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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枭全文阅读

作者:萧玄武     宋枭txt下载     宋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最后的眷顾

    楚天涯与萧玲珑离开胜捷军军营的时候,王禀已经颁下号令,将全军将士都集中在了大校场上,公然宣布了童贯的死讯,并将杀人凶手耶律余睹提了出来。

    楚天涯与萧玲珑站在大寨辕门附近,看到了高高吊起的耶律余睹,在寒风与落雪之中凄厉的号叫。

    “活该!”萧玲珑余恨难消。

    楚天涯轻轻的抚了一下她的背,“郡主息怒。生气会让女人变老、变丑的。”

    “若能让我亲手割下他的狗头,我方能息怒。”萧玲珑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天涯,说道,“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不是么?”

    “我忽悠你的。”楚天涯笑得没心没肺。

    “忽悠?”

    “就是诓骗,蒙蔽,不怀好意的怂恿,别有用心的误导。”

    “那信不信,我也忽悠你一回?”萧玲珑的两则嘴角微微翘起,表情变得十足的玩味,似调侃,似认真,又有一些罕见的古灵jīng怪。

    “好啊,那咱们就扯平了。”楚天涯笑道。

    “听着,你若能帮我寻回一样从我手中失落的国宝,我就……”萧玲珑突然打住,抿然一笑说了三个字,“嫁给你!”

    “你都摆明告诉我,你是在忽悠我了,我还会上当么?”楚天涯咧着嘴笑。

    大雪纷飞而下,在二人四目之间轻舞飞扬。

    “你可以不信。”萧玲珑智珠在握的微笑,“但肯定会有许多人愿意相信。你觉得呢?”

    “我突然就想起了张独眼。”楚天涯哈哈的笑,“当初他说要娶你,你开出三个条件才肯应答。结果没等你过门,他先没了命——这么一说,你忽悠人的本事比我强多了。”

    “就是了。世间像张独眼这样的人,必然不少。”萧玲珑仿佛是有点挑衅的看着楚天涯,笑得有点坏,还有一点邪,“我突然发现,我爹娘给我的这张脸蛋,其实还蛮有用的。汉人言,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是不是这个意思?”

    “哟,瞧你这学问……说得我都听不懂了。”楚天涯呵呵的笑,牵着马朝前而走,另一只手不经意的就牵住了萧玲珑,只觉得她十指冰凉。

    大雪纷飞,北风呼啸。

    身后的大军营里,一片山呼海啸似的怒吼。

    白光一闪大刀斩下,耶律余睹的一颗大好人头落了地,脖颈间的鲜血喷到了胜捷军的火红大军旗上。

    “报仇雪恨,誓杀金贼!!”怒吼如狂涛,惊天动地。

    楚天涯与萧玲珑都回头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相似一笑,并着肩,牵着手,踩着厚实的积雪继续前行。

    “你的手好冷。”

    “你在轻薄我。”

    “难道契丹族的女子,真不明白什么叫怜香惜玉么?”

    “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还怜香惜玉?……莫要时时让我来保护你便好。”

    “什么?手无缚鸡之力?”楚天涯顿时怒了,扔了马缰转过身来,将她双手都分别握住,正sè道,“你去给我弄只鸡来,看我不把它捆得结结实实的!”

    “瞧你那出息!”萧玲珑笑了。看着脸上离他只有半尺距离的楚天涯,她既不害怕也不羞涩,表情虽有一点惊讶,但更多的是有点好笑与玩味的神sè。

    “你在亵渎一个男人的尊严,懂嘛!”楚天涯作势咬牙切齿。

    “是又怎么样?”萧玲珑没有将手抽回,还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可不怕你把我怎么样。因为,你打不过我。”

    “老虎不发猫,你当我病危!”

    楚天涯sè从心中起,怒从胆边升。既然已是捉住了她的双手,便顺势将她往身前一拉,然后自己整个人就朝前压了下去!

    “呀——!”萧玲珑还真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胆大,猝不及防往前一个趔趄就栽进了他怀里。

    然后楚天涯的身子便压了上来,顺势一个抱摔。

    原本只是想使个恶作剧逗她玩的楚天涯,看到萧玲珑居然没有一点反抗,任凭他一拉一抱一摔的,直挺挺就朝一尺多深的雪地里倒下去。

    快要落地时,楚天涯又将她拦腰接住了。此时,萧玲珑的身体已经几乎与地面平行,离雪地不到半尺距离。

    她闭着眼睛,伸开着双臂,脸上挂着恬静到异常、甜美得令人心醉的微笑。

    “为何不反抗?”楚天涯蹲着,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你不会真的摔我。”萧玲珑仍是闭着眼睛,并无半点起身的意思。

    “干嘛一直闭着眼睛?”

    “这么近、这么丑的一张脸,我如何敢睁眼?”

    楚天涯顿时被气乐了,“你逼我的!”

    于是松开了手,萧玲珑惊叫一声,整个人掉到了雪堆里,陷进去一个大大的“大”字!

    楚天涯大笑的逃开,“郡主殿下,这下失算了吧!”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萧玲珑居然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雪堆里,没有起来,丝毫也没有动弹。

    “呃?不至于真的生气了吧?”楚天涯上前两步在她身边蹲下,轻笑道,“喂,大不了我让你报仇啊?”

    萧玲珑仍是那样静静的躺着,整个人陷进了深深的雪堆里。一圈白sè的狐毛与晶莹的白雪,掩映如玉玲珑的脸庞,如诗如幻。

    楚天涯惊异的看到,她的眼角流出了两行浅浅的泪痕。

    飞扬的大雪,刺骨的北风,雪地里的美人泪,如此的触目惊心。

    楚天涯伸出手,准备将她从雪地里拉起来。

    “不要动……”

    “你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好累,好辛苦。好想就这样一直躺着,永远不要起来。”萧玲珑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多希望刚才这一刻就是永恒。因为我忘记了仇恨,忘记了痛苦,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开怀!……发自内心的!”

    楚天涯默然无语。凝视着静静流着眼泪自言自语的萧玲珑,他突然感觉十分心酸。眼前的这个女子若是生在二十一世纪,差不多也就是一个高三或者大一的学生。花样年华无忧无虑,青chūn如烟花般灿烂,笑容比山泉还要清纯。

    可她是偏是国破家亡的飞狐郡主,心中装了太多本不该属于她、也不是她能承受的伤痛与压力。这样悲惨的经历与身世,换作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也未必能消受得下来。再如何,她也终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飞狐儿……”

    “嗯……”萧玲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睫毛惊诧的颤动了几下睁开眼睛,眼圈是红的。

    楚天涯微笑,“回家吃饭了。”

    萧玲珑吁了一口气,转过脸去有点尴尬的偷笑,“我还以为你又要说什么肉麻兮兮的话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难道我曾经肉麻过?”楚天涯呵呵的笑,“再不走,咱们俩个都要被埋在这里了。”

    “那你还不抱我起来?”

    “……可又是你让我抱的!”

    “喂!你这手往哪儿摸?信不信我……啊,我们的马呢?”

    楚天涯将萧玲珑从雪地里抱起来,就再没放下。迷茫的放眼一看,四野一片苍茫,哪里还有马匹的踪影?

    “那蠢马,居然溜了?”楚天涯气得眼睛都瞪圆了,转了几个圈到处找寻,仍是不见马匹踪迹。

    “哈哈,你才笨!他跟你都还不熟,放了缰绳自然要逃跑!”萧玲珑兴灾乐祸的大笑。

    楚天涯低下头一看萧玲珑,那张美到极致的脸庞近在咫尺,清晰可以嗅到她幽幽的体香——她正心安理得的躺在楚天涯的怀里,双手吊着他的脖子。

    “看来,你是不打算下来了?”

    “我为什么要下来?”萧玲珑有点俏皮的挑了一下眉梢,“马被你弄丢了,你就得负责把送回太原去。难不成让我这堂堂的郡主在雪地里走上十几里地?”

    “不如你改个封号吧,不叫飞狐郡主了!”楚天涯苦笑道。

    “那叫什么?”萧玲珑还挺悠然自得,轻巧的踢了几下脚,将沾在鞋上的积雪踢落了。

    这个动作,在楚天涯看来却是十足的可爱与……诱惑!

    “叫坑爹郡主!”楚天涯笑道,“怎么样,很霸气吧?”

    “坑爹?……肯定又不是什么好词!”萧玲珑咯咯的笑,“南人的方言,都如此好玩的吗?”

    “说得好像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一样!”楚天涯一边说,一边抱着她往前走。

    一步一个脚印,深深的。

    “放我下来吧,你还真准备就这样一直抱着我走啊?”

    “我抱着爽,我乐意!关你什么事?”

    “登徒子!”

    “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这可是个占便宜的大好机会啊!”

    ……

    天地苍茫,落雪如英。

    楚天涯抱着萧玲珑,走在无边无垠的一片白sè世界之中,留下了一串极深的足迹。

    萧玲珑回头看着二人走出的这段距离,美眸之中神采奕奕,却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凄迷。

    “这段路,他抱着我一步一步的走过;那么深的足迹,很快就被大雪淹没了。”

    “不知道明年的大雪天,我们是否还能相约彼此,一同来雪景中娱玩。”

    “为什么我的生命中,总有一些事、一些人,让我刻骨铭心永不想忘?”

    “如果没有明天,这场大雪……就当是上苍赐予对我最后的眷顾!”

    ……

    抱着萧玲珑走出不到百来步,本就有伤在身的楚天涯气喘如牛浑身大汗,双臂沉重乏力,两条腿更像是灌了铅。

    低头一看,萧玲珑的头安静的偎在他胸前,居然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笑容甜蜜且满足。

    就如同一个玩累了的孩子,终于躺了下来安静的睡着了。

    “悲剧啊,难道我被发了‘好人卡’?”楚天涯咧着牙苦笑,心说:“曾经,本人是多么称职的一名怪大叔啊;难道一穿越,还就变得人畜无害道貌岸然了?”

    正当楚天涯悲伤无比、预谋用某些咸猪手的行为驳回萧玲珑的“好人卡”的时候,前方跑来一匹傻不兮兮的枣红马。

    “马!——我看到我们的马了,哈哈!”楚天涯大喜的叫道,都快要笑哭了。

    “你笑什么?”萧玲珑睁开了眼睛,自己也在笑,“当初阿奴背着我走了三百七十多里,你才走了不到三百步,就叫苦了?”

    “你听到我叫苦了吗?”楚天涯嘿嘿的笑,“郡主殿下,本人不是柳下惠,再这么抱着真会干出点‘坑爹’的事情来。要不,你还是换个坐骑吧?”

    萧玲珑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虽是巾帼心胸坦荡豪爽,也容不得楚天涯这样的话语刺激。当下她脸一红,“放我下来!——我骑马,你牵着走!”

    “那岂不是就跟咱们大宋关西那边娶媳妇似的,新郎官儿牵着大马,驮新娘子回家拜堂洞房?”

    “少嘴贫!这么厚的雪,马驮不了两个人。不然雪地打滑会把马腿都折断了。”萧玲珑从楚天涯身下落了下来,整了整衣衫一点也不客气的翻身骑上了马,“喂,还不走?”

    “行,走嘞!”楚天涯呵呵的笑,牵起马缰朝前走。突然想起了以往在电视里的某些类似场景,于是心血来cháo,笑道,“要不,我给郡主高歌一曲?”

    “咯咯,你居然还会唱歌?”萧玲珑大笑,“就如同你会吟诗一样?”

    “咳,这叫真人不露相!——听着!”楚天涯清了一下嗓子,用夸张、走调、十分不靠谱的嗓音,套用《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的曲调,唱起了自己临时瞎编的歌词——

    “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哟

    一道道水

    我在牵着马儿把家还

    一场场的那个大雪哟

    一步步走

    马上驮着飞狐儿哟

    千山万雪无穷无尽哟

    我与飞狐儿步步行来……”

    萧玲珑骑在马上,听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却不知为何,眼角又溢出了眼泪。滴滴滚烫,沿着玉瓷样的脸庞如涓丝般滑落。

第92章 祸国殃民

    楚天涯和萧玲珑回到太原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城门口有大队的军兵在jǐng戒巡哨,过往的车辆装载满满的石料与木柴等物,络绎不绝的在城口穿行。左右方向各去几里,再有许多的厢军与民役在加紧修筑城防。

    雪下得太大,工程的进展看来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一些骑马巡工的军校与工头气急败坏,不停的喝斥催促。

    二人正要入城时,头顶传来一声大唤,“楚兄弟!”

    楚天涯抬头一看,王荀站在城头上正在叫他。

    “王大哥,什么事?”

    “你们先上来!”

    二人便将马匹交给城下的小卒,上了城头。

    王荀一脸忧急之急,抬手指着城墙两旁,说道:“雪太大了,加固城防的工程很难进行。虽然我已经加派了人手,进展速度还不如往rì的一半。而且,包砖用的石料也有点跟不上了。照这样下去,一个月也无法完工。女真人用不了几天便要打来,如何是好?”

    楚天涯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四下看了一阵,太原的城墙真的很薄很矮,而且原本都是没有包砖的土墙,一点也不坚固。虽然女真的骑兵对于攻城不是强项,可他们已经征服了辽国,肯定从建国百年、军备充足的辽国那里,掳来了许多攻城用的器械;十年的征战,也足以让他们学到各种攻城的技巧。

    这样低矮薄脆的土墙,如何抵御女真人的强攻?

    “难道,是天亡我太原?”王荀仰头看天,低声的咬牙咒骂。

    楚天涯的脑海里飞算的盘算,该要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低耗的成本,来加高与加固这城墙呢?

    蓦然间,他想起了穿越之前曾经看过一部新拍的《三国演义》。其中某一集,曹cāo带兵征讨马超时也遭遇到了类似的窘境,无法在沙土地上建立城寨,因此无法抵御马超的骑兵侵袭。但后来曹cāo突发奇想,取来河水浇筑沙土,水一结冰,城墙即筑成!

    “哈哈!王大哥,我有办法了!”楚天涯一击拳,说道,“可命军士与民夫四处挑土、取水,用泥水来浇筑城墙。如今这天寒地冻泼水成冰,只待泥水凝固,城墙且不是就筑成了?而且,这滑不溜秋的城墙,还极度不利女真人来攀爬攻城!到时如果有了残损想要修补也是容易,水与泥土那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真是妙计啊!楚兄弟,你真是神人,简直太聪明了!”王荀惊喜的放声大笑。

    萧玲珑微然一笑,说道,“但如果女真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堆起柴火来烧城,岂不是摧枯拉朽一击而破?”

    二人都一愣,楚天涯咧了咧牙,笑道:“如果女真人有萧郡主这么聪明,那我们也就认了。不过,如果他们能够如此从容的在太原城下堆起足够烧城的柴禾来,那我们的城池也就离攻破不远了。”

    “对,咱们的弓箭与擂木炮石可不是吃素的。如果连这些东西都已经无法阻止女真人靠近,那再高再厚的城墙也是无用了。”王荀哈哈的大笑,“兄弟,郡主,先不跟你们说了——我这就去下令采用新的筑城之法!三天之内,必须要将四面城墙都加固起来,没时间了!”

    二人便辞别了王荀下了楼头,牵着马走进了太原城。

    城中依旧是往rì的太平安乐景象,看来知府张孝纯还没有正式发布告示。

    “郡主,你先回家,我得去一趟官府见一见张知府。”楚天涯将马缰交给萧玲珑,说道,“少时我便回来。”

    萧玲珑点了点头,正准备骑上马走时,突然又停住了身,回头对楚天涯道:“军队已经誓师,估计马上就会迁回城中驻扎,消息也会走漏。那么太原城,今晚便会大乱。”

    “估计是。”楚天涯点了点头。

    “那你回来的时候……小心点。”萧玲珑说罢翻身就上了马,扬鞭策马而去。

    “开始关心我了吗?呵呵!”楚天涯笑了一笑,大步朝官府走去。

    张孝纯刚刚从府衙回了后院宅第,疲惫不堪的坐在书房里,闭目养神。这时他的夫人柳氏给他送来刚煮的养生温汤,让他趁热喝下。

    张孝纯接过汤盅,心中十分矛盾,挣扎不休。

    “该不该让我的家眷,先行撤离太原呢?”——这个问题,困扰了张孝纯已经好多天了。

    “官人,你愁眉不展的在想什么呢?”柳氏问道。

    张孝纯正待说话,府吏来报,说楚天涯来访。

    “快叫他进来!”张孝纯将汤盅往桌上一放,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柳氏轻叹了一声拿起了汤盅往外走,说道:“我先拿去温着,官人谈罢了公事再来喝吧!”

    张孝纯点了点头,看着相伴二十年却从来没有跟他红过脸的结发妻子步步离去,不由得摇头叹息,自语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糟糠、糟糠,不可弃!”

    这时楚天涯走了进来,立于公案前抱拳道:“张知府,小生回来了。”

    “事情可曾办妥。”

    “妥。”

    听到这个字,张孝纯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终于又坐了下来。

    “不知张知府,准备何时发下公文遍布全府军民?”楚天涯问道。

    “只等王都统兵马入城,本府就即刻发文!”张孝纯说着将厚厚的一叠公文指给楚天涯看,说道,“本府已命书吏将公文抄袭千百份,准备四下遍发!但公文既下若无兵马护持,本府唯恐城中大乱。因此还需稍等片刻。”

    楚天涯点了点头,说道:“我刚刚离开军营时,王都统已经率军誓师,并斩了耶律余睹的人头用以祭旗。相信即刻就会移师回城。”

    “什么,耶律余睹已经杀了?”张孝纯惊愕道。

    楚天涯皱了下眉头,“有什么不对吗?”

    “不能杀啊!”张孝纯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到时金国如若抵赖,或是朝廷要问罪,耶律余睹都大有用处!此时出于一时激愤的杀了,有何用处?”

    “张知府,你错了。耶律余睹非杀不可!”楚天涯眉宇一沉,说道,“他既然敢谋害童太师,说到哪里也是死罪一条。而且,不杀他不足以平军愤,不杀他不足以激起众将士的死战之心。如果像张知府说的那般留着耶律余睹以备各种用处,那样就会让将士们觉得,上头的官将抗金之心不够坚决,心存侥幸还想逃避这场战争,或是仍旧寄望于和谈——这会使得军心浮动,士气萎靡不振!”

    “呃!……”张孝纯一时无语以对,思索了片刻,他点了点头,口中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耶律余睹毕竟是金国的一员大将,若不明正典刑就这样私下里杀了,总有一点名不正、言不顺!”

    “那他杀害童太师时,可曾名正言顺?金国毁约败盟南下侵略,可曾名正言顺?”楚天涯冷笑一声,说道,“张知府,请你不要再心存任何侥幸了。金人南下已是定局,太原必须抵抗到底也是定局。这种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团结一致的真诚,与破釜沉舟的勇气。任何的犹豫与胆怯,只会带来失败与死亡!”

    张孝纯的脸上顿时现出一点尴尬与窘迫的神sè。他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来,说道:“本府只是希望能够思虑周全一点,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误了大事。你放心,若非是决意抗金,本府也就不会答应与王都统通力合作了——刚才你也应该看到了,我的夫人和家眷都还依旧留在府中,并未送走!这些,可算是本府的决意了么?”

    “张知府不用对小生承诺什么或是表明什么。”楚天涯抱了抱拳,微笑道,“人在做,天在看,只要过了得自己那一关,就行了。”

    张孝纯默然的点了点头。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硕大的钥匙扔到桌上,“拿去吧,这是太原府库与粮仓的钥匙。王都统说,务必将全城的粮草都集中起来,并让你负责全城军民粮草的分拨。即rì起,它们就交给你了。”

    “多谢张知府。”楚天涯也不客气,便收下了这一大串的钥匙,抱了下拳道,“那就再请张知府给我开具一纸公文,着令小生代表官府与军队,在城中各处收粮!若有不从者,以叛国谋逆罪论处!”

    “你不会又要杀人吧?”张孝纯不禁有点恼火,“值此危急时刻,应该军民团结,你切不可妄开杀戒而自己坏了大局!”

    “张知府放心,何人杀得、何人杀不得,小生自有分寸。”楚天涯淡然的微笑道。

    “哎,好吧……看在王都统对你信任有加、推崇倍至的份上,本府就纵容你一回!”说罢,张孝纯很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楚天涯开具了一纸公文。

    “谢了!”楚天涯拿起公文吹干墨汁收进怀里,拱了拱手便准备告辞走。

    “你等等!”张孝纯突然叫住他。

    “张知府还有何事吩咐?”楚天涯问道。

    张孝纯起了身走到楚天涯面前来,拧眉注视着他,说道:“本府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张知府不妨说说?”

    “本府身为朝廷命官,生受官家恩泽自当以死相报。”张孝纯说道,“但本府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老实告诉我,太师是否死于你与耶律余睹的共谋?也就是说,眼前的这场战争,根本就是你一人挑起的,你究竟是何居心?”

    “呵呵!”楚天涯笑了,“张知府,你想得太多了。小生何等的胆量与能耐,敢构陷金国使者并谋害太师?挑起战争,更是对我没有半点的好处。张知府,你说呢?”

    张孝纯双眉紧锁眼神炯炯的看着楚天涯,抚着须髯缓缓的点了一点头,“如果不是,那便是你有未卜先知之能;如果是,那你便是如今这天底下,第一号祸国殃民的大贼子!——楚天涯,你让本府相信哪一个?”

    楚天涯闻言微然一笑,说道:“我突然想起了大红袍关山对我说的一句话,‘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所以现在我不想解释——拭目以待吧,张知府!”

第93章 共存亡

    夜已渐深,北风仍在呼啸,大雪纷纷而下。

    楚天涯与何伯并肩站在后堂的屋檐下,看萧玲珑在练习走桩。阿达与阿奴各拿着一把铁锹在清除庭院里的积雪,围墙下已是累了很高的几堆。小艾在厨房里忙着烧水以备众人稍后洗漱,又将烧透了的木炭夹出来放在火盆里用以取暖。

    屋檐廊下与光秃秃的桂花树杈上各挂了只灯笼,在寒风中摇曳。

    萧玲珑只穿着单薄的chūn秋服帽,全神贯注的练习身法与步法,鬓角冷渍涔涔。

    “错了,重练三次。”何伯的声音变得机械且冷酷。

    萧玲珑咬了咬牙,只好重新将复杂的步子再走一遍。

    楚天涯看着她走在滑脚又摇晃的木桩上,眉头微微拧起。

    “此女的毅力,非等闲可比。”何伯突然小声的道,“说实话,我教过的几个徒弟中,她的资质不算最差也不是最好。但,她却是最肯吃苦也最有毅力的一个。”

    楚天涯点了点头,问道:“何伯,此前你说你总共只收过三个徒弟,便是童贯、焦文通与薛玉。但为何王禀来见你时,也称你为老师?记得他还说,大宋军队里有许多的官将,都出自你门下,这又是何意?”

    “出自我门下,却不一定是我的徒弟。”何伯嘿嘿的笑了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老头子便告诉你。当年老头子在东京时,曾在东京御拳馆与弓马子弟所担任押教,也就是常称的教师。御拳馆与弓马子弟所隶属于枢密院,是专为大宋培养武官的。因为王禀才说,大宋有许多武将都出自我门下。”

    楚天涯不禁一怔,异讶道:“记得张侗也曾担任此职?”

    “没错。”何伯点了点头,“老张头加上我,还有另外一人,便是当年御拳馆的三位老押教。可以说,如今大宋天下有一半以上的武将,都可以算是我们的门生。但是正式拜入我门下为徒的却只有三个。童贯就不必说了,他脚踏两船同时拜了我与张侗为师。当初,同是出身军武世家的焦文通与薛玉一同到东京学武,我与他二人十分投缘,便收了他们做徒弟。除了寻常的弓马拳脚与兵法课程,焦文通热衷箭术,薛玉专攻刀法,都算是有了一技之长。其实我教给他二人的,都是关中红拳里的箭术与刀法套路。童贯主要是练的拳法与横练皮膜的外家功夫,也都是红拳一系。”

    “怪不得当初我与童贯对上几拳,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楚天涯说道,“关中红拳,只听其名还以为单是一种拳法,没想到自成体系,刀枪箭棍全都不缺。若能专jīng其中一项,也能像焦文通与薛玉那样,成为一时高手了。何伯你却样样jīng通,普天之下你还有对手么?”

    “嘿嘿,他们是青出于蓝。”何伯笑道,“若是教出的徒弟还不如我,那我教他干什么?其实当初的三名押教当中,我是名声最差也是成就最低的。其他二人,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代宗师。唯独我不拘礼法行事乖张,最后才追随方腊造反,成了一个贼寇。”

    楚天涯笑道:“证明老爷子有个xìng,不走寻常路。”

    “嘿嘿!”何伯也被逗得乐了,笑道,“人生一世,草木一晖,十分的短暂。老头子从来都是xìng之所至快意恩仇。当然,这样既有好处也有坏处。但有一条老头子敢肯定,那就是不管我做过什么最终的结局如何,我都从不后悔!因为,那都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没人逼我。”

    楚天涯默然的点了点头,心说若是真能做到“从不后悔”,人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值得了。

    正在这时,院外有人叫门,何伯便去应声。原来是城中的米油铺子差人送来了整车的大米与食盐、菜油等物。何伯便去招呼这些人了,楚天涯也没凑热闹,心说何伯办事还真是老道,非得是半夜叫人送来。听说最近他又请人新挖了一个地窖,估计里面又是塞满了粮食。

    萧玲珑仍在练得一丝不苟,楚天涯瞟了一眼何伯去了地窖,便拿了一条热毛巾走上前去。刚要说话时,萧玲珑分了一下神,脚下不稳惊叫一声就摔了下来。

    楚天涯急忙伸臂将她接住,抱了个满怀。

    仓促之间,一掌居然捂在了她胸前。

    “哇!——相当有料!!”惊叹!

    不等落稳萧玲珑匆忙一扭身从楚天涯怀中挣了出来,脸上红作一片。

    “歇会儿,给你毛巾擦擦汗。”楚天涯若无其事的道。

    萧玲珑也自然不会主动提及,只是羞恼的不敢正视楚天涯,“嗯”了一声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阿达连忙取来了厚裘与她披上,再请她到屋中的火炉边取暖歇息。小艾刚刚烧好了开水,便沏了几碗姜汤一壶香茗来与众人驱寒。

    楚天涯看了萧玲珑几眼,她的脸仍是酡红一片,时不时的捉一下胸口的衣襟,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他心里不禁暗自有些好笑,巾帼英雄怎么了,还不是小女子一个?……话说她还真是深藏不露啊,那手感,好到家了!

    “今夜城中多半会要大乱,你不去军巡铺么?”为了打破尴尬,萧玲珑好不容易找到个话题。

    “暂时不用。”楚天涯答道,“现在城门都已关闭,只留出北门让胜捷军陆续进城;估计到天亮,消息才会正式散布开来。”

    萧玲珑又下意识的扯了一下衣襟,仿佛是担心楚天涯的眼睛会透视似的,将胸口遮得严严实实。

    楚天涯没忍住,窃笑了一声。

    萧玲珑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儿,杏眼一瞪怒道:“不许笑!”

    “我没笑啊!——呵呵呵!”

    “真想一刀杀了你!”萧玲珑咬牙切齿的怒斥道。

    正拿着一碟儿饴糖进来的小艾吓得惊叫一声,手中的盘碟都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瞧你,都把小艾给吓坏了。”楚天涯乐不可吱。

    萧玲珑哭笑不得,急忙去帮小艾收拾打碎的碟盘。小艾连忙拒绝不让萧玲珑帮忙,说这是下人干的粗活,郡主岂可沾手?

    “我早就不是什么郡主了。小艾,以后别这么叫我。”萧玲珑一片一片的捡起地上摔碎的瓦片,说道,“从今天起,我们都只是共患难的朋友。”

    “对对,我们都是朋友,是一家人。”楚天涯笑呵呵的插科打诨。

    “跟你没关系!”萧玲珑余怒难消的恨恨道。

    小艾扑闲的眨着大眼睛,看了看楚天涯又看了看萧玲珑,一脸的迷茫。

    正在这时,家里又来了客人。却是以前的太原捕快刘刀疤带了几名军巡,抬了四口大箱子来了。

    楚天涯便上前诧异道,“老刘,你抬了什么东西来?”

    “是何伯他人家,叫小人入夜后悄悄送来的。”刘刀疤急忙掩上了院子的大门,差人将四口大箱子抬到了厅堂里打开一看,其中有三个箱子里都装的是军中特制的麦饼干粮与腌肉、肉干等物,只有一口箱子里,装的是刀枪伤药、洗伤的烈酒与军中常备应付各种疫疾的药品。

    “这些可都是军资,你从哪儿偷来的?”楚天涯不禁苦笑。

    “嘿嘿!太保现在手握大权了,弄这点东西不过分,不过分。”刘刀疤殷情的赔着笑,说道,“何老伯有了吩咐,小人哪敢怠慢?当下就从军巡物资里调拨了一些来。少时太保再去领些东西来补上空缺就是了,不打紧,不打紧。”

    楚天涯摇头笑了笑,心说何伯还真是心细又手快。他曾经在江南方腊那里经历过类似的围城战,当然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于是提前做出了这些准备。这其中的一张麦饼或是一块肉干,估计等个半年后,就关乎一条人命了……

    这时刚刚安顿好了整车粮食的何伯回来了,进了厅堂一看,当场把脸一板,“刘刀疤,你怎么办事如此不力?才四箱子东西,顶个鸟用?”

    “呃?……若是少了,小人再去取些来便是。”刘刀疤急忙赔罪。

    刘刀疤自然不知道何伯的真实身份,只是因为水涨船高,如今楚天涯已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哪敢怠慢了楚天涯家中的老仆。

    楚天涯苦笑,这可是明目张胆的以权谋私啊!

    何伯不耐烦的摆手,“快去!趁夜,赶紧再弄个七八百斤腌鹿肉与羊肉干来!”

    “是,小人马上去!”刘刀疤哪敢怠慢,匆忙就走了。

    楚天涯只是笑了一笑,并未多言。何伯便招呼阿达与阿奴,帮他一起将这些东西,全都送到地窖里去。

    萧玲珑突然说道:“我还以为,你会阻止他们这么做。”

    “为何要阻止?”楚天涯侧目看着她,淡然道。

    “你不是一向正义凛然,最是看不惯某些贪官污吏么?”萧玲珑笑得有些嘲讽的意味,“怎么自己,也干起了这种事情?”

    “要是都活不了命,也就无从谈起正义凛然了。”楚天涯无所谓的轻挑嘴角笑了一笑,“其实无所谓正义与邪恶,我也从来不标榜我是什么忠直正义之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命,如此而已。”

    “这倒是句大实话。”萧玲珑笑了一声,“其实你这人,很毒也很坏,就从你构陷耶律余睹杀了童贯便能看得出来!”

    楚天涯顿时喜笑颜开的大笑,就差上前握住萧玲珑的手感激的说,“同志,你终于说实话了啊!”

    “你笑什么?”萧玲珑却是纳闷了。

    “哎呀,你不懂。”楚天涯笑而不语,心说被你总算不给我发好人卡了,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情啊!——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简直就是千古以来颠覆不破的真理!

    正当此时,院外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紧张、急促的车马声,还有人前后呼应的仓皇叫喊,大抵都是在说,“赶紧、快一点!天亮就没那么容易出城了!”

    楚天涯与萧玲珑好奇的走到门口一看,只见一排车马都在紧急的朝南门驶去。前赴后拥的,大约有三五十人。

    “看这排场,该是城中的某个富户或是高官。”楚天涯微拧眉头的道,“看来消息早有走漏,便有人买通了守城的将吏要提前连夜出逃。”

    “天一亮,要逃走的人恐怕更多。”萧玲珑说道,“太原府治下共有一百多万人,到最后不知道能剩多少。看他们带走的东西不少,你不出面管管?”

    “会逃走的多半是些贪生怕死的富户高官,带走的也多半是不能吃喝的金银财宝。这些人和物留之无用,随他们去吧!”楚天涯无所谓的淡然一笑,“知府张孝纯的这个主张我还是赞同——要走的不留,愿留的欢迎。我也很想看看最终会有多少人留下来,与家园共存亡!”

第94章 太原乱

    一夜风雪未停。天亮之时,原本是富乐康宁的太原城,宛如受到了地震与海啸的惊骇,顿时陷入了一片惶恐与混乱之中。

    这一刻,终于是到来了……

    官府正式张榜出文,遍告全府上下。知会所有军民女真使者刺杀童贯,不rì使将南下侵略、宋金已然开战一事!

    张孝纯不愧是老道持重的循吏,虽是一纸公文却足见功底。他绰词十分的考究,完全将责任归咎到了女真一方,说他们失信败盟野心勃勃想要侵略大宋,还派人事先刺杀了在河东镇边的元帅童贯。

    这一招先声夺人、先入为主,将会极有利于引导舆论走向,为太原的官府与军队赢得更多的支持。从而也就将这场尚未正式开始的宋金之战定下了xìng质——就是女真人侍强侵略!

    王禀从城外带来的四万胜捷军,散布在了太原城中各处,谨防sāo乱与动荡。

    饶是如此,整个太原城也像是发了一场瘟疫,无数人开始拖儿带口的举家逃难。可是城门口已是布下严查哨岗,禁止任何人携带过多的粮食出城。

    在这灾难降临生死危亡的关头,什么理法与道德都已经被人抛到了脑后,因此受了死令执法严格的军士,时常与急yù出城的百姓爆发出冲突。单止早上到中午的这半天工夫,就抓了一百多人、打伤三十多人。

    楚天涯带着他手下的三百军巡,全副披挂的走在太原城中。

    往rì的繁华与热闹,已经完全被混乱与惶恐所取代。店铺商肆全都关了门,入眼可见推着车子背着包袱的仕绅百姓,在仓皇失措的四下奔逃。昔rì车水马龙的唐明大街,如今冷落凋零;纸醉金迷乱人眼的瓦肆构栏这些**,也是关门大吉。随处可见散落在地的招牌与灯笼。

    四方城门处,无数人在那里拥挤冲撞,男女哭号呼天抢地。那情形,比某朝chūn运时的盛况还要凶狠百倍,而且不时爆发出流血冲突。

    人,毕竟都是怕死的。尤其是已经安享了百年太平之后的光景,民丰物阜人人富有,真正又有几人能舍下富贵与安宁,甘心做离乱鬼?

    朝夕之间,宛如天堂与地狱的分水岭。

    楚天涯带人在城中巡视,抓了几个趁城中混乱,偷入店铺与民宅中盗窃抢|劫、凌辱妇女的贼匪流氓。其中有两个行径十分恶劣者,楚天涯就叫当街砍了,尸首悬于城中的高处,出榜公示以儆效尤。

    一天巡视下来,楚天涯发现太原城中,十户有八户要南下逃亡。剩下的一户,或者是举目无亲逃无可逃,或是穷困潦倒生无可恋逃到哪里都是一样,再或者是舍不下故土祖业因此冒险留守。

    却真正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官府与军队能战胜女真人,护守城池。

    楚天涯暗暗心中发凉,看来大宋的官府与军队,在百姓心目中的印象已是如此!

    此外,也有胜捷军的军士与太原府供养的厢军、衙役这些人也要逃亡的。对于这些人,则是另外一套标准了——只要敢逃,那就是国法军律严惩,杀一儆百绝不姑息!

    国家与军队出钱养了你们这么久,真到了有事情发生要用到你时,敢逃?——杀无赦!

    在这一点上,楚天涯与王禀、张孝纯不约而同的态度一致!

    一天下来,把守城门的胜捷军从出逃的难民身上,扒下无数的粮食。因为现在非常时常军令十分的严格,因此他们没敢滥取一金一银。留了金银盘缠给那些难民,让他们自己到逃难的路上去买吃的,也不算苛刻。

    此事口耳相传,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于是那些要逃难的人都不敢再带过多的粮食,或主动的交给了军队,最多只带一两rì干粮出逃。

    这样一来,盘查的工作就变得轻松了,冲突也少了,逃难的百姓出城的速度也大大加快。

    收来的这些粮食,全都交到了府库集中管理。府库的掌管人,正是楚天涯。

    源源不断的粮食从四处运来,眼看人手就要不够用。楚天涯便到王禀那里请命,让他专门拨派了一千军士负责严密把守府库——以后,这里就是所有太原军民的心脏与肠胃,哪里容得半点闪失?

    楚天涯又临时制定了府库保管制度与粮食分配办法,遍告全城军民。

    其中有两条严令:从即rì起,谁要是敢私自从府库里取用一粒粮食,必斩;无论军民,从即rì起谁敢浪费糟蹋粮食者,视情节严重予以鞭笞、罚奴与斩首之刑!

    至于粮食分派办法,楚天涯大概就是借用了“计划经济”的那套搞法,对军队与城中百姓发放粮票,按计划分配。

    往往这样的国难时期,就会有不法商人囤积居奇,此时的太原也不例外。或许这些商人还没有意识到,用不了多久金银都会变得更石头一样没有价值了,还要想着发一笔国难财。

    只是一天的时间,楚天涯就亲自带人踢破了好几户这样的jiān商家门,将这些人拖出来扔在了大街上,然后将他们囤积的粮食毫不留情的罚没,收进了府库。

    短短不过三天的时间,原本如同一颗明珠般闪耀在河东的太原府,便由安居乐业的太平人间,变成了人人自危兵荒马乱的混乱境地。

    由于这几天的铁腕执法,楚天涯也算是出了名。现在,留在太原城中不多的百姓,都知道以往的“龙城太保”摇身一变成了个杀人不眨眼、谁也不讲情面的恶魔。城中几处地方挂起的尸首,是他叫人干的;几家富户瞬间一无所有,是他带人干的;谁要是想继续在这城里活下去,就得从他手里讨来粮票;不管是昔rì的高官显贵还是流落街头的乞丐流人,他都一视同仁!不管是谁,如果愿意主动帮助修筑城防或是给军队出力打杂,就能优先获得粮票!——他手下有一千军士与三百军巡,已经牢牢抓住了全城军民的肠胃!

    楚天涯自己也清楚,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了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感恩戴德。这些,他全都抛到了脑后,懒得多想。

    关山曾说,敢为人先者,向来是毁誉参半。

    楚天涯,深以为然。

第95章 兵荒马乱

    雪终于停了,风却刮得越大。彤云密布天sèyīn沉,这样的天气比起下雪时,反而更冷。

    根据以往的经验楚天涯估计,现在白天的最高气温大约在零下五到七度的样子,晚上则更冷,真正的泼水成冰。

    按照楚天涯提供的办法,王荀总算将四方城墙都加固了一回。现在一眼看去,太原就如同是一座冰城。厚达半尺的坚冰刀都很难砍进去,加上光滑yīn寒,倒是给城池提供了不错的保护,敌人想要用云梯等物来进行攻城,难度空前增大。

    但冰城的弊端也是相当明显,一但天气转暖冰雪融化,脆弱的城墙就要被打回原型,变得不堪一击。也就是说,眼前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城,顶多能挺到来年的chūn天。

    三天之内,太原城中的原住民逃散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往rì城繁华热闹还有几分拥挤的城市,此时已是冷清无比。尤其到了夜晚,放眼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偶有几点灯火闪亮在一片漆黑之中,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时而又听到一些哀号痛哭之声。让人感觉如同走进了大片坟地里之中,鬼气森森不寒而栗。

    太原,已如一座死城。

    可是没过多久,四面八方就涌来无数逃难的百姓!

    知府的号令早已下发,强令太原府治下所有县镇乡村的百姓迁移出来,而且不能留下一颗粮食给女真人。与此同时,西山与太行的义军也动手了。不管是愿与不愿,太原府治下十个县的所有百姓,全部变成了流民四下逃散!

    在义军的驱赶之下,他们都只能向南而行。其中有就有一部分逃进了太原府城。两天之内,原本变得空荡荡的太原城又陷入了一片嘈杂、混乱与惶恐之中。这一次逃到城中的,多半是些乡村务农的农民。他们刚刚失去了家园与土地,正处于痛苦与悲愤之中。因此进城之后就开始抢占空剩的城市民房——就如同我们现在的农民被拆迁占了土地,也要索要赔偿与安置房一样,他们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应当的!

    于是,冲突再所难免。仅仅是一天的时间,逃进城里的农民就不少于五万人,城中治安的压力空前增加。

    楚天涯会同王禀与张孝纯,紧急商议处理办法。农民与城市的手工业者与商人不同,他们从来就有着强烈的地缘观念,对土地有着强烈的依赖心理,是最不愿意背景离乡的一批人。

    换句话说,这批人现在心里的恨意是最深的,也是最急于等待战争结束了拿回应有的土地与财产的。对于这样的人,只能安抚不能弹压,不然极有可能引发激烈的民变。

    另外,中华历史上但凡朝代更迭或是天下大乱时,往往最有战斗力的军队就是由最贫苦的农民组成——这些人,也大有可用之处!

    于是楚天涯强烈建议,效仿大宋现成的流民安置办法,将这些逃难而来的贫苦农民吸收到军队里,供给粮食冬衣统一进行训练与管理,并对入伍的农民优先安排抵御寒风的过冬房屋,安置他们的家属。从即rì起,太原城中的民房也纳入计划管理,不允许私自强占,将由官府进行统一分派对逃难而来的流民进行安置。这件事情,就由张孝纯负责。

    三天之内,太原城中涌进了难民约有十万人之多!

    就按照楚天涯提出的办法,对于其中的老幼妇孺,为了减轻将来的粮食危机,由官府出面分拨盘缠与口粮,并劝请他们暂时南逃离开太原府城。若是丁壮,可以入伍充军留在城中参与守城,rì后除了可以拿回原有的土地,还能论以军功进行升赏。

    于是,便从这些难民当中提炼出了两万名军士,交由王荀统领进行紧急cāo练。

    第七天,官府发出了最后通碟——太原城门即将关闭,从此,除非百分之百的确定危机已经解除,否则城门将不再打开!

    到了这天夜晚,四方城门再无逃进逃出的人,太原城的大门轰然关上。打上了铁闩浇铸了铜汁,关得死死的。再要打开,已不知是何时。

    到此时为止,太原城**有隶属朝廷zhōng yāng的禁军、胜捷军四万;厢军土兵等各种役兵一万五千余;新征收的丁壮组成的新兵两万;余下还有百姓七万八人。总共约合十五万人左右。

    早在大约十年前,太原府全府治下共有百姓约一百二十多万,光是太原城中也不少于三十万人。近十年河东无灾无难百姓安居乐业,人口只会增长不会减少。现在城中剩下的百姓才七八万——剩下不到十五分之一。

    加上驻守城池的军队,也才十五万人,比之以往太原的常住人口还不到一半。可见如今的城中将会有多么冷清和凄凉。

    楚天涯联合张孝纯的官府人手一起清点粮草,对城中所有的军民百姓造册登记。仔细核算下来,按一rì两餐计划,府库里的粮食仅够城中十五万人吃三四个月!

    为此,张孝纯叫苦不迭——早知如此,秋收之后就不那么着急交纳粮税了!由于河东一带的粮税与存粮,全都统一运往洛阳的粮仓贮存,因此太原城中并无多少存粮。若是那批粮税不运走,至少也能多撑个半年!

    对此,楚天涯倒是无所谓。因为他知道,冰铸的城池只能支撑到来年的chūn天,距离此时也不过三四个月。到那时候如果城池被破,再有十年的存粮也是没用!

    而且,现在的大宋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太原还会苦苦支撑一年后再被攻破吗?太原撑不下去的话,孤军深入远征南下的女真军队,南对提前准备防卫森严的城池与坚壁清野的环境,更加撑不下去!

    三个月的时间,估计也会是女真军队的极限——那就是说,大概到了来年的chūn天,就是和女真人分个高下的时候到了!

    入夜之后,累了一天的楚天涯正准备回家歇息一下。这几天他一直留在军巡铺的营地里料理公务都没有回家,也有点牵挂何伯与萧玲珑他们是否受到了动荡的波及,因此急于回家探望。

    今时的太原已经不同往rì,城中极不太平,连rì来多发打架斗殴与抢|劫杀人的命案。因此楚天涯也长了个心眼,带了七八个军巡随从一起走。街上的行人十分稀少,偶尔有一两个人闪现,见了楚天涯这些披甲执锐的军汉,也都仓皇的躲闪。楚天涯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兵荒马乱与人心惶惶。

    正走到那座熟悉的小石桥桥头时,听得桥那边发出一声女人的惊叫:“啊,不要!!——救命哪!”

    然后就是几个男人沉声的咆哮与撕打之声。

    楚天涯不禁眉头一皱,这么烂俗的事情也让我遇到了?

    “去救人。”楚天涯也不多话,便下了一令。身后跟着的军巡们拔刀就冲了上去,三两下就把两个劫路行凶的歹徒打得趴到了地上,救出了那名女子。

    楚天涯上前一看,不由得苦笑——“小艾,怎么是你?”

    “楚大哥!”小艾被吓坏了,一见楚天涯就扑进了他怀里哭得唏里哗啦的。

    “好了,别哭。”楚天涯拍着她的背安慰,对军巡们说,将这两个不知死的歹人抓去交给王荀,让他们修城搬运做苦力去!

    现在这时候,劳动力也是一种珍贵的资源。像这种作jiān犯科的贼子,恰好抓来做苦力。

    “大半夜的你不在家里,跑出来干什么?”楚天涯问小艾。

    “郡主生病了,发着高烧。我就准备去城里找郎中来给她瞧病……”小艾这才哽咽的道。

    “什么?”楚天涯不由得惊讶道,“家里不是有许多药么,偏就治不了她的病?现在城中哪里还有什么医馆郎中?还有,何伯怎么会让你这一个人独自跑出来,很危险知道吗?”

    “郡主刚刚躺下时才突然发的病,她不让我告诉义父。那些药,我又不认识。于是只好……”小艾怯怯的道,“楚大哥,对不起。是我太笨,没想到这些。我都好几天没出门了,不知道城里乱成了这样。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楚天涯苦笑的摇头,“算了,也不能怪你。萧郡主就是喜欢逞强因此不让你告诉别人。这么寒冷的天气,她却经常穿着chūn秋薄衫的练武,太过专注与劳累,出些汗受进寒气,不生病发烧才怪了。治这种病的药上次刘刀疤弄了不少来。走,咱们回去给她熬药治病!”

    “嗯!”小艾终于破啼为笑,“楚大哥一回来,就有了主心骨,什么都好办了!”

    “你这傻丫头!”楚天涯哭笑不得的在她鼻子上捏了一把,“萧郡主不让你告诉何伯,你就当真不告诉啊?万一刚才你出了什么事情,不光是何伯,我们大家都会要抱愧终生的,你知道吗?”

    小艾嘻嘻的一笑往后躲闪,却被楚天涯一把抓住然后靠在了身边。小艾便偎依着他并肩朝家里走去。虽然脸蛋儿被冻得都做出不什么表情了,可是她心中已是暖作了一片。

    此时天sè已经很晚,更是寒冷异常。小艾先带着楚天涯到了她与萧玲珑同处的房间,点燃了一盏油灯。

    楚天涯看到,萧玲珑解散了头发只穿了一身白sè的内衫,正在闭着眼睛表情痛苦的直摇头;她双手伸到了外面胡乱的扑腾,大半个身子也露到了被子外面。

    “坏了,她在发烧、做噩梦!”楚天涯急忙上前扯过被子要给她盖上,并叫小艾去地窖里将药箱取来,里面有专治发烧的药剂。

    “病情又加重了,刚才她还能跟我说话的!”看到萧玲珑这样小艾也吓坏了,急忙就往地窖跑。

    楚天涯伸手在萧玲珑额头上摸了一下,滚烫;再看她嘴唇,却是一片干枯毫无血sè,还真是发高烧!

    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如果处理不当,也是可能烧坏脑子或是引发其他的重症的。

    也不知道萧玲珑是做了什么噩梦,楚天涯刚刚给她盖好被子,她又双手乱撑的将被子推开,露出了半截身子。无奈,楚天涯只好再给她盖好被子,而且试图将她的双手按住。

    “不、不要!不要!”萧玲珑突然大叫几声,整个人也坐了起来,死死的将楚天涯给抱住了!

    楚天涯吓了一愣,急忙扯过被子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并在耳边安慰她,“没事了,别怕、别怕!”

    “不、不要杀我爹!不要杀我的家人!不要啊!——”萧玲珑就在楚天涯的耳边,歇斯底里的大叫!

    整个夜晚的寂静,全被打破了。

    “好,不杀,不杀。”楚天涯只得如此安慰,心想,大概是这几天来萧玲珑看到了太原城中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便联想到了当初辽国灭国时的各种惨景。rì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便发了噩梦!

    此时,萧玲珑已经开始号淘大哭,她几乎是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将楚天涯死死的抱住,不顾一切的往他身上挨、挤,像一只受伤了的小麻雀在拼命的寻找逃避的安全地带。这时她双臂发出的力量,几乎让楚天涯都要透不过气来!

    楚天涯感觉,她的身体就如同火炭一般的滚烫,胸前更是热力十足。两团娇挺与柔软紧紧的压着他的胸膛,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还让不让人活了……”楚天涯不禁苦笑,心说再这样下去,我会有本能的反应、我会兽血沸腾的!

    正在这时,何伯、阿达与阿奴都被惊醒的赶了来,去地窖取药的小艾也来了。

    众人都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都愣住了。

第96章 大胖娃娃

    但凡女人都需要安全感,这与她的高贵或卑贱、美貌或丑陋乃至身份与年龄,都无甚相关。

    楚天涯也终于体会到,原来有着倾城容颜与冷漠外表的萧玲珑,曾经高贵的出身与悲惨的遭遇形成了太过强烈的反差,使得她内心对于安全感的渴望比寻常的女子更加强烈,甚至近乎于偏执。

    在众人的围观下,高烧迷糊中的萧玲珑仍是死死的抱着楚天涯,丝毫也不肯松手,就如同一个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楚天涯与小艾才勉强将退烧的药给她灌进去半碗。此时,楚天涯已经感觉自己的脖子像睡落了枕,既僵硬又疼痛。可是萧玲珑仍是不肯放手,像是一副chūn藤缠住了老树,若是放手,便会落入尘埃化为泥土。

    楚天涯只好坐在床上抱着她,将被褥搂起裹住她的身体以免着凉。萧玲珑则是得寸进尺,索xìng将整个身体都缩成了一团埋在楚天涯的怀里。不知何时,双腿绕到了他的背后,将他的整个腰身都给夹住了——形如一只树獭吊挂在他身上。

    楚天涯不禁叫苦连天:这分明是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啊!

    他的下体,明显感觉有热力在极速膨胀。

    身边,却有四人围观。

    楚天涯很想说——要不你们弄台摄像机来,咱们不NG拍个现形的A~V?

    何伯上前来在萧玲珑的额头上探了一把,嘿嘿一笑,果断将手一挥,“你们两个,跟我出去!”

    自然说的是阿达与阿奴。

    萧玲珑这两个忠实的奴仆已经虎视眈眈的瞪了楚天涯很久,估计早就有心上前来撕了他了。这时全对何伯的话置若罔闻,坚持要留在现场,监督楚天涯的一举一动。

    “还愣着,是想老头子动手请你们吗?”何伯冷哼了一声,“叫你们去烧锅热水也要推搪?或者,你们留在这里给你们的郡主洗浴更衣?”

    “叫他也走。”二仆一起指向楚天涯。

    楚天涯直撇嘴,“我倒是想,她不放手!”

    “少废话!”何伯不耐烦了,“稍后她退了烧清醒过来,自然会放手。小艾,准备干净的衣裳给郡主更换。”

    “是,义父。”

    二仆这才跟着何伯一起出来了。

    楚天涯只好这么一直抱着萧玲珑,等她退烧。小艾取来了给萧玲珑更换的衣裳,尴尬的站在床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身体,如此亲密的接触,楚天涯早已经有了比较强烈的男xìng生理反应。可眼下又分明不是什么香艳风韵的光景,若在此时昧了良心的趁人之危干出什么苟且之事,自己脸皮厚倒是能挨得过去。但若萧玲珑清醒过来,以她的个xìng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贪一时之欢娱而毁了二人之间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点美妙意境,还有可能在萧玲珑的心中添加新伤并与之彻底决裂。

    楚天涯觉得,这十分的得不偿失。

    美人在怀,抱得很惬意,心中很挣扎,就连旁边围观的小艾也看出来了,楚天涯的内心世界正汹涌澎湃的进行着一场天使与恶魔的战争。

    “噗哧”一声,小艾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楚天涯就像是当众被人扒掉了裤子,十分的恼火,“贼丫头,你笑什么?”

    “楚大哥如此喜欢郡主,却又不敢对她妄动心思。偏却她又是一个让天下男人都无法抗拒的绝sè美人儿……楚大哥现在,肯定十分的痛苦!”小艾掩着嘴笑,眼中扑闪着迷离的神采。

    楚天涯不由得略微一怔,仿佛这才想起小艾是什么样的来历。虽然她年纪还不大,但是对于男女之事,却是jīng熟得紧。

    因此,也就没什么必要在她面前掩饰了。

    “既然知道,那你还不来帮忙?”楚天涯双眼一瞪,“再这样一直抱着,会出大事!”

    “能有多大事?生逢乱世,本就不必拘于小节。大哥与郡主郎情妾意一目了然,又何必扭妮?”小艾吃吃的笑了两声就往外走,“我且退了,大哥好自为之……嘻嘻!”

    “喂、喂喂!”楚天涯这下真急了!——都在怂恿我犯罪吗?

    小艾才不理会楚天涯的叫唤,径直退出了房间,还将房门给带上了。

    楚天涯猛咽了一口口水。嗅着怀中的玉人儿散发出的诱人女香,禁不住兽血沸腾,身上都有些轻微的发抖了。

    忍不住是禽兽;忍住了,那是禽兽不如啊!

    “……老子豁出去了!”

    刚刚做出这个邪恶的决定时,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的萧玲珑,突然在他耳边说话了,“天涯……”

    楚天涯不由得浑身一怔——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吧?

    “嗯,你醒了?”

    “天涯……”又是一声,宛如梦呓,悠长的呼唤。

    楚天涯不由得怔了一怔,很想将她扳过来看一下醒了是没醒。转念一想,她若是醒了,哪里还有这样抱着我的道理?看来是在说梦话!

    “萧郡主?”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楚天涯唤了一声。

    没有答应,过了片刻,萧玲珑第三次低低的唤了一声“天涯”。

    这最后一声,却是叫得忧伤无助、缠绵悱恻,宛如一道灵符落在了楚天涯脑海之中,将他心中刚刚升腾起来的一丝邪意与yù念全都一击而碎,剩下的,只有无边的怜悯与疼惜。

    “我在。”楚天涯紧紧的将她抱住,在她耳边答了两个字。

    萧玲珑明显的身躯一震。

    “醒了?”

    果然,萧玲珑如同弹簧一般的仓皇撤退,被子却是裹得紧紧的,她的两条美腿都还夹着楚天涯的腰身,哪里退得开身?

    “你干什么?!”马上就是愠恼的斥责!

    楚天涯苦笑,这该如何争辩?

    他只好急忙动手去松开被褥。萧玲珑仿佛在这一瞬间就恢复了神志,方才松开一些,她便马上抓起被子朝旁边一滚,完全和楚天涯分开到两旁。

    背着身子,她哪里还敢来看楚天涯。

    “看来你已经退了烧,恢复了神志。”楚天涯反倒是吁了一口气,尽量用轻松的语调旁敲侧击的撇清误会,说道,“好生休息,小艾马上就来帮你沐浴更衣。”

    萧玲珑沉默不语,紧紧的裹着被子缩在靠墙的床边上,纹丝不动。

    “好生歇息,我走了。”楚天涯起了身,准备走。

    “刚刚我说了什么?”萧玲珑突然问道。

    楚天涯笑了一笑,轻松道:“你什么也没有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艾叫我来的。何伯他们也都来看过你了,不过刚刚去给你烧开水了。”

    萧玲珑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羞赧,或是刚刚恢复了神志却仍旧有点迷糊,低声道:“刚刚我做了好可怕的一个梦。我仿佛回到了两年前,亲眼看到无数的女真骑兵在到处杀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城池与村庄烈火熊熊浓烟滚滚,我的许多亲族与朋友都惨死在他们的刀下。她们全都死不瞑目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恐怖,我好害怕!”

    楚天涯不由得略微一怔——“害怕”这样的字眼,居然会从萧玲珑的口中说出来?

    于是他又在床边坐了下来,“不怕,那是梦。”

    “那些事情,曾经全都真实的发生在我的眼前。”萧玲珑仍是背对着楚天涯,如同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无数个夜晚,我都被这样的噩梦所惊醒。梦中还有我的父亲,就在我的眼前被那个男人砍去了头胪!他的脖子里喷出好多好多的血,全都溅到我的脸上!”

    楚天涯轻叹了一声,“那个男人,是耶律大石么?”

    萧玲珑没有回答,全身都在惊悸的发抖。

    楚天涯轻轻的拍了拍她裹在身上的被褥,“别怕,梦不是都醒了么?”

    萧玲珑强力的忍耐仍是没有忍住,终于双手捂着嘴嘤嘤的哭出声来,身体不停的颤栗。

    楚天涯心里油然升起一阵无边的怜惜之情,却又不知如何来劝她。

    “我好害怕,我是个不祥的女人!”萧玲珑泣道,“只要是与我亲近的人,都会被我带去灾难!……你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我不想害你!”

    “但我却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所以,我不会离开你。”楚天涯轻声道。

    “你会没命的!”萧玲珑突然叫道,“刚才我在梦中都看到了,无数人要来追杀我,我一个人在拼命的逃跑。你来救我,将我挡在了你的身后,可是向我们冲过来的是成千上万的女真铁骑!……还有宋兵,还有那个男人的军队,他们都要杀了你!”

    “也就是说我在你的梦里十分的神勇?冲冠一怒为红颜,敢与天下为敌?”楚天涯呵呵的笑了,“不如你再晕一会儿,把这个梦做完?说不定我突然一下就化身为天神,把我们所有的敌人全都秒杀了呢?然后带着你远走江湖,从此英雄与美女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生活——啧啧,这么jīng彩的大结局,你怎么能错过呢?”

    萧玲珑彻底的被打败了。她先是一愣,随即扯过被子捂住脑袋,浑身直抽搐的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喂,你没事吧?”楚天涯呵呵的笑道。

    “不理你了,你出去!”蒙在被子里的萧玲珑恼火的叫道。一边叫,还一边用脚踢着被子,显然是既羞且恼。

    “呵呵,看来郡主殿下已经完全清醒了,连脾气也恢复得这么到位。”楚天涯笑着起了身,“好哪,我走了。刚才你已经服下了药,好好的睡下休息一晚,明天就痊愈了。记住,最近几天不要再玩命的练武,尤其不要再着了凉。”

    “知道了!没见过你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

    “哈哈!脖子好酸,我得叫小艾来帮我揉揉。”楚天涯一边笑着一边出去了。

    听到门被关响的声音,萧玲珑才敢扯下被子探出头来,长长的吁气。

    咬着嘴唇泪痕未干,她却是在笑。

    “莫明其妙的傻男人!我这么伤心、这么认真,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她的表情很是有点哭笑不得,但却连着长吁了好几口长气,心道:说来也怪,被他这么一闹,我心里的积郁与伤痛都淡去了许多,整个人都轻松了些。

    这时,小艾提了一大桶的热水进来了。

    “郡主,你醒了?太好了!”小艾惊喜道。

    萧玲珑点点头,“小艾,真是对不住,我这不争气的身体给你添麻烦了!”

    “楚大哥说了,郡主是金枝玉叶的人儿,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近些rì子你练武练得如痴如醉,都忘了怜惜身体。可不就劳累过度又受进了寒气,便就得生病哪!楚大哥可心疼了!”小艾一边忙着给她准备沐浴的热水,一边说道。

    萧玲珑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他是这么说的?”

    “是啊,亲口对我说的呢!”小艾一本正经的道,“郡主,刚才你发烧了有点迷糊,自己可能不知道。你呀……死死的抱着楚大哥,片刻也不肯放松,嘻嘻!”

    “我、我哪有!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萧玲珑顿时大窘,飞霞上脸一片菲红的吱唔道,“分明是他……轻薄我!”

    “嘻嘻!郡主确实抱了,楚大哥也确实是轻薄了!——我亲眼所见,我可以作证哦!”小艾鬼灵jīng怪的笑道。

    “啊?!”萧玲珑大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四处检查。

    “嘿嘿!”小艾窃笑不已,爬上床边凑到萧玲珑身边,小声道,“郡主,你怎么了?”

    “他、他究竟对我做了什么?”萧玲珑一脸的惊惶与羞赧。

    “嘿嘿,一看郡主就是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小艾捂着嘴偷笑不已。

    “你笑什么?不许笑了!你快告诉我啊!”萧玲珑羞急难当。

    “我偏不说、偏不说!——郡主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呀!”

    “这叫我如何问得出口?”

    “嘻嘻!女人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郡主怕什么呢?大不了郡主就给我楚大哥生个大胖娃娃呗!”

    “啊?!……”

第97章 荒野虎狼

    清晨,黑云压顶烈风狂啸,天地一片yīn沉与严寒。

    楚天涯准备出门前往军巡铺,按例巡视城中维持治安。途径庭院时,看到小艾与萧玲珑的房间里居然还亮着灯,隐约可以听到二女在窃窃私语。

    可见,她们一夜没睡,聊了个通宵。

    楚天涯想起了昨晚之事,也不由得有些婉尔。他走上前在门上敲了一敲,房内的说话声顿时嘎然而止。

    “我出去了。”楚天涯说道,“外面很乱,没事不要出门。如果有事找我,便叫阿达来广阳郡王府的军巡铺营屯里。留话后自会有人代为通传,若有需要我也会马上回来。”

    房内没有动静,安静得有些异样。

    楚天涯仿佛嗅到了其间尴尬与暧昧的况味。他不由得笑了一笑,便准备走。

    正当这时小艾在房内匆忙叫道:“楚大哥,你等等!——等等呵,我披件衣服!”

    “有事?”

    “等等嘛!”

    楚天涯只好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小艾便仓促的披了件厚棉袄来开了门,手里拿着一包东西递给楚天涯,“楚大哥,这是你前些rì子跟我说起的那样东西,是叫……手套吧?我见你回来便连夜缝了一对儿,也不知对也不对,是不是这样的?”

    楚天涯面露惊喜之sè,接过来一看,还真是一对手套。虽然外形看上去有点滑稽和蹩脚,五根手指像是鱼叉似的分布整齐全都一样长,但针脚却是十分的细密整齐,选用的还是制作上等皮靴的软羊皮,内里还衬了柔软的羊毛。

    “太好了!有了这手套,大冬天的骑马握刀手就不冷了!”楚天涯当下就将这对手套戴上了,相当的暖和,便双手捂住她的脸大笑道,“小艾,你真是心灵手巧、暖胃贴心啊!”

    小艾的脸被揉作了一团,模样甚是滑稽。但她很开心的笑弯了眼,“我手笨,生怕缝不好。楚大哥喜欢就最好了!”

    “挺好的,我很喜欢。”楚天涯点头笑了一笑,替她将棉袄拉得紧了一些,“天冷,快回屋歇着吧——郡主的病好了么?”

    “好了,早好了,嘿嘿!”小艾贼兮兮的窃笑,回头看了一眼房内将房门带上,又将楚天涯拉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楚大哥我告诉你呵,郡主真好玩!我逗她说你轻薄过她了,让她给你生个大胖娃娃。她吓得一夜没睡!”

    “啊?”楚天涯一愣,马上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哪有这么愣的人啊,我和她……分明就没发生什么!”

    “哈啾!嘿嘿!……哈啾!”小艾又是笑又是连着打喷嚏,鼻子也冻得红红的了,“要不我干嘛说她好玩呢?别看她平常一副冷若冰霜不可侵犯的样子活像前朝的则天女皇,但她犯起傻来其实也挺逗的!嘿嘿,对于男女之事,她居然一无所知哦!”

    “那她现在岂不是还有个好老师了?”楚天涯摇头直笑,又在她脸上搓了两把,“好了,你快回房去吧,外面太冷。你不想也跟她一样,发一场高烧吧?”

    “嘿嘿……若是我病了,也有人能像楚大哥那样照顾我,呵护我,我倒是不介意天天都生病的。”小艾吸着鼻子小声的道。

    “呆!”楚天涯笑骂了一声,推着她往房间里走,“快回去!”

    “楚大哥你在外面要小心点,有空常回来呵!”

    “知道了!”

    楚天涯笑呵呵的出了门。抬起双手一看,活像一对熊掌。虽然笨拙又有些难看,但这双手真是一点也不冷了。比起前几天双手被冻得失去知觉,现在这样显然要强了百倍。

    “有个妹子心疼,真是不错啊!”楚天涯自语的笑出了声来,“小艾这丫头,古灵jīng怪的其实挺聪明,很勤快也很贴心。萧玲珑固然是国sè天香智慧过人,但在一些生活的细节上,比之小艾却差远了。她们两人搭档在一起,还真是一对不错的互补组合。”

    户外的街道上,积雪结成了挺厚的一层冰,楚天涯只好一步一步的缓步前行。路上行人极是稀少,更没有一家店铺开门。放眼望去,整座城池一片丁零冷清。

    到了广阳郡王府时,天sè仍早,军中刚刚吹了第一通号角,火头军造了饭给各行各伍按批的送来。

    从布告下发的那天起,饮食就成了城中十几万人最为关注的东西。楚天涯特意四下看了一看,几乎没有人浪费一粒米或是一片麦饼,因为每个人分到的食物,差不多都只能吃到六七成饱。好多胜捷军的老爷兵们都在暗暗的抱怨,说现在这rì子比起以前可就太苦了,没酒没肉没女人更没半点消谴也就罢了,还很难管到一顿饱饭!

    楚天涯暗自冷笑,心说再过一段rì子,这六七成饱的饭也会成为一种奢侈,你们就知足吧!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古人诚不相欺。

    稍后,楚天涯就带着手下的军巡们到了府库与粮来巡视,全军上下的所有指挥使们和官府的一些官员,早就全都在这里等着他了。只为一件事情,那就是请楚天涯签字之后批拨粮食!

    虽然这些人对于楚天涯不太熟悉也相当的不服气,都想不通张知府与王都统,凭什么让楚天涯一介白身在这非常的时期掌管如此重要的枢要部门。但是,这些人向来也都是熟络了官场与军队的各项游戏规则,想不想得通这都不是紧要的,关键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县官还不如现管——因此,千万不能得罪了这个楚天涯!

    于是,楚天涯刚一出现在粮仓府库,便是前赴后拥的受尽了马屁与吹捧,少不得也有人绞尽脑汁的对他行贿讨好,想从他这里多得一点粮食指标的分派。

    对此楚天涯的态度与做法是,马屁笑脸相迎,贿赂照单全收,但粮食的分派仍旧严格的按规章制度来办。左手收钱,右手就全部拿出来散给了手下的人,一文不留。

    虽然现在金银财宝这些东西已经暂时失去了它原有的价值与购买力,但是人的思维定势是很可怕的,要不然也不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楚天涯全然无视这些东西,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乎。因此,在收到了这些分赃的时候,楚天涯手下的军士与军巡们仍是十分欢喜的,并且投桃报李的给楚天涯送上了一个“仗义疏财”的好名声。

    金银散而人心聚,不管在任何时代这都是行得通的。楚天涯要的是人心,其他人要的是实惠,大家各取所需。至于那些行贿讨好的人,眼看自己并没有分得比别人更多的粮食,虽有怨气但也没法指责,他们只能反过来想——要是我不行贿,说不定还分不到这么多粮食呢?毕竟分多分少全在于姓楚的一念之间,谁又敢心怀怨恨的提出不满?

    权力,真是一件邪恶又美妙的东西,难怪人人趋之若鹜乐此不疲。这一刻,楚天涯深有体会。

    稍后,楚天涯便准备去一趟都统府,找王禀打听一下城外的情况。便叫人把分派给都统府的粮食给提了出来装上车子,顺便亲自送去。

    早在前世,楚天涯就深深的体会到了另一条真理:为人处事,为人在前处事在后,前占七分后占三分。相信不管在什么样的时代,无论从事什么样的行业,这都可以称作是真理。

    王禀见到楚天涯亲自送来粮食,其中还有珍贵的窖藏鲜果与蔬菜以及肉脯等物,他也忍不住欣慰的笑了,说道:“天涯,此等小事何劳你亲自出马?你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么?”

    “恩师如父,学生必须每rì殷情尽孝才是,这是理所应当的。”楚天涯笑了一笑,闲话家常的道,“王大哥呢?”

    “他赶早就去了北门巡视,要加筑两处箭塔与雕楼。犬子最近勤谨了许多,想必是受了你的影响。”王禀抚着须髯笑呵呵的道,“你来得正好,老夫正有一件事情要与你说。”

    “可是关于女真军队的动向?”楚天涯道,“学生正想问一问恩师这件事情。”

    “那我们师徒还真是不谋而合了。”王禀笑容可掬的道,“来,内堂说话。”

    楚天涯便叫手下人去装卸粮食,然后着令刘刀疤与江老三,稍后带人去巡视城中的各处军巡铺。若有大事,即刻回报。

    师徒二人便到了王禀的书房里,这里升了火炉,比外面暖和了不少。王禀难得的清廉,虽官居高位但从不奢侈浪费也不追求排场享受,家中的陈设十分简单,甚至还有点寒酸。就连烤火的火炉里都没有烧得太旺,仅能保证火炉上的那瓮热茶不冷,偶尔能烤一烤冻脚。

    “你来看,这是昨rì城外的义军派人shè进来的信报。”王禀将一份卷轴样的书信交给楚天涯。

    楚天涯展信一看,顿时面sè微变,“女真大军已然出动,而且是明目张胆的鼓躁而行?居然如此肆无忌惮!”

    “女真蛮奴,根本就没把我们大宋放在眼里!”王禀闷哼了一声,说道,“由于耶律余睹事发,加之太原府如此兴师动众的坚壁清野,女真人想要不知道消息,都是很难。但他们箭上弦上不得不发,因此索xìng摆出了架式,大张旗鼓明刀明枪的南下杀来了!估计三天之内,他们的锋镝就要响在太原城下!”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楚天涯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原本,女真人就没打算当真隐瞒他们要撕毁盟约、南下侵略的用心。耶律余睹此次南下的目的,一是宣战,二是拖延时间,第三便是伺机进行破坏,包括刺杀我大宋的边帅,造成我们群龙无首的局面。”

    以上三条,除了第三条是楚天涯为了应景并替自己圆谎而瞎编的,其他两条的确都是事实。王禀是个大明白人何尝不是心知肚明,但事已至此他也犯不着与楚天涯争执一番并当面打他的脸。

    因此王禀点头认可,说道:“女真顽悍,比契丹过之百倍而无不及。而且现在的女真,已经不是建国之初未脱蒙昧、野蛮简单的女真了,他们在十年的灭辽之战中渐渐学会了权术与谋略,变得狡黠与jiān诈。原本他们的军队就凶猛而善战,再加上十年征战积累的经验与心机,使得他们就如同是一群来自荒野的虎狼,除了饥饿、凶残与狡诈,还秩序井然条理有据……站在一个军伍之人的立场上客观的评价,目前正朝太原开挺而来的这支女真军队,称得上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第98章 标新立异

    楚天涯和王禀在书房里聊了没有一盏茶的工夫,张孝纯突然来访,而且有点气急败坏。

    王禀将他请进来,问他出了什么事情。张孝纯一眼见到楚天涯,指着他就道:“正好,你在——楚天涯,本府问你,你是不是在分派粮食的时候以权谋私收了许多贿赂?”

    王禀一听,眉头深皱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天涯,你怎么也干出这样的事情?”

    王禀这句话里带了个“也”字,张孝纯听得有点刺耳。言下很有含沙shè影之意,因为如今的大宋官场上几乎是“无官不贪”,虽然王禀从不标秉自己有多么清高干净,但他历来就讨厌贪官庸吏这是众所周知的。如今当着张孝纯这么说话,大有一点当着和尚骂秃驴的味道。

    明面是骂,暗里护短。只是一字之差,张孝纯就明显感觉王禀是和楚天涯站在一起的。

    楚天涯又何尝听不出王禀的话中之意,所以他非但没有半点慌乱,反而是从容的微笑起来,“没错,学生是收了不少的贿赂,还不止一次。”

    “你!……凭什么?”张孝纯有点怒了。他做了半辈子官,虽然官场上是这样的风气与潜规则没错,但还真没见过有谁将贪赃枉法干得这么明目张胆,事后还供认不讳引以为傲的。在张孝纯看来,这样的人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张狂过盛。

    不仅仅是张孝纯,还有许多前去知府衙门举报的官吏们都认为,你楚天涯不过是个新人,仗着有一点后台初来乍道就这么不老实,长此下去还不翻了天?

    在吏治系统的完善与官员之间的牵制发展到了接近巅峰状态的有宋一代,别说是小小的楚天涯,就是当年得到了皇帝支持的王安石,想搞一搞变法、要给大宋官场上的几根坏死筋骨动一动手术,那也是没吃到什么吃果子的。文人相轻、官官相护或相妒,在大宋官员仕人们的心里扎下了死根;在他们眼中,凡卓尔不群、敢为人先者皆是政敌!

    政敌之间从来都是**裸的仇恨;那如果这个政敌还敢去动自己的利益,那么——不弄死对方绝不罢休,这比战场上的仇人相见了还要眼红!

    因此,有人去知府衙门举报弹劾楚天涯、并极其希望将他从掌管府库粮仓的重要位置上挤走,这几乎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王禀一开始就从张孝纯满嘴的火药味中嗅出了这样的味道。虽然他知道楚天涯这样的另类很难被大宋的任何一个仕绅集团所容纳,但没想到眼下这样的非常时期,张孝纯这些官吏们全然无视大局,仍然没有放弃排挤打压、争权夺利的这一套庸俗搞法,因此王禀头一句话就针尖对麦芒的表示出了自己的强烈反感。

    听到楚天涯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张孝纯有点气煞,心中大骂楚天涯这个新人蛋|子真是狂妄自大、太不懂规矩;王禀则是心中暗暗宽慰,表情虽是冷肃带着批驳,但一双老眼之中却闪过一抹狐狸似的狡黠之光,却对楚天涯暗加赞许!

    楚天涯对张王二人抱了下拳,不急不忙的道:“学生司职枢要,责任重大,自知会被无数人盯着,也自知会有人对我表示不满,希望将我轰走取而代之。没错,我是收了许多人送来的贿赂,我甚至叫书吏将这些收受的财物全都登记造册了。然后,我将这些受贿得来的钱财一文不留的全都分派给了军士们,以鼓舞他们的士气与干劲;同时,在分派粮食的时候我是完全按照既定的章程按批按量来派发的,并没有因为收了贿赂而失却公允——张知府可以去府库粮仓调查一下那里的收支存档记录,一切便知。”

    张孝纯与王禀都愕然的怔了一怔:还有这样的事情啊,拿人钱财,却不与人消灾?

    “你为什么这么做?”王禀问道。这同样也是张孝纯想问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官场军队里历来是这样的作风与习惯,但凡有求于人,必定钱财开道。”楚天涯说道,“我若是不收,那些行贿之人就会心里没底,以为我楚天涯嫌他们钱财送得太少,或是自命清高不近人情,从而会让他们产生幻觉——那就是我克扣了他们的粮食。非常时期,我没工夫跟他们周旋解释,也不想发动一场廉洁与贪婪之间的战争以证明我是黑是白。因此,只好采取了一分为二的权宜之计,首要稳定人心,然后按章办事!”

    “你这是诡辩!”张孝纯怒气难消的道,“你的这些做法难以服众;如若激起众愤,本府只好将你撤换!”

    楚天涯淡然一笑,说道:“我早就知道,肯定会有一些自恃官高权大、心中又对我不服的人不屑与我行贿,事后便说我克扣了他们的粮食,于是以此为借口去知府衙门检举揭发要弹劾我。张知府,你若是选出一个能够廉洁自清、秉公执法、不讲人情的官员来代替我,我也甘愿让闲。但我很想问一问,如今的太原城中,有这样的铁面包公么?——就算是有,他有我楚天涯这样的胆气与底气,能在府库粮仓那样的地方,活过三天以上么?”

    最后这一句话,差点将张孝纯给活活呛死!

    王禀则是眯了眼睛,心中好不快慰!

    楚天涯的这句话,几乎就是将现今的大宋官吏们都拎出来,啪啪的扇了几个大耳刮子;然后又将张孝纯单独的拎出来,再扇了几个大耳刮子!

    言下之意,你们有谁不贪?既然都贪,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最重要的是,事情干不来你们就乖乖的靠边站着,别在这里叽叽歪歪的添乱——干实事不行,诋毁中伤、打压排挤你们无所不用其极,也不分分场合与时令!

    为了缓解一下张孝纯的尴尬,王禀笑呵呵的道:“张知府见谅,是老夫调教不当,使得孽徒顽劣不化言语冲撞惯了,老夫也是好多次差点没被他活活气死。但一分为二,他的话其实是话粗理不糙。现在非常时期,不能完全依照以往的惯例与做法来区处。府库粮仓那里的确是需要楚天涯这样的人才能镇得住,这不是先前咱们就一致认定的么?就算是换作了张知府与老夫亲自前去坐镇,也免不得要看些情面、循些私情,或是顶不住压力、敌不过众人的闲言碎语从而难以为继。天涯或有不太循规蹈矩之处,但我们要看到他的确是干了实事、卓有成效的这一面,不要对一些细微末节的东西斤斤计较。话说穿了,金银财宝这些东西现在有什么用呢?别的不说,有要是有人拿一锭金子来跟老夫换一个馒头,老夫也是不愿意的。非常事循非常法,天涯虽有失格不法之处,但手段恰是高妙在这一处了。”

    “恩师所言极是,学生也正是这么想的。”楚天涯说道,“我大宋吏治百年自有一套规则与法度,但那些都只适用于往rì平常。现在是战乱兵荒时期,必须要有适时的权宜之计。学生无力也无心在短时间内,改变官场与军队里的所存在的这些规则与作风,因此只能因地因时而制宜,采取了这样的权宜之计。有人不服、有人看不惯,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根本不值得在乎。关键就在于,我能够将手里的一碗水担平,合理、公平、公正的将手中的粮食分派出去,这不就行了么?楚某不在乎名声,也没想过在那里干出多么辉煌的政绩从而升官发财。我只想保障太原战乱的这段时期之内粮食分拨有度,不出现有人大快朵颐、有人易子相食的局面。只有这样,才能团结城中所有的军民一致抗敌——这就是我唯一的目的。”

    眼见他们师徒二人专执一词,张孝纯还能有何话说?纵然他有千百个理由要将楚天涯这个“标新立异不懂规矩的新人”给撤换,但转念一想,又的确是难以找出一个人来代替他,干好库藏这一块。而且现在是战乱时期,手掌兵权的王禀,比他这个平常占据领导地位的知府更有话语权,那便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好吧,本府说不过你们!”张孝纯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怨气,说道,“楚天涯,只要你能公平公正的管好府库与粮仓,本府也就不为难你。现在,这两处地方就是太原城中十五万军民的xìng命与脉搏,你千万不要轻佻任xìng,误了众家xìng命。”

    “好了,咱们说点别的。”王禀早就不耐烦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这种庸俗的鸡毛蒜皮事争吵,他说道,“三天之内,女真人就要打到太原城下。按照我们既定的战术,西山义军将会迂回至飞狐、灵丘一带,在险要处切断女真的后路,断其粮道;然后太行九山的义军将会分作十余股,间或对女真大军进行侵扰,使其不敢专心攻我城池。但战术是死的,人是活的——女真人已经改变了最初的快速奇袭战法,换作了大张旗鼓的正面攻坚。那么,西山断粮道、太行奇袭sāo扰的战术,就已经未必可行。此次从云中挥军南下的,是女真名将完颜宗翰。老夫曾亲眼见识过此人,的确不是泛泛之辈。他是女真族当中鲜有的,上马能治军、下马能理政的文武全才之人,十年的征战使他随机应变的作战能力十分出众。看到太原早有防备,外围又有义军为辅——要是他改变战术,先对太原的辅翼进行切割,再来专心围攻我太原,如何是好?”

    张孝纯是个文官,虽然“读书破万卷”使他具备也一定的纸上谈兵的能力,但对军事毕竟是个外行,因此他道:“本府弱于军事,因此不敢妄言。但本府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二位,太原府坚壁清野,导致近百万名百姓流离失所南下逃难。几天过去了,这样的大事肯定已经传遍朝并落入了官家的耳中。相信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对太原的这一行动做出反应。”

    “那张知府以为,朝廷会做何举动?”王禀与楚天涯一并问道。

    “要么是派兵来助战。”张孝纯停顿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楚天涯与王禀,脸sè骤添yīn沉,“要么是……对我们这些人,降旨问罪!”

    王禀眉头一皱,脸sè也变得严峻起来。

    从他二人的表情便可一眼瞧出,他们都觉得‘降旨问罪’仿佛比‘派兵助战’更有可能发生。

    “怎么,张知府怕了?”楚天涯哈哈的大笑,然后一拍桌案大声道:“学生愚见,如果这种时候朝廷还不派兵来助战,那必将失尽天下仕民之心;如果有降旨问罪,我们也必须拒绝圣旨在太原抗战到底!——否则,失掉的不仅仅是天下仕民之心,还有我们自己的脑袋!”

第99章 知子莫若父

    “不要争了!”

    王禀突然发怒了,猛然一掌拍到桌案上。张孝纯被惊了一弹,到嘴边的一串说辞都被吓得咽了回去,嘴皮抽搐胡须直抖。

    “学生多嘴了,恩师请息怒。”楚天涯抱拳道。

    “大敌当前,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应敌!应敌!应敌!!”

    王禀连说了三个应敌,一个比一个的语调高,同时在桌上重重的击了三拳,茶盏都快要被震得蹦翻倒转。可见,他对张孝纯这种遇事先考虑责任与后果的作风极为反感。

    如今的大宋官场上,冗员成堆机构臃肿,导致朝廷机枢与官府衙门的办事效率低下。同一件公务,或许经手的官员与部门多不胜数,如果事情没有办好出了问题,众官吏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卸责任,而不是如何补救错误挽回损失。长此以往,大宋官场上便形成了这样的恶xìng循环——办事效率低下、层层推诿责任、遇事先想后果与退路,最终导致深层的**与整体的不作为。

    看到王禀发这么大的火,张孝纯自觉大失颜面,忍不住道:“王都统何必如此动怒?本府只是希望思虑周全一点。要想固守河东抗击金国举国来袭,光凭太原一仞孤城的力量始终是有些微薄。说到底,还是得要依靠朝廷。朝廷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会否来对我进行驰援,这关乎最后的成败。本府哪里做错了?”

    “张知府所言极是。”眼看二人就要吵翻,楚天涯急忙出来圆场,说道,“朝廷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我们无法左右也无力争取,只能静观其变。学生方才说的办法,就是针对两种不同的局面所应采取的对策,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朝廷如果出兵来助则是最好;如果不助,太原也必须抗争到底。在朝廷的兵马一天没有到达太原城下之前,我们都不能对其寄予希望。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学生认为会妥当一点。”

    “这话还算有点道理。”张孝纯总算听到一句中肯的话,心中也略为宽慰,点点头道,“本府虽是不懂军事,但为官多年深熟于吏治。在我大宋而言,无论何时军事也是不能脱离了朝堂、脱离了政治的。当此国难之时,谁也不能徒逞匹夫之勇妄图以一郡之力,抗衡敌方的一国之力。否则,纵然撑得过一时,还能保得住一世么?”

    “好哪,张知府,老夫知道你说的有道理,老夫也没想与你争执!”王禀说道,“唯今之际,就是先要让太原能撑得过这一时,朝廷在应对女真侵略之时才有回旋与喘息的余地。至于朝廷究竟会派兵来助还是下旨来治罪,都是以后的事情。若要问罪,老夫会一力承担。现在我们只管通力合作,先抗击女真保境安民再说!”

    张孝纯点了点头并吁了一口气,“罢了,你我也就不必争了。说到底,也都是为了护守太原,又有何可争呢?三天之内女真人就要打到城下了,当务之急是要加固城防、联合两路义军一同御敌。本府不擅军事就不班门弄斧了。就请告辞!”

    “张知府好走!”

    张孝纯走了,王禀与楚天涯相视苦笑,都吁了一口气。

    “其实张孝纯算是个不错的官了。换作是另外一个庸官俗吏,太原还没有现在这个局面。”王禀说道,“我大宋至建国伊始,便是文官带兵指挥作战。张孝纯的可贵就在于他自知不擅军事,便不来乱插嘴、瞎指挥,并统率官府全力配合军队干了许多实事。天涯,我发现你仿佛对大宋的文官们颇有成见。但你要记住,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无论是保障安民还是救国救世,光凭武力都是行不通的。我大宋的读书人是有一些劣根与坏习xìng,但总体来讲,他们的才识和学问对于江山社稷来讲还是大有作为的。”

    “学生记住了。”楚天涯点了点头,心说,王禀这话说得不错,任何时代仕人阶层都是最重要的一个群体。上层皇族通过他们来治理百姓,百姓与仕人之间更是相互制约与相互依存的紧密关系。仕人的思想与作为,直接代表了一个时代的风格。仕人的能力更不可低估,他们虽受皇权领导,但反过来限制皇权;他们虽然代表皇权治理百姓,同样也反应百姓的呼声与需求。

    如果将一个国家比如成一个人,皇权就像是大脑,百姓是五官四肢,那么仕人就是神经枢纽!

    大宋的官场风气是坏了,但根源是在皇权内部。上梁不正下梁才歪,没个好的上层建筑来领导仕人,他们想做好也难。

    王禀简单的几句话,也算是给了楚天涯一个点拨:仕人阶层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是拿它来行凶还是行善,全在于使用者本身!大宋官场上各种负面的现象,其根源是在于皇权的腐朽与堕落,仕人阶层永远只能跟着皇权走。要想改变这个不利的局面,光是杀些贪官污吏、搞些变法革新都是远远不够的——唯一有效且最快捷的法门,就是重塑皇权、新建一个上层政体来重新引导仕人阶层。

    简而言之,那就是改朝换代!

    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以下这个现象了——每当一个朝代与政权新立时,政治总是清明且向上的;一但呈平rì久人心思惰,执掌最高权力、享受最多福利的上层建筑总是最先腐化,从而引导仕人阶层也逐步走向堕落,政治局面便会无可避免的趋于黑暗与**。

    胜负有据,兴衰有凭;历史的进程就如同新陈代谢,没有永恒的王朝,也没有完美的国度。

    此时此刻,一个念头也在楚天涯的心中扎下了根来——要救太原,光凭军事上的合纵连横终究都只是小打小闹;救得了一城,救不了一国;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时。真要振兴这个国度、拯救这个时代,就必须重塑政体,从皇权下手!

    看着王禀的苍灰长须与老态尽显的那张脸庞,楚天涯微拧眉头的暗道:我楚某人文不成、武不就,但我与这个时代所有人最大的区别,可能就在于我的思想观念和他们都不相同!王禀这个武将算是个大忠臣,但他最多能做到的,就是马革裹尸还、一死报君恩;王安石算是有宋一代最具代表xìng也最敢作为的文官,但他怎么也不敢去给皇权动土;方腊倒是造了大宋的反,但他也没敢将枪头直指官家,可能到死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失败……路有千万条,有希望走向成功的,只只有那么一条!

    “我会不停的探索,努力找到这条出路!——虽千万人阻挡,我也会沿着这条路,矢志不渝的走下去!”楚天涯在心中,暗暗的立誓。

    “天涯,我们的军事计划,可能要做一些修正了。”王禀看着太原军政大略地图独自思忖了良久之后,说道,“完颜宗翰是个厉害的角sè,不容低估。老夫以为,他之所以大张旗鼓的南下杀来,就已是查知了太原府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我们的军事部署。现在,他可能不会直接就来攻打太原了,否则就会落入我们提前设计好的陷阱之中,粮道被断、四面受袭。完颜宗翰可算是女真的开国元勋与第一名将,以他在军事上的造诣,是不大可能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的。”

    楚天涯拧了拧眉头,说道:“学生这两天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假如学生是完颜宗翰,肯定不会直接跑来强攻太原。我会围城打援,先切除太原的两个辅翼——西山与太行的义军!”

    “此论与老夫不谋而合!”王禀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一巴掌拍到地图上,说道,“而且,完颜宗翰极有可能先挑最弱的一方势力下手,那就是——先打西山,铲除孟德这股义军力量!”

    “削其辅翼各个击破,对女真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战术。”楚天涯双眉紧拧的点了点头,“西山内乱了一场,如今孟德与马扩的手中不过两三万人马,而且良莠不齐甲械不足,比之女真铁骑战斗力算是差远了。如果女真人先集中力量干掉西山,然后又转头回来对付太行诸寨,先灭了这两个辅翼,那太原就真的陷入孤立无援、束手待毙的境地了!”

    “所以,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王禀突然一扭头看向楚天涯,说道,“天涯,老夫有个大胆的想法!”

    “恩师请说。”楚天涯问道。

    “从前些rì子商讨军机的一些细节当中,老夫看出来了。太行与西山的诸路义军,名为联盟,实则各怀心机面和心不和。”王禀说道,“一但女真人对其进行各个击破,极有可能得逞。因此,老夫想让你不辞辛劳再担一次重任,去将九山十八寨的义军真正拧成一股绳,将他们的力量完全集中与整合起来,抗金救国!”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老夫知道这很难,甚至比守住太原城还要难。”王禀说道,“西山与太行的义军兵马,现在还都是一盘散沙,根本无法发挥出多大的战斗力。但是天涯你听着,历朝历代的往事都已证明,往往到了国难之时,真正能够救国救民的不是官军,而是绿林草莽与贫苦百姓所组成的义军!——听了刚刚张孝纯的那一番话你也应该心中有数了,说到底,我王禀和胜捷军终究是受制于朝廷,听命于官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官家一句话撂下,我们所有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因为,老夫要提前将你送出去,草莽义军的地盘,或许才是真正适合你的用武之地!”

    楚天涯的心中,顿时激起一片波澜,思绪万千——难道王禀早就看出来我对大宋的官家、朝廷不报希望了?也早已看出我志不在官场与军旅,而是做好了沦落草莽的打算?

    “天涯,你虽是拜入我门下,但老夫从来没有教过你一招半式。但在老夫眼里,你与荀儿一样,俱是我儿。常言道知子莫若父,你我相处虽短,但老夫自认一向还有几分识人之能,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你卓而不群心怀奇志,绝非池中之物。”王荀长叹了一声,说道,“趁女真人还没有围城之前,你走吧!太原也好,官场也罢,仰或是军队,都不适合你!别的不说,官场上的冷枪暗箭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你除了疲于应对再也不会有何建树,更不可能给这大宋的如今这现状带来什么实质的改变!你所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你完全放开手脚、大刀阔斧的建立一个新秩序的特殊环境——去做个乱世草头王,对你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抉择!”

第100章 并肩面对

    就在今天,楚天涯对王禀的认识急剧加深。以往他也有过从职经历,遇到过许多的“老革命”。对于这一类人,楚天涯的第一印象是——永远不要低估了他们!

    经验这东西,无形无sè,但却是弥足珍贵。每一个老江湖,他们都曾年少轻狂过,然后在世道上摸爬滚打尝尽酸甜苦辣,见识百样人,经历千种事;而年少轻狂的人,往往都只认为自己是对的,直到最后碰壁了头破血流,才汲取到教训,然后经历各种的磨励,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老江湖。

    如果有人年少老成或是年少有为,那他必然是成功的汲取了老一辈的各种经验,并且站在他们的肩膀上,才能达到令人艳羡的高度或取得骄人的成就。

    所以楚天涯一向认为,年少不忌轻狂,但必须打从心眼里敬畏自己的前辈,并虚怀若谷的从他们那里去学习,并以最快的速度超越他们——这才是年轻人敢于轻狂的资本与底气!

    自我感觉良好、老子天下第一、浑然无知并藐视一切的那种所谓“轻狂”,或许归纳于“傻逼”才更贴切一点。

    王禀的眼光之毒辣,心计之深远,第一次让楚天涯对他刮目相看——对于自己将来的出路于大宋将来的出路,楚天涯以21世纪的思想与见底思考了这么久,也才刚刚有了一个雏样的思路;王禀却是一针见血的让他去做个“乱世草头王”。

    由此可以看出,王禀其实也是看穿了官家、朝廷与官场,对这三者都没抱多大希望了。于是,他希望卓尔不群的楚天涯能够独辟蹊径,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来,或者能够完成“曲线救国”的创举。

    这恰恰与楚天涯心中刚刚形成的理想的雏形,不谋而和!

    “你觉得怎么样?”看到楚天涯不说话,王禀复又追问。

    “学生不会走的。”楚天涯简单的答道。

    王禀皱了下眉头,“为什么?”

    “恩师,我知道我的一些想法和企图,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楚天涯老实且诚恳的道,“我是有我的理想,但我也有我的cāo守。”

    “难道你真的要与城池共存亡?”王禀不由得笑了,“项羽与刘邦,你究竟愿学哪一个?”

    “我学不来项羽,也不屑为刘邦!”楚天涯笑道:“我只想做我自己,做一些我认为值得去做的事情。“

    “那现在你留在太原城中,又能做什么?”王禀问道。

    “增长一些见识,履行一些承诺,历经一些磨励,见证一些奇迹。”楚天涯微然一笑,说道,“其实这些天来,我从恩师、王大哥和张知府的身上,都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学生以为,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现在让我出城投入义军之中,诚然,以为现在和他们的交情,不难坐到一把交椅。但实际上我现在的才能还不足以去领导他们,或是去改变他们。学生以为,要想改变一样东西,必须先要通过学习来充分的熟悉与了解他,否则就是纸上谈兵!”

    王禀眉头一拧,“你是想充分的了解与熟悉大宋的官场与军队,并希望有遭一rì能改变它?”

    “没错。”楚天涯点了点头,第一次在王禀的面前,吐露真实的心迹。

    “好,老夫懂了。”王禀眉宇舒展面露笑容,厚实的大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楚天涯的肩膀上,说道,“老夫会尽量多给你历练的机会,让你多学习,多了解。大宋从来就不缺才华横溢的诗人、学识八斗的文仕与能征惯战的将军,也曾出过几个英明睿智之主,但或许……大宋真的需要一个与众不同的枭雄,来改变一些旧有的东西!”

    楚天涯不由得一怔,“枭雄?”

    “能人所不能,敢人所不敢,即是枭雄!”王禀重吁了一口气,“天涯,你好自为之,莫要让老夫失望!”

    “学生记住了……”楚天涯抱了下拳,心中来回的想着这个词:枭雄?在王禀的眼里,我竟然会变成一个枭雄?!

    离开都统府时,楚天涯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复杂。女真人的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此前一切努力与付出都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刻。也恰在此时,大宋与太原站在了一个历史的分水岭,楚天涯也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与奋斗的目标。

    这一刻,楚天涯仿佛和眼下的这段历史、大宋这个王朝、中华整个民族一同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向左还是向右,何去何从,全都面临着抉择的考验。

    最近几天,厢兵与杂役们一直在清理城头与城中各大主要通道上的坚冰,以便军队能够迅速的移动,适时支援四方城门。今天有不少的百姓自发的加入进来,整个太原城中才算有了一点生气。

    中午时分,楚天涯回了广阳郡王府的军巡铺营地,与刘刀疤江老三等人汇合后,下午亲自带队巡视城中各处。恰在晚饭时分途经自家家门,楚天涯便落了进去,让众军巡自行回了营地。

    至从昨夜的半场风流之后,一整天下来,楚天涯的心里左右都来回晃荡着萧玲珑的影子。她的美丽、她的伤痛,他的脆弱、她的坚持,还有她身上的热度与体香的味道,都成了楚天涯留恋与回味的理由。

    进了家院后楚天涯就径直往萧玲珑的房间走去,远远就看到那门口站着两尊金刚。

    阿达与阿奴看到楚天涯走来,表情复杂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居然静悄悄的走了。

    这倒是让楚天涯感觉有点意外,刚刚他还在搜索枯肠的找些理由想要说服他二人放行,现在看来这道工序都是省了。

    于是上前,敲门。

    “郡主?”

    “啊?……”萧玲珑的声音里居然透出一丝慌乱。

    “你还好吧?”楚天涯不由得有点好奇。

    “你不要进来!”萧玲珑急切的叫道。

    “哦,我不进来。”楚天涯说道,“你的病好了么?我只是问一问,没别的事情。”

    “你等一下再进来!”萧玲珑的声音里仍是急切,显然是怕楚天涯又这么走了。

    楚天涯纳闷的直轮眼珠子:搞什么这么神神鬼鬼的?

    站在外面等了片刻,里间的萧玲珑才道:“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那我进来了哦!”楚天涯笑了一笑推门而入。

    一眼看到萧玲珑时,楚天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神都有些直了!

    烈焰甲,金丝猩红袍,金盔撒白缨——萧玲珑,穿上了她的戎装盔甲!

    楚天涯毫不犹豫的认定,眼前这位,就是他前世今生所见过的最“帅”的女子,没有之一,包括电影电视里见过的全部!

    看到楚天涯这样直直的瞪着自己,萧玲珑还有点尴尬了,很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你发什么呆?”

    “好看!”楚天涯由衷的说出这两个字。实际上,他一时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

    “我不是穿出来给谁看的。”萧玲珑说道,“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加入你麾下成为一名军巡,参与维护城中治安,并参与守城之战!”

    “啊?”楚天涯顿时愣了一愣。

    “怎么,难道我不够格?你手下有比我武功更厉害的军巡么?”说着,萧玲珑拿起一个红面青牙的夜叉面具戴在了脸上,说道,“我知道我这张脸会带来许多的麻烦,所以平常我都会戴上这个面具。”

    “这不是掩耳盗铃么?”楚天涯笑了,说道,“你怎么突然又做出这个决定,你不练武了么?”

    “武固然要练,但不急于一时。你与何伯都说得对,yù速则不达,是我太过心急了。”萧玲珑摘下了面具,说道,“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鼓起勇气面对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战争与浩劫——我要靠我自己来打败我的心魔,我要从以往的伤痛与悲愤的yīn影中走出来,我要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楚天涯凝视着萧玲珑那张如玉绝美偏又英气无双的脸庞,良久无语。

    “你若不答应,我自去找王禀。”萧玲珑说道,“相信看在七星山的份上,他不会吝啬给我个一官半职!”

    “我答应。”楚天涯毫不犹豫的说了这个三个字。

    萧玲珑嘴角弯弯的向上一扬,大有一点‘jiān计得逞’的炫耀神sè,“多谢!”

    楚天涯摇头笑了一笑,说道:“今天王禀还劝我趁女真没有打到城下之下离开太原,去投靠义军。但我拒绝了。没想到刚一回来,就被你摆了一道。王禀拿我没办法,我却拿你没办法!”

    “换作是我,我也会拒绝。”萧玲珑说道,“逃避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的为人处事之道。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必须坦然面对!”

    楚天涯顿时笑了,“看来发一场烧,但是把郡主殿下给烧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以往我一直都很糊涂?”萧玲珑剑眉一扬,很是忿然。

    “哈哈!”楚天涯索xìng放声大笑,表情很是欣慰的看着萧玲珑点了点头,说道,“看到你这样,我其实挺开心的。你说得没错,逃避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的为人处事之道——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咱们一起并肩面对吧!”

第101章 黑云压城城欲催

    历史的车轮,无可阻挡的滚滚而前,并没有因为楚天涯的破空穿越而发生实质的改变。大宋与金国之间这一场无可避免的战争,如期爆发了。

    大宋有着高度发达的文明与经济,以及无法与之匹配的军事能力,就如同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正在怀有玉璧的招摇过市。反之,金国是一个草创十年没有多少文化底蕴物资也十分贫乏,但是,却保留了人类最原始的野蛮与彪悍,他们仰慕并觊觎中原jīng深的文化与富美的土地——按他们的逻辑,是想要的好东西,那就去抢!

    这是一场目的十分明确的侵略战争,都已经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借口。大雪落下天寒地冻之时,现今金国的两位最得力的将帅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分别从云中与平州出发,攻打大宋的太原与燕山府。

    就在楚天涯第一次看到萧玲珑穿起那副宛如列焰玫瑰的夜叉战甲的时候,师出平州的完颜宗望就已经打到了童贯刚刚花巨资“收复”不久的燕山府境内,并在白河一带重挫宋军。刚刚归降大宋不久的辽国降将郭药师,再一次率领大宋在河北唯一的jīng锐之师常胜军,阵前倒戈投降女真,燕山府轰然陷落。

    与此同时,南出云中的完颜宗翰小试牛刀却势如破竹,短短的两天时间就肃清了太原前方毗邻云中的朔州与代州——所谓“肃清”,就是攻占、劫掠外加屠城!

    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完颜宗翰和他麾下六万金国骑兵的铁蹄,已经踏破了河东冬rì的宁静,踩踏着一片尸血与白骨,兵锋直指太原城。他已颁下严令,大军所到之处一律执行“肃清”政策——号称,为冤死南国的金国使者耶律余睹,报仇雪恨!

    在金国的狼头大旗下,还打出了两副横幅,上书——

    “踏平河东报仇雪恨”

    “血洗太原活捉王禀”

    王禀当着数万胜捷军将士的面,砍了“弑杀童太师之凶手”耶律余睹的人头,太原军民无不拍手称快、同仇敌忾。从而也就先入为主的让大宋军民认清了这场战争的xìng质,那就是金国入侵!

    完颜宗翰也不是省油的灯,战争讲究的就是师出有名,他也借题发挥声称南国构陷杀害了他派出的大将使臣,他才以此为名前来征讨与报仇。

    双方各执一词,其实本质就是一场侵略与反侵略的战争。至于采用了什么样的借口,其实都只是一个表面工夫,无关紧要了。历史上的宋金之战的导火索,是平州张觉事变;从而,也就有许多人将张觉定为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这也未必太过荒唐与可笑,就如同某个耗资极其巨大的建筑工程塌方了,却归罪于一两个“临时工”一样。

    这场战争,就是必然。用楚天涯的话来说,就算大宋实在无可挑剔,女真人也能鸡蛋里挑骨头的找出借口来。比喻,哪天完颜宗翰一觉睡醒了便说,我爱姬的画眉鸟飞到南国去了,我要率十万大军前去寻鸟!——那样的话,或许历史上便要多一棕“由一只画眉鸟引起的血案”了。

    ……

    战争的灾难如同滚滚的洪流,正肆无忌惮的朝太原汹涌奔来。

    黑云压城城yù催,天地动容,山河失sè。

    可是太原城中的某间民房小木屋里,却是一片暖融融的温馨chūn意。

    萧玲珑双手捂着脸,秀眉轻颦全神贯注的盯着桌上的棋盘,眼睛一眨不眨。

    坐在她对面的楚天涯担着一盏茶,好整以暇智珠在握的笑容满面。

    打横坐在桌边的小艾左看看萧玲珑,右看看楚天涯,时时的窃笑,手里在灵活的穿针走线,给萧玲珑也缝制一副手套。

    “认输吧,萧郡主。”楚天涯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世上还以比我更臭的臭棋篓子!”

    “呸!我才学了不到半个时辰,如何下得过你?”萧玲珑很不淑女的翻了个白眼,“敢跟我正式下一盘决出胜负吗,而不是下这种简单又无聊的五子棋?”

    “我是怕时间不够,下不完一盘大棋我就要回军营了。”楚天涯笑道,“其实,往往越简单的东西,或许更他独到的jīng髓。何伯不是也说过了么,没有最强的武艺,只有更强的武者。能将一套最简单的招式练到炉火纯青,那就是高手。返璞归真,或许真的是一个比眼花缭乱更加高深的境界呢?”

    萧玲珑哭笑不得的直摇头,“就你这张嘴皮子,那才是练到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了,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不就是下个棋么,你居然也能扯出这么多的大道理?”

    “道可道,非常道。道无处不在,又处处相通。”楚天涯笑道,“人生如棋,用兵如治学,处世如修真,触类旁通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艾和萧玲珑都哑然失笑。

    楚天涯笑呵呵的棋盘上的棋子抓了起来,分作黑白二sè分别放入棋篓中,笑道:“我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多了,感悟颇深。尤其是王禀,他给我的启发很大。就在大多数人放眼于眼前这场战争的胜负、纠结于明天的生死的时候,王禀却是在思考大宋王朝与中华民族的弊病与出路。你们知道吗,他居然劝我去做一个乱世草头王。”

    “哦?”萧玲珑显然有点意外,“不会吧?以他的个xìng,他会主动劝自己的学生去落草为寇?”

    “是啊,开始我也挺意外的!”楚天涯说道,“但后来一想,他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放着是我,我都没他那么宽广的胸襟。”

    “这我信。”萧玲珑的两个嘴角略微向上轻轻一挑,露出一抹极是诡谲又带一丝暧昧的迷醉笑容来,说道,“你就是个极为小气的男人!”

    “呃?我小气?”楚天涯不由得一愣,“这我还真是头次听说!”

    小艾古灵jīng怪的捂着嘴吃吃直笑。

    “咦,小艾你也跟着笑什么?”楚天涯极是纳闷的道,“你们两个打的什么哑谜?”

    “什么哑谜?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是在说你小气。”萧玲珑笑道。

    楚天涯满头雾水,极是迷茫的左右看着这两个小女子,心中却是一激灵:哦,萧玲珑多半是在说我小心眼,吃过耶律余睹的醋!

    “莫明其妙!”楚天涯自己也笑了。这种事情不容争辩,否则越争辩,反而越显得小气。

    正在这时,何伯来拍门了,“少爷有空吗?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就一小会儿的时间。”

    “有。”楚天涯便出了门来,何伯将他请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少爷,老头子终于完成了,现在交给你。”何伯将一沓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到了楚天涯的手里。

    “是什么?”楚天涯好奇的打开那油纸包,入眼看到一本自行装订的手抄书,封皮上有四个字——“楚家枪谱”!

    惊讶之下,楚天涯急忙翻开看了几页,里面有各种手绘的练枪图谱,和详尽的讲解字句,的确是练习枪法的要诀与法门!

    “这可真是花了老头子不少时间啊!”何伯笑呵呵的道,“枪法最是练学,老头子担心自己有生之年,也无法将全套的枪法教给少爷与郡主,让你们传承下去。因此,便将它谱写成了图画与口诀,好让你们以后练起枪法也能有所凭据。再加上战争就要打起来了,没人能保证明天自己是否还活着,老头子也不例外。就算咱们都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或是在战乱中相互失散了,这枪法也有失传的可能。因此为了万无一失,这样做才是最为稳妥的。”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感激的点头,“何伯,你苦心孤诣煞费心血的这样帮我,我都不知道该要如何谢你了。”

    “少爷若能好好的多活几十年,练出一身本事、多干几件痛快事,再把萧郡主娶了生几个大胖子小子,便是对老头子最大的回报。”何伯口呵呵的直笑,说道,“老头子是个只知市会的小人物,讲不来许多‘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大道理。在我看来,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痛快’。如果这也不行那也不敢,时时瞻前顾后、处处小心翼翼,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哈哈!”楚天涯大笑,“何伯,我以后要是干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你教坏的!”

    “嘿嘿!”何伯也笑了,说道,“世间就是个规则众多的名利场。人活一世,要么是被规则束缚,要么是自己超然于规则之外、再制定规则去束缚别人。两种人,前者芸芸众生,后者凤毛麟角万中挑一。要想活得痛快——非但是做后者不可!”

    “何伯,看来你已是返璞归真的大智若愚了。”楚天涯点头而笑道,“你说得没错,这世间其实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规则的制定者,一种是被规则束缚的人。往往,后者最受诟病,但又最令人向往。”

    “嘿嘿,可不是!”何伯笑道,“那些指着昏君庸臣与贪官污吏骂得最凶的人,就是自己最想取而代之的人。老头子可能看不到,少爷将来究竟能站在一个什么样的高度了。但老头子相信,少爷绝非池中之物,他rì必成大器!”

    “呈你吉言!”在何伯面前,楚天涯既不用装腔也不用掩饰,呵呵的笑道,“假如哪天我楚天涯真能有所成就,一多半就要归功于何伯今rì的全力栽赔与鼎力相助!”

    何伯点了点头,笑容之中颇是欣慰,他道:“少爷,女真人马上就要打来了。你也即将亲身体会到战争的可怕。听我一劝,义气固然重要,但这世上最傻的事情便是义气用事——如有机会,你就带着萧郡主走!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可贵!什么样的东西失去了都还可以再找回来,唯独xìng命,不能!”

    几乎是何伯的话刚刚落音,院外的大门被人急促的叭叭拍响了,并有声音在大声叫道:“太保,王都统急事相请!”

    楚天涯心中一凛,连忙亲自来应了门,一看是刘刀疤,便问道:“何事如此紧急惊慌?”

    刘刀疤表情慌乱,声音都有点发抖了,颤声道:“刚刚接到城外消息来报,女真大军杀破朔代二州之后,突然兵分三路,主力一路直指太原、一路去堵截太行与太原之间的通道;另一路,则是直接杀向了天龙山,怕是要去端了西山义军的老巢——青云堡!”

第102章 唇亡齿寒

    青云堡,青云大厅里。

    西山十八寨的各寨大小首领百余人全都聚在了此处,但却没有一个人吭声说话,现场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孟德蹲在大厅的zhōng yāng,他身边有一副担架,上面躺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马扩。

    “马二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你一万步骑出击,只剩单骑一人重伤的回来?”孟德强忍着心中的惊怒,小声的问道。

    躺在担架上的马扩吃力的张开嘴,好不容易抬起一只手来。

    孟德急忙伸手将他的手握住。

    马扩拼命的张嘴仍是说不出话,脸皮不停的抽搐,两边的眼角却是滚出了两行眼泪来。

    “兄弟你别激动也别着急,咱们并不怪你,你只管将实情慢慢说来。”孟德连忙柔声的劝慰他,“速请医师来救!”

    医师前来紧急救护,过了许久,马扩才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也终于能够说出了话来,便告诉孟德等人说——

    按照最初的军事部署,西山负责绕道北行,去截断女真大军的粮道与归路。西山十八寨义军的所有头领中,唯有马扩最是善长征战,孟德便让他亲自挑选了一万jīng锐步骑,前去执行这一次重要的奇袭。

    没想到,一路南下急袭的女真大军,却在各大重要隘口全都排布了严密的防御,仿佛早就料到会有人劫断粮道、断其归路。马扩见对方早有准备关卡又极是难以攻拔,加之担心率军远出之后西山空虚被女真人有机可趁,因此打算暂时退守西山。改rì,再伺机来切断女真人的归路也是不迟。

    就在马扩回守西山的路上,与一支正向西山开挺而来的女真铁骑兵部队,狭路相逢了!

    双方爆发了激战,马扩——完败!

    ……

    马扩没有直接描述这场战斗的经过,就用了两个字“完败”来概括。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马扩脸上的神sè,可以说就是真正的“绝望”!

    一万西山jīng锐步骑,面对三千女真铁骑,马扩也并非酒囊饭袋,居然输得如此彻底、仅以单骑重伤逃回前来报信!

    在场的孟德与百余名大小头领,心中一阵阵犯寒!

    “这么说,这支骑兵,就快杀到青云堡了?”

    “马上……马上就要到了!”马扩闭着眼睛,无助且绝望的喃喃道,“女真人对我们的军事部署完全了如指掌;要么我们的联盟之中有内鬼;要么就是对方的主帅料事如神、用兵如鬼!大哥,要尽速将消息报知太原城中的王禀与楚天涯知晓,让他们有所防备!……青云堡,也必须加强防御,全力固守!否则,定是堡破人亡,鸡犬不留!”

    现场响起了一片惊慌的低语,与吸凉气的声音。

    “慌什么!”孟德斗然站了起来大喝一声,说道,“兵来将来水来土掩,我堡内仍有一两万jīng壮部曲,加上一万多户同心协力的百姓,何惧之有?女真铁骑强在野战,却不擅攻城。青云堡城廓坚厚,只要全力抗守,定能守住!”

    众人这才略略放心,好在有个主心骨,不至于在这时候乱了军心。

    “小飞!”孟德唤道。

    “小人在!”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今天混进太原城里去!将此间的消息,原原本本、详详细细的告诉我兄弟!”

    “是!!”小飞领了诺,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此时,孟德的心中也是忧急如焚的。一来女真人出人意料的居然先来攻打青云堡了,虽然他早有防备留了一半的人马亲自在此坐镇,但从未接触过的女真骑兵的彪悍,还是让他有所震惊;二来,迂回北上切断女真大军的补给与后路的军事计划,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对方一招破了。可见对方的主帅,是个非凡的人物!

    此计一败,太原的整体军事部署就已经被打乱;接下来如何应对,三方人马已是不能彼此配合,只能各自为战。万一就此被女真人各个击破……那可就真的要全盘溃败了!

    “兄弟们,听着!”思及此处,孟德心急如焚、怒火攻心的大喝,“想活的,都给我拿出拼命的胆气——哪怕还剩一个人,也要死守青云堡!”

    太原城中,都统府。

    楚天涯与萧玲珑一同来了。都统府的大厅里,还有张孝纯与军队、官府里的几位要员。

    王禀简要的跟众人说了一下,刚刚收到的城外送来的紧急军情上报,说,女真大军来势极猛,师出云中之后马上兵分两路,齐头并进左右开弓的先打下了太原的两个前哨桥头堡——毗邻云中的代州与塑州。然后,他们火速南下,又再一次兵分三路,一路主力大军由完颜宗翰亲自率领,直扑太原府城而来;第二路由右监军兼先锋经略使完颜希尹率领,前去堵截太行诸寨义军与太原之间的往来通道;第三路人马,则由完颜宗翰麾下的猛将银术可率领,专程去剿杀青云堡了!

    “完颜宗翰,针对我军早先制定的的‘断其粮道、坚壁清野、以守代攻’的三大战术,做出了适时的反应。”王禀的表情十分凝重,对众人道,“显然,完颜宗翰并非是仓促而来,耶律余睹的死,并没有完全打乱他的军事计划。他将我们太原的一切动静查了个清楚明白,然后针对我军的战术,因地制宜的做出了调整与改变。现在,他兵分三路,主力直扑太原,其实是佯攻,旨在围城打援,牵制我们胜捷军主力;另两路人马,一路封堵太行诸寨义军,另一路则是倾尽全力要去灭了西山——他们是想各个击破分而歼之,最终达到孤立太原城的目的!”

    “果然是兵无常势水无常情啊!”张孝纯不由得感叹道,“完颜宗翰,不愧于金国第一开国名将的称号,此人心思之缜密、用兵之老辣、应变之果决,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此前我们制定的各种战术,被他轻轻一挥手就化解于无形,主动权再次落到了他的手上。本府估计,如果我们太原不出兵救护,等西山十八寨被踏平之后,接下来就要轮到太行九山的义军。”

    “如果我们出城去救,太原空虚很有可能被完颜宗翰所袭取;而且,到了野外面对金国铁骑的冲击,胜捷军基本上没有多少胜算。”王禀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说道,“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利用坚固的城池来以守代攻,用‘耗’字决来拖死完颜宗翰。”

    “那难道,就让我们坐视西山与太行的诸路义军,被女真人一口一口的吃掉吗?”张孝纯惊愕的问道。

    王禀的脸皮一抽搐恨得牙痒痒,并没有回答张孝纯这个军事门外汉的蠢问题,并在心里骂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人,都不自觉的将眼光转向了楚天涯与萧玲珑。

    楚天涯双眉微拧的冥思苦想中,倒是没怎么在意众人的眼光。

    一身戎装的萧玲珑却是站了起来,并且走到堂中,抱拳一拜道:“太行义军的山寨大多坐落于奇山险岭之中而且兵力不俗,没那么容易被攻破,最多是兵马被堵截起来,一时无法出兵前来助战;而西山独自面对女真大军的强攻,的确是势如垒卵。原本我们三方人马各成犄角相互呼应,如果西山被破,则太原、太行失一臂膀与屏障,俱是唇亡齿寒。因此,西山必须救——如果王都统要点选兵将出城应战,不如,就让我去!”

第103章 冷静与残酷

    这是萧玲珑,第一次在太原仕绅与将军们面前的“公然亮相”。

    不管是张孝纯这些当官的,还是曾经追随童贯北伐的胜捷军将士,乃至太原的百姓包括绿林上的那些所谓好汉们,对女真人的野蛮血腥与他们军队的彪勇强悍都是早就耳闻了不下百次的,如今就要亲眼一见了,他们心中或多或少心中都有些忌惮,甚至可以说是畏惧的。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是从女真人起兵抗辽之初起,就广为流传开来的一句话。乍一听来这有些唬人的味道,但有两个事实给这句话提供了强有力的佐证——其一,这句话并非是出自女真人自己之口,而是曾经与之力战不敌后的辽国大将们,输得没有一点脾气了万般无奈之下投降时,说出来的;其二,起兵十年的女真人凡历经大小数百战,至今未尝一败!

    加之,这一次领兵前来攻打太原府的,是足以堪称女真族仡今为止功劳最高、名望最盛、实战能力最强的名将,同时也是金国勃极烈成员(相当于内阁大臣)之一的——完颜宗翰!

    就在几天前,完颜宗翰轻松的挥一挥手,就已经夷平了朔、代二州,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如今首战未尝开打,太原事先做出的军事部署,又先被完颜宗翰一手破局!

    但凡是人,都有求生之本能。以上种种,都足以让太原军民包括王禀在内的所有人心生寒意,就是有了一些“畏敌”的情绪在潜滋暗涨,也丝毫不用奇怪。

    原本萧玲珑刚刚和楚天涯一起出现在这议事大厅里时,那一身宛如烈焰玫瑰的华丽战甲,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一眼看她,却是个十分陌生且容颜绝美的倾城女子,好多人都在窃窃私语的暗中相互打听她的身份与来历。

    在这样的情况下,萧玲珑居然毫无征兆的公然站出来,要出城应战!

    在场百余名大宋将官,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片惊嘘之声。

    也不知是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听到了她的声音之后发出的惊艳之赞叹,还是惊诧于她过人的胆识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作风。

    又或者,是兼而有之。

    因此,王禀听到了这一片惊嘘声感觉很丢人,也很恼火。

    “肃静!”他一声大喝,在场的太原将官们仿佛才回过神来,纷纷尴尬的别过脸或是抹嘴、摸鼻,借以掩饰刚才的失态。

    此一细节中的微妙,让楚天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坐在他旁边的王荀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低笑道:“兄弟,还不把你媳妇弄回来?瞧瞧,都吓坏了一片人了。”

    “无妨。”楚天涯微然一笑,低声道,“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出城对敌应战的这个方案,挑破了拿出来公议一下也未尝不可。且看师父与张孝纯等人,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与态度。”

    “也好。不过你大可放心。”王荀点了点头,“若是真要出城应敌,万万轮不到她。否则,我这掌印先锋还不如挖个坑先把自己埋了。”

    这时,立于堂中的萧玲珑说道,“王都统,钧意若何?”

    被她这样公然问对,王禀也是无可回避。于是他只好站起身来先对萧玲珑抱了一下拳,然后道:“老夫先给诸位引荐一下——这位,就是太行七星山的首领之一,萧玲珑、萧女侠!”

    现场再度发出一片惊嘘之声。

    “这么漂亮英武的一位女子,原来竟是山贼!”

    好多人竟然大为叹息!

    王禀没有说穿她辽国郡主的身份,显然是刻意为之。否则,肯定会让众人更为惊叹。

    “王都统若是要请客吃饭,不如还在退敌之后!”接连听到两阵惊嘘之声的萧玲珑,心中显然已是有些恼火,于是沉声道,“如今战况紧急时局如火,何来时间在此耽搁延误?”

    王禀的心里也有一些光火,倒不是冲萧玲珑来的,而是和她一样,对这些在场官将的轻佻也大为不满——都要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盯着一个女子这样的惺惺作态!

    但他又没办法,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时下的大宋就是这样的一个环境与风气,文爱财武怕死,二者共同的特点又都是奢靡成xìng、迷恋美sè!

    “的确是没时间耽搁了。”王禀深吸了一口气闷闷的重叹一声,大声道,“因此,诸位请恕老夫乾坤独断——固守,不予出战!”

    “什么?”萧玲珑不由得一惊,上前一步正要争辩,楚天涯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萧玲珑的身边,对王禀抱拳一拜,说道:“王都统果决应对,我等必然拥护。还请萧头领,以大局为重!”

    “你……”萧玲珑一时气结,凝眸狠狠的瞪了楚天涯几眼,好歹忍耐了下来,不甘心的点点头,“好,好,我拥护便是!”

    座下的王荀嘿嘿直笑,心说再强悍的媳妇,也终究是要被自家的官人所驯服的,楚兄弟不错嘛!

    二人便一起退了回来坐下,萧玲珑面若冰霜的直视前方,都不来正眼瞧楚天涯。

    楚天涯笑而不语,也不在意,就静静的听完了王禀安排四面驻防与各项事宜。

    议事完毕后,所有官将各赴岗位,紧张且忙碌。楚天涯依旧负责掌管粮仓府库,与城中的治安。

    萧玲珑至始至终没再多说一句,直到议完事情众人皆已散去,她仍是坐在那里。

    楚天涯也坐在原位没有急着走,王禀见他二人未动,知道他们各有心结,因此也默契的留了下来。

    在场再无闲杂之人,王禀走上前来,先是叹息了一声,然后对萧玲珑抱拳道:“萧郡主,请见谅!”

    萧玲珑起身还了一礼,说道:“王都统执掌大局,但凡做出什么决定,我等必然拥护。只是在下略有不明,为何眼睁睁的看着西山危急,却不去相救?如果西山被灭,那么接下来就是太行九山,太原就要被削尽羽翼从而孤立。到那时,形势将对太原极为不利!”

    “老夫,何尝不想救西山?”王禀老眉深皱一脸愁苦与愤懑之sè,说道,“但完颜宗翰显然已是洞穿了我方的军事部署,因此采取了这样强有力的应对之策。如果太原出城应敌,必然在他预料之中——野战决一胜负,正是完颜宗翰求之不得的事情,我们可不就是主动的钻进了敌人的圈套之中?两军的实力高下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是仰仗着城池固守,加之女真并不强于攻城,尚可以势均力敌。如果出城野战,便是以我之短攻彼之长,胜算极低。”

    “那我们就能坐看女真人一一的剪除九山十八寨义军?”萧玲珑剑眉轻扬。

    王禀轻叹了一声,话到嘴边,却不能说。

    他当然不可能当着萧玲珑把话挑破——只要是战争,就总要死人的,也就总有一批排头送死的人。这一次的太原保卫战,主体核心是为了守卫太原;因此,九山十八寨的义军,就可以是那一批排头送死的人!

    楚天涯站在二人身边,一声不吭。

    因为他和王禀一样,早就想穿了这样的道理;却不能将这些话,说给太行山首领之一的萧玲珑听。

    王禀却在不停的给楚天涯使眼sè,示意让他出来说句话,将萧玲珑唬弄一下。

    楚天涯却在心不在蔫的目视左右装作没看见,让王禀心中好不恼火。

    “喂!”萧玲珑忍不住气恼的大喝了一声,就冲着楚天涯来的。

    “啊?”楚天涯恍然一怔,“什么事?”

    “你!……”萧玲珑都被他这副心不在蔫的鬼样子乐气了,恨道:“西山可是你结义兄弟孟德的地盘!眼看就要被女真人打下来,你就一点不着急?”

    话终究是被挑破了,楚天涯和王禀都挺无奈的苦笑了一回。

    “我当然着急了。”楚天涯叹息了一声,无奈的说道,“但眼下此景,我也是爱莫能助。”

    萧玲珑微眯了一下眼睛盯着楚天涯,说道:“这就是你的义气?”

    楚天涯摇了摇头,苦笑道:“萧郡主,如果要用太原城十五万人、乃至大宋国更多人的xìng命来成全我一个人的义气,这种事情,我还干不来。而且,就算我愿意,我师父和在场的官将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干。”

    “好吧,我明白了……”萧玲珑仿佛早已料到楚天涯会这么回来,因此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天涯,你们先回去吧。”王禀也似有了一些疲累,坐下来摁着额头说道,“估计最迟明天,太原就要被围城。那时免不得城内会有sāo动,你要养好jīng神,履行自己的职责。”

    “学生知道了。”楚天涯抱了一下拳,便告辞而去。

    萧玲珑倒是和他一起走了出来,可是一直别着脸,都不正眼瞧他。

    楚天涯知道她一时想不开心中仍有忿意,但没想去哄她或是开解她。

    因为他相信,这样的事情她应该能想开——也必须想开!

    二人各自取了马匹,但都没有骑上,而是牵着马慢慢的往回家走。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交谈,直到走到了离家不远的小石子桥边,萧玲珑才由然的长长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楚天涯扭头看她。

    萧玲珑的脸sè有些黯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牵着马大步而行。

    二人先后回了家,何伯坐在屋檐下,见他二人前后进了门,各自拴好马又都一言不发的各自回了房,居然嘿嘿的笑了起来。

    楚天涯走他面前,无奈的苦笑道:“她正跟我闹别扭呢,你还笑得出来?”

    “无仇不成夫妻,哪有不翻脸、不闹扭别的两口子?”何伯怪笑道,“男女之间每争吵一次,相互就增进一层了解,这其实不是坏事。那些举案其眉相敬如宾的夫妻不是没有,但他们要么感情不深,要么活得寡然无味!萧玲珑是个个xìng十分鲜明又有见底的女子,你和她在一起,哪能没个吵闹呢?”

    “这一次可不是吵闹。”楚天涯叹息了一声,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何伯说了。

    “此事,倒在预料之中啊!”何伯也叹了一声,说道,“少爷,其实萧玲珑不傻,她肯定能想透其中的道理,只是一时过不了心里那一道关卡。你要给她一点时间。”

    “我知道。”楚天涯点了点头。

    “此次太原一战,要点自然是守护太原的城池不失。除此之外,什么都是可以舍弃的——否则,当初我们又何必坚壁清野?这本来就是自损以残敌的战法!同样的道理,现在大敌当前,九山十八寨的义军也是可以牺牲与舍弃的!”何伯斜着眼睛瞟了一下萧玲珑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讲,九山十八寨义军都只是盟军辅助。从感情上讲,他们的生死于我们关系不大;但对萧玲珑来说,七星山却是她的家园!——设身处地的为她想一想,也就能理会她此刻的心情了。”

    “我明白的……”楚天涯暗自叹息了一声,心说,萧玲珑刚刚国破家亡的逃亡出来,好不容易在七星山落了脚,有了亲如父兄的焦文通等人照顾她,刚刚让她有了一点归属感的安慰,马上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其实也难怪。

    “还是去劝劝她吧!”何伯呵呵的轻笑了两声,“其实她很聪明,道理肯定能想明白的。所缺的,就是一点心中的安慰。这样的光景,正是你大献殷情的好时机啊!”

    楚天涯不禁笑了,“何伯,你当年肯定风流倜傥、御女无数啊!”

    “嘿嘿——还不快去?”

    楚天涯笑了一笑,便走到了萧玲珑的门前。还没敲门,便听得里屋萧玲珑说道:“不许进来!”

    “哦,又在换衣服呢!”楚天涯笑道。

    “不关你事!”萧玲珑的声音中仍有一些忿意,“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

    楚天涯无所谓的轻然一笑,“那好吧,明天见!”

    一直到了晚上,萧玲珑也仍是没有出门半步。楚天涯也没有再去找她,而是独自留在书房里,翻看两本书籍,借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大敌当前,楚天涯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要说心静如水,他还远远没有修炼到这样的境界。再说,他心里也是十分的担心与牵挂西山之安危的。

    孟德,马扩,张仪敏,包括小飞和青云堡那些曾经与他一同患难与共同生死的人,都值得楚天涯牵肠挂肚。

    此刻,楚天涯也很希望自己能够率军去搭救西山、打退金兵;但这样做的代价,很有可能就是太原沦陷!

    到头来非但是救了不西山,还要把太原城搭进去,最后太山诸多山寨也保不住。女真人攻破了太原再一路南下就已是畅通无阻——那才是真正的大败!

    “何伯的话有道理啊……义气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最傻的事情往往是义气用事!”想到此睡,楚天涯自己也是忍不住连连叹息。

    这时,门被敲响。

    “门没关,进来吧!”楚天涯也不知道是谁,心中正烦呢,因此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萧玲珑推开门走了进来,已是脱下了玫瑰战甲,换上了那身白狐锦裘。

    “还没睡啊?”楚天涯放下了书,微笑道。

    萧玲珑点了点头,也没做声,走到楚天涯对面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他。

    “有事?”楚天涯问。

    “没事,我就是心里闷!”萧玲珑皱了一下眉头。

    楚天涯微然一笑,“其实,我何尝不是?坐在这里看书,眼睛盯着书本,心却飞到了天龙山、青云堡。”

    “我以为你真的忘记了孟德,和那些曾经与你一起并肩浴血、对抗张独眼的人。”萧玲珑叹息了一声,说道,“不要跟我说些大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一样。”楚天涯也轻叹了一声,说道,“大局当前,我们必须冷静。但很多时候,冷静会等同于冷酷。现在,我不知道我是冷静还是冷酷……我只知道,我很不对起孟德和青云堡的所有人!”

    萧玲珑的表情略微一变,抬头凝眸看着楚天涯。

    这句话,恰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也许,我真的不该埋怨你。”萧玲珑再次叹息了一声,“就算你想出兵去救,王禀和张孝纯也不会答应;就算他们答应了,你也未必真能救得下来。”

    “是的,现实很残酷。所以当时在议事厅上我片言未发。”楚天涯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因为我知道说了等于白说,反而还会让王禀为难,让他的威信受到挑衅。”

    “你的确很冷静,也很理智。”萧玲珑轻拧了一下眉头,说道,“我希望你不是在巧言令sè或是自欺欺人。没错,冷静与理智的人更加容易成就大事;但一个冷静与理智到了残酷与冷血的人,是不值得信任与亲近的!”

    “我不想解释。”楚天涯眉宇一沉轻叹了一声,毫不回避的直视萧玲珑那双美眸。

    “那让时间来证明。”萧玲珑站起了身来往外走,说道,“我突然发现,我仍是对你没有多少的了解。”

    “至少你已经在尝试,怎么去了解一个人。”楚天涯微笑道,“有进步,白诩的一番努力教导没有枉费。”

    萧玲珑略微怔了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希望到最后,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不知道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所以也就无法保证你是否会失望。”楚天涯淡然道,“萧郡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与做人的原则。我从不强求别人与我保持一致,也不会勉强自己去追随他人的脚步。”

    “很好。”萧玲珑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道,“至少你没有糊弄我,或是用些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来哄骗我。”

    “如果是平常,我不介意对你坑蒙拐骗。”楚天涯微然一笑,“眼前此景,还是有一说一的好。”

    “这或许正是,你与今天议事厅里的那些凡俗之辈,略有不同的地方。”萧玲珑凝眸深看了楚天涯两眼,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也希望到最后,你不会后悔自己今天的决定!”

    .

    [又是停电,很无奈啊!白天总是断电,看来只好恢复晚上码字的习惯了,神经衰弱的人,你伤不起啊!]

第104章 惊雷落地

    黎明时分,一阵寒风突然疯狂的袭卷起来,肆虐在太原城的街市房屋之间呼啸作响,如同凄厉的鬼哭之音。

    天空,再一次下起了鹅毛大雪。

    蓦然间,宛如惊雷般的巨音隆隆响起,由远及近,使得整座城池仿佛都颤栗起来!

    正在熟睡之中的楚天涯蓦然被惊醒,斗然坐起身来就披衣下床。拉开门时,其他几个房间里也都亮了灯,何伯、萧玲珑、小艾还有阿达阿奴全都被惊醒了,陆续披衣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大家都很惊诧。

    此时,那隆隆的巨响越发清晰,宛如震天的惊雷由远及近层层的翻滚而来。漫天的彤云与雪花仿佛也受到了惊吓,开始惊慌的四下奔散与飞逃。

    “是女真人的战鼓。”也不知道是因为刚起床时的寒冷,还是这恐怖的声音惊醒到了萧玲珑内心深处掩埋的那些噩梦,她浑身紧绷脸sè发白,声音都有些发抖。

    楚天涯走到她面前,担忧的看着她,“你还好吧?你脸sè很差!”

    “我……我没事!”萧玲珑的脸sè,从所未有的紧张与惶惑,她干咽了一口唾沫强制的镇定心神,说道,“没错,是女真的人战鼓声,我曾经听过,一辈子也不会再忘记!”

    楚天涯点了点头,在她双肩略微用力的摁了一摁,“天气太冷,你回屋躺着去。”

    “不用,我没事。”萧玲珑执拗的摇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换好衣服,跟你一起去城头看看!”

    楚天涯皱了皱眉头,“好吧!”

    二人各自回屋,去穿衣披甲,全副武装。

    这一刻,终究是来到了。

    女真人的战鼓,从太原城的四面八方传来。也不知道他们同时敲响了多少面战鼓,也不知这战鼓之声,为何会像九霄之上的惊雷落到凡间那样震撼。

    整个太原城,都如同一个熟睡的人在酣梦之中被惊醒,惶恐、战栗!

    千家万户都点亮了灯,但没有一个人敢上街。所有的军士紧急汇集,奔赴四方城门。各个军巡铺里也点起了示jǐng的灯笼,剑出鞘,箭上弦,全城进入战备戒严状态。

    少时过后,楚天涯与萧玲珑都换好了衣甲,各自骑上一匹马,先往广阳郡王府奔去。

    开始萧玲珑还有点担心楚天涯这三脚猫的骑术,会不会出问题。结果一路上楚天涯比他还要跑得更快,好像根本不像一个初学骑马的人,不由得让她暗暗惊叹。

    可是跑到王禀的都统府大门口时,楚天涯却是停不住了,一口气冲出了一两百步远,那匹枣红大马仍是不停,气得楚天涯连声的痛骂。

    萧玲珑既是吃惊又是好笑,急忙策马追上他,好歹将他拉了回来,二人这才急忙跑进了都统府。

    一边跑,楚天涯的小腿还在一边抽筋。原来是刚刚太过心急与紧张,他两条腿只顾着猛力夹着马肚子都快要用力透支了,到这时才有查觉。想必那匹马也被他夹得恼火了,才不听指挥的一顿瞎冲。

    王禀正带着一群官将从大厅里冲出来。卜一见到楚天涯二人,王禀将手一挥,“走,去北门!”

    一行众将,各自上马。

    楚天涯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翻身就骑上。不等王禀等人动身,他跨下的那匹马就像是一条被剁了尾巴的疯狗似的就冲了出去。

    王禀等人还都吃了一惊,“天涯何时学会骑马了?何必这么心急,路上撞到人怎么办!”

    只有萧玲珑哭笑不得,急忙上马去追。别人哪里知道,楚天涯根本驾驭不了那匹烈马,这会儿他简直就是在盲人骑瞎马了。

    结果是,原本是想要去北门的,楚天涯却冲到了东门。

    东门守将正是王荀,他在城头上得报城中有两骑发疯了似的狂奔而来,先还有点恼怒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城中狂奔?后来一看是楚天涯,原本心情十分紧张的王荀不禁被逗乐了!——他这哪里是骑马啊,分明就是在被马骑!

    “快、快来人帮我!这蠢马不听我的,停不下来!”楚天涯又急又恼的在那里大叫道。

    后面的萧玲珑终于赶了上来,她将马鞭突然凌空一抽劈叭一声大响,然后将手指放到嘴里吹了个声调极为怪异的长哨。那匹十分狂躁又失控的枣红马蓦然就停住了,就像一台机器突然切断了电源一样。

    楚天涯骑在马上表情都有点僵硬了,眼神发直的看着萧玲珑,“你、你怎么弄的?”

    “破军教我的。他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兽医与驯马师。”萧玲珑很想忍住,但还是笑出了声来,“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有天份的骑手,第一次独自骑乘,就跑得比我还快。真幸运,居然没出人命!”

    “破军?你们七星山的老七?”楚天涯还在喘着气,腿肚子直抽筋。这时上来几名胜捷军士兵,好歹将他从马上连扶带拽的给弄下来了。

    王荀在城头上叫,“兄弟,你来得正好,快上来看看!”

    “来了!”

    萧玲珑也下了马,和楚天涯一并上到城头。左右的胜捷军全都瞪直了眼睛瞅着这个衣甲妖冶长相倾城的英武女子。萧玲珑心里有点恼火,于是将那衣叉面具给戴到了脸上。

    刚一打照面,王荀还给意外的惊了一惊,回神后笑道,“郡主这面具真是挺怪异的……兄弟你没事吧?”

    楚天涯仿佛没听到他说话,早已经看着城前远方,表情凝重双眉紧锁。

    城前三四里处,彤云飞雪与黎明的昏暗之中,黑压压的一片兵马宛如城墙林立!

    隆隆的战鼓之中,就是从那里传来!

    “是女真人?”楚天涯问。

    “还能有谁?”王荀闷哼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在结了半尺坚冰的女墙上一拍,“这帮杂碎,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擂鼓吓唬人!”

    “只是吓唬人么?我怎么感觉他们是准备要攻城了。”萧玲珑上前一步道。因为戴着一个面具,声音都有点古怪了。

    王荀侧目看了她一眼,那个夜叉面具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确是有几分狰狞与恐怖。

    “萧郡主这是在模仿当年的兰陵王啊!”他笑道,“北齐兰陵王高长恭,骁勇擅战所向披靡,但他长得太过俊美因此有失威仪。后来他便戴上了一个狰狞的面具,用以威赫敌人——萧郡主绝sè倾城武艺出众,比之兰陵王过之而不及呀!”

    “还有这事?……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萧玲珑摇了摇头,“面具是焦二哥送我的,或许他是清楚的吧!”

    王荀与萧玲珑聊了两句后,发现楚天涯全神看着前方丝毫没有关注他们的谈话。

    “女真人不会攻城。”楚天涯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一句。

    “哦?”王荀与萧玲珑都略微吃惊,“何以见得?”

    “他们这是在敲山震虎,围城打援。”楚天涯说道,“如果真要攻城,肯定是焦中兵力攻打一门为上。他们的兵力并不是很多,如今分散在四城包围我们,还在大肆擂鼓虚张声势,其实是在故布疑阵的为了镇住我们,并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倒我们,妄图在城中制造混乱,以便他们有机可趁!”

    “咦,有道理。”王荀点了点头,“兵法云,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城外的女真军队,最多只有六万金国铁骑,外加四五万招降纳叛弄来的契丹伪军与各族流民伪军,最多不过十二三万人。我太原城中却有七万大军与七八万百姓,他却敢来围城!贼娘养的女真小儿,压根没把我们大宋的官军放在眼里!”

    “我没读过什么兵法,说不出王大哥那种道理。”楚天涯皱了皱眉,说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女真人已经自信到了狂妄的地步,他们幻想着擂上一通鼓就让太原城陷入大乱之中,甚至军心崩溃不战而降!”

    “呸!做他娘的chūn秋大梦去!”王荀大怒,“就是拼到只剩一人,太原也绝不放弃抵抗!”

    楚天涯双眉紧锁左右四下的看了一眼,凑到王荀身边低声道,“王大哥,其实也不全怪女真人。要不是因为我们大宋的官军当年在河北有一场‘白沟之败’,女真人也不会如此的狂妄与嚣张。”

    王荀一听,脸皮都抽搐了几下,表情是既难堪又愤懑。

    楚天涯说得没错。当初童贯率军在河北督战征讨辽国时,屯一支大军于白沟。虽然兵力上数倍于辽军,但只是听到辽军打来了还没有正式的交锋,宋军就丢盔弃甲的一崩千里。

    那一场仗打完后,就连辽国的将军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胜了的。大宋在河北一带二三十年积累下来的粮草与辎重,丧失殆尽!

    “刘延庆,活该千刀万剐!”王荀恨得牙齿咬到骨骨作响,当时奉命驻守白沟的大将,正是刘延庆。

    看到四下无闲杂人等,王荀凑到楚天涯耳边低声道,“兄弟,那厮现在怎么样?若是死得硬挺挺了,我都想要将他鞭尸!”

    “我也不知道。”楚天涯笑了一笑,摇头道,“其实我觉得河北一役时,童太师固然做错了一些事情,但他也给刘延庆背下了不小的黑锅,尤其是白沟一战。我不清楚为什么到了后来,刘延庆这样的战败之将居然可以保住高官厚禄,还能留在童太师的麾下效力,并执掌兵权肩负重任。大宋,就是对他这样的国贼与滥人太过姑息,长久也就成了养jiān为患。”

    “哎……”王荀一声发自肺腑的长长叹息,不堪回首的摇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的官家与朝廷在用人的问题上,的确犯了不少的糊涂。就从宋金两国海上之盟时开始,就一直在犯错。终于,走到了今天的这步田地——自作孽,不可活啊!”

    “还没到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楚天涯微然一笑,说道,“王大哥,既然官家与朝廷已是不可依靠,那我们就只好依靠自己了。远的先不讲,眼前这场太原保卫战必须坚持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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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临危静处

    北风怒吼,雪花紧密。女真人的战鼓更加敲得猛烈。

    这个起身于辽东极寒之地的彪野民族,仿佛十分的享受这极寒的天气与漫天的花雪。战鼓的巨响,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狼群嗅到了鲜血的味道,这会让他们分外的兴奋。

    王荀眉头紧锁,表情越发凝重。

    “如果打起来,王大哥这方城门需要支援么?”楚天涯说道,“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城中招集百姓组建民兵,还有我手下的军巡与府库粮仓的役兵,到了非常时期也都是可以上到城头来应战的。”

    “暂时不必。”王荀沉声道,“东门这里有我,大可放心!兄弟你责职也不轻,越是这种非常紧张的时期,城中的治安与府库粮仓越不能出乱子。你不妨早点回去视察自己的本职,或者先去我父亲那边看看有何情况。”

    楚天涯尴尬的苦笑一声,“其实,这个……咳!我是准备去北门的。师父也在那里。”

    “那你怎么跑到东门来了?”王荀很是纳闷。

    “嗯,我心血来cháo,小练了一下骑术。”楚天涯很是一本正经。

    夜叉面具下发出几声“嚯嚯”怪笑声,楚天涯和王荀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走吧,萧夜叉,别在这里吓人了。”楚天涯笑道,“咱们去北门看看。那里应该才是女真人的主力与主帅所在。”

    萧玲珑将面具摘了下来,自己也是忍俊不禁,“戴着这东西,声音都变得古怪了。我还是不戴了吧,免得别人都以为我在刻意的模仿兰陵王。”

    “有什么关系呢?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情。”楚天涯笑了一笑道,“只要萧郡主自己觉得有用,那就行。”

    “有点道理……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与议论之中,会挺悲哀。”萧玲珑微然一笑,又将面具戴上了,“焦二哥的一番好意,不可枉费——走吧,去北门!不过你不要再练那惊世骇俗的骑术了。你的马暂时留在王大哥这里,我带你便是!”

    王荀嘿嘿的偷笑个不停,送他二人下了城头,共乘一马望北门而去。

    太原城,西方有汾水,东面临太行,南方近西山,只有北面一片平坦与空矿,而且直接面对从北方南下的胡骑。向来,太原的北门就是防守重地;城外若有驻军,也多半是驻于北门。当初,胜捷军的军营就在城门的东北方向。

    女真的大营,就座落在北门城外,仅仅不到五里之处。

    他们都没有留出多大的战略缓冲地带,区区五里的距离,怒马奔腾一个呼吸便可到达。

    可见,女真人丝毫不担心太原城中的兵马会出城劫营或是偷袭;那也就意味着,如果要城外野战,女真人现场翻身上马就敢跟胜捷军干架,都不需要冲刺!

    女真人的狂妄,着实的刺激到了王禀等一大批的胜捷军将校。

    此时,北门的城头上,王禀的脸sè就是一片铁青。另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将校,已是在那里咬牙切齿的骂人了。

    楚天涯与萧玲珑同乘一驹到了北门,下马时,萧玲珑惯乘的那匹雪白大马颇为狼狈的如释重负。

    本来一匹马在这风雪天气驮起两个人快奔就已是够呛了,他们两个又都穿了厚衣重甲,便几乎相当于三个人的体重。

    萧玲珑怜惜的拍着马脖子,说道:“逐月啊逐月,你也可别怨我。是那个笨男人骑术太差,才害得你如此疲累!”

    这是楚天涯第二次见到萧玲珑跟马说话了,上次是跟焦文通的座骑、大黑马苍云。每逢这时候,萧玲珑的表情和声音都出奇的温柔,宛如在跟情人蜜语。

    楚天涯不由得笑道:“萧郡主你还真是挺喜欢马。我很好奇,平常怎么不见你如此温柔呢?”

    “那你不妨变成一匹马,还必须是千里驹。”萧玲珑不失时机的取笑,“那样,我保证每天都对你温柔似水、呵护倍至。”

    “咦……我怎么听起来,有点邪恶的感觉?”楚天涯怪笑起来。

    “那是因为,你本就是个邪恶之极的坏人!”萧玲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自己还戴着面具,于是她又特意取下面具狠狠的瞪了楚天涯两眼,又将面具给戴上了。

    楚天涯突然放声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傻笑什么?”

    “飞狐儿,其实你有时候……真的很可爱!”

    “飞狐儿是你叫的么?”萧玲珑很是忿然。

    “我没叫你。”楚天涯咧起嘴来笑得十分邪恶,“王荀送我的那匹枣红大马不是还没有名字么?我刚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飞狐儿。”

    “你敢?!”

    “怎么,这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只许你用这个名字,不许我用啊?”楚天涯嘿嘿的直笑,笑得铠甲上的飞雪都不停抖落。

    “我跟你拼了!”萧玲珑气煞了,当场就真想动手把楚天涯给揍一顿才解恨。再一看眼下环境不对,城楼上更有许多的将校军士。直把她恨得牙痒痒,抓起一把雪团就朝楚天涯砸去。

    楚天涯哈哈的大笑躲闪,直往城头上跑去。

    相比之下,城头上的气氛近乎于凝滞。楚天涯的笑声传来,显得极是突兀。因此他刚一走上城头,王禀、张孝纯和大小二十多名将校官吏,都有些不满的瞪着他。

    “诸位都在啊,小生来晚了。”楚天涯倒是不在意,上前抱了一下拳,轻松的道,“方才我先去东门看了一下,王先锋在那里驻守,万无一失。”

    “天涯,你正经一点。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调笑?”王禀忍不住训斥了一声。

    “恩师教训得是。”楚天涯抱了一下拳,但仍是笑吟吟的,说道,“其实,学生之所以如此大笑,倒不是因为学生不知此时局势之凶险的故作轻佻。相反学生以为,越是凶险危急之时,越应该放松心情,从容应对——别看女真人摆出的架势极是汹涌,他们是不会攻城的!”

    “哦?”张孝纯发出了一声惊咦,“怪了,方才王都统几乎说了一句同样的话。楚天涯,你虽然曾经入伍倒为时尚短,更未尝带兵作战,应该和本府一样疏于军事才对。你又是怎么想到,女真人不会攻城呢?”

    “打个浅显的比方,大叫的狗不会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大叫。”楚天涯笑道,“女真人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意yù在气势上压倒我们,并希望我们自乱阵脚罢了。因此,根本不必担心他们来攻城。我们不妨放轻松一点,各就各位的安抚城中军民,保持良好的秩序为首要。”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张孝纯竖起大姆指赞道,“女真人擂了这一个多时辰的鼓,百里之内尽皆震撼,连太行山上的雪鸟都被惊飞尽绝。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冷静与轻松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话虽如此,也要严加戒备,以防突变。”王禀的表情仍是严肃,他抬手一指前方,“看看,女真人的大军营屯离我们的城墙只有三五里之遥,床子弩都可以shè到那些敲鼓的鼓吏!如果不加防范,倘若他们发动突袭我们会猝不及防。从今rì起,城头之上每时每刻都必须有人巡视;白天令旗为号,夜晚灯火为号,鼓角不绝每个时辰通报一次敌情!”

    “是!”众将一并领诺。

    楚天涯以手搭沿朝前方的女真军阵看去,因是清晨大雪天气天sè很是昏暗,加之他们又离了较远距离,一时还是有点看不真切。只看到的一片朦胧苍茫之中,女真人的营屯与兵马宛如山峦起伏。加之这震天动地的战鼓之声,那一方气势端的是汹涌澎湃。

    这时王禀又道:“张知府,楚天涯,就请你们二位负责城中的治安与后勤,不要让我们内部生出乱子。而且老夫一直都觉得,我们太原城中似乎有女真人的内jiān。万一在这关键的时候他们搞出什么破坏,那可就遗害甚深了。”

    “恩师睿智。学生也正有此想。”楚天涯上前一步,小声道,“完全不能排除完颜宗翰早已派了jiān细混入太原的可能。因此,他才能对我们太原的一切动向了如指掌,并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针对我们的战术做出了应对。如果我是完颜宗翰派出的jiān细,早两天的时候跟着城外的流民一起混进太原城中,再也合适不过了。”

    “既然早就知道,你为何不作提前的防备?”

    “无法防备。”楚天涯摇了摇头,“当时城中一片大乱,四方城门进出逃难的百姓流民川流不息,谁知道哪个是jiān细,哪个是百姓?就算是现在,城中也还有七八万百姓,散落在将近百里方圆的城池之内。要把他们揪出来,也并不容易。”

    “这便是你的职责了。”王禀拧了拧眉头,压低声音道,“这种时候,一两个jiān细,或者比城外的数万大军还要危险。你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jiān细捉出来!”

    “学生领命。”楚天涯抱了一下拳,又道,“学生要提个醒,jiān细很有可能会来刺杀恩师,恩师不妨提高jǐng惕加强戒备。而且,此事不宜声张;不然,会让城中将官与百姓人人自危。”

    “那你可是抓紧时间。”王禀郑重的叮嘱,“虽是小事,但也可能酿出大患——看你的本事了!”

    “学生,自当尽力而为!”

    “走吧,干你的正事去。”王禀瞟了一眼站在几步开外的萧玲珑,低声道,“要和媳妇玩耍,不妨在家里玩。现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你与她公然的娱玩调笑,毕竟不大相宜。”

    “学生知道了。”楚天涯笑了一笑,抱了下拳便告辞走了。

    萧玲珑一向耳灵,将王禀的这段话给听到了。楚天涯来叫她一起走时,她倒是没有吭声乖乖的就走了。刚刚走到城下楚天涯要去牵马时,萧玲珑却突然发难,将刚刚揉成的一团雪块冷不防的就塞进了楚天涯的铠甲里!

    “啊……呀呀!”楚天涯顿时跳了起来,这可真是透心的凉快啊!

    “嘘,别吵。”萧玲珑将手指竖到嘴唇边,十分“郑重”的叮嘱道,“城楼之上剑拔弩张,要玩耍,还是回家再玩。”

    “……”楚天涯咧着嘴,愕然无语。

    “师命如山,你有意见?”萧玲珑的红唇轻然翘起一个漫妙到惊艳的弧度,嘴角也多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楚天涯继续呲牙咧嘴的跳,想把雪块弄出来,都没空跟她斗嘴。

    萧玲珑很有何伯神韵的嘿嘿坏笑了几声,然后背剪起手来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边走边道,“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是女子,因此有什么仇从来都是现时就报了!所以,你还是考虑给你那匹大呆马另外取个名字吧,不然哪,还有你好受的!”

    “不用考虑,我决定了,就叫那个名字!”楚天涯视死如归的道,“从今天起,大呆马即是飞狐儿!飞狐儿,即是大呆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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