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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非     超级强化天师txt下载     超级强化天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 四百四十四、危机大爆发(下)】

    江断流苦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先到汉江府,把大人的令谕传下去,然后不论是走陆路,或是水路,再谋定夺吧!”

    “水路快一些,大约也要两个多月。这一来一回,至少要四个月才能等来朝廷的支援。”

    “是呀,四个多月,或许更久……”江断流说不出的忧忡和惊惧,“但愿,但愿能撑到那个时候……”

    “就眼下的情势来说,别说四个月了,一个月怕是都难以撑得过去。”

    江断流听关天养这般说,纵然是暑月天里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寒气,“这……就坏到这一步了?”

    “坏没坏到这一步你心里也有数。所以在一个月内,临近各省的支援必须到位。”

    “关老板,你没开玩笑吧?”江断流几乎不敢相信关天养所言,强笑道,“我可不是神仙,背上也没有生翅膀,怎么可能在一个月内赶个来回?”

    “能的!”关天养拿出凌动飞舟的符牌,“这个你拿着,上了山顶就启动,咒语是‘天地无极,乘风万里’。现在出发,两天后的这个时候也能到中京,然后你就直接赶往齐世武府上。皇帝旨令拟好之后,也由你亲自负责去传达,万不可耽搁!”

    江断流看着毫不起眼的符牌,不敢相信地问道:“这个,这东西能让我飞起来么?”

    “能的。快去吧!”

    江断流走后,总督府的一干属官又冷言冷语地讥讽了起来。关天养听得闹心,就拍案怒道:“都很能耐是吧?那好,从今晚开始,你们一个个的给你轮流去镇子西头执勤。若是没这个胆子,现在就给我闭嘴!”

    大堂顷时就安静了下来。

    留在打渔铺的有总督府的百十来号人,提督李忠奎统领的近六百府兵和九夏府的一干官吏差役。其余的就是在地震中受了重伤,无法赶路的百姓,他们都被临时安置在帐篷。杜若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去巡视一遍,确保他们没有感染者出现,也帮助伤者尽快恢复。只不过上千号的重伤员,外加近千人的官吏兵丁,每天消耗的药材和粮食委实有些惊人。严荣已经几番派人去汉江府催调,却一直没有消息,只能干等着。

    碗里的饭越来越少,除了老咸菜,肉是不敢吃的,官兵和差役们的怨声越来越大,都在质问上司:为什么要在这里坚守,九夏城已经被毁成了废墟,守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要所有人都为当官的前程陪葬吗?

    严荣听到这些话也不知作何想,反正没有一句辩解。

    关天养认为坚守打渔铺的意义非同寻常:首先,守疆卫土是官府的责任,更何况九夏城还是数百万百姓的家园,轻言丢弃,于民心士气的打击是难以估量的,也没法子向朝廷和失去家园的百姓交待;其次,尸毒正在向四周扩散,必须坚守住打渔铺这处桥头堡,以监控尸毒扩散的情况,从而对整场灾难的发展有个清晰的掌握;第三,尸毒迟早被化解,九夏城也迟早会收复,若没有个前沿据点,将来办什么事都不会方便的。当然,这些都是他个人的见解,至于严荣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还是为了仕途考虑,就不得而知了。

    终于,药材耗光了,特别是炼制【上清化毒丹】的药材都没有了。若是单靠法术,杜若又不是神仙,哪里救不得几个人?所以必须补充药材,不然此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可是百里以内所有村镇的药材都被征用一空,除非汉江府那边及时补给上来,不然就只有从九夏城的废墟里去挖了。

    当关天养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李忠奎将头摇得搏浪鼓一样,连说不行,“城里到处都是僵尸,咱们这不是去送死么?再说,都这么多天了,也难保药材没有被污染了!”

    关天养说:“鬼市的商家都建了专门的仓库来保存药材。都非常的坚固,一般不容易毁坏的。药材是死物,不同于活的东西,只要不泡进尸水里,就不会被污染!”

    严荣听了,就道:“既是这样,老李,你赶紧选出一批敢死之士,随关老板去取药材吧!”

    李忠奎瞠目结舌地看着严荣,吃吃地道:“大人,这,这怕是……”

    “怕是什么?”严荣怒道,“别给我找借口。若是没人去,本督只管拿你是问!”

    关天养摇头道:“严大人,你也不必为难老李,这事他们办不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你一个人怎么能行?”严荣连连摇头,“既然李大人派不出兵,那我只好从护卫中遴选了……”

    关天养站起身来,“严大人,真不必了。我一个人来去自如,虽说一次拿得少了点,保是安全有保障。叫他们跟我一道,也未必比我一个人拿得多,遭遇上了僵尸,还是费力气和精神保护他们,实在得不偿失……”其实他原本是想让李忠奎调出一队人马随他进城的,但李忠奎的犹豫又让他意识到这个任务对普通士兵来说简直就是九死一生。若是能平安回来,自然功莫大焉,若是回不来,岂不就是新手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杜若也不担心关天养的安危,只是叮嘱了他要小心些,就又去巡视病人了。

    关天养刚要走,就听见港口里传来一阵阵的欢呼,举目望去,只见十多艘大型商船正缓缓地驰进港来,依次泊下。从船身的舷号来看,分明就是白水教到了。俄尔就听有人高喊道:“粮食有了,有粮食了……”也有人喊:“快叫人来帮忙卸船,快去向总督大人禀报!”打渔铺上下士气顿时大振。

    关天养正要离开,就又听有人叫道:“关老板在么?龙霸求见!”龙霸就是白水教的总舵主,此前虽只见过一面,但这回奉他之命前来,不见未免就太说不过去了,就应道:“龙总舵主么,可算把你盼来了……”笑着迎向了港口。

    龙霸来了,高林也来了,还有叶辉和他的一干兄弟。见过礼后,龙霸就说是奉史大掌柜的命令,运来了急需的粮食和药材。又说逃难的人将大江堵得是水泄不通,不然早几天就已经运上来了。

    关天养道了谢,正要询问汉江府那边的情况,严荣也来了,将白水教一干人等礼请了去,一则是为了致谢,二则也是为了了解汉江府的情况。

    关天养这才顾上和叶辉等人说话,问他们也跟着来做什么。叶辉说他们一路逃到汉江府,得知他还在打渔铺,几番想赶过来相助,奈何陆路被封,水陆不通,好不容易才搭到了白水教的顺风船,“……得知关老板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兄弟们无论如何也坐不住,死活要来。不管是水里火里,刀山还是火海,大家伙儿都跟着关老板趟定了!”叶煌等人也说:“别人都怕那些鸟僵尸,咱们可不怕。只要有关老板带着,神仙的屁股上咱们也敢捅刀子……”

    关天养心下颇有些感动,暗说:“这些江湖草莽虽都不是善茬,但个个都是恩义之辈。我若拒绝了他们的相助,岂不得寒了他们的心?”便笑道,“当兵的都不是自己人,使唤起来一点也不顺手。你们能来最好。现在就有差使派给你们。把船上所有的药材都搬下来,送到杜姑娘那里,然后听她的安排。都清楚了吧?”

    叶辉高声道:“清楚了。”振臂一呼,“兄弟们,卸船……”

    关天养也没多话,悄无声息地走了。尽管他知道运来的药材里有炼制【上清化毒丹】的,但他还是得去九夏城的废墟里走上一遭。就算是不弄药材,他也得去了解一下这些天来僵尸变化的情况。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怠。一味坚守打渔铺,也未必就是上上之策。

    出了打渔铺,他也没有用凌空虚渡,只是快步往九夏城方向走去。

    自打地震那夜下过雨后,这些天是一滴雨也不见。地面都龟裂了开来,在烈日地炽烤之下,腾腾地冒着清烟。官道上到处都是尸体,每一具都不同程度的腐烂了,风一吹起,浓烈的腐臭之气席卷而来,中人欲呕。奇的是尸体虽烂了,但一只蚊蝇也不见,甚至连蛆虫都不生。

    杜若说过,若是尸体生了蛆虫,就表示没有感染尸毒,但却容易传染其他的疫症;没有生蛆虫就表示已经被尸化了,活物一旦靠近,就有可能被感染。动物和虫类都有着敏锐感知,什么能接近,什么不能接近,隔着相当的距离就已经分辨清楚。人类智识鲁钝,六感皆失,反倒不如虫兽了。

    关天养虽受龙血洗礼,万毒不侵,且又有剑气护体,百邪不伤,但还是含了一颗【上清化毒丹】在嘴里。不为它能化解尸毒,而为那一股辛辣回香之味,能压住翻涌的胃气。

    剑修晋入微字境后,最后以小观大,所谓‘见微知著’是也。通过每一处细小的变化,查知宏观大道之变化。关天养先是在打渔铺以西的十里范围内的田野里来回跑了十数趟,对每一具丧失了活动机能,倒在地上的僵尸进入了细入的观察。

【四百四十五、坚守打渔铺的意义】

    对于普通僵尸而言,烈日是比火焰都还要致命的杀伤。虽说尸毒要在适宜的温度和湿度环境才会异变,并将其可怕的自我复制和吞噬能力发挥到极致,但太阳带来的至阳之力又能最大限度限制甚至是完全中止这种能力的发挥,让它们连最基本的运动能力都丧失掉。

    尸毒的异变程度越低,抵抗至阳之力的能力也就越低。有些僵尸在夜里凶猛无比,可一见天光,就会化为飞灰;有些僵尸虽然行动迟缓,攻击性也不强,似乎连最普通的人都能将它大卸八块,可它却不惧天光,还能在太阳之下活动,便是因所携尸毒的变异程度足够高。

    关天养所了解的关于僵尸的知识都是了定告诉他的,但他还不能做到纯熟的运用,所以辨识每一具僵尸所携带尸毒的异变情况都须得近距离观察。这样一来,就极大降低了他对整片区域观察的效率,原本打算在天黑前赶到九夏城一探情况的,也不得不推到明日。

    不过,半天的奔波也是收获不小。

    单从僵尸分布的情况来看,并没有出现他所担忧的有组织、成规模地向九夏周边发起攻击的情况。尽管尸毒的异变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地加强,但还远没到无法对付的程度。

    就算玄武宫不能施以援手,只要物资齐备,给府军都配上破煞辟邪的装备——这可是极好祭炼的,只要有符箓,普通人也能够完成——要将僵尸剿灭殆尽也不难。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尸毒的异变程度就会越来越高,一旦到了连太阳带来的至阳之力都无法克制的地步,真正的麻烦就来临了。

    什么样的麻烦呢?

    尸毒一旦异变到连至阳之力都不畏惧时,僵尸的能力也会获得空前的提升,甚至还有可能进化出并不亚于人的高度智慧。僵尸有了智慧就不再是僵尸,而被称之为尸妖,尸妖再往上尸变,就是尸魔。尸魔有多可怕已经不必赘述,单从当年堪与盘渊匹敌的摩迪迦就能一窥斑豹。

    当年若不是盘渊将摩迪迦斩杀,单以了然与众修行者之力,怕是未必能将其降伏。一旦任由摩迪迦逃出,其危害性虽不及鬼魔,但也绝非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抢时间,一定要抢在尸毒异变到连阳光都不畏惧之前发起清剿之战。至于能不能办到,这就要看朝廷上下能不能意识到九夏危机的可怕了。

    回到打渔铺时已经上灯了。由李忠奎统帅的府军兵士已经启动了夜间警戒机制,纵是关天养回来,也必须得按规定回答问题,若是答不上来就会遭到经过【破煞符】祭炼的箭矢的射击——这些天来,不少于百只僵尸被这种低成本强化出来的武器给焚成飞灰——虽说关天养不怕,但又免不了一通麻烦。

    李忠奎和关天养是老熟人了,早在十年前便已经认识。当时还是齐世武主政三楚,他也不过统率五千人马的从五品校尉。十年之后,虽三楚主政者换成了严荣,但他也靠着功绩和威望升为从三品提督,执掌一省军务。见关天养回来了,远远地就迎上来,询问九夏城的情况。

    关天养深知李忠奎不是个孬种,没有别的官员那么多机心。只因没有经历过大的战阵,于见识上颇有些欠缺,但小打小闹的鬼心思着实不少。想到他今日在会上反对挑选敢死之士进入九夏城运取药材,关天养虽说也能理解他不忍活生生的士兵前往送死,但还是觉得他的心思过于狭隘了,就站住问道:“老李,今儿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因彼此间的交情已有十年之久,且李忠奎又是军人,关天养也就没有绕弯子。

    李忠奎愣了一下,将亲兵支了开去,这才问道:“关老板说的是我不同意派兵进城的事吧?当时我是没给你面子,但这事关兄弟们的性命,我不是不慎重。眼下能调用的人手连五千号都凑不够,明知是送死的的任务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若因此觉得我老李没给你面子,往心里去了,那也没法子。眼下救人是重要,但也没必要拿人命去换人命。我也就这点浅见识,若有什么说错话的地方,还请关老板海涵!”

    关天养笑了一笑,突又神色严肃地说道:“你这确实是浅见识,但我还不至于跟你计较。当兵吃粮,就该唯上司之命是从,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就更该挺身而出,不是为你手下那一小撮人的生死安危计较。若是每个将军都像你这样,试问还要不要清剿僵尸,还要不要收复九夏,还要不要守天下、护百姓了?”

    李忠奎神色惨然地道:“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颇为胆怯地瞅了关天养一眼,又才叹道:“不瞒你说,我是一点信心也没有。我是不止一次地想质问严大人坚守打渔铺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寻机夺回已经沦为废墟的九夏城,还是为了他的乌纱?手下的兄弟们也都是军心涣散,没人愿意打这一仗,都说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僵尸,死了连个归宿都没有。我就安抚他们说:关老板和杜姑娘都与我们并肩战斗,僵尸是一定能够清剿干净的,九夏城也一定能重建。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因为对你和杜姑娘十二分的信任,不然……”

    下面的话就算不说出来,关天养也能体会出是什么意思,顿时说不出的意外。

    李忠奎见关天养不言语,又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我们的想法太……”尚未说完,关天养就摆手道:“不,你们的想法很实在。只是我没有料到你们对我和杜姑娘的期望如此之大。害怕也是人之天性,你们能够克制,留下来坚守,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拍了拍李忠奎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教你们失望的,我们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李忠奎猛地点头,说:“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

    关天养嗯了一声,大步地走进了镇里。别看他步子迈得又轻又快,其实心下沉重得像压了一座山,怎么也想不明白李忠奎等人为何寄予了如此之高的厚望。就因此他的人面广,打交道的都是修行者么?还是因为他手里有钱?

    正走着,不妨一人迎面撞来,忙闪身避开。那人却莫名其妙地失了重心,一头栽倒在地,跌得个七晕八素。关天养认出是总督府的护卫,就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护卫神情慌乱,乍见关天养,当即惊叫道:“关,关老板,快,快……”拉起关天养就跑。关天养意识到出了问题,也就没有多问,随着他跑了去。

    巡逻的士兵都在朝着安置伤员的帐篷集结,九夏府的差役也都没头没脑地跟着跑,局面颇为混乱。关天养顿时意识到杜若那边出了问题,脚尖一点,拔地而起,朝着聚集了最多人的帐篷扑了过去。

    杜若在帐篷门口,兀自面带微笑地说道:“……我的药本来就是救人的,怎么会不给你呢?”帐篷里有人怒吼道:“把你丹药全给我,都给我。我知道你有,你一定有……”情绪非常的激动。

    关天养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除了杜若,竟没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杜若见他回来了,明显地松了口气,以传音之法说道:“这人精神崩溃了,绑架了一名伤员,要我把所有的丹药都给他,不然就杀人。你来帮我把他制住。”

    关天养往里一瞅,见绑架者是名红衣公差,将明晃晃的佩刀架在一名断了条腿的妇女脖子上,神情激动得很,连双眼都因充血而通红,看上去确实有些怕人。可就算如此,杜若也不至于拿这人毫无办法,小小的一个【定身术】就足以让麻烦迎刃而解。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原由的时候,点了点头,一个【逐日】抢将进去,趁着那公差尚未反应过来,一指朝其印堂点下。

    关天养这一指暗含的力量不可谓不巨大,毫不亚于当头一记重棒,那公差连哼都不哼曾一声,就当场昏倒过去。锋锐的钢刀也被关天养给稳稳地抓在了手里,连妇女的一丝皮肉都没有伤着。

    帐篷外的人见关天养制住了公差,都长长地舒了口气,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欢呼之声。那妇女颇为镇定,强作笑颜道:“多,多谢关老板救命之恩!”

    杜若走了进来,先是问妇女有没有伤着,就又蹲身查看公差的情况。关天养这才看出她真元耗尽,一举一动都控制不住手脚的颤抖,说不出的吃力,便知道下午她定是又开炉炼制【上清化毒丹】了,不然岂会连一名公差都制不住的?当下摇头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杜若正要回答,严荣也领着人赶到了,大怒之余,他便着人将那名九夏府公差拿下去砍了,以儆效尤。

【四百四十六、怕什么就来什么(上)】

    不想杜若却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道:“严大人,你这样做就不对了。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更何况他的本也不想这样呢?”怜悯地叹了口气,又说,“他们承受的压力也太重了些,长此以往,精神难免会出问题。严大人,你该想办法让他们轮换下去休养,不然,不然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的!”

    严荣对关天养和杜若的态度是有明显的区别的。关天养是当今皇帝的师父,又是九夏鬼市的商家,论权势,足以盖天,论财富,也足以敌国,虽说对他这个三楚总督还算礼敬,但却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若是他有哪里做得不好之处,只消一句话,别说前程,怕是就连性命也难保。所以对关天养他是表面恭敬亲切,内心是极为忌惮,甚至于是畏惧。杜若乃仙家子弟,于官场无任何背景,也无利害关系,纯粹是出于善心慈悲而救苦救难,他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听杜若这般说,也不为她抗逆自己的命令而恼怒,还点头说:“杜姑娘言之有理。来人,带他下去休息。此前是因道路不通,且所能调用的人手实在紧张,只有让他们一个顶两个,甚至是三个、五个地用,确实给他们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眼下水路已通,从明天开始,严某会协调各方,争取尽早让他们都轮换下去休整。”

    杜若疲惫了笑了一笑,便又去巡视伤员的情况了。

    关天养对杜若的处置颇有些腹诽,但也没有公然质疑。

    巡完所有的伤员回来,已是子初。关天养见她连走路轻飘飘的,额上尽是虚汗,就说不出的心疼,说道:“你这是拿命在拼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抚着柔滑的秀发,幽幽地道:“你就不想想,万一你倒下了,这么多人又去指望谁?”

    杜若将头轻轻地靠在关天养的肩膀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目,甜甜地说道:“当然指望你了。别动,让我靠一会儿……”关天养嗯了一声,就这样默默地抱着她,嗅着飘散在空中与淡淡的尸腐气味混在一起的幽香,便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在落魂坡上相遇的那一幕……

    两天后的黎明,关天养刚帮杜若收完【上清化毒丹】,便听得一阵尖锐的哨声从镇子西头传来,随即就听到巡逻的兵士在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杜若耗时三天,总算在最后一粒【上清化毒丹】用尽之前炼出了一炉来。为此她是几番耗尽真元,眼下就连元神也陷入了虚弱状态,就算是饮下了一整瓶【回元露】,怕是也得修养上一两天才能进入自主恢复的状态。

    关天养可不想在这时候发生意外,失去了杜若的帮助,他一个人应付起来必然会难上加难。

    哨声响得越来越尖锐,像刀子般刺激着关天养的耳膜,教他也紧张了起来,一时忍不住高声骂道:“一群驴日的,除了吹哨子,你们他娘的还会干点别的吗?”狠狠地啐了一口,便要出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脚步还没来得及踏出这座经过简单修复院子的大门,一股浓烈的尸腐臭味如潮水般逼压了过来。

    太浓了。

    浓得简直就像油漆兜头浇下,能教人当场窒息。

    黎明前本就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候,更何况经过一整夜的酝酿,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呢?

    但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关天养的眼睛,更瞒不过他的感知。随着这股浓烈尸腐臭味袭来的不只有风,还有能教人在短短十数息内尸化的【鬼雾】。

    多日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关天养顿时感到头皮都炸开了,寸许长的短发都根根竖起,心下说不清是恐惧、愤怒,还是兴奋。

    杜若被阴寒的【鬼雾】呛了连连咳了起来。关天养知道她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一把将她从床上抱起,又取了一粒【上清化毒丹】让她含住,说道:“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

    杜若摇头道:“我没事,先救人要紧!”挣脱了关天养的怀抱就往外跑。她固然真元尽修,但从行动上来说还是与常人无异的。关天养一把将她拉住,怒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他们?走呀!”杜若猛力挣扎,没能将他甩开,也怒道:“放开我,放开!”

    关天养将她挟在腋下,闪电般往东冲去,几个起落就到了鬼雾笼罩的范围之外。

    杜若见实在无法摆脱他的臂膀,就道:“天养,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天,难道你要在这时候放弃吗?”

    关天养浑身都散发着比【鬼雾】都还要阴寒的杀气,他说:“不,我不会放弃的。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得保证你的安全!”

    杜若道:“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救人,别的什么也不做,这总行了吧?”

    关天养还是没有被说动,脚步迈得越来越快,有如御风飞行一般,已经离地飞起。

    杜若还是没有放弃,说道:“天养,你就不想想严大人他们?他们是你的朋友……”

    关天养突然停了下来,说:“不,严荣从来都不是我的朋友。不过你提醒了我,我得回去救叶辉他们!”

    杜若突然搞不懂了。堂堂的一省总督,平时相处的极为融洽的人怎么就不是朋友了呢?反倒是一群黑道的凶徒成了真正的朋友。刹那间,杜若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关天养,至少不完全是。

    叶辉等人住的帐逢就在炼丹的院子旁边。

    关天养带着杜若冲了进去,见他们或在床上,或在地上,或蜷缩成一团,或趴在地上,或抱着支撑帐篷的柱子——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脸色发黑,眼白正一点一点地变成青灰色,浑身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浑如一群癫痫了的疯子,再加上【鬼雾】所带来的阴森之气,竟教关天养的心底也涌起了一丝恐惧。

    好在叶辉等人的体质足够强壮,延缓了尸化的速度,不然就算有【上清化毒丹】也救不回来了。药化作水液入腹后,叶辉就开始呕吐,在吐出一堆类似于鸟粪的青黑色分泌物后,脸上泛起了火烧一样的红晕,双眼也恢复了清明。将嘴一抹,就大笑道:“他娘的,差点也成了僵尸。关老板,叶辉又欠你一条命了……”其他人也相继缓过了气来。

    关天养嗯了一声,就说:“现在还不能休息,都跟我走吧!”拉上杜若,一头钻出了帐篷。叶辉等人各自取了兵刃,鱼贯跟了上来。

    这一片区域是专门开辟出来安置重伤员的,有大小帐篷五六十个。此时此刻已是乱作一团,厮杀搏斗随处可见,惨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有僵尸冲来拦路,关天养照面就是一掌,当场拍成齑粉,绝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快要到正街时,杜若看到三只僵尸向一名中年妇女围扑了过去,而那中年妇女虽然恐惧,还将截去了双腿的丈夫护在身后,兀自不退,就再也忍不住了,娇叱一声,勉强聚起一点真元,抬手拍出一记【融雪掌】。以她的修为,在真元未损之时,一掌击杀三只僵尸是轻而易举的,此时却将其中一只拍倒在地,任由元阳之力将其灼烧成灰。正待要出言向关天养求助,就见关天养脚尖一挑,飞起两块碎石分别将两只僵尸击成了碎渣。她心下顿时涌起一阵感动,暗说:“天养到底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天良慈善,看不得好人受苦……”也没有多说,跑过去问那妇人,“你还好吧?”

    那妇人见是杜若,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地上泣道:“杜姑娘救命……”

    杜若一眼就看出妇人此前定是服过【上清化毒丹】的,不然以她的体质绝难抵挡【鬼雾】的侵蚀。就取出一粒【上清化毒丹】剖开,分了一半给妇人,这才顾得上查看妇人不惜性命也要护住的断腿男人。可妇人接了丹药却舍不得吃,转身就喂给了男人,然后又哀声大叫道:“孩子他爹,你不能死呀,不能呀。两个孩儿还在汉江府等着咱们呢。你要是死了,我们母子三人可怎么办呀。孩子他爹……”哭声悲凄,顿时教杜若的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滚落了下来。

    叶辉、叶煌兄弟抢进帐篷来,挥刀砍翻了另外五具被彻底尸化的伤员,便站在一旁警戒。关天养走进来一看,见那断腿男人指甲青黑,疯也似地长得越来越长,便知尸毒已经侵入脑髓,没了救了,便一把将妇人拉开,说道:“走吧,他没救了!”

    妇人哪里肯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就要求关天养施以援手。不想话还没有出口,就见断腿男人厉声尖嘶,腰身一挺,像饥疯的猛般扑了起来,挥起尖利的爪子撕向杜若。

    叶辉就站在杜若身边,哪里容得僵尸碰到杜若的一片衣襟?在僵尸的爪子触碰到杜若之前,他果断地挥起加持了【破煞符】的长刀,将僵尸的双手齐肘斩落了下来。与之同时,关天养也伸手将杜若拉了回去。叶煌再补上一刀,将僵尸的头颅砍了下来。

【四百四十七、怕什么就来什么(中)】

    妇人似乎无法接受丈夫的被一刀砍掉了脑袋,悲吼一声,便朝叶煌扑了过去。猝不及防之下,叶煌竟被她掀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叶辉探手将妇人拉住。妇人分明是发了疯,回身就一口朝叶辉的手上咬来。叶辉吓得一跳,本能地以为妇人也被尸化了,手中长刀顺势就斩了过去。幸得关天养见机得快,隔空一点,震开了叶辉的长刀,然后将手按在妇人的肩上,说:“他已经成了僵尸,救不活了……”

    妇人的嘴还没来得及向叶辉的手臂上咬落,就感到身子一软,半点力量也用不出来了,当场瘫软在地。扭头望去,只见男人的尸身正被【破煞符】的至阳之力一点一点地焚成飞灰。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怎么的,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说:“不,不是的,不是的……”

    关天养听着搏杀之声越来越激烈,僵尸的嘶叫声此起彼伏,渐渐汇成一股不可抗逆的大潮,便知道打渔铺已经没得救了,暗叹了一声,就道:“带上她,跟我走!”

    叶煌嘴一努,便有两名镖师上来将妇人架起,一众人紧随着关天养往外走。

    按说辰时已过,天色该渐渐亮开了才是,可一眼望去,天地好像浸在了浓墨里,伸手不辨五指。关天养早防着会有这一天,所以选用上等南珠为原料强化出了几颗驱辟阴邪的夜明珠来,一经祭起,【破煞阵】散发出的至阳之力如潮水般扩散开来,不但将【鬼雾】焚烧一空,张牙舞爪逼过来的僵尸也惊恐地避了开去,不敢靠近。

    叶辉等人尽管才服过了【上清化毒丹】,此时行走于【鬼雾】之中,还是感觉如浸在了油漆桶里,五感皆变得麻木起来。关天养的夜明珠一经祭起,他们顿时觉得如获解脱,身心说不出的畅快,都忍不住长长地吐了口气。

    街上到处都是互相残杀着的僵尸,嗅着叶辉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气味,立即放弃了当下的目标,兴奋地围了过来。有那等太过急切的,或是一头冲进来,或是被后面的同类挤进了夜光珠笼罩的范围之内,身上顿时冒起了浓浓的黑烟,转眼就被【破煞阵】散发出的至阳之力焚成了飞灰。行动较为迟缓或是较为谨慎的僵尸都远远地嘶吼着,不敢靠近。飞虎镖局的一干人众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若不是【破煞阵】散发出的至阳之力有些许定神宁心之效,他们怕是早吓得疯了。

    尚隔着数十丈,已隐约听到中军大帐处传来的激烈打斗之声。杜若轻吁了口气,说道:“看样子严大人他们还在坚持……”严荣、李忠奎等重要官员和其护卫之人事先都得到了一枚【上清化毒丹】,关天养严加叮嘱,要他们妥为保管,不到性命攸关之时绝不可滥用,估计这会子都派上了用场。

    “严大人,李大人,你们还好吧?”关天养这一嗓子远远地送出,顿时引来了僵尸的躁动,也令还以中军大帐作最后坚守的严荣、李忠奎等人大为振奋。

    围攻中军大帐的僵尸大多都是被尸化了的士兵和公差,也有些陌生的面孔,但能力更为突出。关天养也知道它们都是从九夏城方向赶过来的,尸毒几经异变,十分的强悍,所以只要见着一只,就会毫不犹豫地予以击杀。若不是为了保护杜若,他早已经奋起神威,痛快地屠杀一番。

    中军大帐四周围了不知几百只僵尸,全都嗷嗷直叫,寻隙攻了进去。坚守在帐中的严荣、李忠奎等人将桌案等堵在门口,一旦有僵尸露头,就会有数把加持了【破煞符】的长刀兜头砍下,将其分成数块,迅速地焚成飞灰。四周的墙体都是用石条临时叠起来的,足够坚固,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被掀倒了。偶尔有两只僵尸攀上墙去,突破帐顶跳了进去,也是难逃被乱刀分尸的下场。

    刀是铁打的,砍杀不了几只僵尸刃口便会翻卷,更重要的是【破煞符】的灵气消耗一点就少一点,不能够得到补充,要不得多久就会成为一块凡铁。到那时,严荣等人也会落得被僵尸撕成碎块的下场,无一幸免。

    关天养的到来无疑让已经陷入绝望的众人看到了生的希望,不单是护卫们奋尽全力砍杀,就连严荣与抄起佩剑要来帮忙。

    关天养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围堵在中军大帐前的僵尸剿杀一空,将严荣等人救了出来。

    见面之下,严荣也不及道谢,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摇头道:“我也想知道不知道!”见李忠奎受了伤,就问要不要紧。李忠奎拍着胸脯着自己壮得像头牛,没什么大碍的,但关天养还是给了他一颗【回春丹】。

    双方会合后,共有三十二人,这也是打渔铺千多号人里最后的幸存者了。杜若无法御风飞行,其余人等更是只有靠双腿赶路,四周全是僵尸,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怕是难以将所有人都平安地带到安全的地方,所以必须得有个稳妥之法。

    什么样的法子才算稳妥呢?

    那就是飞,从空中飞。

    僵尸不会飞,自然也就拿他们无可奈何了。

    可这些人中除了他和杜若都是普通人,半点修为也没有,怎么才能飞得起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凌空虚渡。

    好在前不久关天养从李道奇那里买了不少凌空虚渡,不然就只有领着他们徒步突围了。

    凌空虚渡足以承受两个成年男子的体重,所以关天养只发了十六只出去,要他们每两人一组,跟在他身后,望东飞行。在确认所有人都准备好后,关天养才说出了咒语。眼看着十五组人都顺利地飞起来后,关天养这才抱起杜若,念动咒语,冉冉升空而起。

    僵尸见关天养一众人都飞了起来,狂躁异常,不顾【破煞阵】的至阳之力,前赴后继地冲了上来。奈何凌空虚渡神异非常,眨眼的功夫就升起了数丈高,再灵活的僵尸也够不着了。

    在关天养的引领之下,一众人等疾速望东飞去。茶盏功夫后,突出了【鬼雾】笼罩的范围,视线为之一清。

    天幕低压压地下着,一丝风也没有。若在平时,定教人十分的气闷,可对这些才从【鬼雾】中逃出来的人来说,却是说不出的畅快。或是放声长啸,或是大笑,或是号哭,各以自己的方式发泄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凌空回望,只见整座小洪山都笼罩在了黑沉沉的【鬼雾】之中,更不要说山脚下的打渔铺了。举目往西而望,除了翻涌的【鬼雾】,竟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杜若惊惧莫名地道:“天养,难道真的有人在背后使鬼么?”

    关天养脸色绷得紧紧的,也看不出在想什么。好半晌才嗯了一声,说道:“我在想,这场地震也是不是人为的?”

    杜若摇头道:“怕是不可能。十年前鄢奚飞升前也地震了一回,但远没有这次的强烈。想来应该是有人借地震作乱!”

    关天养未置可否,只是将头转向了西北方向。

    杜若知道西北方乃是玄武山所在。以前玄武山方圆两千里内但凡有危机出现,玄武宫弟子总会在第一时间现身相助。十年前鄢奚飞升之际,九夏城若不是得玄武宫相护,伤亡远比这一次更为惨重;五年前那场尸疫之危,也是得玄武宫出手援助,这才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这一次不单是关天养,严荣等人谁不指望着玄武宫的援救?结果的十天都过去了,连一个玄武宫弟子也没有见着。在惨重的伤亡和愈演愈烈的危机面前,任谁都会绝望透顶。

    凌空虚渡最远只能飞行百里,打渔铺往东百里正是乌蓬山。

    乌蓬山下设有一处军营,驻有近百名士兵,除了外出巡逻的,驻守在营的大约也有二三十人。乍见一群人从天而降,一个个的都跪下叩拜不已,口中连连叫着:“神仙,神仙……”待看清来人是严荣和李忠奎等后,又都是说不出的惊诧。

    严荣升堂视事,一边调派人手监视【鬼雾】动向,一边派人传令汉江府等处加强警戒,以免事态迅速扩大。

    想到这些天来的努力完全付诸东流,关天养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将近两千人的打渔铺竟只逃出来了三十二人,其余的全都感染尸毒,成了不死不活的僵尸。虽说在乎的人熟悉的人都安然无恙,可想到努力保护的人全都没能保住,任他心志再坚定,也有种想要崩溃的感觉。

    原本他是指望玄武宫能够及时介入的,那样百姓就算有所损失,也不至于太大。九夏城毁了,他可以出钱重建;百姓的家没了,他可以出钱重建;百姓的衣食没有着落,他也可以拿钱买。这些年来所赚的钱足够安置九夏城百多万百姓了。他一次又一次鼓励官府一定要坚持,一定要与恐惧与混乱斗争到底,他不止一次地说九夏城一定能够收复,尸毒一定会被彻底清除,家园也一定能够重建。官员们相信他,士兵们相信他,百姓也相信他,连他自己也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地好起来。

【四百四十八、怕什么就来什么(下)】

    可是十天过去了,非但没有看到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还迅速朝着最坏、最可怕的方向发展。面对叶辉等人的期盼眼神,他突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恨不能扒开一条地缝,当场钻下去,钻得越深越好,永远也不要再出来了。

    杜若扶着军营的栅栏,翘首西望,眼里尽是凄伤迷离之色。关天养看着她,心里突然暖了,暗道:“我们都是一路人,都是失败者。我是为了保住九夏城,她是为了救那些受伤的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都失败了……这到底是一场怎样的变故?”一时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思。

    叶辉见关天养和杜若都陷入了沉重的沉默中,不由得也慌了起来,恰好叶煌凑上来轻声问道:“大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叶辉沉吟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出声道:“关老板,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撤往汉江府?”

    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回头看着静等着他答复的叶辉,又瞟了一眼叶煌等飞虎镖局人众,脑子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运转。“对,你们赶紧回汉江府,这里,这里暂时用不着你们了……”

    叶辉吃了一惊,“你和杜姑娘不走?”

    关天养摇头道:“我们还不能走……好了,不用劝了,赶紧走。”

    叶辉知道关天养从来说一不二,再者他们一行十三人留下来确实也帮不到任何的忙,说不定遇到事情又会成为负担,就道:“那关老板可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办,或有什么话要我们代传的?”

    关天养心下是既颓丧又恼火,哪还有心思却想这些事,只说:“没,没有了……”

    叶辉与众兄弟起手道:“那关老板和杜姑娘多保重,若有差遣,只管派人来传句话就行!”

    关天养目送着他们远去,这才一声苦叹了出来,幽幽地说道:“阿若,你说,现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杜若回头看着他,紧紧地咬住下嘴唇,眼眶是又红又肿。关天养知道她心里难受,本想劝慰两句,可他心头又何尝不是压着山一样的沉重?强吸了一口气,怆然笑道:“我们俩都是傻子,最可笑也最可怜的那种。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却把希望寄托在玄武宫身上,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不论何时,不论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永远不要寄希望于别人。而你呢,拼尽一切地救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你都救,结果呢,一股脑的都成了僵尸……”说到此处,竟放声大笑了起来。

    杜若抹着眼泪,也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不过,我不在乎努力全都白费,只是觉得老天爷太残忍了。他们好不容易从九夏城的废墟里逃了出来,好不容易在缺衣、少食、短药的情况下撑着活了过来,结果还是没能活下来……他们都是有家、有室,有父母、有孩子的人,就这样死了,家人该得有多伤心?”

    关天养非但体会不到杜若的痛苦,反而还觉得她的想法有些可笑。如此巨大的灾难,哪有不死人的?天道无亲,绝不会为个人意志所改变。与其埋怨老天爷的残忍,同情死难者的家属,还不如振作起来,想办法控制灾难,从而使更多的人幸免于难。虽说想法有差异,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讥笑或者讽刺杜若,而是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伤心又能怎样,只要老天爷开心,哪怕是人都死绝了又怎样?其实那样倒好了,也就无伤谓伤心与不伤心了。”

    杜若怒了,泣着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你就不觉得难过吗?”

    关天养竟笑了起来,“难过?难过又值多少钱?我难过,你难过,他们难过,所有人都难过,死了的人就能活过来了吗?不,不能。与其难过,还不如想办法控制灾难,让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让活着的人不再伤心,不再痛苦……”

    杜若竟是怔住他。

    就在这时,西方天际一道金红的枪芒冲霄而起,将大半的天际都镀成了血红之色。杜若惊得噫了一声,失声问道:“这是什么?”待回过头来时,才发现关天养已不见了踪影。

    关天养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刺血’的愤怒。而‘刺血’正是杨纵所有。

    也就是说,杨纵来了。

    杨纵来了,乾坤庭还会远吗?

    关天养自然不想错过这场以复仇和铲除邪恶为名的屠杀盛筵,所以才会连向杜若告别都没有就纵身而去。一方面他是怕杜若拦他,另一方面是不想错过了太多的好戏。在凌空虚渡带着他飞上了天空后,这才以千里鹤向杜若发去信息:杨座主来了,我得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你先寻个僻静处好生调养,我很快就回来。

    杜若虽气怒不堪,但还是没有借机发作,而是说道:好,我等你回来。注意保护自己,别逞能。

    枪芒纵横捭阖,往来冲突,不消片刻功夫便将【鬼雾】分割成了数块。僵尸失去了【鬼雾】的庇护,曝于天光之下,片刻间身上便腾起了浓浓的黑烟,一只只的惨号着倒在地上挣扎。也有不怕天光的僵尸,却也表现出异常的狂躁,它们嘶吼着,抓起被天光灼伤的同类,或是摔砸,或是撕扯,极尽毁坏之能事。

    关天养赶到时,正看到岳超等六名火卫分成两组,各施手段剿杀僵尸,并未见到杨纵的身影。

    岳超是玄武宫弟子,其他五人中有两人是符箓宗门下,有一人是三清教下,还有两人是大慈悲寺俗家弟子。他们的分工非常明确,大慈悲寺弟子近战护卫,岳超和那名三清教弟子范围控制,两名符箓宗弟子负责点杀。【破煞符】乃二级符箓,消耗极少的灵气便能炼化,但威力奇大,纵是异变到连天光也不畏惧的僵尸也当不起一击,顷息之间就被符箓的至阳之力焚为飞灰。只见两名符箓宗弟子在各自的队友掩护之下,双手不断挥洒,赤红光芒暴雨般倾泄而出,砰砰的爆豆声中,僵尸一只接一只的倒下,场面既壮观,又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酣畅。

    关天养还是头一回见识符箓宗的攻击手法,满心都是惊叹,暗道:“重极门以符箓为工具来创造作品,符箓宗则是以毁坏的方式来成就符箓的威名。二者相比,重极门艰难而不易,符箓宗则过于霸道威烈。两千年来,符箓宗一直与玄武宫争天下第一门派之名,我只当他们是大言炎炎,毫无自知之明。现在看来,果有其过人之处。”当下也抢将上去,与乾坤庭两组火卫形成犄角之势,对百丈范围内的数以僵尸展开剿杀。

    岳超等人见毫无声息地多出一人来,分明吃了一惊,但在认出是关天养后,都颇为振奋。见关天养出拳如风,每一下挥击,必有一只僵尸被剑气摧为飞灰,绝不落空,一个个的不免大起争胜之心,都忍不住想放手一搏,与关天养一较高下。但乾坤庭的纪律约束极严,又崇尚团队精神,在队长岳起没有下达各自为战的命令之前,众人纵有比较之心,也不敢付诸于行动。

    十几拳下去,关天养见没有一只僵尸堪承受起他一拳之击,不免大起落寞之感,暗说:“若是这些僵尸能再强上十倍,这场打斗也就不会教人大感乏味了!”转念一想,若是所有僵尸都强上了十倍,岂不都成了魔物?纵然他不畏惧,岳超等人又如何能够匹敌?朝廷的军队又怎么能够将其消灭?见两名符箓宗弟子出手是越来越快,似乎是存心要与他一较高下,不免又觉得好笑,罢手问道:“岳大哥,杨座主可是来了么?”

    岳超道:“是,座主去了山后,也不知情况怎样了!”

    关天养仰头西望,见【鬼雾】翻涌,并不见枪芒涌动,不由得涌起几分担忧来,说道:“我去看看,你们要小心!”脚尖一点,身子如旗花火炮般冲天而起,转瞬就没入了浓浓的【鬼雾】之中。

    除了岳超外,另几名火卫都不识得关天养,年长的符箓宗弟子忍不住惊叹道:“这人好快的身手。头儿,他好像不是玄武宫门下呀?”

    岳超道:“他不是。”他的话素来不多,常与他相处的人都见怪不怪。那名三清教弟子问道:“那他是谁?看他拳劲到处,僵尸尽被击得粉碎,我还只当是你师门中的长辈呢!”岳超道:“他便是关天养!”众人莫不惊诧异常,就连两名攻击中的符箓宗弟子也停下手来,异声问道:“他便是关天养了?”岳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剑势一变,一招【九转归一】将逼得太近的僵尸都震退了数丈,接着又是一招【七星聚会】,剑势一连七变,叠出七重剑影,将正面三丈外的七只僵尸尽数分尸。其余人这才意识到正身边包围之中,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关天养是谁,纷纷打起精神,各使神通,剿杀僵尸。

【四百四十九、幕后者(上)】

    关天养以剑气分开【鬼雾】,几个起落就攀上了小洪山之巅。奈何山后的【鬼雾】较山前更为浓郁,视线全然被限制,根本就分辨不出是什么情形。正要以声询问杨纵的下落,便感到周围的【鬼雾】异常波动了起来,分明是有行动异常敏捷的东西在活动。当下也懒得用神识地探查是什么,拔剑在手,效着刚才岳起用过的【九转归一】,剑气如瀑布般朝着十丈之内挥洒而出。只不过玄武宫的【九转归一】是以真元震退四周之敌,从而赢得更多的周旋空间,关天养的这一招却是旨在攻击侵入他十丈范围内的敌人。以剑气之犀利,威力自然远胜玄武宫的【九转归一】,更何况他手中所用的还是圣器相思呢?

    剑气之下,便是一片的惨嘶之声。【鬼雾】似乎也忌惮剑气的威力,远远地退了开去。关天养这才看清围过来的竟是些人模猴样的怪物,一只只地圆睁着铜铃般大的红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分明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东西?

    关天养扫视了一圈,见三十丈范围内竟有不下二十只这样的怪物,才意识到自己也陷入了包围之中。只不过包围者显是低估了他的实力,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发起攻击。

    怪物身具有明显的尸化特征,比如青色的皮肤,比如青黑色的指甲,比如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尸腐臭味,还比如嘴巴噏张之际,总会流下青黑色的涎液,但眼瞳却是血红之色,并不像普通僵尸那样是一片死灰或是青黑。最教关天养意外的是,它们有情绪,见攻在最前面的同伴被剑气绞杀得尸骨无存,都流露出了强烈的畏惧;它们还会犹豫,判断着到底要不要继续向关天养发起攻击。这些本该是智慧生命独有的特征,却出现在一群尸化物身上,顿教关天养背上涌起一股子寒意来。

    难道这些是更高级的尸化物,或者说是尸妖么?

    “杨座主,你还在么?”关天养见怪物并不主动发起攻击,也暂时按兵不动,高喊道,“你的情况怎样?”约等了片刻,杨纵的声音才缥缥缈缈地传来,“关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若是别人,定然无法从被【鬼雾】稀释的声音里判断出来源在何处,但关天养的意志何等之强,全然不受【鬼雾】影响,略一凝神,就辨出杨纵的声音是从山下的河边传来。朗声一笑,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地主,哪有远客来了,主人却远远地躲开的道理?”祭起相思,挥洒出一片遮天的剑幕,直朝山下冲杀而去。

    从山上下来有十来里的路程,倒也没有遭到怪物和僵尸的袭击,却是生生将【鬼雾】劈了开来,劈出了一条敞亮的大道。

    关天养刚冲到河边,便感到气流一阵异动,便知不是有僵尸便是有怪物袭来。在没有摸清深浅之前,他也不敢拿大——毕竟他一直担心在这场灾难背后使坏的人是圣尊,以他当下的修为,依旧非圣尊之敌,若是轻敌,怕是连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纵起【逐日】向左侧抢去,相思带起一抹赤红的残影,朝着异动之处挺刺了过去。

    没想到他甫一闪开,便有三双青色的巨爪罩向了他刚才的立身之处,而杨纵的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小心……”已是晚了半拍。关天养也不及道谢,分开身形,以一敌二,直取其要害之处。

    如今的他绝非当年困于五梁山中可比,骤然之下,别说是实力连金丹境界修行者都比不了的怪物,纵是元婴后境的高手也绝非其敌。三只怪物虽然灵敏异常,且又具有一定的智慧,可它们何曾见识过【分形】之术?咋见三个关天养同时出现,不由得愣在了当场。纵是没有这刹那间的疏神,关天养一样不会失手,只听得砰的一声轻响,三颗脑袋同时被绞得粉碎,连带脊柱也如被点着的鞭炮,相炮爆裂了开来。

    “多谢提醒!”关天养这才笑着缓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下面的话还没有问出来,一股凛烈的劲风当头罩了下来,举头望去,见是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挟着浓烈的尸腐之气兜头拍了下来。他虽识不得这是什么名堂,但也晓得厉害,吐气扬声,将相思脱手掷了出去。

    圣器自有圣器的神妙。虽说关天养不懂得蜀山派的御剑神通,但在十数里内,也能凭着意志操控相思。巨掌遮天盖地压了下来,相思带起一抹腥红的血光逆袭而上。与之同时,关天养将早已经灌注满了灵力的六阳离昧梭朝着【鬼雾】最为浓烈之处扔了过去。

    相思虽非至阳属性法宝,却也有着非凡的威力。甫一从关天养手里飞出,便将漫天的【鬼雾】逼散了开来,黑色巨掌也被其迫得变了形,尚不及相交,便已被剑气绞得烟消云散了。

    杨纵兴奋的大笑也传了出来,说道:“好呀,圣器……”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出,六阳离昧梭已然引爆开来。霎时间,如同太阳从地平线下冉冉升起,橘红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鬼雾】如同近火的纱缦,橘红光芒所到之处,尽被焚烧一空。灰暗的天光透射下来,视线顿时为之一清。

    自打买来之后,关天养还是第一次使用六阳离昧梭。早知道它的威力巨大,不想竟强横如斯,相比之下,破妖弩的威力连其百分之一都不到了。不过眨眼的功夫,方圆数数里内的【鬼雾】尽被焚烧一空。其余威经久不散,以至于盘旋在西边天际的【鬼雾】也都胆怯了,不敢再逼压过来。

    关天养不曾想收效如此巨大,顿时欢喜得手舞足蹈,叫道:“好呀,好呀,早知道有这般强大,就该买一堆来,一路放到九夏城去,岂不落得清静?”这才看到杨纵站在河中,拄枪而立,虽在朝他大笑,但脸色却是又青又黑,分明是感染了尸毒,当即吃了一惊,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便要下河去。

    杨纵将手一摆,忙说道:“别过来!”

    “啊?”关天养有些搞不明白状况了,略一分辨,才发现被六阳离昧梭烧得沸腾起来的河水中居然还有异样。

    杨纵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吧,它快撑不住了……”话声未落,砰的一声,水雾四溅,杨纵被高高地抛起,一只长约十丈的黑色鼍龙跃出水来,望西而逃。

    关天养大喊一声,“想跑么?没这么容易!”一连三个【逐日】抢将上去,相思擎在手中,以‘力劈华山’之上凌空斩下。轰的一声,泥屑四溅,烟尘弥漫,巨型鼍龙当场被一分为二,在六阳离昧梭余威的炽烤之下,一点一点地化成了飞灰。

    如此巨大的尸兽关天养还是头一回见着,忍不住惊叹道:“好大一只……”

    杨纵落下地来,差点没能站稳,幸得及刺血拄地,这才没有摔倒。连咳了两声后,笑道:“我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么大只……你在打渔铺上呆了这许多天,就没有遇上一回?”

    关天养摇头说:“没有……”见杨纵脸色越发的青灰,忙问道:“你要不要紧?”冲将回来,伸手就要去扶杨纵。不想杨纵一个趔身,说:“不必了……”却是没能站住,朝后摔倒。关天养出手何等之快?忙伸出手臂,从后将他托住。不想触手之下,杨纵的背后一片湿腻,不由惊得噫了一声。扳转一看,顿时大骇:杨纵的后背衣甲尽碎,背心处被印了一个黑色的掌印,已经腐烂到见骨,四周的边肉也尽软化,渗出了黑色的水液。

    见关天养骇得呆住了,杨纵却无所谓地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大意之下,遭了人的偷袭……”取出【上清化毒丹】来,一粒内服,一粒外敷,这才将迅速扩散的尸毒控制住了。

    岳超等人翻过山头赶了来,见杨纵受伤,都是惊骇莫名。

    关天养不想竟会是这样,半晌无语。杨纵缓过一口气来,说:“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退往汉江府再作区处!”关天养这才回过神来,问道:“看清楚是谁偷袭的了么?”

    杨纵笑道:“都一般的是尸妖,又有什么区别?”又问道,“对了,杜家丫头在何处?我这条命还指望着她呢!”

    关天养苦笑了起来,“她现在连自保都不能够,又哪里能够救你?走吧,先到乌蓬山再说!”便取出凌空虚渡别在衣领上,杨纵坐上龙马兽,岳超等人御风而行,直投乌蓬山而去。

    刚到乌蓬山下的军营,酝酿了一整夜和半个上午的暴雨终于倾盆而至了。霎时间,天地间尽被水雾所迷离,什么也都看不清。

    杜若见关天养一行平安回来,自然高兴得很,但在看了杨纵的伤势后,骇然惊呼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四百五十、幕后者(中)】

    杨纵兀自淡然自若,还笑道:“若是不伤成这样,又怎么能吓住你?”又说,“既然有你在,我这条命算捡回来了,是不是?”然后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不想牵动了伤势,又一阵猛咳,呕出了一滩黑色的涎液,熏得帐内满是尸臭。

    岳超等人急道:“座主,你不是服过解药了么?”

    杨纵笑道:“【上清化毒丹】解不了我中的毒,只能暂时压制。小姑娘,我这条命就指望你了,可别教我失望哟!”

    杜若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亦哭不得,只是嗔道:“杨前辈,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说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杨纵一边解衣甲,一边说道:“不拘是谁都一样。当时我还以为怕是只有三天好活的了,可见到这小子……”他将被毁得一塌糊涂的灵品甲胄送到岳超手里,指着关天养笑道,“我就知道这回运气好,又死不了啰!”脱掉中衣,除了胸口和肚脐周围是正常肤色外,其余地方已经全被染成了死黑之色,教人看了,不免大生惧怯之色。

    杜若失声惊呼道:“好厉害的尸毒!”以手掩嘴,双目圆睁,尽是恐惧之色。

    关天养也是乍然色变,忐忑地问道:“杨座主,这……阿若,这要紧么?”

    杜若急道:“怎么不要紧?若不是杨前辈修为深厚,怕是早已经……快,你来帮我!你们几个别站在这了,到外面去守着,没我的话,谁也不准进来搅扰!”

    岳超等人意识到杨纵命悬一线,也是说不出的惊恐,都不待杨纵吩咐,就乖乖地退了出去。

    杜若先让杨纵席地坐下,这才问关天养:“天养,你说过你会用原力拟化出元阳之力,是不是?”见关天养点了头,就又说,“来,你先以元阳之力帮杨前辈护住紫府、丹田等要处所!”

    关天养在杨纵对面盘膝坐下,左手捏成剑指按在杨纵的印堂之上,右手成掌抵在胸口檀中穴上,不消他发号施令,剑魂自然将原力转化为元阳之力输送了出来。杜若又说,“先稳住就行,不要试图将尸毒逼出来。”说着,就取出一只玄黑的玉匣在手。

    玉匣一出,不单是帐篷内,周围十数丈范围都都被冻成了寒冰,倾泻而注的暴雨也都被冻成了冰雹,噼噼叭叭地砸落了下来。杜若不禁打了个哆嗦,似乎有些不胜其寒。关天养知她功力尽失,怕是难以抵抗千年寒玉散发出来的冻气,无不担忧地道:“要不我来吧,你只告诉我怎么做就行!”杜若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吧,我没事!”掐起印诀,念动咒语,一道清光闪过,玉匣喀的一声弹了开来。

    匣内雾气氲氤,蒸腾笼罩,也看不清装的是什么。

    杨纵见识广博,自然晓得这是小蓬莱最好的疗毒圣药【玉清辟邪丹】。此药极为珍贵,集九十九种名贵药材,历时十二年炼制而成,单从品阶来论,已在灵品五阶以上。若非杜若是杜友逢的独生爱女,身上绝不会有这等珍贵的丹药。

    最上等的【玉清辟邪丹】晶莹剔透,有若水晶打磨而成,无色无味。拿在手里,清凉透心,教人神清气爽,心境安宁。若不知它是药丸,只当作辟秽去邪的法宝来用也是可以的,只消佩在身上,也能令百邪回避,不敢近身。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上清化毒丹】已经是了不得的疗毒灵药了,几乎能化解百毒,【玉清辟邪丹】则是近乎于传说一样的存在,绝大多数修行者终其一生都未必有机会见识其本来面目。

    杜若掐了一道丹诀,就见【玉清辟邪丹】冉冉飞起,满室都荡漾起了日华般的亮光,香气氲氤,令人如醉春风,说不出的舒服。在绕着杨纵飞了一圈后,【玉清清辟邪丹】便悬在了背后伤口之上,光芒顿时大亮,有如烈日凌空,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不过片刻功夫,伤口就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尽被【玉清辟邪丹】吸了过去。

    杜若不停地变换方位,掐动丹诀,以使【玉清辟邪丹】的灵气供给不会断绝。

    关天养见杜若一味地咬牙苦撑,差点忍不住骂了开来,心说:“你叫我别逞能,那你自己呢?”忙分出神识,引导灵气注入【玉清避邪丹】中,从而减轻了杜若的压力。

    杜若乍见灵气如潮水般涌来,几乎不费精神就能操控自如,便知关天养从旁协助,就道:“我能行的,你不用担心!”

    关天养本不想搭理于她,但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是能行,除是拼了你这身修为不要!”又说,“你素常叫我不要逞能,那你自己呢?别可指望我以后听你的!”

    杜若似乎没有听到,只是专注地掐动丹诀。

    杨纵笑了起来,“怎么,小两口闹意气了?”

    关天养哼了一声,说:“救人的法子有千万种,为什么就不能从长计议?她偏要不顾一身真元已经耗尽,强行逞能驱动【玉清辟邪丹】拔毒,全然没想过后果,换谁能不生气?”

    杨纵苦笑道:“小丫头,听着了吗?现在住手还来得及……”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杜若森然道:“谁说我不行了?”竟取出一瓶【金丹玉液】来,仰头灌了下去。

    关天养大怒,喝问道:“你疯了么?”

    杜若哼了一声不理。片刻之后,脸颊上便泛起了异样的红晕,手脚也是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杨纵伤口里黑气溢出的速度也越着【玉清辟邪丹】吸力的增强而加快,伤口周围的肌肉也迅速地由死黑色褪变成青黑色,又渐渐成了青白色,到后来隐约可见细若游丝的鲜血渗了出来,但也是转眼就凝化成了死黑色,被【玉清辟邪丹】吸走了。

    杜若突地加快地掐动丹诀的速度,一口气打出了十几道后,便停下手来,取出一粒【回天丹】来,说道:“杨前辈,快服下……”杨纵接过药刃,捏破药衣,仰头吞了下去。杜若见杨纵服下了丹药,忙又道:“逼毒!”关天养自然知道这是在对自己发号施令,也不计较,将积蓄的原力尽数转化成元阳之力,逼涌了过去。

    内逼外吸,杨纵头脸之上的青黑之气迅速地褪去,精神也见大好。因没有得到杜若的指令,倒也不敢妄动,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关天养以原力转化的元阳之力在体内奔涌冲突,将顽固凶恶的尸毒所后背的伤口逼去。

    在杨纵看来,关天养的修为不过与元婴中境修行者相当,或许还略有不如。但由原力转化而来的这股元阳之力所表现出来的威力竟然比分神初境的修行者都还要强大,效率更高,甚至于就连他所熟悉的修为已臻至分神中境的杜氏兄弟怕是都有不及呢。想十年前初见关天养时,不过是个莽撞、任性,实力惨不忍睹的无名小子。十年过后的今天,不但名震修行者,俨然与各派大佬分庭相抗,实力更是较当年有了天壤之别,纵是分神初境的修行者骤然遭遇他,也是绝无胜算。

    “当年他到底遭遇了一番怎样的奇遇?”杨纵一时神思驰往,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全与疗伤毫不相干的旧事来。若没有当年的那一番奇遇,那就绝不能成就今日的关天养。相比起楼子方而言,关天养崛起虽然也经历了坎坷,但却少了苦痛的折磨;实力的提升也同样的迅速,但楼子方给人一夜间陡然强大的错觉,关天养的进境固然也教人瞠目结舌,但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究其原因,还是关天养的性格有了极大的改变,虽然任性一如既往,但却不再莽撞,总是能够克制与人结仇,更是从不主动重整。再加上修行界局势风云变幻,纵是他的仇家也没多少功夫来关注他的成长,以至于他在默默中不断地壮大。照这样下增,或许要不了二十年,修行界就没几人是他的敌手了。

    旁人二百年能够丹碎婴成已算是了不得的成就,若能晋入分神之境,那更是惊世骇俗。关天养修行之法不为众知,但只用了不到区区十年,便有了足以与分神境界匹敌的实力。论较以下,足以笑傲天下。

    “楚庸是剑修,他也是剑修。楚庸耗去了整整五十多年的时间才有今天的成就,而他却只用了短短十年。楚庸的剑修之法是得于古宝之中,那他呢?是得之于白螺湖中?”杨纵越想越出神,已全然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想到去年乾坤庭秘密派人潜入白螺湖查探究竟,结果六组十八名精锐之士一去无回,甚至连半点消息也没能传回来。

    这起事件可是乾坤庭近十年来罕见的惨重损失,每每回想起来,杨纵心下也难免惊悸异常。之所以会有这一桩行动,是因为据阴字堂的智囊们推断,关天养的剑修之法绝非楚庸传授,定是得之于白螺湖中。可智囊们查阅了无数的资料,也没有查出白螺湖有何神奇之处。为了一探究竟,也为了乾坤庭能多培养些剑修者出来,火字堂才不惜代价地组织了这次探险。

【四百五十一、幕后者(下)】

    “听说剑修是洪荒之世最为强大的修士,实力堪比神明,连九天众仙也无法望其项背。也不知道这是好事之徒的虚夸还是真有其事……”杨纵的心神又被疑问推到了从白螺湖探险失败后的总结会议之上。当时楚庸也被破格邀请参加了,要他说明剑修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修行之法和来历传承。

    “剑修么……”杨纵清楚地记得楚庸原本迷茫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的庄重,就好像修行者看到了神仙,佛教徒看到了罗汉菩萨。他说,“剑修只不过是通俗的叫法,他们并不是一群奉剑为神明,以剑为生命的修行者。他们是追求意志超脱和不灭,实现与宇宙和诣共存的一群人。”

    有长老问楚庸:“剑修的修行之法进境比之于修行界现存的各种修行之法更快么?”

    楚庸摇头,说:“未必。剑修最重意志的虔诚和坚定,其次便是悟性和机缘。剑修初期进境是快,但越到后来就会越慢。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并不是所有的剑修都是这样。”

    现在看来,关天养就是例外的剑修之一。

    不过,关天养这个剑修与楚庸比较起来有明显的差异。首先,关天养会法宝强化,楚庸不会;其次,关天养几乎没有花多少时间和精力追求力量的提升,但进境异常神速;第三点便关天养可以用原力拟化出各门各派的神通来,楚庸不会。

    难道是每个剑修所走的路都不一样么?

    就在杨纵准备从记忆中搜索对关天养和楚庸的了解,比较二人之间的异同,从而分析出剑修所具有的特点之时,关天养突然大吼一声,抬掌朝他头顶盖落了下来,顿时教他懵在了当场。

    关天养这一掌既没有拟化任何形态的力量,也没有转化为剑气,而是直接将原力从杨纵头顶的百会穴上盖了进去。

    霎时间,杨纵一直潜伏于紫府和丹田内的真元全被激活,其势如山崩、如地震、如海啸,朝着每一处经脉疾冲而去。背上的创口嗞的一声厉响,黑气喷射而出,竟连整个【玉清辟邪丹】都被荡出了数尺。好在【玉清化毒丹】吸力不减,尽数将黑气吞噬。

    片刻功夫之后,黑气停止了喷射,殷红的鲜血慢慢地渗了出来,在伤口处汇聚凝结。【玉清辟邪丹】又飞了回来,将光华完全聚于伤口之上,原本已经凝结的血液又渐渐地沸腾了起来,翻滚出一个一个的气泡。原本看似已经喷射完了的黑气又从气泡里溢了出来,虽少,却是浓若实质。随着杜若所掐丹诀越来越疾,【玉清辟邪丹】也越转快,光华也越渐收缩,直至归于拇指大的一点之上。

    乍看上去,那一点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可仔细一辨就会发现别处的血液都在翻滚沸腾,唯独那一点稳若泰山,不曾有半分的翻动。再一看,它的颜色也较翻滚的血液略显得深了一些,若是眼力劲不够,还真不容易发现。

    约过了茶盏功夫,那一团巍然不动的血液似乎顶不住【玉清辟邪丹】光芒的照射,慢慢地蠕动了起来,动得很慢,若不留神还会以为它也跟着沸腾翻滚了起来。杜若的丹诀掐得渐渐慢了下来,但却异常的用力,每打完一道,【玉清辟邪丹】都会嗡嗡地颤抖起来。说来它到底是一颗丹药,而非真正的法宝,通体用药材炼成,其坚固性更是远不及法宝,稍遇重击,断难保全。关天养眼睛虽看不到杨纵背后的情况,但神识却是洞察入微,任何细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一时也担心起【玉清辟邪丹】到底能不能够坚持到最后。

    就这么又细煎慢熬了将近两个时辰,先前沸腾的血液已经结成了痂,红红嫩嫩的皮肤也都迅速地长了出来,就差右肩胛处茶杯口那么大的一处还没有凝结,其中央翻滚的正是那一小坨血团子。

    血团子只有拇指那么大的一团,坚韧顽固之极,任凭【玉清辟邪丹】的光华如何逞威,它是既不化,也不破,玩起了拉锯战。也亏得杜若耐心极佳,即便是几个时辰耗下来,也不曾表现出半分的烦躁,依旧沉沉稳稳,一丝不苟地打着丹诀。

    关天养是几番试图联合相纵之力将血团子逼出去,不想它是毫不受力,仿佛根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并非异物,任你聚集起再强的真元逼过去,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若用上元阳之力,倒是能够感觉到异物的存在,奈何其太过坚韧,不论怎么变换法子,都无法将其从血液中剥离或者是撕裂开来,顿时大觉气馁。

    “驴日的,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恼火之下,关天养也就骂了开来,“难不成就只有跟它这么耗下去?”见杜若眼神虽然清亮,但脸色却是白中泛青,分明是元气耗损太过的征兆,心下是说不出的痛惜,便说:“阿若,要我来助你么?”

    杜若忙道:“千万不要。血团里包裹的便是尸虫,若不将它逼出来,杨前辈的性命一样难保。你要防着它循血脉逃蹿,不然就再也没法子逼出来了。”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这东西危险得很,但又实在担心她坚持不到最后,蹙着眉头问道:“那你能坚持下来么?”杜若说:“放心吧,我没问题!”

    杨纵也是意外之极。本以为有了【玉清辟邪丹】,顶多一两个时辰就能尽数化解尸毒,不想竟是越耗越久。早知是这样,他宁愿忍得一时痛苦,也不会让杜若拔毒了。“这个小姑娘,比她爹还在固执。早知会让她这般耗神费力,我是绝不会答应的……”想到现在中止已经不可能,但照这么耗下去,杜若的修为怕是会大损,心下说不出的愧疚。苦笑道:“小丫头,都是我害了你!”

    杜若没有答话,只是专注地打着丹诀。

    关天养嘘声道:“知道就对,你这回可害得她不浅……”还要再说,杜若就喝道:“胡说什么?注意了,它可能要逃!”关天养和杨纵一听,都立时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果然,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血团子突地往肉里钻。关天养和杨纵早联手在伤口四周布下了防御——第一道是杨纵以自身真元布下的,第二道是关天养以元阳之力布下的,第三道是关天养直接以原力布下的——以备不测。不想血团子的行动轨迹刁滑古怪得很,又全不受真元的约束,几个冲突之下,竟然就突破了杨纵的第一道防御,直朝关天养布下的第二道防御冲去。

    杨纵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识过?这次可是连怎么回事都没有搞清楚,顿时懵在了当场。

    关天养也意外得很。杨纵的修为可比他强太多了,却只抵挡了数息功夫就被突破了防线,不免教他惊惧异常,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能抵挡得住。

    包裹着血团子的是一团实实在在的血液在,得自于杨纵身上,但它又不被杨纵的身体融合和控制,一味自行其事。若是以真元对它发起强攻,不免伤起整个经脉系统,甚至于危及杨纵的性命;若是将它与血液区别对待,就又会为它那来去无影,毫无轨迹可寻的行动方式所头疼。这也就是杨纵构筑的第一道防线不过数息就被它突破的原因。

    打个简单的比喻:面对可怕敌人的进攻,杨纵调集了最为强大的军队进行防卫。但是聪明的敌人改换了妆容,隐藏在了普通百姓之中。此等形势之下,若是本着有杀错,没放过的宗旨,那就是一场自杀式的灾难。

    因有了杨纵的前例,关天养就小心了许多。他用神识锁定血团,不论它怎么动、怎么躲,只是用元力之力将它死死地困住。十数个回合僵持下来,就在他以为血团再难有作为时,突地发现它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

    不单关天养失声惊呼,杨纵也是接连色变,不明所以。

    就在关天养陷入茫然的慌乱中时,剑魂提醒道:“小心,它也会拟化形态!”关天养猛地一震,仔细一探,果然发现自己用元阳之力布下的防线多出了一部分来。

    好家伙,果然诡异非常呀,若不是剑魂及时提醒,还真要被它蒙混了过去。可就在他准备聚起元阳之力将其封住时,却发现血团已经毫不费力地突破了防线,又直朝第三道防线突去。

    杨纵感知着这奇诡的变化,忍不住笑了,说:“这到底是尸毒还是妖怪?”

    关天养不由有些气怒,说道:“依我看来,既是尸毒,也是妖怪。”撤回拟化出的元阳之力,聚起全部意志加强由纯粹的原力构筑出来的第三道防线。

    血团子撞在第三道防线上,当场就晕了头。似乎是没有发现这道防线,亦或是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结果却是倒了大霉。杨纵的真元迅速地围堵了上来,气势汹汹地要将它困住,眼看着得手了,不想还没来得及高兴,它就又失踪了。

【四百五十二、鏖战(上)】

    这一次关天养有了防备,略一分辨,就发现它果然拟化成了杨纵的真元,以至于修为再强大也奈何它不得。好在它不能拨化成原力形态,不然连防都不防必,直接放弃完事。

    为了防止血团子再使诡计,关天养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先将包围圈锁死,然后慢慢地收缩。

    杨纵见关天养完成了包围后,这才一点一点地将真元撤出,以免被误伤。不想血团子诡得很,想方设法地混在他的真元中,妄图骗过关天养逃出包围圈。

    它鬼,关天养更鬼。

    包围团构筑起来后,关天养又一气用原力布下了四道防线。杨纵的真元要退出去,须得经过四道关卡的严查,就算血团子能混出第一道防线,还是会在第二道防线前被拦下。

    就这样,包围圈越缩越小。待杨纵将真元完全撤出后,关天养已经将血团子裹出到伤口之外。只见它不停地变换形态,扭曲挣扎,颇教人惊怖。

    就在血团子浮出伤口后,【玉清辟邪丹】迅速地贴了上去,竟似要与它融为一体。

    血团子显是怕极了【玉清辟邪丹】,挣命似地躲避逃蹿,奈何已被关天养的原力锁得死死的,又哪里还得动得开分毫?

    不过片刻功夫,【玉清化毒丹】的光华便将血团子表层的血液吸附脱落——那竟是一团漆黑如墨,状如胶汁般粘稠的东西——掉在地上后,被寒气一冻,便凝固成了一颗珠子,寂然不动了。在一蓬状似火光般的橘红光华闪过之后,包裹了血团子的那层皮质也被焚成了灰烬,一条白白胖胖,模样与蛆虫没甚两样的虫子彻底地暴露了出来。

    这就是尸虫么?

    关天养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都生蛆了呀?”

    杨纵也是苦笑不止。

    在【玉清辟邪丹】光华的灼烧之下,虫子的身上渐渐泛起了青黑之色——有点像被烤焦了——浓浓的尸臭气息也随之扩散了开来。

    帐篷中的人的注意力全都被虫子给吸引去了,守在帐篷外的岳超等人的注意却被再次骤变和天色给吸引住了。

    暴雨本在昨天傍晚就已经止住,淅淅漓漓的小雨下了一整夜,到天亮前也彻地停了。随着一轮旭日从东天升起,火辣辣的阳光也泼洒了下来,刀子般的扎人。抬眼望去,青空万里,一丝云也没有,不免教人心神舒旷,一个个大呼痛快。不想一阵寒风袭来,乌黑的云团平地涌起,顷时便将天空遮住,呜咽的鬼哭之声隐约传来。

    岳超打了一个激灵,对同伴交待了两句,便御风飞上了高空,查探情况。两名符箓宗弟子为防万一,也着手在帐篷四周部署起了法阵。留守军营的几名士兵也被突变的天象给吓着了,俱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恰好岳超飞了回来,就让他们赶紧跑,越快越好。

    士兵们虽都是严荣临行前挑出来在此担任哨探任务的敢死之士,可真正要面对死亡时,一个个的还是慌了神。交换了一下眼神,见同伴也都是恐惧异常,哪里还有心思留下去?飞也似地跑去牵了马匹,便望东落荒而逃。那名三清教弟子见了,乐得呵呵直笑,说:“这便是朝廷养的兵?太窝囊了!”

    岳超木着脸道:“恐惧也是人之本性,没什么好取笑的!”安排了一番后,就静待其变。

    约等了半个时辰,众人见只是吹风,并无别的动静,都把目光投向了岳超,纳闷地问道:“头儿,这是怎么回事?”岳超虽没有言语,但眼神里充满了疑问。一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笑了起来,说道:“敢情是耍我们玩么?”拢起嘴来,扯着嗓子大吼道:“谁他娘的在放妖风,给你爷爷滚出来……”话声未落,就听见喀的一声脆响。

    脆响是从不远处的帐篷里传出来的。

    除了他们六个和杨纵、关天养、杜若三人外,这座军营里已经没人了,这一声脆响又是谁弄出来的呢?

    六人都有着金丹后境的修为,岳超更是即将丹碎婴成,晋入元婴之境,对于僵尸鬼怪自然是不怕的。没想到的是,放出神识一探,竟然看不透帐篷里藏着什么物什。

    喀嚓!

    又是一声脆响传来。既似岩石崩碎,又似树木折断的声响,不由得教岳超六人都纳闷了。

    三清教下弟子邪邪地笑了一笑,说道:“我去看看!”祭起护身法宝,便快步走了过去。

    两处帐篷之间相隔着六七丈,可谓是近乎很。三清教弟子几步走了过去,猛地一缩脖子,啧啧地啐道:“好阴,好冷……”话还没有说完,哧的一声轻响,帐篷就被一道气劲分割开来。三清教弟子不料到变生肘腋,都来不劲施展防御法术,气劲就当胸撞到。

    岳超早就防备着帐篷里有异样,是以早有了准备,乍见帐篷裂开,双手一环,【太极无极】应手而出。眼看着气劲就要劈中三清教弟子了,一道黑白分明的气盾亮了起来。哐的一声脆响,好似金铁交鸣,气劲击碎了【太极无极】构筑出来的气盾,震得三清教弟子仰面摔倒,葫芦般滚了回来。

    气劲余势未衰,继续朝着岳超劈斩了过来。岳超双手再一环,又是一招【太极无极】望前推了出去。与之同时,两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也以【大金刚神拳】招呼了上去。

    轰的一声,沙石冰屑飞溅,岳超三人合力总算是接下了这突出其来的一击。

    三清教弟子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也来不及拍身上的泥灰,就骂道:“他娘的,是谁偷袭你爷爷……”长剑一抖,【万箭诀】应手而出,数十百支箭羽呼啸着射向了对面的帐篷。

    叮叮叮……火花激溅下是一片脆响,分明是命中了金铁之物。

    好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两名符箓宗弟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扬手掷出【破煞符】,另一个打出了【爆炎符】,俱是直取帐篷。

    符箓未到,又是一股气劲激荡了开来,其势若狂浪,掀得沙石飞走,天地之间越发的昏暗。两道符箓未能命中帐篷内的物什,就被气劲激得爆了开来,未能建功。

    得,得,得……

    烟尘未散,马蹄声响了起来。

    哪来的马蹄声,难道是逃走的士兵又回来了?

    不对,不是。这马蹄声既轻且快,好像鼓点般击在人的心头,不由得教人心下生出不知是恐惧还是敬畏之情来。

    岳超祭起七星剑,稳住心神。打了几下手势,六人便分为三组,互为犄角,摆出了防守反击的阵势。

    尘埃落定,黑雾中隐隐透出了幽绿之光。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总算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东西了——黑灵骑士。

    黑灵骑士本是冥界法卫,担负着巡逻和缉命不法鬼魂之重任,其本身的实力比之于下三品神仙也要强大。但通过法术召唤到人间来的都是幻影,力量强弱也由召唤者的实力决定。

    三清教弟子见状,惊得笑了起来,说道:“乖乖,难怪这么厉害,原来是它!”

    大慈悲寺俗家弟子舔了舔嘴唇,一副跃跃欲试之色。侧头看了一眼岳超,问道:“头儿,我来打头阵么?”

    岳超紧盯着缓缓逼近的黑灵骑士,心思却并不在它身上,反而在想到底是谁召唤它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头儿,想什么呢?怎么打,快说个章程!”

    岳超迅速地拿定了主意,比划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说:我们以攻代守,试探情它的虚实再说。他和一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负责守卫帐篷,三清教弟子和一名符箓宗弟子负责掠阵,另一名符箓宗弟子负责攻击。几人都是经常一起行动的,几个简单的手势便能将命令说得一清二楚。在岳超下达了‘行动’的指令后,负责攻击的符箓宗弟子倒也不着急,一气炼化了【破煞符】、【破阴符】、【少阳符】等五道符箓在手,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召唤出来的,还请你打哪来回哪去!”嘿嘿一声冷笑,便将【破煞符】掷了出去。

    符箓就是将法术封印其中,以特定的手法化开,攻敌远近由心,最是方便迅捷。相比起优点来说,符箓的弱点也是一样的明显。法术一旦封印进了玉符之中,威力就被固定,无法加强,任你修为再高,也是枉然。

    【破煞符】化作一道金红光芒爆了开来,将黑灵骑士身上燃烧的幽绿火焰都压得黯淡了下去,胯下骨马扬起前蹄,发出了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的嘶鸣。第二道【破阴符】,威力较【破煞符】弱了不少,但却击得黑灵骑士倒退了出去。第三道是【少阳符】,赤红的光芒刚脱手飞出,黑灵骑士手中的长戟一扫,咻的一声,凌厉的劲风破空袭来,与【少阳符】半道撞在一起,当场爆炸了开来。炽热的气浪翻涌扩散,顿时将汹汹的黑雾焚烧一空,厚厚的坚冰也都化作了雾气,蒸腾直上。

【四百五十三、鏖战(中)】

    第四道符箓还没来得及掷将出去,黑灵骑士长戟一挺,胯下骨马奋蹄直冲了过来,直取那名符箓宗弟子。

    符箓宗的远攻天下闻名,但近战就乏善可陈。大慈悲寺远攻乏术,近战几乎是天下无敌。乍见黑灵骑士冲了上来,早已经运转了【金刚不坏神功】的大慈悲寺俗家弟子大叫一声:“来得好!”双腿一蹬,以【芥子步】抢将上去,拳头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照着马腿击了下去。

    若是关天养在场,定会暗赞一声妙。此人修为中不过焰慧地境界,但速度、距离和方位的拿捏极为到为,显示出他的搏斗经验很是丰富。【芥子步】骤然施出,颇有【逐日】的神妙,教人防不胜防。黑灵骑士挥戟直取符箓宗弟子,而他则直取其座骑,可谓是攻敌所必救,当场就化解了符箓宗弟子危机。

    但黑灵骑士又岂是容易对付的?骨马将蹄一扬,堪堪避了开去,黑灵骑士手中的长揖抡转,顺势扫了下来。凌烈的劲风激荡得泥屑飞走,压得那大慈悲寺弟子连呼吸都不灵便了。只可惜长戟还没来得及扫下来,又是两道【破煞符】相继袭到,上取骑士下取马,又逼得黑灵骑士不得不变招相应。

    两人的配合可谓极尽精妙,若是有半点差池,都必有人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黑灵骑士将长戟挥转,平地涌起一股如山岳般沉重的阴寒旋风,竟带得【破煞符】偏了开去,没能建功。

    “好家伙……”那大慈悲寺俗家弟子忍不住喝了声彩,就地一滚,欺近了身去,霎时之间连出十拳,拳拳皆招呼向骨马的关切之处。黑灵骑士闪躲迟钝,十拳竟有八拳没能避开。但【大金刚神拳】却发现哐哐的金铁交鸣之声,根本就造不成有效的伤害。“这……”大慈悲寺俗家弟子顿时有些傻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就是这一刹那的愣怔,黑灵骑士长啸一声,抡起长戟,朝他胸口直搠而来。

    “小心……”与他搭档的符箓宗弟子失声惊呼,一连打出了四道破阴破煞的符箓,旨在攻黑灵骑士所必救。不想黑灵骑士那一声长啸竟然暗藏玄机,听着不觉有异,但符箓飞入它三丈范围后,陡然慢了下来,空气中也激荡出一丝丝的涟漪,渐渐地将附加在符箓之上的冲击之力消耗殆尽。

    扑的一声轻响,黑灵骑士手中的长揖打从大慈悲寺俗家弟子胸膛上掼搠而过,再振臂一撩,强壮的身躯顷时就被猛烈的气劲给绞成了碎渣,竟连元神都没来得及逃出。

    “师兄……”另一外大慈悲寺弟子见状,目眦皆裂,大吼一声,扑了上来。他快,岳超更快,驭使七星剑抢先一步朝黑灵骑士发起了攻击。几人俱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彼此之间早无门派之见,乍见同伴身死,莫不悲愤难言,恨不能将黑灵骑士当场挫骨扬灰。奈何黑灵骑士的实力颇为强悍,纵是岳超等三人联手,也是占不到半点的便宜,另外两人若不是担忧有人趁机有帐篷发起偷袭,早已加入了战团。

    符箓宗攻击手段灵活多变,又具有距离优势,总是教人防不胜防。可一旦符箓用尽,那便是没了爪牙的狼,嚣张不起来了。此时那符箓宗弟子便陷入了这样的尴尬境地。眼瞅着袋中的符箓剩余不到十道,他也慌了神,叫道:“师弟,我的符快用完了……”他师弟早恨不得冲上来拼杀一番了,就说:“你退下,我来!”扬手打出两道【破煞符】,直取黑灵骑士胯下骨马。

    帐篷之内除了杜若心神全专注于【玉清辟邪丹】上外,关天养和杨纵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关天养是惊疑,杨纵是愤怒,奈何都到了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关头,都不敢妄动,不然哪里轮到黑灵骑士嚣张了。听得有手下惨死,杨纵更是怒发冲冠,脸膛瞬时涨得血红。关天养忙将他躁动真元压了下去,说:“忍住,别妄动,马上就好了!”

    在【玉清辟邪丹】光芒的照射之下,虫子的色泽越来越黑,黑得油亮油亮的,有如僵尸的皮肤。帐篷内的尸腐之臭已浓到伸手就能抓下一大把来,若是不屏住呼吸,根本无法忍受。

    杜若又打完一轮丹诀后,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迷离起来,脸颊上泛起了火焰一样的红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关天养惊呼一声,问道:“阿若,你要不要紧?”

    杜若喘息了片刻,站起身来,摇头道:“没,没事……”便又继续掐起了丹诀。

    【金丹玉液】的药效急速消退,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将尸虫杀灭,一切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关天养用意志强行将方圆十数里内的灵气尽行驱驭了过来,以供杜若调用。若非如此,杜若在真元耗尽、心神疲惫不堪的情况下又如何能够支撑这许久呢?可除此之外,他也是再无法为杜若分担,只能祈祷不要再出现意外,不然杜若和杨纵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帐篷外的打斗越发的激烈。黑灵骑士召唤出了一队骷髅士兵助战,几个回合之下就占尽了上风。面对这些来自冥域的不死之物,不论是玄武宫还是大慈悲寺都攻击乏术,而符箓宗所携的破灭阴煞的符箓有限,照这般耗下去,情况怕是会越来越不利。

    尽管明知形势糟糕之极,岳超等人还是不曾有半点的放弃,他们都坚定了信念:就算是死,也要守到最后一刻。他们可以死,杨纵绝不能够有事。

    这些年轻人之所以会加入乾坤庭,无不是抱着一个美好的信念:维护修行界的公平与正义。

    个人的存在是无比渺小的,但无数个渺小的人走到一起,就汇聚成一股不可抗逆的强大力量。正是因为有这股力量的存在,修行界的争斗才不至于无限地扩大开来,无数人才能像梦幻一般憧憬未来。

    守护公平、守护正义、守护普通人的尊严不为强权所践踏,守护每个人的梦想和未来,这就是乾坤庭存在的全部意义。六千多年来,每一代的乾坤庭人都忠诚无比的践行着这个信念,从不曾有过偏差。

    或许在旁人看来,乾坤庭的人未来太痴傻了些,傻得实在可笑。可在乾坤庭人自己看来,他们是在做自己该做的、力所能及的事。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好的、坏的,他们自认为做不了好人了,但却会尽最大的努力阻止坏人破坏世界。在没有加入乾坤庭前,他们也曾觉得这个信念未免太可笑了,但在加入了乾坤庭,踏上了为信念而奋斗的大道之后,他们部慢能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件比修成神仙更令人心动,更能丰富和完美人的灵魂的神圣而伟大的事业。

    正是因为这样,乾坤庭才极少出叛徒,也极少有人加入了之后会选择退出。

    岳超等人怕死,但他们已经清楚地认识到死是所有生命不可避免的归宿。若是一味追求自己的长生不死,而不为生养的世界作出一点贡献,那与蛀虫又有什么区别?活着的意义不在于有多久长,而在于做了什么事。有些人活了万万岁,却是尸餐素位,不但他自己也是毫无乐趣可言,旁人也恨不得他早坠入万劫不复之境;有些人生命虽然短暂,有如昙花一现,但他却在人们的心中播下了温暖的种子,在冷漠而黑暗的世界里留下了光亮的明灯。

    火字堂的责任就是以武力的手段打击修行界的不公平举动,维护世间最起码的正义。杨纵身为火字堂座主,虽然不是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但一定是最为尽职尽责的座主之一。他死了,不单是乾坤庭的损失,更是信仰世间还有公平和正义人的惨重损失。所以他们宁愿牺牲掉自己也要为杨纵疗毒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没有岳超的命令,守护帐篷的两人始终不能加入战团。

    乾坤庭是一个有信念,极重纪律性的团体。特别是担负行动任务执行的火字堂,自上而下实行最为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不论是谁,违抗命令都会付出代价。久而久之,坚决彻底地执行命令就被提高得与坚守信念同等的高度。

    可是,面对黑灵骑士和一群不死骷髅的攻击,岳超等人应对得越来越乏力。照这般下去,要不得多久,他们就会被尽数耗死。为了打开局面,那名大慈悲寺弟子拼着挨了骷髅一刀,全力突出了重围,奋起十成的修为,以【大金刚神拳】直取黑灵骑士座下骨马。

    黑灵骑士被岳超死死地缠住,分身无暇,发出了慑人心魄的愤怒咆哮。砰的一声,骨马的头颅被一拳轰成了碎渣,身子架也当场塌成了一堆骨头棒子。失去了坐骑的黑灵骑士当即矮了一大截,变成了黑灵战士。最让岳超振奋的是,黑灵战士丧失了高度的优势,那一杆丈许长的长戟也转轮不便了,攻击威力顷时大减,当下大吼一声,一招【七星聚曜】,直取其头胸要害。

【四百五十四、鏖战(下)】

    那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一拳建功,心下说不出的喜悦,只可惜这一拳耗尽了他全部真元,一时竟没能缓过劲来,又陷入了骷髅的包围。他本已挨了骷髅一刀,阴煞之气侵入经脉,直攻心府。眼见骷髅再次攻了上来,也顾不得调息,便又奋起招架。奈何力气不济,数招之后,大腿上又挨了一刀,身子失去平衡,一头栽倒了下去。符箓宗弟子见状,骇得大叫一声:“小心!”忙将压箱底的【三阳一煞符】化了开来,朝着骷髅群打了过来。可惜他出手到底是晚了一线,骷髅几刀下去,便将那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砍成了几截,当场身死。【三阳一煞符】的威力颇大,在骷髅群中爆了开来,也教八只骷髅当场化为飞灰,另外几只也是阴气大减,远不及刚才凶悍。

    岳超见又一名同伴倒下,说不出的悲愤,若不是玄武宫素来最重心理素质的锻炼,他怕是早已经发狂了。纵还能保持心境清明,但也是只攻不守,一副誓要与黑灵骑士拼个同归于尽的架式。黑灵骑士兵刃使用不便,几番想借阴煞之气飞腾起来扳回劣势,奈何玄武宫极擅控制,岳超以【**独尊】之法将所有的灵气尽数驱离,驭使七星剑朝着头胸要害之处猛攻,简直令它疲于应对,频频倒退。

    剩余的几只骷髅虽然阴元大伤,但还是悍然不惧地朝符箓宗弟子围了过去。

    化掉【三阳一煞符】后,符箓宗弟子的真元已是耗去了十之**,本指望就将能将所有骷髅一并焚烧,不想还是余下了几只,偏袋里的破阴灭煞符箓只剩下三张,见五只骷髅成扇形逼了过来,他一时也是取舍难下,不知道该先向谁发起攻击。正当犹豫之时,守在帐篷边上的另一名符箓宗弟子说道:“师弟,把它们引过来,你我联手或许还有机会!”符箓宗弟子盘算了一番,问道:“这样不会影响到座主疗毒吧?”那名符箓宗弟子回头望了一望,心说:“万万不能拿座主的性命冒险!”说道:“师弟担忧不无道理,那你且先拖着它们,寻机下手。我这里还有三道【破阴符】和一道【少阳符】,你且先拿着……”不想手中的符箓还没有递出去,不知从哪来的【鬼雾】汹涌逼来,顷时间便教他窒息当场。

    那名正与骷髅对峙的符箓宗弟子乍逢异变,还高喊道:“师兄小心,护住座主要紧……”将仅剩的三道符箓尽数化开,掷了出去。这也是他的最后一击了。不想还来不及作出下一步的应变,就感到胸口一凉,低头一看,竟见胸口多了一个透明的窟窿,寒森森的【鬼雾】从中穿过,创口瞬即就见溃烂。惊恐之余,尚没来得及逃出元神,头顶一紧……便落了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另一名符箓宗弟子和那名三清教弟子也是未能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诛杀当场。

    关天养强抑着心下翻涌的怒火,平静地问杜若:“还有多久?”

    杜若咬着牙关,说道:“马上就好……”话声未落,哧的一声,经过符箓加固的帐篷就被撕裂了开来,一道黑影直扑杜若。

    关天养早防着这一手,怒笑而起,相思自指间飞出,带出一抹血红的光华,将黑影截了下来。

    此时此刻,关天养只留两分心神来克制尸虫,其余八分尽沉入剑魂之中,满腔的杀意滔天而起,只恨不能将黑影当场绞为齑粉。

    黑影早于一旁伺立多时,对帐篷中的一切再清楚不过。本料定关天养已无力相助,一门心思只想拿下杜若,救回将要死于【玉清辟邪丹】下的尸虫。不料相思横空杀出,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剑气拦腰斩成两段,骇得往后飞退,堪堪避了开去。

    关天养嗬的一声笑道:“逃得挺快嘛……”意念一转,祭起【剑心通明】帐篷内护住,又驭使相思追了上去,还说:“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身法快,还是我的剑快!”在意念的驱使之下,相思激射出丈许剑的剑芒,凛烈激荡,全然不受【鬼雾】的影响,追得黑影是连招架的余隙都没有。

    历经【玉清辟邪丹】数个时辰的炽烤,尸虫终于是支撑不住了,从嘴里喷吐出一滴玄黑色的涎液来,当场便化为飞灰。失去了尸虫的保护,那滴黑色的涎液仓皇地要往杨纵的皮肉里钻,却被原力给逼了出来。杜若几记丹诀下去,【玉清辟邪丹】竟燃起了青色的火焰。这火焰威力奇大,顷时间便将帐篷内的尸腐臭味和结了数日的坚冰一焚而空。那黑色的涎液分明痛苦不堪,竟也发出了绝望的惨号。

    被相思追着那黑影震怒异常,喝道:“住手……”声音娇柔,分明是个女子。

    片刻之间,黑色涎液就尽数化成了飞灰,一丝一缕都不曾留下。杜若又驭着【玉清辟邪丹】绕着杨纵的伤口飞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心头悬着的巨石这才落地了,悠悠地道:“好了,总算没事了……”说声才落,身子一软,当场昏倒了过去。失去了控制的【玉清辟邪丹】砰的一声炸得粉碎。

    杨纵陡地睁开了眼,杀气凛然,骇人至极。连衣甲也顾不上着穿,说了句:“照顾好她!”擎出刺血在手,纵身扑了出去,厉声道:“要取我杨纵的性命,怕是没那么容易!看枪……”呛的一声,天地颤震,也不知发生了怎样的事。

    关天养招回相思,一把抱起杜若,以手心抵住后背灵台之穴,毫不吝惜地将原力转化为元阳之力输渡了过去。又取出一粒【九阳回元丹】,捏碎药衣,喂了下去。

    杜若先是为炼【上清化毒丹】耗尽真元,尚没来得及恢复,就又为杨纵疗毒。两番的过度消耗,可谓是元气大伤。若不是小蓬莱修行心法最重培养元气,她此番怕是连命也难保,就算是保住,一身修为也算是废了。纵是有【九阳回元丹】这得最佳的培元固本灵药在,她的功力也会大损,若是寻不到灵药救补回来,于此后的修行之路是大有损害。

    杨纵含愤出手,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只一枪,便将乌蓬山给搠塌了半边。那黑影料知敌不过,召唤出一群骷髅阴鬼来,自己去匿去了气息,不知躲藏到了哪里。杨纵哪里肯就这样放过他了?先是一枪将还在与岳超缠斗的黑灵骑士挑翻,就又漫山地寻找起了黑影的下落。

    此时的杨纵就是一头发疯的猛虎,谁惹上谁倒霉。兜着乌蓬山转了一圈,竟没能寻着黑影的下落,满腔的怒火与悲愤无处发泄,当真是恨不能一枪将乌蓬山给搠沉到大江里去。眼见岳超又被骷髅和阴鬼围上了,纵将上去,枪芒连绞,不但将不死邪物杀得一个不剩,就连【鬼雾】也被区得一空。高声喝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本座姑且让你先在灵泉山中逍遥几日,嘿嘿,到时你我终究难免一战,只看你还能逃到哪去!”说完仰天一啸,顿时风云涌动,沙石飞走,百里之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将一众手下的尸骨火化之后,杨纵这才领着岳超回到帐篷,见关天养还在为杜若行气回元,就问:“情况好些了吗?”

    关天养说:“好些了。但【九阳回元丹】还是不能补回她大损的元气,得赶紧想办法,不然就麻烦了!”

    元气是人之禀赋根本,也是修行之基石,一旦元气大损,不能及时补回来,那就是坏了道基,纵是天赋再好,福缘再厚也是难有成就。

    杨纵略想了一想,就道:“九色神鹿之血最是大补元气,想必总堂还存得有些。岳超,你立即赶去汉江府,以我的名义传令总堂,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九色神鹿之血送来。”岳超应了声是,便要御风而去。不想关天养叫住道,“九色神鹿之血乃至补之物,以阿若的修为,怕是承受不起。若有五色神鹿或是七色神色之血就最好!”

    杨纵蹙着眉头道:“这能行?”

    “能行!”关天养说,“【九阳回元丹】本就是极佳的的补元固本灵药,若五色神鹿之血煎之,佐以千年紫芝服下,这就最好。”

    杨纵就说:“这个容易。”对岳超一摆手,“赶紧去办!”

    岳超刚走不久,一道黑气冲天而起,直投西边而去。关天养冷冷一笑,说:“这便是偷袭你那家伙么?”不想杨纵摇头道:“不是。就她这点修为,便是来一百个也别想沾着我一片衣角。”

    “哦?”关天养眉毛耸动,“这么说来,她背后还有主使!”

    杨纵眉毛一挑,钢针般的胡须剔动,嘿嘿地道:“这人的本事非同小可,又怀有极大野心,怕是不比鬼魔好对付。你若是遇着他,可千万不要存轻敌之心!”

【四百五十五、可怕的灾难】

    “我知道……”关天养恨毒地望着西边的天空,说:“你要找他算账,我也要。在这事上可别指望我让你!”

    杨纵哈哈地笑道:“不是我小瞧你,以你现在的实力,纵然剑气神妙无方,怕也不是他的敌手。就算是我,顶多也只有四成胜算!”

    关天养并不惊讶杨纵的评断,毅然地说道:“我只要有一成就够了!”取出凌空虚渡别在衣领上,说:“走吧,先到汉江府再说!”念起了咒语,冉冉飞上了天空。

    快到汉江府了,关天养才想起问杨纵玄武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杨纵点头说:“不错,事情还不小。先是掌门马承风遭人暗算,受了重伤。接着又是灵泉山下极阳之眼封印突然松动,魔气外泄,情况危急万分,伏魔观主陆世元率领门中长老三十六人前往封镇,眼下也不知情况怎样了。然后又是魔道红莲、青莲和白莲三宗联手攻山,意欲趁玄武宫内忧外患之际一雪数百年之仇怨。眼下玄武宫方圆三百里内是战云密布,一触即发。听说大慈悲寺和重极门已经率领正道各派赶来支撑,想必不日就会抵达!”

    “原来是这样……”关天养不由想到龙山鬼魔出世之前的情形,嘀咕道,“难道红莲宗又想故技重施?”

    “应该不是!”杨纵说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马承风是伤在一个不知来历的西域人手里。此人修为虽不高,但出手诡异非常,又有一只叫不出名堂的灵兽相伴,极不好对付。他本是上玄武山求借真武伏魔剑,被马承风断然拒绝,大约因此怀恨在心,事后寻机偷袭了马承风。”

    关天养这才感慨道:“难怪玄武宫见死不救,原来是自顾不暇……”

    杨纵道:“此番诸般事态一并发作,其间必有缘故。但眼下我部的重任还是清剿为患九夏的僵尸,别的也只有容后再议!”

    到了东塘县后,关天养寻守军要了一匹马车,也不停歇,就直奔汉江府而去。

    这场地震对汉江府亦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城中建筑十毁其三,百姓伤亡竟比九夏城都还要惨重。也就难怪地震发生后严荣派人传令汉江府协调军队和物资支援九夏,却没有得到有效执行了。

    城外的平原上一眼望不到边的全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乱糟糟,闹哄哄的。相较起这一路经过的东塘县、郢县和上虞县三处来的严肃、压抑中透着让人担忧的恐惧来说,汉江府虽乱,气氛相对较为轻松,只要物资供应充足,尸毒不在大范围内扩散开来,就不至于出大的乱子。

    进城后,关天养就先直奔秀水街的知真斋。

    秀水街就是汉江府的鬼市所在处,临靠着穿城而过的汉江支流秀水河,故名。知真斋的店面是从早几年就建起来的怀远堂盘过来的,乃是汉江城鬼市上最好的一处,门外就是一处可装卸货物的码头,方便得很。

    地震发生后,汉江府的鬼市也乱成了一团,商家们逃的逃,躲的躲,至今未能正常经营。史玉柱带着家小来到后,就把此处设为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的临时总部,每天他也亲自坐镇店里,指挥各项事务。关天养到的时候,史玉柱正在检查一船即将发往打渔铺的药材,对其中好几样因未能做好防潮而发霉变质他很是恼火,指着负责采购的掌柜是一通大骂。

    史玉柱的脾气关天养清楚得很,最是讲究和气生财,平时连重话都不会说,更何况是骂人了?必然是这起差使办得太不像话,再加上药材又是当下最为急需的物资,这才招了他一顿臭骂。回身掀起车帘,见杜若靠在软枕上睡得很香,也就暂时没有惊动,跳下车辙,分开人群走上去,问道:“什么情况?”

    史玉柱乍一听关天养的声音,浑似被咽住了,扭头一看,当真是说不尽的惊喜,一把拉住关天养的臂膀,“小关少爷,你,你怎么回来了?杜姑娘呢?”

    店里的伙计这才晓得是大老板到了,慌忙躬身行礼。关天养只扫了一眼,便见装船的药材至少有两成都不能用,也是大为火光,盯着负责采购的掌柜刘润龙问:“说,怎么回事?”

    刘润龙脸色是又青又白,浑身打着哆嗦,哽咽道:“回,回小关少爷,这事……这事总归是我不小心,是我的错!”侧过头去,只是抹着眼泪。

    关天养瞧出有内情,就没有再继续发作,说道:“从今天起,不必再往打渔铺运送物资了。”

    史玉柱吃惊不小,问道:“这,小关少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关天养嗯了一声,也不好当着众人面说,就道:“进去再说吧!”恰好杜若也醒了,掀开车辆问道:“怎么了?”关天养笑道:“没什么。”伸手将她抱了下来,扶着往店里走。

    史玉柱见杜若连走路都显得异常吃力,骇然地问道:“杜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杜若摇头笑道:“没什么,大掌柜不必担心!”关天养叹道:“还能怎样?累的呗!”

    史玉柱得知了打渔铺的事故,一时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关天养回想着从地震发生以来的变故,一时也是唏嘘之极,感慨道:“……眼下乾坤庭出手了,想来要不得多少时日就能灭尸僵尸,扫清尸毒。只是九夏城的重建任重道远,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完成了……”

    史玉柱是想都不曾想过九夏城的重建。在他看来,九夏城迭遭重创,就算是屋宇建起来了,怕是再难回复旧日的盛况。就算他心恋家园,舍不得生养他的那一片热土,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不得不作出迁居的打算。更重要的是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的生意必须得做下去,当务之急是物色一处新址,尽快重张故业。当下也顺着关天养的话头说道:“何尝不是呢?九夏城建城历史已有万年,曾数度作为国都,其富埠和繁华都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这场地震之后,城垣屋宇尽毁,人心怕是也要丧失殆尽。就算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倒塌的一切重建起来,但已耗尽的元气怕是在数百年内都难以恢复了……”

    听着这话,关天养不由又为杜若担心了起来,暗说:“但愿杨座主能快些将五色神鹿之血送来,若是再拖延些时日,阿若的情况怕就不妙得很!”怔怔地出了会神后,却说:“不管怎么说,九夏城是我们的根本,万万不能抛弃的。但眼下得尽快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的门面重新张起来。严大人已经奏请朝廷将三楚首府从九夏暂时迁来汉江,那我们也暂时把三处店面的总部迁来汉江府。趁着朝廷的旨令还没有下来,汉江府的人心也浮动不安,你赶紧张罗着置购几处像样的店面。张罗物资这些事情尽可交给文渊去办,他也该是借着这个机会好生锻炼一下!”

    史玉柱本心就觉得物资采购和调度是管府的事,他们身为小民百姓,已经是越俎代庖了,只是碍于关天养已经发了话,不得不做罢了。得了关天养这话,他顿时精神大振,连说他已经物色好了几处店铺,且店主都有出售的意思,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并盘下来。

    关天养这才明白史玉柱先前在门外码头大发火光的原因——敢情是十分不情愿当这个后勤总管——便笑了起来,说:“也不拘只这几处,只要有店主愿意脱手,咱们都盘下来,哪怕是盘下整个秀水街也没关系。”

    史玉柱见关天养气魄如此之雄,顿时呵呵笑了起来,“小关少爷既有这份心,那就再好不过了。明儿一早我就约他们谈谈,尽管把手续都办啰……对了,小关少爷,你可问过杨座主了,怀远堂失火一事调查得怎样了?”

    关天养说:“这事不归杨座主管,我也就没问。反正幽灵宫的赔偿都已经下来了,咱们也就没必要对调查进度追得太紧。”史玉柱连说好,就颠颠地跑去忙活了。

    片刻之后,店外码头就传来一阵欢呼之声,想来都是因为不必再冒着生命危险往打渔铺运送物资而高兴。

    没几天功夫,打渔铺失陷,千多重伤员和士兵、官吏全都变成了僵尸的消息传到了汉江,人心震动,达官贵人们更是认这汉江府也难以保全,倾家外逃。趁着这个机会,史玉柱大举出手,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半条秀水街来。也有那等精明过人的商家,见史玉柱这般毫无顾忌,也都跟风效仿了起来,若不然整条秀水街十有七八都要落入关天养之手。

    杜若静养三天,真元还是没有恢复的迹象。关天养忧急万分,她却淡然地很,还安慰关天养说:“除了不能用法术,我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又何必担心?”又说呆在屋里实在无聊,要关天养陪她出去走走,散散心。关天养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 四百五十六、灾民的安置(上)】

    出了知真斋,关天养就说坐船沿秀水河出城,不拘去哪里逛一两日也好。杜若就说想在城里走走看看,走太远累人,她也没那体力和精神。关天养连骂自己糊涂,又建去城东的江边逛逛。杜若这才同意了。

    可还没有走出城,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又令她改变了主意。

    因为大量难民从九夏涌来,商家们担心财家遭受损失,都相继歇业。随着难民越来越多的涌入,汉江府的秩序也是越发的混乱,抢和偷随时随地都在上演着,打死人的事也是常有发生。他们撞见的这场事故便是难民潜入药铺偷窃药材,被店家逮了个正着,架到街上就要打死以立威。

    杜若见那汉子手脚已经被打断,口里也不停地喷涌着鲜血,分明就快要活不成了,她哪里看得下去?怒喝一声:“住手!”便抢了上去,探手去抓打人者手里的木棍。

    关天养本也看不下去了,见杜若出了声,他抢先一步夺下了打人者的木棍,以防杜若被误伤。

    打人者木棍被夺,当场一呆,见站出来的是一个美若天仙般的女子,更是懵了。

    杜若将被打者扶起,探了探脉息,便取出一粒【回春丹】喂了下去。不想被打者伤者太重,哇的一声,连喷出好大几口鲜血来,连药也吐了出来,越发的奄奄一息了。她用不出法术,只得再拿出药来喂,不想还是吐了。

    打人者回过神来,打量着关天养和杜若,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关天养没理,在被打者喉咙和胸口出点了两下,杜若这才将药丸喂了下去。打人者见他们不搭理,怒叫道:“好呀,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便招呼手下伙计,要将关天养和杜若抓起来。

    杜若怒了,站起身来,狠狠地甩了打人者一个巴掌,斥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他若不是为了救命,又岂会冒着被打死的危险来偷药?你不施舍也就罢了,还要将他打死。天下有这样的道理么?”

    被打者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怒得狞笑了起来,“好呀,爷长这么大,还没挨过谁的巴掌呢!愣着干什么,把这对狗男女给我捆了,沉河!”又说,“这年头人命比狗贱,不犯着我也就罢了,只要犯在我手里,天王老子也不行!”伙计们找来了麻绳,率先朝关天养扑了过去,却是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沾着,就被一股怪力给震出了几丈,摔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哼哼地直叫唤。

    打人者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还跺着脚吼道:“起来,都给爷起来……”顺手抄起一根木棍,拦腰朝杜若扫了过去。

    关天养杀意大动,探手一抓。打人者顿时感到平空生出一股巨力,拉扯着他栽到了关天养手里,顿时大骇。杜若见关天养目露凶光,便知他要杀人,伸手一拦,说道:“天养,别!”关天养看着她恳求的眼神,再强的杀意也消弥得无影无踪。叹道:“但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说着就在打人者胸前按了一指。

    打人者只感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痛得一哆嗦,然后全身像打摆子一样抽搐了起来。抽到哪一处,哪一处就像钢刀刮骨般痛苦,再也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关天养冷冷一笑,将打人者远远地扔了出去,说:“这年头人命比狗贱,不犯着我也就罢了,既然犯在了我手里,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回春丹】药效发作起来,被打者很快就缓过了劲来,他抹掉满嘴的血沫,翻身朝关天养和杜若跪下,叩首泣道:“多谢二位恩公救命……”杜若心地慈软,最是见不得人受苦受罪,将他扶起来道:“明知商家无良,你又何苦冒着生命危险去偷药?你若是出了事,家里人该怎么办?”被打者哭道:“若是找不回药,我那孩儿就活不成了呀……”声腔悲戚,教人感同身受。

    眼下正值暑热天,时疫高发,这么多的灾民聚居在一起,纵是神仙也无法保证不出问题。官府的架构崩溃,政令难以有效传达,物资调配更是严重滞后,长此以往,将会酿成更可怕的灾难。若不是灾民自救和商家、士绅的援助,就连最基本的安置都实现不了,更何况是后续的救援?

    杜若这些天虽关在屋中静养,但对汉江城周边的情况也是有了解的,知道每天因时疫死亡的人数就多达百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小孩子。别看她表面跟个没事人似的,其实心下的痛苦难以言喻。当下幽幽地叹道:“那,那你……”看了关天养一眼,见他也是目露悲悯之色,这才道,“那你带我们去看看吧!”被打者顿时狂喜,连连叩谢,便在前领路。围观者见他明明被打得快要死了,服了一粒药丸后,片刻功夫就又生龙活虎的,无不啧啧称奇。也都没心思去关注打人者躺在地上嗷嗷直叫,都跟了来一看究竟。

    一路出了北门,汉子便领着关天养和杜若在用牛皮帐篷、破布帐篷或是茅草搭建简易屋子间穿行,各类臭气充溢其间,不比【鬼雾】更好闻。这家哭,那家闹,还有的在吵,各种声音都有,就是听不到笑声。约行了顿饭功夫,才到了一处用几件破衣服缝成篷布,竹杆支撑起来的穿篷之前。窝篷四周用芧草编成的篱笆挡着,里面用钻石垒起了尺许高的平台,上面铺满了干草,权当作床。床上坐着又黑又瘦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约摸两三岁的孩子,身畔还躺着一个。

    妇人神情木然,若不是嘴里哼着音调凄楚的儿歌,外表看上去也僵尸也没什么区别。

    关天养心下陡地一凉,满是酸楚,说不出的难受。扭头去看杜若,方知她已经哭了。

    杜若抹了眼泪,走进蓬子里去,拉过妇人怀里孩子的手就要探脉。不想妇人像是见了活鬼一般,嘶声尖叫了起来,将孩子死死地抱在怀里,挣命似地往角落里缩去,还叫道:“别抢走我的孩子,别抢走我的孩子……”

    汉子也是说不出的难受,柔声道:“翠儿,这两位恩公是来救咱们孩子的,你,你就让这位小姐看看吧?”

    妇人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尖叫。

    杜若用不出法术,只得求助关天养,“先帮我让她安静下来……”关天养虚空一点,妇人略微一震,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嘴里还是喃喃地道:“别抢走我的孩子,别,别……”

    杜若这才把孩子抱了过来,先是搭了脉,然后翻开眼皮和口舌看了看,就道:“是痢疾……”神情明显一松。

    汉子一听是痢疾,骇得脸都青了,带着哭腔问道:“那,那还有,有救吗?”

    杜若温柔地一笑,“放心吧,有救的!”四下里一瞅,见篷子里别无长物,就道,“大哥,麻烦你去找点清水来,可好?”汉子一听有救,就喜得忘乎所以,抄了只脏兮兮,污垢结了一指厚的破碗就去了,片刻端回一碗又臭又浊的污回来。

    杜若一愣怔,问道:“没有更干净的水么?”

    汉子忙说:“我已经把脏的都撇了……”

    杜若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就喝的这个水?”

    汉子这才意识到他端回来的水似乎要不得,说:“是,我们都喝的这个。若是不行,我这就去河里打!”顺手泼了,转身就跑。

    杜若摇头叹了一声,又诊视起了另一个孩子,却都是一样的病症。

    相邻帐篷的见来了俩陌生人,以为是买小孩的,都带着自家的孩子围了过来,或作揖,或跪求,说自己的孩子如何如何的好,有的只要在袋米,有的只要十个大子,有的宁愿什么都不要,只求关天养和杜若买下……看着这一幕,杜若的泪水不停地滚。

    关天养本想安慰两句,喉咙又被悲苦之气堵得死死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关天养生于大玄朝极盛之世,三楚一带物阜民丰,已多年未曾遭遇大灾大难,他虽是乞儿出生,打小也未经历这样凄苦之境,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词来:哀鸿遍野。

    上一回九夏城遭遇大水,因有玄武宫的庇护,城内安然无恙,且官府机构也未遭冲击,迅速地便组织起了援救和安置。这一次官府瘫痪,灾难造成的伤亡虽远不及上次大,但其惨、其苦、其后续影响远胜。

    “或许我是该做点什么……”这个念头闪电般从关天养脑子里划过,堵在喉咙里的那股气也神奇般地消散了,但嗓子却是又嘶又哑,他说:“好,我买,我都买……”此言一出,现场尽是感恩戴德之声,也夹着孩子和女人的痛苦。“孩子我买了,大人我也买!就是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

    一众人都愣了。好半晌,一个老头才仰着头问道:“公子爷,你,你不是哄我们吧,连我这个老头子你也要?”

【四百五十七、灾民的安置(中)】

    关天养笑了起来,说:“当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是巴不得老人家越多越好呢。”听他这般说,所有人都像吃错了药般亢奋起来,都说愿意卖身于他为奴。

    关天养也没有作更多的计较,就说:“既然大家都愿意,那就得听我的安排。”招手叫过一个看上去还算健康的少年,问道:“你可知道秀水街的位置?”少年说知道。“那你赶紧跑一趟,去知真斋告诉史大掌柜,让他带上账房先生赶紧来一趟!”

    少年应声就开跑,没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问道:“你,你是小关少爷么?”

    关天养点头笑道:“是,我是关天养!”现场顿时一片沸腾。

    汉子打来了水,见左右邻里都堵在了自家的帐篷门口,一时慌了神,冲上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却是没人理他。进了帐篷,见家小安好,这才松了口气。

    杜若将【回春丹】化在水里,分别喂了孩子各两口,剩下的便让大人喝了。不过片刻功夫,两个感染了痢疾的小孩就哎出一带腥臭无比的涎液,哇哇地哭了起来。孩子一哭,妇人也来了精神,一手抱过一个,心肝肉的大哭不止。

    别的人见了,也都求杜若施救。

    关天养就问有多少药,杜若说痢疾好治,不用【回春丹】也能治好。关天养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关天养手里有药、有钱,又许诺会给所有的灾民提供食物和住所,一时间所有被灾难逼入绝境的百姓都愿意卖身与他为奴为婢。而官府早被这许多的灾民吓得不知所措,见关天养愿意充大头,他们岂有不愿意的?反而还四下宣传,说只要卖身于关天养,便有饭吃、有药医、有房子住,不会再受苦有难。闹得灾民是满汉江城地寻找关天养。

    关天养早已盘算过了,就算把九夏城所有的百姓买下来也穷不了他。可问题是上百万人,就算平均每人议价五两身份银,那也得要五百万两银子,一时间哪里去调这么多的现银?再者,就算能调得来这许多现银,一旦发到灾民手中,又会对已经飞涨的物价造成更可怕的助推之势。经过一番计较,他决定先给愿意卖身于他的灾民提供医药和食物,接下来是住所,身价银子在半年和一年后分两次如数支付。相关条款在卖身契约里写得明明白白,若是关天养违约,不单契约不作数,灾民还可凭此上官府去告他,索要赔偿。随后他还贴出公告:因药材、粮食和衣服等采购、运输极为艰难,所以暂时只救济与他签定了卖身契约的灾民,若是不愿卖身与他者,官府自会想方设法安置。

    经过了六天昏天黑地的忙乱后,由盈珠带领的十一名小蓬莱弟子从东海蓬莱岛赶了过来,医治的压力这才得到根本的改观。

    粮食和衣物等各项物资由白水教全力帮着采购和运输,源源不断地供给上来,确保关天养许下的承诺不会成为空话。

    就在关天养忙得昏天黑地,已然忘了这个世上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时,杜友逢领着关卿云和碧灵等十多名弟子悄然来到了。

    当时关天养刚去城北查看了灾民临时安置性住房的建设情况,回来后就和史玉柱、史文渊父子商议接下来又该在哪里再兴建安置点。史文渊抱怨说汉江府的大户为富不仁,都不肯以市价将地卖给他们,一个个地都狮子大开口,关天养正要打断,说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把土买到就行,就见杜友逢和关天养一前一后走进了院门,忙摆手示意史文渊打住,说:“回头再议吧!”就快步迎了出去。

    史氏父子不识得杜友逢和关卿云,但见关天养执礼极恭,又叫关卿云为姐姐,都忙迎了出来,长揖见礼。

    杜友逢扫了一眼,不见杜若,眉头一拧,就问:“阿若呢?这丫头,现在还不安分么?”

    关天养忙说:“阿若和盈珠姐姐去为灾民诊治了,大约要晚上才会回来。文渊,你亲自去找杜姑娘,就说杜大先生来了,要她赶紧回来!”史文渊应声就去了。

    让进书房坐下后,杜友逢就拿出一只乾坤袋,说:“这有些钱,你先拿去!”关天养忙笑道:“这倒不必了,别的我没有,钱倒是不缺!”

    关卿云抿嘴一笑,说:“你傻了呀?三师叔当然知道你身上晶玉多得十倍子都用不完,这是他想方设法帮你在中京承兑的白银!”

    “白银?”关天养眼睛顿时大亮,浑似穷了十倍子似的,一把抓过乾坤袋,拉开一看,白花花的银子如山盘堆积着,晃得他眼睛都晕了。这些天来,他为银子的事可急昏了头,白水教那边采购的物资都是由他们垫付的钱,而汉江本地的钱庄的现钱几乎都被他兑光了,若再没有现银运上来,他可就只有打白条了。“这怕是有四五百万两吧?这下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哎哟,看我,都忘了向杜大先生道谢了!”

    杜友逢说:“谢什么?你做的这些事情我很高兴,别的我也帮不上,这点银子算我的心意吧!”

    关天养倒也不客气,说:“既是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江断流没有辜负关天养等人的厚望,成功地完成了任务。从朝廷下给严荣和三楚阖省官员的圣旨来看,毗邻四省十二万大军正在奉命集结,月内就将开赴九夏,镇剿僵尸。救济灾民所需物资也在征调之中,将会以最快的速度发往汉江府……皇帝对于严荣的应变和处置手段颇为满足,给予了夸奖,还特授其兵部尚书之衔,全权措置相关事宜。

    江断流说,皇帝是在勤政殿接见的人,巨细靡细地问了将近半个时辰,第二天就向朝廷各部、各院下达了圣旨,要求有司全力协调九夏的兵力和物资所需,若有怠慢,一律按按旨之罪论处。

    江断流说得很兴奋,再加上他文采口才本就极好,极尽形容和夸张之能事,听得在场的官员莫不觉得荡气回肠,一个劲地直呼圣恩广大,泽被苍生。江断流说:“皇上圣明烛照,自然是千古罕有。难得的是朝廷各有司衙门的大人们也是贤达忠勤,若不然各项政令岂能这般快就下达了?”

    严荣不语,他是最清楚江断流这趟差使办得顺利的背后原因。皇帝若不是看关天养的面上,又岂会着急如斯?说来还是在还关天养暗中拥立之恩。再者镇魔司攫取了朝廷大部分权力,已然将内阁和六部架空,只要皇帝点了头,齐世武于公于私都绝不至于从中作梗,事情又岂有办不顺利的?想到这些,他是既高兴又心惊。

    高兴的是皇帝对九夏灾情的重视,只要有足够的兵员和物资,何愁僵尸不能剿灭,尸毒不能清尽,九夏不能复建?心惊的是镇魔司已然成为了影子内阁,成为了皇帝控制朝局的不二利器,照这般下去,难保朝廷不起政争。若真有这一天,于国于民,都绝非幸事。

    当初皇帝下旨设立镇魔司,众官皆以为是协调镇剿魔兽,所以都是一力赞成。时至于今,稍有见识的人都看出来了,皇帝是借镇魔司来掌控军权,进而全面攫取人事、财政等诸项大权,成为真正说一不二的皇帝。之所以会弄成这样,还是因为当今朝中手握实权的大多都是曾经的太子党。皇帝继位之后,虽未打击过异己,但到底还是不能放心,这才联手齐世武,玩起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

    严荣非太子党,也不是当今皇帝的私人,站在中立的角度,他对皇帝和作法是既是赞许,也有非议。赞许的好说,非议就只能藏在肚子里,慢慢地咀嚼消化了。

    对于对江断此番进京所办之差,严荣是十二分的满意。若是换作别人,就算能够请回圣旨,也断难给他请回兵部尚书的头衔来。也不知在勤政殿问对之时,江断流费了多少口舌给他歌功颂德。“断流此番着实辛苦了。按说本该给你摆酒洗尘才是,奈何时局危艰,亟待整饬之事务多如牛毛,这些虚文俗套还是缓一缓,待诸事理出个头绪再说。”

    江断流才不稀罕什么洗尘酒宴。此番进京,面见了皇帝,还被钦授了正五品九夏府宣尉使之职使,那是千满足、万满足了,就算是喝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

    想他自负才具卓绝,胜人不止一筹,奈何科场文战多年,时运乖蹇,连贡士都没能考上。本指望借叶文皓之势能捞个一官半职,不想此人太不识时务,又爱摆官派,到底还是因为【上清化毒丹】一案被齐世武参倒了下去。幸得他与齐世武也有几分交情,这才没被卷入。又几番托找关系,入了严荣之幕。几年下来,功劳立了无数,好不容易才挣了个八品的兵曹参军,正是意气风发,功名心炽之时。

【四百五十八、灾民的安置(下)】

    关天养选人入京报信,他就心下飞快地策划了一番,暗暗制订了策略,心想就算不能面见皇帝,至少也能因万里报信之功,获不次超迁之机。不想皇帝得知他是关天养亲自遴选出来的,竟破格降恩,宣于勤政殿陛见。好些京官苦熬了一辈子,就算熬到四品任上,有了参与太极殿大朝会的资格,可至致仕退休之时,还是不知道皇帝日常处理政务之处的勤政殿是什么模样。他一个不入流的正八品外官,能获得勤政殿奏对的资格,可谓是罕有的恩遇。更教他不能置信的是,奏对完的第二天,皇帝就下旨赏了他正五品九夏府宣慰使的职使,超迁了十一级,一下子就步入了高官之列。按他本来的意愿,能从正八品任到正七品,有资格出任一县之令,那也是天大的机遇了。不想一下就擢升到了正五品上,有了与一等知府平起平坐的资格,教他觉得是圣恩浩荡,纵是磨成齑粉也难以报答。

    客气了一番后,江断流就说有齐世武写给关天养的亲笔信需要送达,辞了出去。

    这些天来,关天养全部的任务就是买人、看病、安排救济物资。从九夏府逃来汉江城的灾民有五六十万之多,与他签下了卖身契约有将近十万人众,其余的要么有投靠的去处,要么实在放不下身段与人为奴,要么是期待官府的救济。不管怎么说,能一口气买下十万家奴,并要为他们提供食宿和医药的,也是千古罕有。

    有人说关天养此举暗藏不轨之心,可能是图谋篡国,也可能是趁乱自立;也有人说他是真正的菩萨心肠,救人济世全然不求回报,乃是真正的仁义之举。

    不管别人说什么,关天养还是来者不拒。别说是十万,就算是一百万人,他还是想方设法,尽力为他们提供最起码的生存保障。

    他有的是晶玉,别说是安置一百万人,就是一千万也不在话下。但天下之大,只有通大恒钱庄才接受晶玉兑换成普通百姓能够使用的黄金白银,且每日还限定了数额,实在教他头疼得很。若要换到足够安置所有与他签定了卖身赴约百姓的银钱,也不知要多少年月。好在杜友逢从中京带来的四百五十万两白银帮了他大忙,再者皇帝也同意从国库和内库里分别调拔出五千万两白银和两百万两黄金与他兑换成晶玉,以便从修行界采购铸造天罚炮和其他武备的物资。

    据史玉柱的估算。十万人的卖身银子共是一百万两;须得耗时半年才能将他们基本安顿下来,按每人每天两百个大子的使费,这就得消耗掉将近四百万两银子;买地、建屋、支付工钱等等的花销约在一千万两上下;另外还要置购水田、牲畜与他们耕种,使之安居乐业,这又得花销一千万两银子左右。粗粗一算,十万家奴的安置就得要两千五六百万的银子,约合一百六七十万两黄金和八万晶玉。

    乍一看白银的数额,多得能吓倒一片人,可再看耗使的晶玉还不足八万,顿时令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也顶多就是知真斋一年的利润,算不得什么。

    关天养在看了财务核算报告后,也笑了,说:“我还只当要耗去我一半的家当呢,结果才这么点。据此算来,我还真是富得有些离谱呀?!”

    史玉柱苦笑道:“这个……这个还真不好说。若是论银钱,我们算不得有多富,甚至连九夏首富也算不上。若论晶玉,也是不能跟各大门派相提并论的。所以,这个富还有些尴尬!”

    关天养摆手道:“也不管这些了。若是银钱兑换方便,我还真想把九夏建都重建起来呢!”

    “啥?”史玉柱眼珠子都鼓突得快要掉下来了,“小关少爷,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关天养不胜唏嘘地道,“反正我赚这么多晶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花,为什么不拿出来做点有意义的事呢?只可惜呀,通大恒钱庄太抠门,不然我还真想这样做呢!”

    史玉柱摇头道,“小关少爷想过没有,这么多的晶玉流通出去,会对晶玉和黄金的兑换造成怎样的影响?这才短短几天,晶玉兑换黄金就从二十六比一跌到了二十二比一,怕是要不得多久就会跌破二十。我们是把事情办成了,可靠着鬼市谋生的商家们怎么想?还不得把咱们骂个死去活来!”

    “管他们做什么?”关天养不无鄙夷地道,“一群黑心奸商。赚钱的事跑得比谁都快,到救济灾民的时候一个个躲得影子都不见了。不整他们整谁?挨骂又不会掉肉,由得他们去吧!”

    正说着,就听关卿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这话我同意。做人做事,就得有你这样的心肠才行。若是处处顾忌,还那谈什么救人办事?”

    史玉柱忙恭敬地行礼,口称仙长纳福。关天养便让他下去忙事,问关卿云,“姐姐,九夏城那边的情况怎样了?乾坤庭开始行动了么?”

    关卿云此番专门去了一趟九夏城查探情况,旨为即将有一批刚晋入凝神境界不久的小蓬莱弟子赶来试炼,若是情况太过凶恶,那就得另行安排。关天养问她为什么要将试炼之地选在九夏城,而不是豫州或是淮阳二省某处。关卿云就说小蓬莱修行的是元阳心法,最能克制阴邪之物,九夏城遭尸毒侵袭,僵尸遍野,岂不正是小蓬莱弟子试炼的最佳之地?而肆虐于豫州和淮阳两省的魔物太过凶悍,别说是凝神初境的入门弟子,就算是元婴境界的高手也是危险的很,怎么可能适合试炼?关天养就问四丫有没有在这批试炼弟子之中。关卿云讳莫如深地笑道:“……有没有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关天养拿她没办法,只得将问题抛到一边。

    “我绕着九夏城废墟走了一遭,也到灵泉山脚下看了看,暂时还没有发现乾坤庭行动的迹象。”

    “哦?”关天养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杨纵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且这也是乾坤庭职责范围内的事,断不至于放空炮的。那为何都过去这许多天了,也不见有动作?

    关卿云说:“据我的了解,乾坤庭行事向来是一击必杀,从不拖泥带水。想必目前还在筹谋之中,暂时还不会有行动。”

    关天养回想了一下杨纵的个性,也笑了,说:“看来还真是这样。”便把杨纵当日被人偷袭,感染尸毒的情况说了。这些天来,他一直没能想明白从杨纵体内逼出的那只被血团包裹着的虫子是什么,因问关卿云,“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关卿云倒吸了口冷气,失声叫道:“这便是噬魂魔虫了……天呐,怎么会出现这东西?”

    关天养一听‘噬魂魔虫’这名字,浑似被针扎了一下,身子绷得僵直,惊问道:“真是噬魂魔虫?乖乖,这又出了一只尸魔!灵泉山到底是什么地方,怎地接二连三地出这些东西呢?”

    关卿云显得有些神思恍惚,半晌没能定下神来。

    噬魂魔虫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虫子,而是尸魔的一缕精气所化,最是阴毒。不论是谁,一旦被其沾染,纵是神仙也绝难逃脱被尸化的下场。

    杨纵大意之被敌偷袭,种下了噬魂魔虫,不出十二个时辰,定会化成僵尸,成为偷袭者永远的奴隶。他的一身修为天下披靡,一旦被被噬魂魔虫所控制,修为不会损失半点,但神志全失,将会成为天下最可怕的杀人利器。好在关天养赶去及到,杜若又身怀【玉清辟邪丹】,更巧的是关天养的原力恰好是噬魂魔虫的克星。若没有这几桩巧合,杨纵不但性命不保,世上也会多出一个煞星。

    杜若不知道那是噬魂魔虫,杨纵或许知道,但没有说。关天养知道,此前却没有见过,所以没有认出来。关卿云一叫出虫子的名字,两人都联想到了制造九夏灭城灾难的尸魔,故才被吓住了。

    尸魔不是魔,之所以会得魔之名,是因为它具有的许多特征与鬼魔相似。比如尸魔携带的尸毒具有极强的传播和感染力,任何生物一旦被尸毒所感染,都会为其所驱驭。都一样的嗜杀。都一样的为极阴极戾之气所化。最大的区别之处在于一个有形体,一个无形体。

    尸魔的实力不亚于下三阶的神仙,其破坏力犹有胜之。灵泉山中先是出了鬼仙和尸魔,前者飞升仙界,后者被盘渊所杀,现在又出一只尸魔,简直教人不敢想像这是一处怎样凶险之所在。关天养还暗暗嘀咕道:“什么灵泉山,鬼泉山,魔泉山还差不多。早知是这样,当初朝廷就不该想方设法将流离的百姓召回来,不然哪会死这许多人呢?”但他转念又想:“若它真是尸魔,又何必暗中偷袭呢?杨纵虽然强大,却还没有晋入合体之境,怎么可能是堪与下三阶神仙匹敌的尸魔的对手?不过据此看来,就算它不是尸魔,怕也是正在努力修成尸魔。噬魂魔虫乃其精气所化,被灭掉一只,实力就会损上一分,也难怪奔波两百里赶来抢夺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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