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杀伐果断
离开耶律余睹的房间时,楚天涯感觉后背一阵阵凉意,原来汗水早已是湿了衣襟。
耶律余睹不笨,童贯更是人jīng,要夹在这两个人之间用计,无异于是与虎谋皮。方才的每一个瞬间,耶律余睹都有可能随时发作,将楚天涯一刀砍死。若是如此,他只需要对童贯说,此人无礼趁我熟睡了闯宫意图不轨,便大可以搪塞过去。童贯也只会忍气吞生,不与追查。
所以,刚才要说是不害怕,那才当真是骗人的鬼话。就在和耶律余睹的交谈的每一瞬间,楚天涯便感觉是如履薄冰,jīng神高度紧张,大脑超速运转,完全可以用绞尽脑汁来形容。现在稍稍放松下来,本就病体未愈的他,竟有一点虚脱疲累之感。
出门时,在门口站岗的那两名女真军士,看着楚天涯安然无恙的走出来甚是诧异,不约而同的心中想道:奇怪,他如此胆大妄为的冲撞了耶律余睹,竟然一点事情也没有?这可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楚天涯也左右看了这二人一眼,冷笑一声昂然而去。
这些个女真人,最近没少耀武扬威的嚣张放肆,更没少糟贱摘星楼里的女子。此刻在楚天涯眼里,他们便已是死人。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杀伐必果断!——在楚天涯的意识里,既然是真正的仇人那便不值得宽恕与怜悯,就连呼吸也都是错,更何况他们刚才还十分嚣张的,拿刀架在了楚天涯的脖子上!
再者,在这关键的时候,如果能多杀一两个女真随从,就能多削除一分耶律余睹身边的羽翼,为将来成事增一分胜算。
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回到自己的房间,王荀正在那里焦急的走来走去。看到楚天涯进屋,他急切的迎上去,关切的道:“兄弟,你没事吧?看你脸sè都一片惨白了——可曾是与耶律余睹动手搏斗过?”
“虽未动手,胜似搏斗!”楚天涯瘫坐了下来,苦笑,“唇枪舌战的较量了一番,暂时不分高下!”
“那两个女子,可曾是救下了?”
“自然是救下了。”楚天涯疲惫不堪的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冥思。
“那敢情好!”王荀吁了一口气,却又忧心忡忡的道,“兄弟,你说这摘星楼里有三十个女子。咱们救了一两个,却救不了全部;救得了她们一时,也救不得她们一世啊!”
“怎么,同情心泛滥了?”楚天涯睁开眼睛笑道,“普天之下,还有更多比她们还要苦命的人呢!”
“没错,整个世道就是个混沌玩艺儿!”王荀忿忿的道,“早些年我与父亲追随童太师前往江南平叛,看到那里好多户百姓人家,因为花石纲之祸和方腊作乱而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因为饥饿,百姓们竟然易子而食……他们,可比这些女子还要更加凄惨!——我估计,如果女真南下入侵,其毒害比之花石纲与方腊之乱,还要厉害百倍不止!”
“所以,咱们只能见一个,救一个。但求尽心尽力,做到问心无愧。”楚天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女真南侵,已是必然,谁也改变了这个趋势。一但战事打响,咱们这些微末小卒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眼下,如果能护守太原城池不失、保得一城百姓免受荼毒,已是我们努力的极限!”
“嗯!”王荀重重的点头,“现在我们的一切努力,全是为了护太原、救百姓。兄弟,方才你与耶律余睹谈了许久,都说些什么了?可曾探出话风,知道女真人何时南下出兵了么?”
楚天涯没有回答他,却是转头侧目看着他,“王大哥,你胆大么?”
“为什么这么问?”王荀好奇的道,“某虽不才,好歹是胜捷军先锋。冲锋陷阵这么多年,单没怕过死!”
“那我要是请你去做一件,比死还可怕的事情呢?”楚天涯说道。
“你说什么?”王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突然一惊,凑到近前来,“你不会是想……让我去杀童太师吧?我早就说过了,此等事情,我干不出来!”
“放心,不是。”楚天涯微然的笑了一笑,“不过,这件事情风险较大。如果失败或是泄露,可能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你就说吧,究竟让我干什么?”王荀听说不是让他杀童贯,反倒是吁了一口气。
“不忙急。”楚天涯微然一笑,“等耶律余睹沉不住气了主动来找我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大哥面前你也卖关子啊?”王荀果然急了,“说,快说,你倒是告诉我啊!”
楚天涯呵呵的笑,“困了,睡觉!”
王荀这心里就跟爪挠似的,好不难受。但楚天涯眼睛一闭就躺下了睡了,他着急也是无奈,只得吹了灯,在另一张床上躺了下来。
二人睡下约摸有一两个时辰,已是夜半三更了,突然听得门被拍响,“楚天涯,你给我出来!”
二人被惊醒,一听声音,是耶律余睹。
“这厮发什么鸟疯,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王荀就在那里骂咧。
楚天涯却是心头大喜,急忙起床穿衣,“来了、来了!”
打开门,看到耶律余睹穿戴整齐,独自一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对楚天涯道,“跟我出去走走。”
“现在?”
“废话!”
楚天涯笑了一笑,便拉上了门,跟耶律余睹往楼下走。门口护卫的女真军士要跟来,耶律余睹没好气的将他们喝斥了回去,一个随从也没有带。
二人出了摘星楼,唐明大街上已是大半漆黑。只有几处jì院与做消夜的小摊,仍是亮着灯笼。
耶律余睹出了门也不说话,径直朝前,就往空阔人少没灯火的地方走。
楚天涯心中暗暗算计:这厮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
“放心,我要杀你,轻而易举。犯不着如此费劲。”耶律余睹仿佛是听到了楚天涯的心声。
楚天涯先是略微一惊,随后便笑了,“贵使果然是心细如发,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你。”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石拱桥上。耶律余睹四下观望,并无一个杂人。他这才将楚天涯拉到了身侧挨着,压低了声音道:“我若当真要杀童贯,如何下手?又如何脱身?”
楚天涯心中一激动:上钩了!
见楚天涯半未马上作答,耶律余睹又道:“以你的心机,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你既然是胜捷军中的将校,又是太原本地人,一切熟门熟路。我若要成事,少不得要你帮忙。但是……我至今仍是无法相信你,总感觉你是在诈我,利用我帮你杀童贯——你告诉我,你为何处心积虑要童贯死?”
“因为他害死了我爹!”楚天涯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心中却道:楚老爷子,你在天之灵就原谅我吧,阿门!
“什么?”耶律余睹略微一惊,“究竟怎么回事?”
“这些全都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我爹也曾是个读书人,当初若非是因为得罪了童贯,早该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后来为了躲避童贯,迫于无奈只好隐姓埋名来了太原,做了一位籍籍无名的教书先生。”楚天涯将心中早已想好的一番谎话,对他说道,“后来童贯率军来了太原,我爹见到了往rì仇人终rì气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终于有一天活活给气死了。所以,童贯虽未亲手杀了我爹,却是我的杀父仇人,也是害我楚家衰败沦落的仇人。我承认,我想要杀他是存有私心。但,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的前程着想。这就是实话,你爱信不信!”
楚天涯这套谎话编得巧妙且模糊。童贯一生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哪里会记得会有个“隐姓埋名”的仇家在太原?就算是当面对质,楚天涯也能自圆其说。
耶律余睹听完后,似是琢磨了片刻,实在是看不出哪里有什么破绽,这才谨慎的点了点头,“我便姑且相信你这番话是真的——但,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是在真心助我?”
“很简单。我布下一条计策,必能助你杀了童贯,并全身而退。”楚天涯转过头来,星眸湛亮的看着耶律余睹,说道,“设计陷害王侯君长,岂同儿戏?如果我是在诓骗你,岂非是拿自己的xìng命开玩笑?只要你我二人合谋一同杀了童贯,我便也断绝了南国的归路,只能随你北上投效女真。这可否也算是,我纳献给贵使的投名状了?”
“好,那你说,如何下手?”耶律余睹将牙一咬,问道。
“童贯身居高位手掌兵权,随身都带有铁甲护卫,并且自身武艺高强。要杀他,并不容易。不管是在太原城中、广阳王府或是摘星楼、军队里,都不可动手。否则,就算能杀了他,我们也无法脱身。”楚天涯将声音压得极低,在耶律余睹耳边说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童贯诱到城外,在郊野杀之!然后割了他的人头带上,狂奔北去!等到胜捷军的人发觉再要来追杀,都已是追不上了!”
“那如何将他诱出城外?”耶律余睹问道。
“太师不是对你百般奉诚,唯恐招呼不周么?”楚天涯冷冷的一笑,说道,“你就跟他说,两rì后邀他到城外的太行山麓一起shè猎,同时也在那里磋商两国国事。他必不生疑,欣然前往!”
“那要是他带上三五千铁骑同往围猎,我如何下手、如何脱身?”耶律余睹的心思倒是稹密。
“三五千铁骑,总不会全都片刻不离的跟在他左右。”楚天涯说道,“尤其是跨马疾驰追shè猎物之时,童贯总有落单的时候。以耶律将军之神勇,不是只需要一箭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shè杀么?一但事成,咱们便割下人头奋蹄狂奔!”
“这很冒险啊!……”耶律余睹咝咝的吸着凉气。
“我定会全力安排妥当,方便你来下手。到时,就算是有惊也必然是无险。”楚天涯自信满满的微然一笑,“再者,自古皆是富贵险中求;眼下将军为了自己的xìng命与前程,冒一点风险又打什么紧?”
耶律余睹双眼瞪得如同铜铃,紧咬牙关的点了点头,“看来我已是别无选择。对于童贯已然窃取军机暗中布防之事,我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话说回来,杀一两个南国阉竖,也无甚打紧!只要不误了金国南下的军事大计,我就是杀了你们的道君皇帝,回去也只有赏赐没有责罚!”
“诚如此理。”楚天涯微微一笑,“男人大丈夫,杀伐必果断,否则何以斩立功勋出人头第?——贵使还在犹豫什么?我还等着报了家仇,与贵使一同北投女真、飞黄腾达呢!”
“那你定要安排妥当!”耶律余睹深吸了一口气,拍在了楚天涯的肩膀上,“莫要让我失望!”
楚天涯的嘴角略微一扬,笑得意味深长。
“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贵使失望的!”
第62章 妓子有义
天将微亮时,楚天涯才与耶律余睹回了摘星楼。因为困乏,二人回房之后皆是倒头便睡。
比及天明,正在沉睡中的楚天涯被屋外的一阵喧哗声吵醒。刚刚睁眼,就看到王荀怒气冲冲的闯进屋来,看到楚天涯醒来,他便掩上门急急坐到了楚天涯床边,咬紧牙关的低声道:“兄弟,出人命了!”
“什么事?”楚天涯吃了一惊,坐了起来。
“昨天被耶律余睹那禽兽虐待的两个女子,其中有一个今天大清早死了!”王荀恨得浑身直发抖,拳头也握得骨骨作响,“原本她们自己还请郎中来治伤,但其中一名女子伤得太重,腑脏碎裂七孔流血,今rì大清早不治而亡!现正那些女子们激愤不已正在吵闹说要报官,屋外戍卫的胜捷军士不予理睬也不许她们出门。那些个女真军士正在弹压,打伤了好几个了!”
“cāo!”楚天涯大骂一声翻身就要起来,却是扯动了胸口的伤势,顿时疼得直咧牙又瘫坐了下来。
再怎么说,现今也是太平世道。出了人命官司,毕竟是不小的事情。再说了,大宋的女子死于女真的将军之手,更是关乎两国邦交的大事!
“兄弟你别急!”王荀急忙来扶楚天涯让他慢慢坐起,下床穿衣服。又问道:“现在怎么办?”
楚天涯义愤填膺满腔怒火,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耶律余睹,替人报仇申冤。但略一寻思后,他又冷静了下来——不可因为一时之冲动,而坏了大计啊!
“耶律余睹呢?”楚天涯问道。
“还在死睡!”王荀忿忿的道。
“走,我下去看看。”
二人便出了门,便看到楼下的厅堂里,围了好多的人。那群穿红戴绿的营jì聚在一起围作一圈,当中的地板上躺了一个女子,另一名女子正伏在她身上嘤嘤的哭泣。一群女真侍卫堵着门口,还亮出了刀来。
另有几人正拿着棍棒与皮鞭在对这群女子大声的喝斥、殴打。众女子居然也不退缩。虽受毒打却并不退散,还有几个胆大的女子像母鸡护幼崽一样的顶在前面,任凭棍棒皮鞭像雨点般的落下,她们也抵死不退,并在大声的据理力争,说要报官!
“他娘的,还敢打人!”王荀一看到这光景,顿时火大。一手撑在扶栏上纵身就跳了下来。宛如神兵天降般落在了厅堂之中,他腰间的佩刀也出了鞘,大声吼道:“住手!!”
众军士先是被骇了一下,马上又恼羞成怒的一起围了上来,弯刀齐举将王荀围在了核心,叽里呱啦的大声吼叫,显然不是在说什么好话。
王荀浑然无惧怒不可遏,雷声巨吼道:“你们这般草贼,实在是欺人太甚!杀人害命之后还敢如此嚣张跋扈,真以为我大宋子民好欺负!——今rì我便拼了这条xìng命,也要为她们讨个公道!有种的上来较量,爷爷一人赏你个透明窟窿!”
众女子顿时如同撞着了救星,纷纷哭求道:“将军为我们做主!他们打死了小艾,还不让发丧、不许报官!这是哪处的王法道理?”
楚天涯站在楼上的围栏边看了一会儿,心中虽是澎湃万千,但依旧面沉如水。转身走到耶律余睹的房前,那两名女真卫士依旧在此站岗。原本楚天涯还想让他们通报一下叫耶律余睹起床,后来索xìng径直上前,自己拍起了门来。
两名女真军士居然没有一点反应,全把楚天涯当作了透明的。可见昨天一事后,他们已然学乖了一些,仿佛是知道,这个大宋的小校,似乎并不太好惹。
拍了几下门耶律余睹仍是未醒。楚天涯恼火了,如法炮制一脚又将那大门给踢开了,直接闯进了耶律余睹的卧房里。
那两个军士愣愣的看了一眼,同时骂道:“娘的,刚修好,又踢了!”
耶律余睹正独自一人在酣酣大睡,冷不防的被惊醒。正待发怒,看到楚天涯迎面闯了进来,他不由得惊坐起来:“什么事?”
“昨天被你殴打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早上暴死了。”楚天涯不惊不怒平声静气道,“她的死激起了众愤,现在下面正在吵闹。众女子要发丧报官,女真军士不许。王荀和他们起了冲突,眼看就要血溅摘星楼。你不管?”
“哦,我当是什么大事!”耶律余睹反而是放松下来,扯了伸起懒腰扯个大大的哈欠,慢条斯礼道,“赔点银子,把人安葬了吧!”
“没这么简单。”楚天涯的脸sèyīn沉了几分,咬牙低声道,“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闹出了人命。别的不说,官府必然插手追查命案。虽然童贯可以插手干涉将大事化小,但要是你不给出一个合理的、服众的交待,万一激起民愤被群起而攻之,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耶律余睹不屑的冷笑,“南人一向怯懦胆小么,会敢如此造次?不就是弄死了一个贱婢么,多大个事。”
“那既然这样,我言尽如此。听或者不听,都随你。”楚天涯也就不再废话,冷冷的看着耶律余睹说道,“大事当前,任何细小的环节疏漏都会是致命的!他rì若是事泄败露,我看你叫悔不迭!”
“你还真是小题大做。”耶律余睹无奈的摇了摇头,转眼看着楚天涯,“那你说,该怎么办吧?难不成还要本将为她抵命?”
楚天涯狠咽了一口怨气,强作镇定的道:“为免事情闹大,第一你要亲自赔罪,第二要重金赔偿,第三要弄几个替死鬼去官府帮你顶黑锅!”
“还要亲自赔罪?”耶律余睹不由得咧了咧牙。
言下之意,他对第二第三条倒是不反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韩信况受胯下之语,贵使不过是赔上几句不是,难不成还伤筋动骨了?”楚天涯说道。
“好吧、好吧,就依你!”耶律余睹苦笑的爬起身来,慢吞吞的穿衣服,随手指了一下床边的柜子说道,“那里面有大把的金银,要赔多少,你拿吧!”
楚天涯也就不客气,翻开那柜子将里面的一个红漆箱子整个都提了出来。
“喂,喂喂!”耶律余睹有点哭笑不得了,“这些都够买几百头牛了!一个贱婢,值这么多钱吗?”
“我还嫌少呢!”楚天涯没好气的道,“要是不把这些在场的女子全都安抚收买下来,只需一人跑到外面叫嚣,都难保激起民愤!为成大事,区区金银身外之物你都舍不得吗?”
“算了,拿去吧!”耶律余睹苦笑的直摇头,“反正这些也是童贯那厮白送的,我倒也不心疼。改rì我等立下奇功飞黄腾达了,还何用担心赚不回这区区钱财呢?”
“可不就是了。”楚天涯抱起了那个盒子,还真的挺沉!
“走吧,咱们下去把这件事情给平息了。”耶律余睹仍在扯着哈欠,“完事了我得回来继续睡觉——真烦人!”
二人便出了房间来,楼下吵得更凶了。眼看着王荀就要和那些个女真军士动手打起来。楼外护卫的五百胜捷军军士,居然全在装死一个也没有进来管事。
楚天涯一阵心冷!——那些个吃着国家俸禄的兵老爷,还不如这些贱籍的营jì仗义勇烈!
“吵什么!”耶律余睹大吼了一声,众女真军士这才收起了兵器,退后一圈。
众人一看,耶律余睹与楚天涯一同从楼上下来了,心知处理问题的主角来了,也就不再吵闹。静看他们做何处理。
二人走到了楼下,众女子散开一条道儿,让他们走到了女尸旁。
楚天涯看了那女尸一眼,的确是昨天被他救出来的其中一人。另外伏在尸旁哭泣的,便是那个个子较高一点、与他谢恩答话的。
“啧啧,真可怜啊!”耶律余睹装腔作势的摇头叹息,还抱起拳来对众女子道,“真是对不住了,我昨rì饮酒太多失了本xìng,失手误伤了这位姑娘。哪知她……竟会这样呢?”
伏地哭泣的女子蹭的就跳了起来,哭声不绝的指着耶律余睹大骂道:“你这禽兽,哪里是失手误伤,分明就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打!……我妹妹才不过十七岁,胆子小身子弱,哪里受得住你这番恫吓与毒打,今晨便暴死了!你赔我妹妹命来!”
说罢,她像是疯了一样就冲向耶律余睹!
近旁的一名女真军士顿时拔刀上前,举刀就要朝那女子砍下!
楚天涯便站在耶律余睹身边,情急之下既来不及拔刀也来不及阻止,扔了箱子伸手就抓住了那军士的刀锋!
哗啦啦!
箱子掉到了地上,满地的金银乱滚。楚天涯双手抓住了那弯刀的刀锋,顿时鲜血长流!
众人都吃了一惊,发出一片惊哗之声!
“再敢造次,你会死得很难看!”楚天涯拧眉厉喝!
那军士惶然愣住,耶律余睹双眉紧锁的摆手,“还不将你的刀收起来?蠢货!”
要冲上来发难的女子也认出了楚天涯,便是昨天救她之人,这时双膝就跪倒下来,“请大官人为我等做主!”
众女子见状,全都清一sè的跪倒在地,“请大官人为我等做主!”
“啧啧,英雄救美啊!”耶律余睹摸着下巴笑了起来,“楚天涯,你一下赢得了三十个女人的芳心呢!”
“人命关天,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楚天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受了两条刀剑。虽不深,但血流不止。王荀急忙上前来,撕了一块自己的衣襟替他包扎上了。
“那你就替她们做主吧!该怎么办的,就怎么办!”耶律余睹无所谓的冷冷一笑,双手剪背的就朝楼上走,“我已经赔过罪了,还待将我怎样?剩下的事情我不管了,休得再来吵我!”
众人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兄弟你说,现在怎么办吧?”王荀也是忍着一团怒火,问道。
楚天涯先将跪在面前的那女子扶起,又对其他人道:“你们都起来吧!若是愿意让我做主,就听我分派如何?”
“好,大官人你请说!”众女子皆道。
楚天涯便道:“杀人偿命,自古皆然。但耶律将军是失手误伤,而且他也道歉并赔偿了。这些金银,就是给她的丧葬费。若有富余,便拿来给诸位赎身,脱离贱籍从良归家去。”
“大官人,我等不服!”众女子叫嚷起来,“杀了人,便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便囫囵了过去。抬头三尺有神明,小妹冤屈不雪,如何服众?我等知道他是女真使者,但也不能如此枉杀我大宋子民啊!——难不成我大宋的官府军队,就只会在我等子民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却丝毫不敢冒犯女真人?!”
一席话,正是刺中了楚天涯与王荀的心中痛处。
有几个听得懂汉话的女真军士,却是放声的大笑起来。耶律余睹站在楼上看好戏,这时也拍着栏竿哈哈的大笑。
楚天涯的拳头握得骨骨作响,刚刚包扎的伤口又崩开了,鲜血长流!
“王大哥,你去叫人,将那几个笑得最猖狂的女真军士,全都抓起来!”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交由法办,为死者伸冤!若有反抗,砍死再说!天大的罪,都由我楚天涯顶了!”
王荀一听就来了劲,但又有疑虑,“耶律余睹那处?……”
“这你别管!”楚天涯厉喝道,“我言既出,自有道理!”
“好,我这就去!”王荀大喝了一声,抬手指着那些个女真军士,“叫尔猖狂,等死吧!”
“你是什么东西,敢抓我们?”众军士不由得既惊且怒,便一拥而上朝楚天涯冲了过来。
众女子当中有人叫了一声——“护着大官人,跟他们拼了”!
这一群柔弱又卑贱的女子全都怒发冲冠,人人伸出双臂靠紧在一起,居然在楚天涯身边围起了人墙!
女真军士不由得一下怔住了,全都举着刀在人墙面前停了下来。楼上的耶律余睹脸上的笑容也是瞬间凝固,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楚天涯的心中,顿如惊涛骇浪、感慨万千!
谁说南人就真的怯懦好欺?
官家是荒唐,朝廷是**,军队是堕落,但我们的百姓不怯懦——jì子尚且好勇,jì子尚且有义!
第63章 人心所向
眼看着摘星楼里剑拔弩张,既然酿出大冲突。楼上观望的耶律余睹有点坐不住了,心说要是事情闹大惊动了官府或是激起了民变,可会坏了大事。
于是他又下了楼来,将那些个女真士兵都给斥退了,并对他们当中的几个人说:“你们几个,就依了楚天涯的到官府走一趟,又有何妨?难不成这南国的官府,还敢把你们怎么样了?少时我跟童太师说两句,顷刻便放人。”
那几个女真士兵一听,纷纷有恃无恐的冷笑,也就不造次了。王荀便出去叫来了太原州府衙门的公差,将四个女真军士带了出去。刚刚走出摘星楼时,童贯来了。
童贯便是听闻了摘星楼里的事情才急忙赶来了。一眼看到王荀与公差带走了几个女真军士,顿时大急,上前就喝斥道:“你们干什么?蔫敢对金国使臣如此无礼?”
王荀忍着火气,将事情的始末跟童贯说了。
童贯听了好不恼火,咬牙低骂道:“为了区区一个jì子,却要与金国使团撕破脸皮!王荀,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丝毫不晓得大局轻重?!”
“太师!”王荀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声道,“人命关天!哪怕是jì子,也是我大宋子民!我等军汉不就是专为护国安民的么?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同胞子民命丧他手,岂能坐视不理?!”
“大胆!”童贯大怒,轮手就给了王荀一个大耳刮子,“你竟敢以下犯上,当众斥责本王!”
一个大耳光,扇得极是响亮。王荀的脸上顿时留下了一片清晰的掌印。
这时,楚天涯与耶律余睹听到楼外的动静,也都出来了,将眼前一幕看得真真的。
王荀恨得咬牙切齿怒发冲冠,浑身直发抖。转眼一看楚天涯正在给他递眼sè让他冷静。他便生生的将怒火忍了下来,弯腰抱了下拳,“末将无礼冒犯王爷,肯请恕罪!”
眼看着四周围观的百姓都渐渐多起来,耶律余睹也怕事情闹大了,便上前来呵呵的笑道:“太师何必动怒?这其实不怨王将军。本使确实是酒后乱xìng失手错伤于人,不幸致人于死。南国的规矩,向来是杀人者偿命;但我是女真人,按我们那儿的规矩,若是害死了人,便可两方协商,由杀人者赔付对方一头牛、一锭金便算了结,从此不得两相怨恨寻仇。但是嘛,我现在身在南国,便取个折中的法子——就让他们几个到官府替本使应个景受一受审,赔点金银了事吧!也免得太原的百姓说童太师误了王法啊!”
旁边的宋人们听到耶律余睹这番话,全都气得直咬牙。许多围观的百姓更是义愤填膺的窃窃私议,说这个女真使者当真是目中无人,藐视我大宋王朝!
童贯见耶律余睹都这么说了,四周的百姓也有了风议,只好顺坡下驴,便道:“王荀,你便带这几位使节到官府去走一趟。记住,休得屈待了他们!”
“是……”王荀忍着怨气,将这几个女真人带走。
岂料,四周的百姓越聚越多,“女真使臣杀了人”的事情也不胫而走。他们听到童贯说“休要屈待了他们”,顿时民怨大起,好多人围了拢来堵着王荀和女真使者不让走,大声的嚷叫,说要“严惩凶手、还我公道”!
耶律余睹与童贯都是一惊:坏了,闹大了!
楚天涯静静的看着,不动声sè。他倒想看看耶律余睹和童贯,将会如此处理。
耶律余睹一见这阵势,提脚就往楼里走,随口扔下一句,“童太师,这是你的地盘,你处理!”
童贯顿时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多久,摘星楼外便聚了一两千的太原百姓。个个激愤异常,说要治拿女真凶手。还有一些过激的青壮男子,要冲破胜捷军士的人墙防线,进来殴打那几个女真军士。更有一些人,捡起地上的石块就往里面砸。女真军士们也被激怒了,轮起刀来就要冲上去砍杀那些百姓。胜捷军的军士挡在中间苦苦支撑着局面,好不狼狈!
现场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眼看此景,楚天涯不由得心中一动:众意难违民心所向,童贯要是在这时候挺身而出为民做主,制裁这几个女真军士,倒是能收买一大片的人心。不过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如此……
果然,眼见情形越来越乱似要酿出巨大冲突,童贯真的动怒了!
“来人——给我驱散这群暴民!再敢强行冲撞、围而不散者,格杀勿论!!”童贯大吼!
在场的楚天涯和王荀,包括那些jì子、胜捷军军士和百姓们,全都惊呆了!
王荀顿时急道:“太师岂可如此?这些,可全都是我们自己的百姓!!”
“啪——”
又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王荀的脸上!
“我看你是活腻了,竟为这班暴民张目!”童贯大怒的吼道,“再敢胡说,与之同罪!——放箭、给我放箭!shè死这帮暴民!!”
“太师,不可!!”挨了一巴掌的王荀大惊失sè,也顾不得体统颜面了,双膝就跪在了童贯的眼前抱住他的双腿,苦苦哀求道,“万万不可对百姓动手啊!!”
“滚——”童贯大怒,奋起一脚将王荀踢出一丈来远,王荀当场倒地吐血、差点昏厥过去!
“若非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今rì便要治你一个犯上之罪!”童贯盛怒难休,亲自拔出了佩刀来朝天一指,“我令既下,谁敢违抗!——给我上,驱散这帮暴民!”
“慢——”楚天涯一声大喝,吼得童贯都怔了一怔。
“你找死!”盛怒之下的童贯已是近于狂暴,举刀就朝楚天涯头顶砍下来!
“嗡——”
沉沉的刀吟,响在耳畔。楚天涯挺直了身子昂然而立,眯着眼睛看着迎头而下的刀锋。
刀头斩到楚天涯的额头前不到一寸之地,却是停住了。童贯的眼中闪过一抹好奇的神sè,眉头也皱了起来。
“太师饶命!”身后的众jì子大惊失sè,一拥而出全都跪倒在了楚天涯身边,急切哀求道,“请太师饶命,休要伤了楚大官人!”
“楚大官人?——他这猪般一般的贱胚,还配称楚大官人?”童贯不禁冷笑,缓缓的收回了刀来,“楚天涯,你自比王荀如何?你竟敢硬挺着脖子不躲避,就不怕本王一刀砍下你狗头?”
“末将区区一条贱命,自然是不值钱。”楚天涯抱了一下拳,淡然道,“但太师这一刀若是斩下,砍去的并非是楚某的狗头,而是两国的邦交,与太师自己的前程。”
“哦,还会有如此严重?”童贯不由得嗬嗬的大笑起来,“你一个小校,竟然自视如此之高!本王真为你的厚颜无耻而感到震惊!”
“是,末将是官职低微。但末将却从耶律余睹那里,了解到了两国邦交之中的一切利害。并且,在末将不遗余力的周旋与套近之下,已经取得了耶律余睹的一些信任。”楚天涯不动声sè的低声道,“太师若想在这场外交谈判中取得先机赢得利益,少不得,还要用到末将。末将现在,就像是王爷与耶律余睹的中间人,官职虽小,作用却大。若是王爷一刀将末将给斩了,耶律余睹必然以为王爷是在向他示威,或是弃两国邦交于不顾。”
“你竟敢威肋本王,还拿金国使者来压本王?”童贯几乎都要被气乐了,不怒反笑的连连点头道,“好,好,你这小校,当真有种!我就暂且饶你不死,看我事后如何收拾你!”
楚天涯不以为意的微然一笑,抱了抱拳道:“此间的小事,也不劳太师亲自出马来料理了,不如就请交给末将吧!太师不如进楼去与金国贵使谈谈,关于两国邦交的大事!”
童贯犯咽了一口怨气,满脸杀意的瞪着楚天涯,点了一下头:“好,我看你如何收拾!”
说罢,抬脚就走。
此时,外围不远处的百姓与胜捷军军士,已经短兵相接的在冲突了。好在这些军士还保有一丝良心,并没有真像童贯所说的那样,当真对百姓们拔刀相向。
这时楚天涯急忙叫那些跪倒在身边的jì子们起了身来,并将她们叫到身边,对她们吩咐道:“你们快去帮忙劝服那些乡亲们,让他们不要与我们的军士冲突!”
众女子倒是愿意,但又为难。那个死者的姐姐便道:“楚大官人,我等自是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让乡亲们与兵大哥冲突起来,却是让女真狗贼看了笑话……只是,我等口拙,该要如何劝说这些激愤的乡亲们?”
楚天涯皱了皱眉头心下一寻思,“去,拆块门板将小艾的尸体抬出来!我自有办法!”
众女子疑惑了一下,便也依令而行了。少时后,一群女子抬着小艾的尸体走了出来。楚天涯提了几条板凳搭起来,自己站到了高处,大声道:“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且先听我一言!——被害的死者小艾,尸体已然在此!她在天之灵若是看到,她的同胞子民与保境安民的军士们,因为她的死而酿出冲突自相残杀,岂会心安?”
众女子一听话,纷纷触动了衷肠,好多人都哭泣起来。当下就一起上了前,用楚天涯的这些话语去劝说激愤的百姓。
这一招果然有效,现场顿时平稳了许多。但也有人大声叫道:“刚才童太师还下令要他们格杀我们!这哪里是保境安民的军士,分明就是一群欺压百姓、替女真人张目的豺狼走狗!”
“大家休要再吵闹了!楚大官人顶着太师的刀头、拼了一条xìng命来调解争斗,无非是不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众女子连忙劝说道,“楚大官人是个好官,若非有他做主,我等贱婢此刻恐怕都已命丧女真人之手!大家休要为难他了!”
有这些苦主出面帮忙劝说,收效果然明显。现场的民愤平息了不少,但仍有一些人耿耿于怀,不可放过那些女真军士。
“大家听我一言。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楚天涯大声道,“杀人者偿命,我楚天涯今rì在此立誓——必拿凶手的人头,来祭奠小艾在天之亡灵!”
第64章 安排死刑
“好——”现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那些女真人顿时急了,大声吵嚷就要上前来殴打楚天涯。
刚刚吃了一顿毒打的王荀正愁怒气没处撒,大吼一声,“兄弟们,给我打!”
早已憋了一肚子窝囊鸟气的胜捷军士们,总算是听到了当官的发话下令,呼啦一下就冲上前去,抡起棍棒就将那些女真军士好一阵毒打。打得这他们趴在地上都起不来身,呜呼哀哉的直讨饶。
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无数的太原百姓挥舞着拳头——“打得好、打得好!”
那些女子们都激动得要哭了,“狠狠打!打死他们!……多谢楚大官人与王将军,为我等伸冤报仇!”
摘星楼里,童贯和耶律余睹看到了这一幕,不约而同的直咧牙,心说这个姓楚的小子和王荀,还真是狗胆包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乡亲们,大家都请散去吧!”楚天涯仍是站在高处,抱着拳大声道,“楚某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必然不敢欺瞒众位街坊乡邻!此事将来如何结局,全都着落在楚某身上!也请大家不要再为难我的众位同袍兄弟们了,他们也必然是一心向着咱们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的!——请大家让开一条道儿,让王将军将这些人犯,送押官府!”
“好!!太保在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等就依你所言,且看rì后你如何区处!——大家都让开吧!”
百姓们解了恨,苦主们又了人替她们做主,这下再无争执。百姓们乖乖的让出了一条道儿,让王荀与众军士衙役们,拖着那几个打得半死的女真人,往太原衙门而去。
楚天涯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下了台来,抹了一把冷汗,暗暗道:还好没有让军队与百姓暴发出流血冲突。不然在这节骨眼上百姓与军队反目,岂不是便宜了女真外寇?……童贯那厮也太不近人情、不恤民意了,竟然敢让胜捷军对百姓们进行暴力弹压!不过这事不新鲜了,以前我看史书也曾了解到,靖康之役时童贯保护道君皇帝赵佶南逃,有百姓阻拦不让官家逃亡,他就命军队shè杀了不少百姓!……哎,大宋有如此的皇帝与官将,怎能民心不失、江山不坏呢?几百年前的李世民就曾说过,‘君舟也、民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么简单的道理,童贯等辈难道就不懂么?
此刻,站在楼上的童贯看着人群里的楚天涯,手握着窗台骨骨作响,“叭”的一声,扯下了一块木楬来。
“这混小子,竟敢践踏本王的名誉,为他自己收买人心!”童贯恨得将牙齿咬得骨骨作响,握在手里的一块木头更是捏成了粉末,“你等着!等谈罢了两国邦交之事,头一个我就让你粉身碎骨!”
他近旁的耶律余睹嘿嘿的冷笑,“王爷,这小子的手腕不错吧?别小看他,假rì时rì,这小子必chéng rén物!”
“他没那机会了!”童贯闷哼了一声,“迟早我便取他狗命,以绝后患!”
“啧啧,都说南国的官员仕绅心胸狭隘不容于物,以嫉贤妒能排挤打压为生平乐事。以往我还将信将疑,现在是真信了。”耶律余睹摸着鼻子讪讪的笑道,“你贵为王爷,居然容不下一个如此下等的军使,还要杀之而后快,真是令某大开眼界啊!”
“你!……”童贯差点一下被他这话给呛死!按往rì习惯,他早已一刀将眼前之人给砍了。
可是耶律余睹半点没害怕,冷笑的看着他,“怎么,触到王爷痛处了?嘿嘿!——这姓楚的小校有胆有识,王爷不喜但也别杀了啊,不如就送给我吧!我自带他回金国,保他前途无量!”
“贵使若是喜欢,便请随意。”童贯冷冷的回了一句,心里就在骂:说不得,这姓楚的小白脸多半已是他的龙阳禁娈!怪不得小白脸还敢拿他来压我——我呸,一对狗男女!
此时,摘星楼外的动乱已是渐渐平息,百姓们相继散去,军士们在收拾残局。众女子经历了这一场厮闹,都把楚天涯当作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此时将他围作一圈,感恩戴德感激不尽。
楚天涯被这一群莺莺燕燕围在核心饱受恭维,一时哭笑不得,便对她们道:“你们不必如此,赶快消停一下。若是让我家娘子看到,如何是好?”
众女子都嬉笑起来,“敢情楚大官人还惧内啊!”
“好,别说笑了。”楚天涯正了正sè,说道,“这么一闹,你们也无法在摘星楼呆下去了。方才我取来不少金银,便是耶律余睹赔给你们的。你们就将它们分了,一则好生安葬小艾让她入土为安,二则赎回自身各归本家,从良嫁人去吧!”
“多谢楚大官人再造之恩!”众女子又相继跪倒下来谢恩,好多人还感动得哭了。
“好了,都请起。”楚天涯忙道,“我知你们与青楼构栏的女子们不同,并非是自甘堕落愿为娼妇,而是各有辛酸的苦命人,否则也不会罚没贱籍、沦落至斯。楚某一介小校,力量微薄,也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稍后你们就拿着这些金银,去军营曲坊办了赎身典契,各自散去吧!”
众女子纷纷起了身,但又有疑虑,“楚大官人,我等虽是有了金银,但若军队不肯放人,我等也是脱不开身啊!”
楚天涯微笑的点了点头,“放心,送佛送上西,此事我去张罗。必让你们都能全身而退!”
“谢大官人!你真是活佛菩萨下了凡间,救苦救难!”众女子感激涕零。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你们快去安排小艾的葬事吧!”楚天涯不禁好笑,心说我这算是……名符其实的拯救失足妇女了吧?
一场风波,总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户外的百姓们不明实情,但众女子们却都心中有数,那几个女真军士不过是替死鬼;真正的凶手,是那个耶律余睹。但她们也知道,事情能处理成这样,楚天涯与王荀几乎都已是拼了xìng命。再要过分强求,已是不近人情。因此,她们也只能默默的接受了这个并不圆满、却已是最好的结果。
众女子们都忙着去处理小艾的葬事了,楚天涯才吁了一口气,重回摘星楼。此刻他心里就在盘算,现在童贯肯定对我恨之入骨了,不知道有多想弄死我。看来现在,我还得把耶律余睹当作挡箭牌,来应付童贯。
此间的微妙利害,非外人能懂。楚天涯寻思了个清楚,便有恃无恐的去见他二人了。
“哦,处理完了?嗬嗬!”耶律余睹一见到楚天涯就笑,说道,“你好胆气哪,楚天涯!你还要拿我这个凶手的人头,去祭奠那个贱婢?要不,我现在就给你?”
楚天涯抱了下拳,笑道:“贵使明明知道末将这只是糊弄那些百姓们的权宜之计,又何必取笑?”
“我看你是狗胆包了天了!”一旁的童贯却是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区区一个军使,自比天高。也不怕捅破了天,撞破了头。”
“末将岂敢。”楚天涯淡然道,“末将只知此时动乱已然平息,便是避免了一场流血民变。其他的,末将实在没想太多。若有僭越破格之处,还请太师恕罪!”
“啧,大金国就是喜欢楚天涯这种能干正事、有真材实料的人!”耶律余睹插科打诨道,“楚天涯,我看你还是跟我回金国最好!南国这里什么都是道德挂帅,规矩多如牛毛。似你这种敢办实事的能人,必将处处掣肘、饱受排挤与打压,非但是施展不开手脚,还有可能随时丢了xìng命,又何谈有所作为?”
说着,耶律余睹就斜眼瞟着童贯,冷笑不迭。
楚天涯一眼就看明白了,耶律余睹已经把他当作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这是在暗示童贯有心要杀他!——其实又何用耶律余睹来暗示,楚天涯早已心知肚明。以童贯为人,岂是容得属下的风头盖过他去?休说是童贯,大宋官场上的人,哪个又不是如此?
此时,楚天涯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诚然耶律余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这番话,却是说得在理。如今我大宋的官场上,的确是如此的景象!……哎,难怪女真人就敢有恃无恐的在南国嚣张,更敢以小博大、决心南侵。说到底,还不是我们宋人自己不争气,一直都在窝里斗反、自败江山?
“好了,此事已经平息,还是说点别的吧!”童贯显然已是极不耐烦,他忍气吞声到现在没有发火,已是殊属不易。此时他道:“方才贵使邀请小王明rì出城shè猎,并于野外洽谈两国邦交之事。小王以为,既是商讨国事,就该郑重而庄严。不如明rì便请贵使到小王的王府来,焚香祭拜之后,在正厅正式磋商如何?”
“我是个粗野胡人,习惯了青天朗rì幕天席地,对你那富丽堂皇的王府一点也不感兴趣。”耶律余睹丝毫没打算给童贯什么面子,冷冷的道,“南国的那些臭规矩、破仪式,我也见着便烦。明rìshè猎,王爷去便去、不去便罢,本使自然不会强求——楚天涯,你是本地人,你安排一下。明rì我等纵马挽弓,自去太行shè猎!”
童贯的脸都要气得涨红了,狠狠的咽了一口怨气,点了点头道:“好吧,就依贵使,明rì出城shè猎,同时商讨两国邦交大事!——楚天涯,你是本地人,你来安排一下路线场境与大小事宜;本王自带三千铁甲,陪同贵使赴往太行shè猎!”
“是,王爷!贵使!”楚天涯都要乐了,左右对耶律余睹与童贯抱了下拳,心说:明rì太行shè猎之际,便是你们这两个狗贼,共丧黄泉之时!——放心吧,我肯定会将你二人的死刑,安排得妥妥当当!
第65章 收网擒鳖
童贯走后,耶律余睹就将楚天涯拉住了,好一番长谈。
至从昨天二人在小石桥彻夜长谈之后,耶律余睹已然将楚天涯当作了心腹。他今天还当着童贯的面极力拉拢楚天涯,其实也是用心叵测——就是要断了楚天涯的南国后路,让他心死塌地的跟着自己干。
楚天涯又何尝不知他的险恶用心,哪会真以为他会那么好心,帮自己解了围、又在童贯面前极力的吹捧。
二人名为联合,其实各怀鬼胎。但眼下有一个目的却是相同——弄死童贯!
于是今夜,二人再次长谈了一番,只把明rì出城shè猎的任何细节都给考虑到了。目的,就是要让童贯单帮,然后以快的速度割下他的人头,逃之夭夭!
对于那几个目前还陷在太原牢城里的女真军士,耶律余睹根本就不在乎,全没把他们当回事。
相反,童贯却是挺上心。离了摘星楼后便亲自去了一趟府衙,交待府吏们休要委屈了这几位“贵使”。等风头一过百姓们的注意力转移之后,便交点罚金将人放出来。休要因为一个贱婢,而伤了两国和气。
临至半夜,耶律余睹总算与楚天涯商议妥当,连明rì北逃的路线都选择好了。楚天涯的心中也是早有算计,假意说要去军队武库替耶律余睹挑两把好弓、几壳上等的羽箭。
耶律余睹听了就笑,说我等北国武夫,就连睡觉也是兵不离身。弓箭等物时常随身而行。楚天涯便道,贵使既为上将,所用兵器必然不是普通货sè,可否取来一观,以开眼界?
耶律余睹哪会生疑,还挺得意的取来了自己的全套装备,一一拿给楚天涯来看。并逐一为他解说,说此甲曾是我在辽国时立下战功之后,天祚帝亲自赏赐的至上宝甲;此弓名为逐月,乃是奚族的镇族之宝,那一rì某击破了萧干所部后亲自剿获的;这些雕翎劲矢,全是金国的名工巧匠所特制,虽穿石破金不在话下!
楚天涯的眼睛,就落在那几壶羽箭之上。他取了两枚拿出来细细的观瞻,然后便啧啧的称赞道:“不错!女真族不愧是马上的民族,他们的箭矢竟然制作得如此jīng良!”
“那还用说!”耶律余睹得意的笑了起来,“至从投效金国后,某拜为上将。所用羽箭,全是军中的军手匠人所特制!你看,这些箭矢上全都刻了某的名字!——哦,你自然是看不懂,此乃契丹文!”
楚天涯讪讪的笑了一笑,“的确,末将不识契丹文。此箭如此jīng良,不知贵使可否赏赐几枚给末将收藏把玩呢?”
“那不行!”耶律余睹顿时摇头,“为将者的兵器,岂能胡乱送人?就好比,你的小妾,可否送给我来用一用?再者,这些雕翎劲矢上都刻了某的名字——你若是拿去干了坏事,到头来还得要某来顶罪!”
“区区几枚箭矢,如此小气!”楚天涯鄙夷的道,“不给就不给呗,我又不是没有。还把话说得如此严重,好像我就会如何陷害你似的!”
“呃……”耶律余睹一听,好像自己是有点过分了。眼下还正有求于楚天涯呢,也不好太抚了他的面子,于是笑道,“也罢!既然同道中人,我也理解你想要得到此类上等兵器的心情。那我便去其他军士那里,找几枚没有刻名字的雕翎劲矢与你!相信我,质地皆是一样的jīng良!”
“好!那便多谢贵使!”
少时过后,耶律余睹还当真取来了七八枚雕翎劲矢,除了上面没有刻名字,其他的都与耶律余睹所用的,一模一样。
“啧啧,真是上等货sè!”楚天涯十分小人得志的笑道,“稍后我拿给那些同袍兄弟们看,准要羡熬他们!”
“哈哈!那是肯定的!”耶律余睹笑道,“虽然大宋每年老要花费大量的钱财用以军备,所有军士的装备都要比女真人的好。但是我看过了,你们军队里的装备,是好看不中用,偷工减料十分严重。哪比得上金国人对兵器的重视——你知道吗,金国人每造一枚箭矢,都会要经过数层检验。若是在哪一层被查出不合格,前面凡是经手检验过的与造箭之人,全都要砍头!——这可不是儿戏!所以,女真人的兵器装备虽是简陋且寒酸,但绝对比南**士身上那批华而不实、晃花人眼的花俏玩艺儿要实用!”
楚天涯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贵使,明rì清晨便要出城shè猎,此后便不再回来。那我还得回家准备一下。一但得手,我便要与你一同北归投效金国。说不得,我家中的田产房屋与亲眷女子这些,都要安排妥当了,方可安心离开。”
“那你可得小心谨慎,休得走露了半点风声!”耶律余睹郑重的叮嘱道,“哪怕是对你的至亲至爱之人,也不可透露半句实情!”
“放心。末将也还想多活几天,哪会不知轻重的干出蠢事?”楚天涯说道,“其实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亲人了,家中仅有一名看家护院的老仆。我且将之谴散打发,然后拿几件rì常换洗的衣服、取些盘缠、带上祖宗牌位与族谱等物,再给我榆次县未过门儿的媳妇写上一封休书,即刻便回来。”
“你倒是有始有终,来去明白。是个大丈夫。”耶律余睹还点头笑了笑,“去吧!早去早回休要让童贯撞着,令他生疑!”
“那末将告辞了!”
出了摘星楼,楚天涯十分jǐng惕的故意在太原城中晃了几圈,直到确定自己没有被人跟踪之后,才悄然回家从后院小门而入。
此时夜已较深,估计何伯都已是睡着了。但楚天涯刚刚进到后院,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冷冰冰的刀刃。
“小贼,找死!”
“哎呀,萧郡主饶命!”楚天涯便笑了起来。
“是你?”萧玲珑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收回了刀子,“你怎么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来了?”
“这是我家啊,我想怎么进,就怎么进吧?倒是你,怎么深更半夜的藏在我家后院,想劫财,还是想劫sè啊?”楚天涯笑道。
“就你会胡说!”萧玲珑又好气又好笑,“喂,你偷偷跑回来,可有重要事情?”
楚天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一眼门外急忙将门掩上,对她道:“隔墙有耳,换个地方说话——何伯呢?”
“早就睡下了。”萧玲珑道,“我睡不着,便在这里练桩。听到动静,还当是贼来了呢!”
“练桩?”楚天涯好奇的往院中看了一眼,果然,院中不知何时添了许多的木桩,全都竖立在地,摆成了各种的方位。
楚天涯上前才轻轻的碰了一下,其中一根木桩马上翻倒在地。
“原来是没有打牢的木桩啊,那怎么站得稳?”楚天涯疑惑道,“是何伯让你练的?”
萧玲珑点了点头,“何伯,终于答应传授我枪法了。但他说我根基不牢,尤其是下盘的功夫不稳,于是让我先练步伐。”
“哦……”楚天涯点了点头,心说老爷子终于肯收萧玲珑这个徒弟了。八成,是西山之行让他改变了对萧玲珑的看法吧!
“是少爷回来了么?”这时,何伯苍老的声音从耳房里传来。随即房里便亮了灯,何伯掌着灯走了出来。
“是我,何伯。”楚天涯应了一声,笑道:“恭喜何伯,收了个好徒弟呀!”
“恭喜个屁啊!”何伯没好气的骂咧道,“没见过资质这么差、也这么笨的徒弟!”
萧玲珑顿时脸sè一窘,咬着嘴唇又羞又恼,却是不敢半分回嘴。
楚天涯却是好笑,说道:“何伯,她是笨了点,你就将就点,随便教她几招吧!”
“你!……”萧玲珑顿时气煞,“你才笨蛋!有本事,你往这桩上站一站?摔不死你!”
“笨,真笨!”何伯仍在忿忿然的碎碎念,“就这东坡肉一道菜,她学了这么多rì子仍是学不会,害得老头子整天吃些猪食都不如的东西,这条老命就快完蛋了!”
楚天涯顿时哈哈的大笑:“何伯,原来你说这个啊?哦,那你是挺可怜的。萧郡主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进过厨房,你还是另收个徒弟吧,趁早将她逐出师门算了!”
萧玲珑也是既好气又好笑,说道:“大不了从明天起,我每rì都到酒馆里替你老人家买来饭菜便是!”
“那不行,非得是你做的,我才吃。”何伯还倔了起来,“尊师重道,懂不?当年我拜师学艺的那会儿,休说是做饭,就连我师母娘家人的邻居要我去掏粪池,我也不能打半声含糊!”
“啊?还、还要掏……”萧玲珑的脸都白了几分。
“那肯定啊!”何伯一本正经的道,“赶明rì,你便去把茅厕给清了!”
“我、我去请城里挑夜香来的做——我多付点钱,还不行么?”萧玲珑顿时宛如石化,眼神都直了!
楚天涯笑了起来,“何伯,你就别逗她了。我回来是有要紧的事情,时间也挺紧迫。咱们还是赶紧坐下来,商量一下正事吧!”
“好吧,看在少爷的份上,先饶了你。”何伯白了萧玲珑一眼,很嚣张的将手臂伸了出来,“丫头,扶我进屋坐着——贤慧点、赶紧沏茶去!”
“是,老爷子……”萧玲珑哭丧着脸,乖乖的扶着何伯往屋里走。服服帖帖的,像个小丫环。
楚天涯乐得呵呵直笑,一并跟了进去。
三人坐定后,楚天涯先将那几枚雕翎劲矢拿了出来,说道:“萧郡主,你定然是会写契丹文的吧?”
“那不废话么!”萧玲珑没好气的道。
“那好。我看你的飞刀也耍得不错,相信这jīng巧的雕刻功夫应该是不在话下。”楚天涯便道,“你在这箭矢上,雕刻上耶律余睹的名字——就用契丹文!”
此言一出,萧玲珑与何伯俱是一怔,“何意?”
楚天涯神秘的一笑,“布局多时,也该到了收网擒鳖的时候了——明天,我照顾你干一件好差事!”
“什么差事?”
“杀童贯、活捉耶律余睹!”
。
[请收藏、请投票!]
第66章 狼狈笑
萧玲珑一听“活捉耶律余睹”顿时jīng神倍涨,说道:“为何是活捉,却不当场将他碎尸万段?”
“因为他还有重大的用处,所以,先不能杀。”楚天涯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明天的计划是这样安排的。我会陪同童贯与耶律余睹,一同前往太行山麓去shè猎。”
“那他们是自寻死路!”萧玲珑目光一寒,“太行,正是我七星山的地盘!准叫他们全都葬身如此!”
“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楚天涯道,“童贯,会随身带上三千铁甲护卫;城外不远,便是四万胜捷军的驻地——七星山,想捅马蜂窝么?”
萧玲珑顿时默然,点了点头道:“好,我不打岔了,你便详细说说你的计划安排。”
“耶律余睹是契丹人,按你们契丹人秋冬纳钵的习惯,出城shè猎非是一两rì的功夫。”楚天涯说道,“在这期间,耶律余睹会伺机shè杀童贯,然后割下童贯人头,北逃云中回往金国。我已虚与委蛇说要与之同谋,到时会与他一同下手,并一同逃亡。但童贯一向谨慎多疑,我怕耶律余睹并无必然得手的把握。因此,想请贵寨的二寨主、太行神箭焦文通,埋伏于猎场,伺机shè杀童贯!”
“焦二哥,一定很乐意帮忙。早年他身为带御器械之时,便是因为在宫中得罪了童贯,才不得不亡命天涯。”萧玲珑说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让我在这箭矢上刻上耶律余睹的名字,然后让焦二哥用这些箭来杀了童贯,以便嫁祸给耶律余睹?”
“没错!”楚天涯眉梢一扬,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保险起见,明天童贯必须死,否则我们再无机会借女真人之手将他杀之,全盘大计也将毁于一旦。我相信,以焦二哥盖世神箭的功夫,要杀一童贯,如探囊取物。但就是要注意隐蔽与安全,休要让人查觉。只要童贯的尸身上有耶律余睹的箭矢,那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认也得认!何况,他本就想杀了童贯,便是做贼心虚,想辩白也辩不了。再然后,你在我们北逃的必经之路——大槐坡那里亲自设下埋伏,将耶律余睹截住!”
“为何让我亲自去?”萧玲珑凝视着楚天涯的眼睛,淡淡问道。
楚天涯笑了一笑,“我不是答应过你,如有机会,一定让你亲手杀了耶律余睹报了国仇的么?”
“但你又说,他现在不能杀?”
“不能杀,但可以打,打多狠都行,只要留他一条命在。”楚天涯笑道,“耶律余睹弑杀我大宋镇边元帅,必须交由官府与军队法办。而且,我正需要用他的人头来祭旗,鼓舞我胜捷军的士气。并让太原军民,同仇敌忾合力抗击女真强敌!——所以,他的人头你暂时还不能取走,得先借我用用。”
萧玲珑深吸了一口气,眉宇微沉的凝眸看着楚天涯,说道:“我怎么突然觉得,身上凉嗖嗖的?”
“怎么,你冷?那便添件衣服,或是早点睡去吧!”楚天涯笑道。
“不是……是你这心机实在太深了,竟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萧玲珑摇了摇头,“就连童贯与耶律余睹那样的人jīng巨枭,也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翻覆手之间,便是一石二鸟尽丧你手。楚天涯……你怎么这么歹毒、这么坏呢?”
楚天涯顿时呵呵的笑了,“完了,萧郡主,你多半是喜欢上我了!”
“你胡扯!”萧玲珑顿时被气乐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何伯教我的!”楚天涯一指坐在旁边装死一般的何伯,说道,“当一个姑娘说你坏、说你讨厌的时候,多半便是喜欢你了——咦,何伯你怎么一声不吭?”
何伯这时才咧了咧嘴,敷衍的笑了一笑,冷不丁的道:“少爷,就不必劳请焦二寨主去干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了。方才我都听到了,计策很不错。童贯的xìng命……我来替你取!”
“什么?”楚天涯与萧玲珑同时吃了一惊,问道,“何伯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你与童贯,可有旧仇新恨?”
“嘿嘿,别问那么多了。”何伯诡谲的笑了起来,“不就是用箭插死个人么?不用弓也可以嘛!”
说罢,何伯冷不防的抓起桌上一枚箭,一扬手就打了出去。
“叮——嗡!”
箭矢插在房中的顶梁柱上,箭羽犹在嗡嗡作响——那枚雕翎劲矢,竟然陷进去一半!
“好厉害!”楚天涯与萧玲珑不约而同的惊诧道。
何伯又道:“焦文通长得那副黑炭似的鬼样子,谁都能一眼认出来,如何在数千铁甲卫士的眼皮底下蒙混过关?再加上他是河东鼎鼎有名的大侠,此等暗箭伤人的事情与他身份不符——就让老头子代劳吧!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残废,不会引人注目,也早就不要脸了。”
萧玲珑捂着嘴笑了起来,“何伯,你什么时候开始……不要脸的啊?”
“忘了,好多年了。我长得这么丑,要脸干什么?啧啧,老头子要长得像你这么漂亮,自然也会要脸的了。”何伯咧着嘴嚯嚯的坏笑。
“老不正经!”萧玲珑实在忍不住,给骂了一句。
“何伯言之有理。”楚天涯笑了一阵后点头,“既然有何伯愿意出手相助,此事必成,也的确是不用再劳请二寨主出马了!”
萧玲珑也会意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二人心里都清楚,何伯说的这些理由都是表面的,听起来也的确是很合理没什么值得辩驳的地方。但是——他内心深处,必然有真正的、更深层的理由,要杀童贯!
“丫头,你还不动手?”何伯瓮声的道,“这些箭矢明天就要用,你这笨手笨脚的几时才能雕刻好名字?说不得,少爷定是将耶律余睹所用箭矢的原样都给记牢了,才来叫你仿制。你得马上动手来刻,非得是少爷说准了,才算过关。否则,你便给我在桩上站十二个时辰,不许下来!”
萧玲珑苦笑不迭,“好,马上!”
这时楚天涯道:“萧郡主,我挺奇怪。虽然我不认识契丹文,但也知道契丹文跟我们汉字相似,是一个一个dú lì的方块字。但为什么耶律余睹的箭矢上刻他的名字,却有五个字呢?”
“有两种可能。”萧玲珑说道,“一是他那箭矢上刻的是‘耶律余睹制’,二是那上面刻的他另外一个名字——耶律余都姑!”
“他还有两个名字?”楚天涯疑惑道。
“你不是还有龙城太保和楚子渊另外两个名字么?”萧玲珑说道,“这不奇怪。我也有我的契丹族名,叫……”
“叫什么?”
“不跟你瞎扯了!”萧玲珑没好气的白了楚天涯一眼,“我先将这两组名字都写出来,你且看是哪个,我便刻哪个。”
“好。”
少时萧玲珑便取了笔墨将名字写出来,楚天涯虽是不认得契丹文,但死记硬背的将那几个字的形体记了下来,认出了其中一个,“没错,是这五个字!萧郡主,一手好书法呀!”
“少贫。”萧玲珑回了这一句,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容来,说道,“没错,果然刻的是他的宗室之名——耶律余都姑!那厮居然时时不忘他是辽国皇族贵戚,既已背叛辽国,都还敢用这个名字四处招摇,真是丢尽祖宗脸面!”
“好啦,明天等你活捉了他,再慢慢收拾他吧。现在,先干正事。”楚天涯笑道,“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来打下手。”
萧玲珑转了下眼睛,“茶没了,你沏茶去!”
楚天涯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何伯,你还不沏茶去?”
何伯一愣,下意识的看了萧玲珑一眼,一脸的认栽表情,“好,我去,我去。”
萧玲珑小小得意的偷笑了两声,拿起小刀开始雕刻了。
楚天涯便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烛光的映照之下,萧玲珑这张玉面脸庞,当真是如梦中仙子般美到无以复加。
“别死瞪着我,我心里瘆得慌!”萧玲珑转过脸来剜了楚天涯一眼,说道,“我这心里一慌,手下可就乱了。稍后刻得不好,你便替我站桩十二个时辰!”
“呵呵,何伯欺负你,你就拿我撒气啊?”楚天涯笑道,“行,我不打扰你,你慢慢忙。我去找何伯说些事情。”
“去吧、去吧!”萧玲珑摇头笑了一笑,专心致志的开始雕刻了。
楚天涯便到了厨房。看到何伯正佝偻着身子坐在火光熊熊的灶炕前,静静的,宛如一尊远古的泥塑一动不动。火光映在他满头乱发与布满皱纹的脸上,明灭不动神秘飘乎。
楚天涯走到他身边蹲坐了下来,折断了一根枯枝扔进火炕里,说道:“何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凡是少爷想知道的,以后到了恰当的时候,老头子都会告诉你。”何伯一句话就将楚天涯的嘴给堵死了,他仍是呆呆的看着火炕,说道,“少爷只需记着一点,老头子永远不会害你。”
“我这信。”楚天涯点头,“否则当初在青云堡前看到我重伤之后生死未卜,何伯也就不会突然狂xìng大发,手刃七十余人了。其实我想问的问题很简单,也无关何伯的往事与秘密。”
“哦,那少爷便问吧!”何伯嘴一咧,脸上又是那种为老不尊的坏笑了。
楚天涯不由得乐了,说道:“我是想问,你教给萧郡主的,是你‘偷学’来的那套神秘枪法么?”
“是。”何伯毫不讳言的说道,“我看得出来,这丫头的本xìng很淳善,习武的资质也很不错,加之她很好学也很努力,必成大器。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看到她对少爷已经有所动心了。所以,虽然她是一个契丹人,便已经有了资格继承这套枪法。而且我有言在先,让她发誓今后不可以伤害任何一名无辜的宋人,更不可以用我教她的武艺,来对付少爷。”
楚天涯不禁愕然,“她真要对付我,一飞刀就足够了。哪用那么麻烦?”
“其实老头子也知道,你在她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她是不会与你为敌了。”说到这里,何伯停顿了一下,转头认真的看着楚天涯,“但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少爷,她也未必是你对手!”
“不会吧?”楚天涯苦笑道,“我现在是名符其实的窝囊废,是个人都打不过!”
“那是现在。”何伯饶有深意的咧嘴笑了一笑,说道,“以少爷极佳的天赋与过人的资质,等老头子将这一身本事对你倾囊相授之后,这天底下能打得过少爷的人,也便是少之又少了!——至于那个丫头,老头子固然会用心教她枪法,让这套枪法在她手上发扬光大。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的本事,凌驾于你之上啊!否则改rì你们成了亲,官人老被娘子欺负,没事就摁在床上一顿毒打,那还不乱了纲常体统?那样的话,估计楚老爷都会毫不犹豫的从地底下爬起来,把我这糟老头子带走并狠狠的收拾一番了!”
楚天涯顿时赧然大笑,“何伯,我迟早一天被你带坏!”
“得了吧!”何伯咧着嘴豁着牙嘿嘿直笑,“少爷可是比老头子,要坏多了!否则,这天底下最坏的两个大恶人,又怎会都栽在你手上?”
狼和狈,在一间漆黑邋遢的厨房里,嘿嘿的笑作了一团。
第67章 大买卖大风险
夜已渐深,萧玲珑的一双美眸熏了许久的油灯烟气,都刺痛红肿了。总算是刻好了八枝箭,她便取来给楚天涯一一验证。
楚天涯根据自己的记忆细下区分,挑中了其中三支字迹最接近的,然后又用金漆灌了字体,这才交给何伯。
楚天涯又自己收拾了一番打起包裹,做出一副即将远离家门的架式以便蒙骗耶律余睹,这便准备出门。
临行时何伯与萧玲珑一并来相送,叮嘱他明rì定会异常凶险,务必小心从事。虽然计划近于完美,但童贯与耶律余睹,可能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好对付。
其实楚天涯的心中也一直有个疑窦,此时临到分别,便对他二人说了出来,“其实上次西山之行回来的时候,我心中一直有个担忧,也可以说是yīn影。”
“是什么?”二人一同问道。
“西山万人交战,那么大的动静,最后也逃散了不少山贼。这样重大的消息应该是早已传到了太原城中。童贯耳目众多,说不定他就已经查知了实情。”楚天涯说道,“如果让他知道,我和萧郡主还有孟德、马扩等人,合力击杀了张独眼,又令西山众义军归于一统,尤其是我与马扩的这一层关系,定然会令童贯不会对我有任何信任。而且这两天来我看出来了,童贯时时都想致我于死地。若非碍着耶律余睹的面子,他早将我杀了。因此我担心,明天的计划中会有变数——那就是,童贯已经对我严加防备!”
“这个变数可能是会致命啊,少爷!”何伯担忧的道,“你仍是不太了解童贯。如果他真想杀一个人,那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将他除去。如果真如少爷所料童贯已经知道了西山的事情,那你明天就会相当危险。也许,就在少爷算计童贯的同时,童贯也早已给你布下了天罗地网。其实他要杀你,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兴许就是碍着耶律余睹那边的态度。假如明天耶律余睹和童贯谈完了国事,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童贯就会全无顾忌了,必然对少爷下手——所以你回去后务必叮嘱耶律余睹,让他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楚天涯眉头紧皱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明天会很凶险。童贯与耶律余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童贯带了三千铁甲,我们本就很难得手。如果他突然变卦将我拿下处死,耶律余睹也定然心中惊疑而不敢动手。那事情可就真的难办了!”
萧玲珑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如果事情演变成这样,如何是好?”
“只有两个办法。”何伯说道,“一是老头子不顾一切的前去行刺,先杀了童贯再说;二是,如果事急有变,就只能请七星山的众好汉下山,搭救少爷、击杀童贯与耶律余睹!——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行此路!”
“不行。绝对不能让七星山和胜捷军正面爆发冲突!”楚天涯斩钉截铁的道,“大敌当前,如果七山星与胜捷军有了矛盾,今后还如何合力抗金?而且早前我们就说过了,童贯只能死在耶律余睹的手上,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亲手杀他——就算是何伯要动手帮忙,也必须杀得巧妙,要能够嫁祸给耶律余睹!”
“那如何是好?”何伯与萧玲珑的表情都凝重起来,“万一明天童贯先将你拿下,岂不是一切功亏于篑?”
“看吧……我只能随机应变了。”楚天涯双眉紧锁的道,“明天我尽可能的和耶律余睹寸步不离,让童贯没有机会对我下手。但凡事先做最坏的预想,万一我事泄被擒甚至是被杀……就只能靠何伯与萧郡主,你二位随机应变了!无论如何,明天童贯必须死、耶律余睹必须是凶手!”
二人不约而同的吸了口凉气。何伯的一张老脸也绷紧了,寻思了片刻后,他道:“不如少爷明天托病,不去城外shè猎了。杀人嫁祸的事情,全交给老头子便是。”
“不行。”楚天涯果断道,“我若不去,耶律余睹必然生疑。此计便是一纸画饼!”
“太危险了。此行,比西山之行更加凶险。”萧玲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无论如何,你得要先有一条保命脱身之计,万无一失方可前往!”
“万无一失?世上哪里真会有包赚不赔的买卖啊!”楚天涯轻松的笑了一笑说道,“这回咱们干的是大买卖,自然就会有大风险。若不成功,便即成仁,再无第二选择。好在我身边还有王荀兄弟,明天我若有个什么闪失,只好拜托他来救应了——好了,不多说了,我去了!”
何伯与萧玲珑顿时无语以对,只得默默的看着楚天涯走出了家门,消失在夜sè之中。
“丫头,是不是很担心他的安危?”何伯问。
萧玲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老爷子,有法子么?”
“有。”何伯点头道,“方才少爷在,我没敢说。”
“那老爷子现在说吧!”
“我的法子,既简单也有效。但就怕,萧郡主不肯。”何伯道。
萧玲珑的脸sè略微一变,“以我为计?”
“耶律余睹不是一直对你眷恋有嘉么?要么,你现在就去见耶律余睹,假称流落到此,特意来寻故人,请他帮你复国。如若成功,则可以身相许。”何伯转头来定定的看着萧玲珑,说道,“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目的就是要让你混到耶律余睹身边,明天与他一同出城shè猎。有你在,少爷便有个照应,成事的机率将会大增。若是出了事情,也好有个人通风报信。”
萧玲珑剑眉紧拧美眸湛亮,咬着嘴唇都几乎要咬出血来,深吸一口气后重重吐出,“好,我去!”
说罢,她转身就走!
“站住!”何伯突然一把将她扯住,又是为老不尊嚯嚯坏笑,“好哪,老头子试探你的!原来丫头你愿意为我家少爷做出如此牺牲了啊?难得、难得!”
“老爷子,你……戏耍于我?”萧玲珑的脸顿时便红了,也不知是羞是恼。
“嘿嘿,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只能说说而已,老头子怎敢让你去铤而走险啊?万一你被耶律余睹那个烂人给……怎么怎么样了,老头子如何向少爷交待?”何伯笑得极是猥琐,说道,“丫头,你不错,很有燕赵儿女的贞烈之风。义气任侠,敢为知己者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但是,少爷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纵然是救得了他,他也会比死了还难受。到最后,他也定然跟老头子翻脸。”
“那万一明天他没命了呢?”萧玲珑平缓了一下心情,淡淡的问道。
“或许在少爷心里,有些东西比xìng命更重要呢?若只是为了活着,少爷大可以一走了之,又何须三番五次的去冒这些险?”何伯咧着嘴,露出满嘴的豁牙笑呵呵的道,“丫头,老头子方才是逗你玩的。真正的应对之策……你且附耳过来!”
楚天涯回到摘星楼时,耶律余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劈面就道:“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被童贯抓去了!”
楚天涯将一包东西往桌上一放,笑了笑道:“些许家务杂事,料理起来总要时间。我已准备妥当了。明rì如果得手,我马上就与贵使一同北归!”
“好,好。”耶律余睹这才放了放心。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瞒着贵使……到现在,我必须先告诉你。”楚天涯说道。
耶律余睹略为吃惊,“何事?”
“其实,早在贵使来到太原之前,我就已经预谋要杀了童贯,为父报仇了。因此我才不惜用尽办法,好不容易才混进了胜捷军中,成为了一名军使。”楚天涯说道,“但我位卑权小,根本斗不过童贯。因此……我便私下里投靠了西山众寨的义军。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帮我对付童贯!”
“哦?”耶律余睹惊咦了一声,心中细细的寻思了良久,左思右想,觉得就算楚天涯是绿林山寨的匪盗,好像都不与自己有何冲突?
“但这不妨碍我真心投靠贵使,一同对付童贯。”楚天涯说道,“常言道人往高处走,落草为寇,毕竟不是我真心想要的。再者,借助贵使与金国的力量来报仇,要现实得多。其实这些,我原本不用告诉贵使。但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为免贵使有所误会,我才提前相告。明天动手之时,也会有我请的山寨高手暗中相助!为免贵使生疑,我也必须预先告诉你!”
“哦?”耶律余睹再度惊咦了一声,“你还有帮手?”
“当然。”楚天涯微然一笑,“你我毕竟势单力孤,就算童贯单了帮只有一个人,他的武功可不弱,想要击杀他也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情。为了万无一失……明rì若是贵使遇到有人帮你一同对付童贯,不必生疑,那便是我请的帮手!放心,他绝对靠得住。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我可不敢开玩笑!”
“好,多一手准备,也便多一成胜算。反正明天,我们相机行事。”耶律余睹点头道。他清楚,自己现在是身处异国他乡,想要办这种杀人越货的事情本就心里有点没底,过多的要倚仗楚天涯来布局安排。现在楚天涯主动将这些事情对他告之,反而是对楚天涯多了一份信任,也对成功多了一份把握。
看到耶律余睹没有生疑,楚天涯暗暗放心。其实这也是先给他打一剂预防针。怕的就是,童贯明天突然发作,以西山之事为罪名将自己拿下。那样就会坏了全盘的计划。现在先将这些事情告诉耶律余睹,到时候他反而会对这次的计划深信不疑,从而有助于何伯得手,再嫁祸与他!
这是最坏的打算,与最后的底牌。大收益便意味着大风险——楚天涯也算是豁出去了!
第68章 身陷囹囫
翌rì清晨,童贯一大早的就带着百名铁甲近卫,到了摘星楼来接耶律余睹去郊外打猎。
楚天涯与耶律余睹早已准备妥当了,便带齐了装备一起下了楼来。
“贵使请早!”童贯依旧是笑呵呵的十分热情,主动上前打了招呼,抱拳道,“小王已经安排好了,即刻便可出城狩猎。不知贵使已经准备妥当了没有?”
“好了,走吧!”耶律余睹大咧咧的将手一挥,抬脚就走。楚天涯替他扛着弓箭等物跟在他身后,也便一同前行。
“楚天涯,你等等。”童贯突然一伸手将楚天涯拦了下来,说道,“王禀说是找你有点事情,目下正在王府等你。你且先去他那里应差,稍后再来太行山麓与我们会合。”
“哦?……”楚天涯顿时心中惊了一弹,当下也只得应了诺,“末将这就去王府。”
童贯还扬了一下手,旁边便走出了四名军士来,一同对楚天涯抱拳,“楚军使,请!”
楚天涯与耶律余睹顿时面露异sè心中各自一惊:来者不善啊!
“贵使,我们走吧!”童贯笑呵呵的上前,邀请耶律余睹。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将弓囊等物递给耶律余睹,说道:“贵使请先行一步,末将……去去就来。”
“好。”耶律余睹深看了楚天涯几眼,眼神中颇有jǐng示与担忧之sè,点了点头道,“你可速速跟来,本使还要听你说《三国》的评书呢!”
“是……”楚天涯应了一声,斜眼瞟了一下童贯。只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那眼瞳之中,略微显露出一丝杀机!
楚天涯顿时心里一咯噔:坏了!最让我担心的事情,果然是发生了!
童贯与耶律余睹等人,便先行一步离开了摘星楼。他们前脚刚一走,童贯留下的四名军士就上了前来,前后左右将楚天涯围在了核心,满面杀机的沉声道:“楚军使,还不走?”
“那便走吧!”楚天涯拧了拧眉头,知道眼下挣扎也是无用,还不如先走一步看一步。
四名军士便“押”着楚天涯到了广阳郡王府。刚进府门,四人便一拥而上,将楚天涯死死的摁倒在地!
“干什么?!”楚天涯大喝。
“你这贼胚,还不就擒更待何时!”军士吼道,“太师命我等将你诱入王府,再行擒拿!你这西山贼寇,混入我胜捷军中意图不轨,太师早有查觉!看你今rì,还有何抵赖!”
“放屁!”楚天涯大怒,“我乃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曾是牢城差拨,何时便成了西山贼寇?”
“还不认账?”众军士冷笑不迭,“稍后你就不会抵赖了!”
说罢,四名军士押着楚天涯径直到了后院军营的一所营房里,将他往里面一扔,楚天涯顿时愣了神!
那里面躺着一个人,五花大绑堵着嘴,浑身都是鞭笞的血痕——正是小飞!
“无话可说了吧?”众军士冷笑道,“此前你干的那点事情,救薛玉、串谋马扩倒反西山、火并青云堡,太师全都了如指掌!当下你又外联女真人,撺掇耶律余睹为难太师,意yù挑起两国争端。你这害人的贼胚、卖国的jiān竖,太师没有早早的将你切作碎片喂王八,该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你们这纯粹是血口喷人。”楚天涯倒是不惊不怒,沉声道,“一面之辞,自然是由得你们一顿胡说——我要见王都统!”
“你省省吧!”军士怒喝道,“因为先后受到马扩与你这贼胚的牵连,王都统父子都已被王爷贬废在家,反省自躬。死到临头,你还想拉上王都统和你一起下水吗?你这该千刀杀的草寇贼胚!”
说罢,四名军汉一拥而上将楚天涯摁倒在地,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楚天涯死死护着头部与仍旧有伤的胸口,生生的受了这一顿毒打!
身上疼是一回事,楚天涯心中更是凉了半截去:看来事情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糕!
几名军士打得累了,便将楚天涯捆了个结实绑在屋中的柱子上,骂骂咧咧的便出去吃早饭了,留了几人在屋外看守。
楚天涯倒是没受什么重伤,瞥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小飞,他可是伤得重多了,一身的血痕此刻都仍旧处在昏迷之中。
此刻楚天涯心中就在飞快的寻思,估计,小飞出卖我的可能xìng不大;就算是他出卖我,我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多。细细想来,该是跟随马扩一起倒反西山的军士中,便有童贯暗派的心腹,并一路盯着我从西山返回,然后向童贯告了密。否则,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小飞就藏在富兴客栈,从而将他都抓了起来呢?
这么一分析,便是合理了——童贯对马扩、西山这些事情,全都了如指掌!他也就不难再推断出,我当初也没有杀薛玉,而是用了调包之计将人救走了!
……
想到此处,楚天涯不禁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我仍是太嫩低估了童贯,棋差一着,终究是败在童贯手上!——这回死定了!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躺在地上的小飞仿佛是醒过来了。他晃了晃脑袋艰难的睁开被打肿的眼睛,一眼看到了楚天涯,顿时眼中露出惊骇又委屈的神sè。只是被堵着嘴,嘴里呜呜的叫个不停,似在辩解。
楚天涯也是被堵着嘴说不出话,便是脸sè柔和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我相信你,不是你出卖我”。
小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却是站不稳。又迈出了那种蹒跚的“鸭步”,一步步的朝楚天涯靠近。然后,他用头顶着楚天涯嘴上的封布,不停的往旁边蹭。楚天涯也努力用舌头顶,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楚天涯嘴上堵的封布给弄掉了。然后,楚天涯也咬去了小飞嘴上的封布。
“小飞,你怎么被捉了?打得这么惨!”楚天涯开口便问道。
“别提了!我和那几个兄弟送大官人回家之后,便到富兴客栈落脚。准备歇息一晚,明rì便走。”小飞哭丧着脸道,“谁知道半夜里突然冲进来一队人马,二话不说就要拿人。我那几个兄弟拼死反抗,却不是对手,全都当场被杀了。小人仗着手脚麻利便准备跳窗逃跑,谁知道外面也有人围堵——便被捉了个结实!”
“这种事情城里居然没有一点反应,我也没听到半点风声……”楚天涯不禁叹息了一声,“童贯的手腕,果然老辣啊!”
“小人和那几个兄弟们丢了xìng命却是不打紧,只是因此而连累了大官人,苦也!将来可如何向大哥交待!”小飞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哭丧着脸道,“大官人,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我知道。你若是说了,也不会被打成这样。”楚天涯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你说与不说其实都没区别。童贯要杀我,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这人头之所以仍在脖子上,估计他是另有打算。”
“哎哟……”小飞突然叫了一声,痛苦的蹲在了地上。
楚天涯看着他那样子,顿时苦笑,“他们踢你裆?”
小飞都要哭号起来了,“我这裤裆招谁惹谁了啊,非得都伤我这一处地方!这以后要是断子绝孙了,俺到了地下怎么向俺爹交待啊!”
楚天涯苦笑不迭,“小飞,看来这捂裆派掌门,你是当定了!”
“呵,你们两个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说笑?”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即便走进来几名军士。这次多了一个为首的将领,楚天涯虽是不熟,却也是见过认得。便是童贯手下与王禀并驾齐驱的一名心腹重将、官拜保兴军节度使与马军副都指挥使的刘延庆!
楚天涯一看到他,没来由的就心里犯上了堵——没得说,准是童贯派来收拾我的来了!
刘延庆这个人,在历史上也是有点名气的。他出身军武世家,早年便跟随童贯一直在对西夏作战,立了不少战功,因此官爵扶摇之上。
但这个人的xìng情却是与王禀恰是完全相反,sè厉内荏、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或者说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一切以童贯为中心——可以说,他便是童贯最忠实的奴仆。当初大宋联合金国北伐辽国时,正是刘延庆率领十万大军镇守的军事要地——白沟。但他军纪松散无心进取也疏于防备,辽军一杀来,他便丢盔弃甲不战自溃,烧了营寨拔腿就跑,十万大军自相践踏几乎死了个尽绝,更是丧失了大宋积攒数十年的辎重粮草!
再后来,历史上的靖康之难爆发时,刘延庆负责镇守京城,却是没能守住。金人杀破城池时,他再一次率军逃跑。这一次却是没跑掉,被人家的骑兵追上,给剁了。
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能官居节度使与副马军都指挥使的高位,比王禀的地位还要显赫,在胜捷军里也更有权柄,在朝廷上更是根深蒂固的极受重用。
“先把这个没用了的小东西,拖出去割碎了,喂狗!”刘延庆一进屋,就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小飞,瓮声瓮气道。
“狗贼!俺就是做了鬼也不放过你,每天都来踢你的鸟蛋!”小飞一下就跳了起来,青筋暴起的痛声大骂!
“嗬,这厮!”刘延庆冷笑一声,一个箭步上前,一脚就踢在了小飞的裆处!
“我……干!第三次了!”小飞痛苦的瘫倒在地,再也起不来身了。
楚天涯不禁怒火中烧,但并没有发作,只作冷笑道:“饶你也是一员上将,却也只会虐待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小之辈。要是打起仗来仍有这么威风霸气,也就不用练就那些跑逃的本事了!”
刘延庆的怒气顿时冒到了脸上,脸皮直跳怒目而瞪,一个跨步蹭到了楚天涯身前,对着楚天涯的胸口几就是几拳。
楚天涯顿时差点疼得晕厥过去!——此处可是有旧伤啊!
“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刘延庆咧着牙冷笑,“被张独眼踢下的伤,还没好全吧?将爷我就再赏你几下!”
“嘭嘭嘭”,又是几拳,着实不轻!
楚天涯张口就吐出了血来!
可是他的嘴角却是倔强的翘起,露出了一抹肃杀的冷笑,“刘延庆,要么你现在就弄死了。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你以为我不敢?”刘延庆怒目扬眉的大喝。
“你当然不敢……”楚天涯一边舔着嘴角的血,一边嘿嘿的冷笑,“童贯若是要杀我,又何必留我到现在?既然他没下令要杀我,你这条走狗又岂敢擅做主张坏了我xìng命?——你若当真有种,就尽管动手试试!”
第69章 知恩图报
刘延庆顿时七窍生烟,气得脸皮直跳,拳头也捏得骨骨作响,却是再也没打下来。
“怎么着,怕把我打死了,没法交待吧?哈哈!”楚天涯放声的大笑起来,嘴里的血丝却一直在流淌。
“是,我是不能让你死。”刘延庆咬牙切齿,“但我,可以废了你!”
“那你就随便动手。”楚天涯仍是咧着嘴冷笑,淡淡道,“终有一rì,十倍奉还——咱们走着瞧!”
刘延庆看到被打到吐血的楚天涯眼下的这副表情,突然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子寒意,心道:不怕死也不怕打的贱骨头我倒是见多了,却没见过似他这般既不怕死、又硬得这么有心机的!……听说这小子在河东一带江湖绿林上的路子很广,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眼下我为泄一时之忿而被人报复、整rì里都被刺客盯着,却是不值!
楚天涯加入胜捷军的时间不长,也从未与刘延庆相交。但是却对他并不陌生,当然这些是来自后世史料对他的记载。从他的事迹上看,这人就是个欺善怕恶、sè厉内荏的纸老虎。越是怕他、求他,他这种人越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反之,若是与他硬抗到底,他反倒会心虚。
这也可算是楚天涯,以往在jǐng队里办案时接触到社会上的各类三教九流,所积累的“江湖经验”吧!
“你这小子,果然十分的jiān滑。怪不得太师反复叮嘱,要我将你看牢了,也休要中了你言语挑拨的jiān计。”刘延庆抹了抹嘴边的八字胡,冷冷的笑道,“不过再jiān滑的狐狸,也终究是逃不过猎人的手心。楚天涯,你完蛋了!知道接下来,我要将你如何处置么?”
楚天涯无所谓的冷笑了一声,“似你这般卑劣之人,自然是使不出什么光彩的手段。自己招了吧,别浪费我口水。”
刘延庆不由得一怔,顿时火了,“现在你才是阶下囚、要招供的是你——说,那个与你同谋的辽国逃亡郡主,去了哪里?还有那个追随于你、杀人如麻的老贼胚,又在哪里?——你若老实说了,便可省得一顿皮肉之苦;你若抵死不招,哼……对付你这样的卖国jiān贼,咱们也就不必讲什么客气了!”
楚天涯听了他这话心中不由得一激灵:照此说来,刘延庆在擒拿我的同时,已经去我家里抓捕过萧玲珑与何伯了,却是没有得手……好险!看来童贯盯了我都不止一天两天了,便是筹划好了今天动手,要将我们一锅端了!
看到楚天涯不吭声,刘延庆却是不急,他背剪着手踱了几步,仿佛是胸有成竹,慢条斯礼的道:“早就料到,你这贱骨头没这么容易招供。但也不打紧,太师何许人——智深如海一代名将,岂是没有办法收拾尔等这班绿林肖小?”
楚天涯顿时便笑了,“你还真是一条好狗;童贯那样的人,偏能被你夸成名将了!——就凭他白沟惨败、顷尽国库买回了燕京府这一座空城,便是名将?”
“嗬,你休要再用言语激我,让我杀你。”刘延庆这次不动怒了,他走到楚天涯面前,眼睛一眯,眼角便耷了下去成了一对典型的倒三角眼,咬牙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你的下场了!——来人,将这个贼胚押上囚车!”
楚天涯都懒得挣扎了,且不变应万变,看他如何办。
几名军士将楚天涯从柱子上卸了下来,拉到门外推进了一张战马拉拽的囚车里。囚车有一人高,上了枷锁手脚都绑牢了铁链,露出个头胪在外面。
刘延庆走到囚车边,嘿嘿的冷笑:“你不是兄弟众多、门路极广么?非但是勾联了西山与太行的贼匪,还纠结了辽国余孽并私通女真人。今番就将你拉到太原城里,游街示众!但凡有人敢来救你,但是同党——你不招供又待如何?迟早一网打尽!”
此等招数,楚天涯在电视里都看多了,从刘延庆这样的人手里使出来,他也更是不感意外。
只不过,这一招也的确是狠。万一何伯、萧玲珑,还有孟德以及太行七星山的人知道了,多半是会来救。到时太原城门一关,便是落入了刘延庆的陷阱之中!
“拉走,游街示众!”刘延庆喝了一声,百余名铁甲军兵前后左右的将囚车围了个牢实,又有人敲着铜锣,便将楚天涯拉到了大街上!
时近正午,太原城里的人正多,这下可便热闹了。
敲锣的军士大声叫嚷,说逮捕了西山造反的贼寇头子,游众示众以儆效尤,三rì后便在城中心的唐朝大街口,当众斩首!
众百姓无不围观,其中自然有不少人认得楚天涯,因此惊讶之余窃窃私议——
“咦,那不是楚家大郎么?”
“是太保没错!听说他没在牢城里干了,近rì才投靠了胜捷军去吃皇粮,几时又做了西山贼寇?”
“那小子以往虽然骄横没少欺负咱们,但近来似乎转了xìng子,不似往rì那般胡来了。昨rì摘星楼那里咱们不都见过了吗?那些营jì便是他救的,还安顿她们赎身从良,并许下重诺,说要拿凶手的人头,祭奠那个死去的小jì呢!”
“是啊!却是个好汉哪!怎么便被捉了?”
“哎,这年头,捉的可不就是好汉?那刘延庆可是个好东西?当初在白沟……”
“算了,噤声。休要说得被人听到,否则还以为我等是同谋!”
……
刘延庆骑着大马走在前面,见百姓们的反应并不如预期的那般激烈,既没有人上来指骂楚天涯,也没有人扔菜叶、泼脏水,更没有人上前来拦驾救人,就连跳出来喊冤、哭泣的之类的也没有。
游了半天,没有半点结果,只得打道回府。刘延庆好不气恼,下令不许给楚中吃饭,还将他上身的衣服给扒了,大冬天的光着个帮子,下午便又再次将楚天涯拖了出来,依旧游街。
楚天涯光着上身在囚车里站直了身子,静静的看着围观的百姓,脸上没有半分的惭愧或是恐惧之sè,反倒是硬气傲慢得紧。仿佛这不是在捉他游街示众,而是高中了状元在四下炫耀。
“这贼胚,脸皮倒厚。”刘延庆瞅见楚天涯这神sè,心中越发恼怒。他便放慢了马匹落后几步,轮起鞭子就朝楚天涯头上抽了下来。
楚天涯躲无可躲,生生的吃了这几鞭。脸上顿时留下了两道血痕。
“将爷住手、不要打他!”
这时,人群里突然冲出了一个小姑娘跪倒在刘延庆的马前,拼命的磕头。
“好啊,终于跳出来一个同党——来人,与我捉了!”刘延庆欢喜的叫道。
“将爷,奴家不是贼匪,奴家曾经供事于胜捷军中的曲苑坊,还曾给将爷劝敬酒水、献纳歌舞。将爷莫非不记得了?”那女子道。
楚天涯吃力的低头一看,是那rì在摘星楼,那个被杀女子的姐姐!
路人都笑了起来,说这当将军的真正是提裤子便不认人。
刘延庆顿时脸sè一窘,“咳……你这贱婢,竟敢拦路挡驾,还不滚开!”
“将爷恕罪!”那女子便哭诉起来,“小女子不知道这位楚官人是否真的是贼寇,但那一rì便是他为奴家惨死的妹妹做主,缉拿了凶手、安葬了小妹还为我等姐妹赎了身。常言道知恩图报,如今楚官人身陷囹囫竟无一人来哭,也无人来与他送饭……求将爷恩准奴家,为楚官人送件寒衣、添碗牢饭!”
“休得在此罗唣,还不滚!”刘延庆老大不耐烦,“少时迟误了,便将你当成同伙一并抓了!”
“求将爷成全、求将爷成全!”那女子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还不停的磕头,磕得额头都流血了。
这时旁边的路人全都唏嘘议论起来,说这个女了虽是没入了贱籍风尘,却是如此的知恩图报、有情有义;这个领头的将军如此为难一个弱单女子,却也太过刻薄寡恩、不近人情了!
这时囚车里的楚天涯道:“姑娘,楚某多谢你一番好意,你请回吧!”
“不!……求将爷成全、求将爷成全!”那女子仍是跪在马前不肯走,拼命的磕头。
刘延庆碍于人多眼杂,也不好真的当众把这个女子怎么样,因此颇为恼怒,于是恫吓道——“再不让开,本将可就要治你冲撞军队之罪,从你这身上一马践踏过去了!”
“将爷就是将奴家踏作了肉泥,便只要准了奴家所请,奴家也便认了!”那女子索xìng一俯身,五体投地的趴到地上,“将爷请踏过去吧!”
“你!……”刘延庆顿时气煞了。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声与不满声也越是大了。众人纷纷道,便是个马上要断头的死囚,临死时也得有亲人送上一餐断头酒饭——这个将军也忒不仁厚了,简直有违人道!
“好,就准你送他寒衣与牢饭!”无可奈何之下,刘延庆只得妥协了。
“多谢将爷!”女子大喜,爬起身来连磕了几个头,然后又跑到囚车边,抓着囚车的木栏仰头看着楚天涯,说道:“楚官人且稍后,奴家这就去给你取来衣物与酒饭!”
“姑娘,你这是何苦?我是个囚徒,恐会连累了你。”楚天涯叹息了一声,“不是让你从良归家的么,你怎么还在太原?”
“小妹头七未过,官人大恩未报,奴家如何肯走?再者说了,奴家已是孤身一人无家可归,根本无处可去。”女子说着便眼圈红了,咬着嘴唇嘤泣道,“楚官人休说什么连累。奴家生就是个卑贱之人,早已是昧着良心苟活于世。楚官人便是奴家的再生父母。纵然是将这么xìng命归还给楚官人,又是何妨?……便是好人没了好报,楚官人却也陷入这样的境地。”
“只让你送些囚衣牢饭,休得多言!”刘延庆不耐烦的喝道。
“楚官人请稍候……奴家去去便来!”女子抹了一下眼泪,提着裙裾快步就跑了。
“同党未曾诱杀一个,却引来个多事的贱婢!”刘延庆狠啐了一口又咽了一口怨气,将马鞭一挥,“走,继续游街!”
众军士便拉着囚车继续前行,依旧沿街大叫,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过了不久,那女子去而复返,手中便多了一件御寒的厚绒披风和一个菜篮子,里面装了一瓶酒、一只熟鸡和大盘的羊肉与米饭。
“求将爷恩准奴家,为他披上寒衣、喂食牢饭!”那女子便又跪在了刘延庆的马前。
“难不成这大队的人马还为你停留不成?”刘延庆没好气的道,“你自己爬上去送衣送饭,便与他一同游街!”
“谢将爷!”女子感激涕零的谢过了,吃力的爬上了囚车来。队伍依旧前行,敲锣打鼓的大声嚷叫,引得越来越多的路人围观。
楚天涯站直在囚车里手脚皆是镣铐,根本无法活动。女子便站在他身后吃力的将披风从木栏里塞了进去,又绕过他的脖子给他系好了,忙得是满头大汗,手臂与手背多处,还都被囚栏粗糙的木柱给磨破了皮。
就在女子给楚天涯系披风时,有意无意的将披风系绳的尾端在他的脸上反复的撩了三下。楚天涯心中一激灵,细下一看那一指来宽的系绳,里面似乎夹带了什么东西,尾端也是可以揭开的。
这时女子已经绕到了楚天涯身前,脸上带着恬静且温柔的微笑,举起酒瓶对着楚天涯道:“楚官人,请满饮!”
楚天涯看她眼神,顿时意会——果然是另有玄机!
第70章 打虎上山
敲锣打鼓的游街仍在继续。估计今天这一天下来,太原城里也是人尽皆知。
那女子便随同楚天涯一同在车上被游行,一口一口的喂他吃东西。
趁着刘延庆骑马走开了一些,女子低声道:“楚官人勿怕,已有好汉要来救你。”
楚天涯嘴里嚼着饭菜,不敢点头,眨了眨眼睛示意知道了。
这件事情,在刘延庆的预料之中,自然也在楚天涯的预料之中。别的人不说,何伯、萧玲珑是肯定会来救自己的。还有他的那个拜把子兄弟、青云堡主孟七郎,但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必然来救。此外,太行七星山的人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理。
只不过这样一来,一场血|拼在所难免。再怎么说,太原城也是胜捷军和官府的地盘,城外就驻扎着四万大军,城内布下的埋伏也不会少。青云堡与七星山就算是再如何兵强马壮,胳膊又如何真的扭得过大腿呢?
看到楚天涯脸上现出忧虑之sè,那女子机jǐng的朝旁边瞥了两眼,低声道:“楚官人不必担心,有一位姓白的先生让我转告你,凡事有他筹谋,必然妥当。楚官人只须取出披风中的小锯,锯断绳索适时自保,便一切无虞。”
白先生?白诩?
楚天涯心中暗暗的惊讶:我昨天才与萧玲珑分别,白诩今天就到了太原,真是动作神速,或者是他早就在城里了?……听萧玲珑说,白诩是七星山的军师,一向足智多谋排行第四“文曲星君”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既然营救计划是出自他的手笔,想必应该不是血|拼蛮干——更重要的是,不能因为太原城中的事情,而误了城外童贯那边的大计!
“跟他说,城外之事才最重要!”楚天涯低声道。
这时旁边一名军士似乎发觉二人在密谈,手中的长枪就在囚车上拍了一下:“不许交头结耳——你,下来!”
女子无奈,只得匆忙往楚天涯的嘴里塞了一些饭菜,依依不舍的下了车。
“姑娘,我还没问你芳名?”楚天涯道。
“奴家姓艾,贱名不敢提及。”女子道,“楚官人便可叫我小艾……以前,我妹妹才叫小艾。现在她去了,我要记着她。以后,我便叫小艾!”
“好,谢谢你,小艾!”楚天涯展颜一笑,还打了个嗝,“好饱!”
小艾看着楚天涯笑了,眼睛弯得像一道新月,鲜红光洁的樱桃唇角边,漾起了两个小酒窝。
笑得很甜,也很清纯,丝毫没有风尘味道。
“快走!难不成还赖在这里打情骂俏!”军士不耐烦的拿长枪驱赶小艾。
“楚官人,奴家明rì再来与你送饭!”小艾只好站到了街边,怔怔的看着囚车越走越远。
在街上游了一圈,楚天涯便被拉回了广阳郡王府。
一天下来全无所获,刘延庆跟着囚车绕了一圈,既累乏又恼火。刚把楚天涯从囚车上解下来押进牢房时,他便跟了进来,手里拍着一根马鞭,不怀好意的瞪着楚天涯。
“怎么,让你失望了?”楚天涯不屑的笑了起来,“要不明天再游一次街?说不定真有同党来救我。到时候,你就能一举将他们擒获了。”
“小子,你就尽管冷嘲热讽吧,便也硬气不了多久了。”刘延庆摸着八字胡嘴唇也挤到了一块,眯着三角眼瞪着楚天涯,恨恨的道,“不管能否抓到同党,三rì后,便将你弃斩于市,以正王法!——好在你爹娘亲族差不多早已死了个尽绝,否则你这卖国之贼,还要诛连他们!”
“我卖国?”楚天涯冷笑,“我再如何卖,也顶多只把我一个人卖出去。你与童贯却是卖了十万大军与无数的钱粮。你们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还掩耳盗铃的自以为是收复了失地的英雄。我估计吧,你们有祖宗要是知道了这些事情,死了的都会被气活了。你信不信?”
“你!……”刘延庆说不过楚天涯,顿时脸都气红了,拿马鞭指着楚天涯骂咧道,“若非是太师有吩咐让我不与你计较,今rì便要打到你残废!——你等死吧!”
说罢,刘延庆就气呼呼的走了。
楚天涯关在牢房里反而呵呵的笑,悠然的坐到了一堆发霉的草堆上,又打了个嗝。
“大官人,你打的嗝……好香啊!”这时草堆里传出一个声音。
楚天涯吓了一跳,急忙扒开草堆一看,里面是小飞呢!
楚天涯不禁笑了起来,“你怎么躲在这霉草堆里?快出来!”
“我是又冷又饿啊……他们不给饭吃,也不给衣服穿。”小飞有力无力的爬了出来,咂巴着嘴道,“大官人,你吃的什么啊?好香的酒肉味道啊!”
“断头饭啊!”楚天涯笑道。
小飞一怔,脸sè顿时骇然,“不、不会吧?这就要杀头了?”
“是啊,你怕了?”楚天涯仍是笑眯眯的。
“怕个鸟!头掉了碗大个疤,都不知道疼!”小飞反倒是来了jīng神,一下就从草堆里跳了起来,拍着牢门大叫道,“喂,快把小爷的断头饭送来!小爷饿了!!”
楚天涯哈哈的大笑,“小飞别叫了,没人给你送饭。你先忍着吧——等咱们出去了,我带你去摘星楼,吃最好的酒菜!——过来,我这披风倒是又大又暖合,咱们一起裹着取暖吧!”
小飞只得悻悻的回来,和楚天涯坐在了一起,便将那件大披风像毯子似的盖在身上。
夜幕慢慢降临,守牢的卒子都喝了一些酒,都趴在桌上打起了盹。楚天涯便从披风的带子里取出了一枚条状的jīng铁小锯。
“大官人,这……”小飞惊讶道。
“别出声。”楚天涯细细端详那小锯,虽然小巧,但是极为jīng悍与锋锐,显然不是寻常的材质打造而成。此外它的头子还是尖的形同匕首,近战搏击之时还可以用来刺杀。
此时二人的身上都有手脚镣挎,楚天涯心想,要把这套在四肢上的铁套完全锯掉时间恐怕不够也容易被发觉。因此只能锯当中的铁链,关键时刻手脚能开合活动,便就行了。
楚天涯便道:“小飞,咱们大概还有两个晚上的时间。你一定要把这东xī zàng好;一有空,咱们就锯这链子!——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第二天上午时分,太行山麓。
草木衰败野兽无所遁形,的确是打猎的大好时机。此时,三千铁甲圈出了一个大猎场,旌旗翻飞大声吼叫的驱赶野兽。苍鹰猎犬此起彼伏,追随着骏马在山麓间奔驰往返。
昨天已经打了一天的猎,从小就练熟了这门手艺的耶律余睹,收获不小。但他却没有感觉到多少开怀,反而有点惴惴不安——因为楚天涯至今未返!
午时暂行歇息,耶律余睹与童贯一并回了营地。就地搭起火堆来灸烤野味煮了好酒。为了照顾耶律余睹的爱好,童贯还特意带来了歌jì舞女,在打猎的闲暇之间献艺取乐。
“太师,那个楚天涯怎么还没回来呢?”耶律余睹有点沉不住气了,主动问道。
“哦?他呀!”童贯装作满不在乎的呵呵笑道,“王禀是他师父,又是军中的长官,叫他过去兴许是有重要的军务或是公干吧!”
耶律余睹为免露馅也不好多问,只是心中暗生疑窦。
“贵使果然箭艺高超,骑术jīng湛啊,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将军!”童贯讨好的笑道,“一连两rì贵使收获颇丰,连黑熊也能被你捕获,当真厉害!”
“何足挂齿。”耶律余睹笑了一笑举盏饮酒,说道,“往年我在辽国,每年秋天都要出游纳钵。曾有一年冬天,我三天就打了两只豹、六只野猪!”
“厉害、厉害!”童贯啧啧的赞叹了一阵,又道,“一连奔腾了两天,贵使想必也是累了。不如下午就歇息半rì,咱们来谈谈两国的国事如何?”
耶律余睹一听,心中顿时急了。一拍膝盖做出不耐烦的表情,“你不如直接催我回去好了!”
“不,小王并非此意。谈完了国事,不管贵使要住多久,小王也是欢迎的,必然全情款待。”童贯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小王的上头,也还有官家与朝廷。他们催促的紧,小王也不敢怠慢啊!”
耶律余睹冷哼了一声,不搭理童贯。心中却是有一点急迫:童贯三番五次的催我谈及国事,我哪能当真跟他说?……因为所谓的国事根本就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宣战!
这话一说出来,宋金两国便是彻底决裂,童贯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必然翻脸不认人。那时,我将十分被动!楚天涯又迟迟不归,他派的绿林高手也一直没消息,我该如何是好?
“贵使……可是有何顾虑?”童贯笑眯眯的看着耶律余睹,话却是说得绵里藏针,笑中带讽。
耶律余睹不由得心中略微一悸,但表情仍是蛮横且不在乎,大咧咧的道:“本使尚未玩得痛快,哪有闲心坐下来与你商讨国事?——下午继续打猎,便往那林子深去走!我且要看看,这南国的猛虎该是什么模样!”
“呵呵,贵使好气概,还打打虎!”童贯仿佛是并不在意,笑了笑说道,“那小王自然奉陪!”
吃罢了饭,耶律余睹便与童贯再度跨上马,大队人马在前开道、哄赶猎物,擎苍引黄的朝太行山上走去。
耶律余睹看着这漫山遍野的宋兵,心里就在着急:这可如何下手?……楚天涯又不在,他的帮手也是迟迟不见现身,真是急煞我也!
“贵使好像心事很重啊?”童贯笑眯眯的问道。
“我一介武夫只知吃喝玩乐,哪会有什么心事?”耶律余睹没好气的应了一句,扬起鞭来奋力一抽马,“王爷来与我较量一番吧!先论马术,再论猎物的凶猛与多寡!输了的,便赔上百两黄金——可不许找人帮忙!”
“哈哈,好啊!”童贯拍马追上,“既然贵使兴致勃勃,小王这打猎的功夫虽是一般,却也舍力相陪!”
“走!”耶律余睹大喝一声,跨下黑马奋蹄疾扬,朝前奔去。
童贯冷笑不迭:看你搞什么鬼!虽然我不知道你与姓楚的那小子有何预谋,但在这天罗地网之下,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辽国狼主对我大宋的国策早已制定,你根本左右不了,只是个传话之人。若非是看在完颜宗翰的份上,我便大可不必对你这二主之臣如此的曲意奉诚!
想归想,童贯还是拍马跟了上去。
太行山,西麓的坡势较缓,山脚下的丛林也并不茂盛,并且颇多草甸。这一两rì,童贯就让三千军士在缓坡浅林的地带围出了大猎场,供他二人畋猎。
但现在,耶律余睹显然是冲出了猎场的范围,已然向太行深山的密林之处冲了去。
“这厮,真要去前方的老山密林、高册大岗猎杀猛虎么?”童贯心里嘀咕上了,“还真是个蛮奴!你的xìng命不值钱,本王却不想跟着玩命!”
这时前方的耶律余睹却是停住了,勒马回看童贯,大声道:“王爷若是胆忮了,大可在山下等候!等本将猎来猛虎,送你一条虎鞭泡酒,滋补壮阳啊,哈哈!”
童贯顿时脸皮都气得眼睛都瞪圆了。身边还有许多的军士看着听着,脸上极是不好看。想起这一阵子来,一直被这耶律余睹嘲讽、欺辱瞧不起,童贯一咬牙恨恨道:“叫你也知道我南国武夫的弓马功夫!”
“驾——”大喝一声,童贯策马朝耶律余睹追去。
“哈哈!是条好汉——王爷,快请跟上!”耶律余睹放声的大笑,策马狂奔!
第71章 一盘大棋
清晨,雾气森森,太原沉浸在一片悠然之中,仿佛还在沉睡尚未苏醒。
有宋一代城市化比率可说是冠绝整个封建历史,经济发展可是进行得相当不错的,百姓富裕安宁。太原地处边疆,人们的生活节奏不算快。用现在的话来说,大宋就是一个挺“小资”的时代。
楚天涯再一次被拉上大街游行的时候,大街上都还没有多少人。偶有一些货郎与商旅络绎穿行,大部份的百姓才刚刚打开家门,灶炕里的烟火都尚未升腾起来。
可是小艾已经站在广陵郡王府外的大街边,等了有半个多时辰了。看到人马出来,她上前就跪,央求给楚天涯送上早饭。
大清早的刘延庆兴许还在哪个热被窝里抱着美娇|娘呼呼大睡,并没有亲自来带队,只是派了个偏将来领头。相比之下,军士可就比刘延庆好说话多了——小艾一边磕头,一边悄悄的捎上了两锭白货,便十分顺利的爬上了囚车。
“楚官人,待奴家先给你洗把脸,梳一梳头。”小艾很细心,还用棉被包裹着几个瓦瓮用来保温,里面分别装着热水饭菜与温酒。
“有劳你了。”楚天涯感激的微笑。
旁边的军士就讪笑,“都要砍头了,不如到时将头胪领回去再洗!”
小艾并不搭理他们,用一条热毛巾沾了热水来给楚天涯抹脸,幽幽的道:“就算是要砍头,楚官人生前磊落,走也须得走得体面。几位官大哥,奴家肯求明rì上刑场之时,让奴家为楚官人换身干净的衣物,好好的梳洗一番如何?”
众军士笑而不语,那情形再明显不过——想要通融,就掏钱呗!
“别理他们。”楚天涯道,“我饿了,拿吃的给我吧!”
“嗯!”小艾其实也是有意顾左右而言他,分散这些军士们的注意力。当下她机jǐng的四下看了一看,从瓦瓮里取出饭菜酒水来喂给楚天涯吃的时候,顺手将一枚钥匙扎进了披风的系带里。
楚天涯顿时目露惊喜之sè,大口的吞下饭菜,喜滋滋的点头,“好吃、好吃!”
“楚官人定是饿坏了。”小艾一边打着边腔,一边小心翼翼的在他耳边低语道,“白先生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楚官人且记住,这是牢门的钥匙。郡王府大火起时,便是脱身之机。”
“好,再来只鸡腿!小艾你这鸡腿哪儿买的,真好吃啊!”楚天涯一边点头一边道。
“那楚官人再多吃些!”
不远处的一间客栈的二楼上,有间窗户拉开了半扇,里面透出一对眼睛,静静的看着楼下街道中,走过的兵马与楚天涯的囚车。
“白先生,我们何时动手?看到我这兄弟这般模样,我便心如火烧,一刻便也按撩不住!”孟德捶着拳头,急恼的咬牙低声道。
“孟寨主勿急,一切尽在掌握。”白诩放下了窗帘,将手中的折扇慢慢打开在胸前悠然扇着,坐在了一张大椅上说道,“牢门的钥匙我都是手到擒来,因此要救楚兄其实并不难。但这是一盘大棋,下到现在两方势均力敌正是胜负分野之时,因此容不得半点恍惚与差错,更是急躁不得。”
孟德浓眉紧锁,按撩住xìng子在白诩身边坐了下来,说道:“孟某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自然一切都听白先生吩咐。只是我不知道白先生所说的‘一盘大棋’是何所指?”
“呵呵!”白诩摇着扇子笑了,“此局以太原为棋盘,宋金两国就好比是黑白双子在棋盘上博弈。你我所代表的西山群雄与太行诸山义军,以及童贯、王禀、马扩、耶律余睹等辈,皆是这棋盘上的棋子。令人有点啼笑皆非的是,原本智珠在握执掌胜负之人,如今却落为了阶下之囚——这真是有点出乎白某的意料之外啊!”
“先生便是在嘲讽我兄弟?”孟德不由得将眼睛瞪了起来。
“不,并非此意。”白诩微笑的摆了摆扇子,“小生与楚兄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小生非但没有嘲讽楚兄的意思,反而是对他极为仰慕。试想,关乎两国之命运,牵涉这众多的风云人物,楚兄却以一介凡俗之身游刃于其间,袖里乾坤纵横捭阖,凭大智大勇将当前一切局势掌握于手中!此番布局之宏大、计策之jīng妙,环环相扣步步杀机,偏又水到渠成自圆其说,到最后便是好一出逆天改命!这,足以令先秦的纵横大家苏秦、张仪等辈都为之惊叹。至于楚兄被捕,只是因为小人出卖防不胜防,这种意外在所难免。”
“好了,白先生是个读书人,孟某是个粗人,你说的这许多我大半听不明白。”孟德有点心焦难耐,急道,“先生便请指教,究竟如何解救我兄弟?若需要人马,孟某也好即刻回往西山,提前做出准备!”
“最不需要的,就是人马。”白诩脸sè一正,说道,“此局大棋,西山、太行与胜捷军包括太原官府,便是同sè的棋子。我们唯一的敌人也是共同的敌人,便是金国。因此,我们不能自家内斗,也不能在大战之前撕破脸皮结下仇怨。”
“那如何救我兄弟?难道等着童贯突然换了颗良心,来放了他不成!?”孟德急了。
“那,如果是童贯死了呢?”白诩突然道。
孟德一怔,“好端端的,他如何会死?”
白诩呵呵的笑,“楚兄这局棋的jīng妙之处,就在于一箭多雕。所有的胜负揭晓,只在这两rì之间。因此我们必须沉住气——只要童贯一死,胜捷军便群龙无首。童贯以下两员大将,一是王禀二是刘延庆。相比之下,刘延庆的职权更盛,但王禀在军士当中的威望更高,他又是楚兄的师父,并且是与我志同道合的抗金将领。因此孟寨主要做的——就是控制住刘延庆,好让王禀顺利接掌兵权!”
“这好办!”孟德嚯然站起身来,“那厮贪财好sè,整rì里留连于花街柳巷。这几rì我派出兄弟盯梢,对他的行藏了如指掌,知他新养了一户外宅小妾,每rì在那里留宿。此行我身边带了七八个兄弟,全都是飞檐走壁身手不凡的高手。要捉拿一个刘延庆易如反掌!——要不我现在就去将他擒来?”
“不忙。”白诩神秘的微微一笑,慢悠悠的摇着扇子,说道,“须得等到太行山麓大火弥漫,孟寨主再伺机动手!”
“太行山起火?”孟德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这关咱们什么事了?”
“呵呵!”白诩笑了,“目下天机不可泄露。总之,这是楚兄早就布下的一局绝妙大棋,下到尾声之时他却突然走开了。偏却识得此盘残局之厉害所在的人并不多,便只好由白某继续替他将此残局下完。目下这盘残局,是步步jīng妙环环相扣,一步也不能错。否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和白先生这样的读书人打交道,当真窝火!”孟德又好气又好笑,“我都恨得把先生的脑袋扒开,看看你这脑子里究竟在盘算一些什么!”
“哈哈!”白诩大笑,“孟寨主稍安勿躁,不如安坐。且看白某如何接手楚兄,下完这一盘他早已布局完美的绝妙好棋!”
“哎,我就是怕我那兄弟受苦!”孟德满面忧心的道,“他方才受了重伤从西山回来,目下又陷入了牢狱,眼看还要被砍头!我二人结义为兄弟,不求同生但求见死!——子渊若死,孟德绝不独活!”
“孟寨主真是好义气啊!”白诩正sè对孟德抱了抱拳,“白某以xìng命担保,你那兄弟平安无事,如何?”
“好!——孟德信得过先生!”
太行山麓,旌旗招展,号角翻吹。
耶律余睹挽了弓骑上马,对身边的童贯道:“太师若是无意相陪,便请留下吧!某今rì便独自去深山,定要猎到一头猛虎回来!否则,誓不罢休!”
童贯满心苦笑,昨rì跟他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了一通,又累又苦。猛虎的影子也没没瞅到。没成想这厮仍不死心,今rì又要前往。
但听到他说“誓不罢休”这四字童贯亦是无奈,不好抚了他颜面,只好道:“小王必当相陪!”
“王爷好胆气,那便走吧!”耶律余睹笑道,“昨rì虽然未尝发现猛虎影踪,但以我多年的经验断定,此山山中必有猛兽。说不得,今rì便要将他猎杀了,取其好肉来下酒。若能了却这棕心愿,某也好安心坐下来,与王爷商讨国事啊!”
童贯总算是听到一句好听点的话,便强提起jīng神上了马,笑眯眯的道,“贵使,请!”
“王爷请!”耶律余睹并不客气,一抽鞭子便开马蹄先跑了出去。心中却道:只因楚天涯不在我又不熟悉路径,因此昨天仓皇之间才没有下手杀你,只是在寻找脱身退路。楚天涯迟迟未归,多半是出了事情;此间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那么今rì,却是饶你不得了!
第72章 暗夜惊魂
耶律余睹带着童贯,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了大半天,直到天黑仍不肯下得山来。他坚称林中必有猛兽,到了夜间方才出来,撒泼打滚的执意要在山中留宿一晚。
童贯甚是无奈,只好依了他。好在二人随身都带了数名侍卫,携有行军宿营所需之物。片刻间便搭起了几座营帐,升起火来烤食一些猎物。
军士们轮流放岗,二人各自坐在一方喝些热酒吃些烤肉,各怀心事的都不说话。
耶律余睹时时的瞟着童贯,心说若要杀他,今晚便是最好的时机。一来脱离了大军的控制范围,二来天黑好下手。只是现在他身边仍是人数占优,我又不识地理。若是不能一击必成,我要脱身怕是极难。
童贯却在琢磨,这蛮奴三番五次的要进入深山,也不知在耍什么诡计。楚天涯与他眉来眼去,不知二人私下又有何密谋。刘延庆仍是办事不力,这都两rì过去了,也没从楚天涯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罢了,我只需好生提防便是。他们两个,一个是低贱的小校,一个是孤身南下的外使,还能在我几万大军的眼皮底下掀起什么大浪不成?!
二人各怀鬼胎的暗自思量,渐渐夜已深沉。
正当此时,外围巡岗的一名军士突然大叫一声:“看——好大的一对眼睛!”
马上,丛林之中便响起了一声怒怨的咆哮——“吼!!”
童贯与众军士顿时头皮发紧,身上倒出了一身冷汗,“什么怪物?!”
“是金钱豹子!——快把火堆熄灭了!”耶律余睹与女真军士们一听,顿时兴奋异常。冲到火堆边三两下就将火给扑灭了。
四周顿时一团漆黑,隐隐可以看到前方丛林里有一对荧亮的兽眼在往来动荡,渐渐的还又多了一对。
胜捷军士们一片惶恐不安,童贯也埋怨道:“为何要熄灭了火堆?伸手不见五指,如何捕兽?”
“此兽怕火,若是火堆不灭,会将它吓走!”耶律余睹说道,“王爷,敢与我上前一同力搏猛兽吗?”
童贯一听,顿时苦笑——这厮患了失心疯吧!
“怎么,不敢?”耶律余睹冷笑,“我等数十人在此,还怕了两个畜生不成?王爷不去,某自前往——尔等都在此等候,不许上前帮忙!”
说罢,耶律余睹便挎了刀、掉起弓,大步就上前。
众人都一阵犯寒,童贯更是没有搭言理会。心说,你以为我真傻呢?
耶律余睹走出了几步见童贯并没有跟来,心中暗暗郁闷:原以为激将法能将他激来,没想到那厮到了关键时候,方才显出阉人本sè,真没胆!若不让他落单,我如何下手?苦也!
越发上前几步,耶律余睹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前方的黑暗之中有两头金钱豹子在那里徘徊往返,时时发出示威的低吼。以多年的打猎经验来判断,耶律余睹清楚是自己这一批人,侵犯到了它们占巢栖息的领地。而且,说不定就在宿营地的旁边,便有豹子的巢穴,其中还有幼崽。
思及此处,耶律余睹心中一动,牵过马来骑了上去,提起一柄枪在四周小心的搜寻,还真让他在不起眼的山石缝里,找到一个兽穴。
耶律余睹心中大喜,便用那枪竿往洞里一阵猛戳。也不知这洞有多深是否能伤到里面的幼崽,但这一阵猛戳闹出的动静,却是吓得里面的小兽一阵惊叫。
外面不远处的两头豹子听到幼崽的叫声,顿时狂怒的嘶吼。众人大惊失sè,马匹也吓得乱跳起来。耶律余睹急忙拍马就跑!
两头豹子开始还有所顾忌,此刻护崽心切,一起玩命似的朝宿营处冲了来。加之耶律余睹此前便扑灭了火堆,更让他们肆无忌惮!
当下便有两名军士被扑倒在地惨叫不绝,令人毛骨悚然!
童贯与众军士全都大惊失sè,黑暗之中又看不清豹子的方位更无法与之博斗,顿时慌不择路的四下逃散。两头被激怒了的豹子大开杀戒,没几下功夫便咬断了好几人的喉咙!
耶律余睹打猎的经验十分丰富,知道这种猛兽只会对付侵犯地盘、意图伤害幼崽的敌人,因此最先跑了开去,反而没有受到丝毫伤害。眼看着数十人在丛林中四下逃散,他心中惊喜不已:好,童贯总算落了单,机会来了!……只是这夜sè之中,如何知道他逃到了哪里?
正在这时,头顶一道黑影宛如夜鹰急袭而下,落在了耶律余睹马鞍之后。速度之快,让耶律余睹全无反应。他以为是什么袭人的猛兽,当场吓得他魂不附体枪都扔了。
“将军莫怕。老夫乃是楚天涯请来助你的帮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在了耶律余睹的耳边。
耶律余睹头上、脖子上的冷汗已是如同瀑布一般倾泄而下,听到这话方才心情稍安,不由得有些愠恼道:“老先生,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何伯便坐在耶律余睹的马鞍上,拍他的肩膀嘿嘿的笑:“既然连你都未发觉老夫在此藏身,童贯也就不用说了。将军果然聪明,懂得驱豹赶人让童贯落了单。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童贯!”
耶律余睹被惊吓了一场险些魂不守舍,这时总算渐渐冷静下来,便道:“如何找出童贯?”
“简单。”何伯道,“童贯sè厉而内荏,最是怕死。这种情况下,他必然吹响号角叫人来援救于他。普通的军士是没有他那种东西的。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号角响处,便是童贯藏身之地!”
“那要是当真引来大批人马,如何得手、如何脱身?”耶律余睹问道。
“此亦简单。”何伯嘿嘿的一笑,“稍等片刻,就有一场好戏上演!”
“什么?”耶律余睹满头雾水。
“等等到知道了——下马,先藏身起来!”
此时,童贯等三四十余人,被两头豹子吓得惊慌的四下逃散,慌不择路的钻入了密林各处。童贯十分狼狈的逃出一段路,总算没被猎豹扑杀。停靠在一颗大树后坐下来,他咬牙切齿的大骂耶律余睹是个多事的混蛋。稍事歇息安定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孤身一人,众军士在混乱之中也不知有几人被猎豹杀了,其他人也不知逃到何处。
“哎……竟落得如此狼狈!”童贯长叹了一声,心中越发憎恨耶律余睹。下意识的,他摸出了身边的号角来。此等号角,非军中长官与发号施令者不会拥有,一来征集人马二来发号施令。
“呜——呜呜!”
夜sè之中,号角声格外的响亮,传出许远。
几乎是在号角响起的同时,山脚下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突然冒出大片的火光。
童贯顿时吃了一惊:“怎么起火了?——那可不是上山的必经之路吗?!”
秋冬之季草木枯萎天气干燥,加之深夜起风,大火急速漫延越来越大,渐成燎原之势!
山下传来一片鼓点大响与军士的呼喊之声,仿佛是听到了童贯号角又看到了火光知道事情不妙,因此大批的军士往山上赶来。但却被大火阻隔,便拼命的在取水救火。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眼看那火光滔天冲起,都引燃了大片的丛林,将一方天际也要烧红了。众军士根本上不得山来!
“这!……”童贯顿时傻了眼!
倒是有数名一同上山打猎的胜捷军士听到了童贯的号角,因此往他这边汇集而来。
童贯得了这几名护卫,心中稍安。但猛一醒神,“耶律余睹呢?”
“仓皇之间大家全都逃散,如何得知他逃到了哪里?”
此时,童贯才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妙。仿佛,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人家早已布好的陷阱之中。
“走!”二话不说,童贯将手一挥带人就走。
刚要动身,突然听得几声利箭破空之声,身边顿时响起几声惨叫——三名护卫中箭而亡!
“谁?!”童贯全身倒出了一身冷汗:果然中计了!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再度响起。童贯闪身一躲,一枚利箭擦着脸颊就抹了过去,插在身后的一颗大树上,箭尾嗡嗡作响。
童贯慌忙躲到了那颗大树后面,马上又连着shè来三四支箭,全都插在那树干上。
“耶律余睹!你敢谋杀本王!”此时童贯心中已是猜中了七八分,因此半试探半唬诈的大叫道。
前方不远躲在暗处放箭的耶律余睹不由得吃了一惊,“老先生,他如何知道是我?……咦,人呢?”
回头一看,原本躲在他身后的何伯,居然没了影踪!
此时,躲在树干后狂喘粗气冷汗直流的童贯,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风响,冷汗潺潺的脖间感觉到一阵嗖嗖凉意!
他顿时跳转身来大喝一声,“谁!!”
“童贯,还认得老夫么?”何伯仿佛从天而降,落在了童贯身前五步之处。
“你……你是谁?”连番受到惊吓,童贯已是有点魂不守舍。此前看着身前的这个佝偻的老头儿,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还真是贵人多见忘。”何伯朝前走近了两步,童贯顿时吓得往后一跳,腰间的佩刀也拔了出来。
“你、是你!你居然没死!!”童贯这下认出来了,顿时双眼圆瞪,满面冷汗直流!
这时几名军士围了上来,挺起长枪将何伯围作一圈大喝捉拿刺客。耶律余睹听到动静,知道是那个老先生在动手了,因此狡黠的躲在暗处静观其变,准备坐收渔利。
何伯四下看了一眼,哼哼的冷笑一声,“想不到吧,我们还能再见面?”
童贯狠咽了一口唾沫,眼睛滴溜溜的转,脸sè渐渐的柔和下来,还将刀都收回鞘中,说道:“老师,一别多年,你老人家仍是安好。学生,十分欣慰!——你们还不将兵器收起!”
众军士和耶律余睹都大吃了一惊:童贯叫他——老师?!
第73章 短兵相接
太行山麓大火烧起的那一刻,太原城中的客栈里,白诩将手中的扇子一扬,“动手!”
当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的孟德等一批人,立刻jīng神倍涨,四下分散各自忙碌去了。
营牢之中,楚天涯与小飞总算是锯断了手脚上的镣挎链索,静观其变。
几名军士在军牢的入口耳房里喝酒赌钱,大声的哟喝,玩得正起劲。
突然王府里火光冲起,众人大叫:“起火了、快来救火!!”
众军士吃了一惊,都停止了赌钱跑到门口张望。这时迎面跑来一名军士,对他们道:“兄弟们,王府里失火了急缺人手,快来帮着救火!”
“那这里谁来看守?牢中关着的可是重犯,如若走脱,谁也吃罪不起!”
“将这大门一关,铜墙铁壁的谁能走脱?”那军士急道,“众兄弟只管去救火,若不放心,小弟在此把守大门!”
“好!”眼看火光越来越大,都快要将王府的整栋大房给烧了,众军士也是焦急。因此关了牢门,留下那名报信的军士守门,其他人慌忙跑去帮助救火了。
楚天涯便笑了。他不急不忙的从披风带子里拿出钥匙,将牢门上的大锁打开。然后掀开门,悠然道:“小飞,出来吧!还赖在里面,等过年啊?”
小飞不由得惊讶万分,“大官人,这……你怎么会有钥匙?”
“当然是有高人相助。”楚天涯自信满满的一笑,对外面高声道,“江老三,外面情况如何?”
那个前来报信的军士,正是以前与楚天涯一同在牢城做事的跟班江老三。这时他在门外急道:“太保还不快出来,更待何时?”
“来了!”楚天涯笑呵呵的走到门边,却发现这里也是上了一把大锁,便道:“江老三,你有牢门的钥匙吗?”
“啊?太保难道没有?”
一听这话,三人都惊了一惊!楚天涯忙道:“你去找来器械,撬开这大门!”
“何必如此麻烦!”突然听得一记沉重的男声响起,随即便是尖锐刺耳的砍凿之声。三两下,那牢门的大铜锁便被砍断落倒在地!
“这!……这是什么宝刀,竟能削铁如泥?!”门外的江老三惊呆了。
楚天涯也一时惊诧:是谁来救我了?
此时牢门被人从外面一下拉开,那个沉重的男声道:“楚恩公快请出来,随某脱身!”
“薛玉?”
“没错,正是薛某!”
楚天涯急忙出了牢门来,看到薛玉正握着一把长达四尺的大刀对他抱拳而立,“恩公,薛某受军师之命,特来接应!——请恩公速速随我前往,与军师汇合!”
“好!”楚天涯欣喜的点了点头,“原来是刀王来了。怪不得这几刀下去,铁锁都化作了碎片!”
这时,有数名军士从牢边跑过要去救火,发现有人打开了牢门放出囚犯,大声的呼叫。
薛玉提着宝刀就冲上前去,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几名军士给斩杀了。
“薛兄不可杀戮过盛,能脱身便好!”楚天涯就怕激起大范围的冲突,因此急道。
“薛玉听命!——恩公请跟某走,某在前开道!”薛玉一边说,一边朝后门方向而去。
江老三和小飞都跟在楚天涯身后,三人也都各自捡了兵刃,一同跟着薛玉往后门逃跑。此时王府前宅正屋着火,大半的军士都冲去救火,后门处的守卫十分薄弱。一行四人比较轻松的出了王府,便朝白诩所在的客栈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孟德带着几名高手摸到了刘延庆私养外宅的处住。刘延庆方才和小妾激烈的肉搏了一场,睡得正死,连城中王府失火都未尝被惊醒。孟德等人轻而易举的干掉了与他同来的几名贴身近卫,便将光着屁股的刘延庆从热窝里拎了起来。刘延庆大惊失sè正待辩问,孟德知他虐待毒打过楚天涯,心中正恨,提起一桶冷水就对他当头淋下。
极冷的寒冬之夜受了这一桶凉水淋浴,赤条条的刘延庆当场就蔫了。众人将他用麻绳给绑了个结实,扛起便走。
此时,被幽囚在家的王禀父子都被王府的大火惊醒了,父子俩都急切的想要去王府看个究竟,却被守卫的军士挡着不让。
王禀仰天长叹,“多半是出事了!”
王荀却是心中解恨,说道:“父亲,就算是王府出了事,那也多半是好事。父亲又何必叹息?”
“你这孽子,只在太师那里受了半点委屈,便心中怀恨巴不得他出事么?”王禀怒道,“再怎么说,太师也对我王家有知遇之恩!做人不可如此薄情寡义!”
王荀讪讪的赔了不是,心中却道:我有情,彼却未必有义!对童贯这种人,有何情义好讲?父亲也真是迂腐……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太行山上的密林之中,形势斗转。
十几名逃散的胜捷军士听到童贯的号角声后,陆续都往童贯这边集结过来。此时,他身边已有二十多名护卫。
躲在暗处的耶律余睹见状心中直叫苦:这可怎么办?一下又有这么多人了!
何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身边这许多军士围拢过来,不惊不乱的道:“童贯,你准备如何招待老夫?”
众军士听他直呼太师之名,不由得恼怒大喝。
“你们闭嘴,他是本王的老师!”童贯厉喝了一声,满脸堆笑的对何伯弯腰抱了抱拳,“学生自然是将老师接回去,好酒好菜的招待。”
“然后在菜中下毒,将老夫毒杀,对么?”何伯冷冷道。
童贯表情一滞,“老师何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
“算了,你这猪狗不如的禽兽,就不必在老夫面做作演戏拖延时间了——你和他们,一起上吧!”何伯双臂开合,两个拳头捏得骨骨作响。
“老师何必如此绝情?”童贯一边说,却是一边握紧了刀柄。
“当年你捕杀我全家满门上下三十余口的时候,可曾想过绝情二字?”何伯说着,脸上杀气大盛!
“老师非要追随方腊那厮造反,学生职责所在,如何逃避?”童贯紧紧的握住了刀柄,如临大敌全神以待,还在一边说道,“杀老师全家的,非是童贯,而是我大宋的律法!”
“老夫隐姓埋名、断绝亲情方才追随方腊起事。你不说,何人知道我真实身份?你以为我已死在战场之上,为免除后患,才将我全家老幼一个不留全都杀了!”何伯沉声怒道,“你这黑心歹毒的乱臣贼子,老夫今rì便要清理门户、报仇血恨!”
“杀了他!!”童贯知道谈无可谈、逃无可逃,因此破釜沉舟的大喊。
众军士闻言,一起冲杀上前!
本已是风烛残年的何伯突然沉吼一声,发出宛如龙吟的厉啸。闪身而动,夜sè之中宛如疾风,赤手空拳的便与那些军士们战在了一起!
只消瞬间,便有七八个军士倒在地上,或脖颈扭断或太阳穴爆血,死得硬挺挺的了!
童贯何尝不知道他自己的老师,是何等的手段?眼见此景,他已是狂吸凉气一脸煞白,步步的后退,只在寻找脱身之路。
蓦然,一柄箭矢冷不丁的从背后shè来,直直的插在了童贯身上!
童贯不由得沉哼一声,背转过手奋力一拔便将他箭矢拔掉了。箭头上带了一丝血迹,却是伤得不深。他拿那箭竿一看,上面正是耶律余睹的铭印!
“耶律余睹,你这贼胚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本王忍你许久了,既然已是撕破脸皮,你便滚出来,让本王好好的教训于你!”童贯大吼。
耶律余睹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厮的铠甲好生jīng良,我这一箭下去居然没能将他洞穿!”
“还不滚出来!!”童贯已被彻底激怒,舞刀大吼。
耶律余睹把心一横,咬着就跳了起来,举弓搭箭对着童贯。
“耶律余睹,本王未尝亏待于你,为何杀我?”童贯提着刀,浑然无惧的朝耶律余睹走近。
“你站住!”耶律余睹将手中的弓弦拉得更紧了一些,沉声道,“很简单,我不杀你,你便要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童贯冷笑,“你不过是个传话的走狗,对本王来讲全无半点价值!”
“童贯,你休要遮掩了!”耶律余睹紧紧的拽着弓弦,说道,“事已至此,我不妨跟你明说了。狼主派我来,便是与你南国宣战的!一但撕破脸皮,以你童贯为人如何肯放我再回金国?”
“哼,本王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并不意外!就算金国真要与我开战,也跟你这传话的使者扯不上半点的关系。”童贯没有半点惊讶,握紧了刀死盯着耶律余睹,说道,“只不过你这蛮奴实在太蠢!先是被完颜宗翰利用,屡次挑衅我军将帅,意在试探我等的胆气;此后又中了楚天涯那厮的挑拨离间之计,被他利用了用来对付本王,现在又为他卖命!——耶律余睹,世上若是还有比你更加愚笨之人,本王愿将这头胪拱手奉上!”
耶律余睹听了好不光火——这简直就是污辱智商、打击一个男人的自尊啊!
“阉狗!你少在这里满嘴胡言!”耶律余睹怒道,“杀你如屠猪狗,根本不需要理由——你受死吧!”
吼声未罢,一箭shè出!
“叮当”一声,半空中火光四溅!
那疾疾飞出的一箭,居然被童贯一刀挡飞!
“耶律余睹,你恐怕太小看了本王!”童贯执刀而立,眼神肃杀冷咧,“你屡次藐视于我,今rì本王就让你知道,统领大宋三军的广阳王,是否真的那么好欺负!”
“受死!!”
童贯猛然跳身而起,怒吼的挥刀斩来!
耶律余睹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阉竖的武功,当真不弱!
仓皇之间,耶律余睹弃弓拔刀,应战童贯。
二人在这密林灌丛之间杀了个你来我往数十回合,耶律余睹居然渐渐招架不住了。
他不由得心中惊诧万分:我耶律余睹戎马半生叱咤疆场,虽不说勇冠三军所向披靡,但还真没碰到过能将我战到如此狼狈的对手!……这阉竖的武功,当真十分厉害!
“砰!!”
蓦然间,童贯一脚就踹在了耶律余睹的胸口,将他踢飞一丈有余,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顿时口吐鲜血。童贯一个箭步上前先踢飞了手里的刀,然后一脚踏在他胸口,冷哼道:“就你这花拳绣腿也堪称大将?羞煞人也!”
“阉竖,要杀便杀,何必唠叨!”耶律余睹既羞且怒,含着一口血就要往童贯脸上喷。
童贯哈哈的大笑:“你这蛮奴屡次挑衅于我,还真以为本王是怕你不成?要取你狗命,才真是如屠猪狗!——我早就知道你与楚天涯那贼厮暗有勾结,只是万没料到你们居然是要谋害本王!耶律余睹,你此番便是被人利用干下了最蠢的事情,还要葬送自己的狗命!本王要将你拿下送归朝廷法办,你就已经成为了,挑起两国争端的真正罪人!”
“早知道你会如此行事,又何必犬吠多言?”耶律余睹冷笑。
“你错了。起初本王并没有打算把你怎么样。就算你当真是来宣战的,本王也会放你回去,不会为难于你。因为你只是个传话的走狗,根本就做不得什么主。”童贯冷冷的笑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中华乃礼仪之邦,怎会像尔等蛮奴一样胡来?事到如今你还不醒悟,你便是中了楚天涯的挑拨之计!那厮是西山的匪盗,混入我军中图谋不轨,我已经注意他很久,此时已经将人拿下了!愚蠢的蛮奴你听着,待将你擒回你再当面与他对质,便知一切真相!”
耶律余睹顿时有点愕然:童贯和楚天涯,究竟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童贯,你是否太过得意忘形,都忘了老夫还没有死?”一个yīn恻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童贯顿时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74章 怨恩之间
熊熊的大火,将皎白的月亮似乎都烧红了。山下一片喧腾惊哗,远处的胜捷军大营中的主力看到童贯所在的方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急忙发了兵马前来救火。虽然人多势众,但毕竟敌不过这磅礴的自然之力。大火似乎并没有减弱多少。
山腰密林之中,惨惨的月光透过叉参的叶枝投下来,映在了二十多具渐渐变冷的尸体之上。
何伯一步一步的朝童贯逼近,脚下踩着松软的泥土与**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童贯听来,那声音就同是地狱判官的的怒吼;那个佝偻的老人,便是前来索命的无常!
“老、老师……!”童贯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他松开了脚下踩踏的耶律余睹,提着刀倒退了几步,干咽了一口唾沫道,“学生也是逼不得已!”
“今rì,老夫也便是逼不得已了!”何伯干枯的脸皮紧紧的绷着,右手五指陆续的握起捏成一个拳头,指节劈叭作响,拳头扬在了面前,说道,“你杀我全家三十七口。今rì我便打你三十七拳。打完之后无论你死活如何,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童贯的心顿时如同掉进了冰窖里——自己的老师本事如何他还不清楚么?休说是三十七拳,就是三拳,他也未必能接住!
“老师,你这是何苦?”童贯步步后退,伺机在寻找逃跑与反击的机会,嘴里说道,“当年学生当真是逼不得已,否则官家与宰执定然不会放过我,他们都知道学生与你的关系!”
“别提此事!”何伯沉声厉斥了一声,说道,“当年你无非是仗着权势,逼着我与张侗等人传授你武艺,咱们之间没有关系!张侗的xìng情比我正直,受不了你的yín威也看不惯你的嘴脸,愤然辞官远遁。当时我因为还有另外两个徒弟想要悉心调教,又唯恐你拿他们寻衅问罪,才逼不得已教了你六年武功!你倒好,就用我教你的功夫来杀我的家人!我亲自查看过我两个儿子的尸首,全是天灵盖碎裂——便是死在我教你的披红掌之下!”
童贯顿时浑身发冷——证据确凿,这下是辩驳都没得辩驳了!
“你……你要杀我,没有半点好处!”童贯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将刀横在了胸前防御,说道,“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个郡王,而且手握重兵封疆一方。你杀了我,自己也逃不掉;反之,老师若是愿意化去仇怨,学生愿意一力保举老师封爵授邑、怡养天年。”
“哈哈!”何伯放声大笑,“童贯,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一样,只知道追名逐利吗?当今官家昏庸、朝廷**,大宋已是摇摇yù坠,全是你们这些jiān臣的功劳!当年方腊在江山振臂一挥应者云集,动摇半壁江山。从那时候起,大宋就已经注定走向灭亡!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流离失所聚啸山林?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跟着造反——还不是你们这些昏君弄臣给逼的!”
“老师,咱们不要说这些大道理……”童贯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只要你今天肯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好——”出乎童贯的意料之外,何伯居然答应了。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耶律余睹闻言顿时急了:“老先生不必与他罗唣!这厮在拖延时间,等山下的兵将上来救他!”
“放心,他们上不来。”何伯胸有成竹的微然一笑,“且不说这熊熊大火非人力所能逾越,再有太行神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焦文通?!”童贯大吃一惊,“老师竟然又和那黑脸贼子纠结在了一起?!”
“你闭嘴!无论是品行武德还是心胸气概,焦文通都胜你百倍,你都不配提他的名字!”何伯厉斥一声,“童贯,你方才说我要什么,你都愿意给我,是吗?”
“是!……老师不妨说说,你想要什么?”
何伯咧嘴冷笑,“我要你站着别动,吃耶律余睹三箭!三箭之后你若还活着,我便放过你!”
“啊?”童贯顿时愣了,耶律余睹也愣了。
“答不答应,随便你。”何伯又捏了一下拳,指关节劈叭作响,“不受他三箭,便吃我三十七拳,随你选。”
“答应、我答应!”童贯急忙满口应了下来,而且将刀横在胸前,全神贯注的道,“耶律余睹,你动手吧!”
耶律余睹茫然无绪,转着脑袋左看看何伯,右看看童贯,“你们师徒……这是在玩什么?”
“再不动手,等天一亮你就脱不了身了。”何伯说道,“耶律将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还不赶紧动手将他shè杀,然后提他的人头去向你的狼主请赏?”
“好!”耶律余睹也懒得问这么多了,捡来弓箭就搭上了弦。
“你站得离我远一点!这么近,不公平!”童贯浑身直发抖,大叫道。
“少废话,你站着别动!”何伯大喝,“你若敢逃跑,顷刻间我叫你化作泥粉!”
“好、好,我不逃!”童贯的脸上,冷汗潺潺而下,如同劈头被人淋了一头冷水,“耶律余睹,你……你最好是手下留情!杀了我,对你没有半点好处!你若是不杀我,金银财宝任由你取!”
“嗖——”
耶律余睹才不听他胡说八道,一箭就shè了出去!
“砰当”一声,童贯也当真是眼疾手快,居然一刀将箭矢给挡了。
耶律余睹顿时愕然:这厮反应如此之快!
“再shè,还有两箭。”何伯倒是不急不忙。
耶律余睹只得再次搭弓上弦。鉴于上次的经验,童贯身上的铠甲太过坚利,弓箭shè中他的身体后恐怕很难将他致命,因此耶律余睹便瞄准童贯的头部位置。童贯也是聪明,一把刀就专门护着头脸,左摇右晃让耶律余睹瞄不真切。
“嗖——”第二箭又shè了出去,这一次却是被童贯躲过,直接插着他身边抹了过去。
“还剩一箭。”何伯悠然道,“耶律将军,第三箭你若还shè不中,你自己的xìng命也多半要没了。因为我与他的恩怨会一笔勾销,也就不会帮你的忙了。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
耶律余睹将牙齿咬得骨骨作响,愤然搭起箭来,将弓拉到了满月。
“你可要瞄准了。”何伯慢条斯礼的说了一声,突然又换了yīn阳怪气、森冷诡谲腔调哼哼的说道,“童贯,你若能躲得过这一箭,也算是天不亡你。但是这些年来,你为非作歹害人无数,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丧师辱国以权谋私。天下无人不想喝你血、吃你肉。更有无数的怨魂时刻跟着你,要将你带到yīn曹地府钩舌扒皮、油锅烹炸!”
耶律余睹的手在发抖,童贯也是浑身紧绷,听着何伯这如同鬼哭一样的声音,心神更是纷乱又紧张。
“看——你头顶就有我家三十七人的冤魂!!”
“啊!!”童贯的jīng神正高度紧张,值此深夜被他一吓,顿时吓得惊叫了一声。
耶律余睹眼睛一眯,一箭就放了出去!
“嗖——笃!!”
那一箭,直接插中了童贯的咽喉!
“中了!”耶律余睹大喜!!
童贯的身形,却如同石化了,定定的怔住,瞪大了一对铜铃眼睛死瞪着何伯,“你……使……诈!!”
何伯上前了几步,拽着童贯的衣襟不让他倒下,将脸凑到了他面前,说道:“童贯,原本如此的血海深仇,我是非要亲手将你切成碎片不可。只因我家少主人有言在先,必须让你死在耶律余睹手下,这才便宜了你!你虽是死了,也须得感激我家少主!”
“他……是……谁……”童贯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呼呼的怪响,箭矢插在了气管,血不停的往肺腔里倒流,眼看命将绝了。
“我便让你当个明白鬼!”何伯嘴角一咧,“我家少主,便是——楚天涯!”
“你们这两个……贼……胚……!”童贯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说出这几个字,眼睛一闭头一歪,没了气。
何伯扔开他的尸首,仰天长叹闭目长吟,悠然道:“仇人已死……你们在天之灵,安息吧!”
“老前辈,在下是否可以……”耶律余睹也对眼前这个怪老头,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惧怕了,战战兢兢的问道。
“割下他的人头,你便走吧!”何伯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老前辈可否与在下一同前往金国?”耶律余睹在他身后叫道,“老前辈这样的绝世高人,到了金国必受重用!”
“这种卖国求荣、被刨祖坟的事情,老头子干不来。”何伯边走边说道,“耶律将军,你还是少废话了,赶紧逃命吧!”
耶律余睹的脸sè顿时寒了一寒,又不敢废话,便蹲下身将童贯的头胪割了,扯下尸体上的披风将它包起。然后他匆忙的骑上马在附近搜寻了一番,总算找到几个逃散的女真侍卫。于是一行数人骑上马匹,沿着山腰向着北方,往早已选好的后路逃去。
何伯去而复返来到童贯的尸体旁,将几枚箭矢生生的插在了童贯胸口。看着没了头胪仍旧散着热汽、淌着鲜血的童贯尸体,何伯喟然长叹的摇头,“童贯,其实你绝顶的聪明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便是我教过的学生当中,资质最好的一个。否则当年,我也不会把真功夫教给了你。可惜你并不专心武学而是迷醉于权势,心术不正为非作歹,最终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其实现在这样,未尝不是你的一个好归宿。死在耶律余睹的手下,便是为国捐躯;总好过将来,你身败名裂之后被官家朝廷所杀,也被史书后人所唾骂……这也算是我这做老师的,最后帮你一次吧!”
第75章 红衣夜叉
深夜,太原城中一片混乱。广阳郡王府失火,惊动了全城。非但是军士们忙于救火,官府的人也匆忙赶来救护。千家万户的百姓听闻动静,也纷纷掌起了灯、出了家门,探问出了什么事情。
而此时,某家客栈的二楼房间里,却是一片大笑之声。
楚天涯卸去了枷锁镣挎穿上了崭新的衣袍,坐在房中的正位大椅上,身边站满了人。
白诩坐在楚天涯的身边,摇着扇子微微笑道:“楚兄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多谢诸位仗义相救!”楚天涯抱起拳来,对在场诸人一一抱拳答谢。
“兄弟便不用谢我了。”孟德上前来握住他的拳,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展颜笑道,“你我兄弟,一死俱死一生俱生,救你便是救我。”
“多谢七哥!”楚天涯由衷的感激道,“小弟无能,计谋不成还落入贼手,害得诸位兄弟为小弟cāo劳。”
“谁说你计谋不成呢?”白诩呵呵的笑道,“若不出意料,此时何伯与耶律余睹已然得手,童贯授首身亡,耶律余睹正携他首级北逃。胜捷军群龙无首,刘延庆又已被我捉拿。只需楚兄弟去请得令师出山执掌胜捷军,便一切大事可成!”
“白先生果然高明,高明!”楚天涯点头笑道,“楚某被捕后,若非有白先生出来执掌大局,恐怕一切巧计都成虚话了!”
“楚恩公,其实我与军师早就来了太原,只是未曾与你联系。就连小妹,也不知道我二人来了。”一旁的薛玉笑道,“你可知道……我们为何未曾事先知会于你?”
楚天涯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薛兄直接明说吧!”
白诩摇着扇子呵呵的笑,“其实早在焦二哥不辞而别突然下山的时候,白某心中就有所疑虑,肯定是小妹这边出了什么事情,才惊动他亲自下山解救。而小妹出事,又必然与楚兄有关。于是我便约了薛三哥,悄悄下山来了太原,四下打听消息。没多久,我们就查知了西山那边所发生的事情。本来等你与小妹二人回城之后,我们是想当面与你们聊聊的。但是楚兄时刻在摘星楼伴着耶律余睹,或是身边人多眼杂,我们便没有现身。再者……我等看到楚兄与小妹如胶似漆、甜蜜温情,也便不敢造次打扰了。”
“哈哈!”众人都大笑起来。
楚天涯摇头笑了一笑,“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对了,萧郡主可曾去了约定的地方设伏?”
“放心,我虽未知会小妹,却早已与何伯联系过了,因此知道楚兄的一切安排。依照此计铺陈开来,必然天衣无缝!”白诩摇着扇子呵呵的笑道,“楚兄布局如此之jīng妙,小生怎敢将它玩砸了?少时只等小妹将耶律余睹生擒归来,我们便可以摇身一变,化作擒拿凶手的有功之人。然后楚兄再将令师王禀请出来,接掌军权主持大局,便是一切妥当、尘埃落定!”
“真是绝妙好计啊!”众人无不惊诧赞叹。
楚天涯微然的笑了一笑,脸sè却是渐渐严峻起来,“这哪里是尘埃落定呢?分明是……刚刚才开始!”
众人闻言,都默默的点头。心知,等到女真大军南下,真正的麻烦与灾难才会降临。
这时,楚天涯一眼瞟到了静静的站在众人身后,正对他微笑的小艾。于是他招了招手,“小艾姑娘,你过来!”
“大官人有何吩咐?”众人让开了一条道儿,小艾走上前来,低头弯腰的轻声道。
“不必如此生份,我不是什么大官人。咱们大家都是一样,都是兄弟姐妹。”楚天涯微笑道,“这一次多亏你帮了我的大忙。大恩无以言谢,请受楚某一拜!”
“啊!”小艾一听顿时慌了,不等楚天涯拜倒,她自己却是跪了下来,“奴家哪敢生受大官人的大礼?切莫如此,会要折煞奴家!”
众人都呵呵的轻笑,说小艾这姑娘真是识理乖巧,温柔恭顺。
楚天涯连忙起身将她扶起,微笑道:“小艾,你已脱离苦海,以后不要再这样把自己当作一个贱婢了。其实你很勇敢,也很善良,我们大家都很敬重你。我也十分的感激你。你若愿意,以后就和我们大家生活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
“多谢大官人收留!”小艾顿时泪眼滂沱的哭泣起来,哽咽道,“奴家与同胞小妹都是苦命人,虽是出身官宦人家,却是小妾所生。家母生下我们姐妹不久便过世了,父亲嫌我们克死了母亲从小就讨厌我们;主母又凶悍,非但不照看我姐妹二人,还克扣衣食经常打骂,比对待下人还要苛刻。我们姐妹从小就没有被人关心过!……到了十四五岁时,主母嫌我姐妹二人在家吃闲饭,就将我们一起许配出去嫁给同一户人家做妾。且料尚未正式过门夫家就因为吃了官司而被抄家,我姐妹二人受了连坐,便被罚没贱籍充为营jì!……三年了,我们姐妹二人过的是猪狗不如的rì子!小妹命苦,被耶律余睹那禽兽活活打死!今rì我却得蒙大官人收留,我……”
说到此处,小艾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痛哭起来。
众人听了,无不唏嘘动容,好一个苦命的女子!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拍着小艾瘦弱的肩膀,柔声道:“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你好好生活便是!”
有宋一代,jì子虽然低微卑贱,但并不受人唾弃鄙夷。但凡名人大家都以狎jì为风流,jì子从良之后也不必遭人白眼。苏东坡的家里就曾经养了不少的jì子,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女将梁红玉,也曾是营jì出身。
“多谢大官人……”小艾抹了眼泪,仍是哽咽,“奴家生就卑贱后又沦落风尘,身上也是极不干净了。本来小妹去后,奴家已是没想在世上苟活下去。所幸有大官人看觑收留,奴家便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只要大官人不嫌弃奴家污脏,奴家愿意为大官人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伺候大官人左右,不求任何垂怜与回报!——只要大官人不要再将我赶走便行!”
在场众人都不是自命清高的虚伪之人,因此没人对小艾另眼相看,都十分的同情与宽容。此时都呵呵的笑了起来,说恭喜楚兄弟身边多了一个照应之人。
楚天涯微笑道:“别说傻话,我为何要赶你走?你若愿意便留下吧,我就当多了个妹子。正好我嫌家中没有兄弟姐妹,孟七哥成了家也不能时常伴我。现在有了你这个妹子与我相伴便是好事,我何乐而不为啊!”
“多谢大官人!”小艾终于破啼为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激动得脸蛋儿都红了。
“还叫大官人呢?”众人都笑道。
“那、那我该叫什么啊?”小艾扑闪着哭红了的大眼睛,迷茫的问道。
“叫楚大哥呗!”
与此同时,太行山西北山麓的大槐坡附近。
此处地形险要,正是一处两山夹成的峡谷,便是北去云中的必经之路。因为谷中有一颗参天大槐树,因而得名。
耶律余睹带着五六名侍卫,亡命的策马狂奔。比及黎明天边微亮,总算是跑到了这里,已是人马皆累,疲惫不堪。
看到前方的那颗大树,耶律余睹便勒马停了,回头看了几眼,身后并无追兵,方才略略放心的长吁了一口气。他提起挂在马鞍上的童贯人头看了一眼,鲜血都已经成了冰。摸一摸自己脸上,也快要冻得没了知觉。
“咱们在前面的大树下稍事歇马,吃些干粮。养足jīng神,再行赶路!”耶律余睹下令道。
众军士无不长吁了一口气,纷纷疲惫不堪的落下马来,牵着马朝前走,准备到那大树底下歇息一番。
正在这时,前方的大槐树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笛声。
众人顿时一惊,纷纷拔出刀来。
耶律余睹听了片刻,突然瞪大了眼睛,惊道:“此曲……乃是我大辽皇室纳钵之武曲!——何人吹奏?!”
笛声未绝,众人都不敢上前,个个如临大敌屏气凝神。
听那笛声颇为激昂奋进,其中却有许多忧愤与哀伤之音。黎明之际在这山谷之中悠然响起,颇为吊诡。
“将军,会是什么人?不如我们上前看看?”有军士说道。
耶律余睹没有答话,拧紧了眉头死盯着前方,心中也在拼命的猜,会是什么人、在这种地方、吹这样的曲子?
此时,笛音罢了。
一骑,慢慢从大树后走了出来。
众人见到那骑,无不瞪大了眼睛,表情惊愕不已。
雪亮的一匹高头白马,马上那人却是穿一身烈焰般的红甲,手提一竿红缨飘洒的太宁笔枪,身后一领血sè的金丝红袍逆风飞舞。
此外,骑士的脸上戴了一个赤红的面具将整脸全部遮住,只露出两个眼窝。面具上绘有长长的青sè獠牙从血盆大口中伸展出来,形如夜叉鬼魅!
众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的退了几步。
“将、将军,这是人是鬼?!”
“别怕,定然是人!只是个吓人的面具!”耶律余睹强提起jīng神,大喝道,“阁下何人,为何在此装神弄鬼,堵住我等去路?”
红衣白马的夜叉骑士拍马上前了几步,单手将手中的太宁笔枪平举起来指着耶律余睹,却不说话。
耶律余睹顿时心中恼怒,“向我挑战?”
夜叉骑士另一只手对耶律余睹勾了一勾,示意他“放马过来”。
“岂有此理,我还怕你不成!”耶律余睹火气上来了,翻身骑上马,拔出了腰上的弯刀吼道,“管你是人是鬼,杀了再说!”
言罢,耶律余睹拍马就上前,沉声厉吼的挥刀朝那夜叉骑士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