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波未平
第十五章一波未平
次日谢朝华与韩琅文便动身回到船上,一路上尽管做了许多安排,到底路上还是颠簸,韩琅文疼得昏睡过去。
谢朝华看了心里有些焦急。
一回到船上便让随行的太医给韩琅文看伤,太医看完后,私下对谢朝华说:“韩大人的伤势到不重,只是这次骨头碎裂得厉害,虽然是接好了,可接下来几日最好不要动,不然只怕将来行走还是会有点影响。”
谢朝华听了低头沉思,汜水可没有一路修到楼南国,再过几日他们就要改行陆路了,“那还有什么法子好好调养一下吗?”她问。
韩琅文还这样年轻,丰神俊朗,四体健全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成了跛子啊。
太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喜道:“下官想起来了,江湖上有位神医张德芳,相传是药王的嫡传弟子,医术高明,可以向他求医,若得他妙手回春,韩大人的脚定能恢复如初。而他平日悬壶济世的蓟州说起来倒也算顺路,只是那里已经靠近边境,怕是不太方便……”
谢朝华挥了挥手,“这就不用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就请大人这几日好生看着韩大人便是,医我来负责去求便是。”
谢朝华在给皇帝的密折里写道:“臣女日日生恐有负圣上临授安危之计,只有竭尽所能,为为上分忧。多日旁观,唯觉韩侍郎心念苍生,贤德盛茂。岂碌碌庸臣所能匹及,如今国家于危难之际。犹当推广贤德,巩固大统……”
写着写着就又惦记起韩琅文的伤势来。心中当下便有了计较,于是提笔又写了封信,盖上印叠好,扬声唤翠儿进来。
抬眼看见这个清丽的女孩踏进来的时候,突然便改了主意,她随意吩咐道:“船上寒气湿气都更加重,韩大人这几日腿上关节隐隐作痛,你去关照太医再给开个方子。”
翠儿应下,转身离去。
等她走远了。谢朝华才又唤:“青桐!”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清秀的小丫鬟跑了进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谢朝华,等她吩咐。谢朝华未马上开口,而她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老练成熟。
云青桐本是一个小县城主簿的女儿,县官贪污受贿,害死人命,被苦主告到上头,县官却将责任全都推到了主簿身上。父亲冤死之后。青桐四处为父伸冤却屡试未果。后来在东平,正好撞上肖睿的车马,她只听人唤肖睿王爷,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追着不放。不断喊冤。
肖睿他根本不会为这种事情所动,何况东平本不就在中山王府管辖之地,而那时候又是非常时间。牵一发而动全身,保不准这还是别人设下的局。故而他根本没打算管。
而谢朝华也是在那时候见到的青桐,面黄肌瘦。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即便被一再冷漠拒绝,却依然沉静稳重,不像其他苦主因为求告无门而哭爹喊娘,叫天叫地的。
于是谢朝华便提出将她收留,并且私底下明着告诉她现在无法为她父亲洗刷冤屈,一切都需等待时机,问她是否愿意。然后青桐便做了她的丫鬟。
这孩子大概是因为从小小年纪便遭遇了家破人亡之故,比一般同龄女孩子都要懂事早熟,话不多,做事谨慎踏实。她也算官家出生,比一般丫鬟更知书达理且举止得体,谢朝华很是喜欢她。
“你现在就从陆路出发,将这封信送到新乐,直接亲手送到中山王府何毅少将军手里。此事断不可让外人知晓。”谢朝华将信递到青桐手里嘱咐道。
小姑娘机灵得紧,问:“连翠儿姐姐也不让知道吗?”
谢朝华笑:“对。”
青桐走后,谢朝华又将翠儿找来,问:“韩大人的伤势怎么样?”
翠儿道:“太医看了,说韩大人的脚照这情形的确容易落下病根。”她说着看了眼谢朝华,试探地问:“姑娘,要不我走一趟蓟州去求药?”
谢朝华不露声色,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你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吧。”
几日后,一天早晨,谢朝华睁开眼发现天光已大亮,浑身觉得有些酸痛,眨了眨眼,忽然听见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转头看去,就见韩琅文熟睡的面孔近在咫尺,一愣,随即脸不由得一红。
前两天他们已经该走陆路,而兴许是路上受累了,韩琅文昨夜里突然发起热来,到了半夜依然高烧不退,翠儿青桐都不在身边,让其他人伺候照料她又委实有些不放心,昨晚竟然不知不觉就靠在床沿边上睡着了……
韩琅文此刻总算睡得安稳了些,眉头舒展,呼吸绵长,十分放松的样子。
谢朝华轻手轻脚起身,又给他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青桐竟然就守在外面,见她出来,跳了起来。
“小姐。”
谢朝华脸上有些烧,可表面还是强作镇定道:“你回来了啊。”抬头却见营地巡逻的士兵哥哥严阵以待的样子,问:“怎么了?”
青桐小声说:“附近有流民闹事,听说还打死了人。”
“流民闹事?死了什么人?”
“奴婢也是回程之时听路人说起,死得是城里富豪李家的小儿子,那造事的流民是楼南那边过来的……”
谢朝华抿了抿嘴,多事之秋,越怕来事情,这是非就越是跟着来。那富豪李家谢朝华略有耳闻,原是朝廷退下来的一品大官,此事可大可小,端看如何处置。楼南流民闹事,若是处理不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看了眼身后的营帐,示意青桐随自己走远离了一些,才刚要细问,就有人说孙大人请谢朝华前去一见。
孙大人是此番随行的官员,谢朝华听了立即前去。
刚刚走到孙大人营帐前,就见他人已经匆匆迎了出来,可见是事态紧急,他也不等谢朝华行礼就开口道:“谢小姐,有件事情想听听小姐的意思。”
照说一个朝廷官员怎么会巴巴地找谢朝华,听她的意见?
不过这位孙大人到底是京官,京官别的不说,那各个都是极会察颜观色的主,就他眼中看来,谢朝华地位非比一般,更何况离京前皇上特意关照过,要多听听谢朝华的意思。何况他孙大人还有小道消息,听闻皇帝即位之前与这位谢小姐关系密切,交往频繁,虽说后来太子妃另有他人,可难保眼前这位谢家小姐不会成为皇贵妃啊。
“不敢,有什么事能为大人分忧,也是妾身的荣幸。”
孙大人让着谢朝华坐下,才开口道:“今日冒昧将小姐找来,实在是因为有件事,下官也不知如何处置,离京前,圣上特地关照下官,事事都可与小姐商议酌情办理,故而来请小姐示下。”
谢朝华侧身一让,“大人言重了,不过既然大人如此说,敢问究竟何事?”
孙大人脸上露出焦虑之色:“谢小姐可听说,城里头李大人小儿暴毙一事?”
谢朝华点了点头:“略有所闻,听说是流民所至。”
“那些南蛮也着实可恶,前些日子李大人府上办寿宴,请他们前去搭台唱戏,这些南蛮子也太不识好歹,竟然偷窥李大人家中财物,不想被李公子识破,狗急跳墙便将李公子打死了。”
谢朝华听了皱了皱眉,这里面疑点太多,且不说这楼南戏班怎么如此大胆,单单一个戏班子又怎么可能在李府公然行凶杀人还不被人阻止?
就听孙大人继续说:“最可恶的是,这件事情闹开了,其他南蛮子竟然纠众闹到了衙门去,威胁县令放人。呃……只因此事是出在楼南流民身上,听闻这消息,有些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我明白了,不如妾身随大人前去看看可好?”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孙大人听谢朝华如此说,当然连连称好。
路上在车里,谢朝华见青桐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她:“怎么了?什么事情?
青桐抿了抿嘴,道:“小姐,其实事情并不像孙大人说的那样。”
“哦?那你倒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青桐面色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咬牙说了:“这里面是是非非奴婢不清楚故而也不好说,只是那些流民也是被战争弄得无家可归,就留在这里。平时靠着打杂卖艺为生。奴婢只听说,东窗事发后,县官便将那个戏班子暂时扣押起来,可是看守那戏班子兵士,却无人管束,私下里拿那些流民泄愤……”
谢朝华脸沉了下来。
青桐继续说:“这戏班子究竟有罪无罪奴婢不知道,可是,县衙这做法却是有违法纪,那些流民也都是可怜人啊……”
谢朝华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了几下,道:“我明白,此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青桐一贯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激动的神情来,一双大眼盈盈闪烁。
***
因为断写了一个月,中间若是情节有什么不对之处,有心的读者看出来的话,恳请指出。(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再见
第十六章再见
谢朝华一行人赶到衙门,主簿想是得了讯匆忙迎了出来,“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
“行了行了。”孙大人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此事事关楼南和谈,就别客套了。我且问你,那个戏班子的人呢?关在哪里了?”
“呃……大人是指那些犯人吗?”大冷天的,此刻那主簿的额头上却冒出了汗,“都关押在后头,下官让人把他们提来。”
“不劳烦大人了,我们亲自去看看。”一旁的谢朝华客气地说道。
“就听这位小姐的。”孙大人在边上吩咐着。
主簿疑惑地打量眼谢朝华,不知她什么来历,只是看孙大人的样子,显然是得罪不得,可又不愿就这么让他们往里去。见谢朝华抬脚就往里走,连忙赶上去拦着:“哎呦,可使不得,牢里可是个肮脏所在,小姐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何况那些还是刁民,万一被伤着如何是好?还是让下官将人提来大堂见吧……”
“犯人押着都能伤人?那你的乌纱帽就等着挪个位子吧。”一旁的青桐冷冷地说了句,她父亲曾经可就是个主簿,对于如何应对那真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
这话当下就把那主簿说的噎住无语,一个劲的抹汗,有些语无伦次:“这……可这牢里还是不去为好……”
谢朝华当然不再搭理他,很快在青桐的指引下就找到了地方,毕竟衙门的构造都是大同小异。
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叫骂声,哭泣声。还有嬉笑声传了过来。
孙大人到底很会看眼色,还未等谢朝华开口就立刻上前一步。喝道:“都统统给我住手!”
牢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讶异地看着他们。
谢朝华跟在孙大人身后走进去,就见五六个衙役手里拿着衙棍围着三四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只见他们一身伤痕,一脸怒容。
旁边还蹲着几个老人小孩,正瑟瑟发抖。其中还有几个年轻的姑娘,衣衫不整,双目红肿,满面泪痕。
主簿这时候也赶来过来。跺脚呵斥道:“还不给大人跪下!”
孙大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样的情形明眼人都能猜出几分来,不过他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转头问谢朝华:“小姐你看这……”
这样子看似是很给谢朝华面子,实则也同时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的,万一以后出事,他大可来个抵赖不认。
谢朝华当然懂得这里面的道道,不过眼前此事也只有她出面来管。“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开口问他们的女子是何来历。只是她淡淡柔柔的语气却莫名给他们一种无形的压力。
“都干什么吃得,问你们话呢,好好回!”主簿这话里有话,谢朝华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属下在审犯人。”其中一个上前回道。
“胡说!”被围着的一个满脸伤痕的青年突然大声吼道:“明明是你们想非礼我们的女人!”
谢朝华面无表情地扫过去,那几个衙役莫名感到浑身一个激灵。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主簿见情况不妙,上前来打圆场:“这些南蛮子打死了李公子。他们楼南士兵又杀了我们那么多百姓亲人,所以弟兄们一时激动。控住不住……”
“所以就可以滥杀无辜,随意羞辱他们的女子?”谢朝华冷冷地问。
主簿一脑门汗,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谢朝华瞟了眼那几个惊疑不定的楼南人,说:“他们几个尚未定罪就不可滥用私刑,不要以为这些人是楼南国流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若是因为你们做出的糊涂事情而导致什么难以挽回的局面,到时候……”
主簿听了这话,早就冷汗一身,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连连磕头:“是小的们糊涂做错了事情,差点连累到大人们,再不敢犯了,还望大人开恩。”
孙大人见差不多了,就略带询问地看着谢朝华。
谢朝华点点头,对脚下的主簿说:“你知道就好。”说着抬脚便出了牢房。
孙大人跟上来,有些犹豫问:“此事小姐看究竟该如何处置?”
谢朝华淡淡一笑,道:“此事妾身可没权治他们失职之罪,待日后禀明圣上再做处置吧。”
走了几步,谢朝华忽然停下来,那跟在后面的主簿差点撞上她,“这事情是谁起的头?”她皱眉问主簿,这样的非常时刻,她隐隐总觉得不可能这么巧会发生这样的事,何况流民一般都散在各处,才刚刚出事,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会在流民中流传,并聚集到衙门闹事?
主簿听见如此问,有些不懂,“起头?此事就是因为那戏班子将李公子打死了啊。”
谢朝华暗暗摇头,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关照道:“你即可去发个安民告示,就说此案涉及前任朝廷官员,为避嫌将移交至京都司案处审理。”
“是……是。”
“如何安抚好流民就主簿大人自己看着办了,总之眼下着节骨眼的时候,不用我多说,大人也知道是断不能再出事的。”谢朝华冷冷地道。
回去的路上,谢朝华思前想后,总隐约觉得此事并不如表面看着简单,和谈一事看来是险阻且重啊,看来往后越发要多加小心留意了。
谢朝华突然想起因为这突发的事情,竟一直没有功夫问青桐送信的事情,索性车上就她们两人,于是开口问:“这一趟,一切还都顺利?”
青桐立刻明白谢朝华所指何事,一边点头一边从怀里拿出个锦囊,小声说:“这是何将军让奴婢带给小姐的,说小姐看了就会明白了。”
谢朝华疑惑地接过锦囊,不明白何元吉这是什么意思,打开一看却是愣住了。
里面竟然是一支金钗。
一旁青桐见了也忍不住“咦”了一声,转而才意识到自己越矩了。
可谢朝华眼下根本无暇注意她,她完全被这一支金钗给震惊到了。
这不是当年的那支金钗,因为那支早已经回到她的手里,可何元吉让青桐将一支金钗带给自己,是想告诉她,他恢复记忆了吗?
什么话都没有,一支金钗就足够让她信任他吗?
她不知道。
若是以前她一定相信,可经过了这么多年,她却胆怯犹豫了。
回到驻地,竟然翠儿也回来了,只是却是空手而归。
当谢朝华问她情况如何时,她气呼呼地道:“什么破神医!还说悬壶济世!姑娘你不知道,那个什么张德芳的,脾气古怪得很。说既然求医问药就当有点诚心,说是要病人亲自前去!”
“他不过就一个大夫,凭什么让韩大人亲自过去!何况我也对他说,就是因为病人伤在了脚上,若能亲自前来,还来求你做什么!他却碰地就将门一关,不理我了!”
谢朝华见翠儿这回应该是真的被气到了。
一旁的韩琅文听了却是笑笑:“我本来就没什么事,连累翠儿姑娘吃了闭门羹了。”语气里却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病没得医治。
翠儿这会儿大概是怒气犹在,说话便冲着韩琅文抱怨:“大人倒好,我们姑娘为了你这条腿没少操心,您倒好,在一旁尽说风凉话。”
韩琅文当然不会与她计较,只是转过头冲着谢朝华微微一笑,目光温柔:“劳小姐操心了。只是那大夫竟然如此,我看就算了吧。”
“这张德芳许是因为翠儿是个丫鬟觉得被怠慢了,我看此事还得我亲自跑一趟。”谢朝华像是没听见刚才韩琅文的话,径自言道。
这话才刚刚出口,就换来韩琅文与翠儿齐声否决。
韩朗文尤其坚决:“不行!且不说路途遥远,如今天寒地冻,一来一回白白花费时间精力。”
“我也没说现在就去,等到了离蓟州近了,我再去。”她心里暗道,即便现在让她离开,她也不放心,至少等人来了再说。
“可现在局势不稳,蓟州那里又是边境……”韩琅文皱眉。
“不会有事的,我到时候骑快马,也就一天便能来回了。”
韩琅文见她执意如此,知道再劝也无用,有些无奈道:“那到时候多带几个人吧。”
谢朝华点头称是。
第二天,他们又上路了。
才行了没多久,前面突然尘土飞扬,连地都有些微震动,士兵警觉顿起,此处山势险峻,说不准哪里胆大的贼匪动了心思。士兵都纷纷知其手中武器严阵以待,一时间气氛即可紧张了起来。
谢朝华不由得也担心起来,只不过她担心的是这些人怕不是一般的山贼。
突然车外有士兵对谢朝华道:“韩大人关照,让小姐切勿出车,一切等大人示下。”
谢朝华才应下,就见不远处,尘土飞扬之中隐约旌旗飘飘,黑压压一片电光火石般就来到了近前。
当前一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士兵尚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风驰电掣般就来到眼前。
尘土之中只听有人大喊一声:“中山王府奉命特来迎接韩大人。”
听得此话,士兵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收起刀剑,散开分在东西两侧。
谢朝华从车中,黑马上人英姿勃发,正是何元吉。
两人隔着重重人马对视,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不进则退
再次来到新乐,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却又觉得一切都变了。
晚上何元吉或者应该称何毅将军将设宴款待使团众人,谢朝华心里隐约有些奇怪,他难道不担心京里来的官员说不定有人会认出他的身份来?
她深信肖睿早就将他的身份告之,不过何元吉为何会选择留下她却猜不透,或许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或者……
夜幕降临,谢朝华随韩琅文等众官员一起前去赴宴。
门前喧哗热闹,还有不少街坊百姓出来看热闹的。
韩琅文坐在一顶软轿上,才刚到门口,那个英伟挺拔的身影已经迎了上来,正对上谢朝华的眼睛,目光中似乎隐含着太多东西,令谢朝华不由低下头。
何元吉此刻却已经转而对韩琅文到:“韩大人大驾光临,毅有失远迎。”
众人客气寒暄一番,谢朝华也随众人一起说着客套话:“何将军,今日打搅了。”
却没料到何毅双目注视着她,轻声道:“谢小姐,别来无恙啊。”目光是熟悉的,声音也是熟悉的,可是其中的隐忍与无奈却是陌生的。
想起何元吉从前那意气风发的笑容,总是让谢朝华从心底里羡慕不已,那样满足与幸福的笑容,是她一直渴望却不曾拥有过的。再看眼前何元吉脸上挂着的笑容却隐约有些苦涩。
早就懂得,曾经那段青春岁月,他的自信与满足是无法掩盖。正如同如今笑容中的沧桑一般。
那一场淡如轻风的风花雪月,又怎经得起岁月的践踏呢?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何将军丰采……”旁边随行官员纷纷说着场面话。
韩琅文只是冲着何元吉笑笑:“何将军,别来无恙。”
何元吉看着坐在软轿上腿脚不便的韩琅文。有些玩笑道:“多日不见,如今要改称韩大人了啊!来来来,今日何某特意备下上等女儿红,不醉不归!”说着就拉着韩琅文,指挥抬轿的往里走。
谢朝华跟在他们身后,何元吉突然回过头扫了她一眼,就那么一瞬间,他欲言又止却又满含痛意的眼神刺得她心一颤。
他是忆起什么了吗?
谢朝华盯着何元吉的背影,抬头看看周围的一切。灯火通明,喧闹声在耳,这不是梦。
席上韩琅文三句不离本行,提起修渠一事,谈话间可以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合作,韩琅文对何元吉言谢:“之前琅文曾对周围州县提出警告,却被人忽视,唯有将军相信琅文,嘱咐百姓做好准备。如今。唯有将军所管之处灾情控制得比其他各处好得多,也减少了百姓过多的损失。”
“这一切还是韩大人料事如神,未雨绸缪啊。”
“将军谬赞了。”
何元吉瞟了眼韩琅文的绑着的腿,突然压低声音,道:“听说朝中已经有流言。说大人此番出使本末倒置,途中多生事端,甚至还有人传说大人是故意如此。拖延两国和谈时间。”
这样的传言不可谓不严重。
而韩琅文眼中却是一片清明,温润如玉。他淡淡一笑:“琅文乃一介书生,何故要拖延两国和谈?朝廷派韩某出使楼南。为的是天下太平,百姓能安康度日。路上见水位有些异常,面对两岸百姓,想到春汛不日将至,若是因为疏忽让才刚刚渡过一个太平夏日的百姓又卷入灾情之中,琅委实放不下心,这才去勘察一番。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何来本末倒置之说?”
他说完端起手中酒杯,注视着何元吉,感激道:“琅还是要多些将军提点。”
何元吉看了看座下把酒言欢的官员们,叹息一声:“人言可畏啊。”
韩琅文微微一笑,神采飞扬,眼眸里眼眸里荡漾豁达洒脱之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韩某早就定下决心,不做违心之事,人活一世,几度秋凉,也不是人人都可无悔到终的,韩某但求无愧于心。”
“韩大人何等气魄,何某惭愧了。”何元吉说得诚恳。
晚上回去的时候,发现来时的马竟然卧倒在地,好似病了。谢朝华见到,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问韩琅文:“怎么办?”
韩琅文笑笑,“这还不好办,将军府难道连区区几匹马都没?问何将军借嘛。”
谢朝华一讪,差人去求马。
过了一会儿,何元吉就亲自把马牵来了,“这对马儿是元吉心意,就赠予大人。”
韩琅文不便,谢朝华自然便迎了过去,只见何元吉牵来的两匹马一公一母,高大膘壮,毛色油光水滑,纯白无瑕,真是好马。
韩琅文既然做马匹生意,自然对于这个在行,啧啧称叹:“如此一对好马,将军怎么不留着自己用?”
何元吉笑笑,“我骑惯了黑风,再说,孤家寡人的,留这一对马也没用,听说皇上有意给大人做媒。”
谢朝华惊讶地转过头去,这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韩琅文微笑,却看不出喜悦,清冷的声音响起:“皇上是提过,不过贾小姐尚且年幼,何况琅文散漫惯了,只怕浒国夫人不舍得将女儿嫁给韩某。”
何元吉说:“大人太妄自菲薄了。是不是啊,谢小姐?”
谢朝华习惯性地回了一个笑,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又假装回过头看马,侧过身去。
韩琅文的目光忽然在何元吉与谢朝华之间转了一下。
何元吉告辞后,他们两个人有短暂的冷场,谢朝华以为他会问些什么,可最终韩琅文一言不发,任由人扶他上了车。
谢朝华觉得何元吉是钦佩韩琅文为人的,而且她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元吉与韩琅文有许多相似之处,可她又感觉出他不喜欢他,或许因为他们不是同一阵营的人,又或许是太相似了……
有时候,人其实往往最看不惯别人身上的某些东西,却因为那些东西正是他也共有的。
她忽然想起前世所见的多年后的韩琅文,温文儒雅,清俊不凡,高谈阔论,对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甚至在经历磨难后,心中始终坚信自己的理想,始终对旁人抱一份宽容。
那时的她曾经想:这样美好的人,究竟是如何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存在着并生活过来的?
翠儿见谢朝华回来后久不言语,问:“姑娘在想什么?今日见到何将军如何?”
谢朝华回过神,如何?她笑了笑,清淡而雅致,那已成习惯的平静笑容之中却掩藏着某些情绪。
翠儿轻叹:“奴婢想起当日何将军为了解小姐之围,亲自去老太太跟前只为给小姐一个清白。奴婢知道,那时候何将军是一心一意想娶小姐的吧!”
谢朝华一怔,平静如镜的表情终于荡起了波纹,良久她才缓缓说了句:“那时都还年轻……”
之后,何元吉说正好去蓟州附近办事情,要求与韩琅文等一起走,谢朝华跟韩琅文提起的时候,他并没多说什么就答应下来了。
接着多日,大家也都相处平和。
谢朝华想着之前是有些多虑了,又觉自己有些可笑,韩琅文即便知道何元吉身份又如何?
第二天有人来报,说昨天晚上前面大山里下了场暴雪,路都给雪埋了,过不去,只有让人去洒盐清理了才能通行。
这对于谢朝华而言却可以说是个好消息,她这一路总觉得被人监视着,好像一步步踏入了人家的陷阱,可又完全看不出端倪来。而这对韩琅文的腿伤来说,其实又多几天修养,也可说是好事。
不过等着雪融却是有些无聊,翠儿听人说起附近山里雪景甚为美丽,鼓动着谢朝华去看看。
一边韩琅文听见也劝谢朝华,“我在这里处理公务,你反正待着也无事,去走走看看也好。”
谢朝华想了想便同意了。
山里的雪景果然美丽,雪皑皑一片,晶莹剔透,奇峰怪石耸立,青柏白绿相间。寒风吹过,带着山里特有的清新气味,谢朝华觉得许久没有这样畅快惬意了,不知不觉走远了。
心里,却想着其他事。
谢朝华忽然像起了前世几乎被遗忘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还很小。
只记得也是冬天,四周也是这样白雪皑皑。
好像是随着老太太去庙里上香还愿,还是孩童的她对于庙宇是不感兴趣,只是喜欢玩雪,老太太貌似将她留在原地,她便一个人东摸摸西看看到了一处僻静所在,玩得有些不亦乐乎。
突然听见有人说话,“老太太许久没有来了,是因为拿不出东西吗?我们不会再被蒙骗地继续等下去了。”
老太太却忽然叫谢朝华的名字,她拉着谢朝华的手,将她推到一个老和尚的面前,“她身上流着郗家的血,将来,就会由她来带领你们。”
谢朝华现在都记得那老和尚光溜溜的脑袋,激动的眼神,蹲在她跟前,半天才道:“老主人终于后继有人了,小姐,你可要快快长大啊。”
“姑娘,”翠儿唤她,“还要朝前去吗?出来之前韩大人特意吩咐,不要过了那边山冈,那边是三不管地带。”
谢朝华回过神来。
***
又见粉红,哇咔咔咔。
谢谢流弋.水心一直支持,也欢迎禾子文刀童鞋开始宰文。
小禾童鞋的读后感言是每个写手的最爱啊~~~~(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重遇
第十八章重遇
所谓三不管其实就是此地靠近边境,又因为大山的缘故,太过荒僻,两国都没心思去管,故而归属一直不清。
随行的亲兵应该也是得了韩琅文的吩咐,忙发话:“小姐,请往回走吧。”
谢朝华笑笑,他们大概是担心自己一意孤行,其实她一点惹麻烦的想法都没有,于是便调转了马头,
前行了一段路,突然山地变得开阔起来,没想到山间中竟然别有一番洞天。
一行人骑马缓缓而行,走到一处,翠儿跳下马来,感叹道:“小姐,这里景色可真美啊!”
谢朝华笑笑,见翠儿下马,便想索性也下来走走,心念刚动,那本来十分温顺安静站立的马儿突然仰头一声嘶叫,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谢朝华惊讶,急忙拉紧缰绳,一旁的亲兵神色也变得有些紧张,这荒山雪地的,莫不是有野兽出来觅食?
可奇怪的是只有谢朝华骑的马反常。
突然马仰头长嘶,跨下的马猛地撒开蹄子,奔跑起来。
翠儿和亲兵们顿时大乱,策卤追了过去。
谢朝华反应也算快,知道这马应该是受了惊,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下来,便拽紧缰绳,放低身子伏在马背上。
马奔跑的速度极快,刚才众人的马还在后面,待谢朝华挑了个时机回头看去的时候,却已化作小黑点,转眼消失不见了。
一路上谢朝华尝试几次想将马停下却都不成功。只能任由它继续跑。
马越跑越往远,不一会儿就进入刚才避开的三不管地带。而且渐渐深入。
谢朝华打量周围的情况,大雪天。山坳里人烟罕至,她渐渐放松下来,想着大不了等马跑累了停下再返回去。
突然隐约觉得前面出现一个黑点,渐渐近了,谢朝华看清,竟是一个人骑在马上。
那人看着谢朝华骑着马朝他的方向奔过去,却是丝毫不动,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马上,看着谢朝华渐渐接近。
谢朝华倒是有些着急。用力拉着缰绳,可是马儿奔跑的速度依然没有慢下来。她想那人难道没有注意?眼看离那人不过十丈之遥了,她刚要开口喊叫,身下的马突然就放慢了速度,谢朝华松了一口气,在马背上挺直起身子来,于面前的骑马男子对视。
男子如雕塑般鲜明的五官,见到来人是谢朝华后,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立刻变得冰冷冷漠,英挺而高傲地坐在马上,一身的墨黑色与四周白茫茫一片形成鲜明的对比,山谷中风刮得剌剌作响。带起他他的衣袂,整个人散发出的冷漠威严无懈可击,更衬托着谢朝华的慌乱狼狈。
“原来是谢家大小姐。”男子话里带着轻笑。那熟悉的嗓音让谢朝华呼吸一窒。
谢朝华心里又惊又疑,他为何人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一言不发。对方也没有说话。
仿佛过了许久,其实不过也只是电光火石般。刹那后,谢朝华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直视着那双经年不见的琥珀色眼眸。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谢小姐。”那人戏谑的语气里,一如记忆中带着冷漠。
“是啊。”谢朝华对他笑笑,“果真是巧得很啊,妹夫。”
对方眸子颜色似乎变深了一些,笑容沉沉,而谢朝华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只一瞬间,他的眼中阴霾散去,换上平淡轻松。
“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姐姐。”他微眯着眼睛,语带讽刺地吐出那两个字,“既然老天爷给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久别重逢,叙叙旧吧。”
他下了马,走到谢朝华马前。
谢朝华沉默地也下了马,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法抗拒的权威,这或许就是王者与生俱来的威严吧。
楚楠忻也没有说话,径自牵着马往山谷深处走去,谢朝华默默跟在他身后。
奇峰迭起,怪石嶙峋,连绵起伏的山峦,白茫茫一片。
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楚楠忻此刻站在山坡之上,俯瞰着脚下的土地。那里有他的子民与王国,更有他的宿敌与对手。
谢朝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眼前景色与寂静中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她闭上眼,感受着刮在脸上的冷冽寒风,冷新的没有一丝杂质的清爽空气。
斗争,算计,艰险,似乎一切暂时离她远去。
“看来你这几年过得并不怎么好。”
谢朝华很开眼,楚楠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形,挡住了眼前的风景。
谢朝华垂下眼帘,“彼之熊掌,我之砒霜。尔之砒霜,吾之蜜糖。”
“那何为尔之蜜糖?”
谢朝华笑,“此时彼时,目前还活着且衣食无忧就已经很好了。”
“哦?这要求未免太低了些。”楚楠忻注视着她,那目光让谢朝华有种离开的冲动。
“肖睿是一个怎样的人?”
谢朝华眯起眼睛,他可不是一个会问这种问题的男人。
“王爷英明贤良。”谢朝华回得滴水不漏。
楚楠忻冷笑,“英明贤良,就一个借用女人影响的王爷?”
谢朝华亦冷笑:“妹夫耳目聪敏,知道的可真不少呢。”
楚楠忻收回落在谢朝华脸上的视线,看向连绵雪山,“密探的消息里,你可是必不可少的一条。”
谢朝华听言心里叹息,连楼南都这样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更何况天朝?指不定皇帝会怎么来提防她了呢。
“肖睿,肖旻,你……站在哪一边?”
“我只站在对自己有利的这边。”在他面前,这个问题无需遮掩,她实话实说。
“呵呵……”他大笑,“果然你还是你。”
“陛下,我妹妹她还好吗?”谢朝华打断他问。
“皇后?”他收起笑,淡淡地回道,“你放心,她还是朕的皇后。”
“阿容会做一个合格的楼南皇后的,请陛下不要为难她。”谢朝华想起前世的两难的自己,想起今世陷谢朝容之事,请求着。
“朕还不至于去对付一个女人。”
“女人,永远是男人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她依然沉浸在回忆中,感慨之语不知不觉便脱口而出。
楚楠忻听了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忽然转过头去,“人来了,倒是比我想象中迅速了点。”
远处,几条人影正在逐渐靠近。
谢朝华迎着来人之处走去。
突然一只手将她紧紧抓住,像是似乎不会松手,“总有一天,我会……”
“小姐……”翠儿的喊声清晰地传来。
谢朝华使劲抽回手,对方也在此刻突然松手放开了她。
“小姐!”翠儿他们赶了过来。
看到楚楠忻,翠儿惊讶地瞪大眼睛盯着他,随即立刻收回目光,落在谢朝华身上,“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没有。”谢朝华淡淡地说道。
“那我们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恩,好的。”谢朝华点头。
翠儿牵过马,扶着谢朝华上去,有意无意又瞟了眼楚楠忻,却没有说什么。
楚楠忻从头至尾也只是看着,未曾开口。
打马离去的那一瞬间,谢朝华回头望了一眼。
那人站在山坡上,衣襟翩飞,俊美宛如神邸。他看着她的目光,犹如猎豹盯着猎物般,让谢朝华心生惧意,忙别过脸,仓皇离去。
回到营地,韩琅文已经在等她,“听说你的马受惊乱跑,没事吧?”
谢朝华琢磨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些恍惚,随口答道:“没事,只是跑远了些而已。”
韩琅文仔细打量了她,然后道:“你应该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让翠儿煮点姜汤喝了,别受凉了。”韩琅文目送着她回到帐篷里方才离去。
谢朝华到了帐篷里,青桐为她更衣,又扶着她上了床,伺候她喝了姜汤,然后谢朝华便躺下休息,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谢朝华去找韩琅文。
“如今大雪封山,趁这个时候我去一趟蓟州,找那个张德芳去。”
韩琅文坚决不同意。
谢朝华笑笑,“我也想亲自会会那个神医,说不定以后还多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韩琅文知道她心意已决劝不动,只得说:“那多带几个人去吧。”
“我带青桐前去,翠儿留下来照顾你。”谢朝华安排着。
刚刚回到帐中,就有人来通报,说是何将军求见。
谢朝华想了想便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听说你要去蓟州?”
谢朝华却避而不答,“随行这么多个官员,倒只有将军才熟稔亲切些。”
果然,何元吉听了她这话,抬头盯着她看了许久,方才道:“如今局势不稳,蓟州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谢朝华笑笑,“如今大雪的天气,即便如何战也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何况我去去便回,其实此处才是是非地,将军多加留意才是。”
何元吉回了她一个笑,淡而从容的。
谢朝华暗叹,时间果然会改变一个人。
两人都不再开口,安静地坐着,久久无语。
草草收拾之后,次日一早,谢朝华带着青桐等几个亲兵就起程去往蓟州。(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求医
第十九章求医
蓟州是坐落在两国边境线上一个比较大的城镇,贸易往来频繁,龙蛇混杂。
等谢朝华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照说蓟州离谢朝华出发之地不算太远,快马大半日就能到,可因为路上积雪,耽搁了不少时间。
找了家城里最好的客栈住了进去,青桐伺候着谢朝华洗漱一番,才刚刚歇息没多久,外出打听消息的亲兵便回来了,“小姐,那张大夫如今暂驻城东的济草堂,每日为百姓义诊。”
谢朝华点点头,然后吩咐道:“青桐,你去把带来的东西整理一下,明早我给张大夫送过去。”
“送点东西罢了,小姐何必亲自走一趟,还是青桐去吧。”
谢朝华冲她笑:“忘了翠儿的闭门羹了?可见这张大夫不是一般大夫,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妥当。”
次日,外面天气阴沉沉的,看来又要下场大雪的样子。
谢朝华从窗户往外看去,只见沿街两旁店铺屋檐下,有不少衣衫褴褛的流民互相挤在一起取暖。
小二送早饭上来的时候,谢朝华便问他:“这里的知府大人就没有安置这些流民吗?”
“夫人您从外地来不知道。”出门在外,妇人装束自然比一个姑娘家方便许多,故而谢朝华特意做妇人打扮。
小二继续说着:“前些日子打仗,接着又是水灾的,时常还有南蛮子过来骚扰。边境上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可上面又有规定,咱们这些边境上的百姓不得随意搬迁。前头一些村庄上的也种不了地了。都往我们蓟州来。人多地方可就这么点,知府大人一时半会儿也安置不下来。”
他说到这里。瞅了瞅房外,压低声音继续说:“再说,这些流民中间还有好些是从楼南那边过来的,指不定是奸细也未可知,大人估摸着也不好办啊。不过,好在最近有个神医张大夫在免费看病送药的。”
用完早饭,谢朝华叫来亲兵,吩咐道:“拿二十两银子换成散钱,发给那些流民。若有人问起……”
“就说是贵人行善。”那亲兵笑道,“小姐放心,小人会保密,不将小姐说出去的。”
收拾一下正准备出门,天空果然开始飘起雪来。
青桐看了看天,问:“要不等雪停了再去?”
谢朝华摇了摇头,“不用,这点雪不要紧的。”
城东济草堂在蓟州很有名的,他们没有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张德芳。更何况一路上还有去求医的流民做指引。
济草堂,普普通通的一座青砖灰瓦的宅子,大门敞开着,可满满的难民已经挤到了大街上。四周的空气有些混浊,难民身上散发出来的异味和药香混合在一起,闻着让人有点不适。
青桐上来扶着谢朝华。“小姐,要不……”
谢朝华知道她想劝她回去。摇了摇头,松开了她的手。
就在这时候。从门里走出来一个青衣童子,一眼看见谢朝华便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我家先生一早就说今日会有贵客临门,两位里面请。”
青桐好奇,“你家先生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先生一早就听到了报喜鸟叫,便卜了一卦。”
谢朝华在一旁笑笑,没有说话,由他引着往内院走去。
她心思急转,这个张德芳,不简单啊。
济草堂远比在外头看的要大许多。
谢朝华一路跟着那小童,经过三个院子,里面都挤满了生病的灾民,在最后一个院子中,搭着凉棚,里面摆着几个炭盆,榻上躺着十几个病人,几个大夫在其间穿梭忙碌着。
青桐拉了拉谢朝华,在耳边低语:“小姐,这里这么多病人,不干净,你看是不是……”
谢朝华没有说话,这张德芳是故意引她进来看这些灾民惨状,看来这位张神医可见不是一般江湖郎中。
“贵客驾到,张德芳有失远迎了。”温润清朗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谢朝华回过身去。
一个看着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站在她面前,谢朝华惊讶于这闻名的神医竟然是如此年轻,而且还有着一张颠倒众生的倾国面容,精致无比的五官甚至比女子更加炫目勾魂,白玉般的肌肤,湖蓝色的眸子。
他竟然不是中原人。
张德芳看出谢朝华的震惊,嘴角微扬,刹那间,犹如清晨朝露晶莹剔透,宛如百花齐放熠熠生辉。
谢朝华不由得垂下眼眸,道:“张先生,妾身为求药而来。”
“德芳知道,还请小姐移步,里面详谈。”张德芳笑意又添了几分,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朝华微愣,她没有忽略张德芳称呼自己为小姐,此人消息如此灵通,她心中戒备更甚了。
进到屋内,坐下后,刚刚那领路的小童上来奉上茶,然后又退了出去,带上门。
屋子里气味清淡,想是应该熏着什么香,冲淡了外面难闻的异味。
谢朝华抬眼,见张德芳自顾自端茶品着,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先开口说道:“先生,家中有人腿骨受伤,听闻先生妙手回春,特来相求。”
张德芳放下杯子,微笑看着她:“前些日子府上派了个丫鬟来,德芳已知。”
谢朝华亦回笑:“是。上一次是妾身失礼了,不该让一个丫鬟来请先生,故而这次亲自前来,恳请先生赐药。”她抬头看了眼面前微笑不语的张德芳,接着道:“妾瑟道先生治疗着些灾民,需要大量药草。而如今大雪封山,运输不便,极难采购,故而这次前来,特地带了两车草药,赠与先生以治病救人。”
张德芳湖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笑道:“小姐果真心思缜密,仁慈宽厚。”
“不敢当。”
张德芳又端起茶,轻轻吹着面上的茶末,淡淡地道:“草药固然好,要是还有冬衣棉被,那就更妙了。”
冬衣棉被不值多少钱,但是要从大老远弄一两辆车来,也颇费时费力,何况眼下正值冬日,局势不定,冬衣这种东西便是有市无价了。这张德芳分明见谢朝华有所求,漫天要价。可就算如此,谢朝华也不能不答应。
“如是好说,我再命人送来就是。”
宋澄玉一听,十分开心,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他突然起身,拍了拍手,道:“既然小姐如此诚心,德芳也不敢再拿乔了。你要的药,我给便是。只是那药需要三日才可制成,恐怕小姐在蓟州还要多住上个几天了。”
既然对方答应给药了,多住几日便也没什么,谢朝华随即也跟着站起来,恭敬地施礼,“那妾身在此谢过先生赐药了。”
张德芳伸出手,装样子地扶她一把,说:“德芳受不起谢小姐这一拜。”
陈念微愣,这人消息如此灵通,此番出使,她虽身份特殊,可外面的人却是不会知道她谢朝华也跟着一起。
可她又不便相问,只冲他笑了笑,便告辞了。
张德芳送她出了济草堂又一直送他们出了巷子,路上不时有路人纷纷侧目,一来惊于他绝世的美貌,二来忌惮他异族人的样貌。张德芳却一路从容坦荡,对这些都视若无睹。
谢朝华忍不住问:“先生可是本国人?”
张德芳挑眉笑道:“德芳四处飘零,无国无家。”
简单八个字,却是勾画了一个混血儿艰辛酸楚的人生经历。这才会有这副狂妄洒脱变化难测的个性。
冬日雪光里,张德芳带着蛊惑人心的笑,与谢朝华道别。
谢朝华头一次没有勇气迎上那逼人的异色双眸,转身上了车。
张德芳站在巷口,目送着她远去。
身边一个人忽然说:“想不到谢家大小姐竟然是这么一位女子。”
张德芳含笑不语。
旁边的人又说:“明日夜里就要开始行动了,主上的吩咐,先生可不要忘记了。”
张德芳冷笑:“自然不会让你们交不了差。”
那人放心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夜里,城中又下起了小雪。
谢朝华从客栈的窗户往外看去,街上篝火边挤满了难民,昏暗下一片萧败景色,让人心情格外沉重。
民已不聊生,战事却还没有真正开始,金戈铁庐上是至高无上的权利,而铁蹄下被践踏的则是贱如蝼蚁的性命。
谢朝华心里隐约总有些不安,照说现在蓟州应该是很安全的,楼南这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兵,可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久久无法平静?
青桐端着水盆进来,“小姐再担心韩大人的伤势?如今药也求到了,再过两天就可以拿到回去了,小姐放宽心吧。”
谢朝华点点头,“是啊,还是早日回去才好。”她皱着眉,“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待在这里有些不自在。”
青桐安慰道:“小姐心地善良,定是是看到那么多难民,心里不舒服。还是别想那么多,早些歇息吧。”
谢朝华释然一笑,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杯子放在几上。
希望一切都只是她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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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诱饵?
啊~~悲催啊,电脑崩溃,这章本来是写得差不多了,可今天与朋友约好出门,只能回家后赶出来,抱歉,今日这章更新晚了。
***
第二十章诱饵?
半夜里,谢朝华突然惊醒,睁开眼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此刻是在蓟州的客栈里。
她平复了一下有些慌乱的心跳,躺在床上,却不禁又想起刚才梦见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楚楠忻……
想到那天他莫名突然的出现,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但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青桐听见动静,挑灯走了进来:“姑娘睡不着?”
谢朝华索性披了衣服起来,外面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只闻呜呜北风声。
她将窗户开了条缝隙望出去,大街上冷冷清清,那些难民则抱坐在一起互相取暖。
青桐手持灯座正跟上去,“姑娘……”
突然谢朝华关上窗户,转身立刻便吹熄了她手里的灯烛,青桐下了一跳,“怎么了姑娘?”接着外面昏暗的月光,她只能依稀分辨出谢朝华对她摇了摇手,过了会儿,只见谢朝华靠在窗棱上往外打量。
青桐本就是十分机灵,猛然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却压低了声音问:“外面有可疑的人?”
谢朝华点头:“没错。朝廷一直有规矩,像蓟州这样边境城镇,夜里是一贯实行宵禁的。而眼下流民太多,州府无法安置,这样夜宿街上实为特殊情况。可却有人趁此机会深夜行动。”
青桐沉吟了一会儿。“姑娘,这不太寻常啊。”
是啊。连青桐都能觉得不对劲,眼下局势可谓风云莫测。哪怕一点点动静都有可能影响大局,何况蓟州又地处边境,若真有什么,远水可就不了近火啊……
想到这,谢朝华心里一慌,再也坐不住了,吩咐道:“青桐,你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回去。”
青桐听谢朝华这么说。也紧张起来,道:“既然这里不安全,不如连夜就走,姑娘反正握有使团节制各州府的令牌。”
谢朝华在屋里踱步:“不行,若蓟州真有什么变故,我的身份怕反而会招来麻烦。你先将东西收拾好,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
“那大人的药怎么办?”青桐突然想起来。
谢朝华皱眉叹了口气,“的确,那张德芳还说要等三日。这样。明天一早我先去张大夫那里,让他帮忙赶制一份,若是不行……”她犹豫了一下,权衡利弊下。“总之明日我们一定要离开这蓟州城。”
这夜感觉格外的漫长,谢朝华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无眠。
朦胧中梦见眼前血光一片。韩琅文明明就站在眼前,她心里焦急。可怎么大声喊他,韩琅文都置若罔。露出一脸的迷茫。突然一旁一把利剑陡然而出,直直地朝韩琅文飞去,谢朝华嘶声大喊,整个人却突然往下陷,掉进了深渊。
“姑娘!”
谢朝华猛地睁开眼睛。
青桐满脸担忧,焦急地说:“姑娘可是醒了,您刚才魇住了。”
谢朝华松了口气,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
冬日天亮的晚,此时外面还漆黑黑一片,谢朝华完全没了睡意,便索性爬起来。
天刚刚泛白,谢朝华就急匆匆从客栈出发。
此时路上的行人还十分稀少,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穿过难民聚集的街道,拐进巷子,停在了济草堂的门前。
车上跳下一个十四、五岁,模样清秀的小姑娘,只见她转身撩起车帘,一个妇人罩着件斗篷,低着头,几乎看不清楚脸,从车里走了下来。
主仆二人都穿得朴素,可与草堂前那些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难民相比,却依然显得娇贵无比。
小仆迎了出来,将二人往里请。那妇人一直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走了进去。
“贵人来的好早啊。我家先生才刚刚起床,正在梳洗,劳烦贵人稍等片刻。”小童恭敬地说道。
谢朝华笑笑,“无妨,原是我冒昧,来的太早了些。”
“不早!不早!”一阵爽朗地笑声从里屋传来,接着张德芳人随声至,他衣服穿得倒也整齐,可是头发却没有束,就任由它那么披散着,风一吹,轻轻飞扬,加上他那妖魅的湖绿色眸子,整个人显得极其妖魅狂放,完全没有济世仁怀的医者该有的稳重之态。
“打扰张先生了,谢朝华今日冒昧前来,是想问问这药准备得如何了?”
“怎么?不是说好三日之后吗?”张德芳问,一挑眉,“谢小姐等不及了?在蓟州这小地方住着不习惯?”
谢朝华面色如常,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樊意,“突然有点要事,需要赶回去,先生看看能否赶制一下?”
“这药可急不得,德芳上次就说需要时间调制。”张德芳一步不让。
谢朝华皱眉,面露为难之色,她转头轻声对青桐道:“你去跟马夫说一声,我们即可便回去。”吩咐完,她对张德芳说:“那我两日后再上门取药。”
张德芳盯着她,带着一抹探究,“小姐果真这么急,今日一定要赶回去?”
谢朝华点点头,“不错。”
“这样两边赶来赶去,德芳也觉得不好意思,小姐能否多等些时辰,德芳尽力而为。”张德芳终于松了口。
谢朝华一向平和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焦急,“请问先生需要等多久?”
张德芳思索了一下,沉吟道:“大概五个时辰左右。”
那便是要等到傍晚了。
张德芳见谢朝华脸露犹豫之色,只是笑笑,随意道:“小姐既然愿意在路上来回浪费时间,再多等几个时辰岂不反而省事?德芳这里有好茶,不如进屋品茶坐坐?”
“多谢先生美意,只是先生事务繁多,我不方便打搅,还是到时候再来取吧。”谢朝华客气道。
张德芳笑笑,也不勉强她,客气地将她送出门上了车。
走过院子的时候,谢朝华突然朝旁边看了一眼,顿了一下。
张德芳随即望过去,那边墙角上只有几根枯草随风摆动。
车驶出巷子,青桐便觉察谢朝华脸色极其难看,担心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昨夜里没睡好,脸色这么差。”
谢朝华手微微有些发抖,她适才故意在张德芳面前这么说,为得就是试探。
若是心中没鬼,照张德芳之前的行事作风,定不会管她究竟何时离去,可现在却反而过来迁就她的时间,那反而问题严重了。
而刚刚在她离开济草堂的时候,却见到一种鸟。
那种鸟她太过熟悉,是用来传信的鸟。
一般信鸽太过普通,也十分显眼。这种鸟却十分罕见,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它可以用来传信之用,而且此鸟极难饲养,普通人家根本不会去养。
而这鸟却出现在济草堂,说明了什么呢?
青桐见谢朝华久久不语,越发担心了,伸手握住她的,“姑娘,怎么了?”
谢朝华字字沉重,“回去立刻带上东西出城。”
青桐大惊,“那不等药了?”
谢朝华不语,心中冷笑,这药也许根本就是个诱饵。
“姑娘,若是真着急要走,要不您先走,奴婢留下来等着取药吧。”
谢朝华暗叹,若是他们的目的真是自己的话,青桐留下来又管什么用,想必张德芳也不会给她药的,还平白搭上一个忠心的丫鬟,摇了摇头,安慰道:“你还是跟我走,药我会安排人去取的。”
福来客栈的钱掌柜一手支着脸,打着呵欠,一手指挥者伙计擦桌子。
这年头的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满城的难民把原本一个客商往来的蓟州弄得乌烟瘴气,难民一多治安就差,弄得做生意的都不从蓟州过,他们客栈的生意一日比一日清淡。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便要关门大吉了。
大堂里没有客人,伙计也懒洋洋的,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瞅着大街。
忽然一辆马车急冲冲驶过来,停在大门口。钱掌柜眼睛一亮,这可是连日来碰见难得的金主,他急忙从柜台后走出来,笑脸迎了上去。
“夫人,您回来了?用了早饭了吗?我叫人给您送上去。”
青桐替谢朝华说道:“钱老板,不用了,我们这就退房。”
钱掌柜一惊:“可是小的们伺候得不周到?”
谢朝华自顾回了房,青桐拦住道:“我家夫人有急事。你赶紧给我们换一匹脚力好的马。”说着,将一大锭银子塞进了掌柜手里。
钱掌柜刚才还发青的脸顿时又笑开了花,,连声道好,赶紧招呼着伙计去换马。再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虽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夫人,这出手,真是大方,都抵他好几日的进帐了。
所谓有钱好办事,一会儿工夫,马就套上备好了。
本就没带什么东西出来,回房一会儿工夫,便已收拾妥当,谢朝华带着青桐坐上马车,一路往城门飞驰而去。
就在福来客栈街对面不远处的一座酒楼,此刻还未开门迎客,只是若从二楼开着的窗户看去,里面隐约人影绰绰,注视着那飞奔而去的马车,有人开口道:“主上说的不错,这谢朝华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绝望
那望着远去马车的双眸,竟然闪烁着妖冶的湖绿色,如深潭碧波般难窥深浅。只是脸上表情阴冷,与他那瑰丽容颜极不相称,让人心生冷意,望之却步。
张德芳隐身在窗后,他想不透,谢朝华究竟是从哪里看出的破绽。
“聪明?如今还不照样成了瓮中之鳖。”张德芳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子,妆容精致,容貌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笑带着一种蚀骨的媚态,与身旁冷脸的张德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德芳微微蹙眉,面色冷冷地,没有说话。
那女子媚笑着,嗲声嗲气地开口,眸中却冰寒一片,“怎么,别说临了你舍不得。奴家可跟你不同,可是要带人回去复命的。”
“他想要的,难道是靠抓一个女人便可以得到了的吗?”
女子咯咯轻笑,“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兴绪上只是一时兴起。我们大……多得是漂亮美丽女子,哪一个不比她强呢!主上怕只是突然想换换口味,天朝的大家闺秀呢……”
张德芳转过身,冷眼斜睨,“塞莉娅是不是忘了,主上对于天朝可比我们还熟悉。”
塞莉娅媚眼如丝,柔弱无骨的身子靠了过去,“怎么会忘?但是芳公子也要记得,别为了一点点的私人情绪,而影响了主上大计。”
张德芳不留痕迹地闪开,冷冷地道:“我自然会让你交得了差。只是,这会儿你是不是也该点人去了。”
说完,不带丝毫留恋的。甩甩衣袖,抽身离去。
塞莉娅带着迷恋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就是个姿色普通的女人么。值得这么些人围着她一个人转悠,大家闺秀就这么好?”
马车突然刹住。
“怎么了?”谢朝华稳住身子,开口问。
“小姐,前面城门关了。”一个前去探查情况的亲兵回来禀告道。
“什么!?”谢朝华握着窗帘的手紧了紧,“怎么回事情?”
“听说早上城外又突然涌来大批的难民,知府大人见情况混乱,刚刚下令关了城门。”那亲兵又道,“小姐,我们是不是先离开这里。这里人太多,怕容易出事。”
谢朝华透过车窗看去,就见外面黑压压,密密麻麻地全是难民。一时间几乎将城门前的道路都阻塞了,而远处已经有些吵闹声传来,怕是起了冲突。
城门口一片混乱,才刚刚入城的难民茫然地朝城里四面八方涌去,想先他人一步找到一处避难之所,之间还夹着着孩子的哭闹声。让场面更加混乱而凄凉。
而他们的马车渐渐地也被难民所包围,有些人眼里甚至露出凶狠馋涎的目光,怕是只要有人起个头,她们就难道劫难了。
青桐有些不安。愁眉不展,“姑娘,你看怎么办?”
谢朝华看了有些心惊。知道眼下这情况,若是出事。知府在短时间内也绝对无法控制,自己这行人怕只有遭难的份。
她当机立断吩咐。“换衣服!”,打开箱子,从里面抽出最朴素的灰布衣服,把身上的锦缎换了下来,然后又将身上头上的首饰朱钗也全部摘下,抱起来,又将银票揣在怀里。
青桐也麻利地换了一身素衣,还特地将自己跟谢朝华的衣服撕开几个口子,又打上结。这么一弄,看上去便颇有几分普通人家的样子。
“阿土,听说城北王善人正在施粥,我们身上值钱的都被强光了,两天没吃过东西,快过去看看吧!”青桐跳开车帘,按照谢朝华的吩咐,故意大声道。
果然她这话刚刚出口,周围的人群便纷纷往北挪动,谢朝华的车夫早就得了指示,随着人流往北,行过路口,突然一个加速便驶进了一条冷清的巷子里。
直到远离巷口,也没人有人跟上,车夫阿土才开口:“小姐,外面如今这么混乱,要不我们快速驾车去知府说明情况?”
“不行!”谢朝华道,“外面这么乱,我们又人少势弱,马车迟早会被人抢去,刚才好不容易才脱离困境。这车是绝对不能坐了,下车,往城南去。”
“城南!”青桐惊讶,“小姐,蓟州知府可是在城东啊。”
谢朝华心中却是另一番考虑,这蓟州知府先不说是否可信任,那些人说不得断定这样的状况,自己必定回去官府寻求帮助而在半路设伏。
“蓟州城南都是贫户,一般若是这样难民大量涌入,即便出事,首当其冲定是在知府或者有钱人居住的地方,城南一时反而相对安全些。何况刚才又经我们这么一说,难民怕一半都涌去城北了。”
几个人听谢朝华这么说,觉得有几分理。却不知谢朝华此刻心中是焦急无比,却只能详做镇定。
这城门何时才能再度开启,她此番到底还出不出得了这蓟州城呢?
马车就被他们弃在了巷子里,一行人穿街过巷,挑着偏僻之处走着。可即便如此,依稀可以看见满目皆是携老扶幼的难民。谢朝华与青桐相扶持着,逆着人潮往南而去。
正走着,忽听路人说:“城北失火了!”
“听说那些难民围住了陈大官人的宅子,动手抢粮了!“
“作孽啊!知府大人呢?这官府的兵怎么也不出动管管。”
“哼,这年头,官府若能搞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了!我们还是自求多福吧。孩子他娘,快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哎天灾人祸的,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太平日子啊……”
谢朝华拉紧头巾,向城北方向望去,只看火光冲天,硝烟浓浓,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却吹不散北面天空之上的浓浓黑烟。
她心里的一根弦,越绷越紧。
冰冷的手紧握住青桐,说:“青桐,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你千万记住不要管我,一定要想法子出城将此间事情第一时间禀告给韩大人知晓,明白了吗?”她说完,看着其他几个亲兵,道,“你们也是一样,记住了?”
青桐到底年轻,听了这番话,脸上惊慌失措,抱住谢朝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姐,青桐不会离开你!青桐要跟小姐在一起!”
谢朝华鼻子也发酸,抱住她安慰道:“我这不是打个比方,说万一嘛,说不定明天一切就都好了。”她口中虽这么说,心里却是暗暗叹气,这话她实在说的太不由衷了。
城北的暴动慢慢开始影响到城中四处,谢朝华看了看这情景,心里有个疑问却浮了上来,照说蓟州城中守军应该也有四五千人,可为什么此刻却只见零星的几支散兵走过?
不过眼下她再有疑问却不及多想,只因城中的百姓开始更加混乱了。
甚至有人开始趁火打劫起来。
谢朝华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虽然走得狼狈,到底还算没有伤到。
亲兵到底还是比一般民众训练有素,在几个人奋力之下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带着她们拐进了一条窄巷之中。
暴动已经开始了。
谢朝华冷汗潺潺。
城南也已经空了大半,不知是人走了,还是趁乱一起跟着闹事。
总之,城南简陋的街巷虽然肮脏,可果然相对外面的混乱反而显得平静许多。谢朝华总想逃避着什么,急着往深处继续走去。
城南多棚户,道路复杂,何况谢朝华他们本就不是当地人,东绕西绕几乎迷失方向。
青桐突然惊喜地指向一处:“夫人,那有间善堂。”
所谓善堂当然是布施和穷人看病的地方,这时候里面已经挤了不少老弱病残的人,看来有好些人是跑到此处避难来了。
谢朝华裹紧头巾,拉着青桐往里挤去。
刚刚走到大堂,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只听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谢小姐?”
谢朝华此刻听见这声音,几乎是惊恐地抬起了头。
张德芳一身简洁的青衫,头发光洁地束起,脸上挂着一抹淡淡优雅的笑容,仿佛一点都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青桐诧异:“张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病人看病而来,没想发生那么大变故。小姐放心,这里深,闹事也闹不到这里来,再说大家都是穷人,想必也不会为难。”
谢朝华后退一步,双眸定定望向他,并不说话。
张德芳微微一笑,“小姐往里面去吧,女眷都在内堂。”
谢朝华却站着不动,眼角余光却瞟向周围,却瞅见四周蹲着的人有好些正盯着她们这里,眼中精光闪烁。
谢朝华再抬眼看向张德芳,却见他凤目淡定从容地看着自己,她心里泛起一丝无奈的冷笑,她低下头,道:“多谢先生。”
抬脚往里走,阿土突然开口道:“小姐……”
谢朝华面不改色,平静地吩咐,“里面是女眷待的地方,你们就留在这里,记得我刚才吩咐过你们的话。”
阿土目光一紧,谢朝华却已经转身走进了内堂。
终究还是逃不脱吗?
谢朝华她紧握着拳,掌心阵阵刺痛。绝望,却又不甘。
***
突然很佩服自己,深更半夜又码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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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试探
内堂里比外面暖和许多,生着几盆炭火。
谢朝华四下里打量一圈,周围一群衣衫褴褛的妇女瑟瑟地蜷缩在火边,她进去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身后不远一扇破旧的窗户关不严实,寒风便一直从缝隙中钻进来。
谢朝华站起来,走过去伸手关窗,手还没碰到窗户,就被一直大手拉住,将她拽到了火盆旁边,粗声粗气地说:“这位夫人还是这边坐吧,靠窗冷。”
青桐脸色一变,此刻她终于也觉察出情况有些不寻常,默默地紧挨着谢朝华坐了下来。她疑惑地看着谢朝华,刚想开口,却见谢朝华微微地摇了摇头,便低头不语了。
照说一群女人窝在一起应该十分吵闹,可屋子里十分安静,女人们没有交谈,谢朝华低头闭眼,佯装养神,却时不时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一直在揣测张德芳是哪边的人,可不管是贾氏,还是楼南,甚至是匈奴都觉得解释不通。
谢朝华安静地坐着,低头垂眉,好像已经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似乎过了没多久,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步履声整齐划一,明显训练有素,谢朝华心里暗道:来了。
塞莉娅全身裹在一件雪白的狐裘大衣中,步履婀娜地迈进院子里,扫了眼四周肮脏的人群,微微皱起画得精致的眉头,“你怎么就喜欢这种地方,蓟州这么大个地方。偏生你就喜欢混迹在此。”
张德芳冷笑,“这样的地方却比有些人守株待兔却等不到的好。”
塞莉娅听了这话。脸色一沉,转瞬间却又满面笑容。字字机锋,“要我原先的意思,直接上去抓人便是。偏偏有些人喜欢迂回,弄出些有的没的来。”说完四下打量,娇声问:“人呢?”
张德芳冷着脸,没有作声。
“哦哟,别说事到临头,打退堂鼓了。”塞莉娅挑眉,“你可答应让我回去交差的。”
张德芳漠然转身。丢下一句:“在内堂。”
塞莉娅一笑,带着手下往里走。
张德芳突然上前一步拦住她,在塞莉娅耳边道:“我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不过我劝你还是知道分寸,毕竟她是楼南皇后的亲姐姐。”
塞莉娅听了这话,脸色神色不定,好似有迹象便要发作,却又压了下去。她不是个糊涂人,明白他说的极有道理。何况主上对谢朝华的态度。她至今也尚未猜透……
一走进屋子,塞莉娅就看见一个身影,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在人堆里很普通。却又异常的显眼。再简朴的衣服仿佛都难掩她那淡雅脱俗的气质,淡淡地毫不不刻意,却依然犹如鹤立鸡群。
塞莉娅第一次离谢朝华这么近。免不了仔细打量她。
比起谢皇后的艳丽张扬,这个女子明显显得平凡许多。清清淡淡的,毫不张扬。温婉而内敛,看不出她的情绪。只有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偶现的灵动睿智,才让她显得略有些动人之处。
就在她打量的当口,谢朝华已先开了口。
“这位姑娘,是来带我走的吧?”
谢朝华的声音天生特别温婉低沉,这句话语气又轻,倒是让塞莉娅怔忡了一下,顿了顿,才柔媚地一笑:“正是。还请小姐跟奴家走一趟。”
“姑娘要带我去哪里?我可不想走的太远了。”谢朝华笑笑。
“有人想见见小姐。”
一旁地青桐从刚开始就紧张地拉紧了谢朝华的衣袖,她此刻后悔得不行,怎么就拉着小姐进来这家善堂了呢?
可其实她不明白,即便她没这么做,总会有人让她们进来的。
谢朝华侧过头去,窗外远处火光依然闪烁,“这火是你们的人放的吧?”
塞莉娅一怔,转而笑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谢朝华收敛了笑意,冷冷地看了塞莉娅一眼,却不说话,抬脚跟青桐一起往外走去。塞莉娅觉得一寒,心中突然觉得有股寒意升起。
张德芳一直站在外面,没有进屋。
两人四目相接,都没有言语。
谢朝华没有质问他,因为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而她与他之间,本来就根本毫无瓜葛,他也不欠她的。本就是各为其主的事情,无所谓对错。
结果只不过这次是她输了而已。
临上车之际,张德芳轻声道:“请小姐放心,药我会托人送给韩大人的。”
谢朝华没有言谢,头也不回地径自上了车。
此刻的京都,一如既往,不会因为远在千里之外的蓟州那点点变故而有所变化。更何况皇帝寿诞在即,虽然有旨意说是一切从简,可再从简也是一国之主的寿辰,宫里已经为此忙活了好些日子了。
管事的太监今天格外紧张卖力,冲着面前的小太监面嚷嚷:“你们这群兔崽子今日可给我仔细了,谁要是在太后老佛爷跟皇后娘年面前给我出了差错,丢了我的脸面,以后就别想好好在宫里混了。”他说着又伸出手指着远处几个小太监,“别以为将雪扫到墙角就算完事了,都给我铲起来!”
因为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的寿宴,太后与皇后都还是十分重视的,这不,今天便邀请了一些亲贵们入宫,来帮着一起看看寿宴当日安排哪些节目。
太监们这边正紧锣密鼓地收拾着,就听见一声高喊:“太后驾到——”
大大小小的太监们连忙分作两边跪下。
肖睿作为皇室亲眷,便当仁不让地成了太后邀请的嘉宾之列。
远远地,肖睿见到贾太后从凤鸾里走了下来。记得多年前他随父亲入京,曾见过当日还是皇后的贾氏。如今岁月自然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一贯庄重的面容越发多了几分严厉。
当年身后跟着的太子显此时换作了皇后,又是一位“贾”皇后。贾氏这些年的权势从这里便可见一般。
肖睿淡淡一笑,此番邀请,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吗?
他随着一群大臣门跪迎在门口,齐声道:“太后身体安康,皇后娘娘千秋。”
贾太后笑得慈祥,“都是自家亲戚,不用这么多礼,都起来吧。”
“太后慈悲。可国有国法,君臣有别……”带头回话的是三朝元老,别的倒也罢了,啰嗦的功夫可数一流。可因为他的地位,大家都只能忍着,连太后皇上平日里都要让他几分。
好不容易听他唠叨完,太后一贯庄重的脸容也微微一松,目光一转,“这是睿王爷?前些日子不得空。都只是远远一见,此番原本可谓家宴,快近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肖睿从容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太后老佛爷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贾太后亲切地伸手扶起他,拉着他往殿里走,笑眯眯对一旁众人说:“当日我就对先皇言过。这睿儿啊将来定是人中龙凤,你们都看看这人品模样。整个天朝怕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相比的人来。”贾太后侧脸看着肖睿,笑得和蔼。“我看啊,你的亲事,老王妃怕是要为难了,这上哪去找个相配的呢。”
周围人适时地跟着一通笑。
“听说老王妃倒是极喜欢谢琰家的大小姐,可既然如此中意,怎么只是认了干女儿,也不为睿儿终身考虑考虑,我看她是有点老糊涂了。”贾太后玩笑地说着,落在肖睿脸上的目光却是分毫不移。
“太后玩笑了,睿还有三年的孝在身。”
贾太后听了这话,拍了拍肖睿的手,叹了口气,只轻轻说了句,“可怜的孩子。”慈爱的笑容掩过了目里一闪而过的恨意。
“你母亲一切可好,有空接来京都,我们几个老姐妹多少年没在一块聚聚了。”贾太后仿佛回忆起从前少女时光,感叹着。众人没人应声,贾太后倒是自己突然话锋一转,“睿儿年纪也不小了,我看也该为朝廷做点事情,帮着皇上分忧。我前日里听皇上提起,户部有个差事正愁找不到人,我看睿儿倒是可以去历练一下。”
肖睿听了微微一愣,结结巴巴地说:“老佛爷厚爱,可是睿儿笨拙,怕是难当此重任。”
贾太后道:“谁天生就会的呢,所以才让你去历练历练,以后才能担大事啊。”
肖睿双手在身前搓着,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一旁有人帮腔道:“太后都发话了,睿王爷还不快谢恩。”肖睿好似听了这话才意识到什么,慌忙跪下应下谢恩。
贾太后满意地笑笑,吩咐管事可以让戏子们出来献演了。
选什么节目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众人当然是看太后脸色行事,一个下午基本大致便定下。
贾太后看看都差不多了,便起驾回宫,贾丞相跟着上前,太后上凤辇前转身,问:“爹爹看这肖睿如何?”
贾丞相想起刚才肖睿一副不能担当的样子,嘲讽地微微一笑,“中看不中用。”
“哦?”贾太后扬了扬眉,“爹爹可看准了?”
贾丞相微微蹙眉,沉吟了一会儿,“比起他,那个谢朝华才更加地不让人省心。”
“爹爹可别忘了,谢朝华之前可一直跟着肖睿呢。”贾太后意味悠长地回头望了一眼,肖睿正同其他人远远地站在殿前相送,“谢家个个可都是人精,肖睿能跟他们私底下到底达成协议,要不是软弱好欺之人,便是极狡猾精明之人。爹爹可要好生掂量掂量。”说完留下一脸思索的丞相,上了凤辇。(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心思各异
肖睿回到府里,今日果然宴无好宴。
户部的差事?不用想都知道那不过是在试探他,户部的水有多深,岂是他肖睿能插足的?再说,这仗一旦打起来,户部这些年的亏空怕就包不住了,这时候让他去,是想让他给贾家背黑锅吧。
他记得谢朝华好像有个哥哥也在户部任职……
肖睿正琢磨着,就见蒋和方神色沉重,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随手便关上门,走到他跟前,道:“蓟州出事了!”
“怎么回事?”肖睿脸也一沉,蓟州这个地方位置太过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说不定就会出大事。
“难民闹事,把一个蓟州城几乎烧掉了一半。”
肖睿挑眉冷哼,语带讥讽,“这知府到是清闲得很,临危不乱啊。”他看着蒋和方,目中精光闪烁,“只是蓟州这难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知府前些时候倒也算安置妥当,怎么突然就闹起事来了。”
蒋和方自然是个聪明人,肖睿言下之意他当然明白,他刚刚收到这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此番闹事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何况……
他抬头会看肖睿,想了想,还是说道:“闹事的时候,谢姑娘正好人在蓟州,出了事情之后,下落不明……”
“什么!?”肖睿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蒋和方的手腕,然后又松开,慢慢坐了下去,食指轻叩着桌面。良久无语。
蒋和方只觉得压抑,仿佛过了许久。才听肖睿冷声吩咐道:“让太平阁的人去查查。”
蒋和方应声退下,走出书房才深深吐了口气。太平阁……
王爷竟然调用太平阁的人了啊……
谢朝华已经整整坐了两天的马车。
马车的窗户全部用布蒙着,没有透出一丝的空隙,这一路上不要说从车窗探头了,连马车都从未让她下去过。
而这群人居然能在城门关闭的时候,带着她出城,而且谢朝华明显感觉车绕行了一天,才渐渐掉转方向,由东北变成往西南而行,这样虽是绕了远道。却极不易被发现,不由地,她心中又添几分戒慎。
坐了两天的车,谢朝华也整整想了两天,前前后后,细枝末节,却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各中关键。
既担心却又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眼下这时候打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呢?
原本与她不对盘的贾氏,甚至皇帝。照说此番都是有求于她的。会不会是楼南国那边的人?可想到那日与楚楠忻的单独碰面,也说不过去,若想抓她,当日动手岂不更方便?
她后来索性不想了。反正听那女子说有那人想见自己,想必到时候自然便会见到人,心情突然放松竟然便在车里睡着了。
傍晚时分。车停了。
睁开眼便看见有些憔悴的青桐正担心地看着她,这两日的遭遇对于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来说。的确是有些为难了。
不过青桐一路上却表现的十分镇定坚强,谢朝华想起初遇青桐时她倔强的模样。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青桐,他们的目的是我,而你,若是有机会可以走,不必陪我受苦。你自己的命,自己做主。”
青桐双眼一下子变红了,紧咬着嘴唇,拼命地摇着头。
“谢小姐,到了。”车幔终于被掀开,外面虽然已近傍晚,可多日未见阳光的谢朝华,乍见到亮光,还是觉得有些刺眼。
塞莉娅风姿婀娜地站在车前,妖娆且美艳。
谢朝华的头有些晕,浑身无力,胃里还时不时泛着恶心。一路上,她们一直被强行服下令人无力的药物,何况整日坐在车里无法活动,久了正常人也受不了。
“到底是千金小姐,可是娇弱。”塞莉娅嘴里说着讽刺的话。
谢朝华努力撑着摇晃的身子,慢慢下了车。
车停在一座十分普通的灰墙黑瓦的庄院前,谢朝华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庄院坐落在山谷之中,此刻又是大雪封山,十分隐蔽,不易被人发现。
“委屈谢小姐就将就住在这里吧。”塞莉娅娇媚地说着,眸中却无半分暖意。
黄昏中,院门口此刻已经亮起了大红灯笼,竟然还站着一群下人候着,排场不小。
有个管事模样地迎了上来,脸上一副讨好的神情,“姑娘,都准备好了。是先用饭还是先歇息?”
塞莉娅瞧了眼谢朝华,吩咐道:“请谢小姐先回房休息,饭菜么……就送到房里去吧。”
“是!”管事应道,随即回身招了招手。两个侍女模样地便走到谢朝华面前,恭敬却又带着冷漠:“小姐请随奴婢来。”
谢朝华十分配合,跟着那两个侍女迈步进了门,她眼下便似刀砧鱼肉。不过看样子这里的主人对自己还算客气有加,也算得上不幸中万幸。
经过塞莉娅身边时,她娇笑道:“谢小姐一路劳累,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请小姐移步去见个人。”
谢朝华心中冷笑,难道她可以选择说不吗?只点了点头,便随侍女离开。
黯淡的灯光下,这处别庄显出幢幢黑影,占地面积倒也不小。
前面带路的侍女突然停下,谢朝华抬眼看去,面前一座小楼依山而建,虽然看似周围没什么防范,可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谢朝华有心逃跑,就凭她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
看来这里的主人心计颇深,她对这背后之人越发好奇了。
雪后初霁。
冬日微煦的阳光淡淡地撒了一地。黑瓦灰墙隐在纯银白色的世界中,倒是像一幅浓重的水墨画,颇有些诗意。
苏瑾年披着藏青色的披风坐在亭中,旁边桌上一壶香茗徐徐地飘着白烟,此情此景越发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来。
“人来了?”他的声音就跟人一样清清淡淡,好像一阵风吹过,整个人就能乘风而去似的。
“是,是塞莉娅姑娘将人带回来,按照主上之前的吩咐,将人安排住在霁云斋。”身旁一个黑衣男子恭敬回道,说着伸手又递给苏瑾年一个小竹筒子,“这是刚刚收到的传书。”
苏瑾年接过打开,从竹管里面抽出一窘卷,展开细看,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
纸卷不过才三寸见长,苏瑾年却看了了好一会儿,半天才抬起头,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霁云斋的位置,缓缓站直了身,顺手把手中的纸卷扔进了一旁的炭炉里。
“江山,如画。”片刻后,苏瑾年才感叹似地吐出一句令身旁人莫名的话来,他也没指望有人能明白,淡淡地吩咐着:“明早将人带到松翠阁来见我。”
“是,瑾爷。”
夜里。
谢朝华躺在床上,山谷里的北风尤其凶猛,刮得窗纸嗖嗖作响,乍听上去就好像有千百只野狼齐声嚎叫似的。只是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却一点也不比狼窝来的安全。
第二天一大早,侍女就进来伺候谢朝华梳洗,青桐倒是完全闲着插不进手。
谢朝华也任由她们摆布,换了身簇新的衣裳跟着侍女穿廊过堂,来到一处名为松翠阁楼前。
适才谢朝华便已经注意到,走在她前面的侍女自从看到小楼后脚步便放得轻了,显然是对屋里的人心生畏惧。
在谢朝华看来,这两个侍女伺候她一个晚上,不显山不露水,口风极紧,看着处事也极有分寸,如此更显得那屋里的人不好应付。
侍女掀起重重帘幔让谢朝华进去,然后默不作声地放下,人并没有随着一起进屋,站在了外头。
谢朝华自然没工夫注意侍女,才刚进屋,一股暖洋洋的热气扑来,还带着一丝香甜的味道。
她心里有丝诧异,这香味其实她十分熟悉,是火盆中放了荔枝干而散发出来香甜味道,清清淡淡的,不腻且清爽。而这种秘方谢朝华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前世她从楼南进贡随行之中一位宫里的香料师那里学来的,据说这是楼南宫里的秘方,甚至一般的妃嫔都是不知晓的。
而荔枝本就可说是楼南的“圣果”,普通百姓别说吃,连见都见不到,而把这荔枝干放入火中那更是奢侈之极的事情,除了宫里还有谁会如此做?
难道,这人与楼南宫里有关系?
“在下苏瑾年,初次见面,谢小姐。”
谢朝华从未听过这样轻柔的声音从一个男人口中吐出来,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冷漠却又不失礼,仿佛他与生俱来就不带丝毫人间烟火般。
她淡淡地瞟了苏瑾年一眼,这人长得也可谓淡淡地,咋一眼让人几乎能忽略他的存在,可渐渐地你又能感觉到好像他无处不在,压抑感随之而来。
谢朝华没有说话,这时候她觉得假客气实在没有必要,站在中央一言不发。
苏瑾年端着杯茶也淡漠地瞅着她。
是冷眼相对还是适时的迂回周旋?谢朝华心思转动,坚持了一小会儿,在恰当的时机,适时地低下了头,以此示弱。
女人的示弱通常也是一个极有用的武器,她懂得好好利用。
果然苏瑾年看见谢朝华终于低下头,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身子也好像松弛了下来,只听他淡淡地道:“其实请谢小姐来是想让您帮个忙。”(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摊牌
第二十四章摊牌
屋子里暖和得让人忘记门外正是三九严寒。而是不是钻进鼻中的淡淡香气也让人心情舒缓,加上苏瑾年客气有礼的商量语气,谢朝华若不是被这种方式请了来,那还真算得上遇见了个好客的主人家。
“苏先生客气了,既然朝华都被‘请’来了,自然但凭安排。”她向对方表明自己认清形势而屈服,其实她更想知道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到底想让自己干什么?
苏瑾年笑笑,低首捋了捋衣袖,轻描淡写地吐了一句话,到底是让谢朝华感到了震惊。
他说:“小姐怕还不知道,据说江夏王肖越找着了你们天朝前太子显。”
她没有料到,说实话江夏王选这时候动手时机不对,怎么会竟然比前世提前了呢?可是,她也从苏瑾年的口里听出了一点,这个苏瑾年,不是天朝人士。
“朝华觉得苏先生不是个道听途说的人。”她瞟了眼苏瑾年,接着说,“何况无论太子显真假,这消息对于苏先生来说都可谓是个好消息吧。”
“的确。”苏瑾年承认得十分坦然,盯着谢朝华,“此事对于睿王爷来说也是个好消息啊。”
谢朝华不语,她心中渐渐有了个大概。
“其实,既然双方目的相同,不如携手合作。”苏瑾年笑笑。
“哦?朝华愿闻详情。”谢朝华表示出兴趣。
苏瑾年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口,“谢小姐此番去楼南是为了去见一个人吧。瑾年希望谢小姐将他从楼南带出来。”说着抬起头,淡淡地看着谢朝华。好像在等她回应。
这话就如同一声惊雷在谢朝华头上炸开,从她被软硬兼施带走后。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到了恐惧。
只因她此番的确是去楼南见一个人,而这件事,世上知道的只有她与肖睿。
难道苏瑾年也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要说起来,此人的身份要不是她有着前世的记忆,根本无从而知……
看来此番她遇见的对手极其难应付,不过强大的敌人往往都会有个弱点,想到这,谢朝华故作不解,“朝华不明白苏先生指的是什么人。”
苏瑾年没有接话。想起昨夜里收到的传书,上面除了江夏王的消息之外,还有主上进一步的指示。他想,主上是不是将眼前的女子想得太聪明了。
“宋旭。”苏瑾年嘴里平淡地说出一个名字来,毫不意外地看见谢朝华脸上震惊的表情,料想此事最终都会在他的掌控下进行。
苏瑾年突然觉得有点失望,的确,他承认谢朝华绝对是他遇见过的女人中最聪明的一个,只是到底是个女子。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有一些小聪明,以及镇定装聋作哑的功夫比别人略高明那么一些罢了。
难道眼前的女子觉得若没有确切的消息,他们又怎么会费如此周折将她带来此处,而他苏瑾年又凭什么与她谈条件呢?
说完这两个字后。苏瑾年他只是随意地端起案几上的茶,状似不在意地瞟一眼跟前的谢朝华,却不言语。而原本温暖舒适的屋子瞬间便变得十分沉闷压抑。
谢朝华身子挺得笔直,只是微微抖动的衣袖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脸上划过一丝挣扎,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皱眉沉吟,“宋旭?这名字似曾相识。”
“啊!”谢朝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恍然大悟的样子,“苏先生指的是那个被先皇赠予楼南国的琴师宋旭吗?只是……既然是先皇当日赠与楼南国的,朝华此番又怎会想将此人带回国呢?”
坐在上面的苏瑾年瞧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看谢小姐大概是旅途有些劳累,有些重要的事情记得不怎么清楚。等小姐好好歇息几日后,相信小姐就能记起来了。来人,带小姐回房。”
前面的话是对谢朝华说的,后面话虽是对下人说,可苏瑾年却是笑眯眯地看着谢朝华,而谢朝华却从这笑容里捕捉到了一丝傲慢与轻蔑。
谢朝华淡淡一笑:“多谢苏先生体谅,朝华告辞。”
适才领着谢朝华过来的侍女又领着谢朝华回了霁云斋。
苏瑾年倒了杯茶,慢慢地品着,喃喃道:“难道非她不可?主上究竟用意何在……”他怔怔地出着神。
良久,一旁有人小心地走到跟前,试探着,“瑾爷,明日……”
“回京。”命令干脆而利落,他想,这样一个谢朝华有塞莉娅便足够逼她就范了。
谢朝华裹着裘袍斜躺在靠窗边的榻上,身下还铺着一张白虎皮,旁边堆着柔软厚实的毛毯和软枕,怎么看她所受到的礼遇还真是如贵宾一般,除了不能自由出入,这便是所谓的软禁。
是的,那日苏瑾年虽说得客气,却改变不了她被软禁的事实,所幸除了自由受到限制,她的待遇都相当不错,甚至他们还让青桐留在她身边。而苏瑾年自从那天之后,便一直没再见过面,谢朝华感觉到他笃定自己会成为他手里的棋子,而这也是谢朝华那天在他面前故意那样表现,成为他所希望的谢朝华。
只是三天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江夏王那里的情况如何了?韩琅文怕也早得了自己失踪的消息,他不会因此而延误了去楼南的行程吧……
想到这,她有些心烦,既希望韩琅文已经上路,可想到他将自己置于不顾,心里感觉却又不舒服。
一旁的青桐见谢朝华手里虽然拿着本书,却几乎没怎么翻动,而是有些走神地看着窗外。
屋子里里很静,所以能清楚地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窗户虽然只开了条缝,风却足以令人感到寒冷,青桐走上前,将开了许久的窗户关上,“略透透气便好,外头如今风大,姑娘吹久了仔细头疼。”
谢朝华回过头,对着眼前这张年轻单纯的面孔,她不知该庆幸此刻身旁有她陪伴好呢?还是连累了她跟自己一起被软禁了起来。
她这两天虽未出过房间,却知道苏瑾年一定不在此处了。只因伺候她的那两个侍女明显感觉轻松不少。
而塞莉娅也曾过来看过她,谢朝华却从她娇媚的笑容中嗅出一丝阴谋来。
直到她走后不久,她才醒悟过来塞莉娅那时候的笑容以及那句“好好伺候谢小姐”是什么意思。
除了原本伺候谢朝华的两个侍女,塞莉娅又差了两个侍女过来,真难得塞莉娅如此“有心好客”。
原先的那两个侍女清风、明月对谢朝华倒是一直恭敬有礼,尤其那个明月,性格沉静,冷冷淡淡的,做事一丝不苟,在这几个丫鬟里面,看得出说话也颇有些分量,像是半个主子。
而另两位就截然相反,好像与谢朝华有着深仇大恨一般,不但给脸色瞧,甚至偶尔还言语冲撞。
不过谢朝华从来不把她们行为放在心上,对于一个阶下囚,衣食无忧就已是万幸。
不过,许是她们见谢朝华好欺,于是常常茶水突然变得咸涩难咽,或是饭菜里夹杂着沙土,甚至有一次靠垫里夹着一根针,谢朝华靠上去的时候,后背被狠狠扎了一下。
可是谢朝华都没有说什么。
一个被囚禁的人又有什么声张的权利?
不过她倒想看看,那个塞莉娅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她知道这不会是苏瑾年的意思,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她从第一次看见塞莉娅,就明显感到她的敌意,不是立场相对的那种敌意,而是纯粹是针对她个人,只是从未谋面过,自己与她又会有什么私人恩怨呢?
有一次终于玩得大了,给谢朝华的衣服里竟然藏有一条毒蛇,青桐掀开的时候,吓得大叫起来。
明月听见动静跑过来,看见眼前的情景,沉着脸叫人把蛇拿出去丢了,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谢朝华的饭菜一一检查了一通。她该是略通医术,发觉不对,对着那两个侍女冷笑一声,“端去倒了,叫厨房重新做,再给我放些有的没的,仔细我让她自己吃下去。”
那两个丫鬟唯唯诺诺地应声而退。
谢朝华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面容平静,置身事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直到明月将重新做好的饭菜亲自端来给谢朝华的时候,她才拉着明月,“明月姑娘,今日多谢你了。”
明月低首恭敬却冷漠地说道:“明月着实佩服小姐的容忍。”
谢朝华回她一笑,盯着她的脸,“彼此彼此,朝华还佩服明月姑娘的隐忍呢。”
明月微一愣,整日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
此时,门帘被一下子掀开,一阵寒风顿时将屋里的暖意吹散,“谢小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娇媚甜腻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妖娆的身影出现在谢朝华眼前,脸若春桃,笑脸吟吟地看着自己。
正是多日未见的塞莉娅。
谢朝华笑笑,心想,终于是忍不住要摊牌了吗……(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算计
屋里只剩下塞莉娅同谢朝华两个人。
谢朝华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独有的蚀骨风情,即便自己是女人,在初见的瞬间也免不了短暂的怔忡,不过她眼里流露的蔑视也分外明显。
“谢小姐这几日休息得好?”塞莉娅妖娆婀娜地走到谢朝华跟前,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斜眼递到谢朝华面前,“瑾爷说小姐记性不太好,我看这封信应该会有些帮助。”
谢朝华接过来拆开,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咯噔”了一下。
她只一眼就认出这封信出自母亲郗茂娴之手,信中的内容很是普通,就像平日往来的信件内容,不外乎关照自己一切照顾好自己,得知她出使楼南的担心之情等等……
谢朝华看完,将信折好放入怀里。
当日她故意在苏瑾年面前如此表现,就想看看他们手里到底握了什么底牌,如此笃定自己会就范。果然这群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没有用谢家来威胁自己,看来他们的确是下了不少功夫。
她冷眼看着塞莉娅,没有说话。
“我这次可真是开了眼界了。”塞莉娅轻蔑地瞟了眼谢朝华,“原以为郗家是书香门第,郗家小姐也应该是知书识礼的,却没料到,竟然跟一个野男人住在一起。连我们大……”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干咳了几声掩饰过去,冷哼一声,斜睨地看着谢朝华,故意啧啧感叹。“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谢朝华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放肆!”
塞莉娅先是愣了愣。应该是完全没有料到谢朝华会如此做,她之前从丫鬟那里听说谢朝华这几日一直是十分隐忍的。
等意识过来自己被扇了个耳光时。顿时恼羞成怒,才要发作,就听见谢朝华冷冷地说,“跟苏先生说,他说的事情,我答应了。”
塞莉娅随即意识到这时候自己无法与她翻脸,一手捂着脸,凤目射出怨毒讥讽的光芒,甩手便走了。
谢朝华看着塞莉娅的背影。冷笑。
有些事情她可以忍,有些她却一定不会。
青桐推门进来,脸上有些担心,“小姐,没什么事去吧?”她见塞莉娅阴沉脸从屋里走出来,有些担心。
“青桐,眼下的局势,你父亲的冤情怕是难申。这次回去,去个偏远一些的村子。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吧。”谢朝华随意地说道。
当初收留青桐,一是因为投了自己的眼缘,二来也是因为她眼中流露的执着让谢朝华觉得此人可为自己所用,如今……何必让这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卷入这场纷争呢。
“小姐说这些干什么……”到底年轻面薄。青桐听谢朝华这么说,只顾着害羞,也没想太多。接着轻叹口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谢朝华笑笑。“快了。”
楼南国都,大昭。
一辆宽敞的马车在两驾马车在几骑士兵的带领下。从大昭东大街直穿而过,停在了大而气派的皇宫前。
从车里跳下个面目清秀的丫鬟,只是神色冷漠,让人望而生畏。只见她大方地走到宫门侍卫前,低首说了几句话,那侍卫顿时变得十分恭敬,向身后招了招手。
于是,一行车马便驶入了巍峨的宫门之中。
而谢朝华就坐在这辆马车上。
这次不同于之前那次,知道谢朝华不会逃跑,对她的看管也松了许多,所以谢朝华也知道他们正一路朝楼南都城而去。
只是一路上还是不让她下车,这次倒不是防她,想来也是要避人耳目。
谢朝华这番可以断定:苏瑾年一定与楼南皇宫有着密切的关系,不然仅凭刚才明月这么说几句话,侍卫就这样让她们的马车驶入皇宫,而且还没有检查。
明月……谢朝华倒是有些奇怪为何不是塞莉娅一路押送自己,毕竟当日是她将自己送到苏瑾年手上的不是?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停了。
车帘被掀起,谢朝华探出身去。
乍然下,刺眼的日光和冬日寒冷的北风让坐了许久车的她有些发晕,出了一身冷汗。这时,一只属于男人的,宽厚修长的手伸到了眼前。
她抬起了头。
男子厚重华丽的皮裘衬托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也彰显着他无比贵重的身份。
轮廓鲜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浅笑,那双琥珀色的水晶般眸子带着她看不懂的得意与满足。
寒风之中,在他如雕塑般身形下,谢朝华的身影则显得更为纤细娇小,她忽略那只递过来的手,使劲一撑,下了马车。
站在那个阴沉而野心勃勃的君王,她身形笔直,高昂着头。
她明白楚楠忻绝对不是此次劫她的主谋,只是眼下既然自己到了楼南宫中,却也未见他身旁有任何天朝使团的官员,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楚楠忻是打算瞒住自己被找到的消息。
先不管他这样做目的如何,作为天朝的臣民,此番出使楼南的使者之一,谢朝华选择无声来作为抗议。
楚楠忻对于她冷漠无礼的态度并不太在意,走之前派了一队侍卫和四个宫女给她,真是难得他的这番“美意”了。
窗外的雪细细密密地落下,倒是像极了夏日里的阵雨。
“楼南宫里的茶不知是否入得了谢小姐的口。”苏瑾年微眯着眼睛,语气淡淡的。
谢朝华转头瞟了眼白瓷盅里散发着热气的酡红,轻漾起一丝笑容,“苏执事客气了。”
既然她早就猜到苏瑾年的来历与楼南皇宫有关,那日看见他站在楚楠忻的身后便不怎么觉得惊讶了。
苏瑾年修长的手指灵活而有力,娴熟地煮茶。
手稳如钟,人静如松。
谢朝华有些感叹,也唯有这样的一个人才能在楚楠忻眼皮子底下不露丝毫破绽吧。
自从知道苏瑾年是楼南皇宫的执事之后,她略微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了。可见无论在哪个国家,为了权势明争暗斗是绝对少不了的。
楼南与天朝不同,皇宫之中,除了妃嫔所在的内宫后院之外,都是不设宦官的。苏瑾年则就是皇宫的执事,所谓执事就如同大内总管,官位不高,权利却是极大的。
只是,这苏瑾年身后的势力又是属于哪一方的呢?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荔枝香气,苏瑾年轻抬手臂,壶中滚水缓缓浇过茶碗,放下茶壶,伸出一只手让道:“小姐请。”
谢朝华并没有接过苏瑾年手中的茶碗,“既然苏执事管理宫中事务多年,朝华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苏瑾年笑,“可是我朝皇后娘娘?”
谢朝华微笑点头。
苏瑾年将茶碗放在谢朝华右手边的茶几上,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皇后不易。”
谢朝华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苏瑾年继续道:“皇后其实已久不得见圣面,而今宫中得宠的丽贵妃与楚婕妤,皆系出身楼南贵族名门,又多有生育。而太子的身子……自幼就不太好,圣上与皇后颇为担忧。”
“可怜我这妹妹。”谢朝华点点头,口气淡淡的。
苏瑾年抬头,两人相互看着对方,苏瑾年只看见谢朝华那亮如点漆的眸子,好似山泉清澈通透,却又深不见底。
他端起面前茶碗轻笑,“瑾年不过外院的一个执事,皇后娘娘的事也只知道这些了。”
谢朝华知道,阿容的消息怕是楚楠忻只让苏瑾年向自己透露这么一点信息。
这几日她被软禁起来,住的地方除了楚楠忻当日安排的几个人,其他人都不曾见过,谢朝华想:至少目前他是不会让她和阿容相见的。
只是若是这样,那苏瑾年的目的岂不是也达不成了?
苏瑾年好像看出谢朝华的疑惑,微微一笑,“陛下这几日因为要见天朝来的使者,去了禾田。”
他站起身背手而立,“明日谢小姐随我去见个人吧。”
“好。”这些年过去了,她其实也很想见见这个人。
“楼南宫里的情形谢小姐可否清楚?”苏瑾年突然问了句。
谢朝华一怔,说实话对于此时的楼南,她一点都不熟悉。不但因为前世她的经历根本没有涉足,而且如今的谢皇后也不是前世的那个谢皇后了,一切都会变得有所不同了吧……
“请苏先生指点一二。”谢朝华知道,身处在宫中,不管你是想或不想,总之是进了这个漩涡,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所以关系人情,利害关系,知道总比不知道来得好。
“皇上除了太子之外,还有三位皇子。”
谢朝华恍然,只是不知这苏瑾年是站在哪一位皇子这边。
“谢皇后不是楼南国人,当初立太子的时候也颇有一番争执。若是此番谢小姐能帮成瑾年这个忙,宋旭归国后,两国关系交好,皇后娘娘往日的劣势便可斗转成了优势。所以,于公于私,这件事情,你都应该去做。”
谢朝华心里有些愕然,理由真得像苏瑾年说得这么简单?
他竟然是站在太子这边的?
不管如何,总之现在自己先走一步算一步。
何况,宋旭还是要靠苏瑾年才能见到,她被他利用,她也同时在利用他不是吗?
谢朝华笑,“苏先生若是早这么说,朝华哪里还会有顾虑呢。”
苏瑾年满意地笑了,“现在说也不晚。”(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再见宋旭
果然,第二天苏瑾年就让谢朝华换上了一身宫女的衣服,而那些伺候她的侍女跟侍卫,不知道是不是真没认出她来。
总之,苏瑾年带着她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居住之处。
谢朝华暗叹,看来楚楠忻这个皇帝做得也不比肖旻轻松,先不说后宫,就单单这外头这些宫女侍卫的,就不知道隶属多少势力。
再想想,其实又有哪个皇帝当得轻松?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依然让无数人垂涎。
一路上,苏瑾年并不作声,只是带着谢朝华往西面走去。
到了一处宫苑前,只见有个内侍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迎上来,冲着苏瑾年哈腰堆笑,“瑾爷,可是要见宋先生?容小的先给您老带路。”
苏瑾年摆了摆手:“不用了。宋先生是不是和那几个从北方匈奴来的乐人一起住在西廊下?我自己过去找,你下去吧。”
那人点头哈腰地行礼退下,只是谢朝华瞟了眼,觉得此人脸上笑得有些古怪。
虽然只是皇宫里的一座宫苑而已,可谢朝华随着苏瑾年踏入大门后,发现里面亭台楼阁,假山石雕,样样俱全。而路也是分岔多多,直绕得有些晕乎。要不是有人带路,第一次来的人估计是绝对找不到北的。
行了没多久,谢朝华就发现这里比天朝宫里规矩少了许多。
一路上不时看见一边有人群在嬉闹,只是苏瑾年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都适时地停下行礼。等他们走过,嬉闹声又从身后响起。
“宫里本就是个压抑的地方。该松的时候就要松一些。”苏瑾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同谢朝华说。
谢朝华很想问他。是不是因为楚楠忻管得太松,所以他才可以带自己如此出入平常?
只是这话她当然不会问出口,而一路行过,谢朝华发现其实有人的时候,那些宫里的邻人与内侍宫女也几乎不敢抬头正眼瞧他们两,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苏瑾年才有恃无恐,不怕别人认出自己吗?
到现在为止,谢朝华都还看不明白苏瑾年的真正目的。
只是如他所说想扶持太子?
恐没有如此简单。
苏瑾年突然停下。“前头院子里人多。”他指了指旁边一处无人的所在,“委屈谢姑娘在那里等等吧。”
她想,苏瑾年在宫里到底还不是百无禁忌的。
顺着苏瑾年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发觉此处果然十分幽静。
红梅古松之下,竟然还有一眼泉水。
索性这几日天气不是很冷,水面上也没有结冰。
冬日的阳光并照在水面上折射出水晶般的银光,却也不刺眼,是不是寒风吹过,带起艳红色的梅花缓缓而下。悠悠落于如镜泉中,寂然无声。
一片,又是一片,谢朝华不知不觉中有些出神。
忽然。有人清了清嗓子。惊起一旁隐在枯枝中不知名的鸟儿,冲天而上。
谢朝华愣了愣,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男子立在红梅树下。衣装朴素。身材中等。
阳光照在他脸上,令谢朝华看不真切。只觉得他如梅如竹,气质过人。
“这位姐姐。这泉水并不怎么样,若是你想泡茶或是洗脸,我倒可以给你一个好建议,”他好像摸了摸鼻子,大声地说。
谢朝华微怔,他什么意思?
听他的语气,倒是没有半分调侃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同情。
难道……?
谢朝华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宫女服侍,人此刻就站在了泉水边上。
她又气又觉得有些好笑,板着脸:“我看公子误会了,小女子可没有寻短见的意思。不过是……在欣赏此处景色罢了。”
他爽朗地笑了,并没有尴尬:“我也没有那么说呀,原是我多管闲事。此处一向鲜有人来,不过这泉水虽不怎么样,却也是平日里宫中内侍宫女的饮用水来源,若是真有什么人跳下去,怕是即便去了黄泉,也不得安生,时时被人咒骂总是不太好的。”
谢朝华想想他的话,忍不住笑了。
那男子朝前迈了几步,阳光从他脸上移开。
不说他俊美无俦的容貌,单单只是那气度。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句话似乎也只成了衬托此人风采的背景罢了。
他微微笑着,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谢朝华与他几乎同时出口:“是你!?”
只是他的惊讶更胜于谢朝华。
宋旭。他们多少年不曾见面了,可是,再见到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反而有种他乡遇故知的熟稔。
宋旭就这样站着默默地看着谢朝华,然后朝着谢朝华拱手行了个大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初见时的惊讶已经褪去,眼中却带了份了然,以及无奈,转瞬间又笑眯眯地道:“你来一趟楼南也不容易,不如改天我带你好好转转吧?”
谢朝华此刻有些庆幸,眼前的宋旭还是多年前那个宋旭。
她笑笑,老实地说:“我也想啊,可是这里的皇上看得我很紧。”
宋旭晶亮的眼珠灵活地转动,冲着谢朝华眨眨眼:“皇帝陛下看紧之人可是谢朝华,却不是楼南皇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他就像个邻家少年,顽皮而慧黠。
谢朝华莞尔,几日来盘旋在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瞬间消散。
她很感激宋旭没有问一些让她无法却又不想撒谎回答的问题。有些人,为了显示自己无所不知,喜欢故意戳穿别人,却丝毫不能体会他人谎言之下难言之苦。
宋旭,她明白很多事情他看得很透彻,却绝对不会做这样让人难堪的事情。
生活在这世上本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从京都到楼南。一路之上谢朝华都一直在想见到宋旭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自己又该如何跟他开口。可真正见到面了,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半天。她冲着宋旭笑了笑,“宋先生,许久未闻先生雅韵,今日能否让朝华一听为快呢。”
宋旭没有推辞,依然如从前那样不拘,他从腰间抽出一管笛子,灿烂一笑,“琴还要去拿,你若是不介意。我就用这个吹一曲如何?”
“先生的曲子,定是好的。”谢朝华笑,淡而雅致。
她说得不是客气恭维的话,音律最高境界本就是吹奏之人的心境,宋旭,他所吹弹的乐曲早就超越了一切谱子与乐器,那份飞扬洒脱是旁人无法攀越的。
宋旭手握着笛子,笑涡浅浅,爽朗地道:“这一曲专门为我俩他乡偶遇。”
谢朝华望着他手中的竹笛。很普通的一管。阳光印在那光滑的笛声上,她隐隐竟好似闻见了竹子的清香。
宋旭双眸柔和地注视着谢朝华,可瞳眸中却不见她,只空空一片。却又好像是有太多的东西。
他已经坦然地抬手握笛,手指轻按,一阵悠扬笛声淡淡地。轻飘飘地扬起。
几枝红梅嫣然含笑,冬日的寒风好像也变得不再凌厉。
谢朝华不知不觉地闭上眼。仿佛看见了竹海,听见阵阵碧涛翻滚。
曲终。红梅花间,雪水滴融。
只一瞬间,却是永恒的韵律。
谢朝华不知说什么才好,宋旭的笛声,超越了世上一切的赞美之词,她所知的词汇在他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
宋旭的眸子本来是灵动的,可在曲终之后,却宁谧而沉静,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你说我的笛声如何?”他问。
谢朝华凝眸微笑,甚至是带着一点嫉妒,“宋先生怎么可以如此无忧地弹奏呢?”
宋旭就如同远离凡尘之人,像是天空之飘荡的云朵,那样自由自在。可偏偏他却又是个最不可能如此潇洒自由般存在的一个人。
宋旭淡定地看着她,乌黑发髻在阳光的反射下,泛着淡淡的金黄,好像头上顶着一束光环。
他忽然轻叹一声:“无论怎样美妙的曲子,也未必可以看到曲子背后的真正灵魂吧……”
谢朝华有些惘然,他这话是何意?
宋旭收回竹笛,随意地插在腰间,眼睛却是看着天上,温和地说:“躲在曲子后面的灵魂,究竟是昏暗的还是无忧无虑的呢?”他转过头,看着谢朝华笑,“无忧?我怎么可能是无忧之人。只是你不熟悉我罢了。可对于你熟悉的人,却又能看到他背后多少呢?”
他见谢朝华一脸迷茫,又笑了笑:“所谓近在咫尺,远在天边。有时候往往看似复杂的事情,其实原因却很简单。”他目光望着远方,“韩使臣应该不久就会到达大昭了吧。”
谢朝华一愣,不明白宋旭为什么突然提起韩琅文,更不明白他刚刚那番话究竟何所指,难道他的意思是知道韩琅文的意图?可他与韩琅文难道还有关系?
越想心中疑惑却越多。
她抬头想问宋旭,却见远处一个身影朝她这边看过来,那人是苏瑾年。
谢朝华这才意识到,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
“我该走了,改日再与宋先生叙旧。”
宋旭朗声笑道:“宋旭随时恭候。”
走到苏瑾年跟前,只见他淡淡一笑,“谢姑娘与宋旭看来相谈甚欢啊。”
“宋先生本就是个健谈之人。”谢朝华不淡不咸地回了句。
苏瑾年也没再多说,将谢朝华送回她所住之处后,只留下一句话后便走了:“皇上三日后回宫,谢小姐,时不我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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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那个三角函数童鞋素不素数学课代表啊?还素痛恨数学到需要天天敲打的地步?(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蛰伏
世事难料,苏瑾年那一句时不我待还犹在耳,谢朝华忽然地莫名其妙就又“重见光明”了。
所谓的“重见光明”就是她身在楼南皇宫这件事情已不是秘密。
她忽然在楼南皇宫中竟然就接到了远在京都的肖旻的旨意。
圣旨洋洋洒洒地,传旨的内侍差不多足足念了一炷香,以至于谢朝华谢恩后差点因为在下头跪着时间长了,差点就起不来。
其实这圣旨上的意思,无非是说楚楠忻因为一向仰慕天朝文明,曾经听闻天朝有专供贵族女子学习礼仪,琴棋书画的学院,感悟良多,又闻此番使团之中谢氏朝华才冠群芳,想让她给楼南贵族女子开课授业,一来可以弘扬天朝文明,二来促进两国友好往来。
先不说肖旻的立场,就楚楠忻而言,谢朝华倒是有些好奇,他倒是看得开,难道竟是不在意在之前的“皇后”之后,身边又多了一个从天朝来的“姐姐”吗?
从这圣旨中,谢朝华敏感地察觉到肖旻与楚楠忻应该是达成了某些共识,而她则成了这两个君王间谈判的筹码。
虽然她知道韩琅文使团一行也来到了大昭,只是即便此刻她的身份已经不同于之前,可皇宫却不是能随意进出的。
谢朝华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楚楠忻,自然也没办法出宫门。
而她也明白,虽然楚楠忻不再将她隐匿起来,可其实她仍然还是被用另一种方法而名正言顺地“软禁”在了楼南皇宫里。
谢朝华索性也不想其他,在宫里有宫里的便利。至少她见宋旭总比人在宫外要方便许多。何况,到现在也都不曾有人私下暗地联系她。足见不管是肖睿还是肖旻,其实都是希望她留在宫里的不是吗?
她深信。若是自己稍有些“举动”,这些蛰伏在皇宫大内中的探子不用她找,就会现身在自己面前了。
所以,现在就先走一步看一步。
按楚楠忻的意思,先从个贵族中挑了几个女孩子跟着谢朝华学习,人倒也不多,也不过就四五个,只是个个家底渊源。
两个是左右丞相的女儿,一位据说是丽贵妃的表妹。一个是楼南大将军王的女公子。
谢朝华心中苦笑,是不是应该谢谢楚楠忻太看得起自己,对她“委以重任”。
果然,才刚刚上了一天的课,谢朝华之前的预感便应验了。
那两个丞相的女儿,许是文官门庭出身,虽然有些冷冷淡淡,不过对谢朝华倒还是恭恭敬敬的。而大将军王的姑娘就明显难对付了,她丝毫不掩饰对谢朝华天朝臣子的身份痛恨。第一次见面就言语激烈,接着第二天便称病不来了。
谢朝华也不管她们来不来,来了做什么,只要没什么大的冲突。对于她而言就已经是万幸了。
可是,皇宫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即便谢朝华再小心应对。可她这个特殊的身份,麻烦依然会自个儿找上她。
虽然谢朝华此番这个差事无论在她或者外人看来。都是个“闲差”,可楚楠忻倒还是特意拨了一个宫苑给她作为上课之地。
此处倒是离宋旭居住的地方不远。只是这几日一来事情颇多,二来还是要避讳一下,谢朝华从那天之后便再没有与他照过面,而苏瑾年这几日也未见,大概是楚楠忻回来之后,需要前后照应,也脱不开身的缘故。
这日,谢朝华教得是她擅长的古琴。
不过令她意外地是,这几个贵族小姐倒也颇通音律,甚至对于天朝的曲子也通得很。这样倒是省却了她许多力气,直接选了一首古曲,大概说了一下要义,以及难点和一些技巧,便让她们自行练习。
屋里琴声此起彼伏,说不上赏心悦耳,毕竟再好的曲子,若是几个人前后不齐参差而奏,根本辨不出曲调来。
索性古琴的音质悠扬婉转,即便凌乱,也不令人心生烦躁,反而在这样一片纷乱的琴声之下,谢朝华感觉到久违的安全,不需要刻意隐藏表情,心事……
她看着外面难得的晴朗天气,碧蓝的天空清澈如水,她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放松。
突然,她感觉到屋里气氛变得有些异样,满屋的琴声突然戛然而止。
转回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高挺男人,而屋里其它人此刻都跪了一地。
她心中虽然讶异,却不慌不忙地起身行大礼,“谢氏朝华见过陛下。”
“谢先生平身。”楚楠忻笑笑,“朕好奇先生都教她们些什么,今日得空过来看看。”
“其实各位小姐都才艺非凡,朝华实在没什么可教的,倒是让陛下见笑了。”谢朝华客气有礼地回道,她心中思忖,自己这里的情况一天都不知有多少拨人向他汇报,他会不清楚自己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可见做皇帝的第一件要紧事,就是学会装傻。
“哦,对了。这是使团带过来给朕的特色糕点,朕想着谢先生离乡多日,定惦记家乡美食,带过来给先生尝尝。”楚楠忻话刚说完,身后便有人恭敬地双手捧过来一个食盒,放在谢朝华面前的桌上,一层层地打开。
楚楠忻好像很喜欢先生这个称呼,仿佛完全忘了谢朝华另一个身份。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这句话怕只是在民间适用。
谢朝华看了一眼,这是一个四层的食盒,每一层分四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一样京都特色的糕点,只是做的更加精致一些。
若真说起来,她对于京都唯一的惦念到还真是只有京都的小吃,可看着眼前被做得完全失了原貌的糕点,却是兴致全无。
她淡淡地行礼叩谢。“谢陛下恩典。”
楚楠忻挑了挑眉,好像看出谢朝华并不欣喜。“不喜欢?”
谢朝华倒也老实,摇头:“民间小食。如此精致反失了味道。”
“先生就是讲究。”楚楠忻笑笑,随手拿起一个绿玉糕放在嘴里,“我看味道不错嘛,先生尝尝看。”
谢朝华只好拿起一个,原本普通的四方绿玉糕被雕成了一朵梅花式样,入口松软,带着绿豆特有的清香。
她忽然想起来,前世宫里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绿玉糕,连梅花的款式都是宫人们知道她喜欢梅花而故意做成了这个样子的。
而如今。这梅花的绿玉糕又是为了谁而做呢?
“朕刚刚进来的时候,听见琴声,弹得可是‘梅花三弄’?”楚楠忻颇有兴致。
“陛下好耳力,正是梅花三弄。”
“呵呵,先生可高看她们了。这古曲岂是她们能弹出韵味来的。”楚楠忻笑着摇头,“说起这个,朕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谢朝华很随意地说:“陛下说的可是宋旭。”
“正是,他的琴艺堪称一绝。”楚楠忻感叹,“父皇在世的时候。极其喜欢听他弹琴。”
他忽然想起什么来,冲谢朝华一笑,“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先生可想去听听宋旭之琴?”
“求之不得。”谢朝华十分潇洒地躬身回道。
只是她这时候没有注意到有几道带着怨毒忿恨地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谢朝华随着楚楠忻往宋旭所在的宫苑走去。
“皇上要见宋旭何必亲自前往。不如让小的去传即可。”一旁有个内侍急忙忙说道。
楚楠忻不耐地挥了挥手,“不用了,正好朕也想走走。”
走了一会儿便到了。里面早有内侍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赶出来,躬身站在大门口。回禀道:“宋先生正在洗颜池。”
谢朝华正琢磨着这地方名字起的有些古怪,却没注意道楚楠忻脸上上过一丝戏谑之色。
这是谢朝华第二次来这里了。只是这次走的方向与上次不同。
她想起上次见到宋旭,见他神清气爽,可见他当日虽然作为“礼物”而送给了楼南王,可看他的模样,想必在这里也颇受到礼遇。
“到了。”楚楠忻停下脚步,指了指一旁的门,笑着说。
谢朝华因为正在想着其它事情,一时有些失神,脱口而道:“为何不进去?”
“哦?”楚楠忻笑得有些暧昧,“先生想进去便进去吧。”
谢朝华有些奇怪,可楚楠忻既然这么说了,她便抬脚进了门。
然后她终于明白这所谓的洗颜池是什么意思了。
此处竟然是一个温泉池,虽然眼前因为水汽的关系,白茫茫一片,可依稀可辨几个赤条条的男人正在池中泼水嬉闹。何况还有笑闹声传入耳中,其中有一个人的笑声特别的洪亮。
“陛下在此,成何体统!”跟着进来的内侍看见这番情景,大声喝斥道。
谢朝华顿时有些尴尬,这么一来她倒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成。于是便低眉垂首地站在楚楠忻身后,脸不由地有些发烫。
那个笑得最开心的人猛地回头,正是宋旭。他看见楚楠忻也并不慌张,在水池中优雅地欠了欠身,态度极其优雅自然,好像他此刻并不是赤条条的,而是穿着最得体的华服,“陛下恕罪,臣等并不知陛下会驾临。”
楚楠忻看着倒也不生气在意,反而笑着说:“你们倒是清闲自在,大冬天的懂得这样享受。”
宋旭眼眸流转,微笑道:“真失礼,但这也是陛下的恩典。”
楚楠忻笑,指了指一旁的谢朝华,道:“只是这样见故人,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
完结是个学问,尧一直在琢磨怎么结文。
写到这里读者也能看出来是进入一个新的高潮了,很多之前交待的情节都慢慢浮出水面。
所以这几日一直在想着之后怎么写,整理一下思绪。
这文不想写太过冗长了,高潮过去便是完结之时。(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春动
谢朝华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她冲着楚楠忻施礼道:“请恕谢朝华先行告退。”楚楠忻笑笑,也不再为难她,点了点头,谢朝华便立刻转身出了门。
出了门,谢朝华走了一会儿,寒风拂面,适才燥热的脸才恢复了过来。
冷静下来她忽然想,此番与宋旭见面,真的只是楚楠忻一时兴致所至而碰巧吗?
这场琴终究是没有听成,可谢朝华回去之后,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了。
天朝使团入京,皇宫里自然少不了设宴款待。而作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当然是一定要出席的,这也是谢朝华第一次见到妹妹谢朝容。
谢朝华站在人群中,见妹妹阿容优雅地从凤鸾里走了下来,紫金凤袍被冬日的阳光一照,金丝绣成的凤凰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原本爱笑的面容如今俨然多了几分严厉,观之端庄典雅,反而让人忽视了她明丽亮眼的容颜。
楼南风俗本就比天朝豪放,宴中不仅有大臣,也有大昭各等贵族以及各府女眷,来来往往,或随意四处走动谈笑,或行礼作揖互相结交,好不热闹。
谢朝华与一群宫中女官一起,站在高台之上,远远眺望。
只见韩琅文一行人在中间红锦毯上徐徐前行。四周的人像他纷纷投去或惊讶,或蔑视,或淡漠的目光。
韩琅文年轻的脸上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沉稳内敛的气势和威仪来,与身前贵为一国之帝的楚楠忻相比都毫不逊色。
眼前的情景让她突然想起前世第一次见到韩琅文时候。他也是这样,无论何时在人群中都显得如此出众。一身普通世家子弟的常服也丝毫不能遮掩他的风采,让妹妹谢朝容从此一见倾心……
谢朝华不禁朝谢朝容看去。她身后的侍婢撑起的华丽羽扇为她挡去了耀眼的日光,却也在她脸上投上一层阴影,令人难窥其神色。
忽然,一个穿着高品阶服侍的女官走到谢朝华身旁,行礼道:“谢先生请与众贵女一同入席。”
谢朝华有些讶异,疑惑地看向她。
那女官却面色沉静,并没有为谢朝华解惑的意思。
谢朝华朝前方望去,楚楠忻已经与韩琅文一行人见礼完毕,谢朝容则是端庄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微微一笑,有礼地点头,看样子,大概是说着些“娘家人”的体己话。
又回头看看一旁的女官,她身份在宫中应该有些地位,可平日并未在前庭见过,那想来应该是来自后宫。
那会是妹妹谢朝容的意思吗?
她想了想,颔首,道:“多谢提点。劳烦女官带路。”
那女官面色无波。道:“请谢先生随妾身移步。”说着,将谢朝华领到众贵女席上第一排最边上的位置,安排好之后,她便离开了。
谢朝华微微向四周打量。身旁一看便知都是出自贵族名门之女。
容色高贵,衣饰精致。时不时听见她们阵阵娇笑,与天朝女子想比别有一番婀娜风姿。
张望间。她们也朝谢朝华看过来,眼睛中微微地打量。不约而同地露出些许异色。她们之中并没有来宫廷中上课的女孩子,而谢朝华来楼南后又一直深居宫中。她们定是不认识,却又见谢朝华一声素淡的衣服,想来是琢磨不透她的来历。
谢朝华收回视线,无暇顾忌她们心中什么感想,却是再度望向远处高台,心中不停地思考。
京都改朝换代之后,谢朝容如今究竟是存着什么态度?
是从此打算安分地在楼南做一国之母,为自己唯一的儿子谋未来?还是甘愿牺牲只是作为天朝在楼南的一颗棋子呢?
迎宾高台之上,楚楠忻看着眼前从容淡雅文质彬彬的男子,心想或许他接受肖旻的提议也未尝不好。想起当日就是眼前的韩琅文以三千守兵足足与他的十万楼南大军相抗衡,不管当初发兵的原因是什么,可这一个月的死守严防已经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
“皇后,你故国果然人杰地灵,韩大人如此青年才俊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楚楠忻哈哈玩笑着说道。
“谢陛下盛赞。”谢朝容十分坦然地替韩琅文领受了这番称赞,连谦虚的话都省了,“既然陛下都觉得韩大人风采过人,难得他来楼南,不如……”谢朝容抿嘴轻轻一笑,眼波流转,“不如请韩大人亲自将带来的礼物给那边的贵女们送过去吧。”
楚楠忻忍不住侧脸盯着谢朝容,她是故意还是无心?
楼南自古有个习俗,若是男方在一个十分隆重的场合当着众人之面送礼给一位女子,而那女子又欣然接受的话,那就表示两人在众人的见证之下定了婚约。
楚楠忻心中思忖,皇后是外朝之人,这习俗虽然古老,如今却不太盛行,她究竟是知还是不知呢?
略一思忖,楚楠忻便哈哈一笑,冲着韩琅文道:“那就有劳韩大人了。”
无论皇后是否故意,就算韩琅文不是楼南国人,可到时候,有这么多人当场见证,这婚事即便不成,也足以可以削了天朝使者的面子。
别的不说,光是使者对于楼南国风俗习惯不甚了解这一点,就会让一向以礼仪志之帮的天朝丢了脸面。
而楚楠忻可以确信的是,韩琅文虽然肯定来之前翻看过楼南相关的礼仪书籍,可这习俗来自民间,并无在书籍中明文立规,除了楼南国人,外人是很难只晓得。
他就等着看好戏了。
谢朝华正在低头沉思。
“呀,那个天朝使臣朝这里走过来了!”不知贵女们中谁叫了一声,就好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顿时一片哗然。
谢朝华抬起头,随着她们一起看过去。
只见韩琅文正从高台上徐徐而下,朝这边从容地走过来。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高台之上的动静而转头看了过来,韩琅文在众目睽睽之下,神态如常,庄静宁和。有风吹过,鼓起他宽大的衣袖,有种飘然出尘的潇洒之姿。
他一步步走近,唇边露出一缕恬淡笑容。
谢朝华安静地凝视他,从远至近。
她眼角的余光发觉身旁的女孩子们都一个个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有些活泼的甚至兴奋地议论开来。
“这人长得真是好看啊!”
“我爹爹一直说天朝人如何如何狡诈凶恶,如今看来他可是骗我,你们看他的笑,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人比他笑得温柔的……”
“噗嗤。”一旁女孩子笑成一片,其中有人出言,“那是你爹爹怕他的宝贝女儿给天朝的男人把魂勾走了,从此远离他老人家。何况听说天朝的规矩大得很,女子很多事情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尤其嫁了人的。”
“哎,要是能嫁给他,就算让我一天只吃一顿饭我也是愿意的。”
“哎呦,笑死我了。”一个女孩子指着刚刚说话的,“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跟吃扯上关系。”
宴席上,不少人见韩琅文从上面离席而来,纷纷上前与他寒暄招呼。
韩琅文一一客气地回礼,目光却时不时往谢朝华她们这里投来。
女孩子们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韩琅文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关注着,更不用说他的目光扫向何处。
每每他目光扫过来时,女孩子们都会忽然噤声,虽然此刻时时寒风吹过,空气中却隐隐有阵阵灼热拂过。
谢朝华也一直注意着韩琅文,她许久不见,看他走路,伤势应该是大好了吧。
当日张德芳说会将药送到韩琅文手里,不知是否言而有信呢?
韩琅文目光从人群中扫过,似乎在寻人。经过谢朝华的时候,瞬间停住了,唇角泛起一抹微笑。
四目遥遥相对,谢朝华怔忡了一下,虽然离得还是有些距离,可他相视之际,目色澄净,眼底通明,仿佛探到了她的心里。而那一笑,似多少深意尽在其中。
“你们看!你们看!他竟然看了过来,而且还笑了笑!”女孩子的声音中掩饰不住激动之情,刚刚韩琅文看过来的时候,谢朝华明显感觉到四周一片寂静,直到他平静地转过头去,身旁才有人轻轻吁气,然后又窃窃地交谈起来。
“他好像在找什么人?”
“你看他手里拿着礼盒,难道……难道他竟是过来送礼的!”
这话一说出来,席间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连谢朝华都明感觉到四周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那些女孩子都不在像刚刚那样偷偷整理衣衫,一个个拉着身旁的丫鬟问她们自己看起来如何如何……
甚至她听见有人抱怨道:“我姐姐可真可恶,早知到今日这样,当日就不该将那件孔雀裘给了她去!”
贵女们笑嗔一片。
四周淡淡暧昧浮动。
谢朝华却在想,他是不是在找自己呢?
可是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身在贵女一席之中,为何他却如此肯定?每次抽空必定是往此处看过来?
果然刚刚那个女官的安排不是偶然的。
难道竟然与韩琅文有关?
***
这两天卡啊,卡啊,卡啊……
哎,差点今天就断更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私语
第二十九章私语
韩琅文终于从一堆官员中脱身而出,直直地朝贵女们所在的席位走来。
四下里刚才还窃窃私语的席间,瞬间就十分安静,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谢朝华坐在最旁边,感觉到到风吹动发丝拂过脸上,有些痒痒的,也感觉到那人潮水般的目光。
韩琅文唇角衔笑,从贵女中一席一席走过,清冷如从月光中走出,笑容却和雅明净,融有他独有的坦然自信,有片刻的静止,他停步不前,就站在了谢朝华的面前,双目熠熠地注视着她,坦然而坚定。
谢朝华也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她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谢小姐,微薄之礼,还请笑纳。”他伸手递过一个礼盒。
谢朝华有些莫名,抬头看他。
只见韩琅文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心想大概是一路行来又喝了不少酒的缘故,而看的双眸清澈无垢地注视着自己,好像只是一个很平常的举动,便自然地伸手接过,行礼道:“多谢韩大人。”
一阵阵抽泣声在四周响起。
谢朝华想,这举动很平常,许是韩琅文身份的关系,那些女孩子们春心萌动,不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可即便她这么对自己说,不知怎么,心却咚咚地跳得厉害。
暗自平复一下思绪,抬眼望去,只见宴席上,众目睽睽,视线皆汇聚在他们身上。
突然一个内侍模样的人匆匆行来,看见谢朝华后略微愣了愣,才道:“圣上请收下韩大人礼物的贵女前去面圣。”
韩琅文冲着谢朝华微微一笑。“贵女?”
谢朝华有些尴尬,冲着内侍讪讪一笑。“这位执事,是妾身……”她脑中正在琢磨这件事怕并不如她之前想的那样简单。不然为何独独让收礼之人前去面圣?想到这里,接下去的话便不知道怎么说才恰当了。
那内侍面色如常,倒也没等谢朝华再开口,只冷静地说,“既然是谢先生收了礼,那就请随小人见圣驾吧。”
“那有劳执事了。”
内侍走在前头,谢朝华与韩琅文亦步亦趋缓步跟上,她瞟了眼韩琅文,见他面色如常。惴惴不安的感觉稍稍平复。
“放心,一切有我。”韩琅文在她耳边低语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坚毅。
高台渐渐近在眼前,谢朝华一路行来,不过十丈长的路,她觉得度日如年。众人神色各异,皆朝他们投来各色的目光,而她却到现在都不知为何他们表情如此古怪。于是她垂首而行。
拾阶而上,内侍示意他们二人驻足,自己则上前通报。
“是哪家姑娘啊?快带上来给我见见。”
不是妹妹阿容的声音,这样的场合能如此随意说话。看来定是得宠的嫔妃了,偶尔听见宫人们四下议论,如此性情。该是丽贵妃。
果然,就听内侍恭敬地回禀。“回丽贵妃,是贵女学苑的谢先生。”
顿时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谢朝华微微抬头。见众人神色各异,楚楠忻的脸绷得紧紧的,而妹妹阿容却面含浅笑。
此刻突然四周一丝风也没有,冬日微弱的日光也好像忽然变得灼热起来。
谢朝华保持镇定,侧脸看向身旁的韩琅文,却见他直直地注视着前方。
随着他目光扛过去,宴会主桌之上,楚楠忻居高地注视着他们,神色莫测。
丽贵妃出来打破冷场。
这个衣饰华丽,笑得媚骨的贵人起身走到谢朝华跟前,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哎呦,原来是谢先生啊。一直听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是一般女孩子。妾身的妹妹这些日子多谢先生教诲呢。”
她果然是个快人快语的脾气,还未等谢朝华回话,便拉着来到谢朝容的面前,笑:“到底是皇后的姐姐,你们看看这眉眼长得可真像啊。”
谢朝容淡淡一笑,端庄却疏远,“姐姐在宫里这些日子住的可习惯?若是有什么委屈妹妹没照顾到的,相信姐姐也能体谅我这个做妹妹的为难之处。”
谢朝华回笑,“当日妹妹离家之时,老太太就曾说过,妹妹出嫁之后,应该先是楼南的媳妇,然后才是谢家的女儿。如今更不比当日了,妹妹现在是一国的皇后,母仪天下,难道朝华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丽贵妃左右瞧瞧,立刻看出些端倪来,话锋一转:“谢先生这番才情容貌,将来谁要是娶到你,得妻如此,可是有福了。”
谢朝华自然不会把她这话当真,不过还是有礼回道:“丽贵妃谬赞了。”
又说了一会儿家常话,楚楠忻便放谢朝华回去了。
他一直没怎么说话,众人见他脸色阴沉,便也悻悻地。
谢朝华虽然莫名,不过好歹这次应该是有惊无险,转身时,妹妹阿容含笑的脸在眼前一晃而过,只见她目光看着韩琅文,眼中意蕴深深。
是夜,皇城里礼花齐放,天空顿时五彩斑斓。
宴席上众人酒酣淋漓,楼南人本就嗜酒,今天这场欢宴想必是要通宵达旦了。
夜空中一片灰色的流云慢慢移开,一弯新月偷偷探头,好像也被这靡丽夜光琉璃而吸引。
清露凝结,澄碧的湖水荡涤着深秋的寒气,满天星斗静静地浸入水中。
前头宴会的喧哗声一阵阵传入耳中,忽然好像宴会之中有人开始豪迈地唱歌,楼南曲风古朴奔放,此刻静夜听来,别有一番豪迈的味道。
听了这歌,谢朝华也觉得胸中郁结一扫而光。
“你到好兴致。”有人在背后笑道。
谢朝华回眸,“宋先生,他们到放你离席。刚刚那歌让我听得有些入神。”
宋旭的笑涡醉人:“这样不加修饰。不讲究技巧的歌声的确有他的动人之处。”
谢朝华看着他,想了想。问:“宋先生这几年在楼南生活,可有什么让你动心的人事吗?”
宋旭收敛起笑容。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此刻,他显得格外的英俊,夺魂摄魄的那种。他回答:“没有。”
“身在异乡,洁身自好倒也不失为一种自处的方式。”不知道为什么,宋旭的一贯超然在谢朝华看来,既羡慕,有时候却又打心中泛起怜悯来,怜悯他这样的一个人,却有着如此际遇。
宋旭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沉重。可他依然微笑着说:“洁身自好?我可不想做什么正人君子,其实我还喜欢做个真小人,那才活得更自在一些。”
谢朝华也习惯他说话的方式,而且他这番话细想想却也有些道理。想到那日见面之后就再没机会说话,今夜倒是碰巧了,她想了想,道:“其实,你在这里只是个过客,若是想离开返乡。随时都可以。”
宋旭没有作声,脸上难得出现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忽然一片乌云飘过,盖住了原本就淡弱如萤火的月色。宋旭的脸此刻便几乎隐在夜色之中。但是谢朝华知道他没有笑。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大概是四五年前了吧,那时候的你心里一直是想离开京都的。到了此时此地,你怎么还是没有跳脱出去呢?”
谢朝华听了他这话。很吃惊。
身旁的人或亲近,或疏远,好像都从来没有人这样直接地跟她说这样的话,即便是哥哥谢焕,也只是偶尔旁敲侧击地劝解自己几句罢了。
宋旭见她不语,沉吟了一下,道:“你我都是天朝的臣民,各自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选择的路我无法干涉,但我的将来也不用你来考虑。目前的我,只是打算顺其自然。”
谢朝华抬起头看向宋旭。
头上的乌云散了开去,拨云见月。
他晶亮的眸子如镜子般反射出自己的身影,谢朝华忽然笑了笑,“宋旭,其实我一直真心很羡慕你,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你却依然能在有限的环境里,选择你想过的生活。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尊重你的选择的。”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宋旭,有些奇怪,可此情此景却又显得她的话格外真诚。
话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可宋旭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看着月下站立在湖边的倩影,风扬起她乌黑的发丝,越发令她显得纤弱,可她脸上的笑容却沉静而坚强。
他还是又说了句,“日后的形势的确很难说。你在楼南的处境微妙,我若是还在这里,说不得会一直对你说一些并不如你意的话。”
谢朝华抬头,目光在宋旭脸上划过,缓缓与他对视,忽然嫣然一笑:“宋先生,你的笛子吹得虽好,可还是不如你的琴声令我入神。改日朝华得空还想向先生求教一二。”
宋旭听了这话,温和一笑:“我知道了。哪天等你空了,宋旭愿意奉陪。”
谢朝华看着宋旭步伐轻快地走开。
天空中烟火此时已然燃尽,夜宴却到了最沸腾的时候,春宵苦短。
谢朝华看着天空,忽然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身后人有说:“宋旭的确是个奇人。”
谢朝华笑笑,终于还是忍不住现身了么?
她转过身去,道:“苏执事有何高见?”
***
感谢xn6260999的大香囊,跟玉米粒童鞋的香甜蛋糕。
果然打赏神马的最有爱了,顿时思如泉涌。
今天不会拖到半夜更新了。
这两天有点卡文,不过我会抓紧补回来的,不会再这么更新不定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