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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强化天师全文阅读

作者:墨非     超级强化天师txt下载     超级强化天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百八十九、意想不到的结果】

    也亏得他反应足够机敏,不然又如何将种种麻烦和弊端都想得到呢?

    辜不诚也是人精,自然看得出关天养的为难之处,故才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但他没想到的是梁师曾竟然也从中看到了机会,凑合了上来,心下顿时一惊,暗叫要糟。

    关天养也深知梁师曾是一个极懂得把握机会的人,这么大的事,又岂能绕得过玄武宫去?便笑道:“晚辈也在想,这果然是一条好主意。在晚辈不方便的时候,大可代为行使管理之权。其实陈朔在这些事务上是最有见地的,想法新颖的总是出人意料,这个类似于长老会的辅助机构如何建立、如何运转、人员如果更迭遴选,都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听了这话,辜不诚等人自然是大失所望,梁师曾虽然振奋,面上却是毫不所动,心下只是大笑道:“好呀,他总算是意识到这些人都不是好相与的,离了我玄武宫,就凭他还有大慈悲寺、重极门、蜀山派又岂能兜得转?陈朔虽是他的兄弟,但更是我玄武宫的弟子。只要他能信任陈朔,我玄武宫就总有法子将通天鉴残纹弄到手里来。大不了多费些周折和时日就是!”当下朗声笑道:“这话很是。掌门师兄都常夸陈朔,说他年纪虽轻,但见识卓越,脑子里尽是些出人意料之想。虽然才拜入我玄武宫十年,但已经着手协理庶务了。关兄弟若要他来帮忙,我这还得向掌门师兄和陆师兄请示呢!”

    关天养是怎么想的梁师曾不知道,梁师曾在打什么主意关天养却猜得**不离十。陈朔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是了解。据他这些年来的见识,修行界不论哪一派的掌门都远不如陈朔,更不如陈朔谙通权势的本质和运用。陈朔不是一个追求实力至上的人,那是一个迷恋至高权力的疯子,他总是幻想着将将所能接触到的一切都转化成权力的资源来进行支配。为了实现这一目的,生死的兄弟都可以利兄,更不要说是同门了。

    陈朔是一个全然不受伦理道德、陈规旧矩约束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甚至不是人,是一头不知道从什么世界冲出来的,旨在撕裂一切秩序,建立一个由他的意志支配的理想王国的怪兽。

    正是因为了解陈朔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关天养才没有怪他当年在千阳山的举动,有时候甚至隐隐觉得亏欠了陈朔。眼下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比当年更好的机会,所以他想到了陈朔,也想到了更多、更久远的未来……

    接下来的十多个时辰里,你建言、我献策,终于拿出了一个令关天养大致满意的条框。具体的细则关天养暂时不想去,就算想了也想不好,这个还得交给陈朔,让他去表演,让他去震惊修行界。

    永和宫里显然有魔道的奸细,这边的会议刚刚有些成果,魔道那这就再次集结来攻。梁师曾坐镇指挥,只将关天养交给道行、李延极等人,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关天养的绝对安全。另一方面又派出信使赶回玄武山,要求全力支援崂山大战。

    会议结束之后,关天养猛然意识到自己得到的和失去的差比如此巨大。

    权势是他重来都不想要的,弃若敝屣;自由是他最为珍视的,视若至宝。如今是得到了最不想要的,失去了最想要的。

    可是,为什么会作出如此愚蠢的抉择?

    是因为形势所逼,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以前常听人说: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故之后,他才体会到‘身不由己’这个词是多么的沉重。

    他没有理由恨大慈悲寺、恨玄武宫、恨蜀山派,甚至是恨玄武宫,因为他们都是棋盘上的子,每个都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推着前进。

    是的,他们又何尝不想清清静静地修行?他们又何尝想利用自己?

    想着这些,就又想到曾经在杨纵面前说过的豪言壮语,然后才体会到杨纵那样的人为何也做不到洒脱自如。

    玄中观处中崂山之中,安静得很,纵然外面打得天翻地覆,这里也是半点感觉都没有。道行、李延极、骑龙真人都在外面喝茶,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思绪如野马般飞驰,却是越想越觉得无趣。

    其实要获得自由很简单,就是丢了通天鉴。可是他又怎么舍得?通天鉴毕竟是神器,就算是残破不全的,也是一件神器呀!

    【心经】上说,心无挂碍,方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可是,又怎么能够甩得脱对通天鉴的挂碍呢?

    在玄中观的日子有如被软禁了一般,毫无自由可言。关天养说想出去走走看看,李延极和道行都摇头说不行,除了玄中观周围里许范围,哪都不能去。

    关天养就笑道:“我这与坐牢有什么区别?”

    李延极说:“没区别,一点区别都没有。可是,我们又何尝想这样?唉……”

    关天养见李延极神情忧忡,郁闷难言,就问:“怎么了,李前辈?有什么话不好说么?”

    李延极苦笑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关天养双手一摊,说道:“已经成这样了,那又有什么办法?”

    “当初我们设想的是,梁师曾以势逼你,要你说出通天鉴残纹的下落,而我们则尽力予以维护,从而形成相持不下的局面。在魔道大举来攻的之下,梁师曾是绝不敢撕破脸皮闹翻的。等大战结束,再想办法拖上一拖,总能寻到好的解决办法……”说到此处,李延极连连摇头,感叹道,“可惜呀,假设作不得数。其实这些天来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当时就要承认通天鉴残纹在你身上呢?”

    “我为什么不承认?”关天养反诘道,“与其想说办法赖下去,还不如爽爽快快地承认。我若是赖着不承认,明着或许不敢拿我怎样,但暗地里怕是会无所不用其极。我一个人,他们是无数人,怎么斗得赢?为了这条小命着想,承认总比不承认好不是?更何况,这样一来,反倒打破了玄武宫主导正道的势力格局,于大家都有好处不是?”

    李延极道:“是呀,我们是很需要打破玄武宫的主导局面,但却不能靠你,更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说到此处,李延极将目光转向道行。道行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玄武宫的优势太过巨大,绝非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虽说通天鉴残纹带来的利击冲击实在巨大,已然将玄武宫的阵脚完全打乱,但还是无法从本质上抵消他们的优势。早知你会这样做,我们事前就该商量一番……”李延极又将话头接了过去,说:“是呀,是该事前商量一番的。但当时我们也有顾忌,毕竟有关通天鉴残纹的话题对你来说太过敏感,我们怕你产生误会,所以便采取了最保守的方式。当时的混乱你也都看到了,除了玄武宫和及附庸,哪家哪派不是欢欣鼓舞?可随着讨论的深入,所有人都发现玄武宫太过庞大,不论怎么做都绕他们不过去。我们纵然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上位,拿到一定的话语权,但还是没法子在短时间内改变玄武宫主导正道的事实!”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关天养只得呵呵地笑了起来,“总之,我会想办法帮你们争取,至于能争取到哪一步,这就要看你们的努力了。按当时讨论的结果来看,长老会的建立是势在必然,短时间内大约我还能够主导,但长远了就没办法。”

    李延极笑道:“玄武宫的手段谁不知道?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若陆世元真的依你之言,派出你那兄弟陈朔来代表玄武宫,我们或许能争取到更多的机会。但陆世元精明之极,断然不会依你之言的!”

    关天养陡地冷笑了起来,说:“若真是这样,那我还求之不得。玄武宫上下估计也只有马前辈才对陈朔多少有些了解,别人嘛,嘿嘿……我现在担心的是玄武宫真的依我之言,派了陈朔出来,那你们可就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道行笑了起来,说道:“陈朔是你的生死兄弟,他们做什么,你肯定不好拦阻,也不好替我们从中斡旋。但机会都是公平争取的,我们也不会让你难做的!”

    关天养吃吃地笑道:“大和尚,你会错意了。我是说陈朔的脑瓜子和玩弄权术的手段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了的,玄武宫真要是派了他来,别说是正道各派,就算再加上魔道,怕是也玩不过他。你们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觉得陈朔与我年岁差不多,又岂能与有着几百年智慧的修行者相比?那我也只好说拭目以待了!”

    李延极很是诧异,“怎么,陈朔很聪明?”

    关天养没有解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有气无力的日头慢悠悠地说道:“我只是跟你们提个醒,防备着点,不然将来有的是时候哭。”说着将手一甩,闷闷地道:“不说这些了,继续睡觉去……”

【四百九十、玄武宫的手段(上)】

    又在经过了三个月的苦耗之后,陆世元亲率数千正道授军赶到,魔道纵然人数和总体实力皆占有优势,奈何指挥不力,腹背受敌之下,连一天都没有撑下去就全面崩溃。为求保命,一个个的哪里还顾得上抢夺通天鉴残纹,更不要说门规戒律,都使出了最大的本事逃蹿,不到两天,崂山千里以内便连一个魔道中人都寻不着了。

    正道此番获得空前大胜,却是半分欢喜不起来。半年下来,总计伤亡弟子一万有余,单是玄武宫一门死伤就将近三百。好些小门派更是因此而元气大伤,振兴无望了。

    击退了魔道后,陆世元当即就号召在崂山巨峰顶召开一场正道的全面会议,所有参与了这场大战的弟子皆有发言权,从而决定通天鉴残纹的管理、使用等等细则。

    好笑的是,关天养这个已经为天下众知的通天鉴的所有者却没有了发言权。会议开始前,陆世元很干脆、也很果决地告诉他:“我们会按照你的意思来制订相关的细则,绝不会有半分的逾越!”

    关天养还是头一回正面与陆世元打交道。他曾分别听杜友逢和李延极说过,两百三十年来,玄武宫对外事务——包括统率、指挥整个正道对抗魔道——完完全全由陆世元执掌,就连掌门马承风都没有置喙的余地。在伏魔观观主之位上,陆世元就像暴君,比秦始皇、比汉武帝更加残忍、更加威权、更加说一不二的暴君。只要是他的意图,就从来不会只是幻想,迟早会成为实际的行动。他的话不多,但永远都是一锤定音。但凡与他打过交道的正道各派掌门,绝大多数都对他敬畏有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世元的形象就是玄武宫的形象,二者俨然一体,不可分割。

    面对陆世元那灼灼的眼神,关天养当然不怕,反而忍不住开始分析起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来。

    陆世元见关天养没有作声,也没有再强调第二遍,握身便走。关天养这才叫道:“陆前辈!”

    陆世元停了下来,“你有意见现在可以表达,但在会议过程中,我不希望再旁生支节!”

    “放心……”关天养并不为陆世元的气势所压倒,轻松地笑道,“我不会搅局的。但现在想耽搁你片刻功夫,说几句话,可以么!”

    陆世元扭转身来,“我正是为此而来!”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关天养让过了茶,酝酿了一下情绪,展颜一笑,说道:“看出来了,你和梁前辈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他是云,阴柔绵厚,变化多端;你是雷,是雷霆,一发作便是天地震动,万里惊怵!”

    “是吗?”陆世元话语中丝毫不带感情,“这是夸奖呢,还是讥谏?”

    关天养又是一笑,却没有作答,直待笑容渐渐冷却下来后,他才不徐不急地道:“陆前辈有没有想过,局势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陆世元没有反问,更没有沉默,而是说:“你尽管放心,玄武宫绝不会容许再坏下去了。”

    “我知道!”关天养说,“不然前辈今天也不会亲自也这一趟。既然来了,我也就说句发自腑肺的实话:如果不是梁前辈打着公理大义的旗子来谋夺通天鉴,我是绝不会借机反击,挑战玄武宫在正道的主导地位的。”

    “这不是他个人的意思!”陆世元全然不像梁师曾那么的虚伪矫饰,极其坦白干脆地道,“但玄武宫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为了挽回损失,我们还有努力的时间和余地!”

    “是,还有!”关天养说,“我与玄武宫从来没有仇怨,甚至因为陈朔的关系,我们本来该成为很好的朋友。但你们太自高自大,我也不敢攀交,因此才会闹到这一步。我是势单力孤,本领低微,但更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只要玄武宫永远不再挑战我对通天鉴残纹的所有权,那么,我也不会挑战玄武宫对对正道各派的主导权。我们成不了真朋友,但可以成为很好的合作者。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不受任何人、任何势力的控制,安安分分地经营好手里的生意就行。这应该不难满足,对么,陆前辈?”

    陆世元喝了口茶,似乎觉得茶汤的滋味很好,就含在口里细细地口尝了起来。

    关天养也知道陆世元在斟酌利害,也不急着追问,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也品起了茶来。

    半晌之后,陆世元终于笑了,说道:“很好,合作,你是玄武宫的第一个合作者,也是最后一个。”

    关天养将肩一耸,“我可一点也不感觉到荣幸!”

    “那就最好。”陆世元站了起来,突然叹息着感慨了起来,“不过呀我们已经老了,老得有些糊涂了,不再是你的对手。以后跟你打交道的事还是由陈朔来负责吧……”说完便大步而去。

    关天养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了开来,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惊惧。

    陈朔能够被重用,关天养原本乐见,但绝没想到玄武宫人才济济,会在这时候将陈朔放出来。他此前在梁师曾面前的提议,实在是冲着梁师曾那多疑的性子去的,玩的也就是虚虚实实的把戏,完全没承望玄武宫真的会采纳。如此一来,他的整个计划就会完全被打乱,甚至于彻底偏离他的预想。

    就本性而言,陈朔并不招人待见。他既现实又势力,不管做什么事,想的只是利益,怎么才能将自己获取的利益最大化。乍然相处,都会觉得他殷勤、周到,令人亲近。可相处日久,便会知道他是一个十足虚伪的人,纵是再不喜欢的人,但为了利益考量,也都会待之若兄弟般亲热。而一旦他不需要你的时候,纵曾经你为他付出了再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你心窝上捅刀。关天养伪饰之术可谓是令天下人印象深刻,但凡领教过的无不暗地赞叹,但他们却都不知道关天养是师从于陈朔的。

【 四百九十一、玄武宫的手段(下)】

    从小到大,陈朔真心相待的朋友只有关天养和苏少白两人。尽管如此,在该利用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利用,绝不会有半分的手软,更不会因此留下心理负担。

    玄武宫派出陈朔出任长老会的代表,别派只当他是一个年轻不谙事,好高骛远,只会说大话的浮夸小子,纵是马承风的弟子,也绝少有人会拿正眼瞧他。可等他们明白陈朔是天底下最会拌猪吃老虎的人时,一切都晚了,长老会已成了陈朔手中的玩物。

    关天养当然不想阻止陈朔登上修行界权力的巅峰,甚至于还会明里暗里相助。但在这之前,他需要长老会形成鼎足之势,不论是谁,都占据不到绝对的优势才行。纵然陈朔手段再高明,到时有他居中协调,再加上各派的牵扯,就绝不至于一家独大,影响到修行界的势力平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朔是个疯子,一旦掌握的权力过大,就会干出令人难以想像的疯狂举动来,甚至于比魔道都还要疯狂。从古至今,还从来没有哪个门派或是谁敢去想一统修行界的宏伟壮举,陈朔不但敢想,甚至还会去做,前提是他手里掌控的资源足够来实现这一壮举。据关天养对陈朔的了解,一旦他成功控制了长老会后,就是染指通天鉴残纹,然后挟玄武宫和整个正道之势向魔道发起统一之战。

    虽说眼下正魔二道攻伐不断,局势异常紧张,但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一旦陈朔掌权,那就必然是你死我亡,二者只能存其一的下场。不论是对修行者还是对普通百姓而言,这都是最为可怕的灾难。

    想着这些,关天养连自杀的心都有了。将来有一天真的天下大乱的话,他至少得承担一半的罪过。但若是玄武这让陈朔晚几年再出来,等长老会动作成熟,那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陈朔如果现在就着手协助他组建长老会,那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局面反倒成了给陈朔做的嫁衣。

    “不,怎么会这样?”关天养真的想不透,陈朔才拜入玄武宫十年,纵然得到了圣剑屠天,但在修为上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突破,单凭他那一张嘴,怎么就能取得陆世元的信任?“难道是……”一想到陆世元有可能是虚晃一枪,关天养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说道:“好,我先看看今天的会议怎么开再说吧!”

    今天的会议换成了陆世元亲自主持,整个议程都是事前拟好的,每一个环节都被精确控制,三个时辰下来,没出任何意外。面对陆世元,纵是道行、李延极都倍感无力,倒是骑龙真人提出了不少质疑,但也没能难住陆世元。

    这场会议的意义非同一般,首先它确定了通天鉴为关天养所有的事实,其次就是正道与关天养之间不容分裂和改变的合作关系。最重要的是第三条,正道拥有通天鉴的管理权、使用权和保卫权等多项权力。同时也规定了关天养的义务的职权范围,当着正道修行者的面,要他知道哪些能做,哪些必须做,哪些又不能做等等。

    打从会议开始,关天养就被各种憋屈死死地压抑着,连气也喘不顺,到会议结束时,他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快不能够了。

    这就是玄武宫的报复。来得光明正大,却又教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得乖乖地受着。若是承受不下去,当场疯了也怪不着谁;就算撑了下来,在见识了玄武宫的手段和知晓了今后自己暗无天日的未来后,再也掀不起半点的反抗之心来了。

    玄武宫的硬刀子独步天下,软刀子更是冠绝古今。若不是关天养的意志力超强,对情绪的控制已经到了人所不及的程度,绝对会当场暴发。可是一旦暴发,陆世元就会以最为无情的手段将他镇压,到时就算是道行、李延极等人想帮忙,也是没有理由插手了。

    陆世元的手段真如雷霆霹雳一般,教人闪处无闪,避也无处避,只能硬扛。

    这感觉真的不好受。关天养甚至觉得,他宁愿落入圣尊之手,承受十年的折磨,也不愿面对陆世元一天。

    会议结束之后,他呆呆地坐在椅子里,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时竟忘了离开,心下在想:“这个人真的很可怕……”可是又无法说出陆世元到底可怕在哪里。“天养……”云素悄然走到他身边,轻声唤道,“你……没什么事吧?”

    关天养呃了一声,扭转过头来,茫然地盯视了云素片刻,神思才渐渐活泛了过来,起身笑道:“前辈……”

    云素嗯了一声,怜爱地看着他,轻声道:“是不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关天养哂然笑道:“是有些意外。前辈不用担心,我没事。比这艰难得多的局面我都挺过来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云素脸上的愁容稍展,也笑道:“你就逞强吧。陪我走走,我有话跟你说!”

    关天养见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就点头道:“好……”

    下了巨峰顶,云素领路,二人穿过一条狭窄的峡谷,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人迹罕至,幽谧恬静的山谷。谷中有一湖畔,广约十数亩,荷叶田田,风舞送香,教人怡然忘忧。

    走到湖边的草地上,云素盘膝坐下,关天养亦坐在她的身侧。

    “你看这里如何?”云素环手一指,神情间颇有几分得意。

    关天养笑道:“很好呀。若能在此间建一小屋,静心修炼,那当真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事!”

    “你现在这么想了?”

    关天养一怔,心下蓦地收紧了。若在以前,他断然不觉得躲入深山,寻一处幽静的洞府清修是件享受的事,反倒认为是虚耗光阴,浪费生命。在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故后,越来越为人与人之间的纷争和算计所苦,总是忍不住生出一种‘觉今是而昨非’的挫败感来。想逃,但想身系在他身上的那许多牵绊,又怎么逃得了?既要为这些牵绊留守,那就必须得承受这些超乎想像的苦难。努力地展动僵硬的脸颊,到底没能挤出半点的笑意来,关天养这才伤感地叹道:“人嘛,总得经历过事情后才能长大……现在想来,以前真的是太可笑了些!”

    “其实也未必可笑!”云素道,“人都是后知后觉的,若不经历一番,又岂能认识到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自己所需要的,什么是必须要放弃的呢?你还年轻,能认识到这些还不晚!”

    “不晚吗?”关天养的眼眶突然红了,凄然笑道,“可是我觉得,觉得什么已经晚了。我若是不放弃通天鉴残纹,那就得一辈子跟他们缠斗下去。我只有一个人,他们有几千几万的人;我需要将全部心思放在通天鉴和性命的保全上,他们每个人却只需要投放极少的心思就行了。从今以后,我的生活注定没有了自由,任由他们摆布到生命的终了。可我又能怨得着谁?我也明白是自己太贪心了,既想要得到神器,还奢望着神仙般的自由自在,嘿嘿,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当年楼子方不过得了一片通天鉴残纹,先是被怀疑为叛徒,然后又被囚禁在玄武山上百年,最后还必须得跟正魔二道为敌……这到底是被上天所眷顾,还是忌恨呢?”

    云素悠悠地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原本就希望你能将生意放下,寻个僻静之处,与阿若一道修行。静极无聊了,也可以出来走动走动。可阿若他爹说你是个很坚持的孩子,除非是自己意识到这样做不对,不然任是老天爷来劝都是白搭。他也说过,每个人的梦想都不一样,在我们看来是错的事,换个人看或许就成了一生最有意义的事呢?阿若也说过,尊重你的想法。”

    听着这些话,关天养觉得云素一点都不像长辈,反而像相识多年的朋友,娓娓的倾诉,令他心中的结一点一点地化了开来,忍不住感慨而叹。

    “走到如今这一步,也都是你的性格使然,也怨不着谁的!”

    “是呀,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关天养吁着气道,“我也没去怨谁。我也知道不家选择的余地,比如放弃通天鉴残纹,那我还是这,这一切的纷争都与我没有关系。但……”说到此处,他紧紧地咬住牙关,甩头不语。神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遗憾。

    “是舍不得吗?”云素笑了一笑,有如荷花绽放,顿教湖泊生光,山野添色,说不出的妩媚。“其实这也不怪你,通天鉴毕竟是神器残纹,换作是谁又舍得呢?三百年来,有多少人为争夺它而死于非命?放得下,那是你的勇气和智慧;放不下,也是理所当然,不要过于强求!”

    -关天养咀嚼着‘放得下,那是你的智慧和勇气’这话,喃喃地道:“要怎样的智慧,又要怎样的勇气呢?”

【四百九十二、身不由己】

    云素摇头笑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也不想你放弃通天鉴残纹。近水楼台,说不定我,还有小蓬莱也能因此而得些好处呢?”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正要打趣两句,云素脸色一沉,严肃地道:“但为了你和阿若的未来,我还是觉得放弃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要不然你们一辈子都会生活成压抑与困扰之中!”

    关天养笑容顿敛,眼睛一闭,痛苦地道:“是呀,还有阿若,还有阿若……若是只有我一个人,与他们周旋到底也没什么。可……”说到此处,猛地用手将头抱住,哀号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云素默然不语。其实,她又何尝知道关天养到底该怎么办?通天鉴到底是神器,虽然已经破损,但也是洪荒时代以来的第一件神器。而众所周知,神器拥有超越仙凡的力量,别说是人了,就是九天诸仙、灵仙诸佛又有谁放得下?再说,纵然是放下了,也未必能够获得真正的清静。正道门下或许或恪于承诺,不至于再来骚扰,但魔道也没有这些顾忌,他们必然会当关天养已经从通天鉴上悟得了什么,依旧会拼死相逼,没完没了。

    不放弃,是必然难以善终;放弃,下场怕是会更惨。

    想到种种可怕的后果,云素也是惊惧难定,脸色苍白。她说:“我今天要跟你说的是,在局势还没有稳定之前,阿若是不会再被获准离岛的!”

    关天养心下猛地一痛,眼神也为之颤动了起来,视线顿时扫地模糊不清。尽管他知道云素这样安排是为了杜若的安全着想,但还是生出一种被抛弃的凄凉之感。云素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也是满心的歉疚,叹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阿若的修为太浅,连自保都不能够。若是被人算计,那又该如何是好?你若要怨,怨我便是,毕竟我是她娘,不得不为她的安全着想……”

    关天养强作一笑,摇头道:“不,前辈,不怨你,我原本也要这样跟你说的。只恨我自己太不中用了,连她也保护不周全,不然休至于让好在岛上为我担心?”

    听着这话,云素心下大暖,暗暗点头道:“他能想到阿若在岛上为他担心,就绝非自私偏狭之人。哎,真不知道老天爷为何要折磨这样一个好孩子,自小孤苦,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了,偏又有这许多的灾难和算计……”想着悲情处,眼眶一红,差点忍不住就哭了。关天养见状,反倒打叠起精神来安慰。云素破涕笑道,“我哪有什么?只是觉得上天待你太不公平了些。”

    关天养大笑了起来,说道:“上天又何时待我公平过?他越是不公平,越能激起我的斗志。嘿嘿,我偏就要争一争,斗一斗,看能不能摆脱这该死的宿命。”越说,神情越是悍然,竟是连云素都给吓住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天天都有会议,有的关天养参加了,有的则借故不去。但不管他去不去,在陆世元的主导之下,长老会的建立已成势所必然,各种运行细则也都经由正道各派的首肯,确定了下来。这其间纵然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但都没能改变通天鉴残纹已被正道牢牢掌握的事实。

    本来关天养还有心参加细则的制订,但在目睹了陆世元的强势和各派的无力后,他也就没了那个心思,干净把自己关在了玄中观,成日里参悟起了通天鉴上的秘密来。

    通天鉴上没有记载任何修行功法,但神文的特殊属性却能让懂得它的人读出那个时代许多已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各种已经湮失的修炼秘要。神文的活的,拥有自己的记忆,但要让它将记忆共享出来,不止能识得就能够办到的。关天养最好奇的就是楼子方是如何从通天鉴残纹上获取到千年修为的,经过数月的破译,他总算发现通天鉴虽然已经破损,但本身蕴藏着极为强大的灵力,只要能将这股灵力引出来,灌注入体内,他同样能够在一夜之间拥有千年修为。

    可是,要将灵力引出来实在太难了,单是识得神文、获得神文的认可还不行,非但要破解炼制通天鉴的法阵才能够。走到这一步,他才意识到楼子方的肯定是在意外、或是自己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得了残纹里的灵力,不然单是破解通天鉴炼制的法阵就会耗去他无数的岁月,又岂能在短短的数月内获得千年修为呢?而对于它来说,要将残纹里蕴藏的灵力化为己用,保守估计至少也需要两百年。

    两百年……

    这是不是太久远了?

    剑修的寿命本就比不上修行者,纵是晋入了微字境也最多不过两百年好活,若能在两百年内晋入知字境,也就是多几十年的寿命而已。实力与他相当的修行者无不都活了五六百年,哪像他才二十多岁呢?在寿限之上,修行者的优势最为明显,剑修也就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但说到力量,那就是剑修称绝了。对于修行者来说,若是花两百年就能悟透通天鉴上的秘密,获得千年修为,那是千值万值,可对剑修来说就未必是了,说不定获得的千年修为还远不及晋入知字境后所获得的原力。

    意志的修炼是不可以取巧的,但原力可以,只不过原力的使用则需要以意志作为后盾,意志过于薄弱,所能驭使的原力自然微少。这就好比一个穷苦的山村少年,骤然间得了一大笔财宝,却不知道怎么运用才能将财宝的作用发挥出来,只当买上两个大饼吃那就是最了不得的,不过这也不影响他在将来对这笔财宝的使用。

    但到了关天养的境界,俨然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按既定的步骤运营管理财富,所获取的收益是稳定的,只不过需要时间来体现。若是冒险一搏,所获的意外收益比长期收益高,那就是值得的;即便不如,但不影响长期收益,那也更值当。现在的问题是这笔意外收益远不如长期收益,且为了它冒险一搏,还会影响长期收益,那就亏大本了。

    任何人都不会嫌力量太强,关天养也一样。若能有机会加强实力,他当然想一搏。也不说成仙成圣,只要能像楼子方那样强大,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走自己路,绝不会任由正道势力的约束。

    但在犹豫了一天后,关天养就没有再纠结下去,而是任其自然。

    神器这东西的灵性远不是人所能想像的,它甚至于比人更为聪慧。你若是一心想得到它的力量,怕是适得其反,到头来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与其冒险,还不如任其自然,能得到最好,得不到也不至于将本身的修行也给耽搁了。

    关天养可以肯定的是,楼子方不会识得神文,他之所以识得,都还是拜万宝炉所赐。楼子方不识得神文,尚且获得了通天鉴残纹蕴藏的灵力,必然是有常人难以想像的机缘,而机缘往往因人而异,强下功夫是得不偿失了。

    想通了这些,反倒是坦然了不少,镇日里便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到了原力和意志的修炼上,只有闲下来,有兴趣的时候才研究通天鉴上的秘密。

    眼见着秋尽冬天,正道各派依旧留驻了三百多名精锐弟子于崂山守卫,以防魔道趁势偷袭,夺取通天鉴残纹。关天养纵是静极思动,想外出游览一番也办不到。据他与陆世元的约定,在灵泉山的通天神殿建好以前,他是不能离开崂山的。而具李延极的初步估算,通天神殿至少须得二十到三十年的时间才能,若是中途有变故,那就谁也料不定了。

    若真要关天养在崂山呆上三十年或者更久,怕是会疯掉的。好在诸事安排妥帖之后,便会着手封印鬼魔,到时就非得借助通天鉴的力量,他自然也就有机会离开崂山,回到九夏城。只不过何时离开,行程怎样安排,全得看长老会的意思。

    随时日子一天天溜走,他也淡然了,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可以静心修炼。崂山位于东海之滨,气候怡人,风景极佳,山中颇有妙处,倒也不至于枯燥。

    一直到第二年三月,梁师曾才亲自率众前来迎接,说是先从封印在灵泉山极阳之眼里的鬼魔着手。

    关天养有一百个理由怀疑玄武宫在以权谋私,但又深知玄武宫最能顾全大局,绝不会私得这么明显,必然有十分正当的理由说服各派同意先从灵泉山极阳之眼里下手,就问:“……为什么不是龙山?”

    自打上次被关天养狠狠摆了一道后,梁师曾在关天养面前谨慎多了,虽然依旧笑容可掬,但眼里地尽是警惕之色。“龙山鬼魔已经破印而出,逃匿无踪,急切间又上哪里去找?灵泉山极阳之眼内的封印虽然已经加固,但最多只能管二十年,其间若有意外变故就难以预料了。为免除后患,还是先将灵泉山极阳之眼内的鬼魔彻底封印为好。”

【四百九十三、再见陈二狗(上)】

    关天养深知自己无法改变已经形成决议的决定,也就懒得再作争辩,更何况在他看来,确实须得先行彻底封印灵泉山极阳之眼里的鬼魔为要,就笑道:“好,我服从安排就是。什么时候出发?”

    “两个时辰后。”梁师曾说道,“关兄弟若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大约还来得及!”

    关天养听着梁师曾的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心下暗怒,但却朗声笑道:“好,两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不过我有个要求!”

    梁师曾眼瞳下意识地为之收缩,笑问道:“哦?不知是什么要求!”

    “我只坐自己的船,没我的准许,不论是谁都不得踏上甲板一步。”语气强硬地说完之后,关天养又故作无奈地道,“前辈也知道我这人性格不好,不善与人相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还是不要离得太近好些。既是护送,只保持安全距离就行了!”

    梁师曾也怒了,哈哈笑道:“关老板这是不相信我们么?”

    “连你们都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关天养冷眼直视着梁师曾,毫不客气地道,“只不过相信是一回事,防备又是另一回事。”也懒得再多作解释,转身就增了。

    梁师曾顿时气得脸都变了形。林纬文也是怒得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声道:“师父,容我去教训一下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

    “教训?”梁师曾寒声道,“你自认在他手下走得过几招?”

    “这……”林纬文素来自视甚高,被梁师曾这么一问,顿时语塞。要知道红莲宗赤焰堂首席护法班师古都是死在关天养之手的,而班师古的修为只比梁师曾略低一筹,凭他刚步入金丹后境的修为,又岂是关天养的对手?

    “别这呀那的,你素来随侍在我左右,也学得眼高手低。正道门下若非见你是本派弟子,且又是我座下首徒,谁又会给你半分好脸色?此次回山之后,你也该是好生静下来修炼几年。再不能破碎金丹,结成元婴,怕是就要落在国豪他们后面了!”

    林纬文满脸的惶恐,控身道:“是,弟子愚钝,有亏师父教诲。回山之后,弟子一定努力修炼,绝不辜负师父期望!”梁师曾恨了一声,便摆手让他退下,一个人坐在屋里生起了闷气。

    关天养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但还是整整挨了两个时辰才出发。

    当飞舟从承天台上破空而起时,他翘首东望,心下说不出的怅然。

    这一走,又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杜若呢?

    一别又快年余了,每每想起那娇俏的倩影,心下的痛楚是越来越强烈,而放弃通天鉴,与杜若一道遁入深山,过那又宿又飞,只羡鸳鸯不羡仙日子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不过,想归想,但他还是有千百个理由阻止自己暂时不行此疯狂之举。首先就是鬼魔还没和封印——虽然只要通天鉴在,没有了他正道各派一样能完成,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必须得参与,不然就会在心中留下永生的遗憾。再者这也耽搁不了他多少功夫——其次就是九夏城的重建,最后才是辛苦经营起来的生意的着落。

    九夏城是生养他的故土,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会力促重建完成。朝廷不管没关系,他有的是钱,只要能够完成九夏城的重建,哪怕是将售卖龙鳞和法宝所得的全部积蓄拿出来都没关系。

    而他仔细盘算了一番,这些牵绊花了不多少年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十年。只要有事可忙,三十年也不过弹指之间。痛苦的就是,在实现这些愿望之前,再不能与杜若好好地相处。

    三十年的等待,三十年的相思,这又该是多么的折磨人?

    眼看着离崂山越来越远,他才收拾起心情,扭头西望,暗暗对自己说道:“这一去不论有多艰难,一定要与玄武宫,与所有对通天鉴怀有图谋的人争个高下。我就不信,还争不出个名堂来!”意气激荡之下,忍不住仰天而啸,以发泄这一年来胸中的积郁。

    两天之后,关天养在梁师曾一行的护送之后,平安抵达大青山望江坪。他本想借要去九夏城的废墟上转转的,但想到要征得梁师曾的同意,也就打消了主意。

    他也听说了,望江坪是陈朔的发迹之地,当年灵泉飞仙之战打得是如火如荼,圣剑屠天也趁势破土而出,数千修行者争得你死我活,却是连边都没沾上,它径投大青山来,认了陈朔为主。这事听着觉得稀奇,其实细想一下也平常得很。圣剑屠天兴许只是为了逃脱修行者的收伏,急不择路之下,这才认了陈朔为主。毕竟当时的陈朔是一点修为也没有,躲得一时之后,它纵然反悔,陈朔也奈何不得。

    关天养刚从船上下来,就见一道身影疾冲而来。虽不带丝毫的威胁,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伸手封架。不想那人速度虽快,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竟被他掀得一个趔趄,当场叫道:“喂,你干什么……”若不是他趁势拉住,那人当场就得跌倒。定睛一看,这长得十分高大壮实的青年岂不正是千阳山一会之后十年不见的陈朔?

    “哈哈……”陈朔一把将关天养的肩膀搂住,放声大笑道,“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会来接你吧?”

    关天养着实惊喜,抱住陈朔的手臂,哈哈笑道:“二狗子,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了……”陈朔说道,“要不然谁能劳得动我的大驾?走,下面屋里叙话!”像儿时那样,搂着关天养的肩膀,并排着走下台阶。

    陈朔长大了,但心性脾气一点都没变,让关天养倍感熟悉,霎时间,儿时的记忆全都活了过来。打量着陈朔身上玄武宫三代弟子的服色,啧啧地赞叹道:“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有了这身皮,你也像号人物了!”

    陈朔搂了搂袍服的下摆,得意地道:“帅吧?看你,整得这么寒碜,谁能相信你就是天下第一富豪的关老板呢?”

    “那你觉得我该穿什么?”

    “至少弄身像样的。或者雇着服装设计师,专门设计几套适合你这体形、气质的衣服……”说到此处,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不解地打量着关天养,“对了,这十多年来,你怎么一点没变?看我,长高大、壮子,胡子也长出来了。再看看你,还是这么瘦瘦弱弱的,跟十四五岁时一点都没变。噫,莫不成你已是长生不老之躯?”

    关天养茫然地道:“有吗?”

    “没有吗?”

    “什么狗屁长生不老,跟我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关天养忍不住啐骂了起来,“倒是你,在玄武宫修炼了十多年,怎么才这点进境?心思都用哪去了?”

    陈朔脸色一苦,顿时叹起了气来,说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有神器可得?”

    “放屁!”关天养顷时就怒了,骂道:“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你也这样说?老子这身本事与通天鉴没半点关系,都是辛辛苦苦练来的。告诉你,二狗子,别跟着那帮子道貌岸然的下流货胡诌,不然有你好受的!”

    一旁的玄武宫弟子听了,不由都神情愤愤,只是不好发作。

    陈朔一如往常那样,神情悻悻的,说道:“开句玩笑嘛,何必当真?十多年了,你的脾性可是越来越火爆了!”

    关天养吁声叹道:“咱俩换个位置试试,你能不火爆?”

    陈朔耸了耸肩,说:“这可是没法子换的。”

    将关天养让进正堂后,陈朔亲自泡了茶来,这才让其余的玄武宫弟子都退下了,对关天养说:“听师父和陆师叔说,是你建议让我代表玄武宫来长老会任职的?”关天养瞥了他一眼,说道:“是……”陈朔脸色陡地一沉,质问道:“你说我是该谢你,还是该骂你?”

    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说呢?”

    “我?”陈朔冷笑了起来,“我看你是在给自己找难受,也给我找难受!”

    “你以为我想?”关天养万分无奈地道,“我也就是在梁师曾面前玩点虚虚实实的手段罢了,本想着不论是陆世元还是马真人,都不会让你这个才入门十年的弟子出来管事。哪知道……”连连摇起头来,深为自己的失算而遗憾。

    “你就不该小觑了玄武宫的每一个人。”陈朔愤然道,“别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差得远着呢。告诉你吧,梁师叔的信传回来后,陆师叔就立即去见了师父,师父问陆师叔怎么看。陆师叔当时就冷笑着说:这小子又在玩把戏,欺我们不了解陈朔呢。师父就问陆师叔怎么办,陆师叔就说顺水推舟。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么?”

    关天养心下只是感慨陆世元的智慧果然非同泛泛,并没有顺着陈朔的语气反问。

    “我当时真恨不得把你拍成猪头。这么馊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四百九十四、再见陈二狗(下)】

    关天养这才说道:“那又怎样?想也想了,做也做了,反正是挽不回来的!”

    陈朔遗憾地点头道:“是呀,挽不回来了。我本来是想多韬光养晦几年的,就因为你这馊主意,立马就被拔拉出来。唉,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我的日子有多难过!”

    关天养忍不住冷言讥讽道:“再难过有我难过么?”

    陈朔一呆,叹道:“是,是,还是你难过。不过,还不都是你自找的?从小到大,你脾性就烈,最不会装孙子。梁师叔当时问起,你就该抵死不认,无赖到底。”

    “无赖到底?”关天养不禁怒气浮动,反问道:“我怎么无赖?我还不够无赖么?为了通天鉴残纹和龙鳞的事,我是无赖耍了,孙子装了,甚至连命也给拼上了。你说我还要怎么做?”

    陈朔也激动了,红着脸说道:“那就继续,装孙子也好,装乌龟王八蛋也好,装死也好,总好过你现在这样。英雄不像英雄,囚犯不像囚犯,很好么?”

    “你以为我想?”

    “我当然知道你不想!我也不想,可我又能怎样?”

    “嗬……”关天养神情越发的凶悍,恶狠狠地道,“你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梁师曾当着正道各派的面说,我要是不交,他就硬抢。硬抢呀,打着公理大义的旗子,那么多人欺负我一个。”

    “那又怎样?”陈朔怒目对着他,“你就怕了?所以你就乖乖地承认了东西在自己身上,然后甘愿被那一帮虎头蛇尾的孙子给利用?你就不会抵赖到底么?!”

    关天养气得差点暴走,一把将茶碗抓在手里,砰的一声捏得粉碎,喘着粗气狞笑道:“你真是说得容易呀。我要是抵赖到底,怕是当场就得有一场大战……”

    “不可能!”陈朔没等关天养说完,就猛地挥舞着手臂道,“玄武宫的底线我最清楚,首要顾全的总是正道的团结局面,若真为此会激起正道的内斗,他们绝不会肆意妄为的。”

    “我怎么知道这些?”关天养吼道,“我要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何至于被他们给算计了?”

    陈朔愣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半晌,他怒色也渐渐地消散,自嘲地笑了起来:“说这些做什么?马后炮,一点意义都没有。”复又坐了下来,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关天养也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发得不应该,语气也渐渐缓和了下来,说道:“我还能怎么打算?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么!”

    陈朔连连摇头,“不能这样,你这是自暴自弃呀,必须得振作起来不可。”

    关天养道:“就算是再振作,也得等鬼魔封印之后再说。在这之前,我不想再生出任何事端!”不想陈朔击掌赞道:“不错,就该这样,先顾全大局!”关天养嘿嘿地笑了两声,未作置评。陈朔就道:“我知道你想说我现在跟玄武宫一个腔调,谁让我已经是玄武宫的弟子呢?有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就行。”

    关天养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但你是一个为了目的什么都可以利用的人,包括兄弟情义,甚至是你自己的命。”

    陈朔听了这话,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乐呵呵地地笑了起来,“没枉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不错,我是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那你知道我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关天养明知故问地道:“我不知道,那你说是什么?”

    没想到陈朔坚决地摇头道:“不,我要你说。”

    关天养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学着梁师曾的说话方式,绕起了弯子,“还记得十年前在千阳山你对我说的吗?”没想到下文还没有说出来,陈朔脸色一肃,将手一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天养,看来你还是不完全了解我呀!”

    “哦?”关天养饶有意趣地道,“这又怎么说呢?”

    陈朔冷哼道:“在你看来,我就是那么的无情无义?”

    关天养听着这话里藏有文章,不出得怔怔地出起了神来,暗想道:“二狗子这人虽是虚伪娇饰,深谙机关算计之术,但对我,对小白却是情深义重,从不曾使过手段。当年他索要龙鳞,更多的还是为了救我,其次才是实现他的目的,而我却因为自己的私心严辞拒绝了。其实他做人做事都是有底线的,我却总是视而不见。听他这么说,必是又有保全我的法子了……”当下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知道你最顾念与我还有小白之间的兄弟之情,这也是你一生最为珍视的。事实上我和小白又何尝不是?不过你现在身为玄武宫弟子,而玄武宫又一心想谋得通天鉴残纹,你夹在中间,又该何以自处?若是一心向着师门,那就成了枉顾兄弟情义之辈;若是帮着我,又成了师门叛徒,必为修行界所不耻。而在我这里,纵是没有你的帮助,玄武宫也不会拿我怎样,有的你的帮助,也未必能有所改观……”说到此处,他故意顿了一顿,似乎是要给陈朔消化他这一席话的时间,然后才缓缓的道,“这下你该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吧?”

    陈朔听得很出神,眼神迷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许久之后,才悠悠地道:“天养,你知道吗,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都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若不是你,我、小白、还有四丫,绝不会有今天。仰仗着宋老板的慈悲,苦艾艾地在九夏城里熬,能有出头的一天么?你这人脾气臭,臭不可挡,说起谎来眼皮都不眨一下,神仙都能被你糊了去,但你对兄弟真的是没话说。只要有了好的,必然有我们的一份……那些旧事也不必去说了。你也知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登上修行界权力的巅峰,可你不知道的是我为什么要这样。”

    关天养一震,失声问道:“那你是为什么?”

    “为了保全我所在乎的人!”陈朔的目光突然坚定得有如精钢,灼得关天养的内心生疼,“我们都是苦出身,从小经历了太多生死都不能由己的日子,讨口饭吃还得看人家的脸色。那时候觉得没什么,还乐在其中,现在想来……真的很可怕。若不是有你的保护,就我这性格和这张嘴,死十回都不止了。这些年来,每听说你有事,我就想冲下山去,陪你一起去扛。也总忍不住去想:若是有一天我成了玄武宫的掌门,一定要把所有算计过你,迫害过你的人好好地整治一番,整死也不过分。小时候我常说执掌权力是男人最为快活的,随着慢慢长大,我就在想:若是没有你们在身边,纵然我是天帝又有何快乐可言?孤家寡人的滋味还不如游魂野鬼。”

    听着这些话,关天养心底是又暖又酸,差点就忍不住掉下了泪来,强笑道:“说这些做什么?我都快忘了!”

    “我忘不了!”陈朔将脸望着屋顶,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你是不知道我心里对你和小白有多感激。若我没有成为玄武宫在长老会的代表,必能在暗中予在你帮助——想来你是不知道的,师父对你青眼有加,多番赞许。但陆、梁二位师叔还有许多长老一心想得到通天鉴残纹,声称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你屈服。”说到此处,他也是满脸愤然之色,憎恨之情溢于言表。“若是你不提我的名字,必然是大师兄厉克谨代表玄武宫担任长老会的代表。师父极有可能会以学习为名,让我担任大师兄的助手,这样一来,我便有很多的机会。现在好了,我成了代表,守真和另外几位师兄成了我的助手,不知要受到多少掣肘!”

    关天养听着陈朔的这一番唠叨,总觉得半真半假,但可以肯定的是,陈朔待他的情义是真实的。

    只要兄弟情义是真的,又何必计较其他的呢?

    沉默了许久后,关天养才笑道:“事已至此,说这些没有用的假设又有什么意义?对了,九夏城的尸毒都清理干净了吗?”

    “清理尸毒事小,找到幕后操纵者才是关键。这一年多来,不单是我们,乾坤庭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也没找到那场灾难是谁搞的鬼!”

    “怎么会?”关天养着些有些不敢相信,“灵泉山又不是玄武山,就那么大点地方,彻彻底底、仔仔细细地翻地遍,哪有找不到端倪的?”

    “谁知道呢?”陈朔两手一摊,“这事也不是我的首尾。昨儿我还听守真师兄在说,这个隐患不除,通天神殿就一日不敢开工。我就问他:谁这么大的神通,骗得过我们也就罢了,怎地连乾坤庭也束手无策了?”

    关天养也问道:“是呀,这也太没道理了……”想着杨纵的决心,以及这场灾难给九夏城造成的前所未有的可怕损失,他心下的疑云就越来越重。

【四百九十五、重逢的喜悦】

    “守真师兄说这事怕与千年前的苗疆之乱有关,还说若真是如此,灾难怕是远不止于此!”

    “什么东西?”关天养将眉头一拧,“这又跟苗疆扯上什么关系了,而且还是千多年前的事?”

    “我哪里知道?”陈朔是满脸的无辜,“虽说我也是在九夏城长大的,但却没你那么浓厚的感情,懒得去追问那许多……”才说到这里,就听屋外有人道,“陈师兄,守真师兄回来了!”

    陈朔颇有些诧异地道:“这么快?”忙站起身来迎接。关天养因与守真是旧识,且觉得这还是个不错的实在人,也站了起来。

    守真快步走了进来,先是冲陈朔点了点头,就起手朝关天养一揖,“关小友,你好呀。一别十多年,不知可还记得旧识否?”

    关天养笑道:“道长这是挖苦我了。别说是十年,纵是一百年,我又岂会不识得道长?”

    守真大笑,说道:“我岂敢挖苦?这十的年来,风云变幻,发生在小友身上的事也太多了些。人呐,经历的多了,自然就会健忘——忘记不想记住的,记住不想忘记的——我可不是在故意绕舌,事实就是这么回事。以后与关兄弟打交道的机会还多,只希望能够和衷共济,完完满满地办好每一桩事,那就善莫大焉了!”

    关天养细品着守真这番话,也没嚼出弦外之音来,就道:“我是后生晚辈,见识浅陋,以后还望道长多多指点才是。”守真客气了两句,就说灵泉山那边因轩辕世家的人在路上耽搁了,大约还要十来日才能布置好,而长老会的其他成员都去了洛阳,明日天黑前方才赶到。陈朔脸上顿时带出不悦之色来,说道:“去洛阳做什么?信上不是说得很明白,要他们尽速赶来议事么?”

    守真淡淡一笑,“你也说的是尽速,没有限定日期。好在也就是两天功夫,耽误不了事情。你和关小友也是久别重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叙叙旧情。”说着站起身来,说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匆匆地去了。

    守真一走,陈朔就拍着桌子骂道:“这帮孙子,故意跟我作对来着呢!”

    长老会是为保护、管理和使用通天鉴残纹,正道近两百门派响应关天养之号召,共同筹建的组织。但凡是正道门派,不论规模大小,皆拥有会员资格。长老会全体会议是每十年召开一次,各派掌门必须参加,不然就视作放弃会员资格。平时由长老会任命的理事团来协助关天养对日常事务的决策和管理,玄武宫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理事团的第一任总理事。除了玄武宫外,另外八名理事分别是大慈悲寺、符箓宗、重极门、三清教、蜀山派、神霄派、丹元宗和小蓬莱。

    “怎么,你通知他们来开会?”关天养沉着脸问道。

    陈朔笑了起来,“别说我没向你禀告,我是理事团的老大,下令开个理事会议的权限还是有的。毕竟我这也是才上任,都没跟他们碰个面嘛,借着这个机会,大家认识认识,以后也好相处。”

    关天养心知陈朔做事缜密周到,绝不会如此轻浮猛浪,此番必有深意,就道:“别在我面前使鬼,老实说吧,你什么目的?”

    陈朔哈哈笑道,“就知道瞒你不过。先容我卖个关子,后天你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关天养不屑地笑道,“行,我就等着看你的好戏吧。不过别怪我没先知会你,玄武宫势大,为了平衡理事团的势力格局,可别指望我帮你!”

    陈朔一副漫不在乎之色,说道:“理事团的设立、运作和分工等等,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你觉得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关天养早就知道理事团是由陈朔倡导设立的,原本在他构思的长老会中是不必设立这么一个负责日常事务的机构,至于陈朔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是想不太透。听了这番话,他心下一动,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来,理事团的设立不是出于公心了?”

    陈朔摇头道:“非也,理事团设立完全是出于公心,不然其余各派又岂会同意?”正说着,就听有人来禀说:“陈师叔,酒席已经备好了!”他就一把拉起关天养,“走,今天咱们喝个一醉方休!”

    关天养与陈朔一直畅饮到深夜,犹有说不完的话。回想起小时候的苦难岁月,两人虽都觉得心酸,但也有难言的快乐。陈朔还问关天养与苏少白有没有通过信,关天养说没有,但见过程有涯几次,知道苏少白的情况都还好。

    “这小子……”陈朔就感慨了起来,“从小就少言寡语,也不知道这些年变了没有。”

    关天养神思已全沉浸在回快里,满心都是欢愉,“都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都没变,他又怎么会变?”说到此处,他就又想起了柳娅,便问他们有没有联系过。

    陈朔顿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微泛红,说道:“我一直当她,当她出了意外呢。说起这事,我都还没有向你道声谢呢!来,干了这杯,别的我也就不多说了!”

    关天养感慨地叹道:“世事弄人呐,谁曾想到柳姐姐竟也有这样的机缘?那你们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我们?”陈朔吃吃地笑了起来,“我也只和她通了一回信,互报了近况,别的都还没顾得上说呢。不过我和柳妹的事你不能不管!”

    “那是当然。这个媒人我是做定了,谁敢来抢,我先跟他拼命!”

    “那你就赶紧,我都等不及了。”

    “嗬,你当我不想赶紧喝上你们的喜酒?这也要等到眼下的狗屁事情都忙出些眉目再说呀。怎么,春心萌动,急火难耐了?”

    “去你的……”陈朔笑啐道,“别说我,你呢?你和杜姑娘的好事也快了吧?”

    关天养苦笑道:“原本是快了,不过现在又慢了!”

    陈朔叹道:“不慢也不行。她的修为有限,你也没办法顾全她,只要一现身,难保不被魔道所算计。不过你放心,有情人终成眷宿,不经历一番风雨,又怎么能见到美丽的彩虹?”

    “说得容易……”关天养愁肠百结,只是以酒浇灌。

    “别这么悲观!”陈朔道,“只要咱们兄弟联手,天下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到?”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你是玄武宫弟子,咱们永远联不上手!”

    陈朔苦笑道:“你这是什么逻辑?好,好,不说这个,先喝酒……”

    这一顿酒直喝到东天发白才罢。回到房里后,关天养倒头就睡,顷息就鼾声微起。

    陈朔却没有睡,也没心思睡。命人收拾了残席,他一个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南崖之上,遥望着东天渐渐升起的旭日,陷入了沉思。

    关天养醒来的时候,日头刚没入西边的山后,只余下一片灿若火烧的天空。刹那间,他心下生出一种错觉:这不是晚霞,是血,是苍天之血。

    可天为什么会流血呢?

    谁又伤得了天?

    可是,天下百姓正遭受如此深重的灾难,天又怎么会不流血呢?

    正想得出神,小道童一说热水和洗漱用具都已经备好,还问什么时候上晚餐。

    关天养连啊了两声,方才明白过来小道童在说什么,说道:“上吧,上吧!昨晚喝了一夜的酒,啥东西也没吃,现在肚子空荡荡的呢……”洗漱了毕,又将长得长了些的头发削得只留了不足半寸,通了个头后,才回屋用晚餐。

    晚餐是稀粥小菜,清淡得很,用爽口,关天养一气吃了三大碗,还将四碟小菜扫了个精光,这才满足。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他摸着饱胀的肚子,问服侍的小道童,“陈朔呢?”

    小道童说:“陈师叔去办事去了。他临行前对弟子交待,说关前辈醒了问起他来,就说晚上必定回来!”关天养嗯了一声,也没有多问,便去散步了。玄武宫也没派人跟着,任他自由活动。毕竟眼下大青山周围百里都是玄武宫和正道各派遴选出来的精锐,魔道纵在天大的神通,也绝不可能在顷息之间攻得进来。

    大青山没有雄奇的峰峦,没有除峻的峡谷,山势以平和的节奏起伏蜿延,有如春江波涛,在暮色笼罩下散发着一种含蓄婉约的韵味,令人心境在不知不觉间倍感平和踏实。

    关天养在通往承天台的石阶上坐了下来,翘首南望,暮霭如云,又哪里能见到九夏城废墟的影子?

    尽管故土只在百里之内,却不能前往探视,任谁心下都不能好过。

    “为什么会成这样?”这个念头如天劫雷云般盘旋在关天养的心头,令他时不时生出一种即将被毁灭的恐惧和痛苦,“为什么会弄成今天这样?”

    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吃饱、穿暖,不再受人欺负。后来得到了宋奕的照顾,生活有了着落,才渐渐的有了别的想法:比如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比如更长久的生命等等。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一切都改变了:宋奕家破人亡,只余得幼子宋介苟活世上;小白被程有涯强收为徒,去了蜀山;四丫拜在了小蓬莱门下,去了东海;陈朔也因圣剑屠天之故被玄武宫收录,成了掌门马承风的关门弟子;唯有他,没人要,也无处可处,留在了九夏城继续坚守。

【四百九十六、出殡(上)】

    而这一切,都是通天鉴残纹造成的。

    三百年前,玄武宫弟子楼子方偶然发现了通天鉴残纹,一生的命运因此而改变,修行界无数人的命运也因此被改变。杀戮,从来不曾有过的残酷而又猛烈的杀戮不停地掀起,撇开恩怨旧怨不论,单是为了通天鉴的争夺就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死于非命。

    一件破损的神器,为什么会引来这么多的人为它拼命?

    是因为它能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强大的力量吗?

    或许并不是这样的。

    至少关天养觉得自己就不是因为通天鉴残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千年的修为而抵死不交出来。他之所以留着它,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好奇,小部分则是因为性格使然——他绝不会向强权屈服。

    “性格使然吗?”关天养似乎觉得找到了造成今天境界的症结所在,暗忖道,“若是我不这么强项,更懂得妥协和屈服,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般囚犯不像囚犯,统帅又不像统帅的下场了?

    当初决定以通天鉴残纹之势与玄武宫斗上一番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会弄成这样。那时他还曾幻想着瓦解玄武宫主导正道的格局,在大慈悲寺、重极门、蜀山派等所有暗里不服玄武宫门派的扶持之下,说不定还能成为正道的领袖呢?只要权势在手,一切不都是由自己说了算?可随着陆世元的登场,他才发现玄武宫的实力和影响完全超乎了他的想像,别说是以他一人之力,就是再加上大慈悲寺、重极门等派,都难以抵挡。不消几个回合,就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优势尽数瓦解。

    若说眼下的局面是玄武宫害的,那也不能成立,毕竟玄武宫也是为了自保,为了保住他们两千年来努力维护的主导局面。真要怪,就只能怪他利令智昏,对形势作出了误判,以为就凭着各派对神器的贪婪,可以迅速瓦解玄武宫的优势,不想各大门派都理智得很,都不想为此和玄武宫掀起正面冲突,这才导致他的计划全盘落空,反而还把自己给坑了进来。

    他也曾想过反抗,可又清醒地意识到反抗的意义不大。虽然没争取到他想要的,但玄武宫的优势已经被抵销了不少。再者眼下的局面都是玄武宫依照他的建言营建而成,若他再继续缠斗下去,岂非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以后又将何以自处?到那时,玄武宫以强力手段来夺取通天鉴残纹,又有何人会继续支持?眼下虽说委屈了些,几乎没有自由可言,但长老会到底是由他主导,只要在手段上高明些,假以时日,到底还是能扳回局面的。

    只不过玄武宫为了防着这一天,不惜破格起用入门才十年,毫无声名可言的陈朔,将他们兄弟迫到针锋相对的地步。可见玄武宫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他能不能在保住通天鉴残纹为自己所有的前提之下继续扩大优势,蚕食玄武宫的影响,实在是难以预见。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还不想放弃通天鉴残纹,那就得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难受是免不了的,但至少不会丢了性命。

    关天养正想得出神,就听陈朔叫道:“天养,发什么呆呢!”抬头望去,见陈朔正快步走了上来,便笑道:“一个人无聊呗。你来了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陈朔听出关天养的语气暗含命令的意味,神色一正,说道:“什么事?”

    “一会儿我要去一趟汉江府,你也一道去。”

    “我也去?”陈朔显得有些错愕。

    “你是理事团的老大,就放心让我一个人去?虽说不敢指望你帮着打架,但有些事情有你在身边总要好办些!”

    “看样子我说不行都不行了!”陈朔叹了口气,“这回我就不跟你争了,但下次你要去哪该得先跟我商量一下!”

    关天养站起身来,按着陈朔的肩膀,“你以为我是去办公事?你入玄武宫修行十多年了,也该是回去看一下。而我呢,生意上积压的事情也得处理下,再拖下去就会出问题!”

    陈朔道:“话虽这样说,但你现在是魔道攻击的首要目标,若无十分的必要,还是最好不要乱走,不然他们得到消息倾力来攻,可就麻烦得很。以后若要去哪,还是得先向整理团知会一声,好事前安排行程和安保。我说这些不是故意跟你为难,而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说到底,我还巴不得借着这个机会衣锦还乡呢,可局势就这样,容不得你我想怎样就怎样……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你晓得就对。活像个长舌妇似的!”说完,关天养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陈朔摇头叹道:“说对了,我这个位置还真只有长舌妇才干得了。上面得跟你打交道,下面又得跟各大门派扯皮。我容易吗?”

    “废话那么多!”关天养拍了陈朔一掌,“到底还走不走了?”

    陈朔笑道:“走,怎么不走?稍等一下,我叫几个人……”

    半个时辰后,一行六人乘坐关天养的凌动飞舟,直奔汉江府。

    大青山到汉江府不到两千里,按说顶多两个时辰就能赶到的,但关天养一行恁是第二天天亮后才进汉江城。

    阔别一年多,汉江城的秩序有了根本的好转,最起码的就是并不宽广的大街不再被难民充斥得满满当当的,商铺正常营业,行人熙来攘往,再没有了前年灾难发生后的惶恐不安。

    正走着,便听见哀乐鼓号之声渐行渐近,俄尔便是凄恸的哭喊,接着就见山一样的灵幡旗帜白漫漫地压了过来,行人莫不回避。单看这阵势,关天养便知是城里极豪富的人家出殡,也没有驻足观看的兴趣,找着一旁的小巷对陈朔道:“我们走这边过去……”脚步刚迈出去,就被陈朔一把拉住了,只听他颤声道:“等,等等……”关天养回头一看,见他本来红润的脸膛竟透着苍白,顿时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

    陈朔喉头嚅动,指着越走越近的引灵铭旌道:“我是不是看花眼了?”关天养引颈而望,见旌幡上写着‘奉天建极皇玄之朝九夏府享强寿柳门温氏之灵柩’,顿时也呆住了,心下暗道:“柳门温氏?九夏府算得上是豪门的可没一家姓柳……温氏,柳大婶岂岂正是姓温,难道……”顿时如遭电击了一下,猛地一颤,扭头看着同样有些慌了神的陈朔,问道:“这,不会是巧合吧?”

    陈朔没有说话,叫住旁边看热闹的老者:“老先生,这家子莫不就是原来住在九夏城文安巷的那个柳家?”老头唉声道:“可不是?你说怪也不怪,这家子的女婿明明在玄武宫修炼,怎地丈母娘病了,也不救治救治?可见这些修行的也未必都有良心!”连连摇头叹息。

    陈朔的脸色顿时灰败了下来。关天养忙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嘛,就算是老天爷也救不得寿数已终之人不是?走吧!”这话似是对老头之语的反诘,其实是在安慰陈朔。陈朔也不是个拘泥于生死的人,只是甫从玄武山回来,便遭遇这样的事,实在教他难以接受。

    从街角转到了清静处,陈朔的情绪已然稳定了下来,沉重地道:“天养,你不是说二位老人家身体一直都好好的么?”关天养道:“我离开之前他们的身体都还算康健,也不知这期间有什么变故。”陈朔猛地一咬牙,神情森然地说道:“不对,就算是得了病,天下楼有的是药可以治……走,去柳家!”

    陈朔这么一说,关天养也觉得蹊跷,随着他一起,直奔柳府。

    柳府的家丁在管家柳尚清的带领下正在扫打街面,乍见有人直往府里冲,柳尚清就忙上前拦住道:“什么人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乱冲乱撞……哟,小关少爷!”先是一喜,然后哇的一声哭了,恸号道:“你怎么才回呀!”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赖撒泼似地又哭又闹。

    关天养情知发生了大事,扶住柳尚清,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大婶她……”

    “小关少爷……”柳尚清死死地拽住关天养,“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呀,不然老夫人她,她也不会就这么走了……”旁边有家丁说老夫人上个月初去城外的万安寺烧香祈福,不想雨后路滑,失足从山门前的鲫鱼背上滑了下去,当场就摔破了头。救回来后,各种灵药也都用了,只不见效,没两天功夫就去了。关天养就问没去找史大掌柜要【回天丹】。柳尚清说:“怎么没要?可史大掌柜说没有,一粒都没有。说那个东海小蓬莱自去年起就没有再送来【回天丹】了。咱们老爷还为这事跟史大掌柜闹了一场,还说你一走了,史大掌柜就不认人了。”

【四百九十七、出殡(中)】

    关天养叹了口气,说道:“柳大叔是冤枉史大掌柜了,小蓬莱确实没有回天丹再送过来……”回头见陈朔呆呆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就道:“人已经去了,节哀顺便吧!”柳尚清和家丁都不明白关天养为何对陈朔如此说,都有些傻了眼。

    陈朔凄然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我若是不为那些事情耽误,早些回来,何至于……走吧,送灵去!”

    柳尚清越发的莫名其妙,拉住关天养问道:“这位公子与咱们府上相识么?”

    关天养有些哭笑不说,说道:“还没认出来么,就是你们的姑爷……”

    柳尚清和一众家丁都惊叫了起来。陈朔可没功夫理他们,招手叫了关天养,快步就去追送灵的大队。这一路追到城外方才赶上,陈朔抢到队伍之前,直挺挺地跪在了路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走在送灵队伍最前面的柳家人等都呆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奉灵的柳生长最有见识,将牌位交到护灵之人手里,走上前来揖身拜了下去,说道:“公子大礼,显妣何以克当?快快请起!”伸手去扶。

    陈朔哽咽道:“长生,是我……”

    关天养也赶了上来,扶起陈朔道:“二狗子,不要误了下葬的吉时……”让到了道旁。柳长生惊愕地叫道:“狗子哥,天养哥,你,你们……”翻身爬了起来,冲赶将上来的柳大龙道:“爹,狗子哥和天养哥回来了!”

    柳大龙俨然老得朽不可当了,睁着一双昏花的眼睛,好半晌才看清站在旁边的关天养和陈朔,木然地道:“回来了呀,回来了……”又将手一挥,说道:“走吧!”得了他的号令,送灵队伍就继续浩浩荡荡地望前行进。

    柳长生本待要上来说话,奈何他是奉灵的子嗣,不能擅能,只得端着灵位,一步三回首地被队伍裹挟着前进。

    关天养这才安慰陈朔道:“虽说大家都知道我是柳家的姑父,可你与柳姐姐毕竟没有正式拜堂成亲,就与柳家没有任何关系……”话才说到这里,陈朔就断然道:“你什么时候也在乎起世俗的礼法来了?我与柳妹早已心意相许,她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更何况柳大叔和柳大婶待我们还恩深义重呢?今日这孝我是戴定了!”探手一抓,旗幡上的白麻布便被撕了一块下来,往头上一裹,就冲到了队伍最前面的柳长生身后,夺过那支本该由柳娅夫家所持的引灵幡,默默地走着。

    柳长生制止了队伍的混乱,让大家只管走,这才对陈朔道:“狗子哥,天养哥说你最多十年就会回来,还有姐姐,怎么……我姐呢?她,她在哪?”

    陈朔嘶着嗓子道:“你姐她在南海,她还不知道你娘的事……”

    柳长生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也好……”

    关天养也柳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只得与送殡的亲友一道随在队伍的最后面。到了墓地,下葬、安灵、封土等一系列程序完成后,已是午时都过了。他这才找到跪在灵前与柳大龙、柳长生父子一起烧纸钱的陈朔,说道:“那你留下尽孝心,我先回城办事。晚上我再来找你!”

    陈朔嗯了一声,回头对那四人道:“你们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天养,绝不容许任何意外发生!”四人的份辈显都不低,也都只是点头相应。

    关天养摆不脱这四人,也只得作罢。又对柳氏父子道:“柳大叔、长生,你们要节哀顺便……”

    柳大龙抹了眼泪,哀声道:“天养,你到底是回来了,你去问问史玉柱,他为什么不给药?他要是给药,何至于,何至于这样……”

    关天养也不好解释,只是看着陈朔。

    陈朔道:“爹,不能怪史大掌柜,东海小蓬莱已经有一年多没有送来【回天丹】了。若是有,断然不会不给,毕竟我也是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老板!”

    柳大龙一怔,只是抹泪叹息。

    关天养也没有多说,带着四条尾巴,飞也似地赶回城里去了。

    到了秀水街的店铺,伙计们见他回来了,喜得简直如同见着了天神,都说史大掌柜这下子有救了。关天养心下骇然,问怎么回事。伙计们就说自打上个月史大掌柜和柳员外吵了几次后,便气得病倒了,如今情况是越来越不好,镇日里就念叨说对不住他,连药也不肯用。现在他回来了,史大掌柜必然有救。

    关天养也没功夫细问,就又直奔史宅。

    只没想到史宅上下也是一片混乱,有喊的、有骂的、有哭的也有闹的,简直就像牲口市场。关天养走进门时,正见着史文渊立在台阶上厉声喝问大夫来了没有,就断喝道:“乱什么?都给我安静!”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着了,一个个的俱扭过头来,见着是他,有喜的,也有忧的。史文渊虽然镇定,但也是喜得失声惊呼道:“小关少爷……”快步迎了上来,说道,“你可得救救我爹!”

    关天养见史文渊神色虽然镇定如常,但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可见其内心的紧张和痛苦。当下点了点头,负手往堂上走去,问道:“病多久了,大夫是怎么说的?”

    史家人见关天养回来了,犹如找到了主心骨,大多数都喜气盈腮,说道:“这下可好了,这下老爷有救了……”俱围到了正堂外面。

    史文渊答道:“上个月就病了,大夫说是郁结于心。开了药也不吃。他又是上了岁数的人,这么苦熬着……唉!”

    关天养坐了下来,接过文进媳妇递来的茶,端着没喝,就问家里人都在闹什么。史文渊没说,文进媳妇是女人家,没资格插嘴,叹了口气就退下了。关天养心知是几兄弟在闹家务,也顾不上追究,就让史文渊带他去看史玉柱。

    史玉柱斜靠在床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原本犀利有神的双眼如风雨中明灭的烛火,几乎看不到光芒。呼吸也是微弱得时有时无,胸膛里偶尔发出的轰轰痰响还说明他一口气没咽下去。

    关天养只一眼就看出这个为他操劳了十几年的老人已是油尽灯枯,除非有续命金丹,不然断难救活的。心下一酸,差点掉下了泪来。不想还没有开口,就见史玉柱猛地撑了起来,开口问道:“小关少爷,可是小关少爷回来了么?文渊……”

    史文渊快步抢上去扶住史玉柱,哭道:“爹,你躺下,别起来。是小关少爷回来了……”

    关天养拉住史玉柱枯瘦如柴的手,笑道:“大掌柜的,这才一年多功夫,怎地就弄成这样了?”边说,边将原力化作真元渡了过去。

    史玉柱脸色渐渐恢复红润,眼神也焕发出了光泽,认出了真是关天养后,欣慰之极地笑道:“小关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再没机会见着你了呢……”

    关天养道:“说什么胡话?我不是说过了么,只要你好生将养,活一百岁肯定是没问题的。”说着,就取出一粒【回天丹】来。还没来得及剥去药衣,护卫中的一人就阻道:“会主,老人家已经熬干了元气,【回天丹】反而起不到什么效果,若有【回元露】倒更好!”

    此人是丹元宗长老,复姓欧阳,单名一个述字,分神境界修为,已是多年不在修行界走动了。此番长老会成立,各派都将实力强大的长老遴选出来,充作关天养的护卫。这些个老家伙最少的都有元婴中境的修为,好些还是分神中境,实力和见识俱是一等一的,之所以愿意迂尊降贵充任护卫,还不都是充着通天鉴上的修行秘法而来。

    关天养因宫泽一事,对丹元宗绝无好感,是以欧阳复虽出于好意提醒,他还是冷冷地道:“我知道!”全不顾惜【回天丹】的价值,更不置理史玉柱的拒辞,强行喂了下去。然后又取出一瓶【回元露】来,倒了几滴在碗里,让史文渊用温水调了给史玉柱喝。

    这一番折腾下来,史玉柱精神明显大好,也不消史文渊扶持,就能倚着靠枕坐在床上说话,当下就要史文渊把账册拿来细报给关天养听。关天养只得制止道:“你身体才好,还是以休养为要。账目的事我自会和文渊料理。”

    从房里出来,史文渊就问关天养他爹的情况怎样,是不是没什么大碍了。关天养没有说话,待到了正堂上后,方才道:“好与不好,到了明天早上便知道……”史文渊也是聪明人,只看关天养的神色便知道史玉柱的病情是回天乏术了,原本燃起的希望顿时熄灭,沉痛地一笑,说道:“不管怎样,都劳小关少爷费心了。”

    关天养想着一心一意为他操持了十多年的史玉柱便要这么去了,何尝不想大哭一场?好不容易忍住了悲痛,就问:“我来之前你们都闹什么?看着老头子要咽气了,闹家务么?”见史文渊不答,就把文进了文台两兄弟叫了进来。

【四百九十八、出殡(下)】

    甫一进门,史文台就朝关天养打躬,说谢他的救命之恩,好话一箩一箩地送了上来。关天养也不打断,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完,这才不紧不慢地道:“我不是史家的人,也就没资格管史家的事。上一回大掌柜当着我的面立了遗嘱,别说现在没什么大碍,纵然有什么事,一家子只管遵照大掌柜的遗愿办就是了,还有什么好吵的?吵得这么惊天动地,四邻皆知的,很好么?”原想挖苦两句的,但想到自己已经说过没资格管史家的事,就强行把话头咽了回去,只叹了口气道:“都是一家子,都是亲兄弟,一样的血脉,有事情好生商量着办,这才像话!”站起身来,怔怔地出了会神,就道:“好生照顾大掌柜。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便又风风火火地去了总督府。

    这一通忙到子时已过才回到柳府。

    柳大龙和陈朔回来了,柳长生留下守墓。见面之下,柳大龙就在关天养面前大骂史玉柱,说史玉柱忘恩负义,利欲熏心,说他这些年来帮了史玉柱多少多少,史玉柱却是见死不救云云。直骂了将近一个时辰,骂得口干舌燥,精神倦怠了才停下。陈朔这才叫下人扶了柳大龙去休息,然后对关天养道:“你也看着了,娘的离世对爹的打击很大,说话做事都有些糊涂了……”

    关天养神情冷悠悠的,也看不出在想什么,只道:“柳大叔也不是现在糊涂的,早些前就被从天而降的富贵荣华给迷得糊涂了。”陈朔对这番话也没有置评,就问店里的情况怎样了。关天养直接就说:“史大掌柜不行了,估计熬不过今晚!”

    “什么?”陈朔也是大吃一惊,猛地直起身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没有回天丹给柳大叔,心下愧疚,觉得对不住你我,再加上岁数大了,又整日操劳过度,就一下病倒了,连药也不肯用。中午我赶到的时候,都已经弥留了,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救过来……”

    “这,这两个老头子……”陈朔真恨不得大骂一场,却又不知从何骂起,“真没想到弄成这样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关天养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也是心事满腹,不知该从何说起,“明天你还有会议,天亮前我们必须得赶回去。现在就走么?”

    陈朔权衡了片刻,就道:“好,我先安排一下……”刚把柳尚清叫进来,就听家丁来报,说史家派人来了。

    关天养立时预知到了不妙,问道:“有说什么事么?”

    家丁道:“没说。不过来人穿着丧服……”

    关天养唉了一声,强抑着心中的悲痛,说道:“我出去看看!”

    陈朔道:“我也去!”

    到了大门外,关天养一眼就认出前来报丧的人是管家老吴,就问:“大掌柜他……什么时候去的?”

    老吴哽咽着道:“子正二刻走的,走的很安静……”

    关天养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离他越来越远,熟悉的人、熟悉的物、熟悉的事,都在消失,消失得越来越快,甚至于让他有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陈朔见关天养突然不语,就问道:“那大掌柜可有什么话留下?”

    老吴不认得陈朔,只是对着关天养说:“老爷说他对不住小关少爷,对不住小关少爷的信任。还说小关少爷对史家的恩德,纵是十辈子也还不了……”

    关天养咳了起来,哑着嗓子说道:“该是我对不起大掌柜才对……二狗子,我现在得去大掌柜的灵前上柱香,你也去么?”

    “当然去!”陈朔道:“虽说这些年我没机会跟大掌柜打交道,但毕竟也是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老板。大掌柜为店里操劳了这么多年,临到终到,我不能连声谢也不去说!走吧!”

    祭拜完毕,关天养在灵前就宣布聘任史文渊为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三店大掌柜,一应事务全权托付,同时又将史文渊介绍给了陈朔。

    史文渊以前没见过陈朔,忙恭敬地执礼,拜道:“文渊见过陈少爷。”

    陈朔客气了一番,又勉励了几句,就道:“天养,我们该走了……”

    关天养本想留下来为史玉柱守一夜的灵,以尽感激之情,但想到现在身不能由己,与其为尽这点情谊而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还不如过些天有空了再来拜祭。就道:“好。”扭头对史文渊道,“文渊,大掌柜的后事你就多多操心了,我现在也不比以前,不能想怎样就怎样,但在出殡之前我会尽量抽时间赶来祭奠!”

    史文渊心下很是骇异,下意识地打量了随在关天养身边的四人,本来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又没那个胆气,只得道:“小关少爷只管放心,有我、还有两位哥哥,先父的后事一定会办得丰丰富富的。你,嗯,你也要保重才是!”

    关天养知道史文渊已经体会出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史文渊的肩膀,说:“大家都保重!”迈步就走。到了门边又停下来,回身道:“若是铁战回来了,让他来大青山望江坪找我。还有,得闲了筹划一下重建九夏城的事,就算朝廷不出钱,咱们也得干起来。”

    听了这位,四位护卫莫不耸然动容。

    直到登上飞舟后,陈朔才问道:“怎么,你想重建九夏城?”

    “不行么?”关天养笑着反问道。

    “不是不行,是这项工程太过于浩大,你觉得能办下来么?”

    “只要想,就没有办不成的!”关天养毅然道,“九夏城是我的家,绝不能任由她永远是一座废墟。别的我什么都留不住,但九夏城一定要保全!”四位护卫见他说得这般毅然,都不禁动容。欧阳述忍不住问道:“会主,听说你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只消发句话,他便会倾力去办,又何必自己麻烦?”

    关天养瞥了欧阳述一眼,本不想作答的,但还是说道:“自己能做到的事就不要麻烦别人。更何况眼下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无数的灾民等着救援,又哪有闲钱来重建九夏城?我也并不为皇帝是我的学生而担下这起事来,毕竟我跟你们不同,你们都是有根有底的人,而我,没了九夏城就成了飘萍,连最起码的归宿感都没有……”说到此处,又觉得自己太过啰嗦了,便咬牙打住不语。

    另外三人也还罢了,欧阳述似颇有感触,深深地看了关天养一眼。

    理事团的另外八名成员如期赶至望江坪,他们分别是大慈悲寺广平、重极门苏千羽、符箓宗万有良、三清教施敬亭、蜀山派程有涯、神霄派张志礼、丹元宗商朝宗、小蓬莱云龙真人。九人中以陈朔和苏千羽辈份和实力最低,但陈朔身怀圣器七阶的圣剑屠天,且又是玄武宫掌门马承风关门弟子,没有人敢小觑于他。苏千羽实力既低,辈份上又不优势,更没有异宝傍身,不免为人所轻看,但众人想到他与关天养的交情,不由是又忌又恨。

    论起辈份来,最高者当属云龙真人。身为‘蓬莱八圣’之一,此前云龙真人是名不见经传,但在崂山大战之初,他以天音钟独抗红莲宗赤焰堂,已是威名震于修行界,比之于杜友逢风头更健了。

    论实力,毫无疑问是首推程有涯。谁不知道他曾经与青莲宗前任宗主落星子大战了三天三夜而不分胜败呢?

    再来看这九人与关天养的关系。

    陈朔与关天养是打小的兄弟,这是众所周知的,不过现在陈朔代表的是玄武宫,兄弟情分还能不能维持下去,没有人知道。

    李延极与关天养乃是忘年至交,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苏千羽身为李延极弟子,又多次承蒙关天养指点法宝强化之道,交情自然不减,甚至可以说在理事团里唯一唯关天养马首是瞻的人。

    大慈悲寺与关天养的交情也是非同泛泛。有传言说,关天养曾蒙白象大师指点,实力方才飞速提升,是以关天养总以半个大慈悲寺弟子自居。而道行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毫无保留支持关天养的人,广平也会在理事团里鼎力支持关天养。

    云龙真人乃杜友逢的师弟,而关天养又是杜友逢的女婿,且小蓬莱一直与关天养保持着极其良好的关系,就凭着这两层,小蓬莱一样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关天养。

    蜀山派与关天养的关系说好算不上,说不好也不准确。程有涯唯一的弟子苏少白也是关天养自小玩到大的兄弟,虽说蜀山派没有利用这层关系与关天养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但在崂山大会之上,蜀山派与大慈悲寺、重极门和小蓬莱毫无保留地支持关天养的事天下皆知,是以程有涯也一样被视作了关天养旗下的一员。

    符箓宗与关天养是既没交情,也没有冲突,万有良与关天养也是头回见面。至于他会在理事团里保持中立,还是另有选择,那就不得而知了。

【四百九十九、长老团会议】

    张志礼与关天养之间的恩怨也是天下皆知的。当年在千阳山,张志礼是铁剑谷谷主周鹤章极为逼迫关天养交出龙鳞来,最终才有了龙鳞拍卖的好戏。谁都知道关天养不是一个宅心仁厚,不计旧嫌的人,现在挟通天鉴残纹掌握大权,必然会借机报复。神霄派必然也清楚与关天养的矛盾难以调和,因此也会选择站到对立面去,成为除玄武宫以外最大的牵制力量。

    三清教曾经为了龙鳞也暗算过关天养,虽说知者甚少,但关天养对三清教的厌恶也是众人皆知的。施敬亭是会借这个机会修复与关天养的关系,还是与神霄派结成同盟,那就不得而知了。

    丹元宗首席长老宫泽的小器与狠毒在江州慧泉寺就已经为天下人所知,后来于千阳山脚下暗算关天养,反倒害得自己兵解重修的故事也由重极门之口传遍。由此可以得知,商朝宗也绝不会成为关天养的盟友。

    在关天养看来,苏千羽、广平和云龙真人都是自己人,对他们完全没必要防着,该怎样行事都要与他们多商量,方才稳妥。程有涯是朋友,也是盟友,既要用,也得防,毕竟蜀山派虽已经表态支持他了,但曾也打过主意要算计他。万有良是中立派的,未必拉拢得了,只要把关系处好就行。张志礼、商朝宗、施敬亭则则都是潜在的敌对势力,无论怎样都得防着他们,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陈朔是兄弟,但也代表的是最大的敌人,关系该怎么处,就得看他的智慧了。就理事团的格局来看,他并不占优势,但也没有明显的劣势。

    再来看陈朔。他代表了玄武宫,除了大慈悲寺、重极门和小蓬莱三派须得防着点外,其余五派都可加以利用,所以能不能在理事团里掌控住大局,就得看他的手腕了。

    今天的会议是陈朔发起的,表面的目的简单得很,就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但暗地里却就一点也不简单,各家都有各家的想法,说起话来无不暗藏机关,试探虚实,可谓是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大战呢。

    会议于午初结束。关天养率先站起身来,朝程有涯、广平和云龙真人起手道:“三位前辈,晚辈有事请教,还请予以指点。”又对苏千羽道,“苏大哥,你也来一下!”光明正大地领着他的‘自己人’回屋去了。

    万有良、张志礼等人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有意无意地瞧着陈朔。不想陈朔淡然得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径直去忙他的了。

    张志礼嘘声道:“都说人不可貌相,看着了么,咱们这位陈团长年岁虽轻,城府却深得很呐!”

    商朝宗笑道:“马真人相中的弟子,又岂是无能之辈?”

    施敬亭不阴不阳地道:“咱们这位会主都对陈团长敬畏三分,必然是有真本事的人。日常事务有他负责,那我们也省得劳心劳力!”

    万有良打着哈哈,似乎不愿掺合他们的谈话,也自去了。

    落座之后,关天养便拿出四片玉简书分给四人,说道:“简中所记载的法门都是我从通天鉴上所悟,原本想邀四位一道参详的,但眼下颇有些不便,也只得再等些时日了。不过简中所载已将通天鉴激活时的影像附录了下来,诸位虽不识得神文,但也可以参照多这所悟,不定也会另有发现!”

    程有涯率先笑道:“你这样公然示好与我们,就不怕他们几个有意见?”

    “我早说过了……”关天养不咸不淡地道,“通天鉴是我的,该怎么处置是我的权力,谁也不得干涉。他们若有意见,尽管来找我,只要能得到我的信任,通天鉴上的秘密也由得他们参悟!”

    “你倒挺大方呀!”程有涯笑道,“那陈朔呢?要知道他也是你的兄弟!”

    关天养摇头道:“他不需要这些心法。以他的资质,别说是上古秘法了,就是【玄天真经】也够得他头疼!”

    苏千羽不禁莞尔,“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们这位陈团长了?”

    关天养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而是说:“玄武宫之所以能把持和主导正道,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其实力。若是我们这几派也能将实力迅速地提升上去,纵然不能凌驾于玄武宫之上,也能分其势。这样一来,不论是我,还是各位的山门,都能得益匪浅。”

    云龙真人也毫不掩饰地道:“支持你原本就是为了打破玄武宫一家独大的局面,不然在攸关正道利益和存亡的事务上,我们就永远没有发言权。倒是你和陈朔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拿捏好度才是!”

    “前辈放心!”关天养笑道,“我清楚得很。但我也还是得再次提醒各位,千万千万不要小看了我们这位陈团长,不然等你们意识到他手段的厉害之后,一切都没机会挽回了!”

    广平道:“施主只管放心,就算我们敢轻视他,也不敢轻视他背后的玄武宫。”

    别的关天养也没有再多说,就让散了。

    玄武宫非常聪明,通过规则限定了关天养意欲利用通天鉴残纹的强大影响干预他们对正道主导权的图谋。如此一来,关天养纵然通天鉴残纹在手,所能发挥的影响也相当有限。但关天养不是笨蛋,支持他的各大门派也不是笨蛋,他们有的是机会利用人心对神器的贪婪,逐步扩大影响。

    就比如,关天养将从通天鉴残纹上悟得的秘法授权大慈悲寺等四派,便是公然告诉所有人:跟着我的步伐走,好处多的是。若是跟我作对,那就什么也别想得到。

    其实这样的局面很尴尬。若是玄武宫或是别的门派指责关天养行事不公,他是无言以对的,若有人趁机挑拨,那长老会就有解散之虞。如此一来,他就有可能再次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不过关天养也想透了,即便是四百楚歌也好过现在的黄金囚笼,那样至少还有自由。再者,他也是依据规则行事,谁若是挑起事端,他反而正好顺水推舟,将长老会搅个稀烂。这样既不会落下出尔反尔的名声,也不会让支持自己的门派陷入尴尬的境地或是倒戈。纵然会面临各种未知的危险,也好过永远围绕通天鉴的归宿明争暗斗,无有宁日。

    一个月后,守真从灵泉山回来,说该部署的都已经妥当,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关天养询问了一番情况,决定立即启程前往灵泉山。毕竟时机稍纵即逝,绝不待人,若是去得晚了,又得生出许多麻烦。

    大青山距离灵泉山不过百里,乘坐飞舟片息就至。降落之前,关天养特地让绕九夏城废墟转了一圈。看着已为藤蔓杂草所覆盖的市井,关天养连一句感慨都发不出来,相比起陈朔的淡然,他心下的疼痛却是那么的剧烈,剧烈到连呼吸都不能保持平稳。大家似乎都了解他的心情,没人说一句话。

    船到灵泉山泊下,守真引路,一行人直入鄢陵幻境。

    鄢陵幻境是通往极阳之眼最近的道路,但也是风险最大的一条道。地狱幻境并非鄢陵幻境的一部分,而是整个镇魔封印的外壳,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之人潜入极阳之眼,破坏封印。单就威力而言,地狱幻境比之于鄢陵幻境更为强大,一旦深入其中,实力越强,遭遇的幻像也就越强,除非是仙圣,不然绝难平安脱出。

    上一回关天养凭着运气直入封印之眼,几乎没有遭遇像样的阻力,但在事后想起,他依然是心有余悸,绝不愿再去经历一回。不过,再强大的幻境也是挡不住修行者的步伐。在玄武宫与轩辕世家联手之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地狱幻境破除,建立起了一条直通往封印之眼的便捷通道。为此,玄武宫不惜代价地加强了鄢陵幻境,使之成为只有经过他们允许的人才能进入的强大防御体系。为了确保鄢陵幻境的万无一失,陆世元调派了三百余名弟子在此驻守,俨然成了玄武宫下院。

    走到广场上,关天养翘首望着大门紧闭的黄金大殿,就问守真:“怎么殿门还是关着的?”

    守真道:“开不了,也没法子开。若要强行打开,连整个鄢陵幻境都得毁了。”

    关天养略一想就明白大殿乃是鄢陵幻境的核心,用类似地‘魂禁’的特殊禁法限制了,除非是想摧毁整个鄢陵幻境,不然就别想强行打开大殿。他之所以才能自由出入,全是因为相思能够启动禁制。没进去过的还当大殿里藏着何等珍贵的物什,几番出入的他却知道大殿不过是鄢奚彰显威仪之所在,除了一群被禁锢了几千年的阴灵,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陈朔趁机问道:“听说你进去过,里面可都有什么好宝贝?”

    关天养诡异地一笑,“要不要我带你进去瞅瞅?”

【 五百、阴灵】

    陈朔直感到后心一寒,忙摆手道:“若只带我一个人便算了!”随同一道前来的张志礼故作好奇地问道:“难道殿里没有宝贝么?”施敬亭意味深长地道:“那也未必,只有进去过的人才知道!”万有良呵呵地笑了起来,“二位这是什么意思?天下谁不知道只有会主进过大殿。会主可没有说里面没有好宝贝呢,这样毫无根据地臆测可不好!”还连连摇起了头来。

    陈朔装作没有听到,只管走路。关天养竟然也不生气,笑道:“既然诸位对殿内都这般的好奇,那今儿趁便,我领路,大家都进去瞧瞧吧!”便往台阶上走去。

    几人都不曾料到关天养如此的爽气,不由都愣住了。程有涯见状,便知这几人在怀疑关天养是不是作鬼,或是殿内另有机关,就笑道:“我对这黄金大殿里的情况也好奇得很,既然会主有意带咱们开开眼界,为什么不进去瞧瞧呢?”便跟了上去。苏千羽也说:“既然会主要去,纵是刀山火海我等也只能陪着!”也跟了上去。

    云龙真人苦笑了起来,径对广平道:“看看这些年轻人,火气就是不小呀。我们这些老朽木了不得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广平宣了声佛号,说道:“既然大家心有疑惑,那还是解开得好,不然终究难以释怀!”与云龙真人一道赶了上去。

    张志礼等人听得云龙真人这般说,心下越发的不是滋味,更加感觉殿里怕是没什么好玩意儿。想不去,未必又不能心甘;去吧,又怕里面藏着什么陷阱。抉择不下,便只得把目光投入了陈朔。

    陈朔本就鄢奚收集的宝物都藏在后面的宝贝里,且都被关天养收罗一空了,至于大殿里有什么,关天养却没告诉他,但他却没多少兴趣,刚才也不过随口一问。不想就是这一问,反倒引得张志礼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关天养,他心下也是说不出的腻味。见众人把目光投入他,心念一动,就笑道:“不过就是一座空荡荡的大殿嘛,原是没必要去看的,既然大家都有这个兴趣,那去走一遭也无妨。”抢上几步,与关天养并肩而行,还笑问:“天养,敢情这殿里关着一群活鬼么?”

    关天养大笑着点头道:“对,对,正是关着一群活鬼,而且还是关了几千年的活鬼。若是怕了,就最好别来,既然要来,可就得作好应对的准备!”

    张志礼等人只当他言语挖苦,反而越不是滋味。万有良笑道:“画符驱鬼乃是我符箓宗的看家本领,也没什么可怕的。”拂袖一挥,昂然跟了上去。张志礼没想到几句言语上的挤兑竟成了意气之争,现在不去都不行了,也笑道:“自打鄢奚飞升,这座大殿没少教我辈中人悬心,今日借机开开眼界,一释心中疑惑也好!施道兄、商道兄,二位请吧!”施、商二人礼让了一番,三人并肩落在追上,朝大殿正门走去。

    越往大殿正门走去,压迫感就越强烈。陈朔修为最弱,纵有圣剑护体,也是心神颤动,额上大汗不止。苏千羽也好不到哪去,虽未见汗,但也呼吸急促,心下忐忑难安。广平将眉头一剔,宣了声佛号道:“此处好重的煞气。关施主,莫不成里面真有阴邪之物?”

    关天养状似玩笑地道:“我不是说了么,里面关着一群活鬼,都关了六七千年了,煞气能不重么?”

    张志礼却说:“阴邪之物未必有的。鄢奚是鬼仙飞升,他的居所岂能没有煞气?诸位说是不是?”

    关天养登上了陛阶最高一层,负手望着‘黄金之王’四个血红大字,脸色瞬息寒了下来,森然道:“开门吧!”

    轰隆声中,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浓郁的金光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纵是用神识也探不出里面有什么。

    九个人里,已有八个打起了退堂的主意,但见关天养迈步走了进去,也不得不跟上。落在最后的是万有良,待看清殿里整齐排着四列黄金铸成的文武官俑后,便笑道:“鄢奚果然不愧为黄金之王,竟然弄了这些玩意儿来陪葬……”话声未落,殿门轰的一声关上了,霎时间阴风大作,厉鬼呼啸,一个个的都仓促将护身法宝祭起,惊问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关天养以外,所有人都遭到了阴灵的攻击。

    关天养原本以为这些阴灵的本事不怎么样,待见苏千羽毫无还手之力就被制住,张志礼、商朝宗和施敬亭三人也抵抗了不到十回合也被屈真等人制住,不由暗感惊诧,心说:“真没料到他们竟有这等厉害!”也懒得多管,径直走向王座。

    程有涯果是九人中实力最强者,急切之间,武毅也是战不下他。广平和云龙真人也没能坚持多久,相继被制住。

    最教关天养意外的是,一众阴灵竟对陈朔视而不见,俨然将他当作了同类。不过在看到陈朔身上隐隐透出腥红的光芒后,他就恍然:圣剑屠天乃是用血河金所炼,而血河金又是至阴至煞之物,将陈朔身上的元阳之气尽数压了下去,阴灵把他当作同类也就不足为怪了。

    程有涯万不料殿中凶险如此,见武毅是越战越凶,阴煞之气是越来越重,心下是叫苦连连。再看关天养高踞王座之上,有如看猴儿戏般瞧着殿中的打斗,不禁怒从心起,问道:“关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张志礼翻倒在地,浑身有如被冰冻住了,半根手指头也动不得,但口舌却未被限制,当下厉声道:“会主,纵然你对我等有意见,也不必设下这样的陷阱来坑害!”

    关天养冷哼一声,说道:“我设下陷阱?张志礼,接扪心自问,我可是不止一次地说了,殿里关着一群被禁锢了数千年的活鬼。但你们还是要跟进来,我有什么办法?”

    这时,程有涯闷哼一声,显是挨了武毅一记重手,脸色顷时灰了下来。盛怒之下,他将飞剑祭起,化作漫天剑影,绞向武毅。武毅嘿嘿冷笑道:“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么?”手中也多了一柄黄金长剑,只听他大喝一声:“起!”金剑也化作漫天剑影,有如游龙般,远较程有涯的飞剑更为灵活多变。

    程有涯见了,骇然道:“这……莫非是【剑主天地】之术?”

    武毅道:“算你有些见识!”漫天剑影复又合而为一,有如恶龙出世,将程有涯的剑影逐一吞噬。

    程有涯越发的震骇,失声问道:“你,阁下莫非乃我蜀山派前辈?”

    武毅大笑道:“蜀山派又是什么东西,本将没听过。【剑主天地】之术乃西蜀青山派至高秘要,也不知你从哪里偷学来了些皮毛,今日且教你见识一下本来的威力!”手势变动,原本在吞噬程有涯剑影的巨剑如霹雳般轰然震散,漫殿金光,通天而上,直教程有涯觉得自己如尘埃般渺小,哪里还生得出半分争斗之心?

    “住手吧,武毅!”关天养到底是开口了。

    “臣遵旨!”武毅探手一招,飞身退下。霎时间,满室的金光消散不见。一众阴灵皆就地拜下,口称:“参见我王!”

    关天养没有叫起,而是说:“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对殿内的情形好奇,我便邀他们来见识一下。你们又何必反应这般激烈?”

    屈真膝行上前,叩首奏道:“启禀我王:非是臣等反应激烈,而是殿内乃禁地,无特旨,不论仙佛人妖,皆不得入内,擅闯者格杀勿论。还请我王明鉴!”

    关天养这才将手一摆,说道:“起身吧。给诸位把禁制解开!”

    待云龙真人等都能活动自如后,关天养这才起手,揖手道:“各位前辈勿怪,虽说我事先提醒了,但也有疏于提醒,这才闹得不愉快。得罪之处,还请各位前辈见谅!”

    云龙真人笑道:“都说了舍命陪君子嘛。现在毫发未损,也算是幸事了!”

    程有涯瞅着武毅,既敬且畏,欲言又止。张志礼活动着手脚,嘿嘿地道:“会主,真没想到你这里还藏着一支奇兵呐。他们若要是出去,这修行界还有谁能匹敌?”

    关天养道:“他们都是我的臣属。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只要没人刻意跟我为难,他们也犯不着和谁拼命。”

    张志礼听了,怒哼了一声。不想这却引来了屈真的逼视,顿教他感觉骨子里都升起浓烈的寒意来,差点连真元都冻住了。哪里还敢放肆,神情顿时恭敬了许多。商朝宗、施敬宗等人也晓得不自取其辱,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

    “大殿内的情况一目了然,想来诸位也不会再认为这里面藏有宝贝了?”说到这里,关天养笑了起来,“其实当初我何尝不是跟你们一样,都以为这殿里宝贝遍地呢,结果进来后方才晓得除了他们外,就再没别的宝贝了。”

【五百零一、镇魔的方案(上)】

    万有良道:“果然都是宝贝。以贫道之修为,竟然看不透他们的深浅。就拿与程兄大战这位来说,纵是我等联手也未必敌得过。会主有这等臣属,纵然是玄武宫、红莲宗这等实力雄冠天下的门派,怕也未必比得了!”

    关天养也懒得去管万有良话里的刺,只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到外面去吧!”

    从殿中出来,众人莫不生出一种如获重生之感。在去往地狱幻境的路上,陈朔这才鼓起勇气问关天养:“这是怎么回事,你可没跟我说呀!”

    关天养道:“要我怎么跟你说呢?是说我收了一帮子不人不鬼的手下,还是说我手下有一支强大得堪与各派匹敌的奇兵?我原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奈何这几位对我总是耿耿于怀,更是钻到了异宝眼里去了,但凡与我相关的事,都能和异宝扯到一起。若不让他们见识一下殿里的情况,他们必然又要疑心我还藏着掖着什么呢!”

    陈朔苦笑了起来,“跟你一比,我们都成了傻子!”

    关天养冷笑道:“你既要觉得我在耍弄你们,那也由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朔忙解释道,“各大门派本都以为你是仗着大慈悲寺、重极门等派的支持才有今天的势,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你还有更雄厚的家底呀。这些都是鄢奚留给你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么讲呢?”

    “他们都是鄢奚的臣属,说是他留给我的也没错。但他们拜我为王却非因为鄢奚,而是我凭实力让他们臣服的!”

    “真的假的?”陈朔忍不住失声惊呼起来。武毅的实力他亲眼所见了,连程有涯也非其敌,万有良甚至还说他们九人联手也敌不过武毅,由此看来,关天养岂非已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你把他们都打败了?”

    “善战者,不以兵强天下。”关天养说,“为什么非得把他们都打败呢?就像你的实力与程前辈差着千里万里,可他们却没有一个敢碰你。这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屠天了!”

    “对了!”关天养道,“你有屠天,我难道没有?”

    “你是说……通天鉴?”

    “不,不是!”关天养摇头道,“通天鉴是神器不假,但已经破损,哪里还有威力可言?别说是他们了,就连普通人都震不住!”

    陈朔这才明白关天养是靠相思将这帮子阴灵慑服的,不禁暗暗点头道:“是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今天的遭遇一旦传出去,从今以后怕就再没有人敢打以武力逼使你屈服的念头。”

    “是么?”关天养却是不以为然,说道:“若真是这样,我又何至于屈服于陆世元?”

    “陆师叔若是知道你还隐藏着这样的实力,就绝不会制订这样的策略了!”

    “你又哪里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我知道身为玄武宫掌门,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关天养哼了一声,没有再作置评。

    地狱幻境之前,由二十八名玄武宫弟子守卫,纵是关天养一行,也经过一番严格的核验才被放行。

    通过传送阵进入封印之眼后,关天养首先便从人群里认出了了然和了定两人。霎时间他就想到:若不是了然一句话,他何至于落得今天这样?但又想到了然也不是故意要针对于他,心下纵是再怒,也发作不起来了。

    了然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出声招呼。了定倒是笑了一笑,说:“你来了。”关天养也是一笑,也不搭理在场的其他人,只对了定道:“老和尚,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

    “去了该去的地方!”

    关天养见他们都在对着一份图纸指指点点,而就图纸上法阵的分布来看,与龙山镇魔封印有三四分相像,便一边留心,一边对了定道:“别跟我打机锋,好不好?在我看来,西天灵山才是你该去的地方,难不成你也去了?”

    “去了!”了定很认真地说道,“自然也去了!”

    关天养一怔。

    了定又笑道:“灵山只在心中,又何必远去西天寻求?”

    关天养想大笑,却忍住了。这又才看到鲁长恭也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忙作揖道:“鲁前辈……”鲁长恭也顾不上理他,只是嗯了一声,便就留心听那精瘦年轻人分析了。关天养虽未留心,但从年轻人口中吐出的连串术语就断出他是轩辕世家门下,也就没有再和了定打诨,也留神细听起来。

    约听了茶盏功夫,关天养也就理出了年轻人想法:先以通天鉴残纹的神力镇魔鬼魔,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重建封印。但他的封印不是单纯的封印,而是上古的‘流放’之法。

    何谓流放之法?

    就是利用法阵的力量撕开一道通往异世界的通道,将鬼魔流放过去,然后再将通道修复,使之再也不能回来。这样也就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鬼魔之患了。

    年轻人讲完一段落后,突地扭头看着关天养,笑道:“关老板,你也是行家,觉得这法子可行么?”

    关天养愕然,旋又笑道:“在轩辕世家面前,我是无论如何也当不起‘行家’二字的。据我所知,上古洪荒之世,都以此法封印鬼魔,也取得了极好的成效。但此法有两个难点:其一是先得镇住鬼魔,其二是撕裂空间,打通通往异世间的通道。洪荒之世,人神杂居,便是普通人也拥有堪匹仙圣的力量,自打绝地天通之后,人神隔离,修行秘法湮失,人的力量也就越来越弱了,试问,又如何来撕裂空间,打出一条通往异世界的通道呢?”

    年轻人先是点了点头,似乎在赞许关天养说得很对,接着又感慨道:“是呀,这很难,但也不是做不到。关老板只管以通天鉴残纹之神力镇住鬼魔,这开辟通道之事则要交给玄武宫来完成了!”

    关天养心念一动,耸然道:“你是说真武伏魔剑?”

    “不错!”年轻人神情也变重庄重起来,“真武伏魔剑乃是当下修行界最强之仙器,威力自不待言,也唯有借它的力量一试了!”

    关天养愣了片刻,说道:“不是我泼冷水,怕是以真武伏魔剑之威力,也未必办得到。一旦失败,鬼魔也放了出来,通天鉴毕竟已经破损,力量有限,又能将它镇得了多久?这一点各位想过没有!”

    鲁长恭道:“可以利用法阵来增加真武伏魔剑的威力,大约可提升一倍。”

    关天养盘算着道:“一倍也是不够的。破碎虚空至少要仙品七阶,而真武伏魔剑只有仙品五阶……”说到这里,神色再变,“若是失败,连剑都有可能毁掉。这,玄武宫是怎么想的?”

    “玄武宫别无选择!”

    关天养循声望去,才认出说话的人竟然是马承风,不由得再吃了一惊,“马前辈……”

    马承风神色有些灰败,全无天下第一大派掌门的气势,面对关天养的惊讶,他也只得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只要能将鬼魔彻底封印,玄武宫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关天养喉头一堵,再也找不到话来说了。

    年轻人说:“玄武宫仁心为怀,我等自然感佩。但若有既能保全真武伏魔剑,又能破碎虚空的法子,那就最好。”

    马承风道:“也不必太过苛求,一切都以封印鬼魔为上。仙器毁了,终有再得的时候,但鬼魔一旦破印而出,就有无数的生灵惨遭涂炭。玄武宫又何忍为一己之私而置天下众生于不顾?”

    关天养不禁轰然震动,暗道:“他说的这是真心话么?若是……那我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为求拯救更多的人,他们连仙器都舍得,而我却还于一件神器残纹斤斤计较,这是不是太不堪了些?”

    年轻人笑道:“马兄言重了。其实也有个法子,就是得和关老板商量!”

    关天养听年轻人称马承风为‘马兄’,便知他是轩辕世家的长老,心下也就多了几分敬重。马承风嗯了一声,说:“逸兄说的可是强化真武伏魔剑么?”轩辕逸道:“是,若能强化到仙品八阶,那就有十足的把握了!”

    不等关天养表态,马承风先自笑了起来,“逸兄也真敢想?能成功强化一阶都是非常了不得的事了,更何况是三阶?关兄弟,你说呢……”

    关天养苦笑着摇头道:“以我当下的修为,连圣器都无法强化成仙器,更何况将仙品五阶的真武伏魔剑强化到八阶?别说是我办不到,纵是神仙也不能!”

    轩辕逸似乎早料到是这样,也不觉得遗憾,只说:“若有别的法子可以破碎虚空,也未必非得用真武伏魔剑来冒险!”又说,“别的都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就这两点,实在不好办得很!”

    关天养也搜肠刮肚地想起了法子来。

【 五百零二、镇魔的方案(中)】

    了然这才开口道:“若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可以暂时将封印加固,待有了妥协之法再行计较也不迟!”

    轩辕逸道:“封印已经松动,哪里有更好的加固之法?除非让关老板一直呆在极阳之眼里,借通天鉴残纹的神力将鬼魔镇住。若不然谁也无法保证它会在何时破印而出!”

    了定说道:“极阳之眼里环境恶劣,又枯燥难当,关施主怕是呆不下去的。”

    了然点头道:“以他的性子,确实是呆不下去的。其实只消将通天鉴残纹镇于极阳之眼中便可,又何必非得把人也留下?”

    一时间众人都不说话了。

    关天养却笑了起来,“若真没有更为稳妥之法,这也未尝不可!”

    “哦?”所有人都惊得把目光投了过来,包括马承风。

    关天养道:“我说过,只要是为封印鬼魔,通天鉴残纹怎么用都可以。但若要作别的用途,我就只好说对不起了!”

    了然道:“一件破碎了的神器,还能作什么用途?是你想多了。”

    了定却说:“师兄又岂不见这三百年来为了争夺它,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我知道的!”了然点头道,“但镇在了极阳之眼里,还有谁能夺得了去?这倒比带在身上安全多了!”

    关天养也没去管了然是怎么想的,只是笑道:“对我来说,通天鉴残纹也就是一件破损的神器,既不能让我在一夜间获得千年的修为,也不能带给我无穷无尽的财富,还不如一件普通法宝的价值来得高。但它是我得到的,是我的东西,不管它是神器残纹还是普通的破烂玩意儿,我都不会为了保命或是因畏惧强权就把它交出来。关天养虽不是大人物,也没有了不得的本事,但却从来不缺骨气。就我自己而言,将它用来封镇鬼魔是最好的最宿,免得大家再为它争个你死我活!”

    好多人都觉得关天养这番话是说给马承风听的,但马承风似乎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来,反而还说:“你想的透彻,是因为你从它身上得不到你想要。但别人没有得到过它,就会觉得有无限的可能。不过也未必要走这一步才行,毕竟将它镇在了极阳之眼里,龙山破印而出的那一只鬼魔又该如何封印呢?”

    不管马承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关天养都觉得他比陆世元不止高明一筹,心下也就越发的佩服,说道:“马前辈所言何尝不是?龙山鬼魔破印而出已有七八年了,为患数省,亿兆百姓深受其苦,死难者无法计数。因此,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尽快将其封印,不然长此以往,人间岂不还得沦为地狱了?我辈自命修行之士,身拥非凡之力,若不为天下之先,则有何面目立于世上?”

    了然问道:“那你可有好的法子么?”

    关天养道:“于封印一道有轩辕前辈在,于法阵一道有鲁前辈在,于人力调度、计策筹谋,有马前辈和各位前辈在,晚辈何人,敢胡乱置喙?还是那句话,只要是为封印鬼魔,晚辈悉听调遣!”

    “少说些空话吧!”了然摇起头来,全不顾念关天养的念面,直咄咄地道,“眼下缺的就做事之人,不然又何必请你来?”

    关天养竟也不生气,反而还笑道:“这年头,说空话比做实事更重要,不然你做再多,都会有人说你偷懒的。敢问各位前辈,可是已经定下了先将极阳之眼里的鬼魔彻底封印,再行处置龙山鬼魔的方略了?”

    马承风道:“就算不能彻底封印,也至少要保证它不会破印而出,为患三楚。不然两处连成一片,九州腹心便成了鬼魔乐园,于人心士气,于整个抗魔大业,都是灭顶之灾!”

    轩辕逸道:“谈何容易?魔气的侵蚀性冠绝天下,我等既不通上古秘法,又无绝世异宝,就算有一件神器,都还是残破不全的,又如何将它镇得住?”

    听着‘上古秘法’四字,关天养心念一动,暗暗回想起了通天鉴上神文所记载的信息,推演算计了起来。

    轩辕逸见关天养的手指翻飞,掐算如电,不由噫了一声。众人也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不明白关天养这是在干什么。

    约推演了一柱香的功夫,关天养停下手来,拿起轩辕逸所画之图纸比如着继续推算。轩辕逸见关天养眼神四下扫描,便拿起一支炭笔和一张白纸递了过去,关天养顺势接过,也不道谢,就埋头在纸上写画了起来。

    轩辕逸是越看越惊讶,也拿过纸笔,参照着关天养画出的符号推演了起来。

    众人皆屏住呼吸,只看他俩在干什么。

    约半个时辰后,关天养已经写画了几十张纸,都被平铺在了地上,一眼就能看得明了。轩辕逸也画出了好几张,见关天养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蹙,似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就忙将其中一张递了过去,说:“你看是不是这个?”关天养略一分辨,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点头道:“是……”就又继续。

    在场众人大多略通封印之术,却也只能看懂个大概,依稀觉得这些古怪的图文应该与封印有关,但又不敢肯定。

    两个时辰后,关天养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得不隔上一会儿就和轩辕逸商量。而此时的地上铺了不知几百张纸,满满地占据了数亩的地面。

    好多人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奇怪的一幕,就忍不住笑了,说:“我们是不是到了印刷作坊了?”有人就笑答道:“可不是么?可这些纸上都写画的是什么,文字不像文字,符箓不像符箓,法阵也不是……鲁道兄,你能看得明白么?”

    鲁长恭沉吟道:“与各位一样,不能完全看明白……”便又凝神仔细研究了。

    就这样又过了四五个时辰,关天养终于一抹额上的细汗,笑道:“这不就成了么?”

    轩辕逸已是神思倦怠已极,一边按揉着太阳穴,一边兴奋地说道:“妙呀,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法子。你又是如何想到的?”

    关天养畅叹了一声,说道:“还不都是前辈一句话提醒了,这便是失传了的‘上古秘法’。闲极无聊时,我就拿着通天鉴残纹研究,好在我识得神文,也就能通过残缺不全的信息悟出一些东西来。可惜呀,让人在一夜之间获得千年修为的法子没悟到,反倒是把这些对我来说几乎没什么用处的东西都记了下来,这不,机缘巧合之下竟派上了用场。”说着,递了一瓶【回元露】给轩辕逸,“照这么算来,似乎应该能行的?”

    轩辕逸先是喝下了半瓶【回元露】,喘了两口气,说道:“按理来说是可行的,至于实际操作,还得请教鲁道兄……”说完,这才将剩下的半瓶喝了,然后瞑目而坐,行气归元。

    众人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又不好插嘴。了然少些顾忌,就问道:“莫非你们找到了更好的法子?”

    关天养却道:“好不好还不知道,但从道理上来推断,这法子是可行的。”这才又与鲁长恭讲解了起来,以评判在实际操作上的可行性。

    鲁长恭是听得多,说得少,直等关天养将所有的图文都讲解完毕了,他才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就默默地出起了神来。关天养也不打扰,径直来和马承风等人解释他与轩辕逸写画的这几百张纸都是什么。

    马承风等人得知这几百张纸便是一座上古封魔之印时,无不既诧异又振奋,但关天养却不无遗憾地感慨道:“可惜呀,通天鉴残缺不全,我所能悟到的东西也有限,不然定能将上古封魔阵完完整整地推算出来……”

    了然道:“这么说来,它还是不能将鬼魔彻底封印了?”

    关天养道:“当然不能彻底封印了。魔气至煞,纵是在洪荒之世也没有能将其永久封印之法,最为稳妥的还是流放。不过这座封印却能稳稳妥妥地将将鬼魔至少封印一百年。在这一百年里,只要我等齐心,龙山鬼魔岂有不能封印之理?”

    了定笑了起来,说道:“你也太过乐观了吧?这里没有出世的也都只能封住一百年,又拿什么来将已经逃出来的彻底封印呢?通天鉴残纹么?你有多少片通天鉴残纹?既然只有一片,那在一百年后,这里的封印又将松动了那怎么办?这还不是在拆东墙补西墙!”

    关天养将手一摊,满脸无所谓地道:“至少还有墙可拆不是?至少好过束手无策!”

    了然不语,只是将目光转向了马承风。

    马承风说道:“拆墙之法实属无奈。在没有更为稳妥的法子之前,了不得只有选它了。不知这法子实行起来,可有困难之处?”

    “这个么……”关天养指着正用千机阵推演法阵的鲁长恭道:“就得问鲁前辈了!在我这里来说是没什么太大的困难,但这项工程太过庞杂,若由我一个人来负责,一百年也未必完成得了。”

【五百零三、镇魔的方案(下)】

    马承风就说:“那就等鲁道兄评估完再说!”

    十二个时辰之后,鲁长恭才算完成了初步的评估,他说:“有三点不容易办到。第一是人手问题,整个工程至少需要上千人同步进行,极阳之眼里炽热难当,元婴境界以下修为根本就无法抵挡的,就算是把敝派和丹元宗所有元婴境界以上弟子加起来,也凑不够千人之数。第二个是材料问题,普通的也就罢了,但稀有的必须赶紧筹集,还要越快越好,不然就会导致整个工程无限期拖延下去。第三是安全,不管是来自鬼魔的,还是来自魔道的,又由谁来负责?”说完又思忖了片刻,然后才道:“我能总结出来的暂时就这些问题,关兄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关天养笑道:“在我看来,就人手问题令人头疼。好几处都须得一齐动手才行,那就至少需要一千两三百号人。鲁前辈说挖空重极门和丹元宗也凑不够,我却不这么看。极阳之眼里气温极高,非元婴境界以上修为不能抵挡,这是事实,但只要有法宝护身,就未必尽要元婴境界以上修为弟子才行。再者除了重极门和丹元宗,别派也有精通炼器炼丹之法的,比如符箓宗、三清教、蜀山派还有小蓬莱等等,都可以遴选杰出弟子参与。只不过人手的选派、护身法宝的炼制都很繁琐,急切之间很难完成得了!”

    鲁长恭就说:“遴选人手还得注意个问题:会不会藏有魔道的奸细?法阵的建造是一个系统工程,一处出问题,那就会引发连锁反应,甚至于落得功败垂成。”

    马承风只是听着,没有发言。关天养就道:“护身法宝的问题我可以解决,但人手我没法解决。马前辈、各位前辈,鲁前辈的分析都切中要害,能不能封印鬼魔在此一举,所以在人手的遴选之上,必须提擦亮眼睛,但凡有一丝值得怀疑之处,都不能用。”

    马承风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环视众人一眼,展颜笑道:“这样,先把所有的难题都罗列出来,逐一的商量解决……”

    这绝对是封神大战以来,最为浩大的工程。整个正道为此投入了大部分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务求一举成功。但大家又都很清楚,这很艰难,极其艰难,稍有差池,所有的努力都将功败垂成。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方略是关天养主导制订的,而是因为需要封印的目标太过于强大,以至于工程浩大无比,再加上魔道的虎视眈眈,这才成了悬崖之下走钢丝的局面。不论封印方略是由谁来制订,所面对的艰难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在遴选人手的同时,马承风就委派陆世元亲自出面,约见魔道各宗宗主,力争能说服魔道不在正道全力封印鬼魔期间发起战争。不过,正道各派都对此不报期望,毕竟跟魔道打了几千年,其行事风格早已刻骨铭心。但就算不能达成停战协定,只要能够拖上一拖,那也算是一场不小的胜利。

    较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陆世元在莽苍山与千叶之弥会面后,被告知没资格代表正道,要谈只让关天养来,不然就算是马承风亲自来了也没用。

    对于陆世元而言,这是极大的羞辱,对于玄武宫、对于整个正道来说,何尝不是羞辱?

    包括关天养在内,所有人都只当魔道又想制造机会夺取通天鉴残纹。若是关天养依言去了,必然遭到魔道的倾力攻击,继崂山大战之后,又将上演一次莽苍山大战。若是不去,魔道就会趁虚来攻,也会酿成灾难性的后果。相形之下,不去或许比去更好些,至少不必折损宝贵的战力。

    不过在陆世元刚回到玄武山,千叶之弥又遣使送来了亲笔信,说正道若想罢战,唯有让关天养来谈,不然魔道将在封魔之际,再起精锐来攻。还说眼下只有关天养能够代表正道,其余任何人都不被魔道所承认。又说会面的地点可由关天养指定,不管在哪,魔道绝不会派出超过十人前来。

    这一下当真就把玄武宫、把关天养、把整个正道都逼到了死角。若不答应会面,那就成了自启战端;若是答应吧,又怕魔道玩弄阴谋。气怒之下,关天养就放出话来,说:“……那就让千叶之弥来玄武山吧!”不想千叶之弥迅速作出回应:十天之后,魔道五宗的代表将会赶赴玄武山谈判。只希望正道此番是真有诚意。

    这下不单是关天养,就连马承风也搞不明白魔道在打什么主意了。

    几千年来,正魔二道虽然也有过坐下来谈判的时候,但地点都是选在较为中立的区域,事前都会经过短则数月,长过年余的准备。正式谈判之时,方圆千里都遍布双方的精锐,不论哪方稍有异动,就会演变成一场大战。

    这一回从陆世元释放出谈判意向,到千叶之弥作出回应,前后不到半个月。最令人惊奇的是,魔道还同意在玄武山上谈判,以放弃主动权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诚意。

    不管怎么说,谈判的地点虽选在了玄武山,但代表正道谈判的人却不是玄武宫门下,而是关天养。魔道只认关天养为谈判对手,无形中推高了关天养的威望,变身打压玄武宫。玄武宫当然不会好受,但为了顾全大局,也只有忍了。

    经过敲定,玄武宫将谈判的地点选在了伏魔观。

    关天养听陈朔告诉了他是在伏魔观后,心下顿时感到有些结腻味,暗道:“为什么是伏魔观呢?”按他的意思,望江坪才是最佳的地点。但想到让魔道来玄武山谈判是自己说的,而伏魔观正在玄武山上,他也就无可挑剔了。

    谈判正式开始的头一天,关天养才从鄢陵幻境赶往玄武山。

    玄武山,曾经他心中的圣山,这么多年来,总没有机会前往瞻拜,这一次总算是满足了愿望。

    一路上陈朔都在讲玄武山各宫观的分布,还说玄武宫不同于一般的门派,每一座宫观都有独立的传承,拥有相当的自治之权,有时候甚至不必遵从掌门号令。陆世元、梁师曾皆是伏魔观一系的,而马承风者是紫霄宫一脉的。玄武宫历代掌门大多在北山各宫观产生,而紫霄宫正是北山之首。伏魔观为南山之首,历代观主也在南山各宫观中选任,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才由掌门特简委任。伏魔观负责玄武宫对外事务,俨然就是玄武宫号令天下的令旗,掌门虽被视为正道领袖,却是极少越过伏魔观干预正道事务。这也正是陆世元在正道间的影响还胜过马承风的原因了。

    关天养听了这些,不由得问道:“这么说来,玄武宫也存在派系之争了?”

    陈朔摇头道:“玄武宫看似派系分明,却是罕见的从来没有发生过派系之争。一开始我不明白,呆了五六年后才体会出个大概!”

    “那是什么?”

    “是淡泊,是对权势的淡泊!”

    “啥?”关天养惊得笑了起来,说道:“你跟我开玩笑吧。说谁淡泊都行,唯独玄武宫跟这俩字沾不上边。谁不知道玄武宫乃天下第一大派,权势熏天呢?再看梁师曾,还有他的那一帮弟子,哪一个不是一副虚伪的臭脸?也亏你好意思把这俩字贴到玄武宫的脸上,我都替你感到害羞呢!”

    陈朔既不气,也不怒,反而还笑道:“看吧,这就是世人对玄武宫的误会了。你想想,若玄武宫真的一门心思钻到了权势眼里,又拿什么来领导正道两千多年?你只给我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就行了!”

    “这……”关天养顿时愣在了当场,思忖了半晌也不得要领,说道:“谁让玄武宫势力雄厚呢?他们不领导还有谁来?”

    “你这是胡搅蛮缠!”陈朔直咄咄地批评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看你说的这番话,就知道对玄武宫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的!”

    关天养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一半是道听途听,另有一半都是臆想出来的,便笑道:“依你说,玄武宫真是神仙之家,逍遥清静了?”

    “也不尽然!”陈朔摇头说,“我跟你说个情况,你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凡新入门的弟子都会经历少则三年,多则五年,甚至是十年的外门历练,历练期满,方被准许入门试炼。也只有通过了入门试炼,方才是真正的玄武宫弟子。在入门试炼之前,所有弟子统归于进德院管理——上进的进,道德的德——完成了入门试炼,方才有座师。当初梁师叔说将我收录座下,那也只是说辞,完成了入门试炼后,我就被分配到了紫霄宫,成了师父座下关门弟子。你定会以为师父是看在我得了圣剑屠天的份上才收录的,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再者我是梁师叔收录回山的,若真是这样,岂非成了师父抢了梁师叔座下的弟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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