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洛阳乱
三天之后,洛阳王的婚宴进行到了中期,也是鼎盛之期。半夜皇宫里放起了烟花,宫中摆了夜宴,杯盏交错丝竹声声,一派盛世太平景象。
洛阳宫北门玄武门附近,孟德全副披挂的亲自在此值哨,手里紧紧握着佩刀,出了一层冷汗。
历经无数的大风大浪,孟德早已练就出临泰山之崩而面不改sè的气度。可是今天,他时是感觉自己心跳急促呼吸仓促,少有的心烦意乱。
楚天涯定下的这个计策,实在是太过冒险。但是孟德从来就没有反驳与拒绝楚天涯的习惯。无论楚天涯做什么,孟德的唯一举措就是——无条件拥护,誓死相随!
从昔rì的青云堡对战强敌张独眼,到今rì的执掌大宋乾坤,yù与天下众枭雄斗智斗勇,孟德从来就没有后悔过他对楚天涯的信任与支持。
伸手入怀,孟德拿出了一坏翠绿的玉佩,上面还穿了一丝编织jīng细的红绳,红绳之中,可见一丝黑亮的秀发。
孟德的脸上浮现出少许温情的神sè,他将玉佩紧紧握在拳上,自吟道:“小艾,我是个不祥之人。枉你对我一片真心……今次事件过后如果孟某还能活下来,就请我兄弟做主,娶你为妻!”
此时,洛阳宫正殿的露天宴台上,正一片歌舞升平酒肉飘香。洛阳王楚天涯与新婚王妃萧玲珑一同出席了今晚的烟火夜宴,与官家及各路宾客共渡佳霄。宴席的上首坐着官家皇后与楚天涯夫妇,以及来自金国、西夏与西辽的使节。
如今,宋金夏辽之间或明或暗都在较劲,三国的使臣来了大宋却亲如一家,在这样重大且庄严的外交场合他们都很好的把握了礼貌与分寸,既闭口不谈国事,也没有私下窃语勾勾搭搭。
三国的使臣当中,自然要属西辽的皇后萧塔不烟最为引人注目。一来他是所有使臣当中唯一的女子,再加上她是今rì大婚新娘的亲姐姐,再又是全场仅次于大宋皇后与洛阳王妃的靓丽女子,想不吸引众多的眼球也是极难。
萧塔不烟将她的雍荣与端庄发挥到了极致,尽管已经是十分内敛,但仍是绽放出迷人的魅力,令在场许多的夏金使臣与大宋高官们,都有些为她的风采而倾倒。
渐渐的,宴会场上形成了三个小小的核心圈子。一个是以大宋官家与皇后为中心,一个以楚天涯与萧玲珑为中心,再一个,就是光芒四shè的萧塔不烟。频频有人向她敬酒,其中还不乏有酒xìng上头之人来向她即兴献诗,更有失礼之徒想求皇后墨宝,请她在扇子上题字之类。
官家赵桓看到了,气得脸都涨红——我大宋乃礼仪之邦,如此郑重庄严的外交场合居然如此下作,简直有失体统!
楚天涯与萧玲珑暗递了一个眼神,楚天涯便走到了官家面前,“陛下,是否要微臣去解围一番?”
“爱卿果然极贤,深得朕心。”官家赵桓由衷的吁了一口气,对楚天涯还挺感激。虽然他只是一个傀儡皇帝了,但是自幼受到的礼仪薰陶还在,看不惯眼前之景。
“微臣遵命。”楚天涯应了诺,但带上萧玲珑一起走到萧塔不烟的坐榻前,一同举杯道,“我夫妇二人,特来给姐姐敬酒!”
萧塔不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妾不敢当——洛阳王,王妃,妾祝你们白头偕老,早得贵子!”
“请!”
这样一来,那些酒劲和jīng|虫一起上脑想要来沾惹萧塔不烟的家伙们,都悻悻的退了回去。楚天涯与萧玲珑立于萧塔不烟的席前,三人都面带微笑的亲切交谈,说些家长里短。
这时,楚天涯突然一个趔趄捂住胸口大叫一声,“有毒!”
“啊!!!”最近的萧玲珑与萧塔不烟同时尖叫一声。
她们叫声未绝,楚天涯昂首朝天就吐出一大口浓黑的污血,直接喷到了萧塔不烟的头上脸上!
“天涯!!!”萧玲珑失声惊叫,萧塔不烟则是吓得仓皇大叫,神不守舍。
整个宴会场上顿时炸了锅,官家与皇后及大臣宾客们全部吓坏了,就近戍卫的汤盎与阿奴带着虎贲近卫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进来,先把会场包围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将楚天涯所在之处围了个里外不通。
“主公!!”白诩等人仓忙挤进圈内围在楚天涯的身边。
这时,楚天涯已经是一脸漆黑牙关紧咬,鼻子里都在冒黑血了。
“主公中了剧毒——快请御医!”
“贵人何在?”萧玲珑急坏了,“速来解毒!”
“何人下毒?——今rì现场每一个人都不可走掉!”
“汤盎、阿奴,将在场所有人约束,任何人不得走脱!”
“速将主公抬往寝宫救治!”
“快传御医!……快叫贵人来!”
……
宴会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汤盎与阿奴将此处团团包围,任何人不得离开半步,包括官家与皇后。最为惊乱的莫过于萧塔不烟,因为很多人都看到楚天涯就是因为与她喝了一杯酒后就突然中毒倒下。刚刚若不是有冷静的白诩在场,估计早就有情绪过激的晋军将士,当场将萧塔不烟斩为碎片了。
楚天涯被抬走了。虎贲控制了宴会现场,剑拔弩张,所有人屏气凝神。
白诩站了出来,主持大局。他先站到了官家赵桓夫妇面前,说道:“陛下,事发突然,微臣等人无意冒犯圣驾。但洛阳王遇刺,非同小可。为尽快抓获凶手并寻得医治洛阳王的解药,也只好委屈陛下与皇后娘娘,配合微臣等人了。”
“白……白爱卿,你要朕与皇后如何来配合你?”赵桓的脸都吓白了,说话也有些哆嗦。众目睽睽之下楚天涯当众遇刺,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万一有人以此为借口将脏水泼到皇帝的头上,指认是由皇帝指使下毒毒害了洛阳王,那赵桓就真是有口说不清,这个皇帝也就做到了。
白诩倒是没有任何愤怒与过激的表现,十分冷静的道:“有请官家与皇后娘娘暂且移驾至后宫。微臣会命jīng锐卫士rì夜看守保护。在凶手未及抓获之前,为了安全起见,请官家约束百官与后宫人等,休要擅自离开洛阳宫半步。”
“好,好。”赵桓一听不拿他开刀,顿时如释重负,马上一口答应下来,“朕马上与皇后去皇宫,白爱卿安排就是。另外,朕马上下道谕旨禁令,即刻起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洛阳宫——白爱卿你看如何?”
“多谢陛下!”白诩拱手道,“微臣上谏,请由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孟德暂代洛阳王之职总领洛阳兵权,并率军驻戍皇城,以防不测。”
“这……这个……”赵桓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及思考,的确一下很难做出决定。楚天涯突然倒了,他留下的大片权力空缺交由何人支配,足以关乎整个国家的兴衰。
“请陛下恩准!”白诩大声再说了一次,并且当堂跪倒下来。
马上,许多将军大臣一同来下跪肯求。
皇后在赵桓耳边低声道,“官家,孟德是洛阳王的结义兄弟,情比金坚。当此之时换作任何一人来主持洛阳大局,皆不可服众。也唯有孟德……”
赵桓这才恍然大悟,忙道:“好,朕准了——就请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孟德,暂领洛阳兵权并入太师府理事。”
“谢陛下!”
赵桓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白诩便叫汤盎带人将官家与皇后送到了皇宫,严密保护。
一众宾客仍旧羁留在现场,没有一个人敢于大声喘气。
很快,孟德率领兵马将整个洛阳宫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人不都不得随意出入,并严密封锁了洛阳王遇刺的消息。皇宫之内烟花照样在放,洛阳城中的百姓依旧在看烟花,赏夜景,不觉有丝毫变故。但是洛阳诸门的网哨突然加了三倍,整个城池外松内紧进入了战备状态。
全副披挂的孟德大步踏入宴会殿堂,浑身上下杀气四shè,一双眼睛都已是通红了。
人未到,声先至,“何人害我兄弟!!!”
一声吼下来,全场鸦雀无声。孟德,可是洛阳鼎鼎大名的黑面阎君,在他手上倒了大霉的人可不在少数,这其中甚至包括豪门贵族与皇亲国戚。而且,谁都知道他与楚天涯的密切关系,更加了解他们兄弟二人的一些历史。可以说,楚天涯能有今rì之势,一半的功劳要归于孟德。
当下就有许多人心中暗想,如果楚天涯今rì真的死于这一场谋害,那么最有可能接替楚天涯位置的人,必然是孟德。
谁还敢在这时候去触他霉头?
全场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孟德将牙齿咬得骨骨作响,手指关节握着刀柄,也在骨骨作响。他突然大踏步的走到了萧塔不烟面前,居高临下双目如同喷火的怒瞪着她,“定然是你!”
这一声吼,直接将萧塔不烟吼得倒退了三步,浑身瑟瑟发抖。连站在她旁边不远的西夏使臣都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仿佛是因为害怕被孟德身上所喷发的杀气所伤了。
“不、不是我!”萧塔不烟万分紧张的摇头,哆嗦道,“我没有下毒、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孟德咬牙切齿的怒喝,“来时路上我早已听闻事情经过,洛阳王一直无恙,就是与你喝了一杯酒事便中毒倒下。再者,你这恶毒妇人一直都在处心积虑要谋害洛阳王,此前你不是还派出过刺客么?——就是你!!!”
“啊?!”
孟德此言一出,现场惊哗一片。发出惊叫的多半是大宋的朝臣与金国的使团成员。那晚有刺客闯入洛阳王府行刺一事,可是极度保密的。
“不、不!不是我!”萧塔不烟惊慌不迭的摆手,“真的不是我!——不信你可以去问洛阳王妃、去问我的亲妹妹萧郡主,我真的不可能谋害洛阳王!”
“好!”孟德大喝了一声,“我这就去问个明白!——萧郡主去了哪里?带我去找她!”
“不用找,我来了。”话音未落,萧玲珑从宫殿里走了出来。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表情,既是愤怒又有无比的哀伤。她一步步的走到萧塔不烟的面前,冷冷的盯着她,盯了许久,一言不发。
“飞、飞狐儿,你要为我证明,真的不是我!”萧塔不烟都急哭了,在哀求。
“王妃,告诉我——是不是她?”孟德走到萧玲珑身边,沉声问道。
萧玲珑紧紧的咬了咬嘴唇,闭上了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就是她……”
“不!——我没有!!”萧塔不烟歇斯底里的大叫,“飞狐儿,你为何要如此害你姐姐?!”
“贱妇,还不住口!!”孟德大怒,大步上前一个嘴巴子就将萧塔不烟甩到了地上,并将她一脚踩在了脚底下,“我不管你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只要你害了我家兄弟,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纳命来!!!”
“咣——”的一声龙吟之响,孟德长刀出鞘!
“啊——”现场响起惊叫一片!
大宋的将军,要当众斩杀辽国的皇后了……这、这也太耸人听闻了!
“孟将军快住手!!”好多人反应得快,急忙来劝,“杀不得、杀不得啊!”
“滚——”孟德雷吼一声,双手执刀,就要对着萧塔不烟的头胪斩下。
突然之间,一个人影一晃,生生的挡在了孟德的面前。那柄刀的刀锋,直接挨到了那个人影的额头之上,斩碎了秀发几许。
萧玲珑伸开双臂挡在了孟德的刀前,“七哥,你现在不能杀她!”
“王妃,你!……”孟德自己都是大吃了一惊,急忙收刀,“你这是何故?”
“此事干系十分重大,萧塔不烟身后肯定还隐藏着许多惊天的秘密。还有,你难道不想找她问出解药,救了洛阳王的xìng命?”萧玲珑说道。
孟德恍然回神,松开脚一手就将萧塔不烟从地上提了起来,一只手擒着她的衣襟如同拎一只小鸡那样将她提得双脚离了地,“贱妇,你先交出解药,我留你全尸!”
“真、真的不是我!”萧塔不烟双眼紧闭眼泪长流,双手抓着孟德的手腕,却怎么也瓣不开一丝松动。
“七哥,交给我吧!”萧玲珑说道,“你去主持大局。”
孟德狠狠的咬了咬牙,一把扔了萧塔不烟,恨恨道,“王妃,永远别忘了洛阳王是你的什么人!她又是什么身份!”
“小妹心中自然有数,七哥请放心。”萧玲珑的一双眼圈也是红的,强忍眼泪轻声道,“来人,将她带走。”
“是。”萧玲珑身边的女卫一拥而上,将萧塔不烟擒住,先行带走了。
孟德搬来一把大椅子重重的放在了会场的zhōng yāng,大马金刀的往中间一坐,怒目瞪着在场的所有人,“今rì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否则,以卖国罪论处,抄没全家老幼不留!”
这算得上是私设公堂无礼霸道之极了。但是满堂文武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反对。有什么办法,人家兵权在握杀伐随心。方今乱世,谁手上有兵权,谁就是最大的爷。
孟德这段话显然是说给在场的宋人听的。转头一看,他瞟到了完颜谷神及一般金国的使臣们,还有西夏的使节人等。于是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谷神面前,几乎是跟他鼻子对着鼻子,闷声道:“也只好委屈各国的使臣宾客,在洛阳宫里羁留数rì。待查明凶手之后,方可放行。”
“愿听孟将军号令,绝无二话。”完颜谷神很淡然的答应了。他不能不答应,稍有半句差池,这下毒的嫌疑就很有可能落到金人的头上。眼下这样敏感的关头,完颜谷神可不想自己往刀口上撞。
西夏人不等孟德开口来说,也迅速的答应了。
“来人,送诸国贵使到偏殿歇息。好生伺候。”孟德下令。
各国使者依次而去,铁甲卫士环环包围,哪里是护送,分明就像是押解。
余下的大宋官员宾客们,也陆续被分离到各处安顿。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离开洛阳宫了。
料理完宴会现场,孟德长吁了一口气重重的坐到了大椅上,浑身都汗湿透了。
白诩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难为七哥了。今rì之场面确实凶险,诸多危机极有可能一触即发。非七哥,不能镇住之rì之局。”
“我也是勉为其难了。”孟德苦笑,“我那兄弟太看得起我,总在紧要关头把担子扔到我肩上。他也不瞅瞅孟某人有几许能耐。若能比得上他一半,也不至于如此窘迫了。”
“七哥过谦了。若非是你的大智大勇与杀伐果断,主公断然没有今rì之势。七哥对主公、对我们这些兄弟、乃至于对整个大宋国来说,都是至关重要啊!”白诩由衷了赞叹了一番,又道,“如今看来,一切皆按主公所料那般进行下去了。现在关键就看萧郡主姐妹俩的发挥……说实话,那个萧塔不烟是否值得信任,我还真是捏了一把汗。”
“我对她一点也不了解。”孟德小声说道,“但我信得过我的兄弟。他决定的事情一定不会有错!”
“说得也是……”白诩深吸了一口气,“那么接下来,小生负责看护官家与百官及诸国使臣。七哥,有劳你统领洛阳兵马,保一时之太平了。如今这非常时期,你我都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啊!”
“我知道了。”孟德极是疲惫的躺在椅子上,眼睛都闭起了。蓦然他一下弹坐起来,“老爷子呢?”
白诩微微一笑,“他人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朱雀也不见人?”孟德很是好奇。
白诩笑得越发神秘,“七哥方才不是见到她了么?”
孟德恍然一怔,“你是说……”
“天机不可泄露。”白诩笑眯眯的摇着他的扇子,满副智珠在握的情景,“接下来你我按部就班,就按主公所设计的那样铺阵下去吧!”
“好!”
第281章 为之乱舞
夜深了。
洛阳宫蓬莱殿,里里外外兵甲林立灯火通明,一派紧张肃杀之相。数名御医在大门口鱼贯出入,每人都一言不发。官家赵桓带着皇后、太子都到了殿外,和孟德、白诩等人一起守着。
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没有任何人随意说一句话。
此刻,赵桓的心情最是复杂。从私人感情上讲,没有哪个君王愿意做傀儡,愿意自己的君权被分割;赵桓,是这世上最有理由痛恨楚天涯的人。楚天涯若是死了,赵桓理当手舞足蹈的大笑才是。
可是从客观上讲,赵桓又觉得自己对楚天涯恨不起来。若非是楚天涯先后在太原与东京多次力挽狂澜击败金兵,赵桓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还能不能穿着这身龙袍坐在龙椅之上。再者,此前的太上皇与康王赵构的薄情出走,与楚天涯的迎驾西幸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在相处之中,楚天涯也是时时处处都有意在照顾他这个官家的尊严,并没有做出任何忤逆之举。
经过这么多时rì的相处,赵桓心里对楚天涯有了一个清晰的定位:他是权臣,但他不是祸国殃民的jiān倿;他是乱之枭雄,但他又是拯救这个国家与民族的英雄!
如果现在楚天涯真的毒发身亡了……赵桓自忖,他完全没有能力与把握驾驭眼下的这个朝堂与所有的军队,更无力处理眼下暗流汹涌的对外外交。甚至有可能,只有这边楚天涯的死讯一传出,杭州那边就会立刻自建朝廷分庭抗礼。到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地不知道涌现多少反王,在外虎视眈眈的金国、西夏,必然趁大宋内乱之时侵略而来……
到那时,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赵桓头一次的感觉到,他是如此的需要楚天涯这个令他在睡梦里都在痛骂的人;大宋的社稷与子民,是如此的依赖这个毁誉参半的枭雄人物!
“楚爱卿,你一定吉人天相,安然无恙的!”赵桓都在低声的念叨,求神拜佛了。
他的皇后倒也聪明,听到官家这么一念叨,索xìng就拉着太子在蓬莱殿前的大香炉前跪下,五体投地的跪拜满天神佛,求他们保佑洛阳王平安无事。
孟德与白诩等人看在眼里,沉默不语。不管皇后与太子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一直以来,官家赵桓的表现倒是不错。孟德等人对这位儒弱无能的大宋官家虽然没有好感,但也谈不上厌恶。从私下为人来说,赵桓倒是个温文尔雅、博学勤勉之人。
时间慢慢的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眼下最难过最紧张的,莫过于赵桓等人与那些不知情的晋军老兄弟们。此刻看到那些焦躁不安的勇猛军士,赵桓心里的担心又多了一层——万一楚天涯真的有什么意外,这些刀头舔血的猛士为了替他们的主公报仇,却又找不出凶手,还不都得狂xìng大发滥杀无辜,将整个洛阳宫变成阿鼻地狱啊?
“孟、孟爱卿……”赵桓有些紧张的说道,“不如你进去探视一回,洛阳王是否无恙?”
“微臣不敢进去。”孟德冷冷的答道,“如若因为微臣的莽撞而惊吓到了诊病的御医而误了洛阳王病情。微臣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自己砍的。”
吓得赵桓浑身一哆嗦,他强颜欢笑道,“洛阳王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唔,这些从太原一路追随洛阳王南下的军士,果然英勇威武!”
“陛下放心,微臣会约束好他们的。”孟德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有点不耐烦的应了一声。
“嗯,这就好、这就好……”赵桓都在擦冷汗了。
这时,萧玲珑跟在一群御医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看她脸sè苍白神sè晦暗之极,大多数人心里都狠狠的堵了一堵。
“王妃,洛阳王情况如何了?”赵桓几乎是急不可待的上前去问。
萧玲珑双眉紧拧轻轻的摇了摇头,“所有御医都查验不出,洛阳王所中何毒。自然也就无从解起。”
“啊?!”赵桓惊叫一声,手脚都慌乱了,“那该如何是好?!”
孟德大步上前,“贵人也不行吗?”
萧玲珑的眼泪都到了眼眶边了,强力的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已经哭到晕厥了。”
“啊——苍天哪!”赵桓彻底慌神了,双臂举高仰天长啸,双膝也跪倒在了地上,恸声哀号道,“求求你,救一救洛阳王吧!朕的江山,不能没有他、大宋的万千子民,也不能没有他啊!!!”
这巨痛之情,发自肺腑,倒不像是在作假。赵桓这一叫便惊动了许多人,在场许多束手无策的御医们吓得魂不附体,最先跟着跪倒下来跟着一起叩求;那些就近戍卫的晋军军士们听到,差点就要当场炸了锅哗变开来,冲进蓬莱殿里、闯到楚天涯的病榻之前看个究竟。
“谁敢乱动!!!”孟德怒吼一声,所有军士又都强忍住内心的震荡与哀痛,回了岗位。
白诩急忙将官家赵桓从地上拉起来,小声劝道,“官家切勿如此,否则容易生变。”
赵桓浑身一机灵,心想是啊,万一让外面的人知道洛阳王没救了,那还不得天下大乱、外敌入侵?
于是赵桓急忙将皇后与太子都拉了起来,并当场下了一道谕旨,严令封锁蓬莱殿的一切消息;有泄露半点者,斩无赦!
“如今看来,想要救得洛阳王,只能从下毒之人的身上入手了。”白诩双眉紧拧的说道,“王妃,你觉的呢?”
萧玲珑一样的表情严肃,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但她死活不承认是她下毒。”
“交给我!”孟德闷哼了一声。
众人皆是表情一变,心里那根弦就绷紧了。谁都知道萧塔不烟是辽国的皇后与使臣,也是萧玲珑的亲姐姐;交萧玲珑来找他逼要解药,是理所应当;但如果交给孟德这个黑面阎君,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于是,所有人的眼光都凝聚在了萧玲珑的脸上。
她面露难sè,但终究是果断的点了点头,“有劳七哥了!”
孟德二话不说大步就走了,直奔关押萧塔不烟的地处。
“郡主有孕在身,不可cāo劳紧张过度,不如先去歇息。余下事情,交由白某来处理吧!”白诩小心的说道。
“不必了。我一定要回去陪着洛阳王。”萧玲珑十分坚决的说道,“他若有恙,我亦不活——有劳军师陪伴官家好了!”
“好吧……”白诩也不好多说,目送萧玲珑回了蓬莱殿。
稍后,白诩也就将官家与皇后一并送回皇宫歇息。蓬莱殿这里,只剩阿奴率领众军士把守。
不久,牢房里传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声惨叫,在这寂静又压抑的夜晚传得许远,几乎连蓬莱殿的军士都听到了。不用猜,肯定是孟德在对萧塔不烟进行严刑拷打,逼问解药下落。
今晚留在洛阳宫里的人,无不心弦紧绷心情压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天榻了一边去;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最为坐立不安的,当属西夏与金国的使臣们。大宋国的第一权臣突然身中剧毒,生死难卜。如果他被救治回来,眼下局势便可瞬间趋于稳定;反之……那便是一场天下大乱的开始!
完颜谷神背剪双手看着窗外的墨sè苍穹,脑海里飞快的盘算。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眼下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设下的局。可是左思右想,谷神实在是想不出破绽在哪里。而且眼下正当非常时期,如果楚天涯突然倒下,将极不利于宋朝的对外外交,大宋的朝廷会一度陷入停滞,军队也有可能出现群龙无首之状,并有可能导致大宋南北分裂,引发一场巨大的内乱。
思前想后,谷神觉得今天的这一场突发事件,不像是做假,而是真的!——楚天涯,他冒不起这些险!
当即立断,谷神认为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摸清蓬莱殿那边的情况,搞清楚楚天涯的生死或者病情。并且,不惜一切代价,要将这里情报送给黄河北岸的完颜宗翰!
如果楚天涯中毒是真、如果他最终毒发身亡,那眼下无疑是一个彻底翻盘的最好机会。洛阳乱,大宋的朝廷无主军队混乱。而且,两国刚刚签订了和盟约书,大宋的军队已经开往河北接管州县。洛阳宫里发生的事情,外界还并不知情;这会导致黄河沿岸与河北一带的宋军掉以轻心疏于防范。若是宗翰在这时挥师杀过来,将有极大的把握能够端了洛阳彻底灭了大宋。
“天助我也!”完颜谷神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
与此同时,西夏国的使臣们也几乎在与完颜谷神想着同一件事情。如果楚天涯在这时候暴毙,那么大宋国无异于是榻了半天边去。如果金国趁这时候挥师南下想要一举铲平洛阳灭了大宋,将有极大的胜率。
大宋若亡,接下来肯定要轮到濒临大宋的西夏国!
西夏的使臣们想到此处,心里的想法几乎就和赵桓一样了——楚天涯,你什么时候死都行,但千万别在这时候死啊!要死,你也先和完颜宗翰死磕一场、各损大半兵马斗个鱼死网破了再死,那样才最好。你现在去死算什么事?那不是要拖整个大宋和我们西夏国一起陪葬吗?!
西夏的使臣是真急了。他们的人也摸到了蓬莱殿来想要打听洛阳王的病情,但被守卫这里的虎贲军士毫不留情的挡住了。这时,他们便听到了萧塔不烟发出的惨叫,一阵阵毛骨悚然。
并不太笨的西夏人这时大约已经能够确定,这毒真是萧塔不烟下的。因为西夏人对于萧塔不烟的来此意图是相当清楚的,她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杀了楚天涯,让大宋陷入乱局。想到这些西夏的使臣差点把肺都气炸了,心里一个劲的骂萧塔不烟——你个愚蠢之极的女人,要谋害楚天涯也不是这时候啊!前番行刺失败,就该是要走第二步棋,唆使大宋与女真全面交战,我们再坐山观虎斗,待其两败俱伤我们再来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倒好,我们明明走到了第二步棋,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却还在玩第一步棋!……真是气死人了!
此刻,最想杀了萧塔不烟的恐怕不是那些要给主公报仇的晋军军士了,而是西夏使臣们。
……
蓬莱殿外,洛阳宫内,全乱了套。没有一个人,能够安心入眠。
可是在蓬莱殿里,楚天涯却在呼呼大睡。在他身边,还躺着一个浑身**|身材火爆之极的美女,贵人。
二人都一同发出有节奏的轻微鼾声。扮作萧玲珑的朱雀与太yīn、太常分明站在楚天涯的卧寝之外,眼睛都不曾多眨一下。在往外出了蓬莱殿的寝宫,再有除了何伯以外的八名青卫全部在场,一同严阵以待。
这样的阵势,可保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苍蝇飞进来也得碎作八瓣。
因此,楚天涯睡得极香。最近几天的婚宴他真是累坏了,再加上刚刚被贵人扑倒在榻上狠狠的折腾了一回骨头都差点散架,他的鼾声渐渐高亢了起来。
刚刚睡着的贵人都被他吵醒了,眯了眯眼睛,她在楚天涯的脸上亲了一口,又像只懒猫一样继续趴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卧室之外倚门而立的朱雀不由得微然一笑,恰好被来回巡逻的玄武看到。
“你一个人偷笑什么?”玄武走上前来问。
“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就笑了。”没戴面具的朱雀微然一笑,一向心如寒冰的玄武都顿时感觉心里莫名的悸荡了一下。
他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你比当年,更有魅力。”
“是因为我现在的这个扮相,更像她了么?”朱雀淡然道。
玄武很难得的略微笑了一笑,“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你;在我们这些青卫的心里,你就是朱雀,无可取代,独一无二。你跟她,没关系。”
“是么。”朱雀似是而非的轻应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觉得有趣?”
“你想说,自然会说的。”玄武道,“你若不想说,主公也无法让你开口。那我又何必问?”
“我还是习惯你三天不说两句话的德xìng。你一但开口,不但咬文嚼字还废话连篇。”朱雀轻松的笑了一笑,说道,“一个男人心念一动,上下嘴唇一碰一敲,无数人为之陷入疯狂或崩溃,整个天下都为之乱舞。就在这时候,那个理当洞房花烛的男人却与不是新娘的另一名佳人尽享chūn霄,然后呼呼大睡——你不觉得有趣么?”
“不觉得。”玄武说完这句还撇了撇嘴,“还是巡逻比较有趣。”
“和你聊天,真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朱雀实在无语。
天亮了。
楚天涯醒了过来,贵人仍是趴在他身上酣睡,叫都叫不醒,推也推不开。无奈之下,楚天涯只好将她一脚踢开,然后自己起身穿衣。贵人被踹了一脚方才睁开一只眼睛怨恨的瞟了楚天涯一眼,闷闷的哼了一声,然后继续呼呼大睡。
朱雀听到房里的动静,方才走进来。
“飞狐儿,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楚天涯一边穿衣,一边下意识的问道。
“主公,我是朱雀。”朱雀应了一声。
楚天涯略微一怔,随即笑了,“抱歉,我一时失神。你与她实在太像……唔,外面情况怎么样?”
“孟德将萧塔不烟拷打了一整个晚上,估计现在洛阳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此事。”朱雀答道,“按理说萧塔不烟就算不死,也该是只剩半条xìng命了。稍后孟德会把受刑后的萧塔不烟公然拖出来示众,用以威赫其他的西辽契丹人与所有宾客使臣,尽可能的逼问解药。”
“我仍记得当初你与贵人、玄武刚进七星寨时的情景。那时候你是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女奴。”楚天涯笑道,“那么,化妆易容伪造伤痕这种事情,你肯定在行的,对吧?”
“主公放心,属下早已在萧塔不烟的身上,将这手段施展过一回了。”朱雀答道,“现在她就像是一个残废半死之人。任谁见了,也会触目惊心。”
“那就好。”楚天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西夏人与金人有什么动静?”
“完颜谷神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朱雀答道,“倒是西夏人十分心急的想要知道主公的情况。”
“这便对了。”楚天涯智珠在握的微笑道,“金人不敢轻举妄动,是怕下毒的嫌疑落到他们头上。他们在观望,他们一定会伺机而动,尽可能的将消息将去给完颜宗翰。西夏人则是真的担心我会出事。我若一死,大宋危机,唇亡齿寒,西夏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你们一定要把握好尺度,让他们尽可能的相信我是毒发难治,命不久矣。他们若是想往外面送消息,尽可能的阻止,但又不要完全阻死——给他们留那么一线,让他们十分艰难方能成功,这才逼真!”
“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朱雀抱拳应诺。
楚天涯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这话也只有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才能真的放心。”
朱雀微然一笑,算是答复。她的表情与眼神之中,流露出少有的温情与柔和。虽然只是稍闪即逝,但已经足以向楚天涯传达她心中所有的情感。
楚天涯凝视着她,由衷的说了一声,“谢谢你。”
“是我应该谢你才对。”朱雀轻然一笑,“不管怎么样,你让我感受了一回做新娘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十分美好。虽然这不是属于我的婚礼,但我已经十分知足了。”
“大清早的你们在那里说什么呀?”趴在睡榻旁边胡乱裹着被子的贵人,迷迷糊糊的嚷道,“主公,来抱抱嘛!我们再睡一会儿嘛!”
“这厮,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楚天涯苦笑,然后对朱雀道,“难为你今天继续扮演她了。记住,我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将死之人,只剩一丝气息了。在外人面前该要如何表现,就看你发挥了。此外……白诩那边有什么异样么?”
说到白诩,朱雀的眉头不自然的略微弹了一弹,“军师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但属下感觉,他与官家及皇后、太子等人,分外的亲密。那种亲密不像是装出来的……而像是,发自内心。”
楚天涯饶有深意的微然一笑,点了点头,“此事你心中有数便可,不必对任何外人道说。你继续替我留意他吧!”
“是。”
第302章 洛阳密报
清晨,洛阳宫仙缘殿,大门紧闭,铁甲环伺戒备森严。
名号极富诗意的这座宫厥之内,今rì紧张且肃杀,还极其血腥与残忍。
遍体鳞伤不chéng rén形的萧塔不烟,被铁链拴着拖了出来,扔在地上,奄奄一息。凡是前来参加洛阳王婚礼的诸国使臣与大宋文武百官,全都站在一旁屏气凝神,触目惊心大气也不敢喘。
全副披挂的孟德手中提着一条赤蟒皮鞭,脚踏在萧塔不烟的背上,沉声道:“这妖妇拒不交出解药,罪该万死!孟某人已经启奏官家,要兴兵血恨灭了西辽。待誓师之rì,便用她的人头祭旗!!”
众人无不吸了一口凉气。
要如此惩治一个女人,其实并非十分重要。孟德说要灭了西辽,这可就关乎天下大事了。众所周知西辽远在西域,与大宋相隔迢迢万里中间还夹着一个西夏国。如果大宋劳师远征,还真是很难有所胜算;再者,王师远征国内空虚,那不是给了虎视眈眈的完颜宗翰一个大好机会么?还有心怀不轨的西夏人,他们只要将大宋王师的粮道与归途切断,那大宋的远征兵必然全军覆没。
这显然是一个昏馈到家了的军事举措。
“孟将军请三思啊!”当下就有一些大宋的朝臣急了,但又怕触怒了黑面阎君孟德,因此只敢小心翼翼的进谏,“远征辽国,此举十分的危险……孟将军不妨与白|军师等人多作商议。或者,等洛阳王康复之后再作决断,才是最佳。”
“我用得着你这不懂军事的腐儒来教我怎么做事么?”孟德冷冷的把他顶了回去,“金国与西夏的使臣都在这里,他们都已与大宋盟好。唯有那西辽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屡犯我大宋天颜。前番这妖妇就曾派人行刺洛阳王,洛阳王念在两国邦交的大局与亲情的份上,未与计较;今次倒好,她居然又敢在婚宴上下毒毒害洛阳王。西辽如此处心积虑要与我大宋为敌,若不将其剿灭,何以平愤、何以立国?”
“话虽如此,但是远征西辽……”有些官员开始叨唠,却又不敢大声说。
孟德冷面寒霜的环视众人,突然抬手一指,“将这几个贼人予我拿下!”
吓得惊叫一片。
铁甲卫士上前,将几名追随萧塔不烟一路前来的契丹人拿下了。他们急的大叫,或用汉语或用契丹语,大声的求饶喊冤。
“要么,你们交出解药,可免一死;要么,你们一起给这妖妇殉葬!!”孟德厉声大吼。
那些人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哭爹喊娘,有两个更是被吓到尿屎齐出,拼命在地上磕头。
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能交出解药。
“拖下去,全砍了!!”孟德大怒的咆哮。
“是!!”铁甲卫士应了一诺,拖着那几个人就要走。
“慢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萧塔不烟,突然说话了。
“妖妇,你有何话说?”孟德一只手就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萧塔不烟虚弱得几乎眼睛都睁不开了,眯了一道缝儿看着孟德,脸上却露出一抹准笑,断断续续的说:“你不要滥杀无辜或是瞎费工夫了。到了现在这时候,就像你找到解药,楚天涯他没救了。”
“你说什么?!”孟德厉声怒吼。
众人则是惊呼一片!
萧塔不烟这话一说出来,无疑就坐实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毒的确是她下的;同时也揭露出一个更大的事实,那就是——大宋刚刚上位的权臣洛阳王,马上就要毙命了!!
“此毒,无人可解。包括下毒之人,也无法得解。”萧塔不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凄厉的笑容,断续的道,“我既然来了中原,就没想过再活着回去。他们这些人却是毫不知情的,你放了他们吧,就当是给楚天涯积一点yīn德,让他早rì投胎去吧!”
“混账东西!!”孟德大怒难休,双手将萧塔不烟高高举起,就要一把摔下。
“七哥息怒,且先住手!”突然一声喊,白诩快步跑来。
孟德生生的停住,“何事?”
“借一步说话。”白诩对他使眼sè。
孟德便将萧塔不烟放到一边,和白诩走到角落里,窃窃私语了几句。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完颜谷神莫名的冷笑了一下,心道:这个孟德太过冲动莽撞,全用个人情感来对待国家生死存亡之大事。楚天涯死后如果真是他来接位掌权,那南朝指rì可灭。……这个白诩倒是个人物,他定要是阻止孟德现在杀掉萧塔不烟并阻止他远征的。兄弟之仇,私也;国家危亡,公也。如果孟德不听劝说一意孤行敢劳师远征攻打西辽去为楚天涯报仇,那南朝就真是死定了!
“不行,我一定要将这个妖妇千刀万剐!!!”孟德突然一声怒吼,将白诩还推了一把然后大步走回来,拔刀出鞘就要对萧塔不烟斩下去。
“七哥万万不可!!”白诩一个赢弱书生急忙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孟德与萧塔不烟之间,苦口婆心的道,“萧塔不烟的确该死,但不能这样死!主公之仇是要报,但不是现在劳师远征攻打西辽,这样去报!——七哥,你这样做会毁了主公留下的所有东西的!他若是知晓了,定然万般叹息!!”
“你胡说什么!”盛怒之下的孟德将白诩一把推开,再次扬刀要亲手砍了萧塔不烟。
“七哥,住手!”
全场一片肃杀与寂静之时,一记女声突然响起。孟德手里的刀生生的停住。
众人扭头一看,萧玲珑来了。
孟德怔了一怔,慢慢的收刀回鞘,但却仍是怒瞪着萧塔不烟,不去正眼看萧玲珑。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萧玲珑走到孟德面前,轻声道:“把她交给我。”
孟德狠狠的咬了咬牙,极是不甘的对着萧塔不烟怒瞪了几眼,闷哼一声,扬长而去。
白诩和许多在场的大宋朝臣们,由衷的长吁了一口气。
“都请散了。”萧玲珑看着躺在地上快要半死的萧塔不烟,淡淡道,“这既是大宋的国事,也是我家的家事。这件事情,交由我来处理。”
众人都默然无语,慢慢散去。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萧玲珑的姐姐在新婚之rì要毒杀她的丈夫……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也会受不了。于是,不少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萧玲珑,心中一阵叹息。
“军师,入夜之前,我会给你一个交待。”萧玲珑说道。
白诩轻轻的点了点头,“王妃有孕在身,还请多多保重。”
“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把腹中的孩儿生下来的。”萧玲珑坚定的说道,“他是洛阳王的骨血,将来,要继承他的父王之志,成就一番丰功伟业。你看,他还没有出生,就陪着他的父亲与母亲经历了这样的惊涛骇浪。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是一个如他父亲那般神武英明的洛阳王!”
朝廷封授楚氏为王,食邑洛阳世袭罔替!
萧玲珑的这个话,让许多原本都在外殿外走的人,停下了脚步。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的认定:看来洛阳王楚天涯,是真的命在旦夕、或者说,真的已经死了!
从孟德、白诩,萧塔不烟再加上萧玲珑这些人今天所有的表现来看,都是在证实这件事情!
……
离开仙缘殿的所有人,在铁甲卫士的严密监控之下回到了居所,任何人不得离开半步。
洛阳王暴毙,大宋的天,又要变了。这对大宋、金国、西夏、辽国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惊天大事。
虽然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消失证实这件事情,但大家都心中有数,对于洛阳王之死,朝廷是肯定不会急于发丧的。否则,势必引起巨大的风波,甚至引发诸国混战。刚刚经历了一番大动荡与生死之战的大宋,很难再挺过这样的惊涛骇浪。至少在明确楚天涯的接班人与稳定内部局势之前,大宋的朝廷肯定不会给洛阳王发丧。
现在苦就苦在,楚天涯没有亲自指定接班人,膝下也没有子嗣。因此,他留下的王位与权力肯定会引起一番剧烈的争夺。现在看来,最有可能接过洛阳王之鞭的,就是孟德与白诩。眼下孟德有人缘有兵权,他与楚天涯的关系是他最大的本钱;白诩有能力有威望,他在晋军班底中的地位与受支持率,是他最大的倚仗。
很多人猜测,不等楚天涯入土,白诩与孟德之间必然会酿出许多新的冲突与争夺,就是闹到翻脸成仇兵戎相见也有可能。如此,便有可能引发晋军内部的大分裂,洛阳与大宋的朝廷都陷入混乱之中。那么,远在杭州的太上皇与近在黄河北岸的完颜宗翰,机会就都来了!
仙缘殿这么一闹,楚天涯命在旦夕或是已经身亡的事情,几乎已经被坐实。洛阳宫里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算盘。其中最为焦虑与忧心的,莫过于西夏人与女真人。
西夏人的想法很直接,楚天涯一但倒下,洛阳必乱大宋必乱,很有可能被女真人趁虚而入,就是灭国了也有可能;虽然西夏从来就没有把大宋当作是朋友,但是大宋莫亡,西夏必然不保,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因此,西夏人现在比宋人更加担心大宋因此而败。
仙缘殿一会之后,西夏使臣终于按撩不住了,跑去求见白诩,说请求放他们的人回国报信,尽快调动军队至河东黄河沿岸,镇摄完颜宗翰的军队,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劝,趁洛阳之乱而南侵。
白诩婉言拒绝了,理由是金国已经和大宋盟好,定然不会再起刀兵。相反,如果西夏突然出兵,反倒容易引发争端酿出战争。
西夏使臣知道白诩这是信不过他们,因此赌咒发怨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白诩来看,但白诩就是不为所动,死活不放西夏人离开洛阳宫。
西夏使臣没辄了,回去后左思右想把心一横:白诩你这个白痴,你会害死宋国与西夏两个国家的!好,你不放我,我就自己想办法送信出去!!!
于是,西夏人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尝试逃出洛阳宫或是将信息传递出去。
就在西夏人竭力逃跑与报信的同时,完颜谷神和他手下的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在明,诸国使臣都有铁甲保护与监视;在暗,有青卫在负责监视他们。西夏与金国使臣固然能够躲开那些铁甲卫士,但却始终逃不过青卫。躲在暗处的青卫看到他们的一些举动暗笑不已,然后将消息报知了朱雀知道。
“呵,他们终于按撩不住了。”慵懒的躺在床上的楚天涯笑了,对朱雀道,“你们今天在仙缘殿里的那出戏,着实演得不错。只是苦了萧塔不烟,她一介女流还是一国之后,居然被七哥踩在脚底之下,受尽凌辱吃尽了苦头。”
“和保护诸国使臣失去了xìng命的军士相比,她算是幸运的了。”朱雀淡淡的道,“主公,所有事情都在按计划进行,一切都显得十分顺利。但属下心中一直有个隐忧……这也太顺利了。”
楚天涯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朱雀与他对视了一眼,眉宇微沉小声的道:“属下建议,主公还是多防一手。”
楚天涯略微一笑,“你有办法?”
“当然。”朱雀凑近了一些在楚天涯的耳边耳语。
“听起来不错。”楚天涯面带笑容的努了努嘴,“好,就依你的来办!”
“多谢主公!”朱雀喜笑颜开。
楚天涯笑了,“很少看到你这么开心。”
“这样做,你会更加安全一点。”朱雀明显是轻吁了一口气,“我当然开心了。”
三rì之后,黄河之北。
完颜宗翰带着几名骑卫,正在黄河滩涂上怒马奔腾,引弓shè猎。
今rì一大早,完颜宗翰就出来打猎了。到现在已经收获了极多的猎物,但他好像还没有半点回去的意思。实际上最近好多天来,他一直都这样每天打猎,rì出而出rì落而歇,乐此不疲。
表面看来,完颜宗翰这位三军统帅已经有点迷恋于玩乐,疏于职守了。只有他的一些近卫知道,他们的狼主最近心情很坏,是在借打猎杀戮,来平息内心的焦躁与怒火。
也难怪,完颜宗翰南征已逾半年,除了白捡一个楚天涯扔下的太原,寸功无建。本待打过黄河横扫中原,却不料遇到刘子羽这样一颗横空出世的硬骨头,死活挡着他,让他寸步难进。抢渡之战打得正火热,宗望却在梧桐原那边莫名的败了,导致大金国全盘被动,不得不停止眼下这场战争。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偏偏完颜宗望这个金国二太子还被楚天涯生擒了,这可就直接触动了大金朝廷的核心神经。众所周知,宗翰与宗望是大金国目前的两根顶梁大柱。宗望一倒,宗翰便一枝独秀。如果宗翰能在这时候反败为胜横扫中原报仇血恨,当然是上好的结局。那样的话,宗翰就将成为大金国未来当一不二的第一统帅,无人可与之比肩。
可是在那之前,宗翰不得不掂量一下金国皇帝的心思。在皇帝的心里,是肯定不想看到有谁一枝独秀与朝堂或是军队的,再加上宗望与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宗翰不得不先想办法把宗望从南朝那里弄回来再说。
如果他没有百分之百必胜的把握就贸然对南朝发动复仇之战,那么朝廷与皇帝必然以为宗翰是要落井下石害死宗望,从而达到独霸军权的野心。如果战又不胜,那他宗翰这辈子也就活到头了!
因此,现在普天之下最纠结最郁闷的人,非完颜宗翰莫属。他有一万个心思想要跨过眼前这条并不壮阔的黄河;但又有一万个顾虑,不敢轻举妄动。
进退失据,身不由己,宗翰心里的苦恼很少有人能懂。因此目前,他只能先等。等朝廷派出的使臣先与大宋和谈,能够先把宗望换回来并赢得喘息之机当为最好;要报仇,以后也有机会。如果和谈不成南朝不放人,那么宗翰也就有足够的理由和借口,渡河而战了!
“叭——”
一声脆响,宗翰手里的雕弓断了弦。
“换弓!”宗翰沉声怒喝一手将断弦之弓给扔了。随从急忙又送上一把暂新的骑弓。
“继续!”完颜宗翰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今天他比往rì更加焦躁与怒急,都已经拉断了三把弓了。
“狼主——”远处奔来一骑快使,十分仓皇急切。
“何事?”
“有洛阳密报!专程狼主麾下!”
“洛阳密报?”完颜宗翰好奇的接过密信展开一阅,顿时表情大变,“这怎么可能?!”
“属下已经请狼牙卫队鉴定,这的确是狼牙今年新启用的暗号笔记无误!”
完颜宗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密信紧紧拽在手心里,“楚天涯,居然就这么死了,被萧塔不烟那个契丹妖妇,下毒毒死?……我不信!!”
第303章 假戏真做
天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有人故意在墙上挖了暗眼主动要让这堵墙透一点风出去。
楚天涯遇刺的消息,终究是不胫而走在仕民军队中交相传递。整个洛阳一片哗然,陷入了无边的惶恐与不安之中。
虽然朝廷没有正式宣布这一消息,但从洛阳宫近几rì的表现来看,极有可能这是事实。因为眼下正在举行洛阳王的大婚之典,皇宫与洛阳王府里应该是极为热闹宾客往来不绝才对。但是这几天来,皇宫与洛阳王府一同紧闭,虽然晚上依旧有烟花放起,但是那些往来巡逻的军士比平常多了数倍,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紧张肃杀的气息,无疑都在给楚天涯遇刺一事增加佐证。
人都有这样的心理,越是神秘的东西,却喜欢去猜测,想要弄个究竟。对于楚天涯遇刺一事,朝廷越是遮遮掩掩秘而不宣,洛阳的谣言越是传得凶猛。开始还只是街头巷尾的臆测与猜想,传到后来就有鼻子有眼了,就差把洛阳王遇刺的细节全都搬到瓦肆里演两台戏、说两段书了。
无边的谣言与恐慌情绪开始在洛阳城中漫延。很快就传到周边,人心一片惶惶。
谎言被一百个人说一百遍,就容易变成事实,甚至是真理。
现在看来,除了一直隐而不发的大宋朝廷,所有人都知道——大宋的洛阳王已经死了!
民众恐慌了。
军心浮动了。
洛阳宫,却依旧四门紧闭,除了大队的兵马凶巴巴的往来逡巡,不见其他的半个人出入。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洛阳宫在关闭了七rì之后,终于打开。朝廷放旨出来僻谣,说洛阳王在婚宴之上因为饮酒过度突然病倒,现由御医rì夜医治与救护已无无恙,不rì即可康复如初——洛阳军民不要以讹传讹的听信谣言、更不必惶恐慌张!
朝廷是出来辟谣了,但却显得那么无力——要想辟谣何需圣旨?直接让洛阳王现身一见不就行了吗?
于是,这则圣旨非但没有起到辟谣的效果,反而让洛阳的民众更加相信,洛阳王楚天涯是真的已经死了;朝廷只是为了稳定人心,才做出此等掩耳盗铃之举!
圣旨一出,洛阳果然是真的乱了。
很多达官显贵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出洛阳另觅生路——傻子都想得到,洛阳王一倒朝廷必乱,离此不远的女真大军随时有可能趁乱杀来。而且,就算没有外敌,洛阳内部也会发生极大的争端,难保什么时候就要酿出内战。总之,用不了多久,洛阳就会乱了套、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达官显贵要出逃,普通的民众自然也就坐不住了。女真人还没有打过来,洛郡上下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时,洛阳宫里再次传出消息——官家将要结束西幸,回归东京。
这一举动,再一次触动了洛郡军民的心:连官家也要逃,看来洛郡是真的不安全了!
于是,洛阳更乱了……
这一幕幕,全都落在了黄河北岸完颜宗翰的眼里。如果说当初他刚刚接到信报时半点也不相信信报的内容;那么现在洛阳的情景,让他不得不信了。
“难道楚天涯,真的死了?”完颜宗翰不下一千次的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千军万马都杀不死的那个山贼,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死于一名妇人之手!
无数的智囊与将军一起来劝完颜宗翰,说眼下南国大梁方倾没了楚天涯这个主心骨,洛阳内部乱作一团,军队无人调度指挥,权力分配争论不休。何不趁南国洛阳之乱杀将过去报仇血恨,是为良机。
一但错过,再无第二次!
完颜宗翰这样的统帅,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良机”。但是对于楚天涯之死,他十分的怀疑——除非亲眼见到楚天涯的尸首,否则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件事情。再联想到以往楚天涯对他的种种使诈,越发让他心中狐疑不休。总感觉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惊天的yīn谋。谁踩进去,都将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洛阳把完颜宗望放回来了。与之一同回来的,还有女真使臣完颜谷神。他们不仅带回了宋金两国签订的和盟约书,也带回了楚天涯真正的死讯!
“二殿下,南国在这时候放你回来,他们就不怕泄露了消息,让我趁机杀将过去?”完颜宗翰十分的怀疑,问宗望道。
“那是因为,他们不能不放了。”宗望气定神闲的道,“以往有楚天涯在,他能压住一切;现在楚天涯不在了,南朝一直密不发丧,以为这样就可以稳住局面。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这样的事情能一直瞒下去么?——楚天涯一死,南国必乱。他们现在十分担心我们大金国趁此发兵,报仇血恨。因此局势逆转,以往是我们想要求和;现在,是南国想要求和,他们还敢不放人么?——谷神只需对大宋的官家三言两语,他们就不得不放人了。否则我们就敢当众撕了和盟约书,与之兵戎相见!”
完颜宗翰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终于烟消云散。
他拿起了那纸和盟约书,突然放声哈哈大笑,然后当众将它撕成了碎片。
“让它见鬼去吧!!”
次rì,九月初三,yīn,大风。
无数的艨冲舰船出现在了黄河北岸。杀牛宰马祭神之后,完颜宗翰一声令下,三十余万女真大军如蝗如蚁一般,往南岸涌来。
这是完颜宗翰抵达黄河以来,发动的最大规模的一次渡河之战。在此之前,他几乎砍光了附近所有的山林用来造船,没有一刻停歇过。到现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船支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他的军队运过黄河而去。
宋金两国之间的第三次大战,终于爆发了!
……
此时此刻,洛阳宫,玄武门。
孟德正全副披挂的骑马从门口走过,一阵寒风猛然吹至,他突然感觉一阵头昏眼花,摔下马来。
左右护卫慌忙上前将他扶起,卸衣甲、掐人中、叫军医,费尽解数总算将他救醒。
“孟将军,你太累了,赶紧去歇息!”军医苦口婆心劝道,“你都有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如此下去,身体必然累垮。今rì无论如何,你要卸甲歇息一晚。”
“孟某不能歇啊!”孟德长叹一声,“时局纷乱有如累卵之危,孟某一但倒下,洛阳就真的完了。”
“不是还有白|军师与萧郡主在么?”
孟德摇了摇头,“军师另有要务在身,郡主身怀六甲……不用说了,扶我起身,披衣上甲!”
众将都一同来劝,无果,孟德执意要继续上马去洛阳宫里亲自主持大局。
正在这时,白诩来了。众将便都退下,肯求军师劝服孟德休息一晚。
“七哥,你何必如此作贱自己?”四下已无旁人,白诩小声的说道,“你明知道主公这是使的一出计策,他并没有真的亡故,迟早便要水落石出云开雾散的。”
“越是这样,孟某越不敢调以轻心。万一在哪处露了破绽或是疏忽大意了,就会坏了他的大事啊!”孟德也小声的道,“黄河那边可有动静?”
“暂时没有。”白诩拧了拧眉头,“但我相信,完颜宗翰就快坐不住了。九月初三,是主公与我们约定的rì子。小生算来,完颜宗翰也是差不多要动手了。只要他敢动手,等着他的就是一张恢恢天网。三十余万大军,瞬间灰飞烟灭!”
“但愿如此……”孟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我最近几天,颇感有心无力。或许我真是老了,干不来这些事情了。等这件事情完了以后,我就准备向主公辞请卸甲归田,带着小艾去太原老家过清平的rì子。”
白诩蓦然一惊,“七哥何出此言?”
孟德笑了一笑,“其实我一向胸无大志,争霸天下冲锋陷阵,皆非是我所爱所长。当初我在青云堡聚啸,也只是因为众人抬举信任,孟某盛情难却只得勉力为之。后来青云堡覆没了,我的新婚爱妻与众多乡邻一同**,与青云堡一同灰飞烟灭……从那时候起,孟德就已经生无所恋,生无所想。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可能的帮我兄弟做一些事情。现在他已经登峰造极身边更是人才辈出,我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粗人,帮不上他什么忙了。当然,让我坚定这个念头的,是小艾。她……她对我真的是一往情深。我想用我这一生余下的所有时间来陪伴她,好好待她。”
“七哥……”白诩叹息了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一切,都等眼下的大事结束后再说吧!……不如小弟陪七哥小酌两杯稍作歇息。待晚膳时间过后,我们再一同去洛阳宫里。”
“也好。”孟德没理由拒绝。
二人叫军士取来了一些酒菜且聊且饮。酒过三巡,孟德不肯喝了,怕喝酒误事。于是二人一同上马去往洛阳宫。
走在半道上,孟德只感觉浑身发冷头昏眼花,眼看着又要摔下马来。白诩在他旁边看得真切,大声叫道:“七哥,你怎么了?”
这一声还未落音,孟德突然大叫一声翻身落马,口中喷出一股浓血!
“七哥!”
“孟将军!!”
众人急忙将孟德从地上扶起来,当场都吓坏了——孟德,七孔流血,一脸死气!
“怎、怎么会这样?!”所有人都吓呆了。
白诩抱着孟德大叫,“七哥,你醒醒——快,快叫军医!!”
这时原本昏迷的孟德突然大叫一声又醒了过来,双眼突出暴起还有鲜血迸流,一双手死死拽住白诩的袖子与衣襟,表情极度恐怖与愤怒,仿佛是要吃了白诩一般。
但是,他浑身都在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七、七哥,你想说什么?”白诩显然是被吓坏了,声音也在哆嗦。
孟德张了张嘴唇,仍是一个字也说不出。突然脖子一挺吐出一口浓血喷在白诩脸上,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就蔫了。
“孟将军!!”众军士凄惨的大叫。
“七哥啊!……”白诩声泪俱下的厉号,托着孟德后腰的一只手却迅速的往泥土里乱抹,将一枚极细的银针藏在了泥土之内。
待军医来时,孟德已经没有半分生气了。白诩叫众人严守机密不得泄露,以免惑乱了军心。在众将士的推举之下,白诩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孟德从楚天涯那里暂领的虎符令牌,接管了洛阳的兵权。
深夜,洛阳宫蓬莱殿。
这个时间正值卫士换岗,两拨人马在交割防务。这时,白诩与官家一同来了。
众军士有些愕然,官家怎么这时候来了?
“今rì官家,想要祭拜洛阳王。尔等在外守护,不许任何人打扰。”白诩下令了。
“是。”这样的命令,卫士们自然不会怀疑。虽然洛阳王的死讯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但是守卫蓬莱殿的这批晋军军士都是知道的。
于是,白诩领着官家带着五六名心腹卫士,走进了蓬莱殿里。
这是楚天涯出事之后,官家赵桓第一次进蓬莱殿。他不由得有点紧张发抖,在白诩耳边小声道,“白爱卿,你不是说楚天涯没事么?我们就这样闯进来,万一激怒了他如何是好?再说了,他身边还有青卫,个个非凡了得。我们区区几个人,能奈他何?”
“官家放心。楚天涯是在诈死;可是现在,他真死可以死了。”白诩淡淡的道。
“你、你何来把握,说这样的话?”赵桓站住不走了,胆战心惊的问。
白诩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微臣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官家请看,这是何物?”
说罢,白诩拿出了一面紫金令牌。
“这是兵符啊!楚天涯的兵符,怎么到了你手里?”赵桓惊讶的道。
白诩凑到赵桓的耳边,“当然是从孟德那里拿的。”
“他怎么会愿意把兵符给你?”赵桓抵死不信,一脸迷茫。
“那是因为,他不愿意,也得愿意了。”白诩神秘的微微一笑,伸手在赵桓的后背上轻轻的推了一推,“走吧,官家!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割下楚天涯的头胪,以祭我赵氏祖先在天之灵!”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不到太祖的子孙中,还有你这样出类拔萃、赤心报国的英杰!白爱卿……哦不,好兄弟,只待朕拿回大权重新亲政,你就是当朝第一首辅、大宋的太师!!”
“多谢官家,快请吧!”白诩面带微笑,信步上前,在前引路。
赵桓死命的吸气不停的给自己壮胆,把心一横,迈开步子跟上了白诩。
终于到了蓬莱殿的寝宫之外。赵桓一眼看到这外面站着十几名铁甲卫士,当场就吓到腿软,差点掉头就跑。
“官家不必慌张。这里所有的卫士,都是微臣的心腹。”白诩微笑的拉住赵桓,将门推开。
“吱哑”声中,这扇金漆红木的大门被推开,入眼映出一停若大的棺材。
里面,是一个灵堂!
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赵桓小腿肚都开始抽筋了,“楚、楚天涯就躺在棺材里?”
“当然不是。”白诩笑道,“他那么喜欢享受的人,怎么会躺在棺材里受罪?这里只是虚扎了一个灵堂,用来迷惑各路入宫刺探消息的探子的。和那一份圣旨一样,都是在yù盖弥障的让人相信楚天涯真的已经死了。说到这里,微臣不得不佩服,楚天涯的确是一个使诈的高手。如果不是深知内情,连我也会极有可能被他骗了。”
“是啊,是啊,如果不是你告诉朕内情,朕到现在都猜不到楚天涯是在诈死——他在哪里?”赵桓的声音在哆嗦。
“就在里间。官家请随我来。”白诩说完就上前走。
赵桓却站住了,不敢上前。
“官家,你怕什么?”
“朕……朕不怕,只是担心。”赵桓强作镇定的道,“楚天涯如此jiān诈之人,他身边还有那么厉害的青卫。好兄弟,你就真的能够确信……你已经治住他了么?”
“十分确定。”白诩信心满满的微然一笑,一把抓住赵桓的手往里走,“和孟德一样,楚天涯等人这些天来的饮食全是由我安排的。我在他们吃的东西里面加了一点东西,算不上是毒。但是只要他们吃得多了再加上饮酒,就必然会导致乏力头晕昏昏yù睡。连医师点查脉象,也查不出一个所以然,只会以为他们是劳累过度。这时候,如果再加上微臣的一记针灸……”
“怎么样?”赵桓突然很害怕眼前的这个白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满面惶恐。
白诩的左侧嘴角朝上轻轻一撩,露出一抹yīn冷之极的笑容。
“七孔流血,当场暴毙而亡!”
“嗞——”赵桓深吸了一口凉气,“好兄弟,你这是要做假真做啊!让楚天涯变成真正的……中毒身亡!”
“胆敢欺压君父、觊觎我赵宋江山,便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白诩轻哼了一声,“楚天涯的确是个奇才。他定下的这出计谋,足以消灭黄河以北的完颜宗翰,并让西夏人卷入战乱与金人杀作一团,还有刘子羽所率兵马半渡而击之,岳飞和焦文通率领的一旅奇兵从后包抄,大宋必将笑到最后。相信现在,正在渡河的完颜宗翰已经知道中计,想要拔刀抹脖子了。此一役后用不了多久金国就要灭亡,西夏与西辽这样的跳梁小丑,迟早沦为我大宋的阶下之臣。普天之下,只剩我赵宋的泱泱大势!——是的,这些功劳本该是全部属于楚天涯。可是现在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已经中毒身亡了。我们只好……坐享其成了!”
第305章 如你所愿
“嗬嗬!”楚天涯吃力的撑在床上发笑,“起初飞狐儿告诉我说你本是赵氏子孙而且一直心怀不轨,我还不大相信。好了,现在我为自己的掉以轻心付出了代价。白诩……哦,我还是称呼你赵伯诩吧!——这么多年来,你处心积虑的利用所有人,就是为了达到你自己的野心。我想问你,有没有那一瞬间,你也曾感觉到内疚与自责过?尤其是关山、焦文通、薛玉这样的英雄好汉,为你出生入死、为你两肋插刀的时候?”
“没有!”白诩斩钉截铁的厉声道,“山贼就是山贼,我是皇族,我的高贵与骄傲源自我的血统与灵魂,我怎么可能与你们同流合污一般见识?……愧疚、自责?让它们见鬼去吧!苍天既然让赵伯诩生在这个混沌乱世,就是要让他来立下一番丰功伟业的!所以这些年来,我从不沾惹儿女私情,从不因为个人感情的一时冲动而去做任何一件无益于理想与大业的事情!”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割情断义无yù无爱……很好!”楚天涯苦笑,“赵伯诩,你的确比我更具备枭雄之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枭雄也好英雄也罢,他都是人。如果连人xìng都泯灭了,那他得到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楚天涯,你住口!你这个比猪狗还要卑贱的草寇,没资格教训我!”白诩沉声喝斥道,“你败就败在你太过感情用事,太轻信于人。我也恰是抓住了你这样的xìng格弱点,才在一开始就极力的帮助你,要让你成为我手中最有力的一只傀儡。没错,你很优秀很出sè,你远比关山、焦文通和孟德这些人都要有造化。他们只是不成器的山贼,器量狭小眼光短浅,终其一生也只能是聚啸一方的山贼,成不了气候;天可怜见,上天嫌我赵某人势单力孤,把你楚天涯赐给了我。时至今rì,你终究是没有让我失望,你干得太漂亮了,你的能耐与成就让我都不得不羡慕与嫉妒。但是很可惜,现在你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接下来,便由赵某人替你完成,你未完成的一切!”
“你要杀我?”楚天涯一字一顿的沉声问。
“当然。”白诩面带微笑的淡淡答道,“你不死,我如何掌控全局?再说了,现在外面的人都已经知道你是个死人了。我现在就成全你,把这个谎言变成真实。只是一个顺水人情,你不用感激我的!”
“孟德,老爷子,飞狐儿,还有焦文通、岳飞这许多的兄弟,他们都是不会放过你的!”楚天涯咬牙切齿的道,“白诩你这个逆贼,你不会成功的!”
“哈哈!”白诩大笑,“楚天涯,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我赵某人会那么鲁莽行事,不顾后果么?——实话告诉你吧,我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结果了孟德,所有在场的人都还以为他是死于劳累过度或是急病暴毙;至于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与契丹的妖妇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孽种,现在,早该化为一截一截的焦炭了。很遗憾,现在时间很仓促。否则我真该让你亲眼瞧一瞧他们的尸首,也好让你安心上路!”
“白诩啊,白诩……”坐在床上了楚天涯痛心疾首的长声叹息,“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想要什么,大可以跟我直接说便是了,何必要闹到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你不就是想坐我的位置么,当初在青云堡的时候我就有意让你的,你为何不坐?到了今天,却又杀人放火的来抢……时至今rì,如果你开口想要,我任何会将洛阳王的爵位与太师的官位,包括我手中的兵权全部给你。只要你是真心想要保境安民、匡扶社稷。我真的愿意给你!”
“你知道你有多虚伪么?”白诩冷笑,“没有人愿意放出自己手中已有的权力与财富。你楚天涯也不要在我面前装什么圣人。很早开始,你就一直在防范于我。当年在小苍山你临阵换帅之时,可有想到过今rì?”
“是,当时我第一次听说,你是赵氏子孙。”楚天涯摇了摇头苦笑了两声,说道,“整个七星寨,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关山一人。当年你父亲过世,按理说你本可以名正言顺的下山吊丧。但你却秘而不宣,就是怕山寨里的人知道你的家世。于是你偷偷的跑下山去回了老家奔丧。大寨主关山无意之中发现,他也是出于关心与爱护,既没有阻拦你也没有告诉你,于是一路暗中相随保护,直到将你护送回到了老家。就是在那里,他无意中得知了你真实的身份——你想不到吧,白诩。你以为太原没人知道你的来历。但是关山在那一次的七星寨分歧之争准备下山投靠官府之时,就将这件事情暗中告诉了萧玲珑一个人。”
“呵!你们这帮山贼响马,尽干些偷鸡摸狗之事。”白诩冷笑,“也亏得他关山自诩英雄好汉,也只会这样的暗语中伤他人。”
“哎,白诩,你真可悲!”楚天涯再一次摇头叹息,“你知道关山是怎么说的么?……当时他对萧玲珑说,如果他此行遭遇不测,就请萧玲珑出面说服焦文通与薛玉等人,一起拥护白诩为山寨之主。”
“胡说!”白诩厉喝,“关山的遗言明明是,让焦文通等人一起带着寨众投奔青云堡,拥你为主!”
“那是因为,你后来的所作所为让关山彻底的失望了。”楚天涯摇头,呵呵的笑,“眼看山寨分裂,你没有半分的感触。却急于带人投奔新主。似你这般无情无义之徒,关山怎么可能放心将那些兄弟与基业交给你?他之所以临终之时突然改口要让大家拥我为主,就是心里清楚,焦文通、薛玉还有孟德这些人,全都不是你的对手,迟早死于你的冷酷与无情。再者,因为萧玲珑是知情之人,关山有理由相信她一定会提醒我提防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对手。于是,关山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好,很好。”白诩将牙齿咬得骨骨作响,“你们这些yīn险无耻的山贼,一直都在合着伙儿提防我、算计我!——那又怎么样?现在,我即将取走你的人头!焦文通、薛玉等人,也即将成为我的麾下鹰犬!我要如何取他们的xìng命,只在覆手之间!”
“是,你赢了。”楚天涯一边咳嗽一边无力的苦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我只想在最后肯求你一次。你能不能饶我不死?如你所言,现在外界都当我楚天涯已经死了,我愿意交出一切悄悄的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做一个山野村夫,再不过问任何天下之事。可以么?”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
白诩癫狂的大笑,大笑不绝,手舞足蹈。
“官家、官家,你听到了么?”白诩都要笑出眼泪来了,“楚天涯,他在向我求饶!哈哈哈,一代枭雄,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一代枭雄,在向我赵伯诩这一介书生——求饶!”
“是,我在肯求你。”楚天涯轻叹了一声,“事到如今我已经一无所有,但求你饶我一命。所有的一切,我愿拱手相让……只要你让我带朱雀与贵人活着离开,别无所求。”
“你还真是天生风流,多情种子。临到死了,也不忘记带走两个红颜知己。”白诩啧啧的摇头,“但是很遗憾,我一定要取下你的人头。我要枕着你的人头入睡。否则,我这辈子肯定睡不安稳。你说呢?”
“哎……”楚天涯叹息不已,“再怎么说我们也曾一同出生入死。你对我就没有半分情意么?这天下权柄与生死之交,也换不回你的一丝怜悯?”
“楚天涯,你听好了!”白诩突然厉喝,“你,必须死,就是现在!——我能给你的最后一丝情份,就是你自己动手,不要弄脏了我的手!”
沉默。良久。
“好吧,如你所愿……”
楚天涯的声音里,透出无边的疲惫与失落,还有绝望和无奈。
“嗡……”
一声低缓又悠长的龙吟,楚天涯拔刀出了鞘。
白诩的两侧嘴角一同撩起,露出了有史以来最为欣慰与满足的笑容。
可是拔出了刀的楚天涯并没有把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而是用它挑开了床帘,整个人还突然站了起来,从床帘中走了出来。
刀光森寒,比不上楚天涯的眼神来得冰冷与肃杀。
他穿戴整齐jīng神抖擞,就像当初在指挥梧桐原一战时的那样,坚定,刚毅,沉稳如山,霸气四shè!
白诩的脸sè顿时变得惨白,惊诧万分浑身颤抖的倒退了三步。这时,朱雀与贵人,蓦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分别执兵在手,冷眼看着白诩。屋外的九名青卫无声无息的进了屋来,转瞬之间,已将赵桓带来的那几个禁军卫士结果了xìng命。
“白诩……”楚天涯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不对,应该是赵伯诩……”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304章 天之骄子
夜幕已经降临了,洛阳郊外依邻洛水南岸,一处不起眼的小渔村入口处,突然闪现出一彪骑兵来。
这拨骑兵没有张打旗帜也没有披袍带甲,全都做布衣红包头的打扮。咋眼一看,倒像是一拨儿山贼。这伙人趁着夜sè的掩护挨着小渔村村口的林荫小道,悄悄的潜入。没有点起火把也没有人说话,连马匹的蹄子上也包裹了厚实的棉布包,因此很少发出大的响声。
“兄弟们都下马,将马匹拴好。”走在前头的一人先下了马来,用一块黑巾将脸蒙住,然后轻轻的抽出了刀,小声道,“小心行事,村里有个高手,他的耳朵极是灵敏,手段极是高强,休要被他发现了。”
“大……哥,我们真的要屠掉整个村子吗?”后面有人小心的道,“我们已经是官军,不是山贼了呀!”
“闭嘴!这是军师交待的严令,我们只须执行,不许多问!”为首那人低喝道,“稍后进了村子,不问情由一概格杀,连只鸡犬也休要留了活口。事罢之后放火走人,回去军师定有重赏!”
“是……”其他百余名汉子都猫着腰凑了过来,在他身边小声应诺。
夜sè更深了。
树林里响起两声夜鹰的怪叫,一百多条黑影,朝孤零零的小渔村摸了进去。
这个小渔村住户不过十余家,都是同姓的本家,常年累月专靠打鱼为生。因为交通略显蔽塞而且较为贫穷,平常罕有人至。入夜之后整个村子里没有一丝的灯火,白天打鱼累了的渔民全都歇息了下去。
蓦然响起了几声犬吠惊动了村子,有人大喊“抓贼”。黑影们暗喝几声,分头扑向各个院落,就要大开杀戒。
突然之间,四周响起一片隆隆鼓声,紧接着便是兵马的怒吼。四面八方也不知道涌来多少人马,陆续便有无数的火把点了起来,将整个渔村围了个水泄不通。
黑影们如遭当头棒喝,情知中计,急忙要逃。刚刚冲进了几间民宅之内的黑影,惨叫着从里面被人扔了出来,重重的摔倒在了院落之中。
“大胆的贼子,竟敢跑来送死!!”一声奔雷厉喝下来,众黑影都吓了个魂不附体。月sè与火光之下,只见一名须发贲张的巨汉,骑着一匹黑得油亮的大马手提一挺狼牙大棒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对着黑影人丛之中先甩了一棒,当场就把一颗大好头胪砸到了粉碎,血水与脑浆冲天飞起,来了个漫天花雨。
“饶命、阿奴将军饶命哪!——是自己人!!”众黑影全部当场吓得趴倒下来,扔了兵器死命的磕头求饶。
“你们竟然认得我?”来者便是虎贲近卫大将之一的,阿奴。他将手中带血的狼牙棒凌空一挥,怒吼道,“谁人派你们来此行刺?!”
“不用问哪!”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夜空之中懒散的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屋顶之上点起了一个火把。何伯从屋顶上轻飘飘的跃下屋来,走进了包围圈中。
黑衣人当中的首领看到了何伯与阿奴,不停的瑟缩的往人群里钻,还不停的要将脸上的黑巾裹得紧一些。
何伯站到这些人面前,脸上全是不屑的冷笑。他抬头指了指那名头领,“你,出来。”
“啊?”
“出来!”阿奴咆哮。
带了蒙面巾的头领浑身直抖,却趴着不敢动。就在阿奴要下马亲手将他拎出来时,他手中的一把匕首突然就扎进了自己的心窝,再也爬不起来了。
“老爷子,阿奴将军,饶命哪!”看到首领死了,这些喽罗们都慌了神,不停的叫道,“我们只是听令行事,完全不知这渔村里是何方人物。是叶大哥带我们来的,说是听凭军师号令行事,我们也不敢多问哪!”
“果然……”何伯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阿奴当场大怒,“白诩那厮,果然心怀不轨!——老爷子,整个洛阳知道你与郡主藏在此处的,只有主公和白诩。白诩秘密派人前来行刺,足以说明他已经造反!此刻主公在洛阳定然十分危险,不如我们……”
何伯闭上眼睛慢慢的摆了摆手,“主公既然能叫朱雀暗中命你征调人马来此设伏保护,白诩就肯定没有一丝成功的机会。现在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好郡主,余下之事,都不必管。”
“那这些渣滓呢?”阿奴将手中的狼牙棒一指眼前那些黑衣人。
“哎……”何伯摇了摇头长声的叹息,“他们都是七星寨的老兄弟了,理当记得七星寨最早的军法。白诩定下的军法……”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黑衣人都不作声了。连当初在讨饶求活的人,都不叫了。
七星寨第一戒律,犯上作乱兄弟不睦者,斩!跟从者,斩!
当场,就有五六个人毫不犹豫的拿起地上的刀搁在了脖子上,“我等兄弟虽是不明情由,但毕竟是犯上作乱了!——但求一死,无话可说!!”
卡嚓嚓——
一片响。
数人倒地,鲜血长流。
紧接着,便有许多其他的人跟着效仿。剩下有些人趴在那里目瞪口呆面如死灰,有人屎尿都吓出来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求活,求饶。
何伯转身往回走,“让他们自裁吧,都留个全尸,好生安葬!”
卡嚓嚓——
卡嚓嚓——
“白诩,你个遭千刀的天杀才!”
“你犯上作乱,却连累我们这些兄弟!”
“来世我们也不放过你!!”
卡嚓嚓——
卡嚓嚓——
“白诩啊白诩!”何伯背对着这些尸首长声叹息,“你对不起这些,血xìng刚胆的汉子啊!”
一百零三条尸首,摆满了小渔村的村头。
萧玲珑坐在房里躺在床上,没有起身。闭着眼睛,眼泪慢慢的流出。
“四哥……你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何苦呢?”
……
洛阳宫,蓬莱殿寝宫之内。
楚天涯藏身的深殿卧室外面,玄武、勾陈与天空等七八名青卫,全都瘫软的趴在走廊上,似乎都已经昏迷不醒。白诩昂首挺胸的从这些人身边走过,脸上漾起迷醉且满足的微笑。
官家赵桓与几名禁军铁甲卫士跟在白诩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惊愕万分。
“好兄弟,这些人就是楚天涯的青卫么?”赵桓有些胆战心惊的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他们吃了我仈jiǔ天的慢xìng迷药,加上今rì特意配制的药酒酒力一催,必然晕厥不醒。”白诩微笑道,“任凭他是多么顶尖的武林高手,在我这贴方子的药力之下,绝对不可能还有力气挣扎。现在他们全是废人,除非我给他们解药,否则连苏醒都不可能。”
“那、那为何不干脆杀了他们,以绝后患?”赵桓仍是有些害怕。当初东京之乱时,青卫的身手与威力赵桓是见识过的。要是其中有一个人突然醒来然后发难,岂是他与白诩再加上这几个废物禁军能对付的?
“不着急杀,他们都还有用处。”白诩微笑道,“官家不必多虑了,请与微臣一同入内,割来逆贼楚天涯的人头,便可大功告成了!”
“好、好吧……”赵桓胆战心惊的深呼吸,壮着胆子跟了上来。
走到了楚天涯的卧室门边,白诩还整了整衣冠,对着门口拱手弯腰的拜了下去,“主公,属下白诩有要事求见。”
这一说,可把赵桓和那些军士吓了个魂不附体,赵桓差点拔腿就逃。
白诩一把将赵桓叫住,扬了扬眉毛对着屋里努嘴,示意赵桓注意倾听。
果然,屋里传出了声音,“敬谦来了啊……请进吧,咳、咳!”
“咦,这是楚天涯的声音,但却好像苍老了三四十岁,或是病入膏肓了!!”赵桓惊讶道。
“那我们就进去看一看他吧!”白诩微然一笑,上前,将门推开。
“吱哑……”
沉闷的响声中,门被推开了。屋里光线原本很暗,但点了蜡烛。烛光摇曳,影影绰绰。大床的帐帘内,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吃力的坐了起来。大床前则躺着两个女人,分别是朱雀与贵人。
“哦,官家也来了?”楚天涯的声音果然老态龙钟而且疲惫无比,吃力的说道,“敬谦,我这是怎么回事啊?今rì我突然感觉浑身无力,说话都费劲。而且你看——朱雀与贵人到现在都一直沉睡不醒!我们是不是中了毒?你速叫御医来给我们惩治一番!”
赵桓听到这些话,又下意识的往后退。
白诩却上前了几步,对着楚天涯拱手拜了一拜,说道:“是的,主公。你是中毒了。而且,是不治之毒,命在旦夕。”
“什么?!”楚天涯惊怒。
“他、他怎么没有晕厥倒下?”赵桓胆战心惊的小声道。
白诩哈哈的笑,“他若是晕厥倒下了,岂非十分无趣?——主公,你没想到吧,你也会有这一天,栽到了赵某人的手上!”
“赵某人?”楚天涯既怒且惑的道,“原来你真是赵氏皇族!”
“没错。”白诩昂然而立,大声道,“我本姓赵,名伯诩,乃是太祖八世孙。我是皇族,高贵的皇族!……从我被焦文通捉上七星寨沦落为草寇的第一天起,我就发过誓。总有一天,我要将你们这群祸国殃民的山贼草寇全部杀光;总有一天,我要重回dì dū拿回本该属于太祖的东西,让赵宋的天下发扬光大!”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太祖的子孙才是这天底下最杰出的英才!是神明派来拯救苍生的,天之骄子!”
第305章 如你所愿
“嗬嗬!”楚天涯吃力的撑在床上发笑,“起初飞狐儿告诉我说你本是赵氏子孙而且一直心怀不轨,我还不大相信。好了,现在我为自己的掉以轻心付出了代价。白诩……哦,我还是称呼你赵伯诩吧!——这么多年来,你处心积虑的利用所有人,就是为了达到你自己的野心。我想问你,有没有那一瞬间,你也曾感觉到内疚与自责过?尤其是关山、焦文通、薛玉这样的英雄好汉,为你出生入死、为你两肋插刀的时候?”
“没有!”白诩斩钉截铁的厉声道,“山贼就是山贼,我是皇族,我的高贵与骄傲源自我的血统与灵魂,我怎么可能与你们同流合污一般见识?……愧疚、自责?让它们见鬼去吧!苍天既然让赵伯诩生在这个混沌乱世,就是要让他来立下一番丰功伟业的!所以这些年来,我从不沾惹儿女私情,从不因为个人感情的一时冲动而去做任何一件无益于理想与大业的事情!”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割情断义无yù无爱……很好!”楚天涯苦笑,“赵伯诩,你的确比我更具备枭雄之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枭雄也好英雄也罢,他都是人。如果连人xìng都泯灭了,那他得到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楚天涯,你住口!你这个比猪狗还要卑贱的草寇,没资格教训我!”白诩沉声喝斥道,“你败就败在你太过感情用事,太轻信于人。我也恰是抓住了你这样的xìng格弱点,才在一开始就极力的帮助你,要让你成为我手中最有力的一只傀儡。没错,你很优秀很出sè,你远比关山、焦文通和孟德这些人都要有造化。他们只是不成器的山贼,器量狭小眼光短浅,终其一生也只能是聚啸一方的山贼,成不了气候;天可怜见,上天嫌我赵某人势单力孤,把你楚天涯赐给了我。时至今rì,你终究是没有让我失望,你干得太漂亮了,你的能耐与成就让我都不得不羡慕与嫉妒。但是很可惜,现在你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接下来,便由赵某人替你完成,你未完成的一切!”
“你要杀我?”楚天涯一字一顿的沉声问。
“当然。”白诩面带微笑的淡淡答道,“你不死,我如何掌控全局?再说了,现在外面的人都已经知道你是个死人了。我现在就成全你,把这个谎言变成真实。只是一个顺水人情,你不用感激我的!”
“孟德,老爷子,飞狐儿,还有焦文通、岳飞这许多的兄弟,他们都是不会放过你的!”楚天涯咬牙切齿的道,“白诩你这个逆贼,你不会成功的!”
“哈哈!”白诩大笑,“楚天涯,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我赵某人会那么鲁莽行事,不顾后果么?——实话告诉你吧,我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结果了孟德,所有在场的人都还以为他是死于劳累过度或是急病暴毙;至于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与契丹的妖妇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孽种,现在,早该化为一截一截的焦炭了。很遗憾,现在时间很仓促。否则我真该让你亲眼瞧一瞧他们的尸首,也好让你安心上路!”
“白诩啊,白诩……”坐在床上了楚天涯痛心疾首的长声叹息,“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想要什么,大可以跟我直接说便是了,何必要闹到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你不就是想坐我的位置么,当初在青云堡的时候我就有意让你的,你为何不坐?到了今天,却又杀人放火的来抢……时至今rì,如果你开口想要,我任何会将洛阳王的爵位与太师的官位,包括我手中的兵权全部给你。只要你是真心想要保境安民、匡扶社稷。我真的愿意给你!”
“你知道你有多虚伪么?”白诩冷笑,“没有人愿意放出自己手中已有的权力与财富。你楚天涯也不要在我面前装什么圣人。很早开始,你就一直在防范于我。当年在小苍山你临阵换帅之时,可有想到过今rì?”
“是,当时我第一次听说,你是赵氏子孙。”楚天涯摇了摇头苦笑了两声,说道,“整个七星寨,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关山一人。当年你父亲过世,按理说你本可以名正言顺的下山吊丧。但你却秘而不宣,就是怕山寨里的人知道你的家世。于是你偷偷的跑下山去回了老家奔丧。大寨主关山无意之中发现,他也是出于关心与爱护,既没有阻拦你也没有告诉你,于是一路暗中相随保护,直到将你护送回到了老家。就是在那里,他无意中得知了你真实的身份——你想不到吧,白诩。你以为太原没人知道你的来历。但是关山在那一次的七星寨分歧之争准备下山投靠官府之时,就将这件事情暗中告诉了萧玲珑一个人。”
“呵!你们这帮山贼响马,尽干些偷鸡摸狗之事。”白诩冷笑,“也亏得他关山自诩英雄好汉,也只会这样的暗语中伤他人。”
“哎,白诩,你真可悲!”楚天涯再一次摇头叹息,“你知道关山是怎么说的么?……当时他对萧玲珑说,如果他此行遭遇不测,就请萧玲珑出面说服焦文通与薛玉等人,一起拥护白诩为山寨之主。”
“胡说!”白诩厉喝,“关山的遗言明明是,让焦文通等人一起带着寨众投奔青云堡,拥你为主!”
“那是因为,你后来的所作所为让关山彻底的失望了。”楚天涯摇头,呵呵的笑,“眼看山寨分裂,你没有半分的感触。却急于带人投奔新主。似你这般无情无义之徒,关山怎么可能放心将那些兄弟与基业交给你?他之所以临终之时突然改口要让大家拥我为主,就是心里清楚,焦文通、薛玉还有孟德这些人,全都不是你的对手,迟早死于你的冷酷与无情。再者,因为萧玲珑是知情之人,关山有理由相信她一定会提醒我提防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对手。于是,关山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好,很好。”白诩将牙齿咬得骨骨作响,“你们这些yīn险无耻的山贼,一直都在合着伙儿提防我、算计我!——那又怎么样?现在,我即将取走你的人头!焦文通、薛玉等人,也即将成为我的麾下鹰犬!我要如何取他们的xìng命,只在覆手之间!”
“是,你赢了。”楚天涯一边咳嗽一边无力的苦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我只想在最后肯求你一次。你能不能饶我不死?如你所言,现在外界都当我楚天涯已经死了,我愿意交出一切悄悄的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做一个山野村夫,再不过问任何天下之事。可以么?”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
白诩癫狂的大笑,大笑不绝,手舞足蹈。
“官家、官家,你听到了么?”白诩都要笑出眼泪来了,“楚天涯,他在向我求饶!哈哈哈,一代枭雄,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一代枭雄,在向我赵伯诩这一介书生——求饶!”
“是,我在肯求你。”楚天涯轻叹了一声,“事到如今我已经一无所有,但求你饶我一命。所有的一切,我愿拱手相让……只要你让我带朱雀与贵人活着离开,别无所求。”
“你还真是天生风流,多情种子。临到死了,也不忘记带走两个红颜知己。”白诩啧啧的摇头,“但是很遗憾,我一定要取下你的人头。我要枕着你的人头入睡。否则,我这辈子肯定睡不安稳。你说呢?”
“哎……”楚天涯叹息不已,“再怎么说我们也曾一同出生入死。你对我就没有半分情意么?这天下权柄与生死之交,也换不回你的一丝怜悯?”
“楚天涯,你听好了!”白诩突然厉喝,“你,必须死,就是现在!——我能给你的最后一丝情份,就是你自己动手,不要弄脏了我的手!”
沉默。良久。
“好吧,如你所愿……”
楚天涯的声音里,透出无边的疲惫与失落,还有绝望和无奈。
“嗡……”
一声低缓又悠长的龙吟,楚天涯拔刀出了鞘。
白诩的两侧嘴角一同撩起,露出了有史以来最为欣慰与满足的笑容。
可是拔出了刀的楚天涯并没有把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而是用它挑开了床帘,整个人还突然站了起来,从床帘中走了出来。
刀光森寒,比不上楚天涯的眼神来得冰冷与肃杀。
他穿戴整齐jīng神抖擞,就像当初在指挥梧桐原一战时的那样,坚定,刚毅,沉稳如山,霸气四shè!
白诩的脸sè顿时变得惨白,惊诧万分浑身颤抖的倒退了三步。这时,朱雀与贵人,蓦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分别执兵在手,冷眼看着白诩。屋外的九名青卫无声无息的进了屋来,转瞬之间,已将赵桓带来的那几个禁军卫士结果了xìng命。
“白诩……”楚天涯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不对,应该是赵伯诩……”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306章 曲终人散
深夜,皇城洛阳宫的蓬莱殿,突起大火。
照亮了大宋朝最昏暗与危急的一个夜晚。
洛阳民众无不瞩目,惶恐不安。前不久洛阳王刚刚暴毙,现在又发生了皇宫大火,二者之间莫非有联系么?再者,黄河济源那边好像打起来了,无数的难民正朝关内涌来。
据说,那边彻夜都能听到歇斯底里的喊杀声,还有震耳yù聋的轰鸣之声。
据说,太多的船支与尸体沉入黄河,染红了河水,堵塞了河道。
古都洛阳的上空,风起云涌,惊天动地。
……
楚天涯站在蓬莱殿前,看着这一座建于武周朝时期的古老殿堂,在一场熊熊烈火之中,慢慢的化为灰烬。
大火烧了一整夜。楚天涯,在这里站了一整夜。
他就凝视着眼前这场火,不言不语也不动弹。没有表情,就是他脸上的表情。
天快亮了。
一队人马朝楚天涯这边走来。为首之人,乃是孟德。
“主公,孟将军来了。”朱雀在楚天涯耳边低语。
楚天涯今夜第一次转过身来,大踏步朝孟德走去。
孟德深吸了一口气,同样大步流云的走向楚天涯。
二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孟德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朱雀等青卫及虎贲卫士等人,悄无声息的远远退去。官家赵桓瑟瑟发抖的走在青卫们中间,一双眼睛只敢去看自己的脚尖。
“七哥……”楚天涯几乎是使尽浑身的力气在紧抱孟德,“幸好你没事。”
“好兄弟,孟七不得你的号令,哪里敢死?”孟德紧紧的抱着楚天涯,在他耳边道,“起初贵人来找我时,我还不信。我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白诩是这样的人……若非贵人坚持让我先作准备。孟七现在,的确是一具尸体了。”
“为什么会这样……”
楚天涯闭上眼睛。这时才感觉到,双眼发涩,一阵酸痛。
从心里一阵痛到眼睛这里。
“权力,财富,地位,女人,理想,报负,野心,屈辱,还有荣耀……”孟德在楚天涯的耳边轻声的叹息,“男人这辈子,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逃不离这些东西的束缚与左右。白诩……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要聪明。或许正是因为他太聪明了,所以……”
此刻,楚天涯真的很想趴在孟德——他兄长的肩膀上,狠狠的哭一场。
不光是因为白诩,还有许多,许多别人不可能懂的、只能深深埋藏在他心里的苦楚与哀伤。
“七哥,我今天,自己砍断了我的一条手臂。”楚天涯声音嘶哑的说道,“我不想再失去另外一条……你,不可以再离开我!”
他流出了两行眼泪,悄然的滑落到了孟德的铠甲之上。
“好兄弟……你若想哭,就痛快的哭一场;你若想醉,孟七陪你。”孟德小声的说道,“醉过了哭过了,你还得穿上铠甲骑上战马,带上你的虎狼之师,去济源亲自督战……我知道你很累,很想休息。可是这是你的宿命,逃避不了。”
楚天涯深深的呼吸,再一次,深深的呼吸。
他松开了孟德,依旧面对着眼前的这场大火。
“七哥,你知道白诩临死前说什么吗?”
孟德摇头。
楚天涯也摇了摇头,“他说,他的血统与灵魂都是高贵无比的。他不能死在任何卑贱之人的手中。他的尸骨与鲜血,必须与皇族的基业同在。”
“于是,你就让蓬莱殿与他一同化为了灰烬?”
楚天涯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前朝的古迹,一座价值连城的宫阙。但是白诩这样的请求,我真的无法拒绝。虽然他罪该万死、他处心积虑要取我xìng命、杀我兄弟、害我全家;但是……我对他真的一点也恨不起来。”
“我也是。”孟德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白诩的才华与智慧,是我们所有人也比不上的。当他用银针插进我腰间穴位的时候,那一刻,我是真的被他伤透了心。同时,也为他极度的惋惜。唯独没有的,是憎恨。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要取我xìng命的人,我却无法去恨他。”
楚天涯轻轻的摇了摇头,或许是眼睛被烟火薰了,纵然是眯起,也有些红肿,说道:“我能有今天、大宋能有今天,白诩功不可没。不管他出于一份什么样的心,功劳就是功劳,这无可抹煞……我至今仍然记得当初在太原,第一次与白诩相见时的情景。那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
以往与白诩相处的一幕一幕,全部像电影一样的在楚天涯的脑海里闪过。太原初识,搭救薛玉,对付童贯,收拾耶律余睹,共谋抗金,再到楚天涯被囚获救、守死太原,乃至后来的黄龙谷之役、走上七星寨、重建青云堡……直到今天的蓬莱殿之火。
所有的一切,仿佛楚天涯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当中,都有白诩的身影。
十万晋军、大宋的江山,每一个人身上、每一寸地方,仿佛都有白诩的烙印。
……
孟德上前一步轻轻的拍在了楚天涯的肩膀上,“好兄弟,改天换地南征北战,总是要死人。白诩所做的一切事情,除了今rì之事,其他的都是值得肯定的。不如……就让他死于误点灯烛葬身火海吧!”
楚天涯死死的咬牙,拼命的忍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呜——呜呜!!”
皇城钟鼓楼,今rì既没有敲钟也没有击鼓,而是响起了突兀的号角之声。
这是战争的示jǐng,也是大事的征告。
听到这个声音,楚天涯突然双膝对着蓬莱殿一跪,磕了三个响头。
“白诩,你我,就此别过!!”
起身,楚天涯大喝一声,“披甲!”
青卫去而复返,将楚天涯的铠甲与佩刀飞快的给他披挂上去,再将战马牵了来。
官家赵桓瑟缩着身子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瞟着楚天涯,浑身发抖脸sè苍白。
楚天涯走到赵桓面前,“叭”的抱了一下拳。
“啊!——不要杀我!”
赵桓吓得大叫,当场瘫软在地。
“官家,微臣有紧要军情启奏!”楚天涯说道。
左右青卫将赵桓从地上拉起来,好歹让他站直了。
“爱、爱卿请自便、请自便!”赵桓都面无人sè了,眼睛发直的哆嗦道。
“微臣敢请率领洛阳所有禁军,前往济源低抗南侵之金军!”楚天涯沉声道,“微臣再敢请,官家亲往济源督战!”
“啊?”赵桓一愣,牙齿磕得砰砰作响,“你、你是想要让……朕、朕亲征?”
“昏君!”站在一旁的贵人实在怒不可遏了,“你勾联逆贼谋害忠臣,早该废了你!如今洛阳王不计前嫌让你去御驾亲征,就是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也好在天下仕民与济源将士面前露个脸,长几分威信,你却还不领情!”
“住口,不可对官家如此无礼!”楚天涯低喝了一声,贵人咬牙切齿的退下了。就那表情和眼神,就差当场把赵桓撕作碎片了。
“呃……好、好,就依爱卿所奏,朕即刻御驾亲征,前往济源督战!”赵桓虽然吓坏了,好在还没有吓傻,于是急忙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吾皇英明。”
楚天涯轻吁了一口气,抬脚慢慢的走到龙尾道道口。
龙尾道下,是孟德带来的洛阳所有的武将,一千余人。
眼见楚天涯露面,这些武将们全部喜出望外,没人下发号令,他们都跪倒了下来,“拜见洛阳王!”
“大宋的男人、将军、英雄、好汉们!”楚天涯嚯然拔出刀来,“外敌入寇,江山危急!——谁敢与我杀向黄河,与敌寇决一死战?!”
“誓死追随洛阳王!!!”
“誓死追随洛阳王!!!”
“誓死追随洛阳王!!!”
……
吼声如雷,气壮山河!!
半个时辰之后,古都洛阳之南,长夏正门。
南郊十里处,十万兵马正在紧急集结,金鼓喧天人喊马嘶,一派雄壮。
长夏门下,无数洛阳的民众翘首而望,惊喜万分。
楚天涯与官家赵桓及文武百官一同立于城头,俯视城楼之下的洛阳百姓。
“看——官家!”
“官家身旁所站的,莫不就是洛阳王殿下?”
“废话——那么大的楚字大旗,你没看到?”
“真是洛阳王!——洛阳王没死,太好了!”
“洛阳王没死!”
“洛阳王要率军抗敌了!——洛阳有救了、大宋有救了!!”
“洛阳王千岁!”
“千岁!!”
……
欢呼声,震耳yù聋,经久不息。
什么也不用多说了,只需要楚天涯在此一现身,所有流言不攻自破;民心与士气,瞬间凝聚昂扬而起。
“天涯,这一次我不能陪你去了。”萧玲珑在楚天涯的身边轻声道,“答应我,打胜仗,早点回来。”
楚天涯转过头来微然一笑,捧起萧玲珑的脸,在她的红唇之上吻了下去。
“哈哈哈!”
孟德等人放声大笑,酣畅之极。赵桓和一些官员看到了则是哭笑不得……哎,有伤风化啊!
“洛阳王,我答应你的事情全部做到了。”站在萧玲珑身边的另外一个女人,萧塔不烟说道,“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么?”
楚天涯慢慢松开萧玲珑,看向她,微然一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落实。”
“你是说西辽与西夏开战?”萧塔不烟笑了一笑,“不需要我做任何事情,他们自然就会开战了。”
“理由?”
“我太了解耶律大石了。”萧塔不烟说道,“虽然他的目标是放在光复辽国之上,把你定为最终的敌人。可是他很现实也很理智,我只会步步为营的先扩充实力,蚕食鲸吞的先对付身边最近的敌人。西夏国被你骗了,他们担心洛阳覆没大宋灭亡,因此急忙派出了五万主力骑师铁鹞子,去袭击完颜宗翰的身侧。这样一来西夏内部空虚,耶律大石肯定会趁虚而入,对西夏发起攻击的。他韬光养晦这么长的时间,也是时候让他麾下的二十万大军,露一露爪牙了。”
“你果然是个惹不起的女人。”楚天涯轻轻的摇了摇头,“好,如果西夏与西辽真的开战,我就真的相信你了。”
“仅仅是相信?”萧塔不烟眉梢一扬。
“那你还想怎么样?”
“你认为,一个背叛了丈夫与国家的女人,还能去哪里?”萧塔不烟深吸了一口气,“我这辈子,只能靠你养我,保护我了。”
楚天涯一拧头,看了一眼萧玲珑。
萧玲珑撇了撇嘴,“别看我。这是你的国家大事,我管不着。”
“那我,考虑考虑。”楚天涯说完这句,大步就走了。
萧塔不烟急了,“他这算是什么意思?”
萧玲珑摇了摇头,“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
不久后,洛阳南郊大军营里,由官家赵桓主持了祭祀与誓师之礼,然后在楚天涯的辅佐之下,御驾亲征,前往济源督战了。
孟德,依旧留守洛阳。
傍晚时分,孟德与小艾一同应邀来到了洛阳王府,享用萧玲珑准备的晚宴。
这是孟德第一次与小艾同时出现在公众的眼前。
萧玲珑第一眼看到他们二人并肩而入时,就笑了。
小艾当场满面通红,手足无措。
“小艾,多时不见,你越发美丽动人了。”萧玲珑上前拉着小艾的手,笑道,“怎么跟我也生疏起来?莫非你就忘了当初在太原时,每rì与我同睡一榻,亲如姐妹?”
“没有,小艾不敢忘记……”小艾红着脸小声道,“只是……第一次来洛阳王府,不习惯。这里太奢华太气派了,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别拘禁,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萧玲珑笑道,“七哥与天涯是兄弟,你与我是姐妹。而且,你马上就要和七哥成亲了,那是亲上加亲呀!——以后洛阳王府也就是你的家!”
“啊?”小艾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我、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他成亲了?”
孟德在一旁呵呵的憨笑,“我就怕你不答应,所以打算今天拜托萧郡主帮我说情的。小艾……你,你就嫁给我吧!”
“啊?!”小艾当场愣了。
何伯也从屋里出来了,依旧习惯xìng的坐在屋檐下嘿嘿的笑,“丫头,可别忘了你还有我这个义父。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了算,你就得嫁给孟老七!”
“我、我……”小艾窘到无地自容,都不知如何言语了。
萧玲珑拉着她的手说道:“小艾,如果这次七哥真的死于白诩之手,你会如何?”
“我定会随他而去!”小艾不假思索的答道。
萧玲珑笑了,“那你是宁愿与他做一对鬼夫妻,也不想嫁给他了?”
“不是……”小艾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低下了头,“我配不上七哥……”
“小艾,你哪里配不上我了?”孟德急了,“你年轻漂亮,又温柔贤淑;我孟老七才是五大三粗一无是处。能娶到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哪!”
“我、我……我曾经沦落风尘,我的身子,太脏了……”小艾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头也深深的低了下去。
孟德深吸一口气走到小艾面前,双手捂着她的双肩,“小艾,我爱你!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希望此生能与你在一起,永远厮守,不离不弃!”
萧玲珑微笑,“小艾,你不不赶紧答应?……嫁人需嫁孟七郎。普天之下像七哥这样重情重义又豁达开明的男子,还有几个?”
“丫头,你若还不答应,老头子就要用柺杖打你屁股了!”何伯在那边瓮声瓮气道。
“七哥!”
小艾一头扎进了孟德的怀里,泣不成声。
二人紧紧相拥。
“哎呀,今rì这宴,好宴,好宴。”何伯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阵,转身往里走,“萧皇后,赶紧叫人上酒!老头子今天要和孟老七,痛饮几杯!”
“好嘞,马上就来!”萧塔不烟在里屋,答得极是欢快。
孟德与小艾顿时愕然,“萧皇后?”
萧玲珑哭笑不得,低声道,“老爷子全把她当成王府的管家来使唤了。”
宴会之上,酒过三巡。何伯今rì极是高兴,拉着孟德喝个不停。
萧玲珑与小艾则是亲密的聊着天,如同当年困守太原同睡一屋时一样,无话不谈亲如姐妹。
“萧郡主,其实今rì前来……我是有一事相求。”小艾突然说道。
萧玲珑笑道,“你我之间又何必客气,快说吧!”
“其实……”小艾说着看了孟德一眼,犹豫了一下,仍道,“七哥是想自己去跟洛阳王说的。但他怕自己说不出口,又怕洛阳王不同意。所以,他才转请我来跟你说,由你来转达给洛阳王殿下知晓。”
萧玲珑心里一堵,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沉默着皱了皱眉头,又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你……能帮我们吗?”小艾小心翼翼,又满怀渴望的看着萧玲珑。
萧玲珑眉头紧皱面露难sè,思索了片刻,说道:“说实话,我没把握。谁也不知道洛阳王与孟七哥之间是何样的感情。我,是知道的。白诩一事,对洛阳王的打击很大很大;如果孟七哥再要离开的话,我估计……”
小艾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也知道,在这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有点不近人情。但是,我与七哥其实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了。七哥为人你也知道,他无意争权夺利,也无心朝堂军伍。尤其是到了现在洛阳王位极人臣大业已就之后,七哥才终于决定,可以退隐山林,去过他想要的闲散生活了。”
萧玲珑轻轻的点了点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七哥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是肯定会尊重他的。但是……我估计,洛阳王肯定不会同意。”
“那我们可以……”小艾说了一半,咬了咬嘴唇,“趁洛阳王凯旋归来之前先行离开。”
“这……”萧玲珑表情一滞,“这不好吧!”
“无奈之下,也只得行此下策了。”小艾低声的哀求,“萧郡主,你也知道七哥至从来了洛阳,一直都像是个杀人如麻的黑面阎君,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这样的人久立于朝堂之上,能有好结果么?再者,现在洛阳王身边已是人才济济,不缺七哥一个了。七哥自己也是心灰意懒,无力继续留在这里,为洛阳王做出什么贡献来。与其让七哥在洛阳尸位素餐还蒙受风险,何不让他得其所在,去过他想要的生活?……我想,如果洛阳王真把七哥当作是最好的兄弟,纵然不舍,也是迟早能够想通,愿意成全他的!”
萧玲珑沉默了良久,看了那边的孟德一眼,轻叹了一声,“你们打算去哪里?”
第307章 血火河山
济源郊野,黄河之畔,喊杀震天,血染长河。
金兵三十余万,在二十余里的河堤抢滩渡河。完颜宗翰在黄河北岸“宅”了大半年,可是一刻也没有闲着。女真的骑兵不擅舟棹,这是天下尽知的事情。这些马上的勇士上了船,站都站不稳;如果风浪急了,还会有不少于一半的人头晕呕吐昏天黑地,又怎么能战斗?
于是完颜宗翰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打造了许多“楼船”,有点类似于现在的大轮渡。就是将好几艘大船用木板固定,挂起风帆配合脚踏的水轮,在风急浪涌的黄河之上如履平地。这样一来,金国的骑兵可以连人带马迅速的抢滩登陆南岸,发动冲击。
那一rì完颜宗翰誓师之后,第一拨二十余艘大楼船就浩浩荡荡的开过河来。这些大楼船几乎连作一体,远远看去遮天蔽rì有如城墙在河面上推进,的确是声势浩大威风凛然。
第一批登陆的是完颜宗翰麾下最jīng锐的铁屠浮重骑兵,可见他的思路也很清晰,先用jīng锐构造一层钢铁防线立稳脚跟,抵御南岸的刘子羽可能发起的冲击。只要抵住了刘子羽的第一波攻势,后续的大楼船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将金国的骑兵|运过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金国的骑兵人数不断增多,渐成蔓延之势。等大楼船走上个三五来回,就有不下于十万骑兵在南岸登陆。到那时候,纵然刘子羽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凭借济源的十几万兵马,抵挡住宗翰麾下主力jīng锐的攻势。
只要打败刘子羽拿下济源,通往洛阳的咽喉门户就被撕开。那么洛阳唾手可得,关内尽在掌握。大宋,也就灭亡一大半了!
在最短的时间之内集中优势兵对敌军的重垒进行毁灭xìng打击,宗翰把惯用的骑战战术运用到了水战之上,倒也十分相宜。
可是就在宗翰派出的第一拨骑兵刚刚登陆、大楼船还未及返航之时,发生了一件让他意料不到的事情!
刘子羽的兵马是出现了,但他没有像宗翰预料的那样趁金兵立足未稳,就对他发动突击之战。相反的,他只是擂鼓呐喊按兵不动,在河岸以南的防御工事内严阵以待。当金国的人马还在紧张集结、大楼船忙于返航之时,宋军防御工事内响起一串连炮巨响!
曾经在梧桐原短暂亮相的神武大炮,第一次在正面的大战役中大展身手了!
四十面神武大炮,静静的等候金国的兵马与楼船进入了shè程,然后发起了突然轰炸。
这一招,绝对是完颜宗翰没有预料到的。他之所以先派重骑兵登岸,就是准备和刘子羽麾下的青云斩步兵来个短兵相接,然后对其进行辗压。没想到,对方一兵一卒不动,用大炮对他们进行了轰炸!
再结实的战甲、再勇猛的骑兵,也无法抵御大炮的威力。而且,神武大炮的巨大威力与震天的巨响,对金国骑兵心理上造成了更大的打击与摧残。
第一排大炮方才响过,金国尚未成形的骑兵队伍就彻底乱套了。一炮下去就是一个大坑,人马碎裂血肉横飞,这哪里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战斗,分明就是与神魔对抗的结局啊!
“轰轰轰——”
炮声不绝,炮弹如雨点惊雷般落在了黄河南岸。漫天的怒焰与烟火,横飞的血肉与肢体,瞬间将黄河南岸变作了一片血火河山!
铁屠浮,损失十分惨重;惊慌的战马四下狂奔,勇猛的女真人面对陌生的巨炮,魂飞魄散心惊胆裂,何来信心再战?
当下,就有许多被吓疯了的女真人亡命的往河里跳,想要再度爬上楼船逃回去。女真的千夫长和万夫长们,则是痛心疾首怒不可遏,在砍杀了许多逃亡士卒之后好不容易拉起了一票胆大的人,要对南军的阵营发动誓死突袭,期望能够扭转局势、撕开突破口。
刘子羽坐镇于阵前亲自指挥,他深知神武大炮的最大作用,并非是真的能够杀死多少敌人,而是粉碎他们的信心、打断他们的用兵部署,并抢得气势上的先机。几轮炮轰过后,还活着的女真人就像是受伤了的野兽,反而启却了最初的恐惧,而兽xìng大发的发起了反扑。
好几拨铁浮屠,对黄河南岸的宋军阵营发起了冲击。
“令——炮轰敌军楼船。火枪与弩阵迎敌!”刘子羽下令了。
炮手挪转巨炮的炮管小心校验,将目标对准了正要准备逃离的笨拙大楼船,一轮轮的炮轰了下去。在五个宋军阵营里,各有三排火枪手将黑黝黝的枪管,对准了前方凶猛冲刺而来的铁浮屠。在火枪开枪之前,无数的弩箭与弓箭漫天落下。女真人也是爹生娘养的**凡胎,面对这样的迎头痛击,损失十分惨重。
这时他们的将军们已经幡然醒悟——南军早已有所准备,并未因为洛阳之乱而乱了阵脚疏于防范。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后方还有无数的女真兵马在陆续渡河而来。他们这头一拨的“敢死队”所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抵住刘子羽的攻势、撕裂他的防线打开突破口!
于是,彪悍的女真人悍然不顾的朝刘子羽的阵营,亡命突击而来。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迎着密如雨丝的箭簇,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狼完没了的对刘子羽的阵营发动冲击!
蓦然间,主营之上三面大红旗招展开来。
“砰砰砰——”
楚天涯手中的秘密武器——火枪队,第一次粉墨登场了!
浓厚的烟火,诡异的枪声,再一次女真人惊诧惶恐。他们跑在最前面的一批铁屠浮,莫名的倒下了!
快速的冲击加上子弹的迎面shè击,让他们结实的重甲被打碎裂开,血肉迸裂惨叫连天。中弹的马匹也当场倒下,压死了不少的人;有一些运气坏的面部上弹,当场气绝身亡,脸部像是被野兽凶狠撕咬过的血肉模糊脑浆迸裂,骇人听闻!
“砰砰砰——”
三轮火枪手,交次shè击。重骑兵这个冷兵器时间近战无敌的堡垒,第一次遇到了他真正的克星,死伤惨重,溃不成军!
巨炮,火枪,弩箭,主宰了南岸的战场。一两万铁浮屠几乎没有一人能够杀到刘子羽的军阵之前,就宣告溃灭!
第一拨的交锋,以刘子羽大获全胜而告终。眼看胜机已握,刘子羽当即立断发动反攻,青云斩步兵与轻骑兵联袂出击,对溃不成军的铁浮屠发动了剿杀……
南岸的这些动静,很快反馈到了主帅完颜宗翰的那里。他震惊之余也没了别的选择——既然战斗已经打响,与南朝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皮,眼下这仗怎么也得打下去!
于是,更多的女真骑兵登上了楼船,如蚁如蝗的朝南岸扑击而来。
第一拨的抢滩登陆之战,打了一天一夜。刘子羽这边虽然占据天时地利而且拥有巨炮与火枪这些主导优势的火器,但同样打得很艰苦。对方毕竟是jīng锐悍勇的女真骑兵,而且在长达二十多里的大河滩上进行抢滩登陆,防守压力十分的巨大。再者,炮弹与火枪的数量十分有限,对方的兵马却是源源不绝的运来,刘子羽的防守压力不断增大,沿河大防线险情频传。刘子羽不得不派了几拨jīng锐骑兵作为机动部队,不停的来回援救与补漏,好歹顶住了金兵发动的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势。
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战斗没有片刻的停歇。黄河滩涂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整条黄河几乎都要被染红,无数的尸体堆压在河岸在浪滔的冲涌之下落入河中,几乎将河道都要阻塞了。
这一天的战斗打下来,金兵至少扔下了一万具尸体。
楼船毫不停歇的往返于南北两岸,金国的骑兵源源不绝的往南岸运来。
次rì清晨辰时许,当一拨拐子马正要登上大楼船时,蓦然从金国大军营的西北角,涌现无数的兵马,直接朝他们杀来!
西夏国的五万铁鹞子主力骑师,出手了。
西夏人延续了他们惯有的狡诈与无赖jīng神,趁完颜宗翰与刘子羽打得难分难舍、将主要兵力与注意力都放在南岸之进,突然就对完颜宗翰发动了突袭!
这一招趁其不备,正巧打中了完颜宗翰的软肋。
完颜宗翰震怒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西夏人会来横插一手,坏他好事。只是前不久他派往西夏的使臣才刚刚从西夏国主李乾顺那里带话回来,说西夏永远是金国最虔诚与恭顺的属国;但凡宗主国有任何号令,西夏必然尽力执行。李乾顺甚至还答应了完颜宗翰的求婚,愿意将他的一个嫡女嫁给宗翰的儿子,连婚期都定好了。宗翰的聘礼都已经下了,大把的金银与古玩宝器都落入了李乾顺的口袋!
可是现在,五万铁鹞子——直属于西夏国主李乾顺的jīng锐骑师,突然就挥刀砍向了完颜宗翰。他要是还不怒发冲冠气到发疯,那他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
当下,完颜宗翰将战场指挥权临时交给了二太子完颜宗望,亲自率领他的亲勋铁骑,迎战铁鹞子去了。他甚至亲自提枪上马冲锋陷阵,用他罕有人敌的武勇身先士卒的去教训西夏人了!
铁鹞子,西夏的开国之君李元昊所创立的重骑兵,历来就是西夏国最jīng锐的主战部队。他们人马皆披重甲用铁锁相连,每一小股人马组成一个诡异的、本该不属于骑兵部队的方形鱼鳞阵,逢战之时齐头并进全力辗压,战斗力强大到可怕!
或许铁鹞子的单兵作战能力,不是比不上骁勇的女真骑兵。但是他们每一个小方阵基本上都是都一亲族的男丁所组成。他们同心协力同仇敌忾,加上父子兄弟之间强有力的情感纽带的联系,让他们到了战场之上牢牢团结。逢战之时彼此呼应相互配合,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
团结,就是力量。
当一群铁浮屠与拐子马,遭遇和他们同样数量的铁鹞子时,他们惊异的发现,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仿佛都是在与对方的一群人在交手!
如果仅凭以往惯用的冲砍战术,肯定是无法冲垮这铜墙铁壁一般的铁鹞子方阵了。
初一交手,铁鹞子居然占了上风。习惯了横冲直撞与砍瓜切菜的金国骑兵,一时间相当的不适应。
完颜宗翰,感觉十分的头痛!
北岸的西北角上,当世最强大的两类骑兵发生了世纪之战。战况激烈伤亡惨重。眼看此景,负责指战的宗望不得不放缓了南岸的抢滩登陆,开始组织人手对宗翰施加援手。
这使得南岸的刘子羽,顿时感觉压力大减。半天的战斗之后,登岸的金兵开始有点后劲不足,无法再对刘子羽的阵营发动有威胁的冲击。刘子羽也不急于求功,先行稳固防守,不断修复工事、运输军械、抢救伤员。将南岸的防线,构造得固若金汤!
就在黄河两岸杀得如火如荼际,太原的上空,突然飘起了“宋”字大旗。
几颗女真官员与将军的头胪,挂在了太原的城楼之上。岳飞率领楚天涯麾下最jīng锐的虎贲军(原虎贲亲卫与啸骑的融合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奇不意的攻拔了太原!
来不及庆功歇息,岳飞与韩世忠、宋宪等将,各率一军向南方猛冲,如同几枚出弦之箭,shè向了完颜宗翰的后背!
虎贲的人马不多,不足两万。但他的班底,是身经百战的啸骑与楚天涯全力打造的jīng锐骑兵,以契丹、奚族骑手为主的虎贲军。经过这么多年的jīng心打磨与战场考验,再加上jīng锐的装备与岳飞这样勇猛的大将督战,战斗力异常彪悍。
当下,金国的最强骑兵、西夏的最强骑兵与大宋的最强骑兵,同时出现在了同一战场之上!
岳飞手下的人马,人数最少。
可是他刚一登场,就震惊了所有人!
军若惊飙,彼同败叶!——虎贲所到之处,女真骑兵居然抵挡不住!
“这是哪里来的南朝兵马?!”指战的宗望大惊失sè!
谷神也惊呆了,“南国何时有了这样彪悍的骑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太原?先锋大旗一个‘岳’字,何方人物,未曾听说?”
“我想起来了!”宗望深吸了一口凉气,“当初我被囚于梧桐原时,记得楚天涯曾经破格提拔了一个大宋军队里的年轻骑军指挥使,就是这个姓岳的,叫岳飞!——我记得,他好像把自己的亲卫虎贲与焦文通麾下的啸骑都交给他来训练。原本我还以为,楚天涯只是想要收剿焦文通的兵权,让岳飞做一个近卫将军。没想到,岳飞今天就出现在了这里!”
“看来,我们是中计了……”谷神的脸sè变得十分难看,贴着宗望的耳朵小声道,“二殿下,现在我怀疑当初洛阳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出yīn谋!楚天涯,根本就没有死!南岸是一个巨大的yīn谋与陷阱!”
“还用你说么?”宗望深深的呼吸,咬牙切齿的低声道,“现在西夏的铁鹞子杀来了,岳飞从后背杀来了,南岸像铁桶一样的冲不过去,我们面前却横着一条黄河——我们被包围了!!!”
谷神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s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宗望咬着牙,骨骨作响,“我很想知道,楚天涯还为我们准备了什么?”
“当务之急,如何退敌?”谷神急道,“可否急召宗翰回来,共商大计?”
“好。你速去西北战场将宗翰换回。”宗望急道,“眼下生死攸关之际,哪里是他逞一时意气的时候!”
岳飞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宗翰的战斗部署。两万虎贲相对于三四十万女真大军,或许不算什么。但是他们的出现也就意味着,女真人的后路已经被切断了!
现在宗翰与宗望不得不考虑,既然南朝已经断了他的后路,那就不是跟他闹着玩——是要和他决一死战了!!
战争都打到了这份上,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与多余的选择,只剩下——战斗到底,直到一方彻底倒下!
……
几天几夜的战斗,很少有停歇的时候。在南岸登陆的女真人,越来越少。刘子羽逐渐取得了优势与先机,前来抢滩登陆的女真人没了立足之地,再加上没有后援、没有补给,如何战斗?
宗翰与宗望也不得临时改变了作战策略,停止抢滩登陆,集中兵力先要收拾不停在他们身后打岔的铁鹞子与岳飞。
这样一来,已经到了南岸的两万余女真人,就成了弃卒。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死亡。
“再兴,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刘子羽将先锋大将杨再兴唤来,“我给你一万骑兵,再加上王荀与马扩两员大将为你压阵辅战。你能对付南岸的这些铁浮屠与拐子马么?”
“三千足矣,我一人出战!”杨再兴威风凛凛道。
刘子羽皱起了眉头,“不可轻敌。”
“愿立军令状!”杨再兴大声喝道,“金兵已经军心涣散无力再战,再加上疲于奔命缺粮少物,不等我去收拾就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三千兵马,我还嫌多!”
“狗急了还要跳墙,更何况对方可是金国的jīng锐骑兵?”刘子羽说道,“保险起见,你带一万人马,与马扩、王荀同去。”
“主帅,不如且观杨某战上一战,待大局已定金国溃不成军,你再派余下人马前来收拾残局!”杨再兴坚持道,“杨某不敢夸口,单凭我一己之力不可能杀光敌军两万余人。杨某能做的,就是让他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好!就许你三千骑兵,出营一战!”
第308章 血战黄河
一片鼓响,济源先锋大将杨再兴,率军出击了。
这一只饿养了许久的猛虎,终于迎来了大开杀戒之rì。方一登场,他就迫不及待的朝女真人的核心深处冲杀进去。
刘子羽登高而望,看到杨再兴身先士卒的快速冲向女真骑兵军团,专挑人马最为集中、大旗招展的主阵地冲杀而去,脸皮都有点抽筋了。
“他是在找死么?”刘子羽双眉紧拧的恼怒道,“先锋掠阵只为乱敌阵脚、扰敌耳目,他怎么把自己当作主力军队一样,直接就朝敌军的核心阵地冲去?一但落入包围就会动弹不得全军覆没。先锋若失,我这反击战还怎么打?”
“刘元帅勿急,且先看上一看。”马扩老道持重不急不忙的道,“既然主公如此信任杨再兴,我们也应该相信主公的眼光。七星寨的武曲星君,可不是浪得虚名!”
“看,太厉害了!”王荀突然惊喜的一击拳,朝前指道,“杨再兴一人一骑突入敌营,无人可挡!后面三千骑兵呈锥矢之阵直接扎入了敌军重围,如同虎入羊群啊!”
刘子羽瞪大了眼睛看着,隔着许远河水雾蒙看得不是十分真切,可是大体还是能够分辨,金兵牢不可破的骑兵战团,当真是被杨再兴硬生生的撕裂了一道口子,直接扎入了重围腹地!
“报刘元帅——金兵先锋大旗被斩!”
“报刘元帅——金兵又一面大旗被斩!”
“报——金兵万夫长大旗被斩!”
……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前方嘹望的斥候接连回报捷迅。杨再兴杀入敌军丛围,专斩大将。一口气杀进去,连斩敌军七名千夫长、一名万夫长。这还不算,他率领这三千骑兵在两万敌军丛中杀了个通透进出之后,又杀了回去。一个时辰之内,在敌军丛中杀了个三进三出,斩落敌军大旗无数!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何主公称赞杨再兴有‘万夫莫敌之勇’了。”刘子羽感叹道,“像他这样的盖世虎将,真是千年难遇啊!”
“刘元帅,主公考虑的事情,远比我们周全。”马扩微笑道,“我与主公结识rì久,对他稍有了解。他深知济源有刘元帅坐镇,加上这连绵不绝的楼台工事,固然是固若金汤。但是如果要趁胜反击,我们这里却缺少能够冲锋陷阵、令敌胆寒的猛将。就像是一枚箭,哪能缺了jīng铁所铸的箭头呢?——杨再兴,就是主公送给刘元帅的这一枚箭头!”
王荀在一旁观战,看到杨再兴在战场之上杀得虎虎生威,自己早已热血沸腾,这时忙道,“刘元帅,杨再兴没来之时我好歹也是个先锋啊!现在他杀得这么兴起,就让我去活动一下筋骨吧!”
“哈哈!”众将大笑,马扩更是打趣道,“王荀兄弟,你这半调子先锋就先歇一歇吧!——你那屁股上的棒疮都还没有痊愈,马都不能骑呢!”
王荀急了,“我早就好了,不信我扒裤子给你们看!”
刘子羽扬了一下手,“稍安勿躁,我自有安排——马都监,请你率本部人马前去给杨再兴助战。王荀,你率本部人马从后接应,不得我令,不可出击。余下众将,按部就班,不可擅离职守!”
“是!”
马扩疑惑道,“刘元帅,此时正当大反击、全歼敌军之时,为何不全军出动,还留了大半的人马留在营里?”
“还没到大反击的时候。”刘子羽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完颜宗翰有三四十万兵马,落在南岸的不过十分之一,我们需得时时谨慎,不可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时刻都要留个后手,以备敌军反扑或是突发变故。”
马扩醒了醒神,这才明白刘子羽是要留一手,防备洛阳身手的“变故”。近rì来,频有流言传到济源这边说楚天涯突然暴毙,洛阳陷入了大乱之中,官家与文武百官及仕人百姓等,都在出逃。
这样的消息,刘子羽自然不会让它扩散开来,从而影响军心。但是他自己,肯定会在手中多留一线,以防不测。万一洛阳有变,他手上随时可以拿出至少一万人马前往应急。现在,刘子羽担心的不是如何守住这条黄河防线,也不妄想能够一口气吃掉北岸的三十多万女真大军,而是——洛阳!
洛阳现在是大宋的根,是大宋的心脏。如果洛阳真的乱了,楚天涯真的死了,那他刘子羽在这里打得再漂亮,又能如何?
所以,再好的局面,刘子羽也不会倾尽全力去出击,一定会在兵力上有所保留。万一洛阳有需要,他会毫不犹豫的挥师回援。
战斗持续进行,直到入夜之前,已经渡河的女真军队,几乎已被剿杀殆尽。
一两万具尸首,堆积在黄河岸边,触目惊心,整条黄河彻底变成了红河。河风将血腥的味道吹出许远,浓烈的杀气让方圆百里之内的飞鸟都不敢归巢。
此时,北岸的战况也渐入尾声。西夏的铁鹞子与女真骑兵打了一天,各有胜败。此时入夜人困马乏,各自回营歇息,严防对方劫营突袭。
岳飞则像是一匹游走于羊群边的孤狼,大白天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下,闪电一般杀了女真人一个人仰马翻,然后又像旋风一样的溜了。
女真人根本不敢追击,谁知道岳飞的后方有多少兵马、多少道埋伏圈在等着他们?
揪住这难得的一点歇战时间,宗翰与宗望及谷神等人聚集到一起,紧急磋商应变之策。
“现在局势已经明了,我军已被包围,归路断绝粮道不通。”宗翰说道,“如此推算,南国的洛阳之变,定是个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引诱我军渡河,然后他们半渡而击之,并切断我归路,对我形成包围。现在我军的情况十分危急,前有黄河后无退路,两翼还都有阻力。如果是好,请二殿下与先生赐教。”
完颜宗翰的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可是表情却是冷冷的。于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也就有点变了味儿,大约就是在责怪宗望与谷神误信谣言、帮助楚天涯一起拉他下手,落入了圈套。现在这般窘境,宗翰着实有些恼火,因此就先把责任往宗望与谷神身上推去。
宗望与谷神何尝听不话他的弦外之音与责怪之意,倒也无力反驳,只好努力寻思办法。半晌后宗望说道:“元帅,当务之急是我军一定要寻求一条出路。或向北,收取太原沿原路北归;或向东,打败西夏的铁鹞子,迂回河河转道回国。向南,是黄河天险与刘子羽的铁打营盘,短期难破。而且,如果洛阳是个圈套,那么楚天涯迟早率军来援,南岸更加稳固。说不定,他们还会要反扑。”
“反扑?”宗翰冷笑一声,“不是我小看了楚天涯,就算再给他十万人马,加上刘子羽的兵马凑上二十万,就凭这二十万乌合之众,他们还没那本事向我发起反扑!——更何况,黄河对我们来说是天险,对他们来说莫非就不是天险了么?我们有大批的楼船,他们有什么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二十万大军尽皆运过河来?如果是分批来而,我定叫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对死一双!”
“话虽有理,但不可轻敌。”宗望说道,“就如同当初在梧桐原一样,没有人相信我会在一夜之间,完败在他的手上。楚天涯这个人,颇有几分刁钻的鬼才。谁能想到,他下一步是想干什么?”
“二殿下,请恕微臣直言——是不是梧桐原一败,真的就挫碎了你的雄心?”宗翰有点恼火,直言顶撞道,“楚天涯再如何诡奇,终究也是**凡胎之人。这茫茫黄河两岸相隔,他就能插了翅膀从天上飞过来,击杀我军不成?!”
宗望紧咬牙关深深的吸气,强烈的按撩被他激起的怒火,缓缓的点了点头,“兵者诡道,小心为上。你回头自己想一想,楚天涯至从出道以来,哪一仗是规规矩矩来打的,哪一次不是以弱胜强、奇兵致胜?——眼下的情况对我军极是不利,如果不尽快摆脱眼下的窘境,早晚要吃大亏!——元帅,我就只说这么多了,你自己的军队,自己斟酌行事吧!”
眼看两人之间都要冒出火气,谷神急忙出言相劝,好歹让他们二人先止住了争吵。
但是究竟,他们也没有拿出一个定夺之策。最后只好做出权宜安排——等明rì之战后再探铁鹞子与岳飞的虚实,再行决定从哪一路突破。
女真人,准备逃跑了。
入夜之后,湍湍黄河的浪滔拍打着河岸,将许多尸首与鲜血来回的洗刷。刘子羽派出了一些军卒清理河岸的尸首,一同运到不远处的山沟里,直接将山沟给填平,再覆上土,筑成了几座京观。
京观,冷兵器战场上的胜利方,将敌人的尸首聚集起来覆土筑墙,用以炫耀战功的“尸山”!
楚天涯策马跑到大营之前时,远远就看到了无数火把照耀之下的那几座京观。
“刘子羽,似乎干得不错。”楚天涯的嘴角略微一挑,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一骑从后方奔来,“主公,官家差人来问,我军何时停歇扎营?”
“快了。”楚天涯随意回了一句,“回复官家,现在只等前方刘子羽,率队前来迎接。”
“是!”
几乎就在楚天涯的话刚落音之时,前方刘子羽的军营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之声,将整个夜空都震荡了。
官家御驾亲征、主公楚天涯亲提王师前来督战的消息,让苦战了几rì的济源将士欢欣鼓舞,热血沸腾。
刘子羽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眼下战机成熟,他却不敢大肆出击,他心里其实着实有些恼火与彷徨。现在主公都带着官家一起来督战了,摆明了就是要对金兵发动最后反击了啊!
听到消息时,刘子羽拍案而起,兴奋到脸皮发红、嘴都哆嗦了,“速、速速随我出迎!!”
很快,刘子羽带着杨再兴、马扩与王荀挺将,摆开阵势前来迎驾。
官家赵桓从小在皇宫长大,就算是当了皇帝,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军旅之事。看到眼前一群杀人如麻、衣甲带血的猛士,嗅到空气里弥漫的这股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道,他的小腿肚儿都有些抽筋。
参拜罢了,楚天涯下马走到刘子羽等人面前,先是一巴掌拍到了刘子羽的肩膀上,“很好,没有让我失望!”
“属下惭愧!”刘子羽激动得有些浑身发抖,身心也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一直以来,刘子羽几乎是独自一人在支撑整个大宋的黄河国门,责任之重压力之大,除他之外无人能懂。现在好了,主公带着官家还有十万王师一同来助战,那便是胜利在望的讯息啊!
接下来,楚天涯又站到了杨再兴面前,抬头,仰视这个比他高了半头的绝世猛将。
“你这先锋,打得痛快么?”楚天涯笑问道。
杨再兴咧嘴一笑,露出一个酣畅淋漓的笑容,“痛快淋漓!!”
“那接着打!”楚天涯沉声道,“后面还有更大的仗!”
“是!”杨再兴猛一嗓子,吼得他旁边的人都有些耳膜生疼了。
一一抚慰与赞赏了众将,楚天涯陪同官家一起进入了刘子羽的大军营里。他带来的十万兵马,按部就班的扎营歇息,以备大战。
草草的吃了一顿晚饭之后,楚天涯迫不及待的来到刘子羽的帅营,听他汇报了近几rì的战斗详情。然后众将一起议战,一致认定,北岸的完颜宗翰应该是不会再傻不拉几的往南岸这边突围了。他们要么会稳固防守先行消灭北岸的近身敌人,也就是西夏铁鹞子与岳飞的虎贲军;再要么,就是择路突围,准备逃跑。
不管完颜宗翰采取一条什么样的战术,现在都是对他进行围追堵截的大好时机。
“刘子羽,你的船呢?”楚天涯问道。
“早已备好!”刘子羽答道,“洛郡一直都有水军与军港以及造船厂,多年以来造下军舰无数,专门用来抵御有可能从北国袭卷而来的敌寇。造下这些船,也不知养肥了多少贪官污吏,损失了多少民脂民膏。洛郡四大造船厂里,大约有一百七十多艘可乘千人以上的海鳅船。近期,属下又催促工人加班加点打造了三十余艘。总计二百艘大小船只,如果一同开将出来,能将整个南北两岸连接起来!”
“很好。”楚天涯点头赞赏,“明天,你让马扩与王荀各带两万人马,前往四大船长接管船支,准备跨河之战。另外,我刚刚从洛阳带来一批好东西,带他们一起登船行作准备,到时能派上大用场。”
刘子羽就笑了,“主公又带来了好东西?”
楚天涯也笑,“为什么要说‘又’呢?”
众将都大笑。但凡楚天涯弄出的“好东西”,无不是派上大用场。这几rì的激战,要是没有神武大炮与火枪,哪能打得这么轻松呢?
次rì一大清早,北岸就水深火热的战上了。宗翰不等铁鹞子与岳飞前来sāo扰,化被动为主动,亲自率军对铁鹞子阵营发动了攻击。如果真是对面攻占,完颜宗翰还真是不怵铁鹞子与虎贲。倒是这两拨人马的不时侵扰与突袭,让他十分恼火。于是今天,他主动出击了,摆出的阵势还很大,一口气就带出了六万拐子马!
这可真是给足了西夏人面子。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直以来女真的骑兵都是习惯了以少击多、以弱胜强,这次一下出动了比对方还要多的人马,实属罕见。
完颜宗翰的用意,也是在主动试探一下从西夏阵营这边突围的可能。
铁鹞子也不是吃素的,看到完颜宗翰主动打上门来,哪里又有退却的道理?于是,两拨人马如火如荼的干上了。
留守大营的宗望与谷神,各分了一拨人马出去,分开扎营,与宗翰的主营呈品字犄角之形,相互救应与策应,以备岳飞从侧翼袭击。
宗翰那边开打之后的声势十分浩大,河风将他们的厮杀之声都传到南岸了。
此时,楚天涯正在举行“誓师大会”。官家赵桓亲临前方战场第一线,这可是罕见的事儿。再加上主公亲临大军助战,刘子羽麾下的十万大军,士气空前爆棚。
誓师大会进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北岸的战斗进入到了白热化的境界。这时,岳飞率领虎贲疾如闪电的杀向了谷神所在的营盘,迅速和他战到了一起。得闻军情之后,宗望迅速率部来援,三拨人马陷入了混战之中。
整个黄河北岸,顿成一片血山火海。
这时,王荀与马扩去往四大船厂提领的海鳅船,驶到了刘子羽的大营码头之前。第一批大船足有五十余艘,马、王二将所带的四万将士都已经登在船上,大是装备的弓弩盾牌。
风向相宜,从西南到东北。楚天涯当即下令,将所有的神武大炮搬卸上船,所有的火枪手一同登船,以备跨河之战。
兵马熙攘风帆尽鼓,大反击之战拉开了帷幕。
楚天涯带上青卫,亲自登上了主舰前去助战。鼓点声中,五十艘海鳅船扯满风帆开动大桨,朝北岸驶去。
第309章 宿怨
南岸这边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北岸的宗翰大营。他们观测到了南岸之边的战舰出动,紧急做出了应对,在河岸摆出了应战的队形。
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仿佛对水有着天然的恐惧感。纵然是拥有了巨大的楼船,他们也不乐意让他们的骑兵登上船支,来与南国的军队进行水战。在这方面,他们是绝对的弱势,他们可不想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楚天涯亲率船队在河岸上一字排开,行到半河将船打横停住,落在了女真弓箭的shè程之外。
“大炮准备!!”
旗手打出号令,各船上的神武大炮,一同将黑黝黝的巨大炮管,对准了北岸。
“霹雳车准备!”
原本是用来攻城的器械,被楚天涯拖到了船上,用来水战。巨大的楼车拉下了弹竿,窝斗里装上了燃烧的炭球或巨石,一同对准了北岸。
“放——”
一声令下,河面上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河面上整齐一排的海鳅船开始了炮轰,巨大的霹雳车,将无数的烈焰炭球与巨石,毫不吝啬的抛向了北岸的女真人丛之中。
惨声四起,血肉横飞!!
面对自己弓箭shè程之外飞来的这些“大杀器”,女真人当真感觉到了无力与之对抗。除了惨叫,就只剩仓皇躲避。他们甚至遗忘了,他们原本是拥有大楼船这种水战利器的,他们宁愿在岸上豕突狼奔,也不愿意跑到船上去吐得七荤八素。
女真人在河岸上摆出的防御阵形,瞬间溃散。
楚天涯当即下令,祭出他的新型秘密武器。
热汽球,闪亮登场!
每艘海鳅船上,至少升起两个热汽球。携带许多烈xìng炸药制成的土手雷与炸药包,缓缓升上了半空,朝对岸的女真大营飘去。
这些土手雷与炸药包当中,全都混合了大量的铁钉和铁蒺藜。长长的引线从半空扔下去,落地炸开,当场死伤一片。
这是火药大师耶律言辰,依照楚天涯的创意设计,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研发出来的一套“神秘武器”。其实有了高纯度火药这个基础物件,要造出军事上用得上的装备,极是容易。若非是时间紧促,楚天涯都想让他的军队普及火枪了才好,最好是能造出jīng密的子弹,真正用科技来打败不可一世的女真骑兵!
……
看到漫天空飞来的那些热汽球,女真人彻底懵了。终其一生,顶多见过鸟儿在天上飞,几时见过这么庞大的家伙像笨猪一样的在天上慢腾腾的爬来爬去?
近百只装载着吊篮的热汽球带着大量的土手雷与炸药包,分散的飘到了女真大营的上空。惶恐不安的女真人拉满了弓拼命的shè,飞得太高,根本shè不到。就算偶尔有几箭shè到了,也是软绵绵的无力对其造成什么伤害。
这时候,热汽球上的军士,开始朝下面投放土手雷与炸药包了。
延绵数十里的女真大营里,遍地开花轰隆隆的响作了一片,顿时变作了一片人间地狱!
在前方厮杀的完颜宗翰与宗望、谷神等人都被惊动了,无不惊愕万分,还以为楚天涯的大军抢滩登陆,杀进了他们的大营,于是一边急忙差斥候探信,一边琢磨着撤军。
土手雷与炸药包,真正炸死的人其实不多。这东西设计得十分仓促,无法做到真的及时爆炸,爆炸之后的威力其实也不是太大。但是,这个史无前例出现在冷兵器战场上的“神秘大杀器”,着实要将女真人吓都吓疯了。他们几时见过从天上“杀来”的敌人?
除了一些胡乱朝天放箭的女真人,其他的大多数都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四下奔逃了。他们不知道哪处地方是安全的,哪处地方会被轰炸到。对于这样的战争,这些从小打仗打到大的女真军士,当真不知道如何应付。
连绵不绝的土兵雷与炸药包从天而降,落在了女真人的大军营里,让他们的数十里大营,变得就像是火山喷发的现场了,地动山摇,火光漫天。无数的帐蓬被点燃了,无数的军士与牲畜身上带火惨叫着狂奔,于是引燃更多的帐篷、更多的人畜。
当此之时,楚天涯再度下令,所有大船拔锚起舰,再次朝南岸靠近。同时对后方的刘子羽下令,将剩余的海鳅船全部拉出来,用来运载军士。
该是到了跨河而战,决一雌雄的时候了。
楚天涯所率领的五十只大船,充当了先锋的角sè,不停向女真大营靠近之后,缩短了大炮的shè程范围,然后又再一次开始了大轰炸。
天上有热汽球,地上有大炮的轰鸣,女真大军营里的景相只剩下一个字来形容——乱!
真正死于轰炸的,其实是少数。火药的威力给金兵带来的最大伤害,是心理上的催残。他们战斗经验与战斗信心,全是来自于短兵相接的冷兵器肉搏。现在突然被火器远距离打击,损失惨重而且根本无力反击,强烈的挫败感让他们的信心与士气,很快就发生了质的变化——接近崩塌!
后方主营的重大变故,显然是严重影响了在前方激战的宗翰、宗望与谷神等人。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南岸的宋军会突然发起发扑,形成一个合围剿杀之势。于是他们将兵马分作了三屯摆成了一个铁三角的防御架势。毕竟是三十多万金兵,再加上犄角之阵、同时也避免了让南军借用黄河水文、像在梧桐原那样的对付他们。按照一切常规的理念来看,南军怎么也不可能轻松的踏破他们的营盘。
可是楚天涯做的事情,永远超乎他们的想象之外。先是炮轰开道撕开他们布在沿岸的防线,然后热汽球空投轰炸,让女真人从内部混乱,来了个釜底抽薪;再又是巨炮推进辗压式的为抢滩登陆打扫战场、赢取时间。
然后现在,十余万宋军,开始抢滩登陆了!
……
看到这样的架式完颜宗翰终于相信,这一次,宋军不是跟他闹着玩、吓唬他,或是仅仅想将他驱逐了——而是真的要,将他全歼!!!
后方的混乱与崩盘,直接影响到了前方的战局。宗翰再也无心恋战,想要尽快回去收拾大营稳住局面。谷神这边与岳飞杀得难解难分,抽身不开;宗望倒是聪明,他十分果断的舍弃了包围岳飞的机会,回到主营坐镇。
结果发现,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这个昔rì军帅、大金的二太子能够镇住的了。
发自内心的恐惧与信心的崩溃,哪里还是军法能够约束得住的?无数的女真军士陷入了彻底的恐慌与混乱,除了奔逃与躲藏,他们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躲过眼前的“天神降罪”。
在巨炮的掩护之下,第一拨宋军的海鳅船成功抢滩的登岸了。这时,热汽球的轰炸已然接近尾声。他们乘着风飘荡开来,朝远离战场的地带飞去。
从海鳅船上下来的第一批人马,就是楚天涯配备给杨再兴的一万轻骑。
“再兴,让嚣张的女真人也见识一下我们南国的武勇!”楚天涯大声道,“杀进他们的大营,威风去吧!!”
“是!!”杨再兴大声应诺,声如奔雷。
他等这一刻,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杀——”
杨再兴手上的长枪划出冷咧的寒芒,指引着一万余jīng骑,朝混乱不堪的女真大营里杀去。
目标直指对方中军大旗,专取敌军上将首级,这就是杨再兴一贯的作战风格!
杨再兴方才启程,王荀与马扩也各自带着步骑兵马,从后接应掩杀过去了。
五十艘海鳅大船,一共卸下了三万余步骑兵马,一个不留的全杀进了女真人的大营里。
这时,完颜宗翰才真的是落入了铁桶包围圈。而且,他的大本营里已经乱得不能再乱,就算紧急撤回的宗望带着亲卫在左冲右突的喝斥约束军队,也是无能为力。一来这毕竟不是他的亲勋,二来,军士们的信心已然崩塌,军心斗志一溃千里。
看到眼前此景,完颜宗望呆住了。
现在他双眼所看到的,似曾相识。当初在梧桐原、面临洪水的袭击之时,他麾下的那些勇猛无匹、忠心不二、唯将令是从的将士,也是现在这样的情景!
这就叫,兵败如山倒!
恰在这时,杨再兴像一头从地狱血池里放出来的魔兽,身先士卒的率领一万骑兵,直接朝中军大营杀进来了。
砍瓜切菜一般,没人去阻拦他们,也没人可以阻拦他们!
杨再兴一马当先,领先了他后方的军士足有一箭之地,单枪匹马就往中军大旗所在之地的敌丛里冲杀。凡是与他打过照面的,就没有能够在他枪下走上一个回合。他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插进了豆腐里,飞快的突进。
“二殿下,敌将来势凶猛,请速撤离!”近卫慌了,急忙来劝完颜宗望。
“可耻!!”完颜宗望大怒,“我女真的勇士,从来都不知道撤逃为何物——众将士,与我迎敌,斩了来将,以鼓舞士气、唤醒军心!”
一声吼罢,完颜宗望提枪上马就要冲上前去。
左右副将与近卫拼死将他扯住,“二殿下,万万不可!敌将极其骁勇……”
“叭、叭!”
完颜宗望大怒,几枪打下来,阻拦他的副将都被打翻在地,“滚开!怕死的,自己逃命去!不怕死的,与我冲杀上前——杀啊!!”
完颜宗望,对着杨再兴冲去了。
一群副将佐官与近卫军士,咬起牙关硬着头皮,紧随完颜宗望而去。
杨再兴在敌群之中杀得正过瘾,冷不丁一眼瞟到一拨骑兵对着他猛冲而来。看那大旗招展的估计还是一员大将。杨再兴一下就来了劲,舍弃了身边的一群虾兵蟹将,对着宗望就冲了过去。
“来将何人,报……!”怒气填胸的宗望挺枪跃马正要大吼一声,不料喊到一半,突然就打住了。
一柄枪快如闪电,直接从他的咽喉一穿而过!
几乎就在一闪念之间,杨再兴与他擦肩而过。顺手一扯从宗望后脑透出的枪头,哧溜一声,这条九尺长枪直接在宗望的脑袋里面走了个通透。
“孬!”杨再兴很不过瘾的啐了一口,看都没有多看宗望一眼,又去继续和那些副将佐与小卒们厮杀了。
宗望的尸体,如同陈年腐朽的泥胎菩萨一般,从马匹上瘫塌下来,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一个巨大的窟窿从他的喉间一直穿到后脑,在不停的喷血,染红了这一方大宋的黄河之土。
宗望的那些副将佐官以及近卫们,全在这一刻傻掉了。
完颜宗望,金国的二太子,叱咤疆场十余年所向无敌的女真战神,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南国小将手中!
很多人想哭,想哀号,想发出悲痛与愤怒吼叫,可是杨再兴和他手下的将士根本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这里也不是电影片场,死了一个人还能让你抱着哭上半天。
生死相搏,无情杀戮,xìng命攸关只在一瞬间,相比于自家的生家xìng命,谁还真的有心情去关心一个死人?
于是,完颜宗望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杨再兴秒杀了。他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任由杨再兴麾下的骑兵和窜逃的女真军士,任意踩踏,渐渐的血肉模糊,肢残体碎。
“嗬——”
连声巨响,杀人如麻的杨再兴一连挑翻了数名将佐,顺手一枪,将掌旗使也给当胸刺穿了。
“倒——”杨再兴奋力一挑,连人带旗将那掌旗使扔飞。
女真的黄sè大旗,当场被斩落。
满营的女真军事,当场心惊胆裂——二太子殿下,被击败了!!
……
另外一方,完颜宗翰拼了命想要回到大营,但西夏的铁鹞子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的粘着他不放。双方都是重骑兵,一但缠斗到了一起,便是哈雷彗星撞地球一样的天崩地裂你死我活;想要抽身逃跑,重骑兵可没有轻骑兵那样灵巧快捷,完颜宗翰根本甩不掉占了上风杀得xìng起的铁鹞子。西夏人就如同是附骨之蛆死死的缠着完颜宗翰,让他动弹不得。
另一方的谷神也好不到哪里去。岳飞所率的虎贲,实在是太过刁钻凶戾了。他们就像是一只围着巨象缠斗的豺狼,用他锋利的牙齿与灵巧的躲闪,和数量庞大宛如巨象一般的谷神周旋。
谷神拼了命想要对岳飞形成合围,可他总能刁钻的先行预料,然后趁他尚未包围成形就突破出去,再又挑捡一个薄弱之地,趁虚而入的杀将进来。
或许岳飞不可能仅凭两万虎贲就生生的干掉谷神麾下近十万的大军,但是他这样的搅扰,让谷神的整个大营都不得安生。这匹狡黠又凶狠的豺狼采取了游斗的战术,不停的在大象的周围东咬一口西挠一爪,将大象伤得体无完肤痛苦不堪。
谷神不得不感叹,“这个岳飞显然是个兵家高手、或者说兵家奇才。他已经把骑兵的战术jīng髓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楚天涯的手下,何来这许多的人才?”
……
黄河北岸,最后一批兵马卸下了海鳅船,楚天涯下令返航,回去继续装载军士。
这时,一直静静的站在楚天涯身边的朱雀,突然说话了。
“主公,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楚天涯皱了皱眉头,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朱雀想干什么。于是他道:“既然是不情之请,我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免开尊口。”
朱雀抱着拳顿了一顿,“但是,属下还是要说。哪怕是被主公拒绝,也一定要说。不然的话,我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楚天涯眉头紧皱的看着她。
朱雀透过她面具的窟窿眼,也看着楚天涯。眼神从未有过的炽热与坚定。
楚天涯轻叹了一声,“如果我不让你去,你是不是会恨我一辈子?或者说,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自己,错过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我会。”朱雀毫不犹豫的答道。
楚天涯轻轻的点了点头,“玄武,勾陈,**,天空,螣蛇,你们与她同去!”
“是!”众青卫一同应诺。
“主公,不必了!”朱雀忙道,“这是我的私事,不可以叫其他的人与我一同涉险!”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玄武道。
“他的话,代表我的意见。”勾陈道。
**也道,“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都曾经是狼牙,都曾经与宗翰有着新仇旧恨。”
“我也要去!”贵人急道。
楚天涯脸sè一沉,“住口!”
“不,我一定要去!”贵人坚持。
“大胆!”楚天涯怒了,“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服从我号令了是吗?”
“属下不敢!”众青卫集体跪倒。
贵人也跪了下来,不敢抬头去看楚天涯。
朱雀小声的道:“贵人,此次不同寻常,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血肉战场,不是暗中隐伏的执行任务。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生死难料,再绝顶的高手,也无法担保自己能活着走出来……你别让主公担心。还有,我们都走了,主公身边无人照料。”
贵人轻轻的点了点头,“如果你成功了……代我多刺他几刀!”
“好,我答应你!”
旁边许多不明就理的人这才恍然大悟——朱雀这是要去找完颜宗翰了!
她要亲手,了解他们之间的这段宿怨!
第310章 各个击破
相比于金国大军抢滩之战的艰难,楚天涯亲率军队打的这一场抢滩登陆之战,可谓轻松之极。火器的优势最大程度得到发挥,将女真人在沿岸布下的防线瞬间摧毁。杨再兴与马扩、王荀三支部队的成功登陆与参战,更为后面刘子羽麾下的主力大军的抢摊登陆,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楚天涯返程之时,刘子羽麾下的第一拨人马就已经装载完毕,准备合陆了。这一拨人马,全是清一sè的jīng锐青云斩步兵,晋军的老家底。登岸之后的陆地近战,能最大程度的发挥他们的强项。
楚天涯到岸之后,下船去了官家那里。
很少直面战争的赵桓,今rì可算是被震撼到了。这如山如海的兵马与震荡天际的呐喊声,几乎让他的灵魂都发出了颤抖之音。
“爱卿,此一役我军若胜,当定鼎天下呈袭卷之势!”赵桓的激动与兴奋真不是装出来了,他道,“爱卿扶大厦于既倒、挽狂澜于泛滥,保境安民抗击敌寇,收复国土扬我国威,真乃是功高寰宇、震烁古今!”
“官家过誉了。”当着许多臣子与将军的面,楚天涯很谦卑的抱拳回礼,“微臣,也只是做了一些份内之事。如今战况激烈胜负难料,微臣只敢夙兴夜寐呕心沥血,为大宋略尽绵薄之力。”
“好,好。如果天下多几位像爱卿这样的忠臣名帅,大宋之天下必当辉煌无限、永世流传!”赵桓今天倒是真高兴,一来是战况有利宋军胜利在望,二来,楚天涯好像并没有怪罪他与白诩勾结的事情。当众猛夸了楚天涯一阵后,赵桓便将心里早已想好的一件事儿,当众说了出来,“此战若胜,洛阳王功高盖世,非重赏无以彰表。朕已经决定了,待洛阳王得胜凯旋回京之后,就为洛阳王举行加冕仪式——朕要封洛阳郡王楚天涯,为大宋魏王!”
“魏王?!”众皆一惊。
楚天涯也怔了一怔,这的确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洛阳郡王,魏王——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差别却是天上地上。
大宋封过不止一个的异姓王,但基本上都是限于“郡王”为止。譬如此前成功“收复”了燕京的童贯,就曾被封为郡王。但是“魏王”这样的亲王衔,从来都只封授给皇族直系的子侄,比如郓王赵偕,他就是太上皇赵佶的亲生儿子。
由洛阳王到魏王,这是一个破天荒的举动。那也就意味着,楚天涯由“贵族”直接变成了“皇族”,而且还是异姓的皇族!!
“官家,此举不妥。”楚天涯当即说道,“微臣乃是外姓,如何可封亲王?”
“规矩都是人定的,朕也是一国之主,难道做这一点事情也不行吗?”赵桓拿出了从未有过的“主见”,笑眯眯的道,“朕昨夜思来想去,如童贯等辈都能因为先帝的一句遗命而封为郡王,似洛阳王这般立下丰功伟业的国之栋臣,又岂能与之齐头比肩?——所以朕决定创下一个先河,册封洛阳王为我大宋的唯一异姓亲王,加食邑三百户取于河南府洛阳郡,准许开许设署置养私兵,王爵以下世袭罔替。”
旁边众将听了,无不惊喜万分,当下就有一批人不等楚天涯表态接受,就急忙跪倒下来大声恭贺,“末将恭贺洛阳王!!”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哈哈!”赵桓得意的大笑,“爱卿你看,封你为亲王,也是人心所向啊!”
楚天涯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这群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的兄弟,心里知道,大家都是同乘一条船,还不都是希望这大船能够水涨船高、越走越稳。如果自己不领下赵桓的这一份人情,这些兄弟也会不答应。
“好,那微臣就先愧受官家厚爱了!”楚天涯抱拳道,“但是,无论如何等战争结束之后,再议此事。”
“好,就依爱卿所言!”赵桓眉开眼笑,心里也是长吁了一口气。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做出了这样大的一份人情,就算楚天涯心里仍旧对他心存芥蒂,也不会随便就收拾他、废了他吧?
楚天涯何尝不知道赵桓的心思,他是因为白诩一事心怀恐惧,才绞尽脑汁的要来脱罪讨饶。
“封我为魏王?……魏王就魏王吧!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称谓的不同罢了!”楚天涯暗自思忖,“似曾记得,当年曹cāo也曾是魏王。我的封邑也哈好是在古之魏地的洛阳……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战火如荼。
刘子羽这个年轻的前线主帅,率领他麾下的所有主力,在全速进行抢滩登陆。黄河并不算特别辽阔,加上没有敌人的阻拦与海鳅船的强大运输能力,兵马输送相当迅速。源源不断的宋军踏上了南岸,投入了这一场宋金之间的旷世国战。
战场被撕裂成了三部分,主战场当然是原来的金兵主营,刘子羽为主帅,对付群龙无首的金兵主力;另一方战场,宗翰依旧被西夏的铁鹞子绊住,且战且退伤亡惨重,而且一时抽不开身来;第三方战场,是谷神坐镇的女真分营,对抗岳飞的虎贲军。
最为神奇的,就是岳飞这一侧的战场。他们的人数仅止对方的四分之一左右,但是却很好的牵制住了谷神,让他进退不尤无暇分身,只能疲于应付。虽然岳飞并没有占到太多的战局优势,可是他对谷神的牵制,就是整个大战场上最关键的一个“X因素”。如果不是他的搅扰,谷神就敢全力反扑主营镇住局面,这将给刘子羽带来相当的压力;或者,他去是支援宗翰将他解救出来,使得女真三军有主号令通达,那样的话宋军在局面上的优势就会慢慢消亡,从而演变成一场真正的短兵相接与血肉厮杀。
“此一战,诸将皆有大功。”楚天涯当着官家赵桓与众文武的面,说道,“首功当记刘子羽,是他在南岸稳固了防守、打退了金兵的抢滩登陆之战,从而赢得了先机;次功,当记岳飞。就眼下战局来看,若非是他在侧翼的牵制与袭扰,我军的局面将会相当紧张与困难。我只给了他两万兵马,可是他发挥的作用,不亚于二十万大军!”
“良将啊!”不太懂军事的赵桓都称赞起来,“爱卿,依你所言,这个岳飞是个难得的人才,理当予以提拔才是。朕思忖之下,如若将他提拔为枢密副使兼领河北宣抚使,你意下如何?”
楚天涯点了点头,“官家英明,此举甚妥。岳飞虽然年轻,可是他在军事上的天赋与才能,罕有人及。河北是为大宋国门,若有岳飞在河北坐镇,便如一道钢铁长城,可御敌于国门之外,彰扬我大宋国威。不过微臣有个建议,宣抚使,似乎不太妥当。不如……招讨使如何?”
赵桓略微一怔,恍然大悟,“爱卿明断,就封岳飞为——河北招讨使!”
宣抚,招讨,名称上的差别,意义却是截然不同。虽然同是统领兵权并代帝巡牧,但是宣抚重在民生,招讨重在军事。楚天涯的言下之意很明确,派岳飞到河北,可不是让他去当大宋的守门犬——是要让他打出国门开疆拓土、北伐金国的!
赵桓一点也不傻,他领悟了楚天涯的用意之后,当下又举一反三的道,“依爱卿所见,此一战役后大宋若能收复河东,朕也该封刘子羽为枢密副使、河东招讨使才对。”
“官家英明!”楚天涯微微一笑的抱拳而拜,心里在笑,这个赵桓却也懂得揣摩我的心意了。不过他这样做,倒是有点反过来了。从来都是臣子揣测圣意、迎合君心的。他倒好,死命的迎合我。
就从楚天涯与赵桓当众的几句言谈当中,在场的文武人等心里都已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此役过后,大宋的主要任务肯定就是北伐金国、收复国土。从中原分离开去已逾百年的幽燕之地,肯定就是楚天涯的目标。接下的几年里,战争,可能就是大宋的主旋律。挑起这一负重担的,自然是以楚天涯为首的主战派;而在外执行的两路元帅,都很年轻,一个是刘子羽,一个是岳飞!
正当南岸这边的大营正在“未功而赏”的时候,北岸的战场之上,已趋白热化。
出身将门自幼受尽熏陶的刘子羽,跟随他父亲在河北征战的几年,积累了大量的实战经验。少年老成的他在第一脚踏上北岸之后,当即立断就给麾下各将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
最大的变动,就是对先锋箭头杨再兴的指派。
此前,杨再兴受楚天涯之命发动对金兵大营的冲击,旨在乱阵阵脚,直捣敌军指挥中枢。杨再兴不辱使命阵斩完颜宗望,让金国的主营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陷入了无指挥的混乱状态。在马扩与王荀助战之后,杨再兴的任务与后面二将有所重叠,先锋箭头的作用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这时候,刘子羽体现出了极强的战场阅读能力,和超人一等的随机应变能力。他听取军情权衡利弊之后,对金军接下来可能进行的军事举措进行了预判,并提前给先锋杨再兴下达了一个“切割”的指令。
切断金兵主营与其他两处战场的一切联系,断绝任何往来斥候与信息传递,防范宗翰所部或者谷神所部回撤归营与主营汇合。
切割敌军化整为零,集中优势兵力在局部形成兵力上的优势,然后才能对其进行围剿与歼灭。
刘子羽的军事素养与超强的大局观以及批战能力,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原本落了下风的女真人,在巨炮和热气球的轰炸之后渐渐缓过神来,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与兵力上的优势,在慢慢的扳回败局。如果这时候再有宗翰或谷神的回援,宋军所占的优势将很快失去。
刘子羽当即立断祭出了杨再兴这把快刀,在金国主营的边缘开展了边缘切割。就像是将一块大蛋糕拦腰斩断,然后再从局部进行切割,直到将它切成一个个的小块。
再然后,就是将其吃掉!
……
原本大家都以为,既然主公与官家都来了,刘子羽肯定会要沦落为一员副将,只会听令行事。不料大战伊始,楚天涯亲自担任起先锋的角sè,起到了乱敌阵脚抢占先机的作用。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撤回南岸,将战场的指挥权交给了刘子羽。
楚天涯的破格提拔与绝对信任,在这一刻收到了巨大的回报。
杨再兴的切割,直接将一群群龙无首、无指挥状态的女真兵马圈在了包围圈之内。随着登岸的宋兵越来越多,局部的切割与分剿很快展开。虽然女真人的单兵作战能力与战术素养都很高,但是他们无组织无指挥,纯粹是在各自为战,哪里打得过战术合理、配合紧密的宋军?
金兵主营里的战斗,很快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刘子羽率部打得风声水起,在逐渐将优势转化为胜势。只待主营一破,宗翰与谷神都将变成丧家之犬无路可退。等待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眼见此景,宗翰与谷神这两名沙场宿将也都急了。他们开始不惜一切代价的回撤,妄图集中兵力、贯彻指挥来扳回局面。可是当他们的兵马将要回撤之时,后面有紧咬不放的西夏铁鹞子与岳飞所率的虎贲,前方,又有盖世虎将杨再兴的阻拦。
进退失据里外不通,宗翰与他麾下的三十余万女真兵马,几乎陷入了绝境。
这个时候,楚天涯亲自率领南岸剩下的最后五千余御前护驾兵马,带着无数的战鼓与号角,登舟望北而来。
与之同来的,还有大宋近官家赵桓。
虽然赵桓因为眼前的战局优势而激动鼓舞,但是真要他亲临战场第一线,他还是有些紧张与害怕的。眼睁睁的看到数十里战场之上惨叫连天血火河山,赵桓只感觉到一阵肚腿子抽筋。
一排海鳅船快要行驶到岸时,楚天涯止住了船队扬起大旗,喝令各船开始大肆擂鼓助威。
大宋独有的军鼓鼓点与激昂的号角,在中华的母亲河上激荡开来。
雄浑高亢,豪迈磅礴,黄河之水突起怒涛,苍穹之上流云奔走。
纠纠武曲,震震苍野!
“爱卿武功,震烁古今!”赵桓说这话的声音,声音都有点颤抖,加上周边号鼓喧天,他几乎是在声嘶力竭的咆哮,“如此雄壮的军武景象,千年难见!朕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这些英勇豪迈的军健儿郎,便是我大宋的脊梁与支柱!有爱卿率领他们镇戍国门驱逐胡寇,大宋江山必能固若金汤、千秋永传!”
楚天涯只是笑了一笑,“其实微臣没有做什么。前番仗着火器打了个不露面的先锋,现在,又在这里充当军乐队,只能为前方拼命的兄弟助威呐喊。前番官家说要对微臣论功行赏,微臣其实觉得十分惭愧。这一战下来微臣手不沾血,就愧领了兄弟们打来的功劳。其实,最应该受赏的是前方英勇作战的将士,尤其是那些为国壮烈的烈士们!”
“爱卿思虑忠纯爱兵如子,朕甚是钦佩。”赵桓点头赞道,“此战若胜,凡有功之将士必要重赏;凡阵亡受伤之将士,一定善加抚恤。朕愿先作表率,带领后宫之人从即rì起节衣缩食杜绝一切铺张浪费,开源节流为大宋国库捐献钱物,用作这一战的赏钱与抚恤金。”
“官家英明,微臣先替将士们,感谢官家的思德!”楚天涯心里在笑,暗道赵桓真是吓破胆了,不遗余力的在讨好我,生怕我废了他似的!
此时,踏入北岸的朱雀等人总算避开了大混战的战场,摸到了边缘地带隐伏下来。战场就是一台绞肉机,再顶尖的高手也没法保证自己能够双拳敌过四手,再加上冷枪暗箭不知让多少武功盖世的猛将烟销云散。
这一路来,朱雀等人也经历了大小数次的血|拼,所幸除了体力上的一点损失,没有人员遭受重大伤亡。
“宗翰在与西夏人激战,战场就在前方不远处。”朱雀将众人召集到身边,小声道,“这样的大战局,他肯定不会身先士卒,一定在后方坐镇指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接近他,然后,务求一击必杀!”
“谈可容易。”玄武淡淡的道,“战场前线,主帅的亲卫那是团团包围,苍蝇都难飞得进去。更何况,宗翰手下还有狼牙。朱雀,你曾是狼牙的大首领;你应该知道,狼牙是干什么的。”
“我知道。”朱雀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们与狼牙之间实在太过熟悉。如果我们这些人想要混到他身边,估计还在十丈开外,就被狼牙认出来了。因此,这一次我们不能按照以往执行任务的路子那样去对付宗翰。必须另寻他法。”
“谁有计策?”勾陈与**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众人一起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一只野鸡扑腾腾的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突然惊飞而起。
朱雀心中灵犀一动,眼睛也为之一亮,“我有办法了!”
第311章 后院起火
战火如荼,形势朝着有利于大方的一方不停的发展。一切仿佛都尽在掌握,胜利只在不远的前方。
夜晚,北岸的战斗依旧没有停止;再岸这里,也是彻底无眠。海鳅船不停的往来于两岸之间,救护伤员运送给养。
前线有刘子羽的坐镇指挥,楚天涯很能放心。于是他留在后方坐镇总揽大局。夜sè渐深之时,楚天涯也没有歇着,他与官家及几名朝臣在一起商议朝务,对这次白诩事件之后的人员调整,和大战之后的论功行赏都得出了一个初步的议案。简而言之,受到白诩一案牵连的人并不多,楚天涯已经尽可能的网开一面了。白诩等人留下的空缺,将很快有人顶上;拔擢的标准,基本上都是在这一次济源一役中脱颖而出的人,比如刘子羽、岳飞、焦文通、王荀与马扩等人。
北岸杀声如雷,南岸忙碌异常。楚天涯虽然没有亲自在前冲锋,但他眼下干的这些事情,直接关乎到大宋未来的朝堂格局,影响着今后几十后的大宋气象,也可谓重中之中。
正当楚天涯疲惫不堪有点犯困之时,突然有洛阳快使驾到,是河南知府张孝纯派直属官员星夜送来的快报。
楚天涯接到快报一看,当场就差怒发冲冠!
官家赵桓与几位朝堂大员看到楚天涯这样的表情,都一阵心惊肉跳。现在这光景,能让楚天涯这样紧张与愤怒的事情,理当不多了。
“爱卿,何事如此愤慨?”赵桓小心翼翼的问道。
楚天涯回过神来,将快报呈递给赵桓,“请官家过目。”
赵桓一看,眼睛也当场就直了,“这……这如何是好?”
其他朝臣越是迷茫与紧张,赵桓便也将快报给他们看了。众人看罢之后无不目瞪口呆惊怒交加。
“好嘛,我们拼死拼活在前线和外敌浴血奋战,却有人在我们后院放火,给我们来了个釜底抽薪。”楚天涯面带微笑,但笑得很是yīn冷,“rì前小王护送官家离开东京前来洛阳之时,曾让计相许翰派出十几位官员前往江南、淮扬一带督办钱粮,以为大军给养,更为今rì之战事。因为事关军国机密,此事进行得十分隐秘,朝堂并没有给出明令圣旨,只是开具了太师府与三司的公文,着令地方配合公干。rì前,计相许翰收到情报,说朝廷派往江南淮扬一带的官员,多半被地方州县拒纳谴反,还有个别地方,比如扬州与杭州,居然将我们派出的官员给扣押了,说他们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爱卿,或许当初,我们是该开出圣旨……这样,也免得下面的州县误会。”赵桓小心的说道。
“官家此言差矣。”楚天涯说道,“时值秋收,朝廷派出专员去大米盛产之地督办粮税,是理所应当的。此事历来由三司管辖,是许翰的份内之事。再加上有了太师府的督办公文,地方州县没理由拒办的。为何今年,就要圣旨才行呢?”
赵桓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是紧张起来,因为他听出了楚天涯的弦外之音,感受到了他心中强烈的不满与愤慨。因为世所共知,现在有康王赵构带着一干儿老臣,陪伴太上皇躲在杭州。按理说,江南与淮扬一带的州县,是没那个狗胆拒纳朝廷委派的专员的。若非是有杭州的力量在背后要挟指使,他们哪敢这样胡作非为?
换句话说,江南淮扬一带敢有今rì的举动,摆明了就是在向楚天涯示威。
“洛阳王殿下,如今战况激烈大敌当前,不如稍安勿躁,且先稳住杭州。”随行的大臣谏言道,“不如就请官家补颁圣令再去执行一回;若其不遵,自有分晓。”
“你的意思是,江南与淮扬只认圣旨,不认我大宋的三司计省与太师府?”楚天涯脸sè一寒。
“不不,微臣绝非此意!”那名大臣慌了,忙道,“微臣只是认为,眼下当以杀敌御寇为先,对于江南与淮扬一带的异状且先安抚,不可外忧未灭又生患。”
楚天涯听完之后沉思了片刻,生咽了一口怨气点了点头,“言之有理。我就先忍了这一回。但是暂时的姑息,绝不代表我会养jiān——官家,就请你尽快颁行圣旨通达江南与淮扬各地,明令地方官员协助三司专员督办钱粮,务必尽快运达洛阳资养军队。当此国家危亡之时,理当全国上下同心协心才好。如若有人在这时后院放火,不管他是谁,绝不轻饶!”
赵桓一阵胆战心惊,楚天涯的话说得太明显不过了,目标指的就是太上皇与赵构。
“好,朕马上发令。”赵桓的脖脊上一阵阵冷汗直冒,急忙将近侍取来圣旨与玉玺等物,马上就颁圣旨。
此刻,楚天涯的心里真是忍了一团怒火,随时都要爆发。他感觉,在现在这种紧要关头,那些不思报国还在背后捣鬼的人,远比北岸的完颜宗翰等人还要可恶。他们是真正的祸国殃民,是大宋的内贼与毒瘤。
与此同时,一个不好的预感也在楚天涯的脑海里慢慢成形:江南与淮扬一带,历来就是大宋最重要的米粮与布绢的生产基地,历年来的赋税收入也占了国库总收入的重要比例。眼下湖扬与江淮一同拒纳米税,是否意味着这些东西都已经落入了杭州的腰包?
也就是说,哪怕是现在赵桓补发了圣旨,能够要来钱粮的可能xìng也是微乎其微。太上皇与康王的目的xìng很明确,就是要掐死东京朝堂的喉咙,掐断江南一带的生命线,同时将这一片富庶之地的物产,尽皆收入囊中。此消彼涨,杭州就真的注备了与东京分庭抗礼的能力了。
战争也好,政治也罢,都得是以经济为基础。打仗打的是钱粮,政治玩的也是利益。太上皇与康王的这一手,玩得不可谓不狠。
赵桓在写圣旨时,楚天涯也坐了下来写了一封信,寄给洛阳的张孝纯。楚天涯让他想办法,从其他各地尽力筹办粮草,一定不能断了大军的借给。实在没办法了,就在关中各地向富户百姓们买粮、借粮,就是变卖了洛阳王府再加上砸锅卖铁,也不能让军队饿了肚子。
不久以后,圣旨与楚天涯的书信,一同发往洛阳。
大战正酣,后院起火。此时此刻,楚天涯心中的忧急与愤怒,无人能懂。赵桓等人只是从楚天涯一闪即逝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凛冽的杀气。他们心中一致认定,迟早有一天,楚天涯一定会对杭州那边动手。
这一次的拒税事件,无疑是点燃了大宋内战的导火索。若非是黄河北岸还有一场旷世国战正进行到了水深火热之中,赵桓等人相信,以楚天涯的个xìng,他肯定连夜就擂鼓聚将、点兵讨伐江南去了。
此事一闹,今晚的议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楚天涯拜别了官家自回军帐,打开了另外一封信。
这是萧玲珑转托信使,捎来的一封家信。
看完信,楚天涯的心情越发的沉闷与压抑。
萧玲珑在信中说,孟德要辞官离去,带着小艾离开洛阳,去过他们的清平rì子。
原本,孟德与小艾极立请求萧玲珑,叫她不要将消息告知楚天涯,以免影响他在前线指挥战争。但是萧玲珑了解楚天涯的秉xìng,如果当真不告诉他,那他回来之后见不到孟德,会连萧玲珑也挨上一顿臭骂。
最主要的是,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分离了,会是楚天涯心里永远也无法磨灭的遗憾与伤痛。
楚天涯躺在床上,久久不能释怀。
此时夜sè已深,北岸的喊杀之声能够清晰的传到南岸来。也不知有多少将士要在这一场国战之中牺牲xìng命。
“来人!”楚天涯突然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主公有何吩咐?”小飞和贵人一同进来应声。
“小飞,你去一趟北岸,把我的佩刀与印信交给刘子羽。”楚天涯说道,“就说在明rì午时之前,这里的所有事情由他主持。不管是谁,只要是胆敢违抗号令者,杀无赦,先斩后奏!”
“是。”小飞接过剑来很是愣了一愣,“主公如此着急,是要去办急事么?”
“贵人,备马。”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随我出营一趟——记住,不可走漏消息。”
“是。”二人都应了诺,分头去办事。
楚天涯独自长叹了一声,双眉深锁的自语道,“七哥,你就忍心不告而别?”
不久,夜sè之下,两骑飞快的驶出军营,手执中军斥候号令与火把,所到之处无人阻拦。
楚天涯与贵人一前一后快马疾奔,望洛阳而去。
此处距离洛阳郡所并不太远,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完全可以抵达。楚天涯与贵人的座骑自然都不是下品,他估计,应该能在子时之前抵达洛阳。
如果孟德还没有走,就还能跟他见上一面。然后再星夜返回济源,如果顺利,辰时以前就回到军营,误不了大事。
客观的说,楚天涯知道自己现在离开大军很不应该;但是从情感上讲,他如何无何也不能允许自己,就这样忽视孟德的离开。
一边是丰功伟业,一边是兄弟情谊,二者之间好像很难兼顾。但是楚天涯知道,如果今天不去看一次孟德,自己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
快马如飞,披星戴月。
一路上楚天涯几乎没有休息过,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跨下的宝马都快要跑到断气了,总算是顺利的在子时赶到了洛阳。大门早已关闭,楚天涯让贵人用令牌叫开了大门,然后长驱直入,直奔孟德家里。
此时,城中九成的人家已经安歇,少有灯火。孟德的家里也是黝黑的一片,没人点灯。楚天涯下马之后,亲自上前大肆锤门。
过了老半晌,才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门子上前来应门,睡眼惺忪老大不爽的嘟嚷道,“谁啊,大半夜的有何急事?”
“是我!”
“你是谁啊?”
“楚天涯!”
“啊?!”
……
片刻后,孟德家里一片灯火,仆役丫环们全都出来了。可是,就是没有孟德与小艾。
“他们人呢?”楚天涯问道。
“主公,孟将军昨天一大早就带着小艾姑娘,坐着马车离开了。”管家小小翼翼的道。
“他们去了哪里?”楚天涯的声音分外低沉。
众人一起迷茫的摇头,“孟将军没说。”
楚天涯整个人当场僵住了,半晌无语。
众人看他的脸sè十分难看,都有些心慌慌起来。贵人上前叫他们都退散了下去,在楚天涯耳边小声道,“主公,既然孟德和小艾都已经走了……你也连夜奔波了一宿,不如就回洛阳王府稍歇。天亮之后,再折返济源吧?”
楚天涯摇了摇头,“我累了,就在这里坐会儿。”
说罢,楚天涯一屁股就在孟德家大门口的门槛上坐了下来。
“这……主公,坐在这里可不好。”贵人急道,“这地方只有要饭的才坐呢!”
“闭嘴!”楚天涯恼火的喝斥了一声,吓得贵人不敢说话了。
于是,楚天涯就静静的坐在了那里,耷着头,手里捏着一条马鞭,静静的像一尊泥塑。贵人不敢出声也不敢离开,只好呆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良久,楚天涯仍是没有起身。他仿佛极是疲累了,于是靠在了门框上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睡了过去。贵人连忙跑进府里找人要了一领裘袍来给他披上,楚天涯也仍是没有醒来。
天亮了。
过道上渐渐的有了行人经过,无不惊讶的看着坐在门槛上的楚天涯。贵人看到这情况很是着急,又不敢去叫他,手足无措。
这时,一辆马车慢慢的行驶过来,在孟德家门口停住了。从马上跳下来一个人,让贵人当场惊叫出声,“啊!”
楚天涯惶然一惊,醒来了。
抬头一看,他当场嚯然站起。
“七哥!”
“好兄弟!”
孟德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上前一步,和楚天涯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小艾从车上下来了,泪流满面。贵人静静的看着,也悄悄的流出了眼泪。
两个大男人当街紧紧的拥抱着,良久。
“七哥,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二人松开了,楚天涯问。
“我……毕竟不属于这里,不适应这样的生活。”孟德面露愧sè,但很坦然的说道,“你是我兄弟,你肯定了解我。我胸无大志也不善官场。我之所以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你。现在你身边人才如云,孟七帮不了你什么了。所以,我想去过几年,我想要的生活。”
楚天涯知道,这是孟德心里的大实话,虽然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因此,楚天涯无言以驳。
沉默良久后,楚天涯说道,“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送我!”孟德微笑,眼泪悄然的滑出眼眶,“所以,我必须回来。再和我的好兄弟,见上一面。”
楚天涯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孟德无言以对了,微笑的点头,“兄弟,我还是得要走。”
楚天涯仍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我走了。”孟德看着楚天涯,一步步的后退。
楚天涯的眼泪,一滴滴的掉落
小艾和贵人都已经哭出了声来。
孟德狠心一扭身钻进了马车,大声道,“兄弟,我走了,你好生保重!”
“七哥,好走!”楚天涯的声音已经是嘶哑,“你从来找我要过任何东西,今天就让我……给你跪一个吧!”
“扑通”,楚天涯双膝跪在了石板道上。
楚天涯摇了摇头,“我累了,就在这里坐会儿。”
说罢,楚天涯一屁股就在孟德家大门口的门槛上坐了下来。
“这……主公,坐在这里可不好。”贵人急道,“这地方只有要饭的才坐呢!”
“闭嘴!”楚天涯恼火的喝斥了一声,吓得贵人不敢说话了。
于是,楚天涯就静静的坐在了那里,耷着头,手里捏着一条马鞭,静静的像一尊泥塑。贵人不敢出声也不敢离开,只好呆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良久,楚天涯仍是没有起身。他仿佛极是疲累了,于是靠在了门框上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睡了过去。贵人连忙跑进府里找人要了一领裘袍来给他披上,楚天涯也仍是没有醒来。
天亮了。
过道上渐渐的有了行人经过,无不惊讶的看着坐在门槛上的楚天涯。贵人看到这情况很是着急,又不敢去叫他,手足无措。
这时,一辆马车慢慢的行驶过来,在孟德家门口停住了。从马上跳下来一个人,让贵人当场惊叫出声,“啊!”
楚天涯惶然一惊,醒来了。
抬头一看,他当场嚯然站起。
“七哥!”
“好兄弟!”
孟德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上前一步,和楚天涯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小艾从车上下来了,泪流满面。贵人静静的看着,也悄悄的流出了眼泪。
两个大男人当街紧紧的拥抱着,良久。
“七哥,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二人松开了,楚天涯问。
“我……毕竟不属于这里,不适应这样的生活。”孟德面露愧sè,但很坦然的说道,“你是我兄弟,你肯定了解我。我胸无大志也不善官场。我之所以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你。现在你身边人才如云,孟七帮不了你什么了。所以,我想去过几年,我想要的生活。”
楚天涯知道,这是孟德心里的大实话,虽然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因此,楚天涯无言以驳。
沉默良久后,楚天涯说道,“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送我!”孟德微笑,眼泪悄然的滑出眼眶,“所以,我必须回来。再和我的好兄弟,见上一面。”
楚天涯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孟德无言以对了,微笑的点头,“兄弟,我还是得要走。”
楚天涯仍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我走了。”孟德看着楚天涯,一步步的后退。
楚天涯的眼泪,一滴滴的掉落
小艾和贵人都已经哭出了声来。
孟德狠心一扭身钻进了马车,大声道,“兄弟,我走了,你好生保重!”
“七哥,好走!”楚天涯的声音已经是嘶哑,“你从来找我要过任何东西,今天就让我……给你跪一个吧!”
“扑通”,楚天涯双膝跪在了石板道上。
第312章 上兵伐谋
黎明的黑暗之中,众多的女真军士仰天怒号,对着头顶两颗巨硕的热汽球疯狂放箭,却于事无补。
青卫,来无影,去无踪,诡谲似鬼迅疾如风。
朱雀将完颜宗翰的人头提在手中,平静的端视。
“完颜宗翰,你我之间,终于有了一个了解。”朱雀淡淡的自言自语,“你杀我全家又霸占我数年之久。你可曾想过,你会有一天死在我的手中?”
玄武与勾陈左右坐在朱雀的身边,二人都负了一些伤,正在相互治疗与包扎。
“你二人伤势如何?”朱雀回身问道。
“死不了。”玄武咧着嘴笑了笑,眼角却在抽搐。他身上至少受了七处伤,还有两枚箭头仍旧留在身体内,暂时没有工具将它们拔出。
“我比他好点。”勾阵用左手与牙齿配合了咬紧一条束在右臂上的布条,将左臂上的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暂时止血。
“另一个汽球上的其他人呢?”
“螣蛇殿后伤得比较重。中了不少箭流血极多,左臂手肘以下没了。他是用拳的人,以后估计是要废了。”玄武道,“**负责接应,基本上没有负伤。”
朱雀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是青卫自组建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了。都怨我,因为一己之私而连累了你们。”
“一己之私?”玄武笑了,“你要这么说,就太看得起自己了。”
“别那么刻薄。”勾陈也笑,顺手各抛给他们二人一袋酒,“朱雀,我们自幼就相识,算来也有十几年了吧?从小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让完颜宗翰去死,我们获得zì yóu。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我们一起亲手实现的。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你这酒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从完颜宗翰的帐蓬里顺手牵羊弄来的!”
“都那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偷酒?”
“我只知道,如果现在没有酒,我宁愿死在那帐篷里!”
“那就喝!!!”
酒水,漫天洒下。
……
天亮了。
楚天涯登上了海鳅船,准备到北岸看一看。今rì的战况不如昨天那样的激烈,经过一天一夜的惨烈厮杀,宋金两国的将士明显都已疲惫不堪。刘子羽已经下令全军轮换回撤,在临时营地里休整调理。海鳅船不眠不休的往返于两岸,救治伤员输送给养,就像是大军的一条生命线。
楚天涯乘船抵达北岸后,直接找到刘子羽的主营所在。
“主公,你怎么来了?”看到楚天涯到来,刘子羽等将还大吃了一惊。这里可是火线前沿,非但凌乱还十分的危险。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楚天涯微笑道,“别忘了我可是起身行伍的山贼响马,杀人见血这种事情,我不陌生——彦修,情况怎么样?”
“属下正要将许多事情,汇报给主公知道。既然主公来了,那属下就一一面呈。”刘子羽连忙将楚天涯请到了一间相对安静的帐篷里,表情也变得严肃,认真的道,“主公,朱雀得手了!”
楚天涯心头一震,“人呢?”
“主公是问宗翰,还是青卫?”
“别废话,我都想知道!”
“他们全都在这里。”刘子羽大步往旁边一迈,一手将帐篷的侧帘掀开,露出了里面躺着的几个人,还有坐在螣蛇床边的朱雀与**。
看到眼前此景,楚天涯就一个感觉——惨烈。
玄武,勾陈,螣蛇,明显都伤得不轻。
“主公!”看到楚天涯来,青卫等都喜出望外。除了昏迷之中的螣蛇,其他人都惊叫出声。
楚天涯大步迈进去一扬手,“都不必行礼——你们怎么样?”
“我们都无大碍,只是螣蛇……”没有戴面具的朱雀,面露愧sè,“主公,是我的错。我带出去的人,却没有安然的带回来……我愿受惩罚!”
楚天涯双眉紧拧的走到榻边蹲下,看到螣蛇面sè青灰双唇紧闭,俨然已是回天乏术,命在旦夕。玄武与勾陈这两名青卫当中的最强刺客,则是左右躺在一起全身带伤,裹得像棕子一样血肉模糊。
“不怪你。”楚天涯的声音很低沉,“在这种情况下要去行刺,本来就没有多大成功的可能。不要想行刺的事情了,完颜宗翰会有他应得的报应。你们马上跟我一起回北岸治伤吧!”
众青卫面面相覻,朱雀从旁边提起一个木匣子,“主公,宗翰的人头,已经在这里了!”
楚天涯惶然一怔回过神来,“什么?”
“主公请看!”
朱雀打开了匣子,里面果然盛着宗翰的人头!
“这就是完颜宗翰……”虽是多次交手,但楚天涯还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宗翰。没想到,却是见到的一颗离了项上的人头!
“是他。”朱雀淡淡的道,“化成灰,我也认得。”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露出多少,朱雀等人预料之中的惊喜神sè,只是淡淡的道,“成功了,当然是最好。更重要的是,你们还能回到我的身边——马上走吧,乘船回北岸。那里有官家带来的御医,我叫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你们治好伤!”
“主公,螣蛇不行了!”**突然道。
众人急忙一起围到了螣蛇身边。
螣蛇已经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站笑容,眼睛居然发亮,明显就是回光返照了。
“螣蛇!”楚天涯大叫一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螣蛇瞪大了眼睛,瞳孔在不断放大,死盯着楚天涯。翕张着嘴,想说话,挤不出声音来。
楚天涯只好将耳朵贴到他的嘴边,总算听到零碎的一些话语。
“主公……青卫不辱使命,带回了宗翰的人头!”
“螣蛇,死而无憾!”
“若有来世……再、再追随……主公!”
最后一声“主公”,是直接从螣蛇的喉间喷出的。和这最后一口气喷出来的,还有他喉间的一股黑血。
然后,螣蛇就直挺挺的倒在了榻上,一动不动了。
没有人号叫,没有人痛哭,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螣蛇,忧伤与遗憾,都从眼神之中静静的流露。
“主公,他走了。”朱雀轻声道,“他走得很安静,很满足。”
“厚葬。你回去后,与老爷子一起安排。”楚天涯将螣蛇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说道,“人死如灯灭,他还没有跟着我过几天好rì子,就什么都带不走,也留不下了。螣蛇早年曾经成过家,有儿子有婆娘,只是失散了。去想办法把他们找来吧,能照顾的话,就都接到洛阳来照顾。”
“是……”
稍后楚天涯叫来汤盎,让他安排一些人将朱雀等人先送到北岸去。然后他自己仍是留了下来,详细了解北岸的战况。
不难想像,完颜宗翰一死,势必导致女真大军的巨大恐慌。原本在此之前,女真主营这里就已是面临崩溃,刘子羽命两员大将王荀与马扩各率马步军兵十万余,在数十里主战场上对女真人展开了分割剿杀,进行得十分成功。
到现在为止,大面积的战斗几乎已经很难看到,战败的女真人开始四下逃蹿,化作了零星的散兵游勇分布在北岸近百里的地带。王荀与马扩正在组织人马,全力进行追剿,并且有意识的用拉网式的搜索清扫方式,将战线往谷神与宗翰那边移动。
也就是说,刘子羽已经快要解决主战场的战斗,即将去支援西夏人与岳飞那边了。
这比刘子羽自己预料的,还要快了许多。
“失去了主营老巢,完颜宗翰与谷神所部的军队都已是丧家之犬,迟早被剿。朱雀等人意外的带回了宗翰的人头,属下认为,西夏那边的战场会最先出现结局。”刘子羽如此对楚天涯说道,“主公,属下建议抽调一部份人马去袭杀宗翰所部的后背,与西夏人一起对其形成合围,以便趁胜追击、一战而胜。”
“好,想到什么就去做,不用问我的意见。”楚天涯说道,“我只是来参观了解一下情况的,对你的战术安排不作任何参与。”
刘子羽尴尬的笑了一笑,“那属下……可就去安排了?”
“去吧!”
“是!”
刘子羽便下了军令,安排麾下的将军去执行这些战场任务。方才安排妥当没多久,马上有斥候回报,说西夏那边的战场突生变故。原本今rì早上,女真大军突然陷入了混乱与恐慌,西夏人趁势杀将过来大获全胜,女真军队溃不成军只能勉强招架抵抗,死伤十分惨重。西夏的军队趁胜追击倾巢而出,把这些rì子以来一直与之杀得难解难分的女真大军,打得是落花流水丢盔弃甲。
眼看着女真大军就要一溃千里难以成军,西夏大军后方突然鸣金收兵停止了追击,收回了攻势。而且就在刚才,西夏人十分仓促的撤离了战场,连营盘与辎重都没有要了,全军上下只带了口粮一同轻装上阵,疾驰而回。
剩下一群被打傻了的女真人直发愣,好些人跪地叩谢神明庇佑。
“这倒是奇了,西夏人抽什么风?”刘子羽等人大惑不解。
楚天涯心里一琢磨,心里有了一个猜测:能让西夏主力铁鹞子放弃到口的肥肉匆忙撤走的,肯定是国内出了大事,是西夏国主李乾顺下了死令,要调回他的jīng锐亲勋回救西夏。
还能有什么事情呢?——当然是西辽反水,耶律大石突然对他的好盟友西夏国,突下yīn手了!
“报——杨再兴将军正率部阻杀溃逃的女真铁浮屠,对方人数太多极其分散,难以全面剿杀。杨将军请求刘元帅兵马支援!”
马上又有一名斥候来报——
“报——大量的女真铁浮屠正试图涌向东北阵营,与谷神所部大军汇合!”
听闻这些信报,众将无不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yù试的要来请命出战,与杨再兴一起去狙击这些逃散的女真铁浮屠。
这些兵马,都曾是完颜宗翰亲勋的jīng锐之师,象征着女真最强的战力。以往,没少在宋人面前耀武扬威,也犯下了累累的罪行。现在他们全都成了丧家之犬,众人要想一泄心头之恨对其痛下杀手,也是情理之中。
刘子羽却是很冷静,思索了片刻之后将手一扬,“不。下令,让杨再兴撒回来。任何人不得出击阻拦,放这些铁浮屠去与谷神汇合便是。”
“什么?!”众将惊愕不已。
“我令已出,不容更改。”刘子羽异常坚定,沉声道,“立即执行!”
“是……”众将只得应诺。但是很明显,他们很不理解,也很不服气。
楚天涯在一旁笑而不语,心里对刘子羽充满了赞赏。
上兵伐谋,刘子羽的高明就在此处。如果他真的下令全军突击去剿杀这些漏网之鱼,才真的会让楚天涯失望。
有一句话叫做,穷寇莫追。耗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jīng锐的铁浮屠?把他们逼急了,再如何溃不成军也能反过来咬死一片大宋的将士。
反过来,如果将这一群丧家之犬放走让他们去投靠谷神,却是利大于弊。一来,他们会带去主营失守与宗翰的死讯,这将极大的打击到女真人的士气;二来,谷神那边也就只是一个分营,他能有多少粮草医药,收留这些溃逃之兵?
可以预料,一但这群溃兵加入了谷神的阵营,非但不会因为兵力增加而给他带来多少的威力,相反他们的士气会一落千丈,粮草的供给与分派会出现重大危机。谷神虽然也是宗翰一系的上将,在西朝廷里也颇有威信。但是他未必就真的能镇住所有人,尤其是往rì直属于宗翰麾下的嫡系亲勋。到时候就是闹出内乱,也犹未可知。
刘子羽的号令,是出于战略层面的谋划;大多数的将军,还一斗扎在战术与血气之争无法自拔。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前者,帅才;后者,只堪为将。
虽然这军令是传达并执行下去了,可是帅帐里的许多将军,脸上仍然残留着迷茫与愠sè。他们对于刘子羽的军令很难理解。若非是碍于军令于山而且楚天涯在场,估计会有不少人当场跟他争个面红耳赤。
楚天涯自己也是带过兵的人,何尝看不懂他们这些人的表情。他站起身来走到刘子羽身边,说道:“刘元帅,你是否也应该给岳飞下一道号令,让他暂且撤回太原,扼守险要别让女真人择路回逃了?”
“这!……”刘子羽先是惊喜,他当然是太想这么做了,同时又有一点尴尬,“岳将军并非是我的属将,属下哪敢给他下令?”
楚天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对,他是我亲勋部队虎贲军的统领,那就由我来下令吧!”
“谢主公!”刘子羽大喜过望,当场单膝一跪就给楚天涯行了大礼。
众将无不迷茫:主公和刘子羽,这是玩的哪一出呢?打得好好的,怎么就不打了?!
“众将不必猜测与怀疑。”楚天涯一边亲自书写手书,一边轻松的说道,“稍后你们就会明白,刘元帅这条策略的高明之处。”
众将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但既然主公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大声质疑,多半都想着“拭目以待”。
不久以后,楚天涯的号令发出,送给了远方战场上的岳飞。再过了一会儿,前线的杨再兴撤了回来,气急败坏的直冲主营,要来找刘子羽兴师问罪。
楚天涯与刘子羽坐在帐蓬里喝茶谈军务,听到帐外杨再兴在那里咆哮如雷——
“让我进去,我要见刘元帅!——我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为什么打得好好的,眼看着就要大获全胜,却下令让我撤了回来?”
“莫非刘元帅是忌惮我功高太高?”
“杨某一心为国只想杀敌,从无贪功之念!原本以为只有以往的大宋官军和曹成那样的乌合之众,才会忌贤妒能!”
“没想到,洛阳王麾下的军队里,也会这样!”
“我太失望了!——滚开,别拦着我,我要当着刘子羽的面,把这些话问个清楚明白!”
“今rì我就是拼着这颗脑袋不要了,也定要为出身入死的兄弟讨个公道!凭什么让我们大胜之时突然撤军!!”
……
听到杨再兴的这些咆哮,楚天涯与刘子羽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先锋是个耿直刚烈之人,是个为战而生的天生武者。”刘子羽笑道,“此一战若是没有他,我军肯定无法打得这样顺利。他在第一次冲击之时就阵斩了二太子完颜宗望。只不过到现在,他自己居然还不知道!”
楚天涯哑然失笑,“叫他进来吧,别让他在外面吵了。”
话音刚落,杨再兴已经甩开了帐前的许多侍卫直接冲进了帐内,声如奔雷的怒吼,“刘子羽,今rì我要讨个……”
“公道”二字还未出口,杨再兴就像是中了魔法一样,突然生生的定住了。
“呃……主公?”
“嗯,是我。”楚天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杨再兴,你不惜触犯军法硬闯帅帐,是要讨个什么样的公道呢?”
“呃……”杨再兴左右看了看楚天涯和刘子羽,生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是把到了嘴边的一肚子话又都给咽了回去,结巴的道,“末……末将,一下又给忘了!”
楚天涯与刘子羽同时放声大笑。
杨再兴尴尬得差点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他不傻,当他第一眼看到楚天涯时心里就已经明白,自己肯定是错了。有主公在,刘子羽又哪里会干出“忌贤妒能”的事情呢?
“末将知错了,请领责罚!”杨再兴情知不妙,先卖了个乖,马上单膝一跪先来认错。
“别看我。刘子羽才是三军统帅,他说了算。”楚天涯笑眯眯的道。
刘子羽笑着站了起来,说道:“杨再兴,你硬闯帅帐打伤侍卫,触犯军法理当受罚;但念在大军正当用人之际,你这个先锋不可受刑,就先给你记着,准你戴罪立功!——rì后如敢再犯,二罪并罚,必不容情!”
“谢刘元帅,谢主公!”杨再兴如释重负。
第313 章 最大的幸运
楚天涯在北岸留宿了一晚,却没有干预刘子羽下达任何军令。这一晚上的时间刘子羽就没有睡觉,陆续由他亲手发出的命令多达五十二条。整个北岸的大战场上有近二十万宋军,在他的指挥调度之下有如一个完整之人身上的四肢那样挥使自如。
杨再兴撤回来后,女真的溃兵可以很顺利的四下逃亡。刘子羽陆续又将各路兵马回撤,形成了一个“网开一面”之势。此前一直在沉重打击之下的女真人马好不容易抓住这样一个喘息之机,于是不顾一切开始逃散。眼下他们身处异乡根本无处可去,只能本能的往自己人那里投奔,一起跑到了谷神的分营那里。
岳飞接到楚天涯的号令之后回撤太原,将金兵的归途彻底扼死;西夏人走得极是匆忙,他们甚至没有派人来跟刘子羽这边打声招呼就急忙奔走了。他们那一方留下的豁口很容易就被王荀麾下的骑兵补上,因为有现成的营盘和拒垒。
就这样,一个针对谷神、方圆近百里的巨大包围圈,悄然形成了。北方有岳飞扼险而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东面有王荀驻领西夏大营,以逸待劳;在南在东则是黄河曲段,还有刘子羽所率的主力大部虎视眈眈。
谷神收集残兵仍得十余万众,却已是内无粮草外无援军,群龙无首士气涣散。他们就像是一群凶猛的野狼终于落在了一群优秀猎人的包围之中,除了对着猎人呲牙咧齿的咆哮,就只剩下满心的惶恐不安与等待死亡的恐惧了。
“依凭地利之优,围而不攻,待其不战自溃。”这是刘子羽制定的最终战术。
仗打到这份上,并非外行的楚天涯已经能够一眼看出,这实际上已经是尘埃落定了。女真的两大统帅一同阵亡,这使得他们失去了指挥行动的头脑与支撑斗志的灵魂。诚然谷神也是个不错的将才,但他在女真将士当中的威望与影响力,还达不到宗望与宗翰那样的高度。现在濒临绝境,谷神就算有那个力挽狂澜的才能,也没有多少女真人愿意追随他而去。在军队里,尤其是在女真人这种“一切以勇为尊”的半野蛮似军队里,更像个文臣的女真文字创造者完颜谷神,还真是没有那个威望与能力,领导这一群刚刚失去了狼王的野狼。
刘子羽的这个最终战术,可以说是对症下药,看准了女真人xìng格当中的弱点。他们就像是一群活生生的野狼,凶猛残忍,坚忍不拔,作战风格极度彪悍与顽强。但是,一但这群野狼失去了领袖,又会马上回归到天然的野xìng当中,谁也不服谁,甚至同类相残斗个你死我活,要决出一个新的狼王来。
这是他们的天xìng。
在这种时候,如果刘子羽继续对其穷追猛打,势必招致他们的强烈反击。在外忧的威胁之下,他们会临时的被迫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保护自己族群的利益。但是一但外界的环境变得宽松,他们的本xìng就要暴露出来。内部的分裂与争斗,就要开始。
于是现在,二十万宋军拉起了一个方圆近百里、外宽内紧的巨大包围圈,就如同古罗马时代的角斗场一样,他们一同坐在看台上,围观穷途末路的女真人开始内战,开始你死我活的角斗。
女真的军队大多是以部族为单位组建的。他们的军官被称为猛安与谋克,在非战时期就相当于是大小的部落酋长。他们的军队里,有着大大小小无数的利益团队,也就只有宗望与宗翰这种信望着著之辈,才能真正的让每一个猛安与谋克都死心塌地的追随。一但没了这样的领袖,他们当中的猛安与谋克,可是谁也不服谁的,心里都只有自己的部落与族人。
曾几何时,猛安谋克的军事制度,给金国带来了惊人的战斗力;可是在今天这样的绝境之下、面临群龙无首的窘境这时,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相比之下,如果是一宋大军的军队面临这样的情况,或许情况还会好一点。因为在大宋的军队里,官大一级压死人,属下的军官多半只认自己的顶头上司。层层兼管,还有可能将局势控制得住。可是女真人的谋克与猛安们都只认一个领袖,彼此之间齐头并进,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谁也压不住谁、谁也管不着谁。
真是想不内斗,也难。
“这才是一名统帅,真正出sè的地方。”楚天涯当着众将的面,表扬刘子羽,“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刘元帅任由那些溃兵去与谷神汇合,表面上看是壮大了敌军,实际上,是给他们送去了大量的内耗的机会。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坐山观虎斗。让女真人自己先斗个你死我活,然后我们趁他们奄奄一息之际,再坐收渔利。”
在场众将有人喝彩,有人将信将疑。毕竟,以汉人的思维来考虑的话,都到了这样的绝境了,还能不团结一致吗?他们无法理解女真人的思维逻辑,也就无法认同刘子羽制定的战术的独到与jīng辟之处。
“这里就交给你了。”楚天涯很是舒畅与放心的对刘子羽说道,“我回南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是,主公。”刘子羽应了诺,面带犹疑,仿佛是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就说。”楚天涯道。
刘子羽犹豫了一下,抱拳道,“主公,临行之时属下想问……对于谷神所部的女真残兵,是要全歼,还是能降则降?”
众将一愣,都诧异的看着刘子羽。
楚天涯笑了一笑,“我都说了——这里就交给你,当然是由你来因地制宜的决定这件事情。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收获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会认为,那是你根据战场的形势做出的正确的选择。我支持你。”
“谢——主公!!”刘子羽感激涕零,当众拜倒下来。
楚天涯面带微笑将他扶起,“何必行此大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也是带兵之人,理解这样的事情。给你最大的信任与zì yóu,也是我应该做的——就这样吧,我会在洛阳摆好宴席,等着给众家兄弟们庆功请赏!”
“谢主公!!”众将一并参拜,无不心花怒放。
楚天涯辞别了北岸众将,登舟南返了。刘子羽等人目送楚天涯的大船开出许远,不无心中感慨——此生得遇明主,夫复何求!
这一刻,刘子羽在北岸大军中的威望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楚天涯的一句“给你最大的信任与zì yóu”,也让众将再一次对刘子羽刮目相看。他们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现在在这支军队里,刘子羽就直接代表了主公。
回到了南岸的楚天涯,第一时间就去打点准备,护送帝驾迁回洛阳了。
北岸的战况已然明了,尘埃落定凯旋而归是迟早的事情。继续带着官家一起羁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意义。眼下还有另外两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等着楚天涯去处理。
一是西夏被西辽偷袭掏了心窝子;二是江南杭州那边,不老实。再者,前番楚天涯诈死在关内形成了一片恐慌。如果不尽快将济源的胜捷消息带回洛阳、由楚天涯再次出面镇住场面,洛阳的这块基地恐怕也会有人心涣散根基动摇之可能。
楚天涯的行事风格,永远都是想到便去做。在南岸逗留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率领数千亲勋与天子近卫,护送官家赵桓拔营而起,望洛阳而去。
回程之时楚天涯没有骑马了,而是乘了车辇。他实在是太累,上车就睡着了。在他前后的车辆上,载的是受伤的青卫。只有小飞和贵人在他们的车辇里就近守卫。
声势浩大的天子銮驾可就没有单骑快马走得那么快了。楚天涯一觉醒来时天sè已黑,大队人马暂停歇息。楚天涯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驾了,留在车辇上都不想下来。天子赵桓叫人来请洛阳王一同用膳,楚天涯都以身体欠恙为由拒绝了,继续躺着休息。
身体是放松了,可是他的脑子里没有一切停止过思考。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从梧桐原一战开始,一路风云突变大小的事情层出不穷。有西夏西辽前来结盟的国家大事,有和女真决一死战的民族大事,也有和萧玲珑的婚礼、兄弟的背叛与覆灭以及手足的离散,这样的私事。
种种事由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让楚天涯颇感压力沉重。
现在,最大的一件事情总算快要了解。击溃了北岸的完颜宗翰并带回了他与金国二太子宗望的人头,几乎已经可以宣告此役的胜利。梧桐原之战加上济源之战,至少损失了金国七成以上的兵马,主力jīng锐更是丧失殆尽。可以想见,以金国这样一个建国不足十余年、根基薄弱的国家来说,他们想要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眼下的天下大势,就是大宋将兴,金国将亡。
济源之战,也导致了“国际局势”的巨大变化。此前是金国独霸天下,大宋与夏辽等国都是弱国。现在霸主在一夜之间轰然倒榻,是到了重新划定国际霸权与诸国格局的关键时期了。
这个时候,狡诈的耶律大石最先动手,把刀子捅向了他的盟友和邻居西夏国,趁他们的主力jīng锐之师在外作战、国内空虚之时,想要一举拿下西夏,先拿下他在西域的霸权,从而拥有和大宋叫板、分庭抗礼的资本。
耶律大石的这一手,也是典型的“远交近攻”。他的yīn险与狡诈,在他与西夏的交往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先是示弱求好,还不惜把传国玉玺都送给了西夏国主李乾顺,为的就是与之达成“唇亡齿寒”的铁竿同盟。但是一但国际形势风云突变,耶律大石就毫不犹豫的撕毁了同盟约书,把利刃刺向了被他麻痹、对他信任有加的邻居老大哥,西夏国。
但是楚天涯,是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就如同早年的冷战时代美国对苏联的控制与打压、以及后来对中国的jǐng惕与仇视一样,他们不允许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某一地带形成了霸权,从而威胁到他的国际地位。
道理是一样的。
楚天涯也绝对不能容许耶律大石干掉西夏国,称霸西域。他要的,是两个国家彼此仇视与争斗从而相互消耗,都无法形成一个新的霸权。
眼下西夏危急,楚天涯要做的,就是扶植西夏抵抗西辽。不出预料的话,西夏国主李乾顺派来的使者,应该已经在前往洛阳的路途当中一路狂奔了。这也是楚天涯急于回返洛阳的一个重要原因。
另外一方,江南杭州那里,在听闻了洛阳之变的谣言以后,他们肯定会蠢蠢yù动的。因为在洛阳出事以前,他们就敢于扣押东京派出的度支使了;如果听到楚天涯暴亡的消息,他们不改立旗帜另立朝堂,那才怪!
对于太上皇赵佶以及他身边那群人的政治品格的败坏与轻佻,楚天涯是知根知底的。他们要是不趁这“机会”干出一点跳梁小丑般的行径,简直就有愧于背负历史上的那一次“靖康之耻”的罪名。
……
凡此种种,许多的事情,在楚天涯的脑海里交织不休,让他头大如斗。虽然人是在躺着休息,可是却感觉到越来越累。这个时候他不由得在心中由衷的感叹——要是白诩还在,多好!至少有一半的事情,我可以交给他来处理!
“主公,吃点东西吧……”看到楚天涯这样,贵人心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因此表情十分愁苦。
“我不饿。”楚天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继续躺着没动。
贵人差一点就要抹眼泪了。小飞连忙给他使眼sè示意她不要造次,二人还一起静静的退了出去,让楚天涯一个人安静。
跟随楚天涯这么长的时间,小飞仍是最懂得他的生活习惯。每逢这种最苦最累的时候,楚天涯都希望能够一个人安静的思考或歇息。除非是萧玲珑、何伯、孟德或者白诩才能这种时候去陪他,去开解他。
可惜,眼下这四个人都不在。
这个时候,官家又找人来请洛阳王了。说是有洛阳急报逞递到御前,请求尽快批示。官家拿捏不下,特意前来搬请洛阳王定夺。
“洛阳王极是疲累了,正在歇息,请勿打扰。”贵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使者的求见。在她看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大事,比楚天涯的心情和身体更重要。
“这……”使者面露难sè,小心翼翼的道,“官家还急等着洛阳王,尽快批处国家大事呢!”
“叫你走!”贵人很不耐烦的喝斥。
“什么事情?”朱雀走了过来,问道。
贵人乖乖的退到了一边。
使者一时还错以为朱雀便是洛阳王妃了,于是急忙行礼道,“启秉王妃,有东京急奏逞递御前,请求朝廷尽快批处,十万火急。”
“折子拿来。”朱雀也不否认自己不是王妃,从使者那里拿来了折子,就朝楚天涯的车辇走去。
使者如释重负的离去。
贵人眼睛都直了,心中惊道:呵,这个家伙!就这样公然冒充自己是萧玲珑了?!
楚天涯躺着,将睡将醒。朱雀爬进车厢里时他惊醒了过来,随口说了一句,“又有何事?”
朱雀的动作滞了一滞,没有答话,而是悄悄的坐到了楚天涯的身边。一只手,轻轻的抚到了他的脊背上。
楚天涯浑身轻轻的一颤,蓦然回神的坐起身来,“朱雀?”
车辇里没有亮灯,可是楚天涯就这样鬼使神差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是我。”朱雀轻声的答道,“主公,你该吃一点东西,身体重要。”
楚天涯这一坐起来,几乎就与她面对着面,都能感受到对方鼻息之间的气息,也能看清对方眼神之中的一切情绪。
在这一瞬间,楚天涯突然有了一丝恍惚。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诡异的念头——如果这张脸的主人在几天前死于宗翰之手,你是否会愧疚终生、追悔莫及?
喉节莫名的轻轻滑动的一下,楚天涯的眼神突然毫无征兆的变得炽热。
“主公……”朱雀的两片樱红的薄唇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一双美眸,瞬间变得烟雨迷蒙。
“黛柯,你……还要继续做朱雀么?”楚天涯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宗翰的人头已经被你亲手割下。你的苦痛与仇恨都该结束。你应该做回你自己,拥你有该有的人生了。”
“我一直都拥有,而且很享受。”朱雀又用她的眼睛笑了,柔声道,“不要再叫我黛柯,她活了二十年,全是苦痛与悲伤。朱雀过得很好,她爱憎分明敢爱恨恨,她一直都在挥洒自如的做着那些,她想做、也应该做的事情。”
“在你的眼里,我永远只是……你的主公?”楚天涯突然问道。
这一问,让朱雀这个在刀光剑影之中也不皱一下眉头的奇女子,心头也惊悸了一瞬,眉宇略微的一扬。
“重要么?”朱雀避开了楚天涯的眼神一瞬,轻松自如的微微一笑,“事实就是,我在你的身边,你也在我的身边,这就足够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静静的相守而且不会彼此厌烦。我很享受你我之间现在的这种距离与关系,所以……我从没有想过去改变它,或是打破它。”
“好,我明白了。”楚天涯微微一笑,笑得也是坦然,“我尊重你的决定。你说得对,你在我身边,我也在你身边,这才是最大的幸运——拿酒菜来吧,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