朝华瞟了眼脸色阴沉的谢老夫人。接着道,“琼叔不为大伯争这份差事也有他的考量。琼叔位极人臣。几乎可说是……”她停住了口。

    谢老夫人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是该注意收敛一下了,只是……”她脸上神情明显有着不甘还带着些无奈,“你大伯年纪也不小了,还有多少年可以等……”

    谢朝华垂头,谢老夫人的心思她当然明白。

    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尚了长公主,此生便不用想仕途之路,这一房也只有靠大伯扬眉吐气。之前靠着新姚公主,大伯谢坤也算是过了几年得意日子,官位稳步上涨,可却突然遭逢巨变,谢家是最终胜了这一仗,可对于大伯来说,却是反而不如从前了……

    她正想着,突然头顶上谢老夫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皇上这些日子看来兴致颇高啊。”

    话锋转得突然,谢朝华怔了怔才意识到她应该是指的群臣游春的事情,“大败匈奴之后,又紧接着赶上春闱大典,想来皇上想乘此机会让百官放松一下,君臣同乐吧。”

    谢老夫人端起一旁茶几上的茶,轻轻吹了吹气,“是么?听说各府女眷都在邀请之列?”语气淡淡地。

    谢朝华心中一紧,呵呵一笑,掩去了几分不自在,才道:“皇上此番春游,妹妹朝馨也及笄了,正好也能入宫去见识见识,也是件好事不是?”

    谢老夫人端茶的手一顿,对于这话倒留了个神,这话倒也不差!她瞟了眼神色平静的谢朝华,眼神有些思量。原本以为如今这位皇上对这位孙女另眼相看,可两年过去了,好像皇上并没这层意思,到竟真是只将她看做得力的朝臣。而皇上登基两年有余,尚未册立皇后,两年前宫中选秀,如今看来当日朝馨未及笄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谢老夫人又看了眼依然老实跪在地上,未有半分怨色的谢朝华。听她的话里似是暗示可以往后宫伸伸手,这么说来,她倒是一心为着自家在打算?谢老夫人眯起眼,心中仍有几分怀疑,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她暗示让朝馨去宫里参加游园,这看似又完全是在为自家铺后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看着谢朝华,却想不明白。

    谢老夫沉吟了良久,呷了口茶方才道:“既然你也这么说,游园那天就让你大伯带上朝馨一起去吧……”

    谢朝华不待她继续说下去,便开口:“老祖宗放心,那天朝华定会前后照应的。”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整个人好像有些疲倦,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你琼叔从小做事就有些顾前不顾后的,如今他这些年孑然一身,心里想的跟我们这样有一大家子人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你凡事多琢磨琢磨……”

    这话里有话,谢朝华往前跪走了几步,替谢老夫人捶着腿,神色平淡:“朝华谨记老祖宗教诲。”

    谢老夫人闭上眼,任她捶着腿,过了半晌方才道:“你父亲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也不容易,公主虽不是你生母,可阿容她……,你如今是他们唯一的女儿,百善孝为先……”

    谢朝华垂着头,这显然谢老夫人惯用的打一下后再来个亲情安抚,如此软硬兼施的套路她都有些麻木了,闻言淡淡一笑:“老祖宗说的是,父亲的确不容易。”

    谢老夫人微怔,睁开眼对上她的目光,谢朝华缓缓起身:“老祖宗若是无事,请恕朝华退下,府中尚有公务需要处理。”

    谢老夫人看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背影消失在帘后,目光复杂,自从她回来京都,谢老夫人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秦氏这时候从旁边侧屋里走出来,扶了谢老夫人,语气平静地道:“大小姐真是长大了,言谈举止气度更甚老祖宗了。”

    谢老夫人干咳一声,只说了句:“扶我进房休息吧。”

    四月初十,君臣相携御花园游春,偌大个御花园竟然也显得有些小了起来。

    四月本已是暮春,可到底是御花园,与别处不同,园内珍奇花卉,竞相斗艳,而各家女眷更堪比百花,真不知人娇亦或是花娇。

    御花园景色怡人,而谢朝华的游兴并不怎么样,不过她入朝以来,与朝中官员关系相处不错,加上她的背景,倒也可算是人缘颇好。从宫门口便有官员上前寒暄,到了御花园她已经觉得有些乏累了,这竟比平日里上朝处理公务还令她劳乏。

    谢朝华缓缓走着,一身紫色锦袍映着浅嫩浅嫩的绿,十分怡目。

    她自然也看到了韩琅文,而一直在他身旁的人她也认得,则是吴天明将军,只见他不时手指向另一头女眷所在之处,脸上表情看不清楚,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吴将军这直性子在同韩琅文说些什么。如果不是男女有别,怕是吴将军早就将人拉到韩琅文面前了吧……

    再看韩琅文,他依旧那般优雅淡然,行止若常,并未见得欣喜,却也未尝看他有一丝苦恼。

    心中陡然有些烦燥,近日来心中时常患得患失,天天朝堂见面,想随意做同僚关心问他几句,可最终她还是选择不知。

    他与她终究什么也不是,她又该以何立场去问呢?

    韩琅文目不斜视,身旁吴天明将军的话他却几乎都没有听进去,不着痕迹地敷衍着,他注意到她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虽然短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始自终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再短促他都能清楚感知到。

    而这几日来,她都刻意规避着自己,他明白。但正是因为明白了这规避背后的退缩令他更为生气。

    他希望她会问他,大胆地问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中有疑虑,却又不向他坦露,自推自导。这让他觉得有些无力,她为什么总是看不清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两台电脑竟然同时崩溃了,啊~~~~

    而极具讽刺意义的是鄙人任职IT公司o(╯□╰)o

    然后非常感谢贤雅小资的粉红票,许久没收到粉红了,情绪不免有些颓废,每每一再自我激励,此书估计9月完结,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与包容,然后跟我一起再接再厉吧,(*^__^*)(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忘情

    第十九章忘情

    皇帝在御花园中摆下宴席,各官员及女眷分席依次入座。

    侍女在席间走动,摆上美酒佳肴。

    韩琅文做得坐得离谢朝华并不近,这让他看不清她的神色,正在此时有人高呼:“哟,谢太傅来了!”他遂抬头望去,便见不远处一个人翩然行来,正是谢琼。

    战场的风沙竟未曾折损他半分风华,金戈铁马岁月好似并没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这是大败匈奴后韩琅文第一次见到谢琼,之前都因公务两人在京都的时间错了开来。

    韩琅文坐着未动,看着席间百官顷刻之间已经将谢琼围住,一时嘘寒问暖、浅颂高扬之声四起。谢琼含笑点头,颇有耐心地应付着。

    年初,谢琼因匈奴陡然来犯,于国危难之时挺身而出,领兵抗敌,终于将匈奴赶回老家。此一战,匈奴元气大伤,没有个二三十年绝难恢复。

    谢琼本已为当朝太傅,天子又加封其为护国大将军,一等忠勇侯,而谢氏一门在此役中,身居要位者不下二十名,皆有封赏。

    谢氏一门,如今可谓权倾朝野。

    韩琅文却是执杯独饮,忽视着骚动的百官,目光一直落在谢朝华身上,这两年皇上不知道是考虑到她女子身份的缘故,还是其它,总之她依旧还是尚书郎,官位不曾动过分毫。不过尚书郎这个位置,她的确胜任地很好,看着不偏不倚。公私分明,可韩琅文心中清楚。好些事情如官员调动,政策执行都或多或少与她相关。她究竟想要什么?

    像她说的名与利?

    韩琅文嘴角一弯,怕是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怎能让他相信?

    开始,韩琅文以为谢朝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换谢家之情,可两年下来,他总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可却又想不明白,而每每寻到机会问她都被她故作而言他,这让韩琅文十分无语也十分生气,可又无可奈何。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内侍尖声道:“皇上驾到!”

    众臣这才纷纷归位行礼跪拜,果然肖旭下一刻便笑容满面地行来,身后还跟着肖睿,两人应该是打一处来的样子。

    韩琅文想,巡视沿海在即,皇上自是要吩咐关照睿王爷一番。

    待肖旭高坐龙椅,群臣亦纷纷入座。

    一上来肖旭照惯例举杯,先行慰劳了一下众臣,又说了一些天佑国家的场面话。还又大大地将谢琼的功勋表彰了一番。

    谢琼起纱盏,也说了些圣君明德的话,与众大臣一道陪君主同饮。

    不稍多时,内侍得了肖旭的旨意。尖着嗓子道:“开宴。”

    御花园外自有爆竹烟花齐鸣,乐师奏宫乐,自有舞姬上得殿中。歌舞中宫女穿花蝴蝶般上着酒菜,肖旭本意就是为了让大家乐一乐。也不愿群臣拘谨,便道:“今日君臣痛饮。拘礼扫兴者必当重罚!”

    有了皇上这句话,众臣倒也是放开了手脚,兀自痛饮高歌。

    肖旭抽空看了看韩琅文,又见谢朝华坐得老远,不禁暗暗皱眉:怪道人无完人呢!这韩琅文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可怎么偏偏在这儿女之事上如此不通呢!

    肖旭撇了撇嘴,谢朝华任尚书郎一职不久后,朝中渐渐起了流言,说谢朝华如今虽是尚书郎,总有一日会入主中宫等等,他可没忘记那段时间韩琅文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他相信若不是自己早早暗示韩琅文自己并无此意,怕是等待他的只有英年早逝这一个结果……

    想到这,肖旭步下王座朝韩琅文方向走去,宴上群臣三五成群,喝酒行令,酒香花香,熏熏然,一副君臣共欢的行乐图。

    忽然面前有人跪下,肖旭定睛一看,是韩业成,只听他道:“皇上,春和景明,鸟声婉转,正是宴乐的佳境。臣听闻京都宋家大小姐琴技举世无双,堪称一绝。皇上,臣以为不如趁着今天君臣同欢的好日子,让宋家小姐献曲一首,以娱圣心。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肖旭眉一拢,细密的眼神投向远处的谢朝华,谁知她连头都未曾转向这边,“堪称一绝?那倒是要好好听听了,去请来吧。”清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来。

    而一旁韩琅文低垂的眼遮去了眸底的一抹恼意。可见叔公并未死心,算盘都打到皇上跟前来了,不过么……他瞟了眼神情平静地肖旭,在这位皇上面前夸说琴艺高超未免有些班门弄斧,怕是弄巧成拙也未可知,当下就也抱着看戏的心情。

    不一会儿,宋家大小姐便抱琴而来,这显然是早有准备啊……

    肖旭微微打量,只见这女子果然长得清丽可人,加上水袖云衫,长裙曳地,越发显得灵动非凡,她明艳的眸子带着笑意,举止落落大方,恭顺一礼:“宋氏语嫣叩见吾皇。”

    “起来吧。”温和的嗓音,透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却令人感到有些漫不经心,“今儿既是踏青,君臣同乐,便不必拘礼了。大伙都来欣赏一下宋小姐雅音吧。”

    宋语嫣领命入了座,稍加调试,便慢慢抚来。琴音婉转,音韵绝佳,可是一把难得好琴,而宋语嫣的技艺也的确卓绝,倒也听者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肖旭微垂着额,淡淡赞许:“果然精妙,不负京都一绝之称。”于是众臣一致附和,连声称道。

    宋语嫣离座行礼,“陛下精通音律,让陛下见笑了。”

    肖旭微微一笑,抬起头,眼神有意无意扫过韩琅文,开口却是冲着远处谢朝华道:“尚书郎之琴艺高超,今日踏青,难得有此机会,谢爱卿何不与宋小姐切磋切磋。”

    谢朝华眯起眼,肖旭这是什么意思?

    韩业成这番举动有何用意,大家心知肚明,而肖旭让自己同宋语嫣切磋琴艺分明有挑衅的意思。

    谢朝华闭目想了想,终究还是起身,淡淡地道:“谨遵圣谕。”

    肖旭笑得狡黠,吩咐道:“来人,给谢大人备琴。”

    不多时,就有人捧来了琴。

    谢朝华理了理袍袖,略略扫了一眼年轻娇艳的宋语嫣,几不可闻地微叹一声,心中有一股说不清的意绪让她顿时起了争胜之心。

    手下琴声如烟般不经意响起,令人只觉淡渺泊然,轻无又厚密,一曲《忘情》带着心如止水般静谧渺远的意境,一如谢朝华的眼神。

    琴声响起不久,底下韩琅文眼神一错,眉心里隐了抹深深的勃发的怒气。

    忘情,她想忘什么!

    ***

    今天电脑继续抽风ing,尧只能边与她搏斗边码字,写了停,停了再写,啊~~~~~~

    字数少了些,实在怕再一折腾就到凌晨了,便想想还是先发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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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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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嫡秀介绍:
身为下堂妻所出的嫡女,为了母亲的名分,为了替自己正名,她争了一世,却只争来一份凉薄的骨肉亲情,一个算计自己的结发丈夫。
生无可恋的她再次醒来却回到了二十年前,当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当拥有了再一次选择的机会时,她只想在群雄逐鹿的乱世之中,为己争一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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