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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非     超级强化天师txt下载     超级强化天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七十一、地龙兽(下)】

    四周一片黑暗,一丝光源也没有,但隐约可听见淙淙的水声淌过。

    关天养运气目力,也只能看到五丈之外,粗略判定这里依旧是一处地洞,只是不知距离先前的地洞有多远了。喘了几口气后,空气浑浊得很,呛得得连连咳了起来。

    地龙兽已是体力耗尽,连爪子也抬不起来,只是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息着粗气。

    关天养这才拔出相思,幽蓝中带着丝缕殷红的光芒将附近照亮了,果真是一处地洞。但洞顶并不高,顶多也就五六丈,岩石交错,晶亮的水珠并不因为一人一兽的闯入而停止了下滴落。再远处大约有处地河,从水声来判断,大约并不深,不然也就不会发出声响来了。

    此处并无阴戾之气聚集的迹象,虽然寒冷异常,但却并不沁骨。关天养寻了一处水洼,先喝了两口,又才将头脸、耳朵和鼻孔里的泥土洗了干净,精神也是为之一振。

    地龙兽因失血过多,已是奄奄一息。关天养走前它的头它,抬脚踹了两踹,笑道:“你不是很能耐么?继续钻呀,小爷奉陪到底……”

    地龙兽虚弱地望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没有搭理,继续闭上喘息去了。

    关天养瞅着这个浑身是伤的大家伙,不无赞赏地道:“不得不说,你这钻地的功夫还真了不起,若再这么耗一个时辰,不定小爷都得被你玩死……”哈哈地笑了两声,又一脚踹过去,嚷道:“起来,别装死。小爷还指望着你带我出去呢……”

    地龙兽已经没有力量再动了,此时就算关天养拿剑将它凌零剐了,估计它也没法子再挣扎一下。关天养见它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便知它是活不长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在粗壮的前爪上坐了下来,伸手翻了翻斗大的眼泡,见幽绿的瞳光渐散,顿时苦笑了起来,“你就这么死了?那我怎么办,怎么出去呢?”又高喊道:“喂,龟孙子,你的宠物快要没命了,你也不来救一救么?”回声远远的传来,只是震得泥石簌簌下落,并没有人应声。

    一连喊了三遍,也不见有应答的,关天养很是有些气馁。感受着地龙兽的身子渐渐松软了下来,便知这个与自己斗了几个时辰的大家伙要死了。可奇怪的是,灵兽与主人神念相通,灵兽若是死了,主人也必大受重创,为何那人还不赶来援救呢?难不成这头大家伙根本就不是灵兽?想到这里,关天养就一掌按在地龙兽被打得稀烂的头顶,神识侵入,果然发现这头大家伙还没有认主,它也是被人云梦大泽里抓来的,本是要炼成尸兽的,但因它已经有近五百年的修为,心志坚定,多次都没能成功,只得囚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本以为是帮凶,原本也是饱受折磨的难友,关天养心下顿时生出十二分的同情来,暗道:“这场架打得可真够冤枉的。我若是不敌地龙兽,那龟孙子自然高兴。可地龙兽若是被我杀了,也于他丝毫无损……”取出一粒【回天丹】来,撬开地龙兽的牙关,喂进了喉咙里。

    地龙兽伤势虽重,但意识还在,【回天丹】一入腹,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恢复了生机。睁着那双幽绿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关天养,不知不觉间,泪水就汩汩地涌了出来。

    关天养也很是唏嘘,叹道:“早说你跟那龟孙子不是一伙的,咱们又何必打上这一场呢?我受了伤,你差点也将命丢掉了。冤不冤呢?”

    地龙兽嗯嗯地低吠了两声,有点像猪哼哼。

    关天养笑了开来,看着这头披着一身鼍龙皮、长着大象般的身子、牛一样的头、熊腿、鹰爪的怪兽,很是有些感慨,又道:“那龟孙子放你出来,你本来是可以跑掉的,你还要跟我打,那就是自寻死路。现在我不但帮你脱离了他的掌控,还救了你一命,你说,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地龙兽毕竟已经修行了四百多年,深通灵性,自然能听得懂关天养的话,只可惜口不能言,只是把头连点了几点。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要不这样,你跟着我打工,就当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如何?”见地龙兽又点头了,越发的欢喜,暗道:“这大家伙资质虽然鲁钝了点,但修为不凡,且有这打洞的功夫,收来做灵兽也是不错的!”就道:“好,你既是自愿的,那咱们就暂时结成主仆关系,嗯,一百,就一万年吧,到期你就恢复自由之身,天高海阔,想去哪都可以。怎样?”

    地龙兽又连了点,哼哼了叫了几声,就恭敬地趴在他面前,像是叩头似的,将下唇在他的脚背上碰了三下,就不动了。关天养顿时大喜,这可是妖兽自愿认主的征兆,远比强行将它征服要更为忠诚可靠。生怕一犹豫地龙兽就反悔,忙结起印诀,念动咒语:“以魂为证,以血为媒,吾与汝结成生死之约。不离不弃,不背不逆,恒久相依……结!”将结成的印诀往地龙兽额头一按,咻的一声,一道清光亮起,将一人一兽罩于其中。接着又从印诀中升起一座法阵,上者悬于空中,下者浮于地面,符文闪烁,光怪陆离。也不知是什么力量在支配着契约仪式的完成,法阵一经法动,人与兽的灵魂就袒诚相对,再无私隐。不过茶盏功夫,仪式完成。从今以后,地龙兽将永远忠诚于关天养,不得背逆,不然将会神魂俱灭,连轮回超生的机会都没有。而关天养也有义务照顾好地龙兽,为它提供食物和修行的条件,若是地龙兽不幸身死,它也将受到重创,轻则修为大损,重则连命也不保。

    第一次有了灵兽,关天养觉得十分的稀奇。最为神妙的是,那神秘的契约仪式还创造了一个独立的亚空间来,专为地龙兽憩息修炼之用。不论他在何处何地,只要用神识一召唤,地龙兽都将立即出现,给予他帮助。

    这种契约虽然是以人为主,以灵兽为仆的不平等关系,但对灵兽的修行却又有着极大的好处。亚空间里不但灵气充裕,而且不会受到骚扰,可以专一修炼,不必再有任何的担忧。而人为其主,虽得了一个可供驱使的强大助手,但也未必不是背负了一桩巨大的责任。从这个层面来看,这种主从的契约又维持了微妙的平等。

    关天养觉得地龙兽的个头太大,问它能不能小一点。一阵黄光交过后,地龙兽就变得只是小猪猡般大小,看上去虽不那么狰狞凶恶了,可还是一般的丑不堪言。关天养就连连摇头说:“长成这样,可是没法子带出去见人了。以后没有我的召唤,可不准随意出来吓人。听清了吗?”

    地龙兽才不在乎关天养嫌它丑呢,哼哼地说它知道了。

    关天养又说:“既然你跟了我,那就得给你起名名字……嗯,要不叫,叫‘猪爷’,猪的爷爷,你说呢?”

    地龙兽不悦地道:“我虽不是龙,可跟猪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好,这个名字不好!”

    “切……”关天养下死劲地白了他一眼,又想了想,道:“那要不叫你‘龙爷’?”

    地龙兽这回乐了,点头道:“嗯,这个名字可以,我能接受……”

    关天养气得哈哈笑了起来,“真想不到,灵兽也虚伪呀。就你现在的本事想当爷,那是给自己找难堪。我看还是叫‘龙野’吧,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呀,你的血不正是玄黄色的么?这名字是再好不过的了!”

    地龙兽可不知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意思,只说:“龙野龙爷,反正都差不多嘛,只要不叫猪就行!”关天养哭笑不得,一脚将它了踢了开来。

    嘻闹了一会儿后,一人一兽来到了地河边,关天养就问这地河通向哪的,是不是大江。龙野说它也不知道,被抓来后就一直被关着,没机会探查这里的地形。关天养就问它怎么才能回到地面上去,他可不想永远呆在地下,感觉一点都不好。龙野就说:“若是循着原路回去,定然撞见那个凶人。就算我们加起来,怕也不是他的敌手。还是另外探一条路好些!”

    地龙兽的记忆方式很诡异,关天养完全无法从读取到的记忆里辨别出那个‘凶人’是不是圣尊,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龙野很怕他,怕得要命。但不管那人是不是圣尊,实力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若真循着原路再回去,且不说他们都有伤在身,元气大损,纵是毫发无伤,龙粗虎猛的,也绝非其敌。更何况循着原路回去,也未必就能出得去,反而还自投罗网,陷入险境。

    斟酌了片刻,关天养就说:“要不,你继续打洞,驮着我出去。这样不就行了?”

    龙野道:“这样自然是可以的,但也得等上几天,待我元气恢复了才行。”

【 三百七十二、地底的发现】

    关天养苦叹了一声,只得道:“好,你先恢复远气,我循着这条地河往下探探。”又摇头感慨道:“看来还是只有自己最可靠!”没想到龙野对这话很是认同,点头道:“确实如此!”关天养飞起一脚朝它踹去,黄光一闪,它就回亚空间去了。

    地河窄处不过三五丈,阔处却有数十丈。其水森寒如冰,冻彻骨髓,也不知是从哪里流来的,又要流到哪里去。

    循着河流走了整整一天之后,还是没有寻着出口。河水沿着不知道形成了多少年的河道奔腾向前,时急时缓。关天养先将灵泉山的地势和大江的位置作了一个比较,就断出这条地河绝非流向大江的,其源头极有可能是大江之不渗透下来形成,也就是说,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反倒还在大江之下。九夏城方圆千里,地势最低的就是大江了,从数十百条水系最后都汇入大江便可得知。分析清楚了此节,关天养便陷入了迷茫之中。

    那该是继续向前呢,还是溯游而上,寻其源头呢?

    仔细地斟酌了一番后,关天养还是觉得溯游而上很不靠谱:万一这些水都是从岩层中渗透下来的呢?还是继续往前走好些,就算这条地河是流向大河的,奔腾了几万里,到底还是有个出口。

    但真的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吗?

    关天养又给自己定下一个期限:一直走,走到龙野完全恢复为止,若是还没有找到出路,就打洞出去。大不了在这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空气的地下再呆了三五天。

    若不是有了千阳山下受困于亚空间的那一番折磨,别说是三五天了,就是在这里呆上一天,他也会疯掉的。

    走到第三天,气温渐渐升高了,略感温暖,岩石上也能看到一些奇特的菌类。关天养不免大为振奋,认定出口就在不远处了。若再寻不着出口,怕是就得耽误参加除魔大会的行程了。别的倒没什么,梁师曾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若不如期与会,必被他视为藐视玄武宫,就算事后解释清楚,怕是也会心存芥蒂。要在修行界混,能不得罪这些实力雄厚的大派还是不要得罪好。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走了半天,非但没有见到出口,反而还越来越热,浑像钻进了大火炉中,炙烤得毛发俱卷,皮肉都快要焦了。而滔滔地河到了这里,从原本的平均十数丈宽阔已缩小到不足丈许,深也不足三尺,涓涓的一股细流。岩层地面俱都干得龟裂,空气里尽是尘土的味道,很是呛人。

    本以为时值初夏,越走越热也不足为怪,不想竟炎热如此,分明就是有大问题。

    看样子是真不能往前走了。关天养停住了脚步,四下里一张望,见还是没有岔路,神情越发的萎靡,心情有如岩石般又焦又燥。蹲身下去,掬水洗了几把脸,精神略微一振,暗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看样子地河里的水都是被高温给蒸发掉了,可笑我还以为顺着河流总能走出去的。这一折回去又得两三天的功夫,除魔大会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看样子还得从龙野打出来的洞中钻回去。若是碧灵姐姐那里一切顺利,也该请来了杜大先生,就算此番回去遭遇了那人,想来也是有惊无险……”只是暗暗可惜了这几天的功夫白费了,还捎带着受了一番不小的罪。

    正后悔这一趟白跑了,就隐隐听得一声大喝传来。乍以为听错了,不过是岩石崩落的回响,可仔细再一听,又是一声传来。这回是听得真真切切的,确确实实是人的斥吼之声。精神顿时大振,也管不得前面有什么,飞也似地冲了过去。

    他心下想的是:既有人,那必有出口。却就没有去想:就算有人,那也未必有出口。

    约奔出了四五里后,河道一拐,流进了一座深坑里。

    此坑直径约有十数丈,也不知有多深,洞底隐隐有红光透来。地河流到这里,只剩头拳头粗的一股,飞溅进了坑底,最后化作一蓬蓬白色的蒸汽升腾了上来。

    坑里很是有些古怪,就连他的神识也无法穿透。

    站到此处,浑如架到火上烧烤一般,汗是一流出来就干,呼进去的空气灼得心肺滚烫,说不出的难受。“下面有人吗?”扯开嗓子一喊,呛进了几口蒸气,又咳了起来。

    没人应答。

    “末,邻-陀……”又是一声大吼从坑底传了上来。关天养顿时打了个激灵,当下就分辨出了这是化城寺的【灭定真言】,下面的人不是了定就是了然。哪里还有心思犹豫,纵身就跳了下去。

    下坠的过程中,分明看到洞壁之上生着许多地火之晶,大的如头,小的也有拳头大小。这东西可是绝佳的炼制和强化法宝的材料,昂贵非常,只没想到这里竟有许多。若不是心里悬着了定、了然的安危,定要攀住崖壁,多多的采集一些。

    坑深竟有百丈,中途借了一次力,消减了下坠之力,这才平安地到了坑底。

    只没想到坑底是一个火一样的世界,若不是早早地将【剑心通明】祭了起来,此时浑身的衣物毛发已尽被烧光了。落脚处是一块黝黑如铁的坚岩,左右两侧都是骨都翻涌的岩浆池,白烟腾腾地升起,裹带着浓浓的硫磺气味。举目望去,大大小小的岩浆池有数十个,错落分布着,有些还像喷泉般溅涌着,带出轰轰隆隆的异响。

    众多岩浆池的中间是一座人工堆砌出来的平台,估摸着约有三五亩见主主,高约五六丈,一级一级的台阶通往最高处。平台之上,一名老僧盘膝而坐——他正是失踪了七年的了然——数十只通身冒烟,嘴里喷火的怪兽将他围在垓心,不时地作势欲扑。这些怪兽大的如牛,小的如鼠,连【九州风物志】上都不曾记载过,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它们显是都对了然忌惮得很,围而不攻,一味地苦耗。

    关天养见了然无恙,兴奋得双眼冒光,大吼一声,拔剑在手,纵身飞扑了过去,还不忘大喊:“何方妖物,还不速速受死!”浑不把剑气当回事,先是【逐日】,接着又是【分形】,瞬息之间连出了上百剑,每一只怪物至少挨了五剑,没有一只闪躲了开去。

    哧哧声中,怪兽相继化作一道道的黑气,投入到了岩浆池中,消失不见了。

    关天养惊得噫了一声,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里又怎么会有魔气?

    一别数年,了然一如往昔,除了神情有些萎靡,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大师,你好呀……”关天养兴奋地打着招呼,根本就没功夫却细思魔气是从何而来。

    了然只是点了点头,抬手一指,大喝道:“唵!”砰的一声闷响,身后有东西炸了开来。扭身一看,才知是一只怪兽。

    关天养虚惊了一场,拍着胸口笑道:“哎呀,疏忽了……”见又有三只从了然背后爬了上来,相思一挥,刷刷连出三剑,三只怪物也被分尸当场,掉进了岩浆池中。

    断断续续的战斗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告一段落。了然吁了一口气,微笑地看着关天养,“关施主,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关天养警惕地环视着平台周围,嘿嘿地笑道:“一言难尽。大师,我还以为你……那什么了呢。”

    了然只是摇了摇头,沉声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吧!”

    “走?”关天养满脸的苦涩,“我是无路可走才到了这里,你要我往哪里去?”

    了然似乎没有功夫跟他细说,“此地凶险异常,纵你本领大进,也未必应付得过来。听我一句劝,赶紧走!”

    关天养反倒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真不是想充英雄……”便把自己的遭遇简要的说了一遍,然后又手一摊,“你说,我该往哪里走?”

    了然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几年又生出了许多变故。”然后望着黑穹穹的洞顶,指着一处道:“你看……”关天养望了过去,见洞顶有个孔洞,较刚才跳下来那个更大,黑漆漆的,望不见顶。“你身上应该还有凌空虚渡吧?从这里飞上去,便能找到出口,赶紧去吧!”

    关天养笑道:“那就好!”站起身来,拍了手上的泥灰,一把挟起了然,“咱们一道走!”

    不想了然摇头道:“不,我不能走……”

    “你为什么就不能走了?”

    “我在等!”

    “等?”关天养纳闷地道,“等什么?这里有什么好等的?”

    了然似乎有些不耐烦,一摆手道:“你只管走便是,便是留下来也不过是送死……”

    关天养嘿嘿地冷笑了起来,“那也未必。龙山的镇魔封印破裂,也没见拿我怎样?”

    了然惊得啊了一声,脸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关天养没答,只是嗬嗬地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也是在这里守护镇魔封印的吧?看这情形,镇在这下面的鬼魔也快要破印而出了,是不是?”

【三百七十三、又见镇魔封印(上)】

    了然愕然,瞠目结舌地看着关天养,浑如见了活鬼。

    关天养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咧着嘴笑道:“你也别充什么活菩萨、活神仙了,这东西不是你能镇得住的。大慈悲寺集阖寺之力,费了多少功夫和心血,结果还是功归一篑。你一个人能抵得过大慈悲寺数千人众么?白龙大师也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纵然把你磨成粉了,又有几两?它要破印而出,你也由得它去,老天爷都不管,你又算老几?”

    了然哪里是这般轻易就说得动的?若不然也就不会在这里坚守数年之久了。关天养话音才落,他就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也没功夫跟你细说。赶紧走……”抬手就朝关天养推来。

    关天养早防着他这一手,见他肩膀一动,就闪到了身后,叫道:“慢来,大师,你先听我再说几句好不好?”

    了然叹了口气,“关施主,你走吧,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用不着你来劝。若真的是不济事了,我自然会走的!”

    关天养见了然是铁了心,也深知说再多也是枉然,就道:“那你可知道了定大师去了何处?”

    “了定?”了然浑如被针扎了一下,“他也来了?”关天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自顾着点头道,“是了,你送慎明回化城寺,他定然会问详由。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关天养扼腕叹道:“这可怪了。地藏庙里不见人,他去了哪呢?”

    “这个……”了然沉吟道,“施主也不必担心,了定师弟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关天养本是想趁了然不备,将其制住,再带离此处的,不想还没来得及动手,就一阵山摇地动,各个岩浆池猛烈地喷涌了起来,轰轰隆隆的声响从地底传来,滚如滚雷过天,好不骇人。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际,就见平台的地砖忽地移动了起来,没几下功夫,就拼凑出一座法阵来,嘟的一声脆响,金光亮起,便将平台严严实实地罩在了其中,就连那足以融金化铁的炽热也被隔绝了。

    这一次的喷发很是猛烈,岩浆溅射得有数百丈高,都朝着头顶的孔洞涌去。关天养何曾见过这等威势,吓得脸色都变了。

    了然显是司空见惯了,安然坐地,任大地如何的晃动,也不改其色,只是默默地诵着【地藏本愿经】。猛烈的震动持续了约茶盏功夫便渐平息了下来,但岩浆的喷涌却还在继续。

    关天养渐渐定住了心神,望着这想都想像不出来的奇景,“大师,这么几年,你就一直呆在这里么?”

    了然摇头道:“不,我也才下来不到一个月。”

    “一个月?”关天养大奇道,“你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了然抬手往上一指,“上面!”

    关天养不知道他说的上面是哪,就道:“那好,那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去上面,非得在这里基耗?还有,你吃什么,喝什么?”

    了然哪还有心思关心吃喝的问题?只说,“我是在等一个机会!”

    “机会?”关天养见了然的目光落在平台上,也看了过去,不过片刻就让他看出了其中的关窍,拍手叫道:“啊,我知道了。你是在等一个加固封印的机会,对么?”

    了然点头道:“是。此处原本镇有一件异宝,可惜已经遗落。正是如此,封印的威力大减,但还不至于到了破坏的程度。此阵循周天之理而布,有固定的运转周期。据我的推算,就这些天该到了破军位。破军主杀,我得趁着这个机会将一件祥和的异宝镇将上去,以平抑其杀气。封印自可更加稳固!”

    关天养绕着平台走了一圈,然后就掐着手指头推算,顿饭功夫后方拍手叫道:“还有五十六个时辰……这阵叫【大周天灭煞阵】,共有三百六十个位,每个位上都镇有一件异宝……我的天,这得要多少东西来弄?既是封镇鬼魔的,那破军位就该是阵眼——不对,大师,不能用祥和的异宝镇上去,要用至凶至煞之物才行。若是用祥和异宝,便要将破军的杀气给压住,如此一来,封印的威力必将大减,反倒会增加鬼魔破印而出的机会。万万不能这样做!”关天养越说越激动,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这……”了然也有些慌了神,“是,是这样吗?”

    关天养怒道:“怎么不是?大师,是谁告诉你这样做的?”

    了然嗫嚅着没有答,顿足叹道:“你确定是镇以煞器?”

    关天养嘿嘿地笑了起来,“龙山的镇魔封印差点没把我给折腾死,自那以后,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研究封印。既是镇魔的,那就是以煞灭魔。当然,也不一定都是。【大周天灭煞阵】有三百六十种摆法,阵眼不同,所镇之物也就不一样。但此阵的阵眼是破军,就必须镇之以煞器。差一线都不行!”

    见关天养说得这般严肃,了然也陷入了挣扎。

    关天养笑了起来,“大师若不信我,你只管将祥和异宝镇上去便是。我敢打赌,要不了十年,此阵必然出问题。若是镇之以煞器,那就稳若磐石!”

    “若是不去管它呢?”

    “这个……”关天养算了一下,“说不好。魔气已经外泄,若是不管,要不了多少年,封印一样得被其破坏。不管也是不行的!”

    “我是此番不管它,还能运行多久不出问题?”

    “长了我不敢说,五年内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

    “五年……”了然喃喃地念着这个数字,良久后方才问道,“若是我现在将祥和异宝镇了上去,以后有没有法子来改呢?”

    “不知道!”关天养果断地答道,“理论上是可以改的。但异宝一旦镇了上去,就是神仙也算不到它会引起怎样的变化。甚至有可能导致这座费尽心血布成的封印法阵在十年后彻底崩溃!”

    了然也陷入了沉默。

    关天养知道他取舍难定,也就没有多言语,只是静观岩浆的喷溅。

    了然的神情又阴又沉,久久无法释展。

    关天养将手负在胸前,笑吟吟地看着漫天的岩浆和不时流蹿而过的魔气,心下却满是疑惑和不解。

    魔气性阴寒,既害肉身,又侵蚀神魂,一旦被其所乘,难有幸存之理。了然乃化城寺门下,最擅通幽之术,驱辟阴邪,封镇鬼物莫有与之相匹,难不成还擅长对付鬼魔?想着大慈悲寺的伤亡惨重,想着各门派的束手无策,再想到鬼魔的可怕,心下顿时揪得紧紧的,又哪里还笑得出来?

    “关施主,你确定还有五十六个时辰才能运转至破军位?”

    关天养最是讨厌被人怀疑,闻此言,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大师既不相信,又何必多此一问?”

    了然合什道:“兹事重大,我也不得不谨慎!”

    关天养怒了,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我真是搞不懂,这与你又休相干?有必要拿自己的命来拼么?你死了,谁知道,谁又会为你伤心落泪了?”

    了然神情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义之所在,何必多问利害?死生一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若是做点事情都要人知道,要人佩服和同情,岂不成了做生意?古人云:有心为善,其善不赏;无心作恶,其恶不罚。这事我没撞着便罢,既撞着了,那就算尽自己的力量来做。”说完,连连摇头,神情很是遗憾。

    关天养咀嚼着了然的这番话,心下又是羞愧,又是感慨,暗道:“趋吉避凶是人之本性,我怕了,觉得这事做来实在不划算,稍有不慎连自家性命也会赔了进去,实在是傻透了。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这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了了然大师,也难怪他很不以为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都自己的价值观,我每做一件事,理所当然地要衡量清利害,别人却未必都跟我一样。有些人之所以伟大,便在于‘义之所在,不敢不为’,不像我这一类的人,只要利之所以,便争先恐后地去做。孔子还说过,见义不为,非勇也。了然大师不计较得失,不顾自家性命,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实在是真正的大仁大勇之士呀……”一时怒火尽消,叹道:“大师休要误会,晚辈并非要大师追名逐利,实在是觉得这样做太过不智了……”话还没有说完,了然就摇头道,“智与不智,那也是仁者见仁罢了。”

    关天养既气怒,又觉得好笑。他也是深知,智慧越洞明者,固执起来就越可怕。你所能想到的道理他们都想到,你想不到的,他们也都想到了。越是苦心劝说,越把自己给套了进去。原本他还想趁了然不备,将其制住,再裹挟了出去,现在看来怕也是行不通的。了然能在此坚持一个多月而无恙,而他才来不到一个时辰,就已快要熬不下去了,若不是封印的护盾正巧被激活,将可怕的高温隔绝了,这会子他怕已是叫起了救命。两相对比之下,他不禁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体会得越发的深刻。但他还是不甘心,嘴唇动了一动,叫道:大师……”

【 三百七十四、又见镇魔封印(中)】

    不想了然微微一笑,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来,先坐下吧。大约还要两个时辰,岩浆才会停止喷发。这期间有法阵的保护,我们是不会受到伤害的!”关天养嗯了一声,想找点话题来说,却又发现脑海里一片枯竭,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龙山那般的情况怎样了,你给我详细地说说!”

    关天养也放弃了说服了然的打算,就势坐了下来,将大慈悲寺如何邀请自己赴佛欢喜日法会,又如何要自己帮忙修复九星元阳锁,其间又有红莲宗率众攻山,白象力战圆寂等事,之后封印修复失败,鬼魔破印而出,整座龙山毁于一旦等等诸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说完后又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我心中一直有好多疑问没能解开,可又怕这些事情涉及到大慈悲寺的机密,也就只好憋在心里,没有问。”

    了然却笑了起来,“有什么好问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方天戈原是大慈悲寺慧悲神僧的入室弟子,法号白正是也。大约是因为个人的缘故,叛出了大慈悲寺。不但成了红莲宗的宗主,还亲率教众杀上龙山,掌毙了其授业恩师慧悲神僧。”

    关天养听到这里,已是毛发皆竖,厉声道:“他,他怎么敢?”方天戈是大慈悲寺叛徒这个消息委实教他难以置信,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慧悲神僧和白象皆死于其手,此人之残忍恶毒,简直亘古少有。

    了然却是不予置评,但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你说白龙几番暗示于你,尽力便可,成与不成只看天意,那他可有明确地对你说封印修复是不会成功的?”

    关天养摇头,“这倒没有。白龙大师也不是暗于,而是数次明着对我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努力便可,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一两次倒还没什么,可听得多了,我就纳了闷:难道白龙大师明知封印不能修复不能成功,只是在努力地尽人事,以博那渺茫中的万一么?”也不待了然予以解答,就又问道,“大师,据你看来,修为到了白龙大师的境界,能不能未卜先知?”

    了然笑了起来,“未卜先知的神通是有的,但要预知未来,必然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白龙深悟佛法,乐天知命,断不至于这般强求的。他大约是怕你遭到失败的打击,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起,就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说到这里,笑容又僵住了,“可龙山的镇魔封印到底是谁破坏了的?”

    关天养心神一颤,“大师也认为是有人故意破坏的?”

    了然嗯了一声,“龙山祖师乃佛法东渐第一先趋,其智慧和神通远非我等所能望及。轩辕世家之轩辕晓峰也是千年罕见的人杰。封印经由他们联手修复,足保数万年无虞。这才五千年不到……哎,这也说不准的!”

    了然在说,关天养心下便在想着大慈悲寺上下对九星元阳锁被破坏一事讳莫如深的情况,暗道:“难道九星元阳锁是方天戈破坏掉的?可能性是有,但却小得很。红莲宗的赤焰之力太过霸道,九星元阳锁真要是被方天戈破坏的,怕就不只是三个关键的加固封印被损坏了,而是全盘损坏,连修复都不能够。就算方天戈的赤焰之力已经修到了收放自如,操纵由心的至高境界,也绝不至于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可见出手破坏九星元阳锁之人的修为已经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也难怪白象大师怀疑楼子方,怕是除了他以外,当下的修行界再无第二人具此实力。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楼子方,他破坏九星元阳锁的动机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九星元阳锁的封印是先从内部坏起,若不是有人出手破坏了外部封印,大慈悲寺根本就发现不了它已经出了问题,等他们真正知晓的时候,也就是鬼魔破印而出之时,哪里还有机会将数千弟子、珍贵典籍、历代祖师的舍利骨和其他的重要物件都转移走呢?可为什么会是内部先出问题呢?”

    是呀,为什么出问题的先是内部的加固而封呢?

    若是聚灵阵先被破坏了,接着内部的加固封印才出问题,也就没有这许多解不开的谜团了。

    封印是龙山祖师和轩辕晓峰两人合力完成的,内部加固封印出了问题,那就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轩辕晓峰使了鬼;第二,这么大的工程,断不会只有他们两人参加,说不定还有更高明之士杂在其中,暗中使了手段,将龙山祖师和轩辕晓峰都蒙了过去。

    从当下的情况来看,轩辕世家的嫌弃极大。不然为什么广平到了轩辕世家去请默默朗来相助,头天才到,第二天轩辕朗就暴毙而亡了呢?若不是巧合,那就是有人故意阻大慈悲寺修复封印。

    就算事实真如猜想的这样,可动机又是什么?

    放出鬼魔?

    魔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或妖兽,不论是人或是仙圣,都没法将它控制得了,放出来除了徒增毁灭,再不能带来别的任何好处。就算有人想找死,法子多的是,何必要在鬼魔身上打主意?

    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了然见关天养突然愣着出神,良久不语,便问道:“关施主,可是……可是想起了什么?”

    关天养呃了一声,又摇头道:“没,没有……大师,这一处封印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了然喟然道:“说来也是巧合。鄢奚飞升、摩迪迦借尸魔重生、盘渊脱困而出,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在此处,不得不教人心生疑惑。那日,各派嫌我太过聒噪,便有人趁机出手暗算,想嫁祸于玄武宫。我便趁机捏碎了【土遁符】,躲了开去。待众修行者都走后,我又才回到鄢奚陵中,查看究竟。不想在进入封印之眼时,竟然失陷在了地域幻境中……”说到这里,他也苦笑了起来,一副‘阴沟里翻船’的表情。

    关天养对地域幻境的险恶是印象深刻,修为越强,遭遇的怪物也越厉害。上一回他是凭着运气进入到了封印之眼,若再去一次,鬼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耗了几年的时间,总算重新进入到了封印之眼,不想又陷入了一群魔物的包围。你既了龙山的经历,也该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难对付。好不容易将它们都打退了,却又不小心触动了封印,坠入了虚空幻境……”

    “啥?”关天养惊得笑了起来。本以为这样的‘好事’也只有自己才能遇得到,不想了然也在‘机缘巧合’之下经历了一回,顿时觉得这个世界说不出的奇妙。“这样的事情你也遇得到……嘿嘿,没老死在里头就算你运气了……”

    了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呀,虚空幻境里没有时间,要么瞬息万年,要么万年瞬息,生与死也仅隔一线。出来之后,我也顾不上去管失陷了之久,便循着封印之眼往下查探,才发现这灵泉山下的极阳之眼里竟然别有洞天……”不待他说完,关天养就率先跳了起来,叫道:“对了,这是一个连环封印。好高明呀,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了然深为赞许地点起头来,“不错,正是一个连环封印。表面来看,是专门为封印阴煞邪物的,也就是盘渊和摩迪迦。若不是鄢奚飞升,盘渊逃出,将封印之眼撕裂,任谁也无法发现隐藏在这下面的秘密。”

    关天养兴奋得脸膛发红,浑似热锅上的蚂蚁,急躁不安地来回踱起步来,“是了,是这样的。上面的封印只是【大周天灭煞阵】的一部分,也就是三百六十位之一的‘破军位’。盘渊就是镇在里面,用来消磨鬼魔阴煞之气的异宝。那摩迪迦呢?噢,摩迪迦是你把他弄这里来,准备封印进去的吧?哈哈,原来是这样……”突然间想到出世的通天鉴残片,顿时呆住了,暗问道:“它在这里面又起到什么作用呢?”仔细地回想了一番盘渊说过的话,又不得要领起来。

    了然也没有注意到关天养的神情变化,只是苦笑道:“教我没有想到的是,盘渊并不是地狱里逃出来的尸魔,而是……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理不清楚,单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怕是一场万年罕见的浩劫即将而至呀……”

    关天养也隐约有这样的担心,但并未说出口来,乍听这话从了然嘴里说出来,顿时一颤,一股子寒意从脊背上涌起,猛地打了两个激灵,强笑道:“这个……危言耸听了吧?”

    了然的神情是又苦又灰,“但愿吧……”分明是十分的不乐观。

    关天养心下顿时涌起说不出的恐慌。真是会有一场浩劫降临吗?九夏城已经遭了一次罪,数十万人死亡和失踪,这还嫌不够,还得再来一场?难道上天非得将九夏城两百余万条人命尽数收回去才心甘?

【三百七十五、又见镇魔封印(下)】

    龙山鬼魔破印而出,魔气外泄,方圆千里沦为一片死域。纵是大慈悲寺提早知会了当地官府,尽速撤离百姓,可还是有数十万人或死、或沦为魔物。整个豫州行省都因此而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中。若是灵泉山下的鬼魔再次破印而出,单只九夏一城,就远比整个豫中行省的死亡人数还要多。死了倒还一了百了,最怕的就是沦为魔物,成为不人不鬼、不妖不怪的东西,凭又留着记忆和情感,永生永世的痛苦下去。

    想到此节,冷汗已在不知不觉间湿透了重衫,脸色也是白得有些发青。同时也明白了了然为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加强封印——不是为了信仰,也不是为了功德,而是为了那一片挚爱的热土不被毁灭。这种感情就好比他渴望杜若永远的平安幸福,一旦杜若有了危险,他将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保护,哪怕丢了性命也再所不惜。

    “大师……”关天养嚅动着喉头,才发现嘴里又干又苦,“就,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了然摇头道:“或许有。但我不擅长封印,没办法推算出来!”

    关天养看着脚下一块块用天陨铁炼成的方砖,不时地闪过莹泽的流光,金黄的符文若隐若现,心下暗暗叫道:“早知封印这般有用,当初我就该多花些功夫研究一番才是……万宝炉,你在吗?”

    万宝炉应道:“这是什么话,我当然在。要我帮你推算加强封印的法子,还是直接出手加强封印呢?”

    关天养精神一振,喜道:“你愿意亲自出手?”

    “我为什么不愿意?虽说这事做好做坏都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但却对你影响至关重大。”

    关天养心下狂喜,泪水都差点涌落了下来,“你,有你出手,那就是万无一失了!”

    万宝炉呵呵笑道:“那是当然。不过我出手是有条件的!”

    关天养心下格登一跳,问道:“什么条件?”

    “就是我认为该出手的时候才会出手,在我没出手之前,不论情况有多危急,都不准跟名叽歪。就这一条你答应就行!”

    关天养疑惑地问道:“你真的会出手?”

    万宝炉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耍你么?”就再不作声了。

    关天养心头高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但一口气堵在胸中,怎么也释放不出来,憋得很是难受。

    尽管万宝炉已经作出了承诺,可他却无法确实什么情况下万宝炉才会出手。他要的是保全九夏城,最好将鬼魔镇在封印里,永远也逃不出来。可他想要的未必也是万宝炉想要的,万一九夏城毁,百姓尽在魔气之下异变,到了那时再也手,还有意义吗?没有了!

    两人各怀心事,一个静坐着,一个呆站着,许久都没有一句话。

    地下传来的轰隆声渐弱,岩浆喷贱得也越来越低,在降到丈许来高的时候,罩住平台的金光消失了。灼热感山岳般压了过来,顷时间教人连气也没法子透了。

    见了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关天养越发的佩服起他的修为,咳了一声道:“大师,也就在今天,玄武宫召集了正道各派在七宝山玄天观开除魔大会,商讨封镇鬼魔之法。我们现在赶过去也还来得及,把这里的情况说明一下,集各派之力,总好过你独自一人承担。你觉得呢?”

    了然怔愣了片刻,就道:“还是你去吧,我留在这里。若是他们愿来相助,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来,我能尽一分力是一分……”

    关天养已看出了然抱定必死的信念坚守,既感动又无奈,不由得想到几天前交待碧灵去搬救兵的情形,莞尔一笑,说道:“好,大师,我也不再劝你了,不过我会尽自己所能,说服各大派赶来支援。不管发生怎样的情况,你都一定要坚持住……”便将弄来对付阴邪之物的符箓、法宝全都掏了出来,又将最后一粒【回天丹】也拿了出来,还说:“这些东西虽没法子杀死魔物,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了然点头道,“好,我都收下,你赶紧走吧。到了上面之后,你得推算出生门,然后大喊三声开,便能出去了。”

    关天养本还在想是不是又要经过地域幻境才能出去,不想这么简单,心下一松,起手一拱,“大师保重!”

    了然嗯了一声,见关天养手里已经拿起了凌空虚渡,就道:“不必了,我来帮你吧……”平手一推,关天养只觉得眼前一花,灼热感顿时消失,定神一看时,果然已经身在了七年前为救了然来过的大殿中了。

    想起那时的懵懂,关天养心下很是感慨。走到殿中,往黑黝黝的、深不可谓的深井中望了一望,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哪有半分的灼烧之感?也没心思去细究极阳之眼距离此处有多深,便开始推算起了方位。

    若是不懂得封印之术,必然只有冒着九死一生的危机经由地狱幻境这条道才能出去。算出了生门后,立定站稳了,提起气来,大喊了三声:“开,开,开!”顿时觉得一股奇妙和力量将他拉扯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细感觉是怎么回事,就到了黄金大殿前的广场上。

    阳光灿烂,风物依旧,只是着眼处空空寥寥的,毫无一丝生机,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死寂之感。

    关天养也无心停留,迈开步子,朝着牌坊处飞奔了去。

    从牌坊后一步跨出来,果真还是九夏城西的原野上。

    时值清晨,火辣辣的太阳刚从东边的山头升起,透过薄薄的雾气,洒下五彩斑斓的光芒。原野上尽是百姓耕种出来的庄稼,小麦已经结穗,长势喜人,顶多再有俩月,便要喜获丰收了。其余的也是青油油的一片。乍从地底出来,又是经历了不知多少奇诡的艰险,心下顿时涌起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动,也就越发能体会了然不惜性命也要镇住鬼魔的苦心。

    泪水到底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前来打理庄稼的老汉见关天养站在田梗上哭,走将过来,和气地问道:“娃儿,谁欺负你了?”

    关天养听着这声和霭的问候,心下越发暖烘烘的。忙交眼泪抹了,笑道:“没,没什么呢。”

    老汉呵呵地一笑,“做错事,被你老子骂了?那没什么,哪个做爹娘的不骂自家的孩子?也都是为了你好。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回去吧,别讴气了……”轻轻地拍了拍关天养的肩膀,就去忙农活了。

    虽说这几句话不疼不痒的,但关天养听着特别的舒服。一口气奔回城里,也没回关帝庙,而是去了娄家巷的长生堂。

    郭存业见他回来了,兴奋得一蹦而起,“关兄弟,你可回来了。都教人担心死了!”

    一听这话,关天养便知碧灵已经回来过了,长长地舒了口气,就问:“碧灵姐姐已经去了七宝山么?还没有回来?”

    “回来了!”郭存业忙让座,又亲自倒来了茶水奉上,“昨天就回来了。师祖爷和二师祖爷也来了,还有重极门的许院主、大慈悲寺的广平法师、蜀山派的程长老,他们都去了灵泉山……”然后又惊声问道,“你,你没遇着他们?”

    关天养摇一口气喝下了整整一壶茶水,这才打着嗝道:“没,我不是从进去的路出来的……”见郭存业说去通知他们回来,就一把拉住道,“你别去,你的那点修为,送死都不够。还是我去吧!”纵起身法,飞奔出了城,又望灵泉山而来。

    刚爬上阴风涧的山梁,就听有人喝道:“来者何人……”便见两名蜀山派弟子迎了上来。

    关天养叫道:“我,是我……”两名蜀山弟子都见过他,惊得噫了一声,“关老板?你,你不是在洞里么?”

    关天养哪里有功夫细说,边跑边道:“我发现了别的出口……”到了断崖边,纵身就跳了下去。还没落地,就见碧灵和两名小蓬莱弟子、四名重极门弟子守在崖缝口,顿时兴奋得哈哈笑了起来。

    “谁?”一名重极门弟子警惕地将‘千机阵’祭了起来。

    关天养站定后,嚷道:“我呀……”

    碧灵一见是他,也不管真假,冲上来将他一把抱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天养,你可吓死我了……”其余人都看着他们抿嘴直笑。

    关天养轻轻地拍着碧灵的肩背,“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头一号的福大命大,死不了……”

    碧灵哭了片刻,就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场,顿时闹了个大脸红,忙将眼泪擦了,问道:“你怎么从上面下来了?”

    关天养嘿嘿笑道:“还有别的出口。现在也没功夫细说,杜大先生、许前辈、程前辈他们呢?”

    碧灵说:“都进去快一天了,还没有出来……”

    关天养就道:“好,你们在这守着,我去叫他们出来……”飞也似的冲了进去,众人要拦,哪里来得及?

【三百七十六、援兵】

    尚未冲进洞里,浓烈的腐臭气味已经扑鼻袭来,便知洞中的情况又有了异变。进到洞里,举目四望,一派狼藉。零碎的尸人和各种尸化了的动物残肢随处可见,还有的则是整个儿被烧成了焦炭,触目惊心。

    “杜大先生……许前辈……广平大师……程前辈……”关天养边往里奔,边高声呼喊,却是没人答应。不过他也并不担心。这些人可都是当下修行界的一流人物,除非是遇上了神仙魔王,纵是再强的对手也有得一战。藏在地洞深处那人的实力虽然强大,那也不过分神境界,胜他是绰绰有余,但与这几人大约在伯仲之间,若不见机逃走,怕是性命也难保全的。可洞中地形复杂,又深又广,急切之间该去哪里找人呢?更教他担心的是,那人在此洞中经营了几年,必然布有机关陷阱,不论是谁遭了不测,可都是他的罪过呢。

    兜了一柱香的功夫,依旧没能寻着他们的下落,关天养的心情顿时有些焦躁起来。

    若说继续往里找吧,怕又错过了,又害得他们折回来再找自己;若说现在退出去吧,万一他们失陷在了地洞某处,正等着救援呢?

    一时间真的是取舍难定。

    犹豫间,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地缝里钻了出来,见了他后,吓得身子一缩,吱的一声尖叫,就要退回地缝里去。犹豫了一番之后,大约是因为地缝下的事物更加可怕,挣起身子,便朝关天养冲了过来。

    关天养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大的老鼠,简直就像头小猪猡。奇怪的是,它的眼瞳虽然通红,但行动敏捷得很,一点也不像感染了尸毒。见它冲了过来,也不及拔剑,挥起手刀就劈了出去。

    老鼠虽然不是要攻击他,而是想从他的身畔逃走,结果是它快,关天养的更快,一掌便将它劈成了两片。饶是如此,它还要挣扎着往前爬呢。关天养摇了摇头,踹出两块碎石,将它砸成了齑粉。

    “龙野,出来……”老鼠能钻洞,龙野就更能了。

    龙野虽然已经恢复了元气,但还是有些恹恹不振,懒懒地问道:“做什么?”关天养把着它的头问,“这洞里的地形你还熟悉么?”

    龙野见又回到了洞里,粗短的脖子猛地一缩,惊恐地道:“怎么又回来了?”

    关天养一脚踹了过去,骂道:“看你娘的什么熊样?老子都不怕,你怕个鸟?”又说,“我有几个朋友失陷在了洞里,找不着他们,你来带路!”

    “这……”龙野还是壮不起胆来,“洞里这么大,怎么找?”关天养反问道:“我要知道怎么找,还用把你叫出来?”纵身跳到背上,就催它赶紧行动。不想龙野咆哮了一声,挥起粗短的爪子,朝着面前的地缝拍了下去。关天养以为它不愿,要把自己掀下背去,就怒喝道:“你干什么?”挥拳就要打。不想砰的一声,一股巨力从地底冲起,掀得龙野庞大的身躯高高抛起,差点仰翻在地。关天养陡地发现地下有东西冲了出来,哪里还顾得上发作龙野?纵身跃起,也不管地下钻出来的是什么,照面就是一拳。

    咚的一声金铁交鸣,关天养与那地面钻出来的家伙各自朝后退了去。龙野趁机扑将上去,与那个状似穿山甲,但个头大了十倍不止的铁家伙厮斗了起来。

    关天养这才看清地下钻出来的是具傀儡机甲,单从机甲额前的标志来看,分明就是重极门下炼制的,心下不由得一阵惊喜,喝道:“龙野,住手……”龙野乍逢对手,斗得正自兴奋,不想却被关天养喝止,心下极不情愿,但还是一个甩尾将机甲逼了开去,乖乖地退到关天养身边,虎视眈眈地警戒着。

    关天养正奇怪怎么只见机甲不见人时,就见一道清光从地缝中飞了出来,落地机甲身边站定,正是许晋言。“许前辈……”他顿时大喜,趋上前几步,长揖一躬拜了下去。

    许晋言不想会在这里见着他,顿时一愣。随着数道遁光从地缝中飞出,杜友逢、广平、程有涯也相继出来了,关天养忙欢喜无限地上前见礼。

    杜友逢虽喜,面上却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你倒是先我们出来。没受伤就好!”就没话说了。

    广平阿弥托佛了一声,笑道:“这几日可是把我们担心坏了,施主无恙归来就最好了!”呵呵直笑。

    程有涯长长地吁了口气,走上来拍了拍关天养肩膀,笑道:“好小子,福大命大呀。这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我等都差点陷在里头了,你去平平安安地出来了,还招了只灵品五阶的地龙兽作灵宠,嘿嘿,羡煞我等呀……”哈哈大笑了起来,显得很是畅快。

    许晋言摸着关天养一拳打了个大窟窿的机甲脑门,苦着脸道:“关兄弟,我是该恭喜你修为大进呢,还是找你要赔偿呢?”关天养忙道:“这个,晚辈也是情急,出手快了些,前辈见谅……”程有涯撇了撇嘴,说道:“我说老许,关兄弟没给你拆了就算给你面子了,你还叽歪个啥子嘛?再说,你这玩意都用了好几百年了,也是该换新的时候……”话未完,许晋言已大笑了起来,“我倒不是心疼东西,而是奇怪关天养这一番又有怎样的奇遇,竟一拳将千炼的天陨铁给打了个窟窿。咱们四个,除了这头秃驴,谁有这本事?”

    广平被指着鼻子骂秃驴也不气恼,反而摇头道:“贫僧修为有限,仓促下的一拳绝无此等威力!”

    关天养听说机甲是用千炼的天陨铁打造而成,也心惊自己拳头的威力,但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言地说着,越发感到不好意思了,挠着后脑勺道:“这个,好在晚辈现在也是有些身家的,千炼天陨铁虽然珍贵,但也不值当什么,回头弄一方来赔给前辈就是!”

    许晋言摇头道:“只赔东西怎么行?怎么说也得你亲自出手给我修复好了才成!”

    程有涯指着许晋言笑道:“好你个老许,老奸巨滑呀,原来是在打这主意,既让关兄弟帮你强化了东西,还想不花钱?我说都六七百岁的人了,你啥时候才能改了抠门的毛病!”

    许晋言哼了一头,将脸望着洞底,“你不抠门,这钱你帮我出?”

    程有涯将臂膀一撂,“我懒得跟你这老无赖说……”

    广平说:“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先出去为好。”

    杜友逢嗯了一声,拉起关天养道:“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平安出了地洞,各派弟子见尊长们都平安归来,无不欢喜得大叫大闹,都围上见礼。关天养这才知道四人共带了二十多名金丹境界以上修为的弟子前来,足见对自己重视。

    上了许晋言的座船后,杜友逢才问关天养是怎么逃出来的。

    关天养想到此番的经历,有多惊险是说不上的,但却离奇得很。便从与地龙兽拼斗开始说起,钻入地底,收复地龙兽,沿河寻路等经历也都是几话句带过。在说到发现岩浆湖时,这才稍作停顿,看了一眼静听着他说话的众人,神色顿时一肃。

    程有涯眉头微微一拧,眼里掠过一丝异色,笑道:“此处莫非就是深藏于灵泉山下的极阳之眼了?原以为只是传说,不想还真的有!”其余人也都是暗暗颔首,并未插话。

    关天养轻咳了一声,“不错,此处正是深藏于灵泉山下的极阳之眼。教晚辈意外的是,极阳之眼中,竟然还有位故人,若不是这位故人指点帮助,我这会子怕还在下面呢!”

    杜友逢眼神一凛,沉静地问道:“故人?谁!莫非……”

    关天养从杜友逢惊诧的神情就看出他猜到了,就点头道:“不错,正是化城寺的了然大师!”

    广平:“啊……”

    许晋言:“噫……”

    程有涯:“谁?!”

    三人俱都是一般的震惊,反倒是侍立一旁的弟子们都是懵然不知所谓。

    杜友逢素来不苟言笑,此时越发显得森严肃然,“七年前的灵泉飞仙之战,都说了然大师遭了玄武宫的暗算,不想竟去了此处?他可有告诉你是为了何事?”

    关天养想了然扛起的重担,心下就一阵阵地发悸,点头道:“是为了【大周天灭煞阵】!”

    此言一出,杜友逢失手捏碎了刚端起来的茶杯;广平手一颤,念珠掉在了地上;许晋言长身而起,饿虎般凛凛逼视着关天养:“什么东西?”程有涯以手加面,紧紧地扣住额头,叫道:“天呐……”

    碧灵最是天真无邪,见几位前辈都被吓着了,嘟起嘴来问道:“什么是【大周天灭煞阵】呀?”杜友逢抖落溅到身上的茶水,沉声道:“所有弟子都退出去。”小蓬莱门下知他从来说一不二,都揖身退了出去。其余各派弟子也都随着告退了出去。

【 三百七十七、理念(上)】

    在房内封下了防止偷听的禁制后,杜友逢猛地站起身来,急速地踱着步子,脸上也泛起了异样的潮红,“是你看出极阳之眼布着【大周天灭煞阵】的,还是了然大师告诉你的?”不待关天养回答,就又咬牙道,“这,这怎么可能?!”

    关天养自然也知道兹事重若泰山之崩,语气也庄重了起来,“我看出来了,了然大师也亲口予以了证实。更重要的是,魔气已经外泄,了然大师已与在下面与它们相持了一个多月。”

    “他……”杜友逢问道,“那了然大师为何不出来?”

    关天养神情很是悲悯,“他在等一个加固封印的机会……”便把情况作了一个详细的说明。话声才落,许晋言就插上话来,“没道理呀。百宝散人李道奇学究天人,断不至于连这都搞错的。”

    关天养点头道:“我也不解得很。但了然大师绝不会说谎……”

    程有涯望着窗外过飘过的白云,眼神显得既幽远又空洞,“老许,你也是懂封印的人,【大周天灭煞阵】的破军位上真的不能镇之以带祥和之气的异宝?”

    “也不一定!”许晋言道,“要看封印的是什么。但若真的是鬼魔,就万万不能。”

    大慈悲寺是目前唯一遭过鬼魔肆虐的门派,他们也最能体会鬼魔的可怕,在得知灵泉山下也封印着一只鬼魔后,就闭目暗诵起了【大悲经】来。听了许晋言的话,忙睁开眼,说道:“百宝散人的大名我是久闻,却还无缘得见。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话虽未言明,其实已经在怀疑李道奇的用意了。

    程有涯和许晋言都扭头看着杜友逢,分明是等他的答复。关天养见此情状,暗道:“难道杜大先生知道李前辈的来历不成?”只见杜友逢苦恼地摇头道:“查不到。这人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完全没有痕迹可寻。六十三年前,他第一次出现在云台山下的天机镇,兜售他自己炼制的一次性法宝——这人也怪,从来都只炼制一次性法宝,手法既神秘又高明,就连李宗主和许兄也窥不透——也就是从那里起,他开始游走于天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售卖法宝。行踪飘浮不定,我们也没法子掌握。也不知道他卖法宝所得之钱都用来干什么了。此人也无所谓正邪,只要有钱,不管你是正道门下还是魔道弟子,都能买到他的法宝。从不与人结怨,也没有朋友。”

    听完杜友逢所说,关天养心底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了李道奇那孤孤茕茕的身影,打从七年前在鬼市是初遇,前后共与他见过四五回。从浔阳回九夏的那十多天水程依旧没能让他对这个游方异人有更多的了解。一如杜友逢形容的那般,李道奇留在他心里的印象是:没有感情、没有喜好、没有他所关心挂怀的事,永远都冷冰冰的,好似铜浇铁铸而成。实际上他更像法术制造出来的幻影,看着真实,待要将他抓住时,却发现比空气都还要虚无缥缈。教他纳闷的是,冥冥中总感到李道奇对他很关心,虽然李道奇并没有从言行上表露出来,但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

    经过片刻的沉默后,关天养率先开口了,“这个,找到李前辈一问就清楚了……或许,他也有他的道理呢?”

    程有涯摇头道:“没听老杜说么,此人行踪飘浮,连他也掌握不住呢!”

    关天养啊了一声,怔怔地看着杜友逢。

    杜友逢并没有为关天养解答疑问,而是说:“兹事重大。到了七宝山后,我们要赶紧商量个对策来。”又问关天养,“依你看来,若真的将那件祥和异宝封镇了上去了,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关天养仔细地盘算了一下才答道:“在我看来是没有的,最多十年肯定会出问题。但出多大的问题,还能不能挽回……神仙也没法子说清楚,这里面变数太多了!”他说的变数在座的都能理解,封印这东西,但有毫厘之差,便谬以千里之远。若张口就能给出一个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答复,定非深谙封印之道。

    “做了,最多管十年;不做,五年就会出问题……”杜友逢沉重地叹道,“如此说来,做了未必就是在破坏;不做也未必就是好事!”

    关天养嗯了一声,“到底要不要做,还得把轩辕世家的人请来仔细堪察一番后再作定论。毕竟【大周天灭煞阵】太复杂了,不论是谁,单凭心算都没法推测出会有多少种变化……”

    杜友逢点头道:“这个我明白了!”就蹙眉而思,不再言语了。

    程有涯却吃吃地笑了起来,“先是龙山,现在又是灵泉山……灵泉山隔着玄武山不足千里,真要是出了问题,玄武宫也得搬家。传说鬼魔共有七十二只,三十六只被放逐,三十六只被封印。龙山的已经跑了出来,灵泉山的也蠢蠢欲动,我在想,蜀山不拘哪处,千阳山四周,还有小蓬莱左近哪一处岛,是不是也都各封印着一只呢?都跟着一起闹腾起来,还要人活不活?”

    许晋言沉着脸道:“哪就坏到这一步了?”

    杜友逢冷冷地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每隔上数千年或者是上万年,人间总要爆发一场大灾变的……好了,这事先不讨论了,等到了七宝山后再细说吧!”

    许晋言的座船远比关天养的气派。上下共有九层——甲板下六层,甲板上三层——长三十三丈,阔六丈有余,通体用百炼精钢打造而成,装饰奢华而不失典雅,很能体现重极门的风格。除了五名三代弟子外,还有二十名四代弟子随侍,粗重的活计都有傀儡人儿去做。相比之下,关天养就觉得自己的座船不过是茅草屋子,聊以栖身罢了。

    刚兜着前后甲板游了一圈,就见许晋言走了过来,拱手道:“关兄弟,四年前源州相助之情,一直未有机会言谢,请受许某一拜!”

    关天养苦笑着让了开来,“许前辈,你要折煞我么?就凭咱们的交情,还用得着谢?只可惜我本事不济,没能救下汪大哥……唉!”

    许晋言感慨道:“一入修行界,死生便由不得自己了……宗主得知你无恙,很是高兴。还请你参加完了除魔大会后趁便往千阳山一游。一则是商谈除魔后勤事宜,二者是相叙别后之情!”

    关天养猛地点头道:“就算前辈不请,我也会去的。李前辈的作为我也听说了,承蒙他这般看重,晚辈,晚辈实在不知道……”许晋言见他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笑道:“既是朋友,又何必言谢?”正说着,就听碧灵的声音传来:“天养,原来你在这呀。许前辈好……”关天养回身见她顽皮地冲许晋言一揖,就笑问道:“碧灵姐姐,有事么?”碧灵嗯了一声,“师父有话要问你。看样子你现在不方便得很呐?”

    许晋言大笑道:“小丫头混说什么呢?”也就走了开去。

    杜友逢正在写信,笔走龙蛇,飞一般地在纸上移动着。关天养见过礼后,他微微一点头:“先坐吧。碧灵,你退下!”碧灵不满地道:“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的呢?”但还是不敢违拗,乖乖地退了下去。

    写完信后,杜友逢审阅了一遍,将搁下了笔,扭头问关天养:“你今天也该有二十一岁了吧,比阿若小一岁,是么?”

    关天养不防杜友逢会问这个,笑道:“原来杜姑娘只比我大一岁……是,再有四个月,我就满二十一岁了!”

    杜友逢的神色较先前和霁了许多,语气也不再那么严肃,“打从十四岁混入修行界,也已经七年了,都有什么感受?”

    “感受?”关天养真心觉得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苦笑着叹道,“最大的感受就是这是一个没有道理、没有法度的世界,要立足就得靠两点,一是实力足够强大,二是对大多数的人有用,实力还是最重要的。”

    “你能明白就好!”杜友逢盯着关天养的脸,眼神渐渐冷了下去,“不到七年,你能有现在的实力,着实罕见。但你也不要骄傲,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人对事低调谦虚总是没有坏处的。”

    “是,晚辈明白!”

    “不止要明白,还要切切实实地做好。”

    关天养不明白杜友逢为何要这般严厉地训斥自己一番,只得更加恭敬地应道:“是,晚辈一定做好!”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关天养沉吟道:“这个,怕是由不得我作主了。四年前在嵩山大慈悲寺开会时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得配合着重极门做好灭魔的后勤工作。要不是我在青城山中一入定就四年,估计现在就已经忙得够呛了。生意上的么,只得交给史家打理。”

    “上回你不是说要开钱庄么?怎么没见有动静!”

【 三百七十八、理念(下)】

    关天养无奈地道:“我只当这事做起来容易,现在才晓得也是难如登天。本来打算跟通大恒钱庄合作的,可人家看不上我。单我自己一个人来做的话,一则没有时间和精力,二则路子也不够。过几年再说吧!”

    杜友逢顿时笑了起来,指着关天养道:“你算是明白,也长大了……万法教的事你处理得有些欠妥,知道么?”

    关天养不想杜友逢话题转换得如此之快,呃了一声,笑答道:“是有些欠妥,本来我该光明正大地拜山,向玉音子讨要的。可那个燕翔实在欺人太甚,哼,不借机羞辱一下他,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说完又怕被杜友逢批心胸狭隘,就道,“我的肚量也不大,好不容易逮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怎能放过?”

    杜友逢脸色又冷了下来,“你懂什么?换成是我,直接将燕翔一剑杀了,他万法教敢跟你理论?你把他羞辱了一番,是痛快了,可也给自己埋了个祸根。将来他真要寻你报仇呢?”

    关天养不想杜友逢说的不妥竟是怪自己没能将燕翔杀了,不由得瞠目结舌,暗道:“这,这是不是太狠了些?”杜友逢似乎看穿了他所想的,说道:“对敌人仁慈那就是对自己残忍。以后但凡有万法教参与的行动,你一定要多个心眼。若再有机会,断不能留燕翔活命。”关天养不敢应是,只是心怵地点了点头。

    杜友逢似乎还有话说,但在犹豫了一番后,便笑道:“好了,没事了,你去吧……”就又提笔蘸了墨,铺开一张新纸,继续写了起来。

    不一日功夫,飞舟抵达七宝山,降在玄天观后的承天台。原本各门派当家理事者齐至,聚集了上千修行者的玄天观,不过三天功夫,就已经人去楼空,里里外外不过留守了二十来名修为较低的弟子。

    见他们一行回来,有弟子迎了上来,恭敬地见过礼,呈上了梁师曾的分别致杜友逢、许晋言、广元和程有涯的亲笔信,说豫州行省洛阳城遭遇魔物围观,形势万分危急,各派精锐已于昨日赶去支援,若是他们的营救顺利,务必及早赶去洛阳府云云。

    自打龙山鬼魔破印而出,五年来,豫州行省的首治洛阳已经遭遇了三次魔物攻城。第一次是三年前,数百魔物对洛阳城发起了冲击,造成了有着三百万人口的洛阳城伤亡了十三万人——其中平民十万,军队三万——财产损失难以计数。幸得大慈悲寺援兵及时赶到,尽诛魔物,不然中原第一都会便要毁在了数百魔物之爪下了。

    第二次是在去年秋天,魔物的数量陡增到上万。幸得大慈悲寺先行探知,官府提前将百姓作了转移安置。但也有那等恋家不愿走,或是无处可去的都留了下来,与十万守住并肩战斗,誓要共保桑梓。虽有大慈悲寺的两百一十六名弟子支援,但洛阳城还是没能顶住魔物的第一波攻击,南城门被攻破,魔物汹涌入城,与守军和大慈悲寺弟子展开了巷战。坚守了五天之后,乾坤庭援兵率先赶到,局面这才稳住。半个月后,玄武宫率正道各派千余修行者赶到支援,虽尽诛攻入城内的魔物,但最终还是造成了两万多百姓、近六万守军阵亡的巨大代价,各派修行者的伤亡亦不小。不想一个月不到,第三波魔物再次来袭,好在数量只有数千,且各派都还在洛阳修整,并未撤离,这才以不足千人的伤亡代价,尽诛来犯魔物。

    这次便是第四回了。

    情况到底怎样也不得而知,用广平的话来说,就说:“想来也不容乐观……”

    关天养第一次听说魔物攻城,愣怔了半晌,方问道:“它们为什么要攻城?”

    广平悲悯地道:“魔物天性尚杀,不过是出于本能罢了,哪里需要理由……”

    关天养不由得想到九夏城有一天也会步洛阳的后尘,寒意直透骨髓,脸色刷地苍白了下来。碧灵站在他身身边,只当是害怕了,就笑道:“又不是冲你一个人来的,怕什么?”关天养摇头道:“不,我不是怕,只是觉得……百姓太遭罪了!”

    杜友逢负手望着东北的天空,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哪一场灾变遭罪的不是万千生灵呢?走吧,我们先去洛阳……”

    飞舟进入豫州行省后,便可见官道流动的黑色潮流有如迁徙的蚁群般滚滚涌向西而来,场面空前壮观。即便是未能近距离地接触,关天养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难民们的绝望——试想一下,若是遭难的是九夏城,自己也成了被迫逃离家园的一员,在人群的裹挟之下,行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官道上,饿了不知道在哪里吃,累了不知道在哪里睡,病了不知道在哪里医,也不知道要逃去何方,身边尽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哭叫,随时都有人倒下……那该是多么的教人绝望?

    都说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灾变之下,动乱之际,人命贱得不如牲畜。什么尊严,什么人格,什么理想,什么事业,爱也好,情也罢,都成了狗屎,一钱不值。活着,成了天底下最艰难的事,死,反倒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想着这些,关天养心下就涌动着莫名的悲怆,眼眶一热,差点就要当场哭了出来。因瞥见杜友逢缓步走了过来,忙强吸了一口气,稳住了情绪,叹道:“这么多人逃离家园,也不知道官府是怎么安置的!”

    杜友逢已经看到了关天养的潸然欲哭,但他没有说破,也是怔怔地看着大地上滚滚向西流去的人群,不带半点感情地道:“任何时候都不要指望官府。能不能活下来,怎么活下来,只看他们自己了……”

    “为什么?”关天养心头怒火涌动,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朝廷征收百姓赋税,是靠百姓养活的,在发生灾变之时,他们就该挺身到而出,尽最大的努力安顿救济灾民才是……”

    “屁话!”关天养愤慨的发泄还没有说完,就被杜友逢无情地打断了,“朝廷之所以为朝廷,是因为百姓们需要维持一个特权阶层的存在,这样他们就有了向上爬去的目标和动力。若是大家都生活得一样了,活着还有何意趣可言?若是朝廷的作为真的不能令百姓满意了,自然逃不脱被暴力推翻的下场。官府受百姓委托管理一方,原是该尽到仆役之责,可百姓们喜好特权,纵容特权,以至于放弃了自己本来该尽的督促和约束官府的职责,最终便放任官府坐大,成了一个只为着自己那一小撮人谋取私利的工具。你要指望官府成为你说的那样,那首先就应该指望百姓醒悟过来自己该做什么。”见关天养脸色委实有些难看,就将语气放得柔和了些,“当然,这又说得太远了,不过根结就是这么回事。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修行者,要想生活得更好,就只有靠自己去争取。若是眼下忽略或是放弃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总有一天会自尝苦果。若是好心去救他们,那也只能救得了他们的身体,救不得他们的灵魂。你养得了他们一天,又能养得了一世?养得了一世,你又能将所有人生生世世都平平安安地供养起来?”

    这席话有如闷雷般击在关天养的心底,震得他是目瞪口呆,神驰意迷。在承认这些话有理的同时,却又震骇于杜友逢的冷酷——面对数十万因灾变逃离家园,无处可归,随时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病倒或者死去的灾民洪流,竟然没发一句同情之语,反而以他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大道理来指责他们是自找——天下还有比他更无情无义的人么?又想到他是自己所忠爱的人是父亲,素来为自己所敬重,心下又是失望,又是痛苦。

    不想杜友逢回身叫来一名弟子,吩咐他带上几个人,专管救治那些因病痛而无法继续逃下去的百姓。几名弟子领了师父,都御风而去。看着人们的背景,杜友逢又深深地叹了起来。

    关天养顿时有些懵了,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他们不值得同情么?”

    杜友逢道:“我没说他们不值得同情,只是针对你说的官府应该在百姓受到灾变之际第一时间挺身而出的话作一番置评。灾难面前,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普通百姓。济世救人是小蓬莱的立世宗旨,我们又岂能抛弃?可天下百姓数以仇兆,纵是倾尽小蓬莱之力,又能救得了多少?说到头来,百姓要少受罪,甚至是不受罪,还是得明白自己该干什么。古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意思就是把鱼送人,还不如教给人打渔的方法。人虽然卑微,本事弱小,但却拥有不可忽视的智慧,只要团结起来,什么样的灾变应对不了?为官者居高堂,乘驷马,衣轻裘,拥美姬,堂上一呼,阶下百喏,决他人生死于一念之间,何等的畅快?是以都想当官,当大官,甚至于是当皇帝,却完全忽视了自己该做什么。普通百姓一旦当了官,就只晓得谋算自家的小九九,哪里还去管别人的死活?纵有那等有见识,有良知的,想作为一番的,奈何环境败坏如斯,反倒成了异类,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么?”

【三百七十九、洛阳防卫之战(上)】

    关天养愕然道:“这,不知道……”

    “因为我看出来了,你想伸手救他们!”

    “那前辈认为我该不该救他们呢?”

    “我先不是说了么,你能养他们一时,养他们一世,难道还要把天下人生生世世都养起来?你就没想过寻个能根治的法子来?”

    “根治的法子?”关天养顿时满头的雾水,“这,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为什么要去想?我之所以想救他们,是因为我现在有这个能力,若是连自己的温饱都不能解决,安全也不能保证,又谈什么救别人?”

    杜友逢又摇头了,说:“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我哪里不明白了?”关天养是如坠五里雾云,全然懵了。

    杜友逢很是有些无奈,“我跟你讲的这番大道理都记下了么?”

    “是,记下了……”

    “那便好。将来有一天你见着中京的那位徒弟时,就不至于没有话说了!”杜友逢说完,也就不再置理关天养,缓步走了开去。

    关天养这才恍然悟了过来,杜友逢之所以讲了这番大道理,便是要借他之口,告诉给坐在中京龙庭之上的那位皇帝听。“可这有用吗?”他不禁自问了起来。这番话对他来说,都不免惊世骇俗了些,对于皇帝而言,怕更是大逆不道吧?就算皇帝听得进去那又能怎样?难不成要皇帝下旨,约束官员的权力吗?若这有用,就不至于出现官员贪墨横行,官府欺霸一方,鱼肉百姓的事了。说到底,还是要百姓真正的觉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行。可又怎么才能让百姓觉醒呢?挨个地告诉他们么?

    还没想出个头绪,就听有人惊呼道:“呀,快看……”关天养循声望去,见是一名蜀山派弟子指着前方的天际。举目远眺,见是一群飞鸟正和几名修行者在缠斗,很是激烈。只听程有涯的喝斥声响起:“看什么热闹,还不快去帮忙!”几名蜀山弟子道:“是,师父……”御起飞剑来,呼啸而去。

    关天养本以为这场战斗有了六名蜀山派弟子的加入,就该迅速地以风卷残云之势收场,不想还是陷入了相持不下的胶著中。见杜友逢眉梢剔动,关天养便知他要命门下弟子出动,便慨然请缨道:“杜大先生,我去吧!”

    杜友逢摇头,点了两名弟子的名,要他们速去支援。刚从座舱中出来的广平和许晋言也分别打发弟子前往支援。在有了十派,共十一名弟子的加入后,战局这场稍微改观了,依旧没法子迅速地将那一群魔化了的禽鸟诛灭。

    关天养看得实在心焦,拧着作眉头,瓮声瓮气地道:“我记得魔物的脑髓里都长有一颗魔魂珠,乃是魔气寄藏之所,只要将它打烂了,再厉害的魔物也都得成一具尸体……”

    杜友逢眼睛一亮,恍若电芒划空,“有这回事?”

    关天养反倒讶然了,惊异地看着杜友逢:“你不知道么?”

    杜友逢哪有功夫与他细细探讨?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流光扑了出去,再出现时,已置身于战团之中。只见他抬手疾点,咻咻声中,青光箭矢般从指尖射出,数只猛恶无比的禽鸟躲避不及,俱被命中了头颅,小脑袋如同炮仗般砰砰炸了开来,一股股的黑气溢出,冲霄而去。失去的魔气的控制,金丹境界修行者都苦战不下的禽鸟果真成了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在元阳之力的作用下,顷时就被焚成了灰烬,随风飘散了。

    见这招果然凑效了,杜友逢是精神大振,喝道:“照着头颅给我打。小心些,可别染上了魔气……”这又才纵身回到了船上。

    关天养兀自满脸可惜地叹道:“魔魂珠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就这么被敲碎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些?”

    杜友逢见找着了对付魔物的法子,很是振奋,哈哈笑道:“你若要,让他们以后得了,都卖给你如何?”关天养连连摆手道:“那可不必。一则我要不了那许多,二则也没那么多钱来收购。”

    其余弟子的修为远不及杜友逢,哪里能像他这般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剩下的禽鸟了?有的用法术,有的用法宝,一个劲地朝着禽鸟的头颅要害处猛攻,很快就占得了上风。或两人一组,或三人一队,十数回合下,禽鸟一只接一只地被斩杀,有人取得了魔魂珠,兴奋得哇哇大叫。小蓬莱弟子长于回复和辅助类法术,见哪里形势不妙,就赶上去支援,总能迅速地稳住阵脚。魔物非是尸化的邪物,拥有不凡的智慧,见形势不妙,就四散开来逃蹿。杜友逢喝道:“不能让它们逃了,追!”船上又冲去数名弟子支援。顿饭功夫后,所有的禽鸟被尽数诛杀,得胜回来的弟子们无不振奋欣喜。

    杜友逢将他们夸赞了一番,众弟子的士气越发的高涨,他还要大家戒骄戒躁,总结这次的经验,在接下来的除魔大战中再立新功。

    有弟子问魔魂珠怎么处置。杜友逢略一思忖,就道:“全部上交。今日参战弟子每人奖赏两千晶玉!”虽有少数弟子对这样的安排略觉遗憾,但还是认同了,毕竟对他们而言,魔魂珠固然珍贵,但却用处有限,不如晶玉来得实在。

    关天养对杜友逢的安排是深为佩服。若说是谁获得了魔魂珠就归谁,未免又要生出许多矛盾来,甚至有那等贪取魔魂珠而将性命都置于不顾的,这样就未免失了除魔的本意。还不如上缴充公,统一分配处理,凡参与者皆有奖励,既勉强了恶性的竞争,也鼓励了除魔的积极性。

    先前与众魔禽相斗的三名弟子乃是玄武宫门下,若非杜友逢一行及时赶到,他们怕是难逃性命,此时也都上前来见礼相谢。杜友逢就问他们洛阳的情况如何,领头的高个中年道士答道:“回杜前辈,攻城的魔物不多,总数不过三千。但洛阳城千里范围内,不知还伏藏着多少魔物,梁师伯特地派出我等四出打探,待掌握清楚情况后再作定夺。我等因见这群魔物追杀普通百姓,便上去援救,不想反倒被缠上了,脱身不得。若不是杜前辈和各位前辈率领众道友赶到支援,我等性命难保!救命之恩,无以言谢,请受我等一拜!”领着两名同门朝杜友逢深揖长拜而下。

    杜友逢袍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三人托起,和声道:“罢了。大家份属同道,并肩除魔,互相援救也是应该的,何必说谢?”

    一个时辰后,飞舟凌洛阳上空,临空下瞰,只见洛阳城周的平原上左一群、右一团地分散着各类魔物,彼此相安无事,懒洋洋地或坐或躲,沐浴着灿烂的阳光,享受这美好的一天。远处还有魔物从官道、山里陆陆续续地赶来,看似数量不多,但随着时日一久,涓涓细流必能汇在滔滔大江。临近城墙处,有那等不耐久等的魔物已经率先发起了攻击,与守军和赶来支援的修行者激斗正酣,奈何没有数量上的优势,已是处于绝对的下风。

    飞舟绕着洛阳方圆百里飞了两圈后,这才往城内降落了下去。众人刚从船上下来,就见林纬文快步迎了上来,先是对杜友逢、许晋言、广平和程有涯四人一揖,口称:“晚辈恭迎杜前辈、许前辈、广平大师、程前辈,各位道友远来辛苦了!”在听了杜友逢等人说免礼后,就直起身来,这才望着站在杜友逢身边的关天养微微一笑,拱手道:“关兄弟,无恙脱困,可喜可贺。”关天养只是拱手还了一礼,笑道:“有劳林仙长挂念,愧不敢当!”

    林纬文见关天养还是不称自己为‘道友’,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异色,但也没有多作计较,听杜友逢问梁师曾何处,他就躬身答道:“家师在总督府敬候各位前辈,诸位前辈请随我来!”便在前在领路。

    关天养没兴趣却掺合这些大佬们的事,就道:“杜大先生,各位前辈,晚辈想去城墙上转转,了解一下情况,若有需要之处,打发一弟子前来传唤便是!”

    杜友逢只当他是立功扬名心切,哪里晓得他是不想和梁师曾照面呢?就道:“也好,你去吧!”关天养正要辞去,不想被碧灵一把拉住臂膀,“师父,我也要去!”不想杜友逢脸色一沉,“你的元气未复,城墙上又十分凶险,去做什么?”碧灵满脸的委屈,却也不敢再争辩。关天养冲她笑了一笑,便扬长而去。看着关天养的背影,碧灵跺着脚,咬牙暗骂道:“好你个坏东西,也不知道帮我说几句话……”听得同门催促,她也只得悻悻地跟了上去。

    洛阳的市井破败不堪,哪里有万年古都的气概?一路从中心广场上走来,除了身被重甲巡逻的士兵,连一个普通人也不见,空旷寂寥得像座死城。一些小街小巷已经被杂草和落叶占据,狐兔獐鼠出没其间,却是见人不惊。这些东西虽未沦为魔物,大约也是受了魔气的影响,不然哪来的胆子呢?天上不时有修行者御风或是驾起遁光而过,破空之声传来,它们总是用三分惊惧、七分迷茫的眼神仰望着天空,尔后又继续埋头寻觅起来。

【三百八十、洛阳防卫之战(下)】

    洛阳的曾经繁华依稀可从街市的规模上看得出来,只可惜一切都成了历史的烟云,淹埋在了过去,再要恢复旧日气象,也不知得哪年月了。

    半个时辰后,关天养登上了洛阳的南城墙。

    这会子但凡能上城墙来的都绝不是普通人,是以城墙上的守军看他来了,都很恭敬,一个个地口称仙长,让开了道路。

    洛阳的城墙高十五丈,厚八丈,城下便是五十丈宽、三至五丈深的护城河。洛阳并没有像九夏城那样设计了内外城墙,而是在城墙上建了三层垛口,依次低三到四尺。纵是第一次城墙失守,还有第二道、第三道可以坚守。城墙后又是人工开挖的排水渠,宽十丈,深一丈有余,渠中布着满布倒钩的铁丝网,便是鱼也掌掌被挂死在上面,更不要说人从中泅渡了。平时只靠着浮桥与城内往来,一旦城墙失守,大可将浮桥烧掉或是拆去,可据护渠坑再坚守一阵子。

    如此庞大的工程,也不知耗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才完成的,连中京都不免相形见绌。关天养啧啧地赞叹了一番,正要从守军处打探魔物攻城的情况,就听得尖锐的哨子声响起,有人叫道:“又来了,所有人迅速就位……”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和工具,有条不紊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关天养走到一个无人的垛口,朝下一望,只见七八条长约四条七尺,通体泛着乌黑光芒的巨型蜥蜴喷吐着尺许长的信子,用利爪扣着城墙缝,一步一步,稳稳健健的朝上爬来。城下的河中水势翻涌,不时露出蟒蛇或是鼍龙的身影,看得人心下发怵。对岸还徘徊着狼、熊、虎、豹一类的猛兽,不时地朝着城墙上的守军懒懒地嘶吼一两声,以示声势,攻击的**并不强烈。

    十多名修行者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也都御风飞了过来,协助防守。有人见关天养浑没有修为,不解地问身边的守军,“这个人是谁,他上来做什么?”军官啊了一声,懵然地答道:“他,他不是与仙长们一道的么?”那人摇头叹了口气,说:“胡闹,他半点修为也……”话才说到这里,便见关天养翻身跃出了城垛,惊呼一声,“你干什么!”飞扑了过去,探手抓向关天养的后心。

    关天养之所以扑出去,并不是要寻死,也不是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并非普通人,而是发现在河中翻腾的蟒蛇突然扬起头,朝城墙上爬了来。身子有碗口粗,长三四丈,浑身的鳞片泛着宝石般的黑色光泽,示威性地冲他喷吐起了乌黑的蛇信,模样极是凶恶。这顿时教他又好气又好笑,暗骂了一句:“去你姥姥的……”探爪朝蛇头抓了去。

    在龙山的那半年训练里,关天养什么样的魔物都遭遇了,熟知其作战特点和要害,又岂会怕了区区一条蟒蛇?不想才翻出城垛,背后就有风声袭来,回身见是一名三清教弟子,当场将腰身一扭,避了开去,怒喝道:“你干什么?”正是这一岔,蟒蛇电也似地蹿了上来,张开血盆一样的大口,咬向关天养的后颈。

    那人不料关天养灵活如此,惊得噫了一声。见蟒身咬向关天养,惊呼道:“小心!”默念咒语,一颗碗大的橘色火球脱手飞出,直取蛇口。

    关天养衣袖一拂,将火球引向了眼看就要爬上城垛的巨型蜥蜴,冷笑道:“不劳帮忙!”凌空身子一翻,堪堪避开了疾咬过来的蛇嘴,催动原力,五指乘机下扣。扑的一声,纤长的手指尽没入蛇脑,猛力一扯,整个天灵盖都给拔了起来,手心里兀自抓着完好无损的魔灵魂。失去了蛇头,蟒蛇也逞不了威,挣扎着掉进了护城河里。因没了魔气护体,当场就被扑上来的鼍龙给分抢着吃了,连皮都不曾剩下一点。一蓬黑气从魔魂珠里溢出,便要逃走,关天养啐道:“现在想跑,晚了!”翻掌拍出,一蓬剑气将黑气包住,顷时便绞得丝缕不存了。

    跃身回到城垛上,关天养拈起魔魂珠,甩掉蟒蛇头盖骨,兀自啧啧地道:“这颗成色不错……”收了起来。那名三清教下弟子颇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你,不敢请教阁下何人?”说话完了,这才将手拱了起来。

    关天养嘿嘿一笑,将擦了蛇血的手绢扔到护城河里,这才答道:“不敢,后生小子关天养有礼了!”

    那人脸色再变,不禁惊呼道:“原本是你?!”

    关天养想到三清教的阴阴龌龊,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便别过脸去,关注起了守军是如何抵抗魔物攻城的。

    不看倒也罢了,一看之下,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说守城的士兵都是身被精钢打成的重甲,内衬熟牛皮,每一套就有将近百斤之斤,几乎是刀枪难入。若攻城的是人,而不是魔物,这样的装备简直就会让人瞠目结舌——算上精钢打造的长刀,这样的一整套装备花费至少要三百两银子。上下驻守在洛阳城的军队共有近十五万,单是装备一项,花费就要近五千万两白银。要知道普通的府军士兵配制的是一领牛皮甲、一柄制式长刀、一面生牛皮盾,算上其他的杂项,总花费约在三十两银子以内,也就是洛阳城一户四口之家整年的支出使费。而武装这样一名士兵,足要耗掉十五户人家的整年支出和占用十个普通士兵的武装名额——大玄朝立国已将近两百年,财政本就窘迫,简直难以想像会花这样一大笔钱来武装这样一支送死的军队。

    是的,送死的军队。

    关天养坚定地这样认为。

    因为这些精铁打成的甲胄在魔物的利爪前完全像是纸糊的,根本不堪一击。而精钢打造成的长刀,虽能将普通的牛皮盾轻而易举地劈成两半,却完全奈何不得经过魔气强化的兽皮。

    或许,朝廷认为洛阳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不论花多大的代价都得守住,所以才不惜投入重金,打造了这样一支‘钢铁长城’般的军队,结果却是把钱扔进了水里,真要是遭遇魔物大规模攻城,又没有修行者助阵的话,这些钢铁勇士们连一天的功夫都顶不住。

    巨型顶着挨了十几次长刀的劈斩,却是连半块鳞片都没有掉下来,张牙舞爪地爬进了第一道城垛,爪子一挥,轻而易举地将一名来不及闪避的士兵的胸甲撕了开来。

    胸甲是整套甲胄最厚重,防御最坚固之处,依旧无法挡住巨型蜥蜴轻轻的一爪,若是遭遇上了虎豹一类的猛兽,还不如不穿。

    眼见那名士兵就要死于蜴吻之下,幸得一记风刃飞旋着斩了过来,带得它的身子歪了一歪,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来。数面钢盾顶了过来,隔开巨型蜥蜴,将那名士兵救了回去。

    风刃之后又是火球、箭矢又袭来。

    风刃具有迟滞的效果,火球则是爆溅,箭矢则是穿甲,原本该是火球伤害最高,结果却是火球寸功未建,反倒是箭矢敲掉了几块细鳞,将其逼落了城垛,滚入了护城河里。

    但一只滚落了,两只、三只着爬了上来。纵然所有的士兵都是久经战阵,且训练有素的,但面对他们全然奈何不得的魔物,目睹一个接一个的战友倒下后,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在军官们的喝令之下,陆续退回第二道城垛坚守,修行者们则顶到了第一线,与巨型蜥蜴们展开了近身搏战。

    好在巨型蜥蜴的数量不多,破坏力也有限,不然哪里坚守得住。

    目睹着这一幕,关天养暗叹道:“完全依赖修行者显然是不行的,毕竟所有修行者加起来也就十多万。守住洛阳城,守住整个豫中行省,还是得靠这些普通的士兵。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加强他们的装备,暂时不求能杀死魔物,只要能够防御住就算取得了初步的胜利……”听得有人喊:“不好,又来了好些……弓弩手准备。快,快……”关天养举目望去,见一群黑鸦鸦的鸟雀扑扑地飞了过来,顿时吃了一惊,暗道:“这些东西飞在天上,可不好对付呀。”咻咻的声音响起,一排接一排的弩矢暴雨般倾泄了出去,奈何那些鸟雀太过灵敏,竟连一片鸟毛都没能射下来。好在城内及时飞来一群修行者,将鸟雀拦了下来,缠斗一处。

    目睹着这一幕,关天养心下是又苦又涩又痛,直感慨前途一片黑暗,别说是消灭鬼魔了,竟连守住洛阳都不能够。

    直到天黑,双方也没能分出个胜败。魔物们大约觉得太过无趣,渐渐退走了。到这时,关天养才发现梁师曾和各派大佬们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城墙上,指指点点,说长道短。恰好林纬文走了过来,起手道:“关兄弟,看了这大半天,有何感想?”

【三百八十一、对策(上)】

    关天养心知他不是来问自己感想的,便摇头道:“感想的没想,感触倒是深得很。”

    “哦?”林纬文好奇地问道:“愿闻其详!”

    关天养本不想与他细说的,可又不好抹玄武宫的面子,就道:“林仙长可曾有想过,这样防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林纬文一怔,竟没法子接上话头来,见关天养紧攒眉头,满脸的痛惜,也就叹了口气,说:“何尝不是呢?家师有事请教,还请关兄弟移步说话!”关天养应了声好,又说了声请,就随在林纬文身后去见梁师曾了。

    见关天养来了,梁师曾远远地就堆起了满脸的笑意,起手道:“关兄弟,数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实在教人欢喜呀!”

    “梁前辈!”关天养深深地鞠了一躬,“晚辈有礼了!”

    梁师曾紧趋两步,忙将他扶起,连道不敢当,又向他道贺,说他实力大进,正道又添一强力臂助云云。关天养不耐烦地扯这些没边际的东西,可又不能打断,只得奈着性子听。磨了好半晌,梁师曾总算收住了口,问道:“看了这大半天,不知关兄弟有何感想?”

    关天养答道:“只有一句话:这些魔物若不自己退走,无论如何也是打不退的!”

    梁师曾神色陡地寒了下了,干笑了两声,望着东天若隐若现的启明之星,叹道:“这是一句大实话,大实话呀……”

    杜友逢意味深地长瞥了关天养一眼,“是实话,但也不该当众说出来,会影响到大家的士气!”

    关天养嘿嘿地一笑,“若士气因为我一句话就影响到了,那还叫什么士气?”见梁师曾面覆寒霜,眼里的不悦之色更浓,也把脸别到一旁,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径说:“承蒙梁前辈下询,晚辈这会子又有了些想法。修行者加在一起也不过十来万,而今被感染的魔物不知有几百几千万,就算集修行界全部之力,也未必顶得住魔物的进攻,还遑谈消灭?更何况魔道数万人众还在坐山围虎斗,等着正道门下与魔物拼个两败俱伤呢。依晚辈来看,除魔大会也就是个幌子,口号喊得响亮罢了。连晚辈都看得出魔物是消灭不了的,更何况是各位前辈?”

    梁师曾不想关天养这般直接地把正道的老底给揭了出来,顿感面皮好生发烧。但他是一个城府极沉的人,面色丝毫不动,还故作关切地问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

    “我的法子是一退一进!”关天养不假思索地答道,“一退就是修行者退下来,别假模假式地充当消灭魔物的主力军。大家是既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实力。当然,或许晚辈对修行界各派的实力了解得不够深,胡哈大气罢了!”

    “那一进又是什么?”不待梁师曾开口,许晋言便抢先问了。

    “一进就是不论是抵抗魔物的进攻,还是消灭魔物,都是依靠普通人,依靠这些士兵。修行者退下来了,就得要他们顶上去。大玄朝有亿兆百姓,军队两百余万,有的是本钱与魔物周旋!”

    不知是谁说了句:“连咱们都不行,又怎么指望普通人?”

    关天养哈哈地笑道:“谁说他们不行了?那是因为他们不得其法,只要经过一番训练,又有趁手的装备,他们又如何不能与魔物正面一战?”又说,“消灭魔物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我们必须有个长远的打算。与其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还不如花些力气多培养些普通人出来。这样一来,各派实力不伤,既不必担心被魔道趁危偷袭,又能压制住肆虐的魔物,岂不是一举两得?”

    梁师曾的眼睛亮了,亮得比天空的启明星都亮。杜友逢、许晋言、程有涯等各派大佬无不侧目看着关天养,惊愕之极。好半晌,方有人惊叹道:“妙呀,此计大妙,绝妙无双……”

    梁师曾这才满脸赞许地点头道:“也亏得关兄弟有这样的智慧,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确实不失为最佳的长远之计!”

    杜友逢道:“确实是再好没有过的法子了。若是大家都同意,我等倒可详加计较一番,再上报各派掌门定议。如何?”

    梁师曾笑道:“何必再上报?我等议定了便是!不过这法子乃是关兄弟提出来的,还得请他给我们详加解释一番才行!”

    有人不解地道:“这法子好虽好,可,可这些鬼东西连我等也杀不死,这些当兵的不过是普通人,纵是人手一件法宝,又如何挡得住呢?更不要说杀得死了!”

    关天养道:“我有法子挡得住,但怎么才能杀得死,就要请大家一起来合计了!”

    在场的大佬们都清楚,杀得死不是大本事,挡得住那才是真难。既然关天养打下这包票,他们心下也是大定。

    回到总督府后,赶来洛阳支援的各派首脑都聚在了一起,听关天养详论他的‘一退一进’之策。

    关天养先是找来了一件制式的甲骨,往堂上一摆。梁师曾见了,笑道:“关兄弟,你这唱的哪一出呢?”关天养笑了一笑,说:“各位前辈稍待!”就拿出随身所带的符箓和材料,现场祭炼了起来。

    在场的人无不是头一回见识关天养名闻天下的强化手法,一个个的皆把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关天养这一回所用的手法并不出奇,直接将为关卿云加固隐剑的法子搬了过来,然后再做了一个‘移花接木’的暗阵在里衬上。他的灵气控制手法独步天下,且现在又已经臻至了微字境,所能调用的原力百倍于以往,原本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精钢甲骨,经过几番折腾后,竟成了一件凡品六阶的法宝。

    许晋言和重极门下是越看越惊异,又从中颖悟了全新的道理,个个皆是振奋莫名。见关天养停下了手来,许晋言已是满脸通过,两步抢上去,拿起甲胄仔细地翻看着,啧啧地道:“真不敢想像,还能将祭炼法阵的。关兄弟,你可是真教我等开了眼界……”

    关天养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前辈与重极门所行为大道,我走的不过是些奇巧小径,自然别出心裁一些。其实这法子简单得很,前辈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了,就是这几位大哥也能做得到!”许晋言扭头看着几名弟子,“刚才关兄弟的手法你们可都看清了?”

    几个兴奋浑身发抖,俱高声应道:“看清了……”

    许晋言也恢复了镇定,淡淡地点头道:“那便好。”又坐了回去。

    梁师曾也是深以为异,笑道:“既都记下了,何不现在演练一番?来呀,再寻三件五件甲胄来!”

    五名重极门弟子皆是一副跃跃欲试之色,许晋言略一思忖,就道:“好,你们就趁热演练一番吧。若有什么不清楚,也好就近请教关兄弟!”五人都应了声是,跃到了堂中来。

    甲胄很快就送来了,符箓和材料也都是现成的。一个个的依着关天养强化的步骤做了起来。

    奈何看着关天养轻松,自己做起来也实在不容易得很。关天养只花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完成了,可这五名重极门弟子最少的也花了两个时辰,强化出来的也只是一般的法器。最后一名弟子生生耗了三个半时辰才强化完成,好在是都成功了,无一失败。

    在众人嗡嗡的议论声中,关天养拿起最后完的的甲胄,拔出相思,高声道:“我这柄剑乃是灵品五阶的,就锋锐而言,不亚于魔物的爪子。大家请看!”照着甲胄的胸、肩、肋、背、腹等处一气戳了下去,每一剑也只能甲骨上留下一个划痕而已,并未能洞穿。

    众人皆啧啧称奇,说这甲胄的坚韧如斯,怕是能挡得住魔物的攻击了。

    关天养就说:“能不能挡住,那要试过才知道。这一件我自己穿了,另外五件只叫五名普通士兵穿了,城外多的是魔物,咱们去溜上一圈,能不能顶得住就大家也一目了然!”众人都是好事之辈,无不轰然叫好。

    找来了五名敢死的士兵们,众人挟着他们出了城,当即就遭遇了一群魔化了的狼。狼爪的尖利众人深知的,更何况是魔化了的狼?一般的防御法宝那是根本挡不住的。结果一团撕扯下来,五名士兵是吓得不轻,却毫发无伤。众人一气将魔狼杀掉之后,这又才带着他们回了城。

    就这样,防的问题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接着要解决的就是攻了。

    关天养说,魔物的致命之处在脑门,里面藏着魔魂珠,只要打碎了它的脑袋,危及到了魔魂珠,魔气就会逃逸。没了魔气的控制,魔物就是一具尸体,任由宰割。

    循着这条路子讨论到天亮也没计较出个有用的法子。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实在找不到一个能让普通人在短期内就能掌握,又能杀掉魔物的法子。大家都说:“……我们的能杀得死,都是积数百年的修为之力。想那魔物的皮甲有多坚韧?一般的法宝连毫毛都伤不得,难不成给他们每人配上一件灵品的么?那也不可能,灵品法宝给了他们也没法子用……”

【三百八十二、对策(下)】

    关天养很少发言。这个问题他也是有法子解决的,但成本太高了些,不论是对于朝廷还是各门派来说,都承担不起。再者,甲胄的问题他已经解决了,若再把这事也包揽下来,人家又会怎么看他?显摆充能还是得有个度,不然会遭忌的。

    见天色已经大亮,梁师曾就宣布暂时讨论到这里,大家都可以回去想想办法,若是谁能拿出个有效的方案来,重赏。同时他也补充说,关天养的法子为除魔建立了奇功,理当重赏,至于赏什么,还得经过一番讨论才能决定。

    关天养也没有推辞,就笑着说饿了好几天的肚子,实在有些慌得很,要去寻点吃的。

    梁师曾哈哈笑道:“关兄弟果与我等不同呀。吃喝乃人生一大乐事,只可惜我等修行的功法不允许暴饮暴食,不然真想与关兄弟一道,大快朵颐一番!”

    关天养无奈地笑道:“梁前辈取笑了。诸位可都是修仙的,自然食不得烟火之物,以免毁了道基。晚辈一介凡夫俗子,身体是铁,饭是钢呀,三天不吃,那就得**啰……”

    众人听了他这番话,都哈哈直笑,气氛很是活跃开来。

    有人笑着说:“眼下洛阳就是一座空城,关老板要寻吃的,怕是只有跟那些当兵的寻去。味道嘛,那就不好说啰!”

    关天养倒是一脸的不在乎,拱手道:“那晚辈就先告辞了!”长揖一拜,匆匆地出了总督府。

    洛阳的百姓绝大多数都迁走了,商铺全都关停,留下来的也不过万余户人家,都是没亲没友,没钱没势,无处可逃的,星星散散地分布在城内各处,靠着替守城的府军干些杂活来换取赖以生存的食粮——与其说是艰难地活着,还不如说是苟延残喘,等死罢了。关天养走了一圈,也见着了几户人家,无不是老的老,小的小,一个个的面黄肌瘦,浑似生下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关天养又岂好向他们讨吃的?

    兜了一圈,就到了一处军营前,关天养便想到:“当兵的都有吃的,我何不寻他们凑合点?”便往里走。他没着道袍,浑身丝毫不带仙气,看着又黑黑瘦瘦的,怎么看怎么像城里的普通百姓,当场就被挡驾了。值岗的卫兵喝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闯。”将长枪一横,就逼他后退。

    关天养心知乱闯军营是没有道理的,灵机一动,就笑道:“那个,我是奉玄武宫梁仙长之命来见你们大人的!”

    卫兵吃了一惊,凛凛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精充气足,双眼神光莹莹,并不像城内饱受饥饿折磨的百姓,便知不是在撒谎,再说,就算是讨要吃的,也没得找要见将军的道理。忙将长枪收了起来,躬身陪笑道:“恕小的眼拙,不识得仙范。您稍等,我这就去通禀!”对同伴交待了两句,溜烟地跑了。

    关天养不由得暗叹:“我也是的,去城外不拘哪一处打点野味烤着吃了便是,何必往军营里来搅和?”旋又想到还有好多事情须得与朝廷的官员计较,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说一说呢?

    思忖之间,就见一文一武两名官员联襟迎了出来,远远地就长揖拜下,说是恭迎仙长驾临,又请教他的大名。

    关天养一看那文官身着紫袍,胸前绣的是麒麟,便是是豫州行省总督了,就问:“你是总督?我还当你已经跑到别处去了呢。叫名字?”口气大得吓人。好在总督和那将军已经认定他是仙长,也就不觉得他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回仙长,下官正是豫州行省总督,贱姓范,名文熙。下官奉圣命守牧豫州,有安民守土之责,焉敢弃城而逃?”总督范文熙虽然举止谦恭,但语气却是不卑不亢,颇有些气度节操。

    关天养哦了一声,“看样子你还有些胆气。你是哪一年到任的?”

    “下官是长治二年到任的。临危受命,圣上殷殷嘱咐,要下官无论如何也要守住洛阳,不容有失。唉,若不是仰仗众位仙长襄助,仅靠着府军守备,便是一百个洛阳城也丢了……”神情既是感慨,又是悲恸,禁不住连连摇头。

    关天养也能体会到范文熙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笑道:“叹什么气呢,洛阳城不是还好好的么?”范文熙道:“现在有众位仙长们镇着,自然是无虞的……”余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关天养也能品味出其中的意思,不外乎是担心修行者只是短期协助防守,时日一久,必不耐烦,一旦弃城而走,洛阳不日就将沦为魔物的乐园了。

    “想多了……”关天养笑道,见已经来到了行令的白虎节堂,就摸了摸肚皮道:“有吃的么,我可是饿了好几天了?”

    啊?

    范文熙和那将军,还有一干了僚属都呆住了。他们再无知,也晓得修行者餐风饮露,不必进食的,关天养张口就要吃的,顿时教一干人等僵在了当场。

    关天养似乎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还笑问道:“怎么,来了客人也不招待么?”

    那将军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了被耍弄的怒色,当场就要发作。范文熙毕竟是文臣,城府极深,心下虽怒,面上却依旧和悦,拱手道:“这是当然的。刚才仙长说是奉梁真人之命前来?不知所为何事?”然后又以手加额,呵呵地笑顾众人,“看我,也是糊涂了,还没请教仙长上下,法号怎么称呼,在哪座仙山修行?”

    关天养已站到了白虎堂的台阶上,听了这话就停下来,回身俯视了范文熙等人一眼,也笑了,说道:“不敢当范大人问,在下姓关,名天养。在九夏城修行!”

    别的人都没听过‘关天养’这名号,但范文熙却是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愣怔了片刻后,脸色陡地一变,浑如见到九幽恶煞,刷地一下苍白了下来,忙上前一步,深揖了下去,口称:“原来是关,关先生大驾光临,请恕下官失迎之罪!”膝盖一屈,当场跪了下去,叩了一个头后,直起身来,又是一揖。

    这是疆臣正式叩拜就藩亲王的仪节,在场的人莫不谙熟官场礼仪,见此情状,一个个的脸色陡地青了下来。

    关天养走下来两步,伸手将范文熙扶起,“范大人多礼了。你不知道,总督府那边都是餐风饮露的仙长,连口水也讨不到喝的,更不要说吃的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里来的哟……”

    范文熙忙道:“下官不知关先生驾临洛阳,招待不周,有罪,有罪!”忙命人去准备酒饭。关天养说酒不必了,饭弄点来就好,若有肉更好。便走进白虎堂,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

    范文熙随后跟了进来,恭敬地列在一旁,其余武将文吏也都分两班列好,个个神情恭肃,如对大宾,甚至有人额上都见了汗。

    关天养瞥了一眼,笑问道:“这是干什么?搞得我好像来找麻烦似的。范大人和负责统御洛阳防备的将军请留下,其余各位该忙什么请忙去吧。我不过是有些细务要来咨询一下!”

    众官揖手称是,鱼贯退了出去。

    关天养接过茶来,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还苦笑道:“就这一杯怎么解渴?水壶拎来!”那将军忙跑出去,叫道:“水壶,水壶提过来……”亲自来给关天养续茶。

    关天养一口气喝了三杯,这才稍觉好些,然后对颇有些惊愕的范文熙道:“别见笑,我这也是饿的……”他这一番动作绝非故意夸张,实在是饿是身轻气浮,双眼发昏。毕竟他不是修行者,须得靠着进食来维持基本的体能,若是长时间不进食,一样得被饿死。只不过相较普通人而言,忍饥挨饿的能力强上了许多。又笑着说:“我是昨天中午到的,整个下午都在城墙上,看了一下士兵们是如何抵御魔物攻城的……”说到这里,方才醒悟过来还不曾请教过那统兵将领的的名号,就又冲范文熙道,“范大人,你也是的,怎么不向我介绍一下这位将军?”

    范文熙正听得认真,心下筹谋着晚上该如何向写奏折,听关天养这么一问,忙答道:“关先生恕罪,这位是钦命豫州提督郭良郭大人!”

    郭良忙上前行了个参礼,“下官郭良,拜见关先生!”

    关天养点头道:“好,郭大人好。都坐下吧,我这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这时饭和熟牛肉都送了上来。关天养也管不了米极糙,还夹着好些糠,肉硬得跟石头一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直到肚子感到有底了后,这才说道:“昨儿我看了一下午,实在是感触良多呀。那么好的甲胄,打造一套总得三四百两银子吧?”郭良应道:“是,每一套甲胄共花费现银三百三十五两。”关天养点了点头,“这可是够十多户人家一年的开销呀,结果在魔物的利爪下,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不得不说,这笔钱是浪费了。整个晚上我们都在计较,如何才能防得住,又如何才能杀得死魔物……”又拔了几口饭,撕咬了一口牛肉,囫囵着道:“好在防得住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但还得各门派的在财力、物力和人力上予以配合才行。至于杀得死么……”见范文熙和郭良一脸的茫然,就把昨夜总督府开会的情况细说了一遍,又才道:“……这个问题不好解决,真要是按照我的想法来做,不单朝廷得破产,各大门派都得破产!”

【三百八十三、朝廷的困境】

    范文熙是喜忧参半,郭良则是振奋之极,脸膛因激动泛着血一样的红光,说道:“关先生真乃神人也……”范文熙却忧忡地道:“不知关先生想过没有,若是各大门派不愿配合呢?”

    关天养将最后一口饭拔进了嘴里,喝了一口,将饿粒冲进了喉里,这才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他们一定会。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附焉。就算朝廷不管,他们也会合力承担起来。现在是让朝廷顶在了前面,他们退到了二线,还能保存实力,岂有不乐意的?”

    范文熙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点头道:“若能如此,那便最好了。洛阳得以保住,魔兽得以剿灭,都是关先生的功劳。皇上知道了,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关天养将手一摆,哂然道:“也别运管他高不高兴了,只要把事情做好,保住了百姓,剿灭魔物,不使其危祸天下,那就是天大的功德。”二人不敢应是,也不敢说不是,只得尴尬地坐着。关天养抹了嘴,将眉头一皱,问道:“你们都吃的这饭食么?有一小半都是糠呢!”

    范文熙苦叹道:“关先生见谅,伙夫们急切间找不到家伙将糖筛了,士兵们吃的有一多半都是糠,快一个月没沾过肉腥味。若不是事前在洛阳屯了足够三十万人食用三月的粮草,哪里能坚持到现在?可若是再过半个月粮食还运不上来,就连糠也没得吃了!”

    关天养一凛,点头叹道:“方圆千里到处都是魔物,粮食这么大宗的东西实在太容易遭到攻击了!”

    范文熙道:“郭大人前后派了十几批人去接应,都因遭遇魔兽袭击,铩羽而归,损失也是相当惨重的。兵部那边只是叫我们坚守到底,说粮食总会想办法运上来的。可十几万人坚守孤城,还有数万百姓,若是粮草不能及时供应上来,大家都饿着肚子,哪还有力气来守城?”

    关天养听他满腹的牢骚,也只是嗯了一声,“这个问题容我行向玄武宫的梁仙长反应一下,请他派出人手协助解决,总归要尽量保证粮道的畅通就是!”

    范文熙听关天养这样一说,顿时喜形于色,“如此就多谢关先生了!”

    又详细地问过了洛阳城的兵力部署、士气情况之后,关天养这才辞走了。

    送出辕门后,范文熙望着晴朗的长天,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苍天呐,洛阳城,洛阳城算是保住了……”眼眶里泪水涟涟,也没心思却拭。

    郭良也跟着感慨道:“是呀,洛阳总算是保住了。各派的仙长们赶来帮忙,那也是为了修积功德,不定哪天就撒手走了呢?可关先生是陛下的老师,素有济世救人的胸怀,断不至于撇下洛阳城撒手不管的!”

    范文熙频频点头,说道:“九夏城几番遭遇危机,若不是有关先生出手襄助,岂能完存?我这就拜写奏章,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知陛下!”

    关天养从军营里出来,也不急着回总督府,漫步在空阔的大街上,脑子里尽想着如何才能更好地解决攻的问题。防得再好也是不能将魔物打退和剿灭的,只有杀得死了,哪得防上面稍差一些,也总有将魔物尽数诛灭的一天。可他现在所掌握的方案——也就是强行在普通的兵刃上祭炼六级的【白虎】法阵——没法子大规模推广开来,一则是所需材料太过昂贵,二则是祭炼手法太复杂、也太难了些,他自然能够保证能功,可只靠他一个人,要弄到哪年哪月才能够满足一支军队的装备?便是寻求重极门的帮助也不行,谁让【白虎】法阵太过狂暴,稳定性太差了呢?便是鲁长恭、许晋言等辈,也未必能够保证每一次的祭炼都成功。

    可除了六级【白虎】法阵,还有别的、消耗成本更低、祭炼更容易的法子可以替代么?

    “应该是有的!”关天养如是对自己说,“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罢了……”

    “天养,你怎么跑这来了?”关天养正想得出神,猛地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不禁吓了一跳。扭头望去,见是碧灵快步跑了过来,便道:“碧灵姐姐,有事么?”

    “你呀你,一走就是大半天,师父找你有事呢……”

    关天养哦了一声,笑道:“我可比不得你们,不用吃饭喝水……杜大先生找我什么事?”

    “师父没说,我猜肯定还是为了昨晚你们商量的那些事。对了……”碧灵突地站住,拉着关天养道,“天养,自打从灵泉山回来后,你怎么就老是躲着我?”

    “躲着你?”关天养紧盯着碧灵那似怒还嗔的脸,旋就哈哈笑了起来,“我躲你干什么?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碧灵一歪嘴,满心的不悦,“那你为什么总是远着我?倒是成天跟那你素不相识的人混在一起,也不找我说话了!”

    关天养哭笑不得,扬手敲了碧灵一个爆栗,说道:“难道我天天跟你腻在一起就好了?洛阳城危在旦夕,我虽不能挽狂澜于即倒,但至少应该尽份力不是?”

    碧灵捂着额头,委屈地哼了一声,“是,是,是。你是大英雄,你们都是救苦救难的大英雄……”猛一跺脚,扭身就走。

    关天养也没有追,苦笑不语,心下暗道:“这丫头,难不成真的喜欢上我了?”又觉得实在没这种可能性,毕竟小蓬莱上下谁都知道他与杜若的关系,碧灵纵然再天真,也不至于无知到哪里该插足,哪里不该插足都分辨不清吧?便又觉得碧灵可能是太无聊了,心说:“杜大先生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哪里有功夫顾得上她?其余的小蓬莱弟子都肩负有任务,忙得脚不沾地,从早到晚影子都看不着。就她一个人闲着,偏又跟我相熟,了不得就想着要我陪她解闷了……”又想着碧灵生得娇俏,靓丽并不输于杜若,天性又活泼,浑似歇不下来的百灵鸟儿,任谁能得她作伴侣,便是睡着了都该笑醒。可他喜欢的是温婉沉静,解语知心的女子,舍此而外,任脸美若天仙,也教他难以动心。

    杜友逢的下处就在总督府的对面,原是总督的私宅,宽广富丽,清静幽雅,只可惜长时间无人打扫经理,阶前院后不免也是杂草丛生,花园虽是草木茂盛,却是乱得毫无章法。

    杜友逢正要拆看书信——这几天来,关天养总见他有写不完也看不完的信,虽很纳闷,却也不敢问认都是谁写来的——神情又冷又沉,看不出喜怒。关天养见过礼后,好半晌他才点头嗯了一声,指着椅子道:“坐……”

    关天养逊谢了,这才坐了半边屁股。

    通过几次的接触,关天养知道杜友逢不是一个古板严肃的人,偏在自己面前,却是从来不苟言笑,更没一个好脸色,心下虽有些愤愤,却也隐约猜到他是在端‘严父’的架子。有时候他总忍不住在想:若父母还在堂,是不是也这般对他?久而久之,脑海中父亲的形象渐被杜友逢取代了。杜友逢的好他是有感于心的,若换作别的任何人敢这般对他施以颜色,就算不至于打起来,也绝对坐不到一块儿去。

    杜友逢写完一封短信后,吹干了墨,卷了起来,装进了一只铜管里,加了封印,这才扭过头来看着关天养:“去见过豫州总督了?”

    “是。跟他们商量了一下抵抗魔物攻城的事。眼下他们最缺的是粮草,若不能在半个月内解决,城内的十几万守军怕是饿也得被饿死了,哪里还能坚守得下去?”

    “粮草的事已由三清教派出人去催督了,想来要不了十天就能运上来。”

    关天养这才知道杜友逢早有部署,就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许道兄已经派人回山向李宗主奏报,要多分派弟子赶着炼制甲胄。据我的了解,他们最多也就能够派出六百名弟子,按每天每天两到三件来计算,满足十五万人至少需要耗时三个月,而要将豫州行省所有的府军都装备起来,怕是要好几年的功夫。梁道兄已在协调各门派一起来办成此事,不过甲胄则需要朝廷提供,还有一些普通的材料。这事你最方便出面,所以还得劳你赶紧跑一趟中京。我的想法是,要朝廷最好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负责配合后勤保障的工作。”

    关天养从杜友逢的话中听出这场除魔大战的总指挥是梁师曾,杜友逢的地位大约也不低,至少是协调梁师曾一起指挥,要不然这些事情就该梁师曾亲口向他分派了。便笑道:“还是杜大先生想得周到,到了中京后,我会把这些建议转达给朝廷的。”

    杜友逢从桌上拿起一封加盖了玄武宫和乾坤庭印鉴的符书,“相关的情况我已经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了,你把它转交给皇帝,权作凭证!”

    关天养忙道:“这倒用不着,我亲自去了,他难道还敢怀疑么?”

【三百八十四、进京(上)】

    杜友逢冷冷地审视着他,“那是你们的私谊,这是公事!”

    关天养顿觉讪讪地,接过符书揣好,又说:“倒是我糊涂了……”

    杜友逢似已言尽,摆手道:“去吧!”便又提起笔来,继续忙碌。

    从后院出来,碧灵就迎上来问是什么事,关天养就说跑路的事,碧灵拦着去路道:“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

    关天养摇头道:“不行,你以为我是去玩么?”

    碧灵大声道:“正是这样,你才更要带我去,多个帮手总不是坏事!”

    关天养还是摇头,“你走了,杜大先生身边连个人也没有,万一有事找谁去?”碧灵还要争辩,就听杜友逢的声音从后院传来:“碧灵,进来!”她顿时满脸的不甘,怒道:“你不准走,我求师父去……”快步跑去了后院。关天养哪有功夫等她?出了院子,便直奔中心广场,用符牌召来了飞舟,便直取中京而去。

    中京距离豫州万余里,第三天中午关天养便赶到了。他倒没有惊世骇俗地直接将飞舟降落在了中京城里,而是泊在了城郊的山上,然后步行进了城。

    中京的市面依旧安定繁荣,与濒临绝境的洛阳形成鲜明的对比。百姓安居乐业,达官显贵们醉生梦死,几乎听不到有人谈论豫州正面临的可怕危机。

    关天养并没有急着去见萧延,而是寻了处酒楼,大快朵颐一番。邻桌坐的是几名部曹小官,又是同年,下值之后,约来此处小聚。关天养听他们各自发泄着对上司、对朝廷弊政的不满,到了后来,直接骂起了宰相彭贵仁来,一个说昏聩,一个说贪婪成性,一个又说玩弄权术,一味只知打击异己……他以前常去茶楼,没少听下面的人骂上官的不是,大多是肆意捏造,子虚乌有,籍此聊以发泄心中的不满罢了。他也就没有多作在意,只是喝酒吃菜。

    没过多会儿功夫,原本正骂得兴高采烈的三人戛人而止,其中一人还将手边的酒壶都打翻了,溅得关天养满脚都是。“怎么回事呢?”关天养当场就不高兴了,还只当三人喝醉了,扭头过去,便要开骂,却见三人如雕像般呆坐着,神色惊恐地看着通往雅间的过道。“出活鬼了么?”嘀咕了一句,伸手拍了一把打翻酒壶的那人,问道:“老兄,你怎么回事?不喝就不喝吧,何必将酒壶也打了,靴子都给我溅湿了呢!”

    那人面如土灰,惶恐之极,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摸出一星碎银子扔到关天养的桌上,“这桌席面算我请,给小哥赔不是……”抬起屁股就跑,另外两人也是,简直就像遭遇了老虎的狐狸,哪里还有刚才嬉笑怒骂,粪土王候的气势?

    关天养哟嗬一声笑了,自顾着说道:“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呢?”就见掌柜的点头哈腰地从雅间里退了出来,边退还边说:“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拍着桌子叫道:“掌柜的,过来!”掌柜一怔,忙趋步上来,陪着笑脸问道:“客官,你有什么吩咐?”关天养斜瞅着雅间半闭的门,好奇地问道:“那屋里是谁呀,尊贵得还要你亲自去招待?”

    掌柜打量着他,“客官是外地来和客人吧?”

    “不错,我这是贩一批货来京城的。刚才隔壁坐的三位官老爷都被吓跑了,临走还打翻了一壶酒,溅得我……你看,靴子都湿了。难不成是皇帝,会把他们吓成这样?”

    掌柜的帮赔着不是,又亲自给关天养斟了一杯酒,说:“皇帝哪能来咱们店里?不瞒你说,这位客人也是一等的一的尊贵,当朝宰相、官封一品、皇上御口尊之为太师的彭相彭大人是也!”又说要去厨下亲自监督上菜,颠颠的去了。

    关天养喃喃地道:“难怪,骂了半天的正主儿到了,也难怪吓得跟丧家的野狗一样……”正准备会钞走人,直奔齐世武府上的,就听得楼梯蹬蹬作响,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登上了楼来。定睛一认,岂不正是齐世武?

    齐世武正要直奔雅间,乍见有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虽四年多未见,可关天养丝毫未变,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失声惊呼道:“关兄弟……”

    关天养笑着拱手道:“齐大人,久违了!”

    齐世武忙迎了上来,满脸都是欢喜不尽之色,“关兄弟,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早几年就听说你入山静修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着你这回是不修成正果必然不会重返红尘的,我等福命浅命,怕是没机会再见你面了。什么时候进京的,也不先通知一声,可见你没拿我当朋友了。山珍海味我未必招待得起,但至少还有几坛存了三年的【太白醉】,想来也不至于要关兄弟失望的。”这一番话明着怨、暗着捧,既不刻意套近乎,也没有疏远的意味,反倒教关天养倍觉亲切。正要答谢,就见那雅间里走出一作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来,笑道:“哟,齐世伯已经到了呀。家父正催我赶紧去迎候呢,恕小侄怠慢了!这位是……”

    齐世武笑容一敛,微微一颔首道:“劳你父亲久候了。这位是三楚旧友,已经有几年不见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中年文士打量着关天养,起手笑道:“原来是三楚远客,失敬了。何不一起,既为远客接风,又趁便叙旧?”

    齐世武心知今晚的私下谈话很重要,彭贵仁主动邀了三次,他实在推不开了才勉强答应前来。不想半路撞到个关天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若说撇下他去会彭贵仁,私情公谊摆在那里,怎么都说不过去;若说拉上他一起参与这场聚会,必然被彭贵仁视为故意搅局,也是一场麻烦。可若是关天养懂事,就该主动推辞,另约拜会日期,这也能够避免大家的尴尬。不想关天养竟似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呵呵一笑,应道:“既是如此,那就叨扰了!”

    中年文士脸色一黑,瞟眼见齐世武满脸的无奈,暗哼一声,便伸手肃客。

    进了雅间,就见一相貌与中年文士约有七八分相像的矮胖老者站了起来,起手笑道:“子英兄,快请,快请……”本是准备了满肚子的客套话,可见随着齐世武进来的关天养,顿时像遭了雷击,当场呆住了,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他到底是宰相城府,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笑问道:“这位是……”

    中年文士干笑道:“这位公子是齐世伯的旧友……看我也是糊涂了,还没请教公子贵姓、台甫?”

    关天养大拉拉地坐了下来,自斟了一杯酒端在手里,这才答道:“不敢,免贵姓关,名天养!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当朝宰相彭太师了?”

    彭贵仁轻咳了一声,不阴不阳地道:“不敢,正是本阁!”官架子立时摆了出来,大有给关天养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本阁?”关天养嗞的一声将杯里的酒喝了下去,笑问道:“齐大人,宰相都是自称‘本阁’的么?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呢!”

    齐世武更加的尴尬。中年文士见关天养轻狂如此,也作了恼。若不是看齐世武的面上,他哪里会邀关天养进来?正要发作,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划过,身子猛地一颤,脸色刷地苍白了,嘶着嗓子问道:“你,你是哪个关天养?”

    “我是哪个?”关天养哈哈笑道,“我就是这个。齐大人,看这情形不像是叙旧吧?倒是我猛浪了。”站起身来,抬手道:“对不住了,搅了二位的局!告辞!”站起身来便要走。

    齐世武何尝没有看出来关天养是故意搅局的,而且还是专门针对彭贵仁,一时也想不透其中的缘由,笑道:“今晚也是巧遇,谁曾想关兄弟在这时候进京了?我也有安排不周之处。彭兄,要不我们改日再聚?”

    彭贵仁听中年文士耳语了一句,脸色先是青灰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齐世武见关天养已经下楼了,只得拱了拱手,忙跟了上去。这人一走,彭贵仁就丧魂失魄地跌坐在椅子里,喃喃地叫道:“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中年文士也是哭丧着脸,哀叹道:“谁承想这尊菩萨会在这时候进京呢?爹,依孩儿看来,你,你还是上表请辞了吧……”

    齐世武将关天养让上了马车,便说:“今天这事也真巧得很。彭贵仁约了我几次,实在却不过了应了,不想又撞上了你。”

    “你这是在怪我不懂事,猛浪了?”

    齐世武忙道:“怎么会?我跟彭贵仁私交泛泛,也不怕得罪他。不过看关兄弟的样子,好像对咱们的宰相大人颇有些意见?”

    关天养摇头道:“没有。原就是想恶整一下,试试这位宰相大人的肚里是不是真的能撑船,没想到连酒杯都撑不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勾当呢?他是宰相,你是尚书,纡尊降贵地约你,肯定没好事!”

【三百八十五、进京(下)】

    “这……”齐世武犹豫了一下就笑道:“也不瞒你,皇上有意换相,彭贵仁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便活动了起来。他知道我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当然,这都是托关兄弟你的这福——估计要我在皇上面前保他一保。”

    关天养噢了一声,只是打量着齐世武,问道:“你也当了四年多的兵部尚书了,皇帝怎么还不把你提拔上去?”

    齐世武淡淡地一笑,说道:“为国家做事,何计官位大小?”

    关天养哧的一声笑了起来,“扯蛋了吧?那你不当这尚书了,去洛阳当一名普通的守城士兵。如何?”想到齐世武到底老了,没力气,又改口道:“或者去范文熙手下当一名书办也行。你可愿意?”

    齐世武哈哈笑道:“这个我还真做不来……”神情一凛,“关兄弟莫非是从洛阳赶来的?”

    关天养冷冷一哼,“你以为呢?”便将洛阳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也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

    齐世武又是惊惧又是欢喜。惊惧者,洛阳的形势危在旦夕,稍有松懈,万年古都必须毁成瓦砾;欢喜者,有修行者襄助,洛阳又何愁不保,魔兽又何愁不灭,天下何愁不定?他职在兵部,守疆卫士原是份内之士,闻此佳信,自然是激动万分。连说明日一早就领他入宫面圣。

    关天养本想今晚就去见萧延的,但想到还有许多事情要和齐世武计较,待商议周全了再进宫也不迟。

    回到齐府,齐世武就叮嘱房门,今晚闭门谢客,谁来了也不见,又命家里厨下拿出本事,好好地整治一桌菜来,还叫人去把埋在后园的【太白醉】挖出两坛来,这才让关天养让进了正堂。

    魔物肆虐了半个豫州行省,其南的淮阳行省也被波及,计有一千七八百万人逃离家园。截止目前,朝廷所统计到的死亡人数是三万八千有余,下落不明者三十一万九千多。

    关天养怵然道:“这么多?”

    齐世武似乎都有些麻木了,吁了口气道:“这还只是各地官府报上来的数字,不过是大致的估算,真实的怕是更多。豫州和淮阳二省乃是九州腹地,地域平缓,人口甚众。据长治二年户部统治的数据,豫州行省计有户口八百三十二万余户,淮阳行省计有一千零七十八万余户,二省总人口共是八千多万。魔兽肆虐的区域正是二省人口最为密集之所在,仅是光州一府就有人口七十余万,洛阳更多,计有近四百万人口。目前朝廷已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到了抵抗魔兽的扩散上来,拿不出更多的力量来安置逃离家园的百姓,长此以往,怕是会出大乱子的!”

    关天养知道齐世武所说的大乱子是难民久久得不到安置,必然暴发骚乱。魔物或许支援不了大玄朝的根基,但单体破体力与魔物有着天壤之别的难民却能。想了想便问道:“那朝廷是什么章程?”

    “先拒魔兽,再安难民!”齐世武道,“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若是先安置难民,魔兽活动的区域就会越来越广,难民就会滚雪求似的越来越多。可惜呀,人的力量到底是没法子跟魔兽相比,纵是倾尽朝廷财力和物力,为驻守洛阳的士兵打造了最好的甲胄,一样的于事无补!”

    掌灯时分,管家来说酒席已经备好,设在后花园的水榭里。齐世武就说先不谈这些头疼的事了,还是先填饱肚皮要紧。

    经过一整夜的商议,关天养心头有了一个完整的方案,齐世武也为他的新国防方略打好了服稿。洗漱了毕,齐世武换了身簇新的衣袍,正准备领着关天养一同进宫晋见皇帝,就接到兵部司官来报,说驻守南苑的两万士兵哗变了,占据了军营,拒不执行昨日发下的兵部调令,移换防区。

    齐世武脸色当即就青了,失声问道:“怎么会?怎么会哗变的?”幸得他经历了不少的大风大浪,这才不至于乱了方寸。

    那兵部司官喘息着道:“还不清楚,只听说是有人克扣了军饷。也有人说是兵部有意调他们去豫州抵御魔兽,他们都说这是送死,不愿去!卓大人已经赶过去了,他说请大人尽快拿出个应变方略来,京畿重地,万一,万一有点什么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呀!”

    齐世武站在檐下,静思了片刻,就喝道:“备马,去南苑!”

    关天养恰好走了出来,笑问道:“齐大人,这是要去哪呢?”

    齐世武也没功夫细说,就道:“南苑的两万多士兵哗变了,我这得去处置,进宫的事还是等回来再说吧……”迈步就走。关天养一听士兵哗变,便想到楚庸说的故事,忙道:“等等,我一道去!”他倒不是想帮齐世武,而是好奇,想看个新鲜。齐世武一想有他这样身手高绝的人护卫在侧,便是万军丛中也不会有失,便道:“去看看也好!”

    马都是上等的神骏,不到一个时辰,齐世武一行数十人便抵达了南苑军辕之外。隔着老远,就听到营里传出的喧哗之声,好多人都嚷着要杀了齐世武,说他是个只晓得喝兵血的贪官、脏官。

    这一路上,齐世武的脸都又阴又黑,听了这样的话,也没有变得更坏,只是冷哼了一声,勒马冲进了辕门,见有士兵来拦,就喝道:“齐世武来领死了,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营中的人都听到了,渐渐地便静了下来。

    两万余人的军营占地数千亩,中心便是操场,哗变的士兵将赶来了解情况的兵部左侍朗卓尚志和一干兵部司官都围在了中心,气势汹汹地讨要说法。齐世武打马冲了过去,厉声喝问道:“这是干什么?造反吗?赵良成,赵良成呢,给本部堂滚出来!”

    昨儿听彭贵仁自称‘本阁’,现在又听齐世武自称‘本部堂’,关天养便有些想笑,暗道:“这些个当官的,自称可真多。县令自称本县,知府自称本府,总督自称本督……大玄朝有多少号官职,难不成每个都有个自称么?”

    齐世武的喝令之下,面色铁青的御林军虎卫营统领赵良成走了出来,大拉拉地一拱手,“部堂大人,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见礼了……”话才说到这里,齐世武就哈哈冷笑道:“你还晓得见礼呀?你这礼还见得不够大吗?嘿嘿,本部堂当不起,也不敢当!”

    赵良成怒极而狞笑道:“敢问部堂大人,这一年多来,缘何我营兵士俸银每月少了五钱?两万人马,每月就是一万多两银子,一年就是十多万,这些钱都去了哪?谁吃了?还有,我等拱卫京师,尽职尽责,为何要把我们调去豫州。那是送死,送死!知道么?”

    齐世武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的逼视着赵良成,将手里的马鞭甩得山响,格格地笑了起来,“赵良成,你是故意啸众闹事,是不是?”

    “末将岂敢,还请部堂大人明示!”

    “去年二月初八,部里召开会议,你也亲自参加了的。当时就明确告知了,奉内阁诀议,即日起凡我大玄朝府军士兵每月俸银降五钱,省下来的钱都用作为驻守洛阳的打造装备了。兵部、户部还有工部皆有账可查,难道是我齐世武私吞了?还有,漫说兵部还没有调用御林军驻守豫州的想法,即便是真有,尔等身为军人,岂能因畏死而抗命?赵良成,本部堂素来看你还算老成可靠,不想也是个奸滑之辈。说,是谁指使你煽动士兵哗变的?”不待赵良成答话,就高声道:“众将士都听清了,减俸银乃是内阁诀议,兵部也是奉命执行,绝无私吞饷银之事。设若真有此类事情发生,本部堂向各位保证,一定严加查办,绝不辜怠。至于移守豫州一事,那更是笑话。我大玄立朝以来从未有御林军驻守地方的先例,若是把你们调走了,谁来拱卫京师?再者,豫州防务只由豫州驻军负责,纵然形势真的危急,那也是从临近调兵,哪有直接从京师抽调御林军的道理?这些谣言也不知道是谁捏造出来的,其心之恶毒,实在教人惊惧。还请大家先行回营,该操练的操练,该值岗的值岗。今日之事,本部堂自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待!”

    赵良成阴阴地笑了两声,大喝了一声:“慢!”原本已有散去之心的士兵又将心眼提了起来。“部堂大人……”赵良成依旧不失属下礼仪,拱手道:“敢问我部兵士每月俸银是多少,还请明示!”

    齐世武不假思索地答道:“御林军不分哪个哪个营,士兵每月俸银皆是五两,扣除五钱后,便是四两五钱。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良成哈哈大笑了起来,“末将没有了!”

    众士兵顿时又鼓噪了起来,嚷道:“贪官,贪官,贪官……”渐渐逼了上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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