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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非     超级强化天师txt下载     超级强化天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二十六、史铁战】

    齐世武苦笑道:“关老板聪慧如此,岂有想不明白的道理?三殿下去岁才晋位亲王,执掌中京卫一半兵权。此前从来没有刻意经营过,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蔚然成势,可不是因为三殿下才高德劭,绝大部分是因为钱,小部分是因为在太子殿下那里得不到重用,倒过来烧冷灶,寻机会的。只有极少数人是因为私人恩怨才死地塌地地支持三殿下。试问这些人中,又有几个是忠诚可用的?”

    关天养笑道:“既然钱已经将路搭了出来,那就继续让钱去发挥作用呗?他要多少,只管跟史大掌柜说就是了!”

    “这个……”齐世武的神情颇有些为难,“三殿下在信中说,钱是不缺了,就缺忠诚可靠的人……”

    关天养当即就听出了弦外之音,脸色一冷,“怎么,他是想叫我去听从使唤?”

    齐世武忙道:“三殿下岂会有此不敬之想?这几个月的来信中,三殿下一再叮嘱我物色忠诚可靠,且能力上佳之士送进京去……”苦笑了一声后,又摇头叹道:“急切之间,哪里去找二者兼备之士?今日登门,一则是将京中形势相告,二则么就是借机将这个难题甩给关老板。毕竟关老板交游广阔,不论是江湖还是修行界,都有朋友……”

    关天养不禁暗骂了起来,“老子哪里交游广阔了?就算认得几个,是甘愿为皇位争夺卖命的么?自己解决不了,把烫手山芋扔给我,也真是够奸滑的。可我若不接,这个师父当得也未免太不称职了。头疼呀……”斟酌了半晌也没想到解决之法,只得笑道:“行,这事交给我吧……”又谈了会子九夏的时局和灾后重建的情况,齐世武这才离去。

    不想送走了齐世武,柳尚清又呈进一大堆拜贴。关天养也懒得看都是哪些人的,就说:“告诉他们,我有急事已经走了,要过几天才回来。若是有业务上的事,直接跟史太掌柜接洽。若是私事……那等我空了再说!”也懒得再啰嗦,拍拍屁股便经由后门走人了。

    用易容珠变换了容貌后,这才回关帝庙去看了一趟。

    他居住的小院依旧保持原貌。柳家每天都会派人来打发,很是整洁干净,屋内的陈设也不曾动过,只看一眼,所有的回忆都人脑海中活过了过来。

    为了安置灾民,关帝庙附近几条街都被四丫买了下来,成了关天养名下的私下。九夏城恢复重建开始,百姓们就当这里当成了神灵护佑的圣地,时常来烧香许愿,秩序很是混乱。官府在和柳家、史大掌柜会商了几次后,决定重建关帝庙。除了关天养打小居住的小院不动外,再在原址上扩大规模,营建了起来。如今的关帝庙既是九夏城香火最为鼎盛之所在,也是商业极为繁华的区域,非常的热闹。

    关天养一直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坐到了天黑,这才跃墙出来,叫了骡车,直奔史家而去。

    史宅内外一派灯火通明。

    史玉柱亲带着三个儿子和孙子铁战已在门口候了将近一个时辰。过往的路人莫不奇怪:还有什么样的贵客值得史家上下如此劳师动众?

    眼见着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还不见关天养的踪影,老二史文台就道:“爹,小关少爷真回来了么?会不会是假消息?”老大史文进见老二都开了口,这才附和着道:“是呀,爹,会不会是认错了人呢?”史文渊没说话,只是引着脖子望着巷口。

    史铁战摸着饿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拉着史玉柱的衣袖道:“爷爷,要不咱们先吃了吧,就算小关少爷真回来了,今天晚上也未必会来咱们家呀!”

    史玉柱冷眼瞧着文进、文台和铁战,突地断喝道:“不管来不来,今天晚上都必须在这候着!”

    “来了,来了……”史文渊望见一辆骡车飞奔而来,也不管里面坐的是不是关天养,就迎了上去。

    这一个时辰里,过去的骡车不下十辆,却没一辆在史宅前稍作停留。史玉柱和文进、文台正以为这辆也会疾驰而过,不想车夫一勒缰绳,健骡前蹄扬起,嘶鸣了一声,稳稳地停了下来。

    史文渊一步抢上去,也不管里面坐的是谁,就掀帘子。

    关天养远远地就望见史家老小都在候着了,心下兀自感慨着:“这个史大掌柜,就是讲礼数!”见史文渊掀起了帘子,就顺势跳了下去。

    “真是小关少爷……”史文渊激动得脸膛发红,却也没忘了礼数,长揖着拜了下去。关天养将他拉起,又遇上了扑上来的史铁战。这才一年多功夫没见,史铁战与柳长生一样,都长高了、壮了,性子也都更加地野了,照面之下,就是一拳攻了过来。

    关天养一眼就断出这一拳藏着五记后着,只是一指点向了铁战的脑门。铁战惊得噫了一声,忙跳了开去,变拳为掌,一式‘推窗望月’,朝关天养胸腹处拍来。

    史玉柱见状,惊得变了脸色,断然喝道:“战儿,放肆……”可哪里喝斥得住?

    史铁战比柳长生长着一岁,但手底下的本事却不可同日而语。每一招攻出,看似平平无奇,其实都藏着不少的后着,应变也极为迅捷,可惜他的对手是关天养,任有千般巧妙的变化,也是无法施展出来。可关天养却是越看越满意,二十招后,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好,抬手一拂,一道巨力将铁战高高地抛了起来。铁战凌空身子一扭,将后抛之力化解了,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才拱手一揖,深深地拜了下去,然后又直挺挺地跪下,说道:“小关少爷,你看我现在够得上当你徒弟了么?”

    关天养哈哈大笑,示意一旁行礼的史玉柱父子免礼,走到铁战面前问道:“老实说,可有人指点你么?”

    铁战摇头道:“没有,都是我自己摸索的!”

    关天养颇有些激动,暗道:“好小子,天赋非同一般呀!”但嘴上却并没有给予更多的夸奖,只是点头道:“不错。先起来吧,回头考考你再说!”铁战益发的兴奋,黝黑的脸膛泛起了红光,一蹦而起,叫道:“要考什么?我接着就是!”

    关天养嘿嘿地道:“接着就好!”这才冲史玉柱拱手一揖,“史大掌柜,这才一年多功夫没见,你也见老了!”

    史玉柱高兴得合不拢嘴,哈哈地笑道:“孙子都这么大了,还能不老?来,来,小关少爷,屋里请,屋里请!”

    到正屋落座之后,文进媳妇就将茶奉了上来。史玉柱却将早备好的账本抱了上来,要关天养查核。

    看着三堆半人高的账本子,关天养顿时有些傻眼,愣愣地问:“这,这都是些什么?”

    史玉柱道:“账目,都是这一年多来三家店铺经营的账目,请小关少爷验看!”

    关天养哧地一声笑道:“我才回来你就让我看这东西?没功夫!再说,你办的事我还有不放心的么?都搬走。你将大概的情况说说就行了!”

    史玉柱最先说的是知真斋和天下楼的经营状况。经过一年左右的努力,终于完成了知真斋和天下楼的独立经营,业绩情况虽大不如意,但也远比宋奕和欧阳家执掌的时候好太多。怀远堂已经走上了正轨,各路慕名寻上门来的生意多得很,有些没法子接下来,就由知真斋或是天下楼来做,再不然就是引荐给有实力的商家。

    关天养听得连连点头,并不发表意见。只玉柱却只他是顾及颜面,不好当面批评,就问道:“小关少爷,你看这样可行么?”关天养笑道:“怎么不行?生意只要越做越红火,那就是对的。接下来你打算在哪些地方开设怀远堂分号呢?”

    史玉柱踌躇着道:“这个,我也犹豫着,不知哪里更好。和陆大长掌还有沈执事碰了几次头,他们说潜江府肯定是头一个,江州府也要。还有就是我拿不准要不要在玄武山下的天机镇上也开一间。暂定就这么三处,多了也张罗不开!”

    关天养嗬地一声笑了开来,“史大掌柜,气魄不小嘛,还打起了玄武宫的主意了。说说,又为什么犹豫不决?”

    史玉柱道:“沈执事说了,但凡能在玄武山天机镇上做生意的,无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商家。咱们怀远堂虽说才做起来,但打的是你小关少爷的旗号,也不比谁的差。若是能跻身玄武山天机镇,无疑对咱们店铺的影响力有着不小的提升。再者陈少爷是马神仙座下弟子,玄武宫上下看他的脸面,岂有不照顾咱们生意的道理?可是沈执事又说了,玄武宫乃是天下第一大派,但凡在玄武山天机镇上经营的生意,无不都是要最好的,品质稍次一些,非但拿不出手,还会让人觉得是在藐视玄武宫。咱们现在的货源多来自重极门和小蓬莱,没得道理把这两家的东西拿去卖给玄武宫的道理不是?我想着沈执事的话也极有道理,所以才拿不准要不要在玄武山天机镇开设分店!”

【三百二十七、史玉柱的担忧】

    关天养可不想这么早就把生意做到玄武宫去,就算没有这些理由,他也会寻个理由来制止了,当下就说道:“沈执事的话很有道理,玄武宫天机镇那边就先不要了。依我看,除了江州和潜江这两处外,中京那边倒是可以先开起来。”

    “这个,我也想过……”史玉柱面露为难之色,“小关少爷可曾想过,若是三殿下没能继承皇位,咱们的投资不但都要打水漂,怕是产业都得被新皇给查封了!”

    “他敢!”关天养冷笑道,“幽灵宫难道是吃素的么?”

    “这……”史玉柱忧忡地摇了摇头,“小关少爷你还不知道吧?”

    关天养见史玉柱这般神情,立时感到一丝不妙,问道:“不知道什么?”

    “就这今年初,沈执事找我谈过话了。也不知他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我们与三殿下有银钱上的往来,他就提醒说,鬼市商家最好不要与朝廷搅在一起,这是坏规矩的。若是因此而违反了朝廷的律法,幽灵宫也没法子保全……”说到这里,他深为惊悸地叹了口气,“现在我都有些害怕起来了!”

    关天养沉默了片刻,笑道:“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费点力气,将三皇子拱上皇位不就成了?”

    史玉柱怔怔瞧着关天养,却没有言语。关天养笑道:“怎么,大掌柜的怀疑我办不到?”史玉柱这才摇头道:“不知小关少爷想过没有,这样子何时才是个了局?这一任皇帝上位了,那下一任呢?难不成咱们为了一己之私利,一直左右皇位的继承不成?”

    关天养反问道:“按你的意思,现在就抽手么?”

    “当然不能现在抽手!”史玉柱道,“那一样来,咱们的投资可就真的打了水漂。但也不能过从太密了,只等三皇子一登位,咱们就抽手。以后不管朝中发生何等变故,也是万万不能再插手干预了!”

    关天养暗觉史玉柱是越老胆子越小。不过他在朝堂上没什么利益可言,助萧延纯粹是因为当师父的责任。他做的这行生意靠的就是本事和交情,与朝堂扯不上半点干系,无就无所谓过从密不密了。见铁战在外露了露脸,却不敢进来,便问:“铁战,什么事?”铁战这才跳将进来,嘻嘻地笑道:“小关少爷,爷爷,饭菜都备好了。要不吃过了你们再来谈?”关天养笑道:“好……”这才醒悟过来史玉柱为什么怕了:他是有家有室的人,而自己却是单身一个,朝廷的律法再森严,也都治不住他。可史玉柱就不一样了,一旦问他个附逆的罪名,那可以要满门抄斩的。却又立即改口道,“马上就来,你先去吧!”铁战吐了吐舌头,扭身跑了。

    关天养笑叹道:“我帮萧延是念着当师父的责任,倒是没有别的心思。既然有这一层忧虑,那就趁早与他撇清关系为好。你就看着办吧!”

    史玉柱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绽出了几分笑意,道:“是,我一定妥妥当当地办好。酒菜已经备好,小关少爷先请入席……”

    饭毕,关天养也没去看那堆得小山一样的账本,而是叫来了铁战,考较他这一年多领悟了多少技巧。

    不考不知道,一考反而大出意料。

    单从悟性而来,史铁战或许并不亚于他,甚至更为出色。当初将剑修的入门之法授与史铁战时,并未讲解该如何练习,可史铁战生生从中悟出了一条门路来,不但演练出一套拳法,还奠定了原力的基础。

    若论实力,不过十四岁的史铁战已经不输于一般的江湖豪客了。只可惜他没关天养的好运气,既没有万宝炉或是青城剑典一类的灵物护体,更没机会吃到人参果这类罕见的天地奇珍,修为进境自然远不及关天养。

    两个时辰的考较下来,关天养对这个只比自己小三岁多的少年是越来越喜欢,问道:“你就这么想拜我为师么?”

    史铁战昂然答道:“是。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拜在小关少爷门下,跟着你学习这剑修之法!”

    关天养摇头道:“剑修之法固然是极好的,但我的本事却差得很,修行界随便一人都能将我耍弄得团团转。你还是要拜我为师么?”

    史铁战依旧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拜小关少爷为师可不是为了与人争斗打架,而是喜欢这剑修之法。你若是不收我,我自己领悟便是,能悟得多少便是多少!”

    这心态……关天养差点就忍不住大赞起好来,但还是难抑激动地看着史铁战,点了点头道:“你既能这样想,那也是不错的。好吧,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史铁战喜得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伏地跪下,咚咚咚叩了一气,也不知叩了多少个头,直到关天养连喊:“好了,好了,地板都被你叩烂了,起来吧……”他这才仰起身来,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大礼。”又叩了起来。

    史家上下都没有睡,听得史铁战大笑,都出来一探究竟。目睹着这一幕,史玉柱固然欣慰,文进老婆也是欢喜得哭了起来。

    关天养扬脚虚踢,一股大力将史铁战掀了起来,“我门下不讲这些虚文。回头我自会将规矩告诉于你,你好生遵奉便是。”

    “是,师父。弟子一定谨遵师父教诲,须臾不敢忘却!”

    就算关天养不喜欢应酬,但九夏城的很多人都是不得不见的。好在这次回来不急着走,虽烦,但还是耐着性子把该见的人都见了。也就是从这些来拜访的人身上,他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成为九夏城的头号人物,不论是财富还是权势,都已经无人能够与他比肩了。

    当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特羡慕有钱有权的人,只觉得他们颐指气使,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等自己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才发现未必有想像中那么的自在。交际的圈子大了,利益的牵扯广了,顾忌也就越来越多。但好在都是求着他来的,不需要他去求人,这倒是省了不少的心。再者他只负责见人,沟通一下关系,要谈业务上的事,一般都往史玉柱那里推,实是推不过了,能应承的就应承,不能应承的也绝不拖泥带水,含糊其事。

    在他走后的这一年多,天下楼和怀远堂所售的法宝几乎都是来自重极门——这也是他跟李延极的协议,旨在维持住生意上的局面——如今回来有了时间,他就开始自己动手强化。不过十天的功夫,便有两件灵品五阶的法宝摆进了怀远堂的橱窗,另还有两件灵品六阶的进了拍卖行。

    灵品法宝在鬼市上售卖可谓是极为罕见,但凡一出现,必然会引来哄抢。此番也不例外。摆在怀远堂橱窗里的两件灵品五阶法宝第三天就卖出去了,而交易所的三件则因拍卖日期定在了十日后,目下也还不知道将会花落谁家。短短的几天功夫,也有上百修行者赶来了九夏城,为求拍得三件灵品法宝,他们可谓是不惜倾尽所有。

    若不是找不到好的材料,关天养还真想强化一件圣器出来卖呢。

    不过,在看到如此之多的修行者对法宝趋之若骛,他就想起一件事,齐世武说的那件事。

    萧延身边不是没可靠的人,要齐世武帮着物色几个既忠诚,本事又好的送进中京么?急切之间,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好找,可法宝却能弄几件出来。一件灵品法宝难道还抵不上一个武林高手么?想到这样,关天养又把自己关进屋里,耗了三天的时候,强化了四件最高灵品三阶的法宝,都用封印密封进了厚重的铅箱子里,这才打发人去请来了齐世武。

    齐世武正准备外出巡视河工,听说关天养有要事相商,忙抛下巡视队伍,匆匆赶来了栖凤街怀远堂。

    怀远堂便是以前的紫云府改建过来的,规模比知真斋大多了。齐世武在伙计的引领下,进到了后院,见关天养悠闲地坐在开得正盛的桂树下喝茶,顿时怔住了。

    关天养也不起身,笑着招呼道:“齐大人,我还算计着你得有会子功夫才能到呢。来,请坐!上茶来!”

    齐世武心头有气,呵呵地笑道:“关老板可真悠闲呀!”迈着方步踱了过去,心下却在猜测关天养叫他来有什么事。

    关天养一眼就看出齐世武不高兴了,强忍着怒火,不敢发作,便笑道:“生哪门子的气呢?你以为我巴巴地派人叫你来,就看我喝茶么?”

    齐世武一凛,心下的怒火瞬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也不掩饰内心的惊骇,反而笑问道:“关老板是如何看出来的?”

    关天养没有答,只是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乾坤袋道:“把这个交给萧延!”

    这只乾坤袋的样式非常的普通,看上去就像普通的荷包,无任何出奇之处。齐世武拿了起来,掂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妆点的重量,奇道:“这个荷包?”

【三百二十八、钱庄计划泡汤】

    关天养笑道:“这是只乾坤袋,里面装着他要的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齐世武这才恢复了从容,也不问乾坤袋里装的是什么,笑道:“关老板这些天忙得是吃饭都顾不上,却还惦记着三殿下的事,可见是有心人呐。”

    关天养见他说话不阴不阳的,似乎是不满意自己没有直接出力,也没有往心里去,“我能做的也就这些。告诉他,放手去做,即便当不成皇帝,也可以随我修行去!”

    齐世武这番才动了容,本是想问关天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的,但想到交易的接连三场的拍卖会,便知关天养不可能走得开,就问:“如此说来,关老板觉得三殿下胜券在握了?”

    关天养笑了一笑,伸手接住一朵掉落下来的桂花,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一嗅,“他要是当不上皇帝,也就不配作我的徒弟了。若是只晓得等着吃现在的,他也就不配当这个天下之主!”

    齐世武一敛笑容,频频点着头道:“我明白关老板的深意了。这番话我一定向三殿下转告!”站起身来,便说还有公务需要处置,就匆匆地去了。关天养也没有起身相送。

    齐世武才走,伙计就来禀报说通大恒钱庄的掌柜曾之奇来了。

    关天养这才站起身来道:“快请!”在他看来,一省总督也就是个地方官,皇帝的奴才,算不得什么人才。但通大恒钱庄的掌柜可就不一样了,不但执掌着鬼市的命脉,还与他接下来要筹谋的大事有关,自然得客气些。

    曾之奇是个又瘦又矮的老者,留着两撇山羊须,若不是脊梁挺拔,双眼炯炯有神,怎么看着怎么猥琐。好在两人已经不是头一回见面了,自然少了些许客气。

    落座之后,曾之奇就说:“关老板可是大忙人呐,满街的商家,谁不想巴结着见上你一面?今儿怎么有功夫请我来喝茶?!”笑得很是有些诡异,定力不够,意志不坚者怕是心下已经发毛了。

    关天养却是浑不将曾之奇这点修为放在眼里,哈哈笑道:“请你这位财神爷来,当然是为钱的事!”

    “哦?关老板可是要存钱么?”

    关天养反问道:“怎么就不是我要借钱呢?”

    “怎么可能?”曾之奇拍着大腿笑道,“谁不知道关老板富可敌国?就是千阳山卖掉的那片龙鳞所得之钱款,好多门派一百年也未必能存得够呢。谁借钱都有可能,唯独你关老板不会!”

    说起拍卖龙鳞一事,关天养心下就不舒服,但还是干笑了两声,摇头道:“也不是为存钱的事!”

    曾之奇噫了一声,不解地道:“那可就怪了……”

    关天养见曾之奇并不像旁人那样巴结着自己,颇有些不习惯。便笑道:“我也就不拐弯磨角了。是这样的,我也想开个钱庄!”

    “哦?”曾之奇眼皮一跳,愣着看了半天养好半晌,才笑问道:“关老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曾之奇的反问教关天养心下的不快越发的浓烈了,暗道:“小爷当你是号人物,巴巴地请你来商量,就是看在跟乾坤庭交情还不算太坏的份上,给你个合作的机会。嘿嘿,你倒好,看不起小爷!”也不阴不阳地反问道:“怎么,我就不能开钱庄么?”

    曾之奇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无状了,笑道:“能,能,怎么不能呢?关老板莫不是想跟我们合作?”

    关天养本来是有这意思的,但此时也打消了主意,笑道:“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怎么敢高攀通大恒钱庄呢?请曾掌柜的来,是想请教一下这钱庄该如何个开法……”

    曾之奇也是个精得像鬼似的,立即意识到自己言语上得罪了关天养。本想说两句客气话挽回,可想到关天养不过是个毛孩子,就凭着点运气风云直上,现在还真当自己当成人物了,当真是越想越气,暗说:“我又何必跟一个屁孩子一般见识?有了点钱就想开钱庄,当钱庄是地摊么?”强自振作起笑容,胡乱说了几句,就说三言两语是不能说得清楚的,若关天养有空,却通天恒钱庄观摩三五天,也就能明白一些关窍了。

    关天养已是怒气大作,却还是只能忍着,只是大笑道:“原来这样简单,那就好……”又客气了两句,便说不再耽搁曾掌柜的宝贵时间,端茶送客了。

    曾之奇一走,他就嘿嘿地冷笑了起来,“好,好得很……”一掌拍下,生生将一张紫檀的茶几震成了齑粉。满树的桂花受巨力震动,弹丸一般激射开来,在四周的墙上、窗上、瓦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孔洞。

    眼见自己一掌有如此之威力,关天养不禁摇头苦笑了起来,暗说:“我也是的,这段时间被人吹捧得忘乎所以了,受了这么一点子气就按捺不住。看来心性修养还是远远不够……”不免大为被损坏的紫檀木茶几感到可惜。

    曾之奇没兴趣合作,那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慢慢折腾了。但他也深知钱庄可不是那么好开的,单听陈朔简略地说了一下,具体该如何操作没有半点的经验,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贸然动手非但达不到预想的效果,恐怕还会落个血本无归。

    可事情又不能拖着不办。左思右想,觉得最好还是物色一个懂得钱庄经营之道的人来,先在身边参谋赞画,待一切都摸清了后,再动手也不迟。打定了主意,便教伙计去请史玉柱请来,叮嘱他留意物色一个懂得钱庄经营之道的人。史玉柱也没问关天养要干什么,当场应承了下来。

    天是越来越冷,几场阴雨后,纷纷扬扬的大雪也不期而至。

    法宝拍卖顺利完成,最近接的几单强化生意也如期完工。回来眼看着就快一个月了,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关天养便琢磨着去灵泉山里走一遭,看看阴戾之气是不是已经被了定化尽。再者他心下也悬着了然的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得查个明白不是?

    这日早起,见扯絮般下了一整夜的雪总算停了,不过天依旧阴沉沉的,彤云低压,貌似雪下得还意犹未尽,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来了。

    吸了口冷冽的空气,精神顿时大振。也懒得去打水,捧起一把清白的雪往脸上一抹,也就算洗过脸了。漱过口后,换了身紧实的衣服,将门一锁,便要往灵泉山去。

    刚出门来,就见史铁战打马奔了来。“师父……”史铁战哈着白气,远远地就跳下马背,朝关天养长揖一拜,跑上前来道:“你要出门么?去哪?”

    关天养打量着他一身猎装,马上还带了弓箭,便问道:“怎么,这是要去哪里打猎么?”

    史铁战诡异地一笑,“师父你猜?”

    “我猜个屁!”关天养扬手拍了史铁战一巴掌,“自个玩你的去,我今儿没空!”

    史铁战屁颠颠地跟上来,“师父去哪我也去哪,不打猎就是了!”

    关天养哼了一声,“我去鬼门关你也去?”

    “有师父在,去地狱我都不怕!”

    关天养横了史铁战一眼,“嗬,看把你小子能耐的……好了,去玩你的吧,我真有正事!”

    史铁铁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笑道:“那行。可师父也不能靠着两条腿走路不是?还是骑我这匹菊花青去吧。”便去将挂成鞍后的长弓和箭袋摘了下来。

    关天养摆手道:“用不着,我这两条腿不比你的马慢!”

    史铁战哦了一声,“原来师父是要进山呀……”

    关天养噫了一声,惊奇打量着史铁战,“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山?”

    史铁战一见果然猜中了,顿时欢喜得脸膛泛红,笑道:“这还不容易么?师父这打扮分明就是要出门,可是又不骑马,只有进山用不着骑马了。”说到这里眉头一皱,眼里也泛起了忧色,“师父是要去灵泉山么?”

    关天养越发佩服起史铁战的聪明来了,哧地一声笑道:“你小子,可真鬼。不错,我正是要去灵泉山看看!”

    史铁战眼瞳一缩,惊道:“师父去灵泉山做什么?”

    关天养哼了一声,“去干什么还要向你报告么?”

    史铁战神情怵然,很是有些惊惧,“师父,你,你还是别去了……”

    关天养走了一年多,也不知道灵泉山的近况怎样了,所以才要去一探究竟。见史铁战这般情状,心下顿生好奇,问道:“怎么,灵泉山还有什么异样不成?”

    “这……”史铁战嗫嚅着道,“这,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关天养脸色一沉,摆出了师父的架子,“快说!”

    史铁战忙道:“是。师父走了这一年多,自然是不知道了,常有人说灵泉山一带闹鬼,还有僵尸出没。官府也请了法师来降伏,貌似不太管用。”说到此处,脸色不免有些发青。

    “你见过了?”

    “没!”史铁战摇头道,“但官府出了告示,要军民人等尽量不要去灵泉山。不过这几个月好像没再听说有什么事故发生!”

【三百二十九、骆琳(上)】

    关天养想到当初了定之语,便知道史铁战所言非虚。山中阴戾之气横行,游魂野鬼无不趋之若骛,生人受其感染,短则数个时辰,长不过三五天就会化为僵尸。既然这几个月没有发生事故的消息传出,想必是阴戾之气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定还在山中。

    想到失去了双腿兀自坚持着理想信念的了定,关天养又是佩服又是感动,越发坚定了却探清灵泉山中情况的决心。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扭头就走。

    史铁战既跟上来,也没劝阻,只是怔怔地看着关天养。

    没走多多远,关天养突地回过身来,厉声对史铁战道:“我告诉你,别打主意跟着来。哼,要是让我发现,仔细你的皮肉!”

    史铁战确实打着尾随跟踪的主意,见关天养这般说,脖子一缩,嘻嘻地笑道:“不敢,不敢……”

    “不敢最好!”关天养丢下了一个慑人的眼神,这才快步去了。

    关天养没走凌波门出城,而是从北门出城,绕道去往灵泉山。到了灵泉山脚下又等了半个时辰,见史铁战确实没有跟来后,这才快步上山。

    当初鄢奚升仙,灵泉山接连发生灾变,已是面目全非。一年多过去了,处处杂树灌木丛生,将所有的创痕尽数掩去,再加上皑皑白雪,哪里还寻得出半分灾难的影子?

    或许,一切都只存在于记忆中吧?

    关天养出了会子神,纵起身法,飞速朝着阴风涧掠去。

    以他如今的修为,踏雪已然无痕,纵寒风凛凛,也轻捷得有如鹏鸟划空,倏忽便在百丈之外。身体凌空,有若无物,周遭的景物飞速地后退,心下只感觉若饮琼浆玉液,说不出的沉醉痛快。

    “那御风而行又该是怎样奇妙的感觉呢?”纵是这般的急速奔驰,关天养还是不知足,仰头望着天空,越发的心驰神往。

    到了阴风涧一侧的山头上,关天养尚来不及仔细观察形势,就听得嗷的一声低沉的嘶吼传来,震得枝头积雪簌簌下落。

    “尸熊?!”被圣尊拘禁在五梁山洞穴中的那半个月可是终生难忘,每每夜阑梦醒,总是不经意地回想起来,难抑心中的惊惧。只听声音,都不需要亲眼所见,也能辨出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正欲循声赶去,便见一道白色光华冲霄而起,在山谷上方形成一只猛虎,纵身扑了下去。

    “白虎令!”关天养这才知道是有修行者与尸熊相斗,便停了脚步,静观其变。

    白虎令乃是五煞令中的一件,整套共有二十五枚。白虎在五行中属金,方位属西,色尚白,主煞,主破灭、毁损、杀伐,威力奇大。这枚白虎令光华白得纯正,不带丝毫杂色,显是凡品六阶以上的法宝无异了。纵是凡品,一旦五枚白虎令尽数祭起,再强悍的尸熊也非其敌。

    只可惜关天养停了茶盏功夫,也不见第二枚祭起,尸熊遭到攻击,吼声反而越来越急,显是异常愤怒。

    关天养这才踌躇了起来,“若是只有一枚白虎令,而且还是凡品六阶的,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尸熊的阴煞之气的。莫不成这人还留有后手么?”便决定走近一看,若是那人不敌,出手相救也还来得及。

    不料刚下到谷中,就见一人疾步奔来,身后追着一头高约五尺开外,长丈许的巨大黑色尸熊。那人步履沉重,显是受了不轻的伤,边跑边朝后张望。

    关天养暗自庆幸自己赶来得及时,大喝一声:“小心!”脚尖一点,纵身跃起,也不用剑,只一拳照着尸熊的头颅擂了下去。

    那人显是没有料到竟会有人及时出手相助,猛地停下脚步,抬头张望,却哪里看得清关天养的身形。尸熊追将上来,挥起巨大的爪掌便朝他当头拍落。只可惜它的速度比关天养慢了不少,爪掌才举起来,偌大的脑袋被已被拳头上迸发而出的剑气摧得粉碎,沉重的身子摔落雪中,一动也不动了。

    那人不料关天养竟有如此神威,又是欢喜又是振奋,也顾不得伤势,当场揖手拜了下去,“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关天养摆手道:“客气了!”正要去查看他的伤势,密集的悉索之声由远而近,定睛一看,见上百只尸化了的狼、狐、豺、豹等动物从树林中钻将出来,黑色的潮水般逼了过来。

    那人惊呼道:“前辈小心!”

    关天养何惧之有?

    但想着当初与慎明被圣尊手下的尸狼、尸兵追得亡命逃蹿的旧事,禁不住笑了出来,朗声道:“别怕,看我的!”变拳为掌,大喝一声,朝着狼群扑了过去。那人定睛而视,却又哪里看得清关天养的行动?只觉得眨眼之间出现了十多个关天养,每一个都施展着不同的招式,身形过处,各类尸化了的野兽或被斩下了头颅,或被由头至尾分成两片,或被拦腰切成两段,就像推倒的骨牌,相继倒了下去……

    那人惊骇莫名,暗暗感慨道:“我若是有这等身手,又何至于连他们母子也救不出来?”眼眶一酸,热泪就涌了出来。

    在龙山历经了半年的训练,关天养的身手比之当初有着天壤之别,这些个尸化了的野兽在他面前不值一哂,以风卷残云之势横扫而过,连草木都不及伤势,不过数息之间,便将百十只尸兽尽数杀死。

    看着满地狼籍的尸兽躯体,关天养大感出了口恶气,朗声大笑道:“痛快……”

    那人抹了眼泪,振奋地赞道:“前辈好手段……”心下却打起了求关天养收录门下的主意来。

    关天养拍了拍手,哂然一笑,道:“这有什么?你的伤怎样……噫,是你!”他这才看清楚,此人赫然就是商县县令骆琳。

    骆琳也没料到出手相救的‘神仙’就是关天养,也愣在了当场。

    关天养笑道:“骆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心念电转,隐约也猜到了一些。

    骆琳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伤势牵动,脸色时青时白,嘴唇颤动,连话说不出来了。

    关天养见他右肩衣襟被撕烂,走近一看,才见三条长近半尺的伤口由肩至背,周围的衣衫尽数被血浸透,只是伤口又青又黑,还散发着阵阵腐朽的恶臭,显是已被尸毒所感染了。

    骆琳见关天养盯着伤口瞧,眼里难掩的忧忡,洒脱地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容地取出一包药粉,一半口服了,一半抹在了伤口上。不过片刻功夫,黑气渐消,殷红的鲜血涌了出来,伤口也一点一点地愈合。

    这一番折腾,骆琳已是痛得额上见汗,喘息连连。

    关天养分明看出他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无法彻底拔出侵入骨髓的尸毒,时日一久,一样得出问题。正要问他这药是哪里来的,却听骆琳笑道:“关兄弟,你这一身好本事呀,可是教我大开了眼界!”

    关天养想到骆琳的身世比自己还要凄惨,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沉声叹道:“骆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跟这些东西遭遇上了?”

    骆琳怆然一笑,“自然是,自然是为找回他们母子……”说着,眼眶又红了,神情说不出的凄悲。

    关天养暗叹了口气,心说:“又怎么找得回来呢?”也不想沿着这个沉重的话题说下去,就问道:“这么说来,你也没做官了?”

    “做官?”骆琳摇头道,“就为做官才害得他们母子身陷魔窟,我……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救出他们才行!”咬了咬牙,双眼里激射出决绝之色,“就算是死也要救出他们来!”

    关天养实在不忍打击骆琳的信心,就道:“那,那也要先把你的伤治好才行!”

    骆琳似乎也觉得气氛过于沉闷悲伤,哈哈笑道:“这点伤不算什么……关兄弟,你这一身本事可不得了呀,不知是拜在哪座仙山门下?”

    “我?”关天养笑道:“说了你也不信,我哪个门派都没拜,都是自己瞎练出来的!看吧,你真不信……”

    骆琳笑了两声,顿感天眩地转,若不是关天养及时扶住,已然一头栽倒了下去。他喘匀了气,说:“没事,失血过多,有点头晕……”

    关天养情知今天是无法再继续探查灵泉山的情况,毕竟不可能抛下业已受了重伤的骆琳继续去探险,不过遇到骆琳也未尝不是收获。

    “还能走吧?”关天养见骆琳强打精神,不免有些担忧。

    骆琳点头道:“当然……”迈步就往山上爬,结果脚下一空,一头栽倒下去,哼哼了两声,到底是没能挣扎着站起来,昏了过去。

    关天养不免对骆琳的自尊和倔强深感无奈,叹了口气,将他架到背上,迈开步子往山下飞驰而去。就算是驮了一个百多斤的人,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只没想到刚到地藏庙的后山上,就见到了站在小坡上茫然四顾的史铁战。

【三百三十、骆琳(中)】

    “铁战,你干什么?”关天养恼怒异常,恍若天神般疾扑而下,吓得史铁战一哆嗦,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你竟敢不敢偷偷的跟来?”关天养清亮的眼瞳里激射出比冰雪还要冻人的寒芒,史铁战脖子一缩,竟然差点哭了。“师父,我,我是担心你……”下面的到底没能说出来,泪水就颗颗往下滚落。

    关天养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冷哼一声,咬着牙关道:“回去我再收拾你!”

    史铁战心知这回是真把关天养激怒了,颤声道:“是,弟子认罚……师父,这是谁呀?”

    关天养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的马呢?”

    史铁战忙道:“拴在庙外的树林里呢……”忙颠颠地在前面引路。

    将骆琳放到马背上后,大约是【回春丹】的药效化了开来,他也哼哼着醒了过来。见趴身在马背上,他就叹了口气,笑道:“关兄弟,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关天养道:“既知道麻烦,那就不要再折腾,赶紧养好伤是正经!”

    骆琳连连点头说是。

    回到关帝庙后,凤九渊将骆琳安排在了客房。

    骆琳虽身具修为,但浅薄得很,顶多也就和合境界,连元神都未凝成,靠他自己恢复伤势,没三五个月怕是难以办到。好在关天养身上有的是治伤灵药,不惜本钱地给了他一粒【回天丹】,不怕他好不起来。

    骆琳也是个极有见识的,接过【回天丹】后,眼睛陡地大亮,喜不自禁地道:“呀,这个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回天丹】了?”

    史铁战插上嘴来道:“什么莫非就是,本来就是。”

    骆琳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关兄弟,你这份人情我可是欠大了,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还得起!”

    见史铁战还要插话,关天养沉声喝道:“出去!”史铁战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师父,我去烧水……”一溜烟地跑了。骆琳还笑着说:“你这徒弟可真活泼!”

    关天养笑道:“有疏管教,实在皮得很,你不要介意。”又取出【上清化毒丹】来,分了十粒在空瓶子里递给骆琳,“我看你中的尸毒不轻,待伤势略有起色后,每隔三日服一粒这个,顶多十来天功夫,侵入骨髓的尸毒也都去尽了!”

    骆琳拔开瓶塞,嗅了嗅药味,一时是既感动,又高兴,怔怔地看着关天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关天养似乎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叹道:“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尊夫人的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疏忽了。若是我亲自护送,她也未必会落入圣尊之手!”

    一提起圣尊,骆琳的眼里陡地燃烧起了熊熊的仇恨之火,脸颊上也浮起两团异样的红晕,“总有一日,我会,我定会救出妻儿,将此贼挫骨扬灰……”

    关天养心下暗道:“这怕是不容易。”但想到上回见骆琳他还个普通人,时隔不到两年,也有了一身修为,还得了一件凡品六阶的法宝,想必是有一番奇遇。不过现在也不是细问的时候,就说:“你先把药服了,好好休息一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骆琳笑着点头。可他心里又怎么可能真正安静得下来?每每一想着妻儿在魔窟里受苦,就愤怒欲狂,心思也根本静不下来。若不是想着练不好本事就救不出妻儿,更报不得仇,他怕是早已经疯了。

    骆琳的身世遭遇又何尝不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关天养的内心?想到骆王氏的温婉,想到她对儿子的那一份爱,愤怒与仇恨的火焰便越烧越旺,恨不能现在就找到圣尊,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圣尊在何处呢?

    五梁山洞窟被毁,圣尊趁机遁走,就连杜友逢也寻不着,可见其隐藏得极深。他若不主动现身,又该去哪里找呢?

    天不及午,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史铁战烧了水来,见关天养一个人站在院中发呆,便道:“师父,热水烧好了,要送去么?”关天养点了点头。送水出来后,史铁战又恬着脸笑道:“师父,饿么?我去给你下点面?”之所以说下面,一则是因为史铁战只会下面,二则是柜子里也只有面。

    关天养冷眼瞧着他,“不必了。你现在就给我回去,没我的话,一个月不准出门半步。若敢有违,以后也就不必叫我师父了!”

    史铁战一颤,情知这是关天养给他的不遵师命的处罚,毕恭毕敬了应了声是,怏怏地去了。

    天黑以后,史玉柱和史文进父子俩又冒着风雪来了,十二分惶恐地请罪,搞得关天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大掌柜的,铁战是铁战,你是你,他犯了错,自该受到惩罚,与你又何干了?”他当然知道史玉柱父子俩是怕他将史铁战逐出了门墙去,所以才惶恐无地,就又道,“铁战性子野,但本性是好的。这回也是小惩大戒,让他知道不能由着自己胡来。若不是我正巧遇着了,一旦他进了山去,以他的那点本事,怕就难得回来了!”

    史玉柱父子越发的后怕。史文进还问道:“难道,难道灵泉山中真的就鬼怪?”

    关天养点头道:“确实有,而且还凶悍异常,普通人是万万对付不了的。若不然我也不至于如此生气!”

    史玉柱气得脸都变了开,又是跺脚,又是咬牙,说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混小子。

    这是史家的家事,关天养也懒得管。反正身为师父,罚史铁战闭门思过一个月也足够了。

    第二天一大早骆琳就起了床,精神头极好,看样子已经无大碍了。小蓬莱【回天丹】的功效绝非吹出来的,只要不是必死之症,都能够着手成春,药到病除。关天养也很满意,就问他还有没有不适之处。

    骆琳道:“关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谢,请受我一拜!”竟然当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幸得关天养见机得快,挥袖一扫,隔空将骆琳托了起来,头才没有叩了下去。

    “骆大人,这是做什么?”关天养哭笑不得,“既是无以为谢,那又何必要多此一拜?”

    骆琳铿然道:“关兄弟先听我说完。我这一拜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你说!”

    骆琳取出一面银白色的令牌来,“听说关兄弟深谙法宝强化之道,但凡经手的法宝,从不曾强化失败。我这面白虎令乃是一位前辈高人所赐,也是我营救妻儿,报仇雪恨的唯一希望,还请关兄弟帮我强化一番,以增强威力。”

    关天养大笑了起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犯得着相求么?”

    骆琳黯然道:“关兄弟有所不知,我处知挂冠而去后,没有了进项,只靠着朋友的接济过活。法宝强化的费用委实太过高昂,我根本就没法子承担得起,所以,所以……”

    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不是我看不起,这面白虎令威力实在欠缺,且不适合对付阴邪类的鬼物,就算强化了,顶多提升一两阶,没多大意义。这样吧,你跟我走一趟!”

    若是别人这般说,骆琳早愤然而起,要让他见识一下白虎令的威力了。可关天养来天下楼和怀远堂的老板,店里所售的法宝哪样不比白虎令好?再者有深谙法宝强化之道,在别人眼里珍贵得跟什么似的凡品法宝他是连正眼都懒得瞧的。便道:“多谢关兄弟相助。只要能平安救出妻儿,我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关兄弟的恩德!”

    关天养摆了摆手,没有言语。

    自打关天养回来后,史玉柱便又给他派了专用的马车,每天一大早就来候着。关天养拉着骆琳上了马车,就让去怀远堂。

    史玉柱也早早地就来了,正在清查账目,盘点昨天的销售情况。见关天养领着骆琳来了,又忙着上来招呼。关天养就让他只管去忙,就领着骆琳上了楼,指着陈列在橱柜里的各类法宝道:“先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吧!”

    这一番遴选,骆琳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艰难地选了一把长剑出来。

    关天养坐在一旁,早看出他中意的一共有三件,分别是七星剑、攫魂铃和归元护心镜,经过好一番抉择,这才将七星剑拿了起来。但那十五万晶玉的售价又让骆琳惊惧不已。

    七星剑是玄武宫的制式法宝,每名弟子都必配的。这把并非玄武宫炼制,乃是出自白鹤宗之手,凡品八阶,也算是难得了。

    关天养见骆琳一副咬牙切齿,俨色视死如归之色,便笑道:“骆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骆琳这才长吁了口气,道:“关兄弟以后不要再叫我大人了,我早已不再是朝廷命官,不过一介畸零散人,哪里配得上‘大人’二字?”

    关天养也不纠缠,笑道:“好,你比我年长,我叫你骆大哥便是。看样子骆大哥是看中了这把剑了?”

    骆琳点头道:“是。可是这价格……”

【三百三十一、骆琳(下)】

    “价格你就不要管了!”关天养又将攫魂铃和归元护心镜一并拿起,塞到了骆琳手里。“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么?你要救妻儿,要报仇,那就得给自己整一身好的行头。好了,不必再多说了。钱我先付你付了,将来有一天你能还了,连本带息一起还我。如何?若是你没命来还,那我自认亏了就是!”

    骆琳喉咙哽咽,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骆琳没有主动说出他的经历,关天养也没有问。向碎心者的伤口撒盐这种残忍的事关天养也做不出来。

    三件法宝的总价是二十五万晶玉,关天养自掏腰包付了。

    这情况还是头一回出现,史玉柱觉得很奇怪,想问,但见关天养的神情出乎意料地沉重,只得把话头咽了回去。但有眼尖的伙计认出了骆琳就是从九夏府通判任上挂冠而出的那位大人,便私下里向史玉柱说了,史玉柱就越发的感到不解。

    回到关帝庙后,关天养又将三件法宝重新强化过了。攫魂铃和归元护心镜都强化到了灵品二阶和三阶,唯独七星剑只是重新祭炼了符箓和法阵,使之更利于斩杀阴煞之物,品阶上没有进行提升。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以骆琳当下的修为还不能驱得动灵品的法宝,若是将七星剑也强化了,短期之内骆琳可就没有趁手可用的了。

    承受了关天养如此之重的恩惠,骆琳反倒很平静了,并没有动辙就千恩万谢。接过关天养递来的法宝,他只说:“多谢你了,关兄弟!”

    关天养静静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叹道:“骆大哥,能听我一句劝么?”

    “关兄弟请说!”

    “圣尊的实力非常强大,怕是已在分神境界之上,远不是你能够对付的。就算我给你你强化出一件圣器,也奈何不得他,何况他手下还有那许多的尸兵尸兽?要救出你的妻儿,要报仇,你就得想办法尽快提升实力。要不然就算你遇着了他,连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反倒还得把命也给赔进去……”

    “我……”骆琳嘿嘿地道,“就算打不赢,拼个同归于尽总可以吧?”

    关天养还是摇头道:“不可能的!就算是你把命拼了,也没机会伤到它分毫。”想到当初自己连破妖弩都用上了,依旧没能重创圣尊,可见其实力非比寻常。

    骆琳顿时惨然,喃喃地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关天养也是能理解骆琳的急切,叹道:“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了,除非是有神仙相助,不然没法可想!”

    骆琳颓然坐倒在雪地里,欲哭无泪,说不出的绝望。

    关天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感到心下说不出的酸楚沉重,哑着嗓子说道:“你也不必太过绝望了,毕竟现在连他藏身何处都不知道。趁着他还没有现身,赶紧修炼,能多提升一分实力是一分,将来也就多一分的把握不是?”

    “他就在灵泉山中!”骆琳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嘶着声音喊道:“他就在灵泉山中!你知道吗?”

    “啊?”关天养竟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愣愣地问道:“他在灵泉山中?这,这是真的?你亲眼见着了?”

    骆琳不明白关天养为何如此激动,答道:“不,我没有见着,是听一位前辈高人说的!”

    “前辈高人?”关天养想着昨儿遭遇的那许多尸兽,不由也信了几分,“不知是哪一位?”

    骆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号。他说见我遭遇可怜,便传了一篇修炼的心法和这面白虎令给我。我本要求他收我为徒的,可他说与我没有师徒缘份,将来我自有一番际遇。在我苦苦求告之下,他才说要找妻儿,可往灵泉山中一行,有没有收获他也不能保证。他还说我修为浅薄,若是贸然深为灵泉山中,怕是性命不保,一再叮嘱我要慎重。可是我又哪里等得了?只没想到一头钻进灵泉山中,就遭遇了那许多的尸兽。看来那位前辈所言非虚了!”

    关天养却不这样看。灵泉山之所以会出现尸兽,是因为鄢奚飞升之后,阴煞之气失去了控制,漫溢而出,但凡生灵之物被其感染,皆会尸化。圣尊虽与是此道中人,但未必与其有关系。不过骆琳口中的那位前辈高人有此一说,想必是知道些什么内情,不然定不会无的放矢。也就更坚定了他再探灵泉山的决心。但为了不让骆琳再去冒险,就说:“这个……我倒觉得不太可能!”

    骆琳精神一振,问道:“关兄弟为何这般说?”

    关天养侃侃道:“你大约还不知道,灵泉山之所以会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前年有位鬼仙从此飞仙,浓郁的阴煞之气失去了控制,漫溢而出,但凡生灵之物被其感染,皆会尸化。没有一两百年的功夫,山中的阴煞之气是散不干净的,眼下才过去不过两年。若说因为山中有尸兽出没而断定圣尊潜藏于此的话,那也太没道理了些。当初鬼仙飞升的场景你是没有见着,我却是全程目睹。圣尊的实力虽然强大,且修行的也是阴煞邪功,但未必就敢直接深入山中,时日一久,就连他自己也得被尸化了……所以我觉得可能性实在小得很,更没必要为了求证而将命都搭了进去。”这番话也只有用来蒙骆琳这个没多少修行阅历的初哥,但凡对阴煞一类邪功有过接触或是了解的人都知道,实力达到了圣尊那样的境界,其实已经被彻底地尸化了,只不过还保有自己的意识——这也是证得鬼仙果业的根本。鄢奚飞升后,灵泉山成了一处人人畏惧的鬼域魔地,别说是普通人了,便是修行者也不敢轻易涉入,圣尊极有可能在抛弃了五梁山的巢穴后,选择在这里重新营建。既隐蔽,又利于他的修行,还可以避免被修行者发现,可谓是一举多得。

    骆琳当然听不出关天养话中的破绽,但他心忧妻儿,在没能亲眼证实圣尊不在灵泉山中之前,他是绝不会放弃探查的。他也知道关天养苦心劝说的初衷是怕他再去冒险,心下很是感动,不过这险他是无论如何都得去冒,他咬着牙暗暗地告诉自己:“就算真的会死,也好过漫无目的的等下去……”

    关天养见骆琳神情毅然,便知道自己这番话没能凑效,心下也感到实在无力得很。却听骆琳道:“原来是这样……可是天下这么大,又该去哪里找圣尊呢?”

    关天养深感无力,叹道:“你放心,不止你在找他。天下虽大,却也未必有他的藏身之地。再者,他苦心积虑炼制那许多的尸人,必是有所图谋,不会久甘寂寞的。依我看来,你现在最该要做的就是提升修为,其次就是搜集消息,不定就能发现他暗中为祸的线索呢?”

    骆琳是当过一任县令的人,这方面的经验丰富得很,用不着关天养去教。只是天下这般大,他的交际面又窄,从哪里去打探消息呢?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闷头就往灵泉山里钻了。

    见骆琳无力地点头说了声好,关天养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就问:“你现在住哪?要不搬到我这里来吧,反正我一个人住,这里又空着不少房间的!”

    骆琳笑道:“不了。你这里太吵闹了些,不利于静心修炼。我还是去城外不拘哪个村子赁一间屋子吧,也免得影响到你的做事!”

    关天养笑道:“你现在又没有收入来源,靠着朋友接济,又何必跟我客气?我在大洪山有处宅子空着,要不你就搬过去住吧?”见骆琳还要推辞,就摆手道:“骆大哥,你就别客气了。对你来说,眼下再没有比提升实力更重要的,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何必计较呢?”又拿出三张一千两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些钱你带在身上,我就不叫人给你送柴米油盐了,缺什么你自己去山下镇子上买就是……”见骆琳不接,就哈哈笑道:“三件法宝的人情都欠了我的,还在乎这点银钱么?收下吧!”

    骆琳只感到面皮发烧,说不出的难受。关天养先是救了他命,然后赐药、送法宝,现在就是屋子和钱都送到了手里,处处想得周到,教他在感动之余,深觉自己太过于无用了些。但一想到可能已经死去,也有可能还在受苦的妻儿,心头如同炉火在烧,也就没心思再来计较这些了。

    送走了骆琳,关天养便开始筹谋再度探查灵泉山的计划。

    本打算第二天就进山去的,但一桩临时发生的意外改变了他的行程。

    早上刚爬起床来,洗漱毕了,正想着吃点什么把肚子填了,就听有人叫道:“请问关老板在家么?”

    关天养一听是陌生人的声音,便应道:“谁呀,你哪位?”拉开门来,见是身着公服,头冠红缨的差人,便笑道:“哟,这一大早的,可是怎么会事呢?”差人忙起手道:“小的见过关老板。小的是九夏府捕快班头,奉知府大人之命,请关老板去衙门一趟!”

    “去衙门?”关天养一时摸不着深浅,笑问道:“敢情我是犯了什么事么?”

    “这个……”捕快班头的神情有些尴尬,“小的也不知道,大人只是命小的恭敬地将关老板请了去,别的也没说!”

    关天养心想自己从来不做作奸犯科之事,九夏府派人来断然不会是传讯自己去接受审判,再者今天也没别的事情,去看看也是无妨的。便应道:“好,我随你去一趟便是!”换了一身衣服,坐上知府派来的马车,不多刻就到了九夏府衙。

【三百三十二、不知来源的尸毒(上)】

    没想到在知府衙门口候着他的却是总督齐世武的侍卫头领左省山。

    “关老板……”左省打发走了捕快班头,冲关天养山作了一揖,“你可算来了,我们大人等你好久了!”

    关天养纳闷地笑道:“今儿出啥事了,怎地你们大人也来了?”

    左省山脸色又阴又黑,浑似见了活鬼,强笑道:“这个,关老板一会儿便知道了……”便在前面领路,将关天养引向了后街的大牢。

    后街是街名,不单是指它位于知府衙门的后面。后街对于九夏的百姓们来说那代表了十足的禁忌和晦气,平日里说起,都以‘那地方’代称。骂人的都说‘你迟早有一天得那地方去……’。究其根由,便是因为九夏府的大牢便设在这里。

    大牢是建在地下的,上面是一溜子捕快房、审讯房、仵作房等等。也不知道今儿发生了什么事,整个后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连一个捕快也不见。

    这气势非比寻常,关天养立时意识到了有大事发生,这才将笑容敛了去。

    左省山领着关天养进了牢院。院子里的守卫比外面还要森严,全是浑身被黑沉沉甲胄给覆裹着的,只露了一双眼珠子可以让人看到的重步兵,每五个分成一组,杀气腾腾地警戒着。

    重步兵是大玄朝正规军里战斗力最为强悍的步兵了,每一个都是天生力强的勇士,所披之甲胄的头盔、胸甲和背甲都覆着纯钢打造,甲裙用钢丝编成,其余部分都是用犀牛皮缝成,坚韧异常。整套甲胄重六十余斤,加上手里的长刀和皮盾,共有将近一百二十余斤的重量。没有足够的力量别说穿上它们打仗了,便是扛也扛不起来。

    关天养见它们都被调动了起来,越发猜不透大牢里发生了什么事。

    左省山走在前面,踏上了下往大牢的台阶。

    关天养还是没有问到底什么事,默默地跟了上去。往下没走几步,一股阴风裹着浓重的腐朽味冲喷而出,教他当即就打了个激灵。

    按说哪座大牢里不是既阴且冷,充满了腐朽气味的呢?可这气味却是非同寻常,里面裹着淡淡的尸腐之气,若不是关天养对此味极为熟悉和敏感,还真分辨不出来。

    刹那间,他也明白了九夏知府巴巴地派人请自己来的目的了:敢情是又出现了尸兽袭击百姓的情况,甚至有百姓因此而感染了尸毒。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关天养没头没脑的一问,顿时教左省山一怔,问道:“关老板说的是什么?”

    关天养黑着脸,哼了一声道:“可是有尸兽袭击百姓么?”

    左省山满脸的惊佩,“关老板早知道了?”

    关天养也没有玩弄高深,而是说道:“我也只是闻到味儿了……”也不要左省山引领,径直往里走。

    左省山半晌没能明白‘闻着味儿了’是什么意思,快步跟了上来。

    九夏府的大牢不宽,但却有四层,越往下越牢固,也是关押极为危险罪犯的地方。

    下到了第四层的入口,尸腐之味冲鼻而入,若不是关天养早已经闻得惯了,怕是当场就呕了出来。

    狱卒启动了铁闸,左省山抢先一步走了下去。

    第四层共设有三间牢室,每一间只有两丈见方,除了临着通道的一边是用儿臂粗的精钢铁栅栏隔着外,另外三面皆是厚实的岩体,而岩体中还灌注了铁条。除非是修行者,普通人任你武功再高,也绝对不可能逃得出去。

    久闻九夏大牢之凶名,关天养今天还是头一回见识,不禁大为惊异。

    牢室里安静得有些诡异,除了左省山的脚步声,便是且沉且急的呼吸——这是饱受惊吓的人才有的征状——从里面传出来。通道只有丈许高,三尺宽,除上面一道,下面还有两道沉重的闸门,都须得机关才能启动。

    关天养实在想像不出,小小的九夏府,建如此坚固的牢室有什么用?

    第三道铁闸启动后,眼前顿时大亮——不是天光,是灯火之光。

    腐臭味浓得化不开了,左省山不得不用衣袖掩着鼻子。关天养见齐世武等多名官员怔怔地站着,脸上戴着口罩,眼瞳里无不透着惊惧之色,还都傻愣愣地看着直面着甬道的牢室。

    “怎么了,这是?”关天养尽管感知到气氛既沉重又恐惧,还透着十二分的诡异,但他却嘻嘻地笑道:“各位大人,这是玩的哪出呢?”哪知他的话声才落,牢室里就传出嗬嗬的嘶吼声和沉重的打斗声。

    齐世武等人被吓得不轻,不由得又往门边退了几步。

    关天养眼神极好,一眼就看出那间牢室里囚着的是已经尸化了的人,一个五个,正在撕咬搏杀,浓烈的尸臭气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比这更惨烈无数倍的场面关天养都见过了,又哪里会被吓着?当下笑道:“诸位怎么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了?还巴巴地把我也给邀来了……齐大人,你好呀!”微微起手一拱,算是见了礼。

    齐世武分明被吓得不轻,就连脑子也有些不够灵光了,哽着气道:“关,关老板可,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哈哈笑道:“我这辈子头一回进大牢,若是问别的,我不定知道,但这个,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岂不正是被尸毒所感染的人么?难不成他们都去了灵泉山?”

    齐世武吁了一口气,渐渐恢复了镇定,“没有。他们都是九夏府的差役,昨儿城北上寨村发生了一起凶案,一家子九口尽被人杀了。廖大人派了他们去调查,结果回来之后都发起了高烧,身上还散发出难闻的尸臭气息。这事以前也遇到过,廖大人一边把他们先关到这里来,一边派寻医诊治。一晚上下来,非但没把人治好,反而还有三人断了气。廖大的意识到情况严重,就报到了我这里。结果我刚赶到,那断了气的三人突然爬了起来,和正等着救治的两人打了起来……”说到此处,牢室里的打斗越发的激烈,嘶叫之声凄厉无比,他也不得不先停了下来。

    关天养走了过去。齐世武忙道:“小心尸毒!”取过一只口罩递给了关天养。

    关天养笑道:“我用不着!”径直走到了精钢栅栏之前,冷眼盯着搏杀正酣的牢室。

    它们已经彻底尸化,没有了意识,只是残忍的本能驱使着互相厮杀。红色的差服被撕得稀烂,就连肢体都不全了。其中一只只剩下半张脸的,见关天养走近来看,也顾不得正在啃食着他大腿的对手,裂嘴一吼,喷溅出又稠又黑的液体,朝栅栏扑了过来。

    关天养哪能让它近身呢?抬掌一推,莹白的剑气脱掌而出,砰的一声,当场将那只扑来的尸人绞得粉碎。

    剑气猛烈,无物不摧,极难控制。但现在关天养已能做到收放如意,不殃及目标以外的事物了。所以这一掌下去,精钢的栅栏不曾伤到分毫。

    杀了一只,另外四只非但没被吓住,反而放弃了残相的搏杀,俱一齐围栅栏逼了过来。

    关天养摇了摇头,哪里将它们放在眼里了?折身走了回来,见齐世武等人眼睛瞪得浑圆,比之于刚才更加的惊怖,不由得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左省山到底是武林高手,率先回过神来,咽着唾沫道:“原来,原来关老板也会法术……”

    关天养拍拍手道:“这不是法术。齐大人,这一大早的叫我来到底为着什么事呢?”

    齐世武眼里的沉重这才渐渐冰释,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到外面去吧!”语气也比刚才笃定了太多。

    上了第三层后,齐世武率先扯下了脸上的口罩,不无振奋地说道:“原本请关老板来就为商量克制尸毒之法,但在看了关老板刚才的那一掌后,我等也不必再忧惧了?”

    众官员也都跟着应和,气氛陡地热烈了起来。

    关天养冷笑道:“怎么,想让我替你们打苦工么?”

    齐世武听出关天养语气不对,回身见他神情冷峻,忙笑道:“关老板误会了,我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关老板一掌能将那东西拍死,那必然有对付之法,我们也就不必巴巴地派人去求玄武宫相助了!”

    关天养这才展颜笑了开来,“我就讨厌人家拿我当枪杆子使。我听说九夏城刚开始重建那会子没少遭遇尸兽的袭击,好多人也都感染了,难不成是靠着玄武宫的相助才渡过危难的么?”

    齐世武道:“正是。若不是玄武宫及时派人前来相助,怕就不是只死几千人就能够完事的。虽说我们已经有了丰富的应对经验,但尸毒实在是太可怕了些,无影无踪,无孔不入,若是连关老板也没有法子对付,我也只好亲自去往玄武山,求玄武宫相助了!”

    关天养沉吟道:“我的法子你们是学不来的。不过,尸毒虽然可怕,但只要防备到位,也就没什么。先还是得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感染的,还有多少人感染……”说这话的时候,心中隐约觉得骆琳口中的前辈高人怕是言中了:圣尊真的藏在灵泉山里。

    上寨村在城北,隔着灵泉山好近百里地。五名差役去调查了灭门的凶案后,怎地会一起感染的尸毒呢?

    这里面怕是大有文章。

【三百三十三、不知来源的尸毒(中)】

    上寨村位于城北三十里的的山脚下,原本有百多户人口,前年的那场大水灾冲没了一大半的人家,剩下的一小半也是户户皆在伤亡。

    九夏城开始重建后,流离在外的村民们又陆续回来了。不想还没来得及重建家园,从灵泉山中传播出来的尸毒便感染了整个九夏城,使得许多从那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和牲畜都变成了不死不活的的僵尸。尽管玄武宫及时出手相救,但这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到故土的人又如何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绝望之余,又三三两两的携家带口,永远地逃离了这片生养他们的热土。

    灾难已经过去了两年,上寨村也有了三十多户人口,渐渐恢复了生机。可严喜保家的满门九口尽数被人诛杀的惨案不免让才对未来生活萌生出美好向往的村民们心下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前往调查凶案的五名差役尽数中了尸毒,这事绝对不小,稍有不慎,尸毒就又会在九夏城大规模地传染开来。到那时,百多万百姓的性命又将面临可怕的威胁。因此,身为三楚总督的齐世武才这般重视,亲自赶来九夏府衙了解情况。

    出了大牢,关天养望了望阴沉沉地天空,无意识地说了句:“又要下雪了……”然后停下脚步,问道:“齐大人,被灭门的严喜保家九口人尸身可都收殓了么?”

    “殓了。仵作也验过了,没有发现感染尸毒的迹象。这也正是教人想不通的地方!”

    关天养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哈着气道:“不是我不相信官府的仵作,实在是尸毒这东西太具有隐蔽性和欺骗性了,一般的手法不容易发现得了。可否让我看一看尸身?”

    知府廖成龙忙道:“当然可以。关老板请随我来!”便将关天养引向了位于大牢一侧的停尸房。

    停尸房也分两层。上层是临时停尸用的,布置相对简陋。地下室嵌有寒冰符,四季冰冻,可以长久地停放尸身而不**。

    廖成龙领着关天养下到了离地面两丈深的地下室里。

    这里比第四层大牢宽了许多,设有仵作室、储物室和六间停尸间。气温很低,几乎能够哈气在霜。廖成龙走在前面,说:“这起凶杀案太过蹊跷,死者俱被割喉而死,创口被大面积撕裂,已经无法辩认是何物所伤……”说着,走到一间停尸室外,从架子上取下验尸的格单递给关天养。

    关天养哪里看得懂?接都懒得去接,就说:“不用了,我先看看尸体!”也不用人帮忙,推开房门的机括,大步走了进去。

    尸体都被雪白的被单盖着。关天养揭了开来,见是一具女尸,身上的衣物都被剥了干净,尽管肌肤已经泛起了青黑之色,但还是能够判出她的年岁大约在十六七岁间。双眼兀自圆瞪,眼白已成了青灰色。致命的伤口在脖子上,看上去像被极钝的镰刀或是钢锯造成,被撕得稀烂。血液尽失,肌肉萎缩,再被寒气一冻,惨白惨白的,看上去就像怪兽裂张的大嘴,择人欲噬,说不出的可怖。

    廖成龙就站在关天养的身侧,见此情状,唬得一哆嗦,差点叫了出来。

    关天养回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人,问:“谁是仵作?”

    一名年约四十许的瘦小汉子趋步上前,躬身道:“小的便是!”

    关天养点了点头,“把她的头颅切开!”

    仵作一愣,“开颅?”显是没明白关天养要干什么。

    廖成龙见关天养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就命仵作快动手。

    仵作这才忙去取了工具来,也不劳人帮忙,三两下就将冻得硬绑绑的女尸头颅给破了开来。在他看到颅内原本该干瘪的脑髓却不见了,只剩下一团类似干丝瓜穰子的青黑色絮状物,隐约可见细蛆一样的白色虫子在里面蠕动时,当即呆了。

    关天养只瞟了一眼便冷笑了起来,眼里尽是凛凛的杀机。

    尽管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尸人搏斗的惨状,但在见到那团絮状物后,廖成龙还是控制不住胃部的翻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关天养似乎对廖成龙的软弱颇有些不满意,眉头微微地一蹙,眼里闪过不悦之色,又让仵作开第二具尸体。九具尸体,老的六十出头,小的六七岁,脑髓无不絮状化了,还寄生有一种从未见过的白色虫子。不过教关天养意外的是最后一具少年的尸体看上去有些面熟,略费了一番功夫才想起是回九夏那天在城北路上见到过的迎亲的少年,心下不由得暗叹了起来,“人生无常,教人怎么说呢?”

    从地下室出来,关天养先吐了一口浊气,就道:“赶紧去鬼市上买些【破煞符】和【赤焰符】来,把这些尸体都烧了!越快越好!”

    廖成龙等人听着‘越快越好’几字,无不变了脸色,当即就命差役赶紧去办。

    廖龙成赶紧把相关情况向齐世武回明。齐世武也是听得脸色发青,直想作呕,好不容易忍住,才问关天养,“这,关老板,莫不成这一家子也都被尸毒感染了么?”

    “是!”关天养也没有解释更多,只说:“得赶紧去上寨村看看。若是尸毒扩散开来……”也懒得多说后果,毕竟在场的人都清楚尸毒有多可怕。他心下疑惑的是:这一家九口全是被吸干血液而亡,凶手为了掩饰其行径,这才将伤口割烂。若不是有五梁山被囚的那一番经历,他也断不会知道感染尸毒也会表现出多种的症状。立即发作的便如那五名差役,潜伏不发的便如这一家子九口——之所以潜伏不发,便是因为尸体运回来后就放进了冰室。尸毒本身喜阴惧热,但尸毒异变和向外传播则需要在较高气温的环境里才行。严喜保家九口尸身正是因为冻在了冰室里,所以体内虽有尸毒成活,但并没有异变为僵尸。

    关天养也不管齐世武是怎样部署防控的。从后街出来,他就决定亲自去上寨村看看。还没来得及走人,又被齐世叫住,请入了知府衙门叙话,不外乎就是要他来担当这次防控尸毒的主力军。

    关天养当然不想接这档子差使,奈何齐世武打着九夏存亡,百姓安危的旗号软磨硬泡,还说关天养身为九夏之子,为桑梓出力,那是义所当然的。见赖不掉,关天养就只得道:“齐大人,不是我推脱,实在是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挽不回大局。有什么要我做,你只管开口,能办到的,我绝不会推辞。但我要领衔挑起这场防控大战的重担来,说实话,我没那个能力。依我之见,眼下最该做的就是找到尸毒的源头和克制尸毒的法子,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要不然就是神仙来了,也只有累死的份!”

    齐世武当然不是真的指望关天养来领导这场防控大战,之所以会言辞恳切地逼得如此之紧,便是要关天养不能置身事外,多少承担下来一点义务,不然官府的压力就会大增。眼见目的达到了,齐世武还故意摆出极为遗憾的样子,说:“看来还是我太过苛求了。不过能得到关老板相助,那也是把握大增……”很是客气了一番,见左省山来报说各执事官员和将领都已经到了后,这才打住了话头,将关天养送出了府衙。

    坐在马车上,关天养这才将整起凶案仔细地在脑中理了一番。其实说来很简单:先是一家九口被灭了门,九夏府接到报案后,派了差役去调查。但差役们也没能得出个明确的结论。回来后不久,差役感染的尸毒就发作了。眼见情况不妙,知府廖成龙就赶紧禀知总督齐世武,齐世武深知以官府的力量是无法克制尸毒的,就把与修行界有着密切联系的他给请了来商量对策。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尸毒的来源定是灵泉山无疑,可它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播出来的呢?再者,这一家九口也死得未免太过于诡异了。关天养虽对尸人有着相当的了解,却不明白这一家子为何会被吸尽血液而亡。创口被割烂显然是为了掩饰其行凶的手法,这说明凶手有着相当的智慧,既有智慧,那就不是一般的尸人或者尸兽……

    正想得出神,车夫说怀远堂到了。

    关天养跳下车来,打发了五两银子让车夫回去覆命,就一头钻进了忙碌不堪的怀远堂。

    原已经打过招呼说这几天有事,不来店里了,上下的伙计一见他来了,分明都很是意外。史玉柱迎出来问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关天养就说是。到了后院书房,关天养把先前见识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叮嘱这段时间店里上上下下要多加注意,趁着机会多上一些破煞的法宝和能够驱避阴毒的药物等等,这才又去了。

    在没有确认尸毒已经大规模扩散开来之前,官府也不敢过于声张——那可是会引发动乱的——但城内的巡逻和城门处的戒备已经得到了加强,许久不见的官军也走上了街头。好在自从九夏城开始重建之后,就鲜有真正平静过的时候,百姓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出了北门,关天养就打马望上寨村而去。

    去上寨村的路他熟悉的很,七八年前,那会子还没有在知真斋帮忙,没有吃的就会溜出城来,在周遭的乡村偷只鸡、摸条狗什么的,将就着就能对付几天。上寨村也是经常光顾的。

【三百三十四、不知来源的尸毒(下)】

    出了这般猛恶的凶杀案件,上寨村的村民们都有些惶恐。

    关天养先公差一步到达,见老老少少们都聚在村头的黄桷树下,仅凭着臆断的猜测发表对严喜保家灭门案的看法。虽说各人的意见都不同,但恐惧却都是一样的浓烈。原本就爱嬉闹的小孩子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连话也不敢说,只是紧紧地偎着大人。见关天养按辔徐来,众人这才住了声,翘首望来。

    关天养执鞭起手,笑道:“各位老少爷们好呀……”翻身跳了下来,“大下午的,聊什么呢?”

    青壮的男人们往前站了站,上下打量着他,问:“小哥有事么?”

    关天养将马系在了石柱上,说道:“大哥你好。我是奉总督齐大人之命前来了解严喜保家凶案的……”见众人眼里都露出了畏怯之意,忙笑道:“放心,我不是公差,也不是官府中人,跟大家一样,都是平头百姓!”

    有老人问道:“你既不是公人,那为何会奉总督大人之命来调查凶案?”

    关天养道:“齐大人觉得这起凶案有些诡异,便教我来看看。鄙姓关,在鬼市上做些小买卖。”说着,又冲众人一揖。

    也不管他姓甚名谁,只听是是在鬼市上做生意的人,村民们都当他是有大本事的,畏怯之情尽去,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你抢我争地说起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来。关天养倒也能耳听八方,可还是不能明白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正要叫他们先安静下来,一个个地说,就见一妇人张皇了跑来,高叫道:“当家的,当家的,不好了……”一壮年汉子撇开众人,迎上去问道:“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妇人不但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发白,她说:“咱家的大黄,它,它突然也不行了……”壮汉二话不说,迈开大步就往回跑,妇人也赶紧跟上。

    关天养意识到有事情发生,便问道:“出什么事了?大黄是……”

    一老头叹道:“是狗,是他家养了十多年的老黄狗。前年发大水那会,正是这条老黄狗把他家的小狗蛋给救了起来。哎……”

    关天养可不是要听这些旧事,就问:“这狗莫不是要老病死了?”

    一小青年道:“哪能呢?大黄可壮着了。打从昨儿早上起,咱们村里就不时有鸡呀狗呀的口吐黑水,没一会儿功夫就死了。想来他家的大黄也是……”言语间显得很是可惜。

    关天养哦了一声,“我去看看!”便也快步追了上去。众人都当他是有大本事的,也跟来瞧热闹。

    上寨村的房屋除了少数几家是砖瓦房,其余大多数都是用茅草和竹篱搭建起来的,很是简陋粗糙。随着壮汉和妇人进了一家用树桩隔起来的院子,就见一条四尺许长,长得很是精壮的黄皮大狗正躺在院角里抽搐,口中不时涌出黑色的,带着淡淡腐尸臭味的涎液。

    壮汉一见,惊得呀了一声,叫道:“黄儿啊,黄儿……”就要过去查看。妇人拉着他道:“别过去……”壮汉也迟疑了。

    老黄狗听得主人的声音,抬起了头来,眼瞳已经涣散了,但还是发出了呜呜的哀鸣。

    妇人顿时哭了,壮年也呆在了当场。

    关天养听得出大黄狗是在向主人告别,显是它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心下顿时一痛,暗道:“看来它是条深通灵性,有情有义的狗了……”便分开众人,走上前去。

    有人叫道:“小伙子,别靠近了,小心被狗瘟给传染。”

    关天养回头笑道:“放心吧,什么瘟也奈何不得我!”蹲下身去,将大黄河的头抱了起来,也不顾【上清化毒丹】的珍贵,就塞了一颗到狗嘴里,口中说道:“好了,没事了,睡一会儿就好!”将狗抱到了稻草堆上放下,就问妇人:“大嫂,它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妇人有点怯生,没答。壮汉推了她一下,埋怨道:“这位小哥是总督大人派来的,是大有本事的人,你快告诉他!”

    妇人这才道:“那个,早上起来都还好好的,也没见怎样。先前我去地里摘菜,口渴了,便去坡下的井里打水喝。谁知黄儿跑了过来,朝着我个劲的叫。我以为它也渴了,就把水先给它喝了。哪知它喝了还叫得更凶,我就害怕了。可叫了没多会子,它就没了力气,就往家里跑,然后就躺这了……”

    众人都惊叫了起来,说水有问题。

    关天养就问那口井在哪里,叫人带他去看。众人又拥着他走了约里许的路,到了村子西头的坡下。与其说那是一口井,还不如叫水塘来得更准确。挖在坡角下背阴处,坡上渗下来的水都聚到了这里,水质看上去清清亮亮的,毫无任何问题。

    关天关打了一桶起来,先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味。拔出短剑来,剑身散发出来的莹莹晶蓝光芒顿时引来了强烈的惊叹,好些人都叫道:“神仙呀,原来这位小哥是神仙……”关天养将短剑放进了水里,霎时间,原本清清亮亮的水变得又浑又浊,还散发出阵阵的腐臭气息。

    水源果然已经被污染了。

    村民们却不知道不为何会突然变得浑浊了,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关天养将水倒回井里,偌大一井塘水也在顷时间变得又浑又黑,人群顿时爆发出了惊骇地呼叫声。

    收回了短剑,关天养道:“水有问题,不能喝了。”但水是在严喜保家被灭门前污染的,还是之后污染的,就不好界定了。

    在回村子的路上,关天养就问严喜保家灭门凶案的具体细节,结果众人所知的情况还不如九夏府的调查结论,全都是些神神道道的因果宿命之说,毫无调查的价值。偏众人像献宝似地,争先恐后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严喜保家的好事、丑事一并都抖了出来,越发的不着边际了。

    刚进村子,就见左省山和九夏府捕快班头也来了。百姓们都怕官,见着红衣的公差立即就噤了声。左省山见关天养先一步到了,既惊且喜,起手道:“关老板,你的脚程好快呀……怎么样,有线索了么?”

    关天养嗯了一声,“严家的灭门案没有线索,不过已经确定村子里的水源被染污了……”正说着,就听先前那妇人又惊叫道:“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看,黄儿又好了……”众人都一窝蜂地跑去围观,然后就啧啧地惊叹关天养的本事来。

    公差们问明了情况,都一个劲地说关天养是神仙中人,有降妖伏魔的神通,怎么可能狗都治不好呢?

    村民们原也听过关天养的名号,在得知他就是后,忽拉拉地全都跪了下去,叩着头叫救命。

    关天养也知道情况不妙,村民们再留下去定然都会被尸化,就叫过左省山和捕快班头,说:“水源被污染了,村民们必须得转移安置,要不然会出大问题。”

    捕快拿不了主意,只是看着左省山。左省山最是清楚关天养的份量,笑道:“这是当然。我们大人说了,一切听凭关老板作主。只是该怎么转移,又怎么安置他们,可是要慎重些才好!”

    关天养点头道:“这是当然!”就走到院里的水缸前,用短剑试了一试,没有任何问题。由此可以得知坡下井里的水是今天才被污染了的,若是再早,村民们定然已经中毒已深,相继尸化了。但从鸡犬等家养禽畜从昨天相继死去的情况来判断,尸毒已经通过空气和水扩散了开来,只是份量极为轻微,还不能对人形成伤害。取了三粒【上清化毒丹】融入水里,便道:“赶紧将村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自有公差奉命去办。

    不一会儿,百多口村民都聚到了院外。关天养拿起一只土瓷碗来,说:“所有的大人喝一碗,十岁以下的孩子喝半碗,五岁以下的三口。听清楚了吗?”

    有村民质疑道:“为什么要喝?”

    关天养还没来得及解释,就有公差喝道:“想活命的就赶紧喝!”

    关天养摇了摇头,道:“村里的水源已经被尸毒污染了,所以才会出现禽畜相继死去的情况。虽说你们还无恙,那只是尸毒量太浅,还没有发作起来。这缸水里我已经融进了化解尸毒的丹药,喝了水之后就能解除毒性。明白了吗?”

    村民们当然不会怀疑他,都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抢水喝。

    左省山断然喝道:“都站好。女人和孩子先来,然后是老人,青壮年最后!”公差们按他的命令将百多口子分成了三拨。

    有人怕死,想多喝一碗,也被公差制止了。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喝完了水。关天养又道:“为了保证你们的性命安全,再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

    此言一出,人群便轰然炸了开来的,男人吵、女人闹、孩子哭,乱作一团。

【三百三十五、灵犬】

    这一回没有轮到左省山出声制止,关天养沉声喝道:“先安静。”他的声音虽没有半分的恐吓之示,却更具威慑力,所有人都觉心头如灌下了一桶冰水,冷得直哆嗦,哪里还敢多言?

    “为了防止尸毒扩散,上寨村除了人以外所有的东西都要被火化,这也是为了保全你们性命的不得已之举。安家的费用官府若不出,我来出。不管大人小孩子,在场的按人头来领,每人五十两。这你们总可以放心了吧?”

    左省山与捕快班头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这笔钱若由官府来出,怕是人头五两都给不到。关天养到底是九夏城头一号有钱的主,别说是人头五十两,便是五百两也不过九牛一毛。

    村民们一听说人头有五十两的安家费,那可真是喜笑颜开,都说关天养是大善人,是活菩萨。

    关天养却暗说:“我若是没这份能力,那就只有做恶人了!”就对左省山道:“赶紧寻个清静的地方先将他们安置了。明天一早去怀远堂再取十二丸【上清化毒丹】,每天用三粒化水让他们喝,一共喝四天。记住,一定要保证份量,不然未必能将毒性拔得干净!”之所以要这样强调,是因为【上清化毒丹】对于普通人来说委实太过于珍贵了些,每一粒五十晶玉的售价,折合黄金就是一千二百多两、白银两万余两,只消弄得一粒在手,危难时可以保命,卖了还可以换来终生的衣食无忧。

    左省山自然听得出关天养的弦外之音,满脸毅然地点头道:“关老板放心,这事我亲自来办!”

    有了人头五十两的安家费,村民们连家当也不用收拾了,随着公差就走。大黄狗要随着主人走,却被公差给抓了起来,说是要杀了焚尸。那家人也着实舍不得大黄狗,可以没得法子,只得哀求地看着关天养。

    关天养摸了摸大黄狗光滑的脊背,叹道:“你是狗,谁也不会拿你当人看待的。你的主人现在也是自顾不暇,不能带你一起去,你若是跟着,也会跟他们添麻烦,明白么?”

    没想到的是大黄狗呜呜地低鸣着,竟然流起了泪来。众人顿时大奇!

    关天养原本只是心有不忍,随便出言安慰大黄狗几句,再放它自个儿走的,不想它竟能听得懂人话,深感纳罕,就又道:“我也知道你舍不得他们,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但你若是去了别处,不定就会被人当成野狗打死了。你若能听懂我说话,就先跟着我,待你主人安置下来后,再去寻他们。可好?”

    大黄狗没有应答,而是看着主人。

    妇人泣道:“黄儿呀,我们也没法子带你去了,你就先跟着关老板吧……”壮汉虽不忍,但又不想对一只畜牲表现得太过婆妈,抱起两个孩子扭身走了。妇人也抹着眼泪跟了去。大黄狗追了上去,汪汪地叫着,一直将主人送到村口才折返回来,趴在关天养的脚下不动了。

    正与关天养商议着如何焚烧村子的左省山和公差见状,越发的纳罕。左省山笑道:“关老板,这狗莫非成精了?”

    关天养道:“狗是通灵性的,你们可不要小看了!”

    上寨村除了大黄狗以外,便只有些鸡鸭和几口猪等禽畜了,处理起来也极容易。还不到天黑,各家便腾起了熊熊的火焰,一个时辰不到,三十来家院子尽被数成白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城西和城北所有村子的百姓尽数转移安置。说是安置,其实是隔离。按关天养的意思,只要服过【上清化毒丹】的村民,最多隔离八天,最少四天便可。但九夏府坚持认为隔离最少半个月,若是表现有异常的,那就不定期限,甚至可以便宜行事。

    关天养不是官府中人,也不是此番防控行支的负责人,自然也就不知道官府是如何安置那些被转移的百姓。每隔三天,左省山会亲自去一趟怀远堂领【上清化毒丹】。因是关天养亲自交待过的,只要数额不是太过于巨大,史玉柱都会直接给了,然后在记在账本之上。

    一个多月过去了,虽城郊各处都有报告发现了尸毒感染者,但城内一直很平静。这也不得不归功于防控的严密和关天养提供的【上清化毒丹】的功劳。

    腊月初,朝廷发来旨意,齐世武以总督之职平调进京,出任兵部尚书。

    经过近十天的忙活,齐世武饯别了三楚行省和九夏城的一干故旧,冒着严寒和大雪启程了——因诏旨上并未要求他即刻进京赴任,所以他决定先行回江东行省的老家祭祖,过完年后,再启程赴中京就任。

    临行前齐世武又与关天养密晤了一番,说他能调任兵部尚书是一个极佳的信号,说明皇帝越来越信任萧延,而萧延在朝局的博弈上渐渐发力。

    关天养对这些没兴趣,但他还是托齐世武顺道带了一些丹药和两件护身的法宝给萧延——这有什么法子?投资都到这程度了,眼看再加把劲就有了收获,没道理就这样放弃的呀。

    齐世武调走,新任总督未能赴任,三楚行事诸般事宜暂行由督政使叶之皓负责。

    临近年关,且尸毒并未像预想中那样大规模扩散,关天养绷紧的心到底是松了下来。眼看着家家都置办起了年货,自己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尽管柳家早把他当成一份子来对待,但他却无法从柳大龙和柳婶上身上感觉到家的温暖——极不是滋味。

    这日从史家赴完宴回来,见黄儿并不像往常那样摇着尾巴在门外欢迎他的归来,而是虎视眈眈地蹲在墙角,满眼的凶光,嘴里不时发出低沉的吠鸣声,俨然遭遇了强大的敌人似的。关天养见状便笑了,“黄儿,干什么呢?”他喝了点酒,虽没有醉,却有些飘飘然。再加上今儿天气睛好,虽无月,却是满天的寒星,晶晶亮,教人心襟大为开阔。

    黄儿汪汪了两声,一对前爪在墙角使劲地扒拉了起来。

    院里虽没点灯,但关天养的眼神又岂是受夜色限制的?一眼就看到那里有个新打出来的耗子洞,黄儿分明是在和洞中的不速之客较劲。

    “黄儿,过来,你去多管闲事做什么?”

    黄儿呜呜地朝他叫了两声,并没有过来,而是继续用爪子扒拉。

    关天养无奈,只得由着它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墙角被黄爪生生刨出了一个大坑来,耗子洞已被新土给堵得不见了踪影。不过黄儿的神情有些恹恹的,并不像以往那样见着他起床了就欢喜得上蹿下跳。

    关天养连叫了两声,它才懒懒地摇了一下尾巴,便又趴着不动了。

    关天养轻轻摸着光滑的皮毛,笑问道:“怎么,眼看着大家都过年了,咱们却是孤家寡人,你不高兴了?”黄儿呜呜地两声,眼含哀伤地看着他。

    关天养揉着它的头,笑问道:“咋回事呢?大冬天的,莫不成你……哎呀!”猛地一拍脑门,这才想起黄儿肯定是想念主人。虽说这一个多月来在他这吃得好、住得好,可狗最是深情恋旧的,它又怎么可能忘了养了它十几年的主人呢?

    匆匆地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关天养就道:“黄儿,走了,见你家主人去!”

    黄儿果然一振而起,兴奋地连叫了好几声,又围着关天养左蹿右跳,撒欢着呢。

    上了马车,关天养便让先去九夏府。

    见着了知府廖成龙,问他上寨村的村民都安置在何处。廖成龙却不知道,叫师爷去查。过了许久师爷才来回禀,说安置在了汉江府。

    “汉江府?”关天养头顿时大了,这有着一千多里地,可不是一天就能赶个来回的。但见黄儿安静地蹲在身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只得苦笑道:“汉江府何处?我想去瞧瞧!”

    师爷说:“卷宗上记的是上虞县石桥镇白水塘村。村民的安置是由总督齐大人亲自协调的,所以我们大人也不太知情!”廖成龙忙说确实是这样。

    出了知府衙门,关天养便让车夫小王回家过年去,他自己要驾车去一趟汉江府。小王坚持了一番,拗不过关天养,只得由着他去。

    关天养接了车,先是给车轴贴了加固的符箓,待出了城后,又才给马贴上【神行符】,望着汉江府飞驰而去。

    天不及黑,便到了上虞县。一打听,石桥还距县城将近二百里,位于偏僻的山区。关天养就只得沿着坑洼的大道继续赶路,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石桥镇上。

    客栈、饭店都已经歇业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着迎接除夕和新年。

    关天养跳下车来,看着街上玩着爆竹焰火的孩子,便想起了前些年有四丫、陈朔和苏少白一起过的年,心里顿时酸酸的。

    随便寻了个人打听白水塘村的去处,结果反被人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关天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得说有亲戚搬来了白水塘村,快过年了,特地赶来看看。那人见他衣着不俗,又有自驾的马车,便道:“小伙子,看你的样子该是有钱人家吧?”

【三百三十六、神秘的失踪(上)】

    关天养笑道:“皇帝都还有穷亲戚不是?”

    那人哧地一声冷笑了开来,“道理固然对,可是娃儿呀,你这亲戚就亲口告诉你他家搬去了白水塘村么?”

    关天养似乎意识到了不妙,便摇头道:“不,我是听街坊们说的……”

    “他们骗你个嫩伢仔呢!”

    嫩伢仔是三楚方言,是指不懂事的小娃儿。关天养心下陡地一凉,问道:“老人家,难道没有白水塘村这个地方么?”

    “有,怎么没有?可两年前那场大水便将那里淹得没了,至今仍是一片水塘,别说是活人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呢。怎么会有人搬去那里?”

    关天养啊了一声,吃吃地道:“不会吧?”心说九夏府官方卷宗登记在册了的,又是齐世武亲自协调安排的,怎么可能有假?

    “依我看呀,肯定是告诉你那人看你太闲了,故意耍弄你呢。回去吧,别跑这冤枉路了!”

    关天养还是不信,坚持问明了白水塘村的方向,也不顾天色已黑,继续赶路。那人连连感慨说这人疯了,肯定疯了。

    白水塘村距离石桥镇有六十多里,马车只走了十多里便没路了。关天养只得弃车与黄儿一起步行。快到午夜时,终于到了白水塘村所在——果然是一片泽国,除了建在高处的田地、庙宇、仓库依约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村落,再也寻不到一丝别的踪影。

    关天养是一个不容易死心的人,兜着不知道有多深的大水塘绕了一夜,在天明时终于在来路的的树荫下发现了一块已经被埋得只剩小半截露在外面的石碑,刨出来一看,上面写着‘白水塘村’四个大字,某年某年上虞县立。他顿时如遭雷击,当场呆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说上寨村的百姓都安置到了白水塘村了么?怎么白水塘村却是一片泽国,连只鬼都看不到呢?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怀着疑问和被耍弄的怒火,关天养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上虞县位于汉江府以北,不论是来还是回,都不必经过汉江府。但关天养为了解开心中的疑问,到了上虞县后没有折向西,而是向南。他要去一趟汉江府,他要核实清楚情况:到底是九夏府在使鬼,还是汉江府。

    有【神行符】的作用,不过巳时中刻就到了汉江府。一路找到知府衙门,就对值守的差役说:“凡请上覆知府大人,就说九夏府商人关天养来拜!”

    差役一听是商人,眉头大皱,挥手道:“去,去,去,咱们府台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另一边的差役却问道:“你是你叫什么名字?”

    关天养又说了一遍。那人噫了一声,再问:“你可是经营着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的鬼市商人?”关天养说是。那差役唬得脸色都变了,打了一躬,飞也似地跑进去禀报。不多刻,知府就亲自迎了出来。

    好一番客气之后,关天养就道明了来意。知府却说不记得有这事,便教人去查。结果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

    关天养是怒不可遏,差点当堂发作。

    廖成龙说是齐世武协调安排的,而汉江府又不知道这事,齐世武如今也回乡了,连个对证都没有了,上寨村百多口子人也好比露水珠儿——人间蒸发了。

    天还不黑,挟着满腔怒火的关天养就回到了九夏城。

    廖成龙正要去赴一场宴会,刚从府里出来,还没来得及上轿,便听关天养的声音远远地响起:“知府大人,这是要去哪呢?”廖成龙惊得呃了一声,循声望去,见关天养坐在车辙上,手执皮鞭,冷冷地瞧着他。那眼神恍似刀子,要将他的心肺都剜将出来。

    “哟……”廖成龙满心的发怵,却强作笑颜,“关老板呀,这……”心想着关天养若是去了汉江府,断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便改问,“关老板莫不成有什么大事?走,府里说!”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好,府里说!”跳下车辙,随着廖成龙进了衙内。

    落座之后,廖成龙让过茶,便主动问道:“看关老板气色不太好,想必是这段时间累着了么?哎呀,大过年的了,该休息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下的……”

    关天养也不喝茶,平静地问道:“知府大人,上寨村的一百三十二口子百姓都安置到哪了?”

    “啊?”廖成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关天养浑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后,才吃吃地笑道:“昨儿不是派人查了么,都安置到了汉江府那边了。详细地址是,是……”身后的师爷忙凑上来道:“是汉江府上虞县石桥镇白水塘村!”

    关天养不言语,雕像般静静地盯着廖成龙。

    廖成龙心下发毛,连哭的心思都有了。若不是官场滚爬几十年,心性磨练得还得坚韧,哪里还撑得住?

    师爷是个灵醒人,也意识到了不妙,拱手道:“关老板有所不知,这事是总督府那边操办的,我们也是只接到个行文,具体是由谁操办的也就不知道了!”

    师爷语气虽然略带惶急,但中气十足,神情恳切,关天养能感觉出他没有撒谎。但廖成龙眼神闪烁,面色白里透着青,分明就是心怀恐惧。“他在怕什么?”关天养如是自问,“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亏心的事?”便挤动了肌肉,皮笑肉不肉地问道:“是么?”

    师爷道:“怎么不是了?关老板请想,上寨村是我们九夏府治下,若不是由总督府协调,怎么可能将那一百三十二名百姓安置去了汉江府?九夏府虽为三楚首治,但与汉江府是平级,人家那边不可能接收咱们这的灾民的!”

    关天养当然知道跨境安置灾民的手续很是麻烦,但他已经认定廖成龙肯定知道什么内情,便问道:“廖大人,是这样吗?”

    “是,是……”廖成龙强咽着唾沫,笑道:“关老板若是不信,可以问齐大人嘛……”若换成是别人,廖成龙早将官架子端了起来。可他也知道,再大的官架子在关天养面前没有半点用,他不但有着深厚的修行界背景,更是三皇子的老师,弄死他这个五品知府比弄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去。所以只得强忍着恐惧和怒火,慢慢地周旋。

    尽管关天养已经认定廖成龙和上寨村百姓失踪的事件有关连,但手里没有证据,也不能拿廖成龙怎样。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也要先搞清楚,说不定总督府协调将上寨村的百姓安置到了别处呢?只是在行文给九夏府时出了疏漏。他之所以如此的愤怒和担忧,是因为听史玉柱说过,当初为了控制尸毒过快漫延,总是将出现了感染者的村子不论人畜,全部择地填埋了事。死了的数千人中,大约只有三分之一是真正的感染者,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无辜殃及的。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过于残忍,绝对不能原谅的。

    从知府衙门出来已经是戌时都过了,寒风卷着雪珠子呜呜地吹着,纵是裹上了簇新的衣袍,走在大街上的人也冻得直哆嗦,但还是不影响热闹的年味。

    送走了关天养,廖成长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东翁……”师爷颇有些不解地道,“大过年的,关老板这是闹的哪出呢?”

    廖成龙哂然一笑,哈着白气道:“谁知道呢?这人是出了名的怪,做事也没个章法,全凭想当然。”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我先去了,可不人教人久等。若再有什么事,你先揽着!”哈着腰身钻进了轿子里,一踱脚,轿夫们就吆喝着起轿了。

    关天养没有回关帝庙,而是直奔了督政使衙门。

    齐世武调任兵部,新总督要年后才能到任,在这期间,三楚行政的军政要务皆由督政使叶之皓兼理。关天养跟叶之皓也是点头的交情,说不上熟,但为了弄清楚上寨村百姓的下落,他也必须得去走这一遭。

    督政使衙门的人都认得他,见他大晚上的冒雪来拜,都迎了上来侍候。关天养问叶之皓在不在,差役们都说去赴宴了,不在。关天养就说他等。差役们必知他有大事,先让了进去,就忙去禀知了留守的师爷。师爷们都在聚会,听说他来了,也断不准是什么事,就推了最为叶之皓倚重的江断流出来应对。

    江断流本名‘德全’,十四岁开始鏖战文场,秀才、举人是手到擒来,可距离中举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连续五次失意中京,还是未能连登黄甲,博得进士功名。偏是好多不论文才还是见识都不及他的反而都风云得意,这让他愤懑之余很是感慨人生的无奈。逢着几个知心朋友便说自己满心的愁苦便若那大江之水,怎么也是流不尽的,便取‘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之意,自号‘断流’。

    关天养早几年便听过江断流的大名,诗词曲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听说还习得一手好剑术,乃三楚地面头一号风流文人。本以为是是一方神圣,却不想是叶之皓府中的幕宾,相见之下,业已轻看了几分。

【三百三十七、神秘的失踪(中)】

    江断流一撩月白的袍子,潇洒地坐了下来,“关老板夤夜来访,想必是有要事了?若是东翁早能料知关老板今夜会来,定会在府中静候大驾的!”他的声音清亮,珠圆玉润,纵是极平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极给人好感。

    关天养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早在门外便将一腔的怒火先抛开了,万事只等查清楚了上寨村百姓是如何安置的再说。“江先生……”关天养轻咳一声,微微起手道:“冒昧问一句,阖省的民政事务可都是由叶大人措置的么?”

    江断流道:“这是自然。叶大人身为督政使,其职司便是督导阖省民政事务……关老板可是有什么指教?”都说闻弦歌而知雅音,江断流见关天养逢着年关,又是大晚上的跑来督政使府,问什么民政,便知有事,肯定也不会是小事。心想着此人年纪虽轻,却手眼通天,若是能趁机帮上他一把,未尝没有好处。

    “倒也没什么大事……”关天养笑道,“我有位故旧是上寨村人,因欠着他一个承诺,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还是赶紧兑现了好,免得心中老是悬挂着,年都不能过得踏实!”

    “有这事么?”江断流哈哈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谁,竟能让关老板欠下承诺,这可是万金不易的呀。不知可兑现了?”

    关天养将手一摊,“现在连人都找不着了。九夏知府廖大人说上寨村的百姓安置到了汉江府那边,可我去找,根本就是一片沼泽,鬼影子都不见着。回来再一问,廖大人说是总督府的首尾,他们也只是接到一纸行文,具体怎么回事也不清楚。所以我这才来向叶大人打听一下!”

    “哦……”江断流心念电转,意识到这里面大有文章。关天养何等样人?那么多的生意等着他去忙,何苦为了些个平头百姓去奔走?所谓的承诺,大约只是托辞,想必是另有隐由。“上寨村的百姓确实是转移安置了,至于是何处,这个,请恕在下也不记得,还得去查一查!”起身告了罪,要关天养稍等片刻,便快步去了。

    这一去可不只是片刻,顿饭功夫都过去了,也不见人回来,关天养心下不由有些毛躁起来。正准备叫人去问问怎么回事时,就见一名差人快步跑了进来,说是江断流去总督府调阅卷宗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关天养先回去,明儿一早他亲自去关帝庙拜访云云。话说得很既委婉又客气,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差人能够想得出来的,必是江断流所教。

    关天养心下暗笑起来,暗道:“果然有猫腻。”反正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就起身道:“好,如此就劳烦了!”

    出了督政使衙门,他也没有回关帝庙,而是直接去了黑虎堂堂主叶辉的私宅。

    叶府上下灯火辉煌,堂中重要头目都齐聚于此,觥筹交错,气氛很是热闹。守门的小喽啰认不得关天养,见他直咄咄地闯了进来,便要上前来拦。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眼前一花,便不见了关天养的踪影,顿时愣在了当场。

    叶辉正举着大海碗劝酒——这两年来,黑虎堂发展得越发壮大,稳坐九夏本土第一大帮的交椅,实力较之丐帮九夏分舵都还要强上几分。身为总堂主,叶辉心里高兴呀,也开始筹谋着是不是该将黑虎堂的势力向整个三楚行省扩展了——乍见关天养站到了面前,顿时一惊,旋又大喜道:“关……”

    关天养抬手道:“你来,我有事找你帮忙!”便转向后堂走去。叶辉情知是有大事,也顾不得对众兄弟交待,就跟了进来。脚还没站稳,就听关天养说:“你赶紧派人帮我查一下,上寨村的一百三十二口村民都是如何转移安置的。”

    叶辉啊了一声,“上寨村?”满脸的狐疑,却也没有拒绝,当即就应承了下来。

    见叶辉吩咐人去办后,关天养又意识到黑虎堂不过是江湖帮会,怕是打探不到官府的机密,还得从别的地方入手,便问道:“最近可都听说了什么别的消息吗?”

    叶辉不明关天养所指,只把最近听到过的颇不寻常的消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笑道:“特别的消息倒是不少,有两条令我印象颇为深刻。第一条是据白水教门下所说,豫南行省在闹鬼,到处都是鬼,百姓们都逃了出来,方圆几千里人烟绝迹。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还有鬼敢在白天出没?而且还闹得这么凶?第二条,最近一段时间来,黑市上居然有了【上清化毒丹】在卖,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最奇的是卖的不是晶玉,而是黄金!”

    关天养一震,惊问道:“当真?”

    叶辉笑道:“可不是?听说要价在万两黄金以上,还有价无市呢。我就不解了,为什么就不能去怀远堂买,岂不便宜得多?”

    关天养猛一跺脚,咬着牙关道:“果然出问题了!”这两个月来,为了保证防控所需,他已经命史玉柱停止了【上清化毒丹】的对外销售,每日按需求送到总督府去分配使用。按理说这是救命的药,又珍贵无比,断不至于还有富余的流到黑市上去,由此可以断出,不但上寨村的百姓出了问题,就连其他被转移安置的百姓也出了问题。

    叶辉见关天养眼里杀气激射,吓了一大跳,神色也冷了下来,“关老板,可是……出什么问题了?”他心下只在猜测是不是怀远堂出了内鬼,将【上清化毒丹】偷出来售卖呢。

    关天养狞笑一声,“你会知道的。想必你有黑市的门路?”见叶辉点头,就拿出一叠通大恒钱庄开具的龙头金票来,“这里有三万两金票,你出面去,不管是来软的还是硬的,总之我要在天亮前见到卖家。办得到么?”

    叶辉连犹豫都不曾,就道:“关老板放心,我这就去办!”拿上钱就出去了。片刻间,外堂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陆续散了去。关天养就安坐在叶宅的内堂静候。

    黄儿安静地趴在关天养脚步,双眼微闭,但一双尖尖的耳朵却不停地转动,并不放过周围任何的动静。

    “黄儿……”一人一狗闷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关天养才黯然地叹了口气,“你说,万一你的主人……”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来,黄儿已经呜呜地哀鸣了声来,仿佛在求关天养不要再说了。关天养轻轻摸着它的头,吁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说,人为什么就如此的贪心不足呢?一百多条人命呐,在他们眼里难道连畜生都不如了么?”又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凄怆,笑得那么狠厉。

    管家来了,问关天养要不要吃点什么。

    关天养说来点酒吧,他突然想喝酒了。又说给黄儿随便弄点烧鸡牛肉什么的来,它也饿了一天了。

    酒是现成的,烧鸡牛肉更是现成的,片刻功夫管家就张罗好了。关天养就摆手让他下去,没有吩咐谁也别来打扰。

    管家退了下去,关天养抄起酒壶,一口喝了个点滴不剩,然后又拎起满满的一坛,死命地往喉咙里灌——仿佛他喝的不是酒,而是那些贪婪不法,丧尽天良者的血——只可惜酒虽好,却不如【太白醉】香醇,关天养又一口将喝下了大半坛后,这才看着对满盘子的烧鸡牛肉视而不见的黄儿,笑道:“你就不饿么?”

    黄儿恹恹地摇了摇尾巴。

    关天养也摇起了头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可怕……人很可怕,太可怕了!”眼神朦胧,仿佛是醉了,其实他连半点的酒意都没有。又仿佛不胜其寒,将脖子一缩,紧了紧衣襟。“吃吧,吃饭了才有力气干活……”黄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双眼陡地变得有精神起来,一挣而起,叼起半边烧鸡,大嚼了起来。

    冬天的夜很漫长,特别是对于等等的人来说更是。

    但关天养却是在亚空间里苦熬过的,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几乎是没有概念的。眼看着快到卯时,前厅终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却是没有一人说话。

    叶辉提着一个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哈了一口雪气,兴奋地道:“费了这大半夜的功夫,总算幸不辱命!”往地上一掷,那人痛得闷哼一声。“关老板请看,黑市上卖药的就是他!”

    那人的目光落在关天养身上,眼瞳陡地收缩,激射也了恨极的光芒。

    关天养噫了一声,问道:“你认得我?”那人没有说话,关天养蹲了下身去,越看越觉得那眼神是在哪里见过的,便伸手朝他的脸上摸去,果真揭下了一层薄如蝉翼的*来。

    “欧阳杰!”不单是关天养,就连叶辉都大吃了一惊。

    在欧阳家还是九夏城头号豪门的时候,黑白两道谁不识得天云楼的护卫头领欧阳杰?再者欧阳杰身手不凡,是三楚武林的望首,像叶辉这样的人想巴结都还巴结不上呢。

【三百三十八、神秘的失踪(下)】

    关天养顿时笑了起来,伸手一划,捆在欧阳杰身上的牛筋顿绷得寸断。没想到欧阳杰反应极敏,身子不及弹起,一掌拍向了关天养的胸口。

    关天养仿佛没有看到,连闪都不闪,硬接下了欧阳杰这一掌。叶辉反而吓得惊呼道:“小心……”却是晚了,欧阳来的掌力结结实实印在了关天养的胸口。不料想关天养受此重击,连晃都不曾晃一下,反是欧阳杰,遭到一股绝强的力量反震,又不及卸力,喀的一声脆响,双臂骨骼瞬息间尽数粉碎。

    关天养这才抖了抖衣襟,不屑地瞥了痛苦不堪的欧阳杰一眼,“是不是有点意外?”欧阳杰强撑着一口气,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想要骂上两句,奈何痛得太过剧烈,只是咝咝地吸着冷气。

    “说吧,你的丹药是从哪里弄来的?”

    欧阳杰不说。

    关天养取出一粒【回春丹】来塞进了欧阳杰的嘴里。欧阳杰还当是毒药,竟哑着嗓子笑了起来,表现得很是凶悍。结果却感到一股凉意迅速地从胃里漫延开来,很快就镇住了疼痛,精神顿时大好。这才醒悟过来,关天养给他服下的不是毒药,而是治伤的灵药。

    “你曾经是天云楼的护卫头领,就该知道我手里的丹药有着何等神速的效果。我让你死,你活不到天亮;但我要你活,你就永远都别想死!我没兴趣要你的命,只要你说出丹药是从哪里来的,我不但放你走,还给你十万两金子!天下之大,有了这些金子,随你去哪都可以富贵荣华地过上几辈子!”

    欧阳杰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当我是为了钱么?”

    关天养也冷笑了起来,“你觉得你能报得了仇么?”说话间,身形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竟站得满厅都是。第一个说:“你不是笨蛋……”第二个接着:“明知报不了仇……”第三个说:“还要强行出头……”第四个说:“未免太过不智了。”第五个说:“欧阳家的人已经死绝……”第六个说:“你又何苦执著?”第七个说:“你才三十多岁……”第八个说:“路还长着呢,何必为欧阳家陪葬?”说完,八个身形合而为一,又说:“杀你对我来说太容易了,而且凭我的手段要寻出是谁在后面使鬼也不太难。若你答应这笔交易,不单你的命保住了,钱也有了。可若是你咬紧牙关不说……那也由得你,好好想想吧!”说完,关天养坐了下来。

    关天养露的这一手着实将欧阳杰吓得不轻,就连叶辉也愣住了。他们只知道这是分身术,是法术,法术又岂是武力所能够对抗的?霎时之间,欧阳杰的抵抗心理尽数瓦解,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关天养拿出两万两的金票——他身上也就这么多了——和两盒晶玉摆在桌上,“这是两万金票,这是三千三百枚晶玉,折算下来也值八万多两黄金,都是你的!”

    对于欧阳杰而言,黄金的诱惑已经足够大了,何况还有三千三百枚晶玉?他在天云楼工作多年,最是清楚晶玉的用途,心知有了这些,不单下辈子衣食可以无忧,甚至还能买上一件法宝……可他还是不能相信关天养会这样好心,咽了口唾沫,翻身站起来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我说了出来,你立马就会将我杀了灭口。”

    关天养将食、中和无名指竖起,“我关天养发誓,只要你说出在黑市兜售的【上清化毒丹】是从何人手里弄来的,终此一生,绝不伤害你欧阳杰一根汗毛!若是有违誓言,天诛地灭!”

    欧阳杰只当关天养是修行者,而修行者最重誓言,一旦违逆了誓言,必遭报应。这才子他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嘿嘿地笑道:“这就最好不过了……”将金票和晶玉都装进了乾坤袋里,这才道:“【上清化毒丹】是总督府护卫头领左省山给我的。别的嘛,我一概不知!”

    “左省山?”关天养绝对没有料到竟会是他,身上顿时激荡出慑人的杀气,吓得欧阳杰和叶辉二人失声惊叫了起来。关天养盯着欧阳杰,“他亲手把丹药给你的?”

    “不,不是……”欧阳杰喘着气,越发的清楚关天养的实力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完全不是他所能望及的,答应交易也是明智之举。“是我暗中查出来的。他是托中间人将药拿到黑市上来卖的。我知道这种丹药只有你怀远堂才有得卖,所以很奇怪,怎么会流到黑市上来。就暗中调查了中间人的背景,这才查到了他的头上!”

    “好……”关天养一直怀疑齐世武身边有内鬼,却不想竟然就是左省山,委实教他意外之极。不耐烦地对欧阳杰一摆手:“好了,你走吧。永远别让我再见着你!”欧阳杰如蒙大赦,作了一揖,道了声告辞,扭身就走。

    叶辉不敢相信地看着关天养,仿佛在问:“就这么放他走了?”

    关天养冷冷地一笑,盯着叶辉道:“你受了伤?”叶辉笑道:“挨了他一掌,还撑得住!”关天养点了点头,递过一粒【回春丹】,悠悠地道:“那也折损了不少兄弟吧?”叶辉恨恨地道:“是,死了十二个,伤了七个。若不是我仗着宝剑锋利,拼了挨了他一掌,还不能将他生擒了下来!”

    关天养叹了口气,“死了的兄弟每人一千两黄金抚恤,伤的每人五百。这钱由我来出!”又说:“江湖上混饭吃,不容易呀,总得恩怨分明不是?”

    叶辉当即就听出了关天养的弦外之音,非但不为这分狠毒而害怕,反而还生出了十分的佩服来,点头应了声是,咽下了【回春丹】,就去外堂宣布了关天养的抚恤。众兄弟都说,为关老板办事那是无上的荣耀,一分钱也不能要。叶辉就说这是关老板的心意,不能拒绝。他自己宣布给每个战死的抚恤一百两金子,受伤的五十两——这已经是以前的一倍了。

    天还不亮,叶辉就将欧阳杰的人头和那只装有两万两金票与三千多枚晶玉的乾坤袋拿了回来。关天养见欧阳杰兀自死不瞑目,便笑道:“我可是一根汗毛都没有伤过你的。叶堂主手下有十多名弟兄的性命毁在你手里,寻你报仇那也在情理之中,我也没法子管呀!”说完,还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神奇的是,欧阳杰那一直不肯瞑闭的双目竟缓缓地合上了。

    左省山是齐世武的护卫头领,深得其信重,不想竟是一个表面凛然正气,忠心不二,背地里却是阴暗下流,无所不为。从叶府出来,天色已经大亮了,赶早起的人们三三俩俩地走在大街上,或从容闲适,或行色匆匆,或是茫然四顾,神态百异。

    今儿二十八,明儿就是除夕了。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关天养却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回到关帝庙,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就听敲门声响起。关天养心情不好,想着年节下的,难不成还有谁找上门来做生意?便瓮声瓮气地问道:“谁呀?”也不想去开门。不想史玉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关少爷,是我……”关天养这才去开了门,见史玉柱领打头,三个儿子各提着大盒小盒的礼品站在门边,见着他就喜哈哈地打着躬说过年好。关天养忙让了进来,笑道:“明儿才除夕呢,这闹的是哪出?”

    史玉柱说:“过了二十三,只要没出正月十五,那都是年节下嘛。今儿中午咱家团年,我这是特地来请小关少爷过去喝杯酒,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关天养点头应了声好,便将史玉柱拉到一旁,轻声问道:“大掌柜的,左省山这人你了解多少?”

    史玉柱不明白关天养为何会有此一问,理着思绪道:“点头的交情,谈不上了解。怎么了,小关少爷,有事?”

    关天养嗯了一声。史玉柱知道事情还非同一般,不便当着他三个儿子的面说,就先打发三个儿子回去忙活,这才问道:“什么样的事?”

    关天养咬着细白的牙道:“那家伙把从咱们店里领的用来防控尸毒的【上清化毒丹】拿到黑市上去卖了!”

    “啥?”史玉柱吓得差点跳了起来,颤声道:“这,这不会吧?左省山可是齐大人的护卫头领,这,消息可确实么?”

    “欧阳杰亲口说的。”

    “欧阳杰?”史玉柱眉眼一跳,“可是以前天云楼的护卫头领欧阳杰么?”

    “是。自从欧阳家垮了后,他也失踪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成了九夏黑市的老大。左省山将克扣下来的丹药通过中间人拿到黑市上去卖,却被他买了下来,再转手赚取更高的差价。”

    “这,这……”史玉柱显然觉得十分的难办,“左省山可是总督齐在人的人呐,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三百三十九、尸毒扩散的危机(上)】

    关天养嘿嘿地冷笑。

    “可是小关少爷……”史玉柱不无怀疑地道:“会不会是欧阳杰故意栽赃呢?”

    “可能性当然存在!”关天养望着天道,“但我相信欧阳杰说的是真话。”

    史玉柱很想问为什么,见关天养神情笃定,眼里透着森肃的杀意,隐约也猜到了些什么,便斟字酌句地道:“若是这样,那可有些难办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冷冷地道:“我现在只想搞清楚齐世武到底知不知情!”

    史玉柱没有接话。关在养思索了片刻,便笑了起来,“先不管这事了,走吧,去你家……”

    除夕这天午饭是在柳家吃的,原说年夜饭也在柳家吃的,顺便见识一下柳家新买来的戏班子,可关天养坚称有事,一个人回到了关帝庙,过他自己的大年夜。

    躺在床上,听着各处的鞭炮焰火砰砰的炸响着,他心下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五岁上和苏少白就相识了,几乎天天混在一起,但苏少白是有家有父母的人——如今苏家也都搬去了西蜀——逢年过节,总不能与他一起;七岁与陈朔相识,两人都是孤儿,虽性格各异,但却极合得来,也是从那时起,过年才有了伴;后来又有了四丫,也就越发的热闹了。

    打从前年那一场灾变后,一切都被改变了。

    最先是苏少白被程有涯强收为徒,带去了蜀山;接着是四丫拜在了杜友逢座下,远渡东海;最后就连陈朔也拜在了玄武宫座下。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各散一方,也不知哪年月才能相聚。

    那一年在送慎明去了九华山后,除夕是在大江之上过的。当时还遭遇了劫匪,若不是了定使了手段,那些人又岂能逃得了性命?去年的除夕是在龙山与魔气相搏中渡过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一年接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转眼自己也快要满十八,成年啰。小的时候总觉得光阴流转太慢,巴望着自己快些长大,这样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现在倒是一天天长大,可以忧忡时光流逝太过匆匆。

    刚接掌知真斋那会子,意气风发,想着接下来总要干成不少大事,一年太短,两年也太匆忙,五年或者十年总会有一番巨大的改变。

    怎样的改变才算巨大的呢?

    那时候的想法单纯,觉得能将知真斋做成九夏鬼市第一,那就非常的不得了。现在回过头去看,这目标未免也太小了些,几乎没费什么力就达成了。但掉头往前看,不免既惊惧又迷茫。两年就这么弹指即过,五年、十年又岂会太久?眼下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虽然发展势头尚可,除了横向扩充,似乎再不能实现质的突破。当初还在杜若面前夸下海口,说要成为修行界最有钱有权的人。现在想来,委实太过于幼稚了。修行界的势力盘根错结,各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利益体系,且坚不可摧,很难突破。若真的要实现这个伟大理想,势力要先冲破各派业已形成数千年的利益体系,如此一来,反倒成了修行界之公敌。别说是实现理想了,连如何生存下去都成问题。

    历经了龙鳞争夺的风云后,他深刻地意识到要想成为像楼子方那样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修行界的人实在太难,太难太难了,至少在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之内他是做不到的。与其像莽夫、像傻子一样拿宝贵的性命去搏一时的痛快,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按规则玩,等将实力和资本积蓄到足以改变现有规则的时候,再慢慢动手也不迟。

    新的一年将在天亮后来临。所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即将到来的一年又该怎样的谋划呢?

    本以为一阵胡思乱想后就会生出困意,然后慢慢地睡着,醒来就已是新的一年……可是越想越睡不着,好多事情都如昨天才发生的,清晰地在脑海中呈现,仿佛触手就可抓到,心酸、恐惧、快乐、愁苦都一起涌上了心头。想得最多的,还是杜若的音容笑貌,有如清水芙蕖,巧笑倩兮,明目流眄,多么的纯净悠雅,任是过了一千年、一万年,依然不会淡却分毫。

    想到后来,关天养哪里还睡得住,翻身坐起,决定立即去落魂坡,重温那份相遇时的悸动。

    说动就动,也不需要什么马匹,只靠着一双腿,他也能在天亮前赶到。

    出了关帝庙,掠着鳞次栉比的屋顶,望着城北疾驰而去。

    眼看着城墙在望,正准备提气纵身跃过,以免惊动守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冲鼻而来。好在他速度虽快若闪电,却已能够收放自如,瞬息间便止住脚步,连一丝风也不曾带起。

    血腥味是从左近的院子里传出的,浓得化不开,最教他惊怵的是,还夹着淡淡的尸腐之气。

    难道尸毒入侵城内了?

    悉悉的声响传来,还伴随着嗬嗬的喘息之声,关天养定睛一看,见一个浑如血池里捞起来,断了一条腿的男子正一瘸一拐地从房里走出来,所过之处,鲜血如水一般淌开。

    这人已经尸化了!

    关天养已经无暇去想在如此严密的防控之下,尸毒又是如何传到城里来的,纵身便跳了下去。心下还在庆幸是自己遇着了,不然麻烦大了去。

    尸人用那青黑的眼瞳盯着关天养,鼻翼深深地抖了两抖,呼哧作响,像是闻到了令它极为欢娱的味道,顿时兴奋起来,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响越发的急促,挥舞着两条僵尸的手臂快步逼了过来。

    关天养哪有功夫跟它慢耗?抬手就是一掌拍出。砰的一声,鲜血淋淋的尸人被剑气绞得尸骨无存。

    进屋一看,场面更是惨不忍睹:床上、柜子里,尽是被撕扯得稀烂的残尸,鲜血和破碎的内脏洒得到处都是。

    这一家宅院只有里外两进。关天养挨间查看,内院的七口人无一幸存,而住在外院的两名下人被吵醒时,还以为来了强盗,吓得惊叫不已。

    关天养断然喝道:“闹什么?”指着男的道:“你,赶紧去官府报告,说这里死人了,就他们快派人来!”

    两人是夫妻,女的大约二十出头,生出还算齐整。男的便以为关天养对他婆娘有意思,虽害怕,但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王,你放过她吧,她肚里有孩子,求求你了……”边叩头边哭。

    关天养摇头苦笑,见那女的小腹果真微微隆起,怕是已有了四个月。便骂道:“你娘的睡糊涂了么?内院的人都死光了也不知道?起来,快去报官!”那人就不起来,还把嘤嘤抽泣的女人护到身后。

    关天养实在无法,将那人像小鸡般拎了起来,走到后院厢房,指着那一堆残肢断体道:“你以为老子在糊弄你么?”却不料那男的吓得一口气没接上来,当场昏了过去。倒是那女的虽然怀着孩子,却比男的坚强,扶着门柱,强撑着没有倒下。

    关天养无奈地叹了一声,又回到外院,寻着了水缸,一瓢冷水将男的泼醒了,“快去,要不然你老婆和孩子的命也不保了!”男的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鬼叫着跑了出去,旋即就听得:“杀人了,杀人了呀……”的呼喊声传来。

    关天养对女的道:“大嫂,你先回屋吧。别出来乱走……”便去周遭查看,以确认尸毒是否已经扩散。

    约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官差来了,却是都喊着捉拿强盗。

    关天养从隔壁院中跳过来,怒骂道:“你娘的才是强盗。都听好了,这家子有人感染了尸毒,将亲眷都杀了。现在以这座宅子为中心,周围五十丈范围尽数隔离起来。还有,赶紧派人上报知府衙门……”

    众官差本听说强盗杀人了,现场惨不忍睹,都是来捉拿凶手的。不想这个‘凶手’非但不怕,还对他们发号施令起来,顿时教他们都懵了。

    关天养见没有人动,跺脚喝道:“还不赶紧!”就真有人往外跑去执行命令。班头却大喝道:“站住,都回来。”然后下死劲地盯着关天养,“你是谁?卢家满门又是谁杀了的?”

    关天养嘿嘿地道:“小爷就是关天养,你该听过吧?”

    班头惊得吃吃地道:“你,你是,是关,关老板?”

    关天养哼了一声,听着屋里的女人痛得哼哼直叫唤,大约是受惊吓动了胎气,便取出一粒【固本培元丹】递给那男的,“给你婆娘吃了,不然孩子别想保住!”那男的却还在迟疑,就听有官差叫道:“呀,真是关老板,真是呀……”兴奋得又蹦又跳,哪里还记得这里是凶杀案的现场呢。

    有了人证,事情就好办了。

    经过一番商议,班头决定还是不要把动静闹大了好,毕竟这会子百姓们都已经睡了,若是吵醒怕当场就会生出乱子,只命人赶紧去知府衙门告急。

    关天养已将附近的宅子都查看了一遍,并无异样。想来这户人家有人去过了城外,不小心感染了尸毒,这才出了事。幸而发现得及时,要不然等不到天亮,局势就难以控制了。

【三百四十、尸毒扩散的危机(下)】

    直等了将一个时辰,才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然后才是分派任务的号令之声——来的人显是不少,而且连驻军都调动了。

    神色冷峻的廖成龙快步抢了进来,匆匆冲关天养一揖,“关老板,什么情况?”

    关天养懒得多说,指着内院道:“你先去看看吧!”廖成龙说好,就领着一干属员进去了。片刻后就听得哇哇的呕吐之声传了出来,尔后就是铁青着脸的廖成龙三步并着两步跑了出来,惊恐地道:“关,关老板,这,这怎么可能?!”

    关天养嘿嘿地一声冷笑,“你问我,我问谁去?”

    廖成龙怔怔了出了会子神,见关天养凛凛地盯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忙下达命令。

    没过多久,督政使叶之皓、提督白胜领着一票文官武将赶到了。见关天养在场,叶之皓忙走将上来,拱手一揖,就问他对这起事件是怎么看的。

    关天养道:“这话可该我来问的,若不是我正巧撞上了,叶大人,不用我来说你也该想像得到天亮的时候是怎样的惨景!”

    叶之皓打了个寒噤,脸色越发的苍白。

    关天养本要撒手就走的,但见廖成龙商议着要将那两口子隔离,他心下陡地涌起莫大的怒火,厉声道:“他们又没事,为什么要隔离?”

    廖成龙和一干子官员都被唬得怔住了。

    关天养怒笑道:“我暂且不去追究此前被你们隔离的人都是如何安置,也不管从我这里拿去的【上清化毒丹】都是怎么用的,哼,现在我就明着告诉你们,别再为了头上的乌纱轻贱百姓的性命,小爷会有法子治你们的!”招手朝相拥而泣的的夫妻二人道:“你们过来!”

    两人瑟瑟缩缩地走了过来,浑如身丛虎群中的兔子,道不尽的恐惧。

    “我那里正缺两个打理家务的人,你们可随意去么?”

    男的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叩头道:“小的愿意,一百个愿意……”

    关天养道:“愿意就行。跟我走吧!”分明视满院官员有无物。

    在场的莫不清楚关天养的背景,见他这般作派,也只得有气往肚里咽,或者视而不见。更有人被关天养那一番话震住,已是骇得心神俱颤。

    出了宅院,关天养也不管马车是谁的,便坐到了车辙上,招呼夫妻二人上车。

    这一幕不但教那对夫妻惊愕莫名,侍立的官差士兵也是哭笑不得的——哪有主人为下人赶车的道理?

    关天养却不讲究这些,不耐烦地喝道:“愣什么?上车!”二人生怕惹怒了关天养,这才战战兢兢地钻进了马车。

    回到了关帝庙,关天养先给了【上清化毒丹】要他们服下,又分配了一间屋子,说:“以后你们就住这了。我这院子就这么点大,你们要做的就是每天打扫一遍,但得保持屋子的原样,我没叫你们动的,一棵草都不能动。会做饭吗?”

    男的忙答道:“是,啊,我老婆会……”

    关天养嗯了一声,“我在家的时候就跟你们一起吃,不拘什么都行,这没讲究。我若不在家,那也就不用管。还有,我在做事的时候不能打扰,不该你们问的别问。”见二人拘谨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突地笑了开来,“怕什么?以后咱们要长相处的,我也就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罢了。其实我在家呆的时间也少,上一回出去就差不多快两年,下一次说不定就是十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的月钱史大掌柜自会结算,绝不会欠一文。”

    男的满脸惶恐地道:“关老板可别这样说,你救了咱们两口子的命,还有咱们孩儿的命,我们就算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只要有口饭吃就行,绝不能要你的钱!”

    关天养冷笑道:“要不要是你们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想到落魂坡重游的计划泡汤,心情越发的不好,可又知道这与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本已受够了惊吓,又何苦再来看自己的脸色?便摇头叹道:“今儿晚上我心情有些不好,没有发作你们的意思,不要在意。天也快亮了,赶紧收拾一下去歇息吧。对了,我差点忘了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男的也骂自己该死,居然把这都忘了,说:“回关老板,小的姓苏,贱名冠海,冠带的冠,大海的海。小的浑家姓李。快,见过关老板!”

    关天养虚抬了一下,“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了。以后别叫我关老板,叫少爷就行了……”两人忙不迭地应着是。

    年初一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大地时,关天养从叶之皓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更可怕的情况:昨天夜里竟然不止朱家一处出现了尸毒感染的情况,城西尚德坊有两处,城南仁和坊有一处,共有二十七人死亡,感染者目前不明。

    关天养内心虽然惊骇,面上却表现得很淡定,问道:“那查明了尸毒的传播途径了吗?”

    叶之皓摇头道:“目前还没有头绪……”欲言又止,忧重地叹了口气。

    关天养知道叶之皓想说【上清化毒丹】的事,却又不知该从何提起,而他自己心中也有疑问未解,便主动说道:“叶大人是想说丹药的事吧?我也正在问题想要请教叶大人。此前上寨村和其余几个村子的百姓都安置去了何处?还请叶大人明示!”

    叶之皓与关天养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也知道这人年纪虽轻,但绝不是个好糊弄的,若在他面前使鬼,那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便道:“从案卷上看,上寨村的百姓是安置到了汉江府上虞县的白水塘村了。难不成这里面有问题么?”

    关天养呵的一声冷笑,将二郎腿跷了起来,也不正眼看叶之皓了,慢吞吞地道:“是吗?那就请督政大人去白水塘村看看再说吧。”便不再言语了。

    叶之皓神情顿时僵住。上寨村百姓的下落问题已不是当务之急,眼下更该要做的是控制尸毒的扩散,一旦在城里大规模地漫延开来,九夏城一百多万百姓怕是都得变成僵尸了。可关天养不给药,就再没有别的药可以克制尸毒了,即便可以向玄武宫求助,但也是远水解不得近渴呀。叶之皓清楚关天养明白这些道理,要不然此前也不会免费提供【上清化毒丹】了。可昨夜的那番话委实教他摸不着头脑,又心惊不已,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导。见关天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心下虽怒,却也无可奈何,将手一拱,“关老板放心,叶某必会给你一个明确的交待!”这才匆匆地去了。

    出了关帝庙,江断流就忙迎了上来,“东翁,情况怎样?”

    叶之皓唉地叹了一声,“上车说吧!”钻进马车后,便问:“那消息你是打从哪里听来的?”

    江断流道:“东翁想必也知道,我在江湖上有些朋友,都是听他们说的,至于是否确切,还无法肯定。但我去总督府查过移民安置的案底,居然什么都没有。这不是咄咄怪事么?”

    叶之皓也有些傻了眼,“这怎么可能?”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江断流的眼神都拧成了麻花,“大前儿晚上关老板来拜,说要查询上寨村百姓的安置去处,当时我便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便先将他支走,说第二天早上回话。这两天来,我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去翻阅这两个月来的灾民安置案底,不单上寨村的没有,其余几个村子的也都没有。东翁,会不会是齐大人把他们都给……”

    叶之皓连连摇头,“断无可能。要那样处置是有章程的,而上寨村等几处的情况还不至于到那一步。若是齐大人真的那样做了,一旦被查实,那可是灭门的罪呀。”

    江断流怔怔地愣了半晌,只差没有抓狂,喃喃地道:“可,几百口子,就这么失踪了?”

    “失踪是不至于的,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片晌的沉默后,叶之皓又开口道:“总督府各司房的吏目都还是旧人,了不得只有传他们来问问了。”

    江断流道:“东翁不必费这番功夫了,断然问不出什么来。案卷上都没留底的东西,他们又岂能知道?”

    叶之皓越发的苦恼了,哀叹道:“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在齐大人离任后,新督帅未上任前出了问题。这可都是我的责任呀……”真是又气又怒,又怨又恨,却又没处发作。

    江断流虽然苦恼,却不失镇定,见叶之皓这般,又打叠起精神来安慰。

    到了督政使衙门前下了马车,便有差役上前来先前叶之皓请了安,就递了一封信给江断流,说是一个姓张的人送来的,务必要亲手交他拆阅。江断流似乎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精神为之一振,当场将信拆开一看,顿时惊呼了一声。

    叶之皓站住脚步问:“怎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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