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可恨可怜
花圃之中清风习习,气氛却斗然变得肃杀。
“妾愚鲁,想不透此间的奥妙。还请王爷明示。”萧塔不烟平静的问道。
“嗬,还在装蒜?”楚天涯冷笑了一声,“如果我是耶律大石,我最想做的事情当然就是反攻幽燕匡复辽国。但是现在的局势对金国太过不利,楚某很有可能在他之前,将金国打败,彻底断送他的复国梦想。耶律大石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击碎他的梦想,不管这个人是谁。当然,他也可以与我联手,一同去对付推翻金国。但是他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他当然不会相信到了最后,楚某人会真的让他复国。更重要的是,我非但不会让他复国,还很有可能让他回不了西域。因为,耶律大石不可能相信我,不可能真的帮我,也不可能坐视我在他动手之前,灭了金国。要阻止这一切发生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杀掉我。我一死,洛阳无主大宋必乱。刚刚大败一场的金国得以喘息,大宋也只能与之对峙无力北伐。从此两虎相争延绵不休,得益的,当然是宋金两国之外的角sè。”
萧塔不烟一双美眸死盯着楚天涯,片言不发脸sè铁青。
楚天涯微然一笑,“当然,你们也害怕西夏国坐收渔利。于是,你们一定要挑起西夏与大宋的战乱。如果洛阳王楚天涯是死在西夏人的刺客手上,那就真是太妙了——大宋与西夏、金国从此誓不两立。坐山观虎斗的西辽则是趁机发展壮大,以图他rì反扑中原,光复故土。多妙的计策啊,不是么,皇后?”
“这只是你的推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刺客是我派出的?”萧塔不烟平静的道。
“没证据。”楚天涯微笑道,“但是,你表现得越沉稳越淡定,就越能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和昨天的仓惶失措与手忙脚乱相比,你今天实在是胸有成竹不惊不忙。除非是清楚的知道我不可能有证据,否则,你怎么可能这样的稳如泰山?”
“你!……”萧塔不烟的脸皮都抽搐了几下,顿时无语。
“我不怪你。这些,其实是你应该做的。”楚天涯既不发怒也无敌意,仍是笑容满面的道,“我知道,昨天的行刺只是一个试探或是嫁祸。你真正的杀手锏,还没有用出来。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会去谋害飞狐儿和她腹中的孩子的。”
“不可能。”萧塔不烟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实际上,我真的不知道他派了刺客来对付你!”
“你真不知道?”楚天涯眉头一拧,“包括现在,你也不知道?”
“我猜到了会有这种可能。但是……他真的没有告诉我。”萧塔不烟深深的呼吸,“你不了解大石。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如果你说的是实情。那么很可惜……你已经被大石放弃了。”楚天涯摇了摇头,冷笑,“或许他认为只要你与我见了面,就会被我奴役,成为我的跨下之臣。那么对他来说,你这个女人也就可以去死了。他一点也不担心在行刺失败之后,我会如何对待你。比如现在——”
话音未落,太常一抹身就欺到了萧塔不烟的身边,右手飞快一抹,萧塔不烟从脖颈到肚脐一字划开,所有衣饰裂作两半,分落到她的身旁。太常的左手更是快如闪电直接摸到了萧塔不烟的大腿内侧。
萧塔不烟彻底的呆住了,如同中了定身咒,都忘了伸手去捂身体。直到感觉到了身体的凉意,萧塔不烟才看清楚太常手中的那柄鸳鸯刀。
衣衫尽落,皮肤一丝未损。
“主公,她的暗器居然藏在大腿内侧!”太常道。
“呸,好不要脸的女人!”太yīn咬牙厉骂。
萧塔不烟的脸,顿时化作惨白。
“还有何话可说。”楚天涯淡淡的道,“萧塔不烟,你可能低估了你的亲妹妹。很多时候,她远比我要聪明,也比我更加细心。”
萧塔不烟似乎都忘记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楚天涯,宛如雕塑。
“给皇后穿好衣服。”楚天涯淡淡的道。
“楚天涯,我认命了。你杀掉我吧!”萧塔不烟闭上了眼睛,半裸的身体在轻微的发抖。
“我不会杀你的。”楚天涯淡淡的道,“我非但不杀你,还会把你送回去交还给耶律大石。”
“为什么?”萧塔不烟面如死灰的喃喃道,“就因为我是飞狐儿的亲姐姐,或者,你想羞辱我们?”
“我是想让你回去陪着耶律大石,一起亲眼见证与楚天涯为敌的后果!”楚天涯站起了身来,“我保证,你们会足够后悔,就因为你们今天干出的蠢事!”
“不——不要!”萧塔不烟崩溃了。
她如同发疯一般的跪倒下来爬到楚天涯的身前,抱着他的脚痛哭失声,“我求你了,不要这样!——我愿意将太子带来交予你手上做人质,西辽从此唯王爷号令是从,绝不悔诺!”
“还有呢?”楚天涯的嘴角轻轻漾起,露出一抹冷咧之极的笑容。
“萧塔不烟愿为奴为婢终身伺候洛阳王,为牛为马结耳衔环,无怨无悔!”萧塔不烟一边说,一边去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直到一丝不挂,然后如同一只母狗般跪在了地上,用她光洁丰韵的美|臀对着楚天涯,“请王爷……施宠!”
“我对你没兴趣。比起飞狐儿来,你真是人老珠黄。”楚天涯摇了摇头,大步走了。
“楚天涯!!!”萧塔不烟歇斯底里的号叫。
“收拾一下,将她带去馆驿。”楚天涯背着对萧塔不烟,下令道,“不可怠慢,好生伺候。”
萧塔不烟跪在地上,对着楚天涯的背影凄厉的哀号,声音传出许远。连花圃外驻防的虎贲卫士,都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如同女鬼索命。
萧玲珑站在花园的拱门旁,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楚天涯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走吧,飞狐儿。”
“为什么会这样……”萧玲珑站着没动,眼睛一眨不眨怔怔的看着远处的萧塔不烟,“耶律大石那个人渣,究竟给我姐姐下了什么魔咒,竟能让她如此死心塌地?她居然完全忘记了耶律大石是我们的杀父仇人,也忘记了我是她的亲妹妹……”
“在权力争夺与国家利益面前,亲情或者说人的感情,向来就是如此卑贱。”楚天涯回头看了萧塔不烟一眼,轻叹了一声,“其实,她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她的命运,完全不由自己主宰。她的丈夫杀了自己的父亲,他们的孩子是辽国的太子,同时他们又共患难生死与共……飞狐儿,也许我们两个站到了她的立场之上,做的还不如她。”
“你不恨她?”
楚天涯摇了摇头,“她是可恨,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现在,我只是可怜她。”
萧玲珑的嘴唇翕张了一下,眼圈红了,但死命的忍着,没有哭。
“天涯……你下令处死她吧!”
“你想要给她一个解脱?”
萧玲珑点了点头,“这也许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情。她这样的活着,实在太痛苦了。”
楚天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处决于她的选择。我们没必要去强行改变谁的人生轨迹。送她回西辽吧,那里,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萧玲珑紧紧的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声音里开始有点哽咽,“虽然我有点怀疑,但是我始终不会相信,从小就与我相亲相爱的亲姐姐,会要杀掉我最心爱的男人……当初我之所以对耶律大石有所动心,还都是因为她爱上了大石。我当时深信不疑的认为,我最敬爱最亲密的姐姐喜欢的男人,一定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当初是多么的天真,甚至是愚蠢!”
“好了,不要说了。”楚天涯将她揽入怀中,“现在你不是有我了么?”
“天涯,不要离开我!”萧玲珑,终究还是哭了。
“好了,好了,我们回家……你有孕在身,不要太过伤感。”
二人相互偎依,慢慢的走了。
夜深了。
楚天涯给萧玲珑盖好了被子,从床上起了身来,点亮了灯。
萧塔不烟的事情,不仅在私人的情感上给萧玲珑带来了很大的刺激,也在军事与外交格局上,给楚天涯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现在看来,西辽和西夏都不可能倚为伐金的盟友了。在这种时候,就算他们不做盟友,也不能成为敌人。否则,刚刚才稍占了一点优势,马上就要被逆转。楚天涯不得不想个办法,来补救这个现状。
楚天涯怕吵到萧玲珑于是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准备到院子里静静的散一散心,清静的思考一番,或者直奔白诩家中,与他彻夜商讨。结果刚到了院子里,就遇到太常匆匆忙忙的赶来,回报消息说,萧塔不烟在驿馆撞墙自杀,幸好及时发现阻止,现在还剩半条命。
楚天涯的眉头深深皱起,又叹息了一声,“罢了,我去看看。”
第287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楚天涯到了驿馆时,发现白诩也在。他的家就住在离驿馆不远的地方,想必是听到了动静特意跑来查看情况的。
萧塔不烟还真是动了真格,头上淤青了好大一块,血流不止昏迷不醒。医师仔细查看后说,这一撞当真是伤得不轻,虽说xìng命无碍,但好歹要昏迷一段时间,需得好生歇养调理。再者,伤者脉象很乱不可再受刺激,否则极易神昏癫倒——变成失心疯。
楚天涯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子。男人之间的争斗将一个女人夹在中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不是楚天涯想要的结果。
“主公,小生有话讲。”看到楚天涯面sè冷峻心情不佳,白诩小声的道。
楚天涯点了点头,与他一同到了馆驿的外宅。
“主公,小生以为,还是可以与西辽结盟的。”白诩单刀直入。
楚天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说你的理由?”
“西辽弱,且处境艰难,急需一个强大的外盟为其后援,这是前提条件。”白诩说道,“再者,西辽的国策也是要对抗金国,这与我利益相符。有此两点,西辽便足以为我所用。”
楚天涯眉宇不展,“这些大道理,我们都懂。但是你也看到了,耶律大石更想我死。”
“主公,实话实说——换作小生是耶律大石,小生也会想要主公的xìng命。”白诩大胆的说道。
楚天涯眉头一拧,“为什么?——你刚才说的那两个大条件,难道对西辽来说不重要么?”
“是很重要。但是,主公的存在,更让耶律大石惴惴不安。”白诩说道,“要想与大宋结盟并联合抗金,没有主公居于其中,耶律大石也能办到,或许还更办到。”
楚天涯心头一亮,“言之有理!——如果没有楚某,大宋的官家与朝堂上的大臣,也没理由拒绝一个主动示好的盟友。尤其是这个盟友还能帮助我们一起抗金,而且还能在背后牵制西夏,给大宋的西线边防减少压力。”
“正因如此,耶律大石出于另外的考虑,才决定要取主公xìng命。”白诩说道,“天下皆知,主公英明神武壮志冲天,必要北伐收复故土,不灭金国誓不罢休。很巧,这也正是耶律大石的宏图大计。可现状是,梧桐原一战后主公兵强马壮已占据了一定的优势,甚至逼得不可一世的金国来主动求和了。而他耶律大石,还在西域那个穷乡僻壤之地苟延残喘苦苦经营。如果放任局势发展下去,主公有极大的可能xìng,先他一步完成推翻金国尽收北土的宏愿——到时候,他耶律大石还有何可为?也就是说,现在金国已是一条落水之犬,众人皆打;而主公,则是手握大棒站得最近的那个人。耶律大石铁了心要夺取那条落水之犬;所以,主公反倒成了他心目中第一个要除掉的敌人。主公若死,洛阳必乱,大宋必乱。恰逢金国初败兵力大损——正是两虎相斗两败俱伤。他耶律大石,可就真是机会来了!”
“分析得很不错。”楚天涯点了点头,白诩说的这些,他亦早有想到,便道,“如你所说,耶律大石非要我死不可——那为何又要与之结盟?”
白诩微微一笑,“萧塔不烟撞墙自尽,正因其险恶用心已然败露因此惶惧不己。从她的表现可以看出,西辽既想与大宋结盟,又想主公死,同时,又极度害怕得罪了主公。他们的心理如此矛盾,恰是便于主公驾驭。”
“你是说,萧塔不烟弑杀失败后又自尽未遂,便意味着西辽现在正惶恐万分,生怕我楚某人设计灭了西辽?”楚天涯被白诩这一点给点醒,心头大亮,“如果我能恕其不死,西辽必然死心塌地为我所用?”
“主公英明。”白诩拱手而拜,“这便是‘使功不如使过’。西辽以戴罪之身效力于主公,必然不敢再行忤逆之事。否则前帐后帐一起清算,西辽必亡。萧塔不烟虽是jīng明yīn狠,但毕竟是一个胆懦女流。她的绝望自尽,恰是暴露了西辽的胆怯与惶恐。可以想见,如果主公现在开怀纳释对西辽不计前嫌的予以宽恕和盟好,西辽必然感激涕零全力以赴——这就好比将死囚从牢里放出来,再将他们赶上了战场,如若斩功立勋,便可折罪释放。因此,但凡死囚编组的军队,从来都是竭尽全力,战斗力十分彪悍的!”
楚天涯听完,心里已是豁然开朗,“如此说来,我都不用给他们兵马钱粮了?”
“是的。”白诩也是笑容满面,“萧塔不烟的这一刺、一撞,可算是贵了。非但是把耶律大石的野心给壮得灰飞烟灭,还把大批的兵马钱粮给撞没了。”
“如此说来,萧塔不烟便是耶律大石的败家娘们儿,还是我楚某人的一员福将了?”楚天涯说出这句话来,自己都忍俊不禁,“罢了,她一个妇道人家,犯不着将她逼到寻死。传扬出去还道我楚某人只知欺凌弱小——太常、太yīn!”
“属下在!”姐妹花出来应诺。
“即rì起,你姐妹俩不必在青卫当职,就专司看管萧塔不烟。”楚天涯下令道,“务必要确保她的绝对安全,更不许她再寻短见。待其苏醒你们不妨告诉她,就说洛阳王改变了主意,已经在重新考虑与西辽结盟之事。让她好生把握机会。”
“是,主公!”
白诩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主公,小生想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楚天涯笑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不该说的你也想说?——还是说吧!”
白诩笑呵呵的道:“小生以为,看在萧郡主面上,也不必对萧塔不烟太过刻薄。西辽犯下大错开罪主公,你想放萧塔不烟回去,她也不敢回去了。否则,西辽会时刻担心主公哪天心情不好,就拿西辽开刀。放一两个人质在这里,西辽反而会安心一些。因此不妨将萧塔不烟留下,再或者将他们的太子请来陪伴母亲。这样于公于私都好。”
“你想说什么?”楚天涯故意将脸一板,“你是让我将萧塔不烟也收进我房中?”
“萧郡主国sè天香,萧塔不烟何尝不是倾城倾国?……姐妹花,齐人之福啊!”白诩低下声来,窃笑,“更何况,一国之皇后都沦为主公的房中之臣,啧啧,这是何等的威壮?”
“啧,白诩!”楚天涯很是不屑的直翻白眼,“你一介书生饱读圣贤之书,怎么也这般下作?”
“嘿嘿!”白诩嘻笑不已,“小生既是书生,也是山贼啊!”
“扯淡!”楚天涯脸一板,“我走了,这里交给你来料理!”
说罢,楚天涯抚袖而去。
白诩笑而不语,将太常太yīn唤到了身前。
“听着,萧塔不烟已迟早便是主公的女人。”白诩说道,“小生伺候,不可怠慢。”
姐妹俩一怔,哭笑不得的应了诺。
白诩摇着扇子笑眯眯的道,“羊入虎口,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便如瓦肆评书中所说的那样,耶律大石,这回你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楚天涯回到房间时,发现萧玲珑起了床,两名女卫在伺候她。
“怎么起来了?”楚天涯问。
“主公,郡主呕吐……”女卫答道。
萧玲珑说道:“天涯,你去隔间睡吧!我这频繁呕吐起夜,闹得你也睡不好。”
“没事,我陪你——你们两个退下。”楚天涯走到床边坐下替她掖好被子,说道,“你最难受的时候,我定然要陪你。”
萧玲珑的脸sè有点泛白难看,无力的靠在了楚天涯的怀里,轻声道:“怀孕为何如此难受,偏却女人要受这样的折磨。天涯我知道你的一片好意与深情。但是你不是寻常的男子,你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去做,哪能将时间都耗在我的身边?如今内忧外患正当紧要关头,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楚天涯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就去梧桐原了,这里的事情都交给白诩和孟德。”
“那……我姐姐的事情呢?”萧玲珑问道。对于萧塔不烟今夜自尽之事,她还并不知情。
楚天涯微然一笑,“我还是决定,和西辽结盟。”
“哦?”萧玲珑略感惊讶,“事情都闹到了这份上,你还要与之结盟?”
“在国家大事上,不能掺杂过多的私人恩怨。”楚天涯微笑道,“权衡利弊,我还是觉得多个貌合神离的盟友,也比多个积怨甚深的敌人要好。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萧玲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事你决定就好,我只是好奇问一问。我姐姐她……”
“她以后会留在洛阳,陪你的。”楚天涯说道,“还有西辽的太子,也会来。”
萧玲珑再度惊愕的看着楚天涯。
“不必这样看着我。”楚天涯微笑道,“我没有逼他们这么做,他们自愿的。”
“好吧……”萧玲珑轻吁了一口气,“似这般大事,我无意也无权过问。不管怎么说……她是我姐姐。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翌rì,楚天涯再度接见了一回西夏的使臣,让白诩与之细细商讨了一些两国结盟与联合出兵的细则。待商议妥当后,再象征xìng的递交朝廷准许,这事便成了。
这样一算起来,楚天涯也是时候回到东京,入朝理政了。于是,他准备次rì返程。
第288章 金印先锋
傍晚时分,楚天涯陪着萧玲珑在院落里散步,私言细语聊得开怀。明rì便要分别,二人之间都颇为不舍。
正当这时,青卫螣蛇从府门而入,进门就兴奋的招呼院落边护卫的玄武与勾陈,“嘿,兄弟们,我回来了!——不虚此行啊!”
玄武与勾阵好奇的上前,“你不过是奉老爷子之命去了一趟虎牢关,为何兴奋?”
“因为虎牢关那里,当真关住了一条猛虎!”螣蛇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数rì前虎牢关守将来报,说擒住了一名细作关押起来。方才报知军师知晓,不料那名细作有着通天的本事,居然越狱逃走了,而且徒手毙杀了三十余名jīng悍的军士。老爷子听说此事后,便差我去调查。我带了百余虎贲去了一趟虎牢关rì夜排查,终于擒获了那名细作——我与之交手,他竟然用洪拳将我打败!”
“什么?”玄武与勾阵都是惊愕不已,“有人用洪拳——你的看家本事,将你打败?!”
“没错!”螣蛇十分肯定的道,“若非虎贲的兄弟们齐心协力布下了天罗地网,还真是降不住那条猛虎!——二位兄台稍候,我先去报予主公与老爷子知晓!”
楚天涯便在院子里说道:“我都听到了——可有查明,那人姓什名谁?”
螣蛇急忙上前来报道:“回主公话,那人死活不肯开口道说姓名。属下认定,那是一条真好汉。非但武艺非凡神勇盖世,还是个重情重义的血xìng汉子!——属下与之单打独斗被其击败,他并不害我,反而放我走。就因为属下没有叫帮手一拥而上。”
楚天涯好奇的皱了皱眉头,“人呢?”
“已然带回交由狱中。属下已经吩咐牢子好生伺候不得怠慢。”螣蛇抱拳道,“主公,那真是一个绝顶高手、盖世虎将,也是一条难得的好汉哪!”
“你去把老爷子请来。”楚天涯点了点头,能让青卫如此赞不绝口的,定然不错。
“是!”
少时过后,何伯来了。不用楚天涯说,他便打算亲自去狱中看一看,螣蛇说的那条好汉。
楚天涯不问也知道,何伯定然又是动了爱才之心。至始至终,何伯都是这样把楚天涯的事情,当作是自己的事情。如今楚天涯身边围绕这么多的能臣干将,至少一半的功能要归于何伯。
不久,监牢之中。
何伯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在yīn暗cháo湿的牢城里,朝最里那间单独的监牢走去。那是一间封死的铁门,密不透风。何伯也没急着叫牢子开门,而是用拐杖敲着大门,对身边的螣蛇瓮声道:“这世上能够用洪拳打败你的人,已经不多了。你就没问出对方的来头?”
螣蛇答道:“回老爷子,属下无能,未能问出支言片语。”
“嘿嘿!”何伯一边笑,一边有节奏的用拐杖敲着大铁门,“那你信不信,我不用开口去问,他就会主动告诉我,他的身份?”
螣蛇一愣,茫然的摇头,又急忙点了点头了。
这时,监牢内突然响起那名囚徒兴奋的大叫,“是郭先生?难道是——郭先生吗?!”
螣蛇大吃了一惊,“老爷子,神了!”
“哈哈!”何伯大笑,“我就知道,会是他!——能听得出老朽这一通敲击之声的,世上只有一个人!”
“什么敲击之音?”螣蛇很是迷茫。
“很早以前,我受人所托要将一套枪法,传于他本家的后人。”何伯说道,“后来我总算找到了这户人家的一个后人,当时他还十分年幼。他不仅资质卓越是个习武的天才,还相当的勤奋,而且为人忠义无双,重情守诺。于是老朽高兴之下,也将自己的本事传了他几分,其中就有——关中洪拳。当时我教他练拳之时,就在一旁这样的敲打瓦瓮告诉他步伐行走与出拳的节奏快慢。想不到时隔多年,他仍能认得出来。”
这时,监牢里的那名囚徒已经兴奋激动不已的大叫,“果然是郭先生来了!——授业恩师在上,请受不肖弟子大礼!”
“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囚徒显然是在以头撞地了。
螣蛇目瞪口呆,“原来是老爷子的亲传弟子,怪不得如此厉害!”
何伯呵呵的笑,“开门吧!”
铁门咂咂的拉开了。牢房里,一名披头散发深身褴褛的脏臭囚徒,正跪在地上对何伯连连磕头。
“再兴,起来吧!”何伯轻叹了一声,“老朽早就说过了,你我不算是师徒。你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螣蛇大吃一惊,“莫非他就是当年七星寨的武曲星君——杨再兴?!”
“是他。”何伯淡淡的道。
“杨某一身本事,全是先生所教!先生执意不肯认了杨某这个徒儿,杨某却不敢忘了先生的授业之恩!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杨再兴仍在磕头不止,“授业恩师在上,杨再兴给您磕头了!”
“好哪,停住吧!”何伯只好亲自上前,将杨再兴扶起。
杨再兴惶恐不安又兴奋不已的起了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何伯,不无伤感的道,“多年不见,先生老了……”
“是啊,怕是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了。”何伯笑眯眯的道,“再兴,你怎么沦落到了这般境地?”
“不敢欺瞒恩师……杨某,就是专到洛阳来找恩师,肯求指点迷津的。”杨再兴说道,“只是洛阳将卒无礼,非要把杨某当作强人扭了投进狱中。杨某气愤不过便逃将出来。不料又被这位壮士带人捉了,这才关进了此间狱中——却不料因祸得福,能在此处见到恩师!”
“哈哈!你还是当年的执拗xìng子!”何伯大笑,“正当战乱之时,关口盘查自然严密。你携带兵器骑有战马要直闯虎牢关进入洛阳,手中却又没有洛阳官府或是军队堪发的驿券路引,守关将士自然不会轻易放你入关。以你的xìng子,你也肯定不会我说是来找我,或是谁让你来的,对吗?”
杨再兴尴尬的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是郡主让我来的……当时我效力于曹成麾下与之相会在梧桐原。曹成见利忘义实令杨某不齿,便果断弃之而走。临走之时却忘了讨要什么驿券路引,更不知道河南府洛阳郡这处地方,行的是别处王法,一般的路引不可通行。”
何伯呵呵的笑道:“此时有宗翰驻兵数十万在黄河以北,为防止间细出入,河南宣抚司另行制定了许多律法细则,的确不与其他州郡相同。”
杨再兴好奇的道,“外方传言,河南府一地已经被楚天涯割据而立,便如国中之国,看来真有此事?”
“胡说!”螣蛇怒斥,“这分明是谣言,大谬!”
何伯摆了摆手仍是笑眯眯的,“再兴,不要听外人胡说八道。我家主公一心匡扶赵宋,干的都是保境安民之事。梧桐原一战你也在场,可有见过我家主公如何欺压良民或是欺君罔上?”
杨再兴沉默不语。
何伯拍他的肩膀,“跟我走吧!”
“去哪里?”
“嘁!”何伯脸一撇,“难不成你还舍不得离开这牢城了?”
“不是……”
“少啰嗦了,走吧!”何伯说罢先走了一步,“我老了,不能在这种yīn暗cháo湿之地久留。去我家里,陪我喝两杯吧!”
入夜后,何伯家中。
杨再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在房中走来走去,好奇的四下观望。螣蛇陪着他,时不时的闲聊几句。二人不打不相识,倒是有了一番交情。
“杨兄弟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老爷子在我们这里就像是太上皇一样。”螣蛇笑道,“我家主公大小的事情,都会听他的意见。”
杨再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不搭话。
“我家主公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如果杨兄弟愿意……”
杨再兴挥了一下手打断螣蛇的话,“此事,我自有主张。”
“好吧,我便不予多说了。”螣蛇笑了笑,岔开话题,“老爷子不知道又去忙活什么了。宴席应该快要备好,也不见他老人家露面。”
就在螣蛇话刚落音时,屋外响起了何伯的柺杖声响,然后便见他进了门。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楚天涯,萧玲珑,白诩、薛玉和汤盎。
“六哥!”白诩与薛玉等三人兴奋不已的大步上前,“当真是你!”
杨再兴也眼前一亮,急忙上前,“三位好兄弟,我们又再见面了!”
四人抱作一团放声的哈哈大笑,欢畅无比。
萧玲珑甚是感慨的说道:“当年七星寨的七大首领,如今这里已经有了五个,只缺焦二哥在梧桐原掌兵,大哥关山,已经仙去……”
此言一出,杨再兴等四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也是天意。”何伯说道,“当初关山在太原自刎,一刀下去了断了自己的xìng命,却指出了七星寨众豪杰的前程与归宿。从那一rì起,七星寨所剩的五大首领率领所有寨众,一同归于主公楚天涯麾下,直到今rì便将七星寨的家业,发展到如此的辉煌。关山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何伯这一席话,都勾动了杨再兴与白诩等人的衷肠。他们一同走到院子里,整齐的对着北方——关山之墓所在的方向,跪拜叩首。
萧玲珑走过去,也与他们拜在了一处。
何伯便索xìng叫人取来香蜡案台,今rì正式的祭拜关山一回。
“可惜二哥不在此处……”薛玉无意的说了一句,“不然我等兄弟,就都团聚了。”
白诩急忙以目示之,让他不要再说——杨再兴,向来便与焦文通不和。
杨再兴看到后,淡然的一笑说道:“四哥不必对薛三哥使这样的眼sè。时隔多年,一切都过去了。在梧桐原时杨某也曾与二哥见面。当年的恩怨已经烟销云散。二哥,终究是个英雄人物,杨某早该与之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这便好。这才是我们的好兄弟!”薛玉十分欣慰的上前拍了拍杨再兴的肩膀,“兄弟,回来吧!世事无常,难道我们还能在此异乡之地重新聚首,就不要再分离开来。就让我们兄弟同心,一起辅佐主公成就一番大的事业!——以你的通天彻地之能,他rì之成就必然在我等之上!”
白诩与汤盎也一同来劝,“是啊六哥,回来吧!”
萧玲珑说道:“六哥,就算你信不过小妹,也总该信得过你的这么我好兄弟。他们总该不会合起来骗你。相信他们吧,楚天涯,才是你真正的明主!”
杨再兴默然无语,用眼睛的余光瞟着楚天涯。
何伯给楚天涯递了一个眼sè。楚天涯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说道:“杨再兴,我有jīng兵十万,就差一员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陷阵猛将——你敢担纲此任,让一向自诩无敌的女真人,也见识一下我南国的武勇么?”
“六哥,你还不答应更待何时?”白诩与薛玉等人急忙劝道,“快快应下,与我并肩作战!!——我们需要你、主公需要你,数十万抗金大军也需要你!”
杨再兴怔怔的看着楚天涯,仍是纹丝不动,但神sè变化万千,显然是在彷徨犹豫。
“杨再兴!!”何伯突然大喝一声,怒声斥道,“你祖上留下的枪法、老夫传你的武艺,就是要让你杀敌建功的!机会摆在眼前,你因何犹豫?——你杨家的列代先祖英烈若是在天有灵,必要以你为耻!老夫,也会后悔当年传你武艺!”
何伯很少这样公然发怒的,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楚天涯拿出一个血红布包裹着的官印盒子,大声道,“此乃纯金所铸,我军先锋大印——杨再兴,你敢接吗?”
杨再兴深吸一口气,一抖襟袍对着楚天涯单膝拜下,双手举过头顶,“杨某,接了此印!!!”
第289章 值得
至从梧桐原一战之后,楚天涯就感觉一切顺风顺水,就算是遇上坏事,因缘际会也能变成好事。萧玲珑调侃说,可能是肚子里的宝贝孩子给他父亲带来了好运。
于是楚天涯就一本正经的表态说,将来等这孩子出生了,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一律取名叫“楚吉祥”。
这很是被萧玲珑鄙视了一番,说他既不风雅也无学识,给儿女取这么难听的名字。楚天涯就哈哈大笑的说,小名就叫“吉祥”吧!
次rì早晨,楚天涯一行人打点好了行装,准备离开洛阳前往梧桐原。临行之时,楚天涯还特意到郓王赵楷那儿去了一趟,以示拜别。赵楷这个被他的官家皇兄发配到洛阳做人质的落难皇子,很是受宠若惊,就差反过来给楚天涯下拜了。
这对名义上的主臣正在洛阳宫里寒暄的时候,青卫来报说,西辽使者昭德皇后萧塔不烟,跪在了宫门之外,求见洛阳王。
“这个女人,倒是挺会挑时机。”楚天涯无奈的笑了一笑,对赵楷道,“让郓王殿下见笑了。萧塔不烟乃是内子的亲姐姐,她借着这层关系想要下臣在国家大事上做出一些妥协与让步,微臣怎能答应?”
赵楷诚惶诚恐的不知该如何答话,忙道:“这个……洛阳王自行斟酌便好,不必来问小王。”
“这不行。”楚天涯笑眯眯的道,“殿下可是官家委派的河南通判,大小事务皆有过问之权。不如下臣将萧塔不烟请进宫来,便由殿下发落如何?”
“不、不,这不妥!”赵楷情急之下连连摆手,“国家大事,小王哪敢决断?”
“殿下就不必谦虚了。”楚天涯道,“来人,有请西辽昭德皇后。”
赵楷苦笑不迭,连连挠头。谁人不知他郓王赵楷只是一个摆在洛阳宫里的傀儡摆设,眼下楚天涯却要让他来发落,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少时过后萧塔不烟入了殿来,一身华贵的契丹皇后袍饰,加之面如桃花举止雍荣,让年轻的郓王赵楷都眼神直了一阵。
叙礼罢后,楚天涯便道:“萧皇后,这一位乃是大宋郓王,朝廷委派的河南府通判。凡大小事宜,楚某皆要请示郓王殿下定夺。今rì皇后若是有国家大事要问,不妨就在郓王面前开门见山的谈起。”
萧塔不烟迷茫的皱了皱眉头,但楚天涯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是机会她就没理由放过,于是道:“妾谨代表敝国菊尔汗来与大宋结盟通好。为示诚意,妾与敝国太子愿留在洛阳。肯请郓王殿下与洛阳王恩准!”
赵楷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种事情他是闻所未闻,于是迷茫又求助的看向楚天涯,示意让他发话。
楚天涯故意视而不见,自顾喝茶,淡淡道:“殿下定夺吧!”
赵楷与萧塔不烟皆是愣神:这是何意?
赵楷更是抓瞎了:我怎么定夺啊?是不是我怎么说都行?
萧塔不烟心头很是郁闷了一阵,细细一思索,总算想了个明白:原来楚天涯是有意要给郓王几分薄面;再者,他是想我在外人面前做出保证、表现出诚意。眼前的这个郓王,与其说是个‘决断者’,还不如说是一个见证人……好吧,只好如此了!
于是,萧塔不烟在赵楷与楚天涯面前五体投地的大礼跪拜下来,说道:“敝国诚心与大宋结盟并奉大宋为宗主国,便如婴儿之盼母rǔ、青禾之盼甘露……”
萧塔不烟词不重复的说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只为了表达西辽与大宋结盟之诚意,听得楚天涯都有点累了。
赵楷更是一愣一愣的,一来是为眼前这个女人的文采与口才所惊叹;再者,大宋立国已有百余年,尤其是近年来,哪里见过番邦的使臣如此死心塌地、哭天怆地的来求大宋和盟的?趾高气扬来敲诈勒索的倒是常见!
“妾肯求郓王与洛阳王垂怜恩准!”萧塔不烟总算说完,还在地上砰砰的磕起了头,头皮都破了,鲜血长流。
赵楷有点坐不住了,这样的大美人儿在两个大男人面前如此的低声下气也就罢了,还做出自虐之举头破血流,真正是大煞风景。赵楷情急之下离开了宝座走下来急忙将萧塔不烟扶住,反而来替她在楚天涯面前求情,“洛阳王,小王见昭德皇后一片赤诚,不如……就答应了她吧?”
“一切全凭郓王定夺。臣下,不敢有异议。”楚天涯放下茶盏,笑眯眯的拱手道。
“那……小王就替洛阳王先答应了?”赵楷自己都不可置信的连轮眼珠子。
楚天涯忍俊不禁,再次重复道,“一切全凭殿下定夺。”
“好、好……那就,答应了!答应了!”赵楷想笑又不敢笑,表情十分的尴尬,“昭德皇后,关于结盟之细则,还请你与洛阳王细作商议。小王这里……就不便参与了。”
“多谢郓王殿下!”萧塔不烟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拜过了赵楷又来拜楚天涯,“多谢洛阳王殿下!”
“谢我作甚,可是郓王帮的你。”楚天涯淡然的笑道,“我即将离开洛阳,关于和盟之细则,就请皇后与郓王及军师白诩、孟德等人细作商议。商议妥当之后,再递东京朝廷批许。”
“好。”
“殿下,下臣就请告辞。”楚天涯起身拜别。
“洛阳王请自便……请多多保重!”赵楷诚惶诚恐的送他。萧塔不烟也一路跟了出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出了洛阳宫,楚天涯骑上马便走。萧塔不烟与赵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都是一片迷茫与感慨。
赵楷心里最是迷糊,左右琢磨不透楚天涯今天这是玩的哪一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很想开口问一问萧塔不烟的,但又怕被她耻笑,因此只好憋着,憋得好不难受。
只有萧塔不烟心里清楚,楚天涯今天的这个小花招,其实是“一箭多雕”。一来卖给了赵楷一个便宜人情,让他也“威风了一把”;二来让两国和盟之事有了一个旁观之见证,到时候菊尔汗或是她萧塔不烟如果有背盟之举,想赖帐也赖不掉;其三,楚天涯其实也是想给她萧塔不烟留下最后一丝颜面,他非但只字未提行刺之事,也没有“主动”给萧塔不烟提出任何非份要求让他难堪。从头到尾,楚天涯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看起来更像是萧塔不烟与赵楷在对谈商榷。
就这一个小小的花招或者说手段,让萧塔不烟由衷的感觉——楚天涯这个年轻人,当真不简单。他的成熟与稳重俨然已经超越了他这个年龄的范畴,活脱脱就是一个天生的妖孽!
“现在我大概明白,为何当初童贯、耶律余睹那样的人,会悄无声息的败在他手上了。”萧塔不烟自言自语的道,“我更加明白,他为何会有今rì之势了。”
赵楷在一旁直轮眼珠子,“为什么?”
萧塔不烟微然一笑,“殿下如果没有别的见教,那妾身就告辞了。”
赵楷很是愣了一愣,尴尬的笑道:“皇后……请自便!”
萧塔不烟雍容款款的走了。赵楷呆愣的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泥塑菩萨。
洛阳王府,白诩与薛玉、杨再兴等人,一同来送楚天涯。
杨再兴新近加入刚刚领了先锋大印,令白诩等人兴奋不已。不管怎么说,七星寨的故人总算全都重聚一堂,比起往rì更是家大业大人丁兴旺。
考虑到杨再兴与曹成的关系,为免他难堪,楚天涯将他暂时留在洛阳交由薛玉,先在济源大营一起cāo练兵马,磨合一段时间。杨薛二人都挺乐意,于是欣然接受。楚天涯写了一封亲笔信给济源大营的统兵元帅刘子羽,向他隆重推荐了杨再兴,以便杨再兴能尽快的融合进这个新的集体中来。
王府内,依旧留下了老爷子何伯坐镇,另有阿达和十二个新近加入的女卫留在萧玲珑身边保护伺候。
于公于私终于全部安排妥当,楚天涯带上十一名青卫与虎贲近卫,开赴梧桐原。
楚天涯走了方才半rì,傍晚时分,萧塔不烟出现在了洛阳王府。这里的侍卫人等都知道她与萧玲珑的关系,也知道她曾经指派刺客来行刺之事,因此放也不是拦也不是,委决不下只好报由萧玲珑来亲自定夺。
萧玲珑正为这事心里堵得慌,一直想去见她姐姐,又觉得见面了更加尴尬,不知从何说起。眼下萧塔不烟亲自登门了,萧玲珑也是犹豫了一阵后,叹息了一声,“让她进来吧!”
这话刚落音,十二名女卫整齐的出现在了萧玲珑的身边。
萧玲珑苦笑,“不必如此剑拔弩张。眼下此景,你们能防住的我也能;我防不住的,你们也不行——都退下吧!”
众女卫不知她言下之意,但既然得了号令只得依从,于是全都乖乖的退到了隔间,依旧全神戒备。
萧玲珑不烟进来了,泪眼婆娑情绪激动,但是努力的强作镇定。她走进堂内二话不说扑通一下对着萧玲珑跪了下来。
这一声大响,在萧玲珑听来都觉得疼。
“我对不起你!”
话一出口,萧塔不烟马上泣不成声。
萧玲珑坐在椅了上,看着眼前这个和她一起从小长大的同胞亲姐,一言不发,但是两行眼泪悄然滑落。
“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为奴为婢伺候你一辈子!”萧塔不烟跪在地上抽泣道,“以抵赎我的罪孽!”
“你有罪,但是你没有错。”萧玲珑一边流泪,一边低声道,“就如同我为了天涯,也愿意去做任何事情。”
“飞狐儿,我!……”萧塔不烟放声大哭。
“姐姐……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懂你之心,便是你的亲妹妹,飞狐儿。”萧玲珑轻声的道,“如果哪一天我为了天涯去做这些事情,我会无怨无悔;但是你为了他……我想说,你不值得!”
萧塔不烟咬着嘴唇泪流成河,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心里在反驳。”萧玲珑说道,“我只说一个例子——当初太原被围,完颜宗翰威逼大宋朝廷割让太原、并让太原举城投降,另有一个条件是将我送给宗翰。你知道楚天涯怎么说的么?”
萧塔不烟轻轻的摇了摇头。
萧玲珑的脸上漾起满足且迷醉的微笑,“当时他还只是一个由牢城小吏起家的军巡指挥使,却对完颜宗翰如此的慷慨陈辞,我至今仍记得他的原话——鸟家奴你听着,你若还算是个男人,就胆刀明枪的来抢走飞狐儿。否则,她就永远是我楚天涯的女人!”
一言已毕,萧塔不烟脸sè刷白,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萧玲珑。
萧玲珑仍是微笑,“这就是一个穷途末路朝不保夕的小军校,对名扬天下手握百万雄师的金国枭雄,所说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是他让我sè诱楚天涯,并设法取其xìng命或是争取最大利益的结盟,至少要谋取一批兵马钱粮!”萧塔不烟浑身发抖,难堪的闭上了眼睛,眼泪哗哗的下。
“所以,我的姐姐。”萧玲珑深吸了一口气,“我为你——不值!”
第290章 蝇营狗苟
楚天涯刚到梧桐原,就听到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两天前,康王赵构带着一些文臣武将并五千禁军,护送太上皇赵佶去了江南杭州,理由是太上皇身体欠佳,官家请他老人家去山明水秀的安稳后方,颐养身体去了。
这当然是忽悠外行人的鬼话。
当凡知点内情、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官家此举必有深意。楚天涯更是立马想到,赵宋的官家这是在进行“骨干与资产转移”,他们可不想一起留在东京,等着被楚天涯一锅端了。
但是,太上皇要出游,谁也没什么理由阻止。就算是楚天涯留在东京的凡腹权臣宗泽与许翰,也无力出面阻止这样的事情。
这是一个阳谋,赵宋官家理直气壮的将嫡亲一脉早早的分流出去,说不定就给他rì埋下了什么隐患。
“王爷,看来是不能等了,非得要是入朝理政了。”曹成急巴巴的道,“据说太上皇出行之时,前赴后拥声势浩大,随行的车马人手不计其数。还不知道他们带走了多少美姬乐工和金银财宝,说不定现在东京的国库都空了。还有,随行而去的说是只有五千兵马,谁知道真是多少呢?要是他们到了杭州竖起旗帜要讨反洛阳王殿下您,到时候,可真是天大的麻烦哪!”
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我有什么把柄,可让他们讨反的?”
“这……”曹成一时语塞,抓耳挠腮的道,“总之,现在东京挺乱。王爷应当尽早入朝理政,定鼎乾坤。”
“好吧,三天后!”楚天涯第一次给出了准确的时间。
曹成欣喜若狂,“属下誓死相随!——属下这就派人去东京,告知宗府与许府知晓!”
“行,去吧!”这等事情,楚天涯也就由得他去张罗了。
然后,他自己去了啸骑营地,见焦文通。
时隔多rì,焦文通的伤势好转不少,岳飞cāo练的兵马,也越见火候。
焦文通见了楚天涯,头一件事情也是说的宋室南迁。他的意思是指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赵宋家的人这是“携款潜逃”;往大了说,这是要分庭抗礼,想在江南建一个小朝廷,yù将国家分裂。
“随他们闹去吧!”楚天涯淡然的笑道,“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赵宋皇族历来就是这样的心术城府,外敌再如何强狠凶戾,哪怕是兵临城下挖了他们的祖坟,在他们看来也没有家贼来得危险与可恨。”
“哎……分则弱合则强,这点道理他们却不明白。”焦文通叹息不已,“好不容易大宋刚刚稍有起sè,他们就要闹出分裂之举。属下敢断定用不了多久,太上皇就会在杭州另起炉灶发号施令;就算不会明打明算的与东京分庭抗礼,也会导致东京朝廷的号令,在江南不得通行。”
“二哥所料不差。”楚天涯点了点头,“以他们蝇营狗苟的特质,是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东京毕竟是正统,哪天他们要是真不奉我号令,我就能明正言顺的去诘责甚至是讨伐了。但是眼下,大宋真是经不起内乱的折腾了——所以,先忍一忍。”
“宗泽与许翰,为何不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焦文通有点气恼。
楚天涯摇头笑了一笑,“阻止不了的。休说是宗泽与许翰,就是放着我亲自在东京,也未必能阻止。太上皇要出游颐养,这是名正言顺的;派个皇子与禁军随行护卫伺候,也在情理之中——我若阻拦,便是忤逆圣上尊驾并有悖人伦之情。纵然我不怕得罪官家皇族,但是这等名声一但流传出去,也会让我尽失天下人之心。所以,怪不得宗泽与许翰。”
“想出这个计策的人,倒是有点小聪明。”焦文通浓眉紧拧的道,“主公,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任赵宋之人如此行事?万一以后他们还要不断的分薄东京之势,不断的把财富人马调往杭州呢?”
“放心,他们不会了。”楚天涯信心满满的道,“如果他们真有这样的胆量,早就与金人决一死战了。眼下,他们是怕我楚某人,还胜过怕金人。其实最想逃跑的是官家,但他没敢跑,就是怕彻底激怒了楚某人去兴师问罪。因此,他们只敢掩耳盗铃的打着太上皇的旗号,偷偷摸摸的干出这一点举动。三rì后楚某就将入朝理政。当着我的面在我的眼皮底下,官家赵桓更没那个胆子了。”
“主公英明,此话在理。”焦文通略略放心了一些,但仍是有些恼怒,“赵宋皇族,当真是小人嘴脸!——我等刚刚解了东京之危救了他赵宋的江山社稷;刚一转脸,他们就惦记自家那点金银财宝,生怕我们会洗|劫他们——主公,似这等小肚鸡肠之辈,真不值得为其卖命!不如你取而……”
楚天涯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二哥,不必说了。这等事情,不必提及。”
“好吧……”焦文通苦笑的点了点头,“主公深谋远虑,属下多嘴了。”
楚天涯微笑的点了点头,对着校场zhōng yāng努了努嘴,“岳飞如何?”
“好。”焦文通只说了一个字。
楚天涯便吁了一口气。有焦文通这个认可,就足够了。
次rì,收到了信报的宗泽与许翰,便从东京便派了人来正式迎请楚天涯入京,官家的圣旨也来了,拜楚天涯为太子太师并加了食邑,余下义军将弁人等,一并等入朝之后,再行封赏。
听到消息,三军雀跃。
这在他们听来,就是意味着仗终于打完了,到了歇息与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只有楚天涯等向个为数不多的人知道,眼下与金国的战争虽然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但是,另外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大宋,面临着南北分裂之危。
这件事情,楚天涯准备入京之后再慢慢处理。
楚天涯下达了号令,全军上下拔营起寨,迁往东京驻扎。城内城外分作七营,宗泽早已将营盘安排妥当。他很细心也很贴心的将楚天涯的亲勋虎贲营地安排在了东京城内;朝廷上更是早早就给楚天涯安排好了太师府——当初六贼之首、前太师蔡京的豪宅家底被查抄了,赏给了楚天涯。
全军上下都忙活了起来,兴高采烈的准备入京受赏。今天对二十万义军将士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好rì子,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告别了“贼”的生涯,而转为了“官”。好多人奔走相告拍额而庆——以后到了地下见到列祖列宗,也好交待了!
楚天涯身边的人,也在上下张罗的收拾打点。青卫与虎贲们更是不敢怠慢,谁知道洛阳王入了东京,会有多少人想行刺呢?安全工作马虎不得。在焦文通等人的坚持之下,楚天涯还在裘袍之内穿上了护身软甲,以防万一。
正忙活着,岳飞突然来求见。
楚天涯叫他入内,见他还带了一个人来。
那是个异常魁梧健壮的汉子,三十多岁,虎背熊腰双目如炬,虬髯大须势如奔马。
“主公,此乃属下昔rì同袍与好友,姓韩名世忠,字良臣,关西人仕。”岳飞道,“此前韩兄与岳某一同追随于康王麾下,于河北驻防。真定败后,某二人率领些少兵卒护送康王逃回东京。数rì前,康王密令韩兄率领兵马随他离开东京前往杭州。韩兄不愿跟随便逃亡出来……岳某斗胆,将了引荐给主公!”
楚天涯方才听到“韩世忠”之名就已是心头大亮——韩世忠,可不就是历史上与岳飞齐名的南宋中兴四将之一么?
“末下韩世忠,拜见洛阳王殿下!”韩世忠的嗓门很大,声音如同洪钟一般。
楚天涯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喜悦,问道:“你为何不肯追随旧主康王,一同南渡?”
韩世忠的脸sè顿时变得愁苦与愤懑,“原本从军之人,就当依号令行事。但是韩某以为,康王此举并非出于公心,乃是私心作祟。他以护送太上皇南巡为由,拐携许多兵马钱粮南渡杭州,自然就是分薄了东京之势,将大宋釜底抽薪。眼下国难当国外寇凶猛,康王不思抗击外辱却因一己之私而出逃……此举,韩某实为不耻!因此,不愿相随!”
“说得好。如果世人都像韩将军这样深铭大义,那何愁大宋不兴?”楚天涯击节赞赏,走以韩世忠面前来说道,“韩将军大名,楚某早有耳闻。你十八岁从军,胸怀韬略骁勇善战,既可运畴帷幄亦能勇冠三军,是个天才的军人!——我军,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小王,求贤若渴!”
此言一出,岳飞与韩世忠皆是惊愕不已。
“莫非洛阳王早就认得韩某?”
楚天涯微然一笑,“如雷贯耳!”
“这……”韩世忠满头雾水,不可置信。
“鹏举!”楚天涯说道,“即rì起,就请韩将军与你一同练兵。你统啸骑,他统虎贲。改rì两军合而为一之时,我自当另有安排。”
“是,主公!”岳飞抱拳,面露欣喜之sè。
“谢主公!”韩世忠单膝就拜,喜出望外。
楚天涯面带微笑的点头,“鹏举,韩将军是你引荐来的,当记你一功。往后,还请你二人多加举荐,为才是用!”
“是,主公!”
“先去忙吧!”楚天涯满面chūn风的微笑道,“鹏举,韩将军的安顿之事就交由你来处理了。稍后我会亲自过问的,可别委屈了他。”
“属下不敢!”
“多谢……主公!”韩世忠感激涕零。
毕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微末将校,眼下还是个并不光彩的逃兵,韩世忠刚来到楚天涯这里就得么这样的礼遇与重用,他哪能不受宠若惊?
同时,岳飞的心里也感觉十分舒畅。他举荐的人楚天涯毫不犹豫的就能收下还给了这样的优待,这既是对韩世忠的认可,同时也是对他岳飞的信任哪!
二将的心里,一同在心花怒放;对楚天涯的尊敬与感激之情,油然而升。
楚天涯则是在心里美滋滋的想:决定了、决定了!飞狐儿生的孩子,小名就叫——吉祥!
第291章 太师入朝
至从梧桐原一战后,洪水泛滥淹了东京附近的大片土地。近rì来,东京城内一直在致力于排涝抢险,到现在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任务。只是道路依旧泞泥,四处可见洪水淹灌的痕迹。
楚天涯率领大军分批向东京进发。官家赵桓率领文武百官与东京百姓,出郭相迎。在入城的通道上,铺就三丈宽的绣朵红地毯,蜿蜿蜒蜒宛如通天的阶梯。
楚天涯一身金甲示袍的戎装走在旌旗麾盖之下,身边大将林立近卫森严。远远看去,人马无涯刀枪林立,翻滚的旌旗宛如大海之上翻起的惊涛骇浪。
还远隔数里之时,官家赵桓等人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战马咴咴甲士如墙,铺天盖地!
本就心中忐忑不安的赵桓在这样的军武大势之前,禁不住身体瑟瑟发抖。此刻他心里恨死了那个在危难时刻将一副烂摊子扔给他的父亲,太上皇赵佶。更为可气的是,刚刚打退了外敌眼看着楚天涯就要强势入主朝堂,太上皇在九皇子康王赵构的撺掇之下,居然卷带大批的兵马钱粮与大臣美姬,脚底抹油的溜到了南方享清福去了。
留下他赵桓一个专顶黑锅的挂名官家,在这里等着被楚天涯左右蹂躏。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只要楚天涯入朝,他这个官家就要变成一个纸糊的傀儡。别说是国家大事,就算是任命一个小小官员,这等事情恐怕也轮不到他来做主。
做这样的官家,还真不如做一个清平小民来得自在舒坦。但是东京这里又不能缺了这样的一个傀儡。于是,赵佶与赵构父子很大方的将这个美差扔给了赵桓,理由是相当的理直气壮——你是官家!
这样的局面,似乎谁都能预料到。于是大批的朝臣跟着太上皇与康王一同南逃了。他们当中大多数是历来反战主和的一批人马。拔起萝卜带起泥,走一个大臣就要跟着走一批门生与心腹,然后还有家儿老小与走狗仆婢,金银财宝猪牛狗羊……太上皇离开东京的时候,真可称得上是声势壮观惊天动地。若大的一个东京城人口不下百万,端的是被他闹得万人空巷水泄不通。仿佛东京即将降临一场瘟疫或是兵灾,官员百姓一同仓皇出逃。
走了多少人,赵桓与朝廷都没来得及去统计。赵桓只知道今rì理当到场的文武朝臣,至少缺了一半。其实大宋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走几个大臣总能有人补上来。赵桓真正担心的是,太上皇与康王这样一闹,在外人看来无异就是将大宋的朝廷一分为二了。一朝东京,一朝杭州,南北分裂的局面俨然成形。
这恰与楚天涯想到了一起。
太上皇赵佶先后干出的两件事情,一是临危让位,二是南逃杭州,彻底的伤害到了赵桓。对他这个只钟情于书画玩乐的父亲,赵桓是打从心眼里开始痛恨。尤其是这一次的南逃,赵桓感觉自己就是被整个赵家给抛弃在荒野的一名孤儿,任其落入仇家手中不问死活。
爱之深,恨之切。
曾经的骨肉亲情,现在全都化作了无边的恨。赵桓的心里发生了严重的扭曲。此刻,他甚至有些病态的倾向于楚天涯了——他希望楚天涯能够将赵佶与赵构那一对无耻的父子捉到东京来,当面扇他们几个大耳刮子才好!
还有那许多追着太上皇的屁股逃到杭州的人,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大宋真正的官家放在眼里,全都该死!
……
还没见到楚天涯,赵桓的心里就在翻腾不休的想了许多。从客观上讲,楚天涯一个起身于山贼的军阀头子现在要入京理政权倾朝野了,做为官家的赵桓理当是最无法接受之人。但是一想到太上皇的那档子事儿,赵桓就狠下心来死死的盼望楚天涯早rì入朝罢了!
——索xìng是这官家做不成了,赵宋的江山要完了,也不能只有我赵桓一个人来顶包受罪。真正败坏了江山的太上皇赵佶以及曾经追随于他的那群阿谀谗倿之辈,才是真的该死!
战鼓隆隆,号角冲天。
二十万义军已经开到东京附近,分赴各个营盘。楚天涯亲率虎贲,走到了赵桓等人的面前。
赵桓面无血sè的深呼吸,颤巍巍的走下了龙辇,要步行上前迎接楚天涯。
一名绯袍官员大叫一声当头跪在了赵桓面前,以用撞地大叫道:“官家止步!——世上哪有君王下辇去迎属臣的道理?请官家登辇!”
马上,更多的大臣一圈圈的跪了下来挡住赵桓,“请官家登辇!”
赵桓嘴角抽搐的哭笑不得,低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拘泥于这些小节?……我这个官家,还值得你们跪么?走吧,跟着朕,一起去跪洛阳王!”
“臣等,宁死不从!”官员们大声咆哮与哀号,“请官家登辇!”
现场乱作一团。
宗泽与许翰有些看不下去了,二人也上前来劝道:“请官家登辇。这等事情传扬出去,也会大损官家与洛阳王的名声。以洛阳王的为人个xìng,也是不会接受官家下辇亲迎的。洛阳王就要到了,这样的场面难免难堪与尴尬……就请官家登辇吧!”
“哎,好吧……”赵桓无奈的应了一声返身登辇,临转头时,却时眼神十分yīn冷的,狠狠的剜了宗泽与许翰二人一眼,心中暗骂:你们这两个卖主求荣的小人,为了荣华富贵便投效了楚天涯,凡事都在为他着想,完全不把我这个官家放在眼里!
楚天涯等人,终于走到了近前。兵强马壮,刀甲煞雪。一股无形的压力,让等候迎接的赵桓与一班儿朝臣们,如临大敌屏气凝神,连呼吸都似乎有些不顺畅了。
“快、快……叩迎洛阳王!”赵桓的双手紧紧的抓着龙辇的扶手,急忙说道。
一大群文武朝臣或心甘情愿或满怀悲愤的拜倒下去,山呼,“叩迎洛阳王殿下回朝!”
楚天涯骑在马上看到眼前这一切,微然一笑道:“这群人当中,至少有七成以上的家伙,想要立马宰了我。”
“想与做,从来就是两码事。”重伤之后第一次骑马的焦文通,抚着长髯意味深长的笑道,“主公不用思考就可轻松决定眼前所有人的xìng命;但他们只能是想想而已。”
“下马,面圣!”楚天涯大喝了一声,义军大小将佐与军士全体下马。
整齐哗啦的衣甲之声,威威雄壮。跪在地毯上的那群朝臣们,不约而同的心惊胆颤。和眼前这群杀场上走出来的猛人相比,他们再如何学富五车也终究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之躯。
当场就有许多文仕官员低声的窃骂“匹勇武夫”,或在心中不屑的耻笑,认定眼前这群人全部目不识丁,只配舞刀弄剑一辈子没出息。
“臣,楚天涯拜见吾皇!”随着一声大喝,众文武一同心里发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天涯身后的将佐军士们也一同下拜,山呼万岁,天地颤动流云奔走,气吞山河!
官家赵桓禁不住浑身直筛糠了,豆大汗珠沿着鬓角滚滚直下,两眼发直心中一片空白,都忘了言语。
离得较近的侍辇宦官连忙低声提醒,“官家,该赐洛阳王平身了。”
“哦!……爱、爱卿平身、平身!快快平身!”赵桓嘴唇直哆嗦,都口不择言了。
“谢吾皇!”楚天涯抱拳应了一声,嚯然站起。
赵桓两眼发直呆若木鸡的从车辇上看着楚天涯,当他看清楚天涯那张脸时,不由得心头震动,如遭重击!
“这个楚天涯,居然如此年轻,还得这般清秀中正!”赵桓心中惊叹不已,“原本我以为他那样的山贼响马,该是年过四旬虎背熊腰的络腮大胡子,满脸横肉匪气四shè,胸无点墨不拘小节。却不想是这般的年轻人物,还有几分风流潇洒!”
许多朝臣也悄悄的抬眼去看楚天涯,看清之后,不约而同的都和赵桓一样,心中惊叹不已。
“爱……卿真是天人仪表,年少有为啊!”赵桓好不容易挤出几句话来,还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爱卿完胜强虏力挽狂澜,扶江山社稷于既倒,救黎民百姓于涂炭,真是功高功寰宇前无古人。朕思量再三,认为爱卿理当入朝主政辅佐于朕,让我大宋天下代代相传千古不衰!”
“官家过奖,臣只是做了一些份内之事。”楚天涯抱拳回话,“至于入朝辅政,微臣自知才疏学浅不堪胜任,还请官家另委他人,以免误了朝政大事。微臣愿为官家马前之卒,冲锋陷阵出生入死,马革裹尸还!”
“不不,洛阳王别误会,军权仍是你的!”赵桓刚说出这句,马上就叫苦不迭——这不等于是公然向楚天涯示弱,告诉天下所有人大宋的官家,活怕得罪了他洛阳王么?
在场的将佐与大臣们听到了,或窃笑,或叹息,不一而足。但有一件事情他们是都看透了——往后这dì dū之内,只剩下洛阳王说一不二了。
“微臣并非此意!”楚天涯仿佛什么也没有发觉一样,义正辞严的道,“微臣不学无术胸无点墨,除了带兵打仗一无所长。官家要委微臣辅政之职,微臣唯恐难以胜任,因此只敢推辞。”
“不会……便学嘛!学!”赵桓呵呵的干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便顺着楚天涯的意思说道,“以洛阳王过人之天赋,定然水到渠成,一切驾轻就熟。”
好多人忍不住想笑了。这明明是楚天涯做做场面功夫的辞脱之词,官家赵桓居然还当真了。
当然不会有人认为,官家赵桓是个半点人情世故皆不通黯的愣小子。他只是,太过紧张导致脑海里一片空白了而已。
楚天涯差点没忍住要笑,嘴角悄然的邪邪挑了一挑,正sè抱拳道:“那微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爱卿不再推辞,便是最好。”赵桓还如释重负了,“朕早已着令宗泽、许翰等人,为洛阳王选好了太师府,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洛阳王走马上任。此外,宫中已经备下盛宴,yù为洛阳王及麾下功臣们庆功!还请洛阳王与众将士勿要推辞,一并前来赴宴才好。”
“多谢官家美意。臣等感激涕零!”楚天涯一口就应了下来。虽然他对这种皇家盛宴没什么兴趣,可是他身后的许多人,尤其是曹成等辈,可是做梦也在想着进皇宫看看。能够吃上一顿皇家盛宴,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祖坟冒了青烟的大好事情了,足以光宗耀祖。
“那……就,有请洛阳王入京!”赵桓高声道。
文武百官与出迎的百姓军士们,按照约定好的“程序”,开始大声的欢呼,鼓乐喧腾彩旗飞舞,从相会之地到东京城内,一起陷入了非凡的热闹之中。
楚天涯上了马,与焦文通、岳飞、曹成等大小将佐功臣,一同进入了东京城里。朱雀玄武等青卫,寸步不离的保护着楚天涯。汤盎与阿奴率领虎贲,将楚天涯与官家的队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宗泽所派的禁军护卫只能在道旁护卫或是前方开道了。
虎贲与禁军站到一起,就算是赵桓这样的军武外行也能一眼看出他们的优劣之分。明显的,衣着光鲜披挂整齐的禁军,在气势上远比虎贲矮了一头。这些平rì里耀武扬武的军爷们见到了楚天涯的虎贲亲勋,就像是猫儿见了老鼠,个个瑟缩起来大气也不敢喘。反观那些虎贲将士,他们从仪表披挂上看来并无可取之处,但是个个神光内敛jīng气十足,斗志昂扬虎虎生威。百战余生的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煞气。众从虎贲整齐划一的聚在一起,便是一股强大无匹的气场,令圈外之人不敢直视。
“爱卿麾下将士,真乃虎狼之师也!”赵桓在龙辇上情不自禁的赞道。
楚天涯骑马走在龙辇旁边,微然一笑抱拳道:“这些全是保境安民的勇士并非微臣所有。他们是官家的勇士,是大宋社稷的勇士。”
赵桓听了这话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安慰,点头赞道:“爱卿,真乃忠臣也!”
宗泽也算细心,将楚天涯的亲勋近卫虎贲军的营地,就安排在离太师府不远的地方。临近,便有宗泽心腹部队的宿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简直比皇宫的戒备还要森严。
饶是如此,朱雀等人仍是片刻不敢放松。他们深知在这种风云突变、朝廷格局重建的时刻,是最为危险的。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杀了楚天涯,阻止他入朝理政。这种根本利益上的绝对冲突,往往比杀父之仇还要来得惨烈。
从进入东京城池的那一刻起,朱雀等人就在围观的茫茫人群中,发现了不少于二十个疑似刺客之人。只是禁军与虎贲再加上青卫的层层戒严,让这些人根本就无从下手。
路过太师府,楚天涯暂与官家赵桓拜别。约定一个时辰之后,带大小将弁前往皇宫赴宴。赵桓绞尽脑汁的又将楚天涯赞美了一番,反复叮嘱他一定要来赴宴,然后就带着一群朝臣们走了。
宗泽代表官家留了下来,抚慰楚天涯等一群功臣。
楚天涯第一次见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宗泽,被女真人都尊称为“宗爷爷”白发老者,先对他抱拳施了一礼,“久闻宗府大名。老将军风采,果然令人折服。晚辈有礼了!”
“太师这是要折煞下臣。”宗泽连忙退后了三步抱拳回礼。
楚天涯仰头一看,“太师府”三字金字犹新,不由得笑道:“我年幼无知胸无点墨哪里做得来太师?这个位置理当由宗府来担任,方才妥当。”
“下臣岂敢,太师真是太过自谦了!”宗泽忙道,“楚太师年少有为功高寰宇,足堪帝师。往后还望楚太师总揽朝纲辅佐官家,让我大宋的天下继往开来蓬勃万年!”
“好,那就借了宗府吉言!”楚天涯笑着对身后召唤,“鹏举!”
“属下在!”岳飞上前。
宗泽抚着湛亮的须髯呵呵长笑,“好啊,好啊!千里马总算是遇到了他命里的伯乐!——岳飞,楚太师对你如此的信任与器重,你一定要全心竭力,莫要辜负太师的一片期望,枉费了自己的一身本事!”
“末将,夙兴夜寐,不敢有半分懈怠!”岳飞声如奔雷的应道。
楚天涯微笑道:“宗府,我今rì特意是要郑重的感谢你,将鹏举这样的人才举荐给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像鹏举这样的青年才俊,须有更宽广的领域让他施展才华与报负才行。我是这么想的,如今朝堂格局新立,正当用人之时。宗府所在的枢密院里,可有职务委任给鹏举这样的功臣才俊?”
宗泽一听这话,心中自然亮堂——摆明了,楚天涯就是在问他,朝廷准备如何升赏洛阳王麾下的这一批功臣猛将。
宗泽抚髯微笑道:“此等事情当由官家定夺,太师来问老臣?……只不过此事老臣也算略有耳闻,官家那处早已拟好了升赏圣旨。钧意若何,太师稍后便知。老臣只能说……那必然不会让太师失望!”
“哈哈,好!”楚天涯爽朗的大笑,“有宗府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诸位,都请到敝府稍坐用茶!”
第292章 改天换地
东京皇宫里,也不知举行过多少次宴会了。但是今rì这一次,意义却是非凡。有几个略知内情的人心里就在猜测,洛阳王楚天涯既然已经入主朝廷拜为太师,那么,朝堂之上肯定会重组一套文武班底,大部分的重要机构,都将换作是他的属下或是心腹。
太上皇赵佶南渡之时,跟着一起逃走的还有许多的文武大臣。他们显然是料想到了这一层,不想等楚天涯入主朝堂之后被清洗淘汰。于是抱着一丝侥幸追随旧主赵佶而去,幻想在杭州还能继续得到重用,享受他们原有的荣华富贵。
大宋的吏治相当之复杂,官僚系统极其完善,比之现代的官场过犹不及。一朝天子一朝臣,虽说官家赵桓仍旧坐在那张龙椅上,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大宋的朝廷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执掌最高文武大权的中书门下与枢密院(合称二府),这等地方楚天涯是肯定不会让“外人”染指的。洛阳王楚天涯被拜为太师,就是理所当然的中书门下最高长官,也就是“宰相”。
在楚天涯进京以前,他一心扶植的心腹许翰,就已经入主中书门下省,而且在那里进行了一番清洗。许多顽固的主和派家破人亡或贬废他处,剩下的一些小角sè又大部分跟着太上皇赵佶逃到了杭州。
楚天涯这个太师一脚踏进中书门下省,就呈众星拱月之态——身边全是死忠与政见相合之人。这个功劳,多半要归于许翰。
当时的一场政变不仅是成就了许翰,也成就了宗泽。这位老骥伏励的儒将已经执掌枢密院,拜为枢密使。
楚天涯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没正式处理过一件大宋国务,已经牢牢掌控了大宋的文武最高机构。有了“二府”这个坚实的基础,再要向外发展扩大实力与权柄,也就不难了。
宴会开始之前,官家赵桓就亲自捧出了一卷厚厚的圣旨。圣旨的内容,是对此次东京之战的有功之臣,进行擢赏。
说白了,也就是正式先天下宣告,大宋的朝堂就在这一刻改天换rì了。
在朝堂中枢除了二府,再就是三衙与三司最为重要。
三衙即指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兵司,就是实际统领兵马的三大机构,大宋天下的所有兵马,都归属于三衙统领。枢密院只有发兵之权,而三衙只有统兵之权。二者相互制约,权权分立。一直以来,大宋的官家就牢牢握住枢密院,然后枢密院指挥着三衙,三衙再掌控天下兵马。
这很有利于皇权兵权的集中,对官家来说是上好的事情。可是真到了实战之中,却弊端甚多,经常出现“外行指挥内行”,战争还没有开始,大宋就败在了朝堂之上、败在了枢密院中。
楚天涯刚刚踏入东京城还没有进入自己的太师府,就先问了宗泽“枢密院人事”的问题,可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他的态度很鲜明,他可不想重蹈大宋以往兵败的覆辄,必须要从朝堂到枢密院、再到三衙到到军队中的每一个角落,落实自己的权力!
宗泽是枢密使,他的位置自然十分的关键。所以楚天涯刚一开场就在宗泽面前表明了态度。
宗泽心里,早就十分有数。官家今rì要宣读的“擢赏名单”之中,关于枢密院与三衙的人选,一多半都是出自于宗泽的主意。所以当时他对楚天涯说,让他放心。
名单宣读出来,楚天涯果然很舒坦。
统兵的三衙,重要的岗位上的几个都指挥使,全都换作了楚天涯的人,如焦文通和薛玉等人,领袖三衙;枢密院里也加入了年轻新鲜的血液,白诩这个书生军师成了枢密副使,仅次于宗泽;刘子羽与岳飞也进了枢密院,还都委派了实职成为统兵元帅。
曹成的那批投效的义军首领,则大部分被安排到了外州担任团练使和兵马使这样的官职。这一做法,很是让楚天涯称心如意:一来,曹成等人的愿望就是要谋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他们的愿望实现了,楚天涯的承诺也兑现了;二来,他们都曾有心腹和兵马,虽然暂时交给了楚天涯,但影响力仍在。
原本曹成心里还在琢磨,想要谋个“京官”来做的,他甚至和楚天涯提过这一层意思。但楚天涯没直接答应,只是推说“这等事情终归是要朝延定夺”——楚天涯可不傻,他难道会愿意把曹成留在东京,给自己埋一颗不稳定的定时炸弹么?万一哪天他心里不爽,召集旧部来个窝里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好了,曹成他们全都出任了外官,兵马却留在了楚天涯的手心里,从此再无接触机会。楚天涯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曹成等辈——这群杀人越货的家伙会真的对他忠心耿耿。
三司,则是总管大宋财政盐铁、农田水利等经济命脉的核心部门,非比寻常,它甚至比二府和三衙还要更加重要。在“三司使”的人员任命上,楚天涯和许翰、宗泽都颇费了一番脑筋。首先,这个人肯定要能力上能够胜任;其次,必须要是自己的人。遍观上下,楚天涯的阵营里还真是一时很难挑出这样的一个人来。最终三人不得不做出了一个权宜之计——既然楚天涯担任了太师能够亲理中书门下,那么许翰就可以腾出手来,掌管三司了。
于是,许翰被拔擢为三司使,成了大宋的“总管家”。
洛阳那边做为楚天涯的“老巢”,根基也是打得相当牢靠。楚天涯这个太师本就兼任了河南宣抚司的宣抚使,然后白诩、焦文通和张孝纯等人全在宣抚司担任要职,外人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唯一一个“外人”就是皇子赵偕担任了洛州通判,纯粹就是个傀儡。
洛阳,俨然早已自成一国,唯楚天涯号令是从。
官家准许楚天涯在东京开府治署,专设“太师府”,另有属官与亲兵近卫;另在洛阳,准许郡王楚天涯设“洛阳王府”,一样开府治署,有官有兵。
大宋开国百年来,仅此一例。
……
圣旨的宣读,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但这一刻,注定会改变整个大宋的天下,改变整个历史,会被载入史册。
相信用不了多久,就算是最不关心时事的街头乞丐也会知道,眼下这大宋朝廷,已有一人只手遮天权倾天下;以前的太师蔡京与太尉童贯等辈,合起来也比不上他的权势之巨。因为他不仅完全控制了朝堂的话语权与决断权,还直接手握天下兵马。
至于官家……他要做的事情,估计就能是在后宫享受一下声sè犬马了。
皇宴罢后,楚天涯拜辞了官家,在朱雀等人的贴身护卫之下,回到了太师府。与之同来的,还有新任的三司使许翰和焦文通、岳飞等这些梧桐原旧部。
刚入东京焦文通等人还没有安顿好,暂时也只好住在楚天涯家里。好在大jiān臣蔡京留下的太师府足够宽敞,楚天涯是就是用它来“养客三千”都没问题。但是这样一来,戒备与防务就显得有些废力了。
“主公,近rì要多加小心。从主公踏入东京的第一刻开始,一路行来属下都发现有刺客隐伏。”朱雀在楚天涯耳边低语道,“属下建议,请汤盎与阿奴率虎贲加强太师府宿卫,凡主公出行,前后不可少于三百铁甲护卫开道。”
“是想让东京百万仕民,都知道我楚天涯权倾朝野还贪生怕死了么?”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外松内紧即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太师府内严加戒备;我若出行,你与玄武等人贴身相随即可,不必兵甲开道。”
“是……”朱雀知道楚天涯的行事风格,因此也就不敢多言了。
“许相。”楚天涯唤道。
“卑职在。”许翰上前一步拱手道,“太师有何吩咐?”
楚天涯不由得笑了,“不必如此谦礼——许相,我想知道太上皇南渡,终究从东京的国库里带走了多少东西?”
说到这事,许翰的表情有些难堪,他面露难sè的道:“此事……全因卑职的疏散与失职。虽然还未细作盘点,但卑职预料,整个大宋国库已经因为这一次的东京之战与太上皇的南渡,而……”
许翰都有些不敢说下去了。
楚天涯略皱了一下眉头,“完全亏空?”
“差不多,便是如此……”许翰长声叹息。
“预料之中了。”楚天涯的反应倒是十分的淡漠,但脸上有了一抹冷峻的笑容,“赵佶那个败家子,要是不把大宋的最后一枚铜板败光,他都不会甘心入土!”
许翰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这种话,普天之下估计也就只有洛阳王楚天涯敢说出口来。换作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官家赵桓,也就只敢在心里骂骂。
“眼下我们虽然刚刚打退了女真人,但是东京数十里近郊已经变作无人鬼域;朝延剧变百废待兴,加之国库耗空兵甲疲敝……打了胜仗的我们,反而十分的虚弱。”楚天涯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赵佶那个混帐王八蛋,不干好事,专门添乱!原本我还想趁胜追击北复幽燕的,现在没了钱粮做后盾,让我们的将士吃泥土去跟女真人打仗么?”
“的确是……”许翰也恨得牙痒痒,吐出了一句他这个儒生本不该吐出的话,“混帐王八蛋!”
楚天涯站起了身来,面带怒容的对着南方的方向点了两下手指,“现在外敌当前,我没空收拾那个混帐王八蛋。等着,等我应付了女真人,第一个先收拾了赵佶!——这分明就是个家贼么!为了一己之私,将整个大宋的家底都偷了个jīng光!”
“此事……的确是卑职疏忽无能,请太师降罪!”许翰十分自责。
“怨不得你。”楚天涯舒缓了一下情绪,宽慰他道,“当时你与宗府虽然掌控了朝堂的大局,但毕竟整个大宋的朝廷也不是全都在你们掌握。再者,太上皇要远行出游,就算是我亲自在场,也不好直接否决。否则那名声传扬出去,会尽失人心的。相比于仕民人心,那点金银财宝倒是不算什么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心丢了,就真的很难再赢回来了。”
“太师深明大义体恤下臣,卑职既是惭愧,又是感动……”许翰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怕只怕,因为这些事情而误了太师的军国大计,那该如何是好?”
楚天涯嘴角轻挑微然一笑,“东京的家底空了,不是还有洛阳、还有整个大宋天下么?……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其实转念一想,赵佶何尝不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许翰不解,“此话从何说起?”
“我想借此将官家请到洛阳暂住。”楚天涯双眼一亮,低声说道,“改rì我就启奏官家,说东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且洪水淹灌之后京畿伏尸遍野,恐有引发瘟疫之嫌。再者,战乱之后国库空虚,最近我又带了二十万张嘴来东京讨饭吃,再这样下去将士们饿了肚子,唯恐生变。因此,我要请官家到洛阳暂住。一来回避瘟疫,二来以解粮荒。”
“太师深谋远虑,卑职佩服!”身为主管钱粮后勤的三司使,这些问题都是横亘在许翰心头的棘手大事。如果楚天涯能把官家迁到洛阳、将大宋的朝廷移到洛阳,这些问题就全部都能迎刃而解了!
一来,西京河南府做为漕运中枢,历来就是中原的钱粮屯集之地,洛阳之地遍地粮仓,哪怕全天下都在闹饥荒了,洛阳也不会缺粮;再者,洛阳雄关险道易守难攻,更有现成的宫厥官舍可供使用,就算官家与百官迁居过去,也不必大兴土木的临时建造什么宫舍房屋,可就地取便。
当然最重要的是——谁都知道洛阳是楚天涯的老巢,他的势力全部集中在洛阳。如果将官家与朝延“暂时”移往洛阳,无疑就是在向天下宣布,整个大宋已经全在楚氏掌握之中!
古往今来,但凡一个国家的权力中心要发生变革,上位者最爱的做的事情,无非是“废立”或是“迁都”,也就是将旧有的政治格局来一次彻底的打碎,然后破而后立,组建一套新的班底、成就新的格局。
许翰早就料到了楚天涯会有这么一手;他只是没有想到,楚天涯会想这么快就动手去办。看来武夫与儒生的处事办法,的确是有所出入。
“太师,卑职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许翰有些犹豫。
“说吧!”楚天涯微笑道,“你是三司使,这种事情必须由你点头同意才行。我今rì特意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卑职以为,如今内忧外患,以稳定为首要。”许翰说道,“太师与众位同僚方才走马上任,就要迁都,这恐怕会引发更多的动荡。大宋的朝堂刚刚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的大变革,许多司属衙门甚至一度陷入瘫痪,朝廷对地方的号令与管辖能力,已是大大削弱。如果太师在此时发起迁都,那么会让整个大宋的天下都陷入暂时的‘朝廷号令无法通申’的状态,从而就有可能会引发反叛、民变,甚至是外敌入侵。太师可别忽视了杭州那边……如果东京乱了,地方也乱了,那杭州就会趁乱而起,夺取民心、夺取州县的官员,甚至是夺取江山!”
楚天涯一直在认真仔细的听,听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看来我是有些cāo之过急了。曾有人说治国如烹小鲜,但我现在还完全是个外行人。我以往用来整饬山寨与军队的那一套,看来不能在朝廷大事上生搬硬套——好,我听取你的意见,暂时不提迁都之事。但是我请官家去洛阳暂住一段时间,你以为如何?”
“这个……倒是可行。”许翰仔细思考,小心答道,“但是洛阳以北不是还有完颜宗翰的数十万大军盘踞?那里虽然有钱有粮关山险固,但也有外敌窥视。”
“怕什么?”楚天涯笑道,“就当时请官家亲临前线,去鼓舞士气的!也让完颜宗翰等人知道,我大宋的官家不是脓包。再说了,眼下女真正在涎皮赖脸的向我大宋求和,完颜宗翰那几十万大军,不敢擅动半分——我的意思,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从此以后,官家只会跟着我楚天涯的步伐一起走!但是你放心,我是一定会恪守臣格,不会虐待官家、做出任何不臣之举的。”
许翰双眉紧皱,小声道:“但是太师的这个举动,在许多人看来兴许就是‘挟持了官家’,就是不臣之举了。”
楚天涯大笑不已,“如果楚某人连这点流言蜚语也扛不住、那么胆小如鼠害怕他人在背后骂我,今天也就不会住进这间屋子里了。外面那些闲人,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情!眼下大宋最重要的,就是昭令鲜明、中心显著。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大宋的朝廷还在,大宋的权秉已经由楚某人牢牢掌握。但凡有外国使臣,尽管来洛阳面君;但凡有国家大事,号令尽出洛阳——许相,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么?我要将天下人的注意力,从杭州转移到洛阳来!”
许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确,太上皇南渡,无疑已是惊动天下,令万众瞩目。许多人都在心上猜测,大宋是否就会从此有了两个朝廷?东京这边不能没有任何作为,从而让杭州抢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官家西迁入主洛阳并有了洛阳王这个强大无匹的大靠山从旁辅政,这同样也是一件大事——杭州那边如果必有任何不轨之举可就要仔细惦量,会否触及到洛阳王的底线,从而引发战争了。”
“没错。”楚天涯眉眼一沉,“我就是要借用此举,向杭州示威——你们敢携款南渡,我楚某人就敢挟帝西迁。你们要是敢在江南闹腾,我就敢让官家下旨,名正言顺的发兵征讨——让你们尸骨无存!!”
听到最后四个字,许翰吸了一口凉气,心忖道:铁腕治国,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便对了!……这才是眼前这位年轻太师的,一贯风格!
第293章 障眼法
楚天涯从到达东京住进太师府,一直没有把两个重要的人物交给朝廷。一个是完颜宗望,一个是时立爱。
至从那天萧玲珑当众演了那出戏后,时立爱就像是换了个人。他从此沉默不语谁也不搭理,逢人就索要酒肉,每天醉生梦死不问任何事情。
或许是萧玲珑的言语与举动真的刺激到了他心中的底线,又或许,他是借用此举在逃避眼前的危机,也有可能他是在迷惑众人心中另有所谋。总之,曾经的金国西朝廷谋主,如今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而且酒品极差。逢酒便醉,醉了就走xìng,摔打东西满地打滚,还曾经多次挑衅看守他的虎贲卫士。要不是楚天涯三令五申过,估计他现在早被那些虎狼之士拆成零件给扔了。
完颜宗望的表现则是淡定得多。他是有吃便吃该睡就睡,大事不管小事不问,静静的等着他的皇帝兄长与宗翰那边派人来赎他。
算算时rì,当时楚天涯放出的两个金国小卒俘虏早该抵达目的地,将完颜宗望的亲笔信送到了。但是金国的使者与宗翰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可能他们也在就此事进行紧急商议。
楚天涯根本不着急,眼下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反倒是希望金国的使者晚几天来才好。
这rì午后,完颜宗望实在是闲得无聊了,又兴许是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主动要求求见楚天涯。
楚天涯正好在太师府里处理完了一些公案准备歇息,便准了他一回,叫人将他带了来。
“数rì不见,二太子气sè不错嘛!”楚天涯没忘了像以往那样调侃他,笑眯眯的道,“进了东京城,饮食生活还习惯吧?”
“一切很好,有劳洛阳王盛情款待。”完颜宗望还客气上了,不仅给楚天涯施了一礼,还面带微笑平声静气的道,“今rì我来,是有一些事情想与洛阳王想商。”
“好,请座,上茶!”
完颜宗望从来就不是一个拐弯抹角拖水带水的人,入座上茶方才罢了,便单刀直入的说道:“我想知道,洛阳王是否真有诚意与大金议和?或者说,洛阳王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国?”
楚天涯笑了一笑,“怎么,二太子住不惯,急着要走了?”
完颜宗望皱了下眉头,“洛阳王请不要冷嘲热讽,谁愿久为阶下囚?其实梧桐原一场兵变之后,我早已是个该死之人。我也从来都不怕死,但是——我现在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南国!”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尽快回到金国,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对么?”楚天涯饶有深意的微笑道,“梧桐原一败,金国元气大伤。可以说,金国最jīng锐的一支部曲已经丧失殆尽。这一败带来的影响远不止军事实力的损失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它将影响到你们金国朝堂的稳定。虽然你的兵马打光了,但你在军队里的威望与影响力仍然无人可及。只要你能回到金国,振臂一挥,麾下瞬间又有数十万人马,这足以稳定金国当前动荡的局势。简而言之,你二太子若有闪失,金国皇帝就要痛失一臂膀。你留下的空缺,会引发无数人的争抢;你不在了,军队里的许多人会不听话,或被他人蛊惑做出各种不臣之举。所以对现在的金国来说,你这个败军之将、光竿元帅的重要xìng,仍是无人可以替代。”
完颜宗望并不惊讶楚天涯说出这样的话,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洛阳王能想通这一层,我一点也不奇怪。如果你连这一点智慧与眼光也没有,就不配在战场上战胜我。没错,皇兄现在十分的需要我,大金国也十分的需要我。我知道你一直扣着我不放,还巧立名目的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一个重要的目的,也就是想让我大金国陷入混乱之中,最好是爆发什么内战才好。”
“嗬,我就这么一点雕虫小技都被你看穿了!”楚天涯笑道,“没错,我太希望金国乱上一乱了。把你扣着不放,再借此要挟金国朝廷,同时也给宗翰施压,就是眼下我最想做的事情。”
“但是你必须放我回去。”完颜宗望的口气突然有点硬。
楚天涯不由得一笑,“告诉我理由。”
“你若是不放我回去,诚然可以一时要挟到我大金国。但是时间如果拖得太久了,我会被放弃。不要以为我是陛下的嫡亲二弟或者东路军元帅就很重要。洛阳王你应该明白,在朝堂之上、军队之中,其实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完颜宗望说道,“更何况,在大金国能够替代我的人,比比皆是。如果因为我一人而严重影响到了大金国的国家利益,我一定会被放弃。而且就算大金国不放弃我,我也会果断自裁。因为我不想在某一天,成为大金国的罪人!”
“我听出来了,你是在威胁我。”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不过你的话,不无道理,说下去。”
“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在洛阳王这样的人面前,威胁与恫吓是完全没有用的,难道不是么?”完颜宗望今天的底气仿佛很足,而且考虑得相当清楚了,有条有理的说道,“如果洛阳王将我扣押太久,那我其实就是一个废人了,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到时候洛阳王非但收不到预期想要的城池、兵马与钱粮,反而只能收获一具尸体,并招致金国无边的愤恨,乃至于酿出更大的、全面的两国战争。”
“战争?”楚天涯不由得一笑。
“是,洛阳王的军队是很能打,我与宗翰先后都在你的手上折戟沉沙,这一点不得不承认,你是很厉害,是个为战争而生的天才!”宗望说道,“但是如果真的再一次全国的爆发两国战争,洛阳王,我想问你——以大宋今rì之局面与家底,你们打得起么?”
楚天涯眉头一拧,“看来最近你没闲着,打听到不少动静。”
“动静实在太大,我想不知道,也难。”宗望不急不忙的说道,“你们的太上皇带着大批的朝臣、军队和财富逃走了,说不定还要在江南之地新造一个小朝廷,与东京分庭抗礼。南国是富有,但是也绝对经不起这样的内耗。我敢断言,用不了多久江南就会和东京对立,从而引发南国的内战。到了那种时候,洛阳王,你纵然是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又岂能一边抵御大金国这个外敌,还一边去清剿江山内贼?”
“你说得不错,请继续。”楚天涯不动如钟。
“还有,这两三年来,南国频频战乱,东京两次被围,国库早已空虚,民生凋敝军士疲惫,已经无力再战。”宗望说道,“远的不说,光是这一次的梧桐原之战,你掘断了黄河淹了我四十万大军,同时也淹了东京、淹了中原百里土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们这是一场惨胜。经此一战,中原之地千疮百孔,饿孚遍野流民成灾,农田尽毁桑织破败,再有许多洪痨之地瘟疫盛行仓禀尽空——简而言之,你们要饿肚子了,你们要面临饥荒与灾难了。在这一场战争当中我是失败了,但战场是在南国的中原腹地,战争留下的灾害不是短短几年就可以抚平的。这些全是压在你身上的沉重的负担——如此多的灾害与内忧困扰,洛阳王,你不会自欺欺人的说,你还想北伐、还能与我大金国拼死一战吧?”
“不愧是二太子,虽没亲眼所见,但却说的是条条在理,丝丝入扣,与现实情况相差不大。”楚天涯说道,“你说了这许多,无非是想告诉我,大宋和金国是时候和解了,对么?”
“对。”
楚天涯微然一笑,“你不会是还想说,将你放回去,你会极力促成两国的和盟吧?”
“当然会。”宗望毫不犹豫的道,“大宋打了胜仗,局面况且如此不堪;我大金败经此一败,局面定然更加糟糕。眼前此景,两国都不可再战,是到了偃武修文、养民积蓄的时候了。我若回国,定会极立促成和盟。而且我坚信,我的皇兄也会和我想的一样。”
“但如果有人不同意和盟呢?”楚天涯说道,“比如说宗翰。你打光了军队,可是他没有。你若倒台,他便是金国兵权最盛、威望最高之人。他将完全盖过你你、取代你,成为金国第一权臣。他是带兵的人,不打仗怎么积累财富与威望?不打仗,怎么解决内忧外患?——我也坚信,宗翰是肯定不会愿意和盟的。就算一时同意了,不出一年,他必须卷土重来,发动对大宋的复仇之战。”
“所以,你更要放我回去。”宗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有人能够阻止宗翰这么做,那个人,一定是我。虽然我刚刚输光了一切,但是宗翰仍然不敢跃居我之上。理由很简单,我是大金国皇帝陛下的嫡亲二弟;而他,不是!”
楚天涯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个念头:怎么感觉眼前这个宗望,像是历史上的秦桧?他在主动请求我放他回去,然后极立促成两国和盟呢!
可是想归想,楚天涯还没有幼稚到听了宗望一通胡说,就全盘采信。再怎么说宗望也是敌人,他不可能站在一个完全公立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归根到底他都是有私心的。只不过他的私心,不会真的对楚天涯说出来。
“其实有一件事情,你兴许是误会了。”楚天涯站起了身来,踱步。
“何事?”宗望问道。
“我并没有扣着你不放。”楚天涯说道,“算算rì程,派出的两路信使应该是早已抵达目的地,而且金国的使者应该早就到了。可是他们并没有派人来。兴许是因为东京最近有些动荡,他们在观望,在等局势明了之后,再决定如何与我磋商。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等金国的使者一来,只要他们答应我的条件,马上签署和约,放二太子回国。”
“……”宗望眉头紧拧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相信洛阳王。”
楚天涯笑了,“实际上,你除了相信我已经别无选择,对么?”
“……”宗望无语以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二太子因何叹息?”
“胜者王,败者寇,果然如此!”宗望说道,“大金国从起兵之rì起,未尝有今rì之战。算上去年的黄龙谷之败,一共就只有两场败绩,全败洛阳王所赐。我想今后的几十年里,大金国唯一的敌人,就是洛阳王殿下。”
“抬举了。”楚天涯微微一笑,“不如就请二太子再行修书一封,我派人送去给金国皇帝?”
“……也好。”
楚天涯便叫人取来文房四宝,宗望再度修书一封,直接写给金国的皇帝完颜吴乞买。信先给楚天涯看了,大致就是如同他方才与楚天涯所聊的那样,分析了一下两国局势,极力劝说吴乞买不可再发动战争,务必要与大宋和盟。
“好,我马上派人将信件送出,定会直达金国皇帝麾下。”楚天涯说道。
“多谢。”宗望谢过后,便告辞走了。
楚天涯拿着那封信,独自冷笑。
“来人,将焦文通与岳飞请来!”
“是!”
少时过后,楚天涯在书房密室里,秘密会见焦文通与岳飞,并把宗望写的信给他们二人看了。
“这个宗望,倒是不简单。”焦文通说道,“他身处牢笼之中,却能清晰的推算出我大宋目前的现状,并看到两国的利弊所在。”
“一点都不奇怪。”楚天涯说道,“是我故意安排人泄露给时立爱知道;然后又故意让他们两个不时碰一碰面。宗望怎么可能不知道?”
焦文通与岳飞皆是一怔,“主公此举何意?”
楚天涯伸出手指,做出了一个戳眼睛的手势,“障眼法!”
岳飞灵机一动,“主公是想借宗望与时立爱之手,麻痹女真人令其疏忽大意,然后突然动手,对其攻击?”
“聪明!”楚天涯赞道。
焦文通深吸了一口气,“如此说来,主公一直在劝说官家西迁入住洛阳,也是障眼法之计的,一部分?”
“二哥英明。”楚天涯微微一笑,说道,“我要让女真人相信,我大宋是真的陷入了无穷的内患,根本无力再战;让他们以为,我们除了议和罢兵别无他法。同时我也要让杭州那边得到一个信号,就是朝廷真的要和金国议和了,有时间有jīng力去盯着他们了。那样的话,杭州会老实许多。短时间内,他们闹不出乱子,至少不敢放火去烧了我们的后院。”
“主公,好谋略!”焦文通与岳飞不约而同的赞道,“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谈不上什么好计,只是用惯了的‘诡诈之术’。就如同当年我匡骗童贯与耶律余睹那样,骗到最后,我连自己都相信了。”楚天涯笑道,“今天很有趣,宗望终于按捺不住来见我,跟我说了这一大通。我看得出来,他的确是十分迫切的想要回到金国。除了他信中所说的那些原因,我猜想,他内心最深层的想法,就是要想要趁我大宋内忧之际,举兵来犯报仇血恨!”
“没错,这才是女真人的习xìng、这才是完颜宗望这等铁血枭雄的作风!”焦文通说道,“打输了仗却求饶,只有以往的大宋朝廷专干这种事情,女真人就是拼到鱼死网破,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完颜宗望似乎太小瞧了主公,他以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能骗得我们五体投地,哼!做他的chūn秋大梦!”
“没错,这就是我今rì叫你们来的原因。”楚天涯正了正脸sè,“宗望给我们下了一个‘计中计’的套,他十分热心的分析了我们两国的局面,苦口婆心的劝说和盟至上,其目的,无非就是要麻痹我们,然后趁我病,要我命;那么,我们也给他们来将计就计,也给他下个计中计的反套。这封信,就是借宗望之口去骗金国的朝廷。让他们以为我们大宋真是打不起仗,急等和盟了。然后,我会很正式的跟他们商谈和盟之事,一边交割城池与俘虏,一边索要兵马与钱粮。这会花费大量的时rì。在此期间,宗望肯定不会回到金国——宗望不回国,金国是不会轻易动手的。一来宗望的xìng命重要,二来,也只有他对大宋的内情了如指掌,金国要再度再侵,统帅仍是非宗望不可——那么我们就趁这段时间,给他扎个冷刀子!”
焦文通与岳飞顿时热血沸腾,“主公的意思是,我们趁和谈之机先行动手——打哪里?”
“洛阳济源,黄河以北!”楚天涯说道,“我敢断言,在和谈期间宗翰是不会撤兵的。他会仗着我找他索要马匹钱粮的名目,羁留在那里不走;然后等候时间,待我方松懈大意了,再发动突袭,一举端了我的老巢——我要官家西迁入洛,也正是给宗翰下的一个饵。如果能够打下洛阳,那宗翰就能直接端了我们大宋的朝廷,灭亡大宋!”
“这的确是一场豪赌啊!”焦文通感叹道。
岳飞两眼直冒jīng光,“主公之意,是否是要让我军包抄宗翰身后,与洛阳那边的军师、副军师一起,对其前后夹击,先行铲除金国最后的有生力量,然后再行北伐收复全土?”
“聪明。”楚天涯扬了一下手,说道,“宗翰在黄河北岸驻有三十多万大军,这股力量不容小觑。如果能将他铲除,那金国就真是灭亡一半了。此役若能得胜,金国便如风中败絮,片刻瓦解。到那时就算我们不动手,金国内部也会乱作一团。别忘了他们建国不过十年,先后吞下了辽国与许多的周边部落。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还没有完全收复人心,辽国的遗老遗少与那些被灭亡奴役的部族之人,无时无刻不再思量故土、妄图复国。金国的东西朝廷就是他们的两根顶梁大柱,宗望已经败于我手;现在只要我们再斩断金国的另一根顶梁大柱——就是宗翰及其所部的三十多万大军,那么金国必然摇摇yù坠。墙倒众人推,金国再不灭亡,就真是没天理了。我估计,到时候就算过在万里之外的西辽,也会拼死出兵来讨一杯羹吃——当然,毫无疑问的,只有大宋会是最后的大赢家。这些摇旗呐喊趁火打劫的小喽罗,顶多挑到一些我们吃剩的。惹得我们不乐意了,吃剩的都没得吃!”
“好啊,主公!这个障眼法的计中计,真是绝妙无双了!”焦文通兴奋不已的一击拳,“就请让焦某率军出击,打这一仗吧!”
“不行。你重伤未愈,怎能堪此大任?”楚天涯说道,“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代表朝廷在议和之时率领兵马,去接收河北的州县。同时最重要的是,你要借此掩护岳飞所部的虎贲与啸骑,辗转河北绕道黄龙谷——直插宗翰身后!!”
“属下——领命!”热血沸腾的岳飞不等楚天涯正式下令,声如奔雷的怒吼。
第294章 携帝西迁
三天以后,金国的使者果然来了。与上次完颜宗翰紧急派出的时立爱不同,这一次金国派来了一个使团,人数在六十多人。其中有三十多位,是时立爱的家小亲族。
楚天涯提出的第一个条件,被金国满足了。
从私人感情上讲,被囚于异国的时立爱肯定是想念家人的;现在能和家人团聚,当然是由衷的欢乐。但是同时他又陷入了真正的困顿与迷茫……“大金国,真的放弃我了!”
一时间,亲情的美好与温情,与政治上的彻底失落交织在一起,时立爱的心就像是被一张网给罩住了,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解铃还须系铃人,楚天涯将这个办法用到了底。最终,不管时立爱是否愿意,他再也回不到金国了。
楚天涯让人将时立爱的家人一起接到了太师府,却将金国的使者安顿在了驿馆,并不急于安排接见他们,而且嘱府驿馆的驿卒与护卫将士,不要限制这些使者们的zì yóu,让他们随意的在东京走动走动。
楚天涯给了他们充分的时间,让他们自己去了解如今大宋dì dū的情况,先完成他们“间谍”的使命。
与此同时,楚天涯正式在早朝之上,对官家提出了西幸洛阳的建议。理由很充分,梧桐原一战后东京附近偶有瘟疫暴发,万一波及东京城内,后果不堪设想;经此一战,再加上太上皇南巡,东京已经然国库空虚缺食少物,连官家与宰执也会有口粮短缺之嫌,就不用说城内城外驻扎的二三十万军队了。如果军队断饷缺粮,会有可能在这种政局不稳的非常时间引发哗变。
瘟疫,哗变,仅此两个词语,就足以吓得官家与大多数的朝臣两股战战了。再说了,东京眼下缺粮,斗米卖到以往的十倍价钱,这也的确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以往,大宋的dì dū开封府是天下仰望的繁华都市;但接连两次的围城之战,让它黯然失sè;现在,洛阳那边却因为漕运便利粮仓充实而且没有受到多少战争的危害,因此物资丰富社会稳定。
两相对比,傻子都知道现在西京河南府比东京开封府,更适合天子歇马。
因此,官家赵桓还颇为乐意的接受了楚天涯的提议。朝堂上某些心中持有异议的大臣,也一时找不到充足的理由来反驳,只得默许认可。
大宋官家,决定驾幸西京了。与之伴驾的有洛阳王楚天涯与三司使许翰等大多数的朝臣,留下了枢密使宗泽做为东京留守。与之一同留守东京的,还有焦文通与岳飞等人,以及十万禁军、两万虎贲。
金国的使团还没有见到大宋的天子与洛阳王,就只得跟着一起移往洛阳再行商议两国和盟之事。
楚天涯的太师府也还没有住热乎,便打起铺盖准备走人了。实际上,包括楚天涯在内的所有人,都对东京、对太师府没什么好感。洛阳,才是他们心中的家园与归属。听说要伴帝西幸,太师府上下一片欢呼雀跃——回家了!
焦文通与岳飞名义上辅佐宗泽留守东京,但二人早已身负密令。只等楚天涯那边一声令下,这二人就会分率兵马转向河北。对此,宗泽目前都尚不知情,普天这下也就只有楚天涯与焦文通、岳飞三人怀有默契。
楚天涯入朝之后,梧桐原的二十万楚家军进行了一番jīng减与裁员,留下来的人马全部划分为大宋禁军的编制。焦文通与岳飞依旧驻兵在太师府附近的虎贲营地,闲来练兵并负责城内的治安,算是宗泽的左膀右臂。
方才经历了一场战争与动乱的东京,再度闹腾了起来。天子西幸,可不是小事,说白了就是将大宋的朝廷都临时搬了过去,自然是一番大工程。前后忙乎了有十天,方才启程。
楚天涯派出秘密监视金国使者的青卫回报消息,说金国的使者最近频频用飞鸽给外面传书,肯定是在汇报东京这边的动静。楚天涯听了笑而不语,心说,完颜宗望也好时立爱也罢,包括这批愣头愣恼的金国使者,全都是我楚某人的道具与群众演员!
大宋的官家,终于启行西幸了。楚天涯戎装披挂,亲率十余万兵马从旁宿卫,一路相随。这样规则巨大的天子出行,实属罕见,大宋天下皆是瞩目。不乏有人出言指责楚天涯枉自尊大挟持帝王,劳命伤财为所yù为。更有恶毒之人将他比作东汉末年的董卓乱政挟帝西行。
楚天涯全当他们放屁了。虽说人言可畏,可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得知天子銮驾即将驾临洛阳,白诩等人也忙活上了。一边修缮官殿庙堂一边安排迎驾之事。洛阳城里rì夜戒严,有顶风作案作jiān犯科者全都倒了大霉。
杭州那边则显得有些紧张。方才“逃难”到此的太上皇赵佶与康王赵构得闻楚天涯挟持官家西迁到了洛阳,纷纷心中大叫不好——别人想不透的事情,他们可是心知肚明的。当时他们父子“携款潜逃”并带走了大半个朝廷,一是想要逃离楚天涯的掌控,更重要的也是要让他难堪,让他刚刚执掌朝纲就举步维艰。
现在好了,整个大宋的朝廷都被楚天涯一手拎到了洛阳,那里可是物华丰美环境稳定无比的,赵氏父子给楚天涯挖下的这个大坑,轻松就被填上了。
更让赵氏父子紧张的是,楚天涯既然填了这个大坑,心中就一定恨死了挖坑之人。他都敢挟帝迁都了,就证明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儿——他什么时候会对我们下手啊?
……
面对一个将三十万金国主力大军都生吞活剥了的内贼,赵氏父子心里的恐慌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和他们一起南渡的大臣将军与仕民军士,其中或许有一部份是他们的心腹,但更多的人是不想失去往rì的荣华富贵,才跟着一起逃出来的——能指望这样一批人,帮着去对抗楚天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吗?
楚天涯一路向西去了洛阳,远在江南的杭州,却是胆战心惊风声鹤唳。情急之下,太上皇赵佶也顾不得颜面了,他亲笔修书给他的儿子官家上了奏折,对天子西幸表示“恭贺”与“拥护”,并在信中极力的称赞楚天涯是护国梁栋治国之材。
满副奴颜婢膝的嘴脸,比身边伺候他的小太监,过之而无不及。
刚刚率军踏入河南府境地的楚天涯,看到这份奏折的时候差点没笑出眼泪来。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天下,赵佶成了一个不扣不扣的天大的笑柄——人家都迁走了赵宋的基业无异于刨了你家的祖坟,你没有半点愤怒与伤心也就罢了,还在那里大肆为掘墓之人摇旗呐喊歌功颂德。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赵佶也算是极品到家了。
与此同时,人们对杭州那边“可能存在”的大宋南朝廷失望透顶,对赵佶之为人深深鄙夷。
刚刚闹腾出一点动静的太上皇与杭州,很快被人从注意力当中抹去。大宋天下子民的眼神,都投向了新的“dì dū”。它从风雨飘摇四面临敌的开封,迁到了关山险固万夫莫开的洛阳,许多大宋子民的心理上明显多了一层安全感。
因此,楚天涯挟帝西幸的这件事情,原本可称得上是“逆举”,现在也被人认可与接受了。
数rì的跋涉之后,楚天涯一行终于到了洛阳。随行而来的十余万大军,大部分驻防于野,一部分成为西京诸门守卫。而守备皇城与洛阳王府的禁军,则全是白诩与孟德事先挑选出来的青云斩老部下,心腹中的心腹。
暂时安顿了天子之后,楚天涯急匆匆的回了王府家中,见到了肚腩微隆的萧玲珑,还有伴于她身边的西辽皇后,萧塔不烟。
萧塔不烟的身边还多了个三四岁孩童,便是刚刚送到洛阳不久的,西辽太子,萧塔不烟与耶律大石的长子。
夫妻俩小别重逢,自然高兴。萧塔不烟很识趣的带着儿子去了侧院歇息,不敢有一丝的叨扰。
“天涯,你是否想责怪我,又将她接进了王府来住?”萧玲珑小心的问道。
楚天涯微然一笑,“你要怎么做,都有你的理由。一直以来,我阻止过你做任何事情吗?”
“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萧玲珑满足的微笑。
“你要是能惯坏,你就不是萧玲珑了。”楚天涯笑道,“这天底下被惯坏的女子多了去,唯独你,永远都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你是夫君,我是娘子。”
“嘿嘿!”萧玲珑被逗笑了,“说真的,你是否介意?”
“介意。”楚天涯说道,“不管怎么说,她对我怀有敌意。你有孕在身,万一她个什么坏,防不胜防。”
“那依你这么说,我还是请她住出去吧……”
“不用了。”楚天涯微笑,“你既然敢让她再住回来,自然就有你的把握与理由。我相信你。”
萧玲珑展颜一笑,“谢谢你!”
“谢我什么?”楚天涯笑问道。
“谢谢你,一直都能这样信任我,都能这样包容我的任xìng。”萧玲珑说道,“其实我都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女人;要爱我,要做我的男人,都很困难。但是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你为我付出了很多,承受了很多,也牺牲了很多。谢谢你,天涯……”
“咱俩之前,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楚天涯笑道,“几天没见,你是不是跟我生疏了?”
“才没有呢!”萧玲珑的脸居然有一点红了,“我只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对你感激!”
……
夫妻俩正聊着,何伯拄着个拐杖来了,远远就在那里喊少爷。
楚天涯与萧玲珑走过去,一并道,“老爷子今rì气sè不错,人逢喜事jīng神爽么?”
“少爷回家了,便是天大的喜事。”何伯笑嘻嘻的道,“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老爷子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萧玲珑娇嗔道,“你就喜欢逗人!”
何伯笑道:“我也是刚从白诩那里听来的。说是完颜宗翰那边派了使者渡河而来,说是先前少爷敲诈的那批战马与金银粮草,他们已经准备妥当了。在问什么时候给我们送来?”
“咦,完颜宗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萧玲珑纳闷道。
“他是急着想让我们放回宗望,好让他早rì回去交差。”楚天涯笑道,“我伴帝西幸的事情,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因此我刚刚到了洛阳,他们就派了使者过来接洽。显然就是在催,要我们尽快进行和谈。”
“少爷,我怎么感觉这其中有些猫腻?”何伯说道,“我没有半点证据,但是这等做法,俨然不是一代枭雄完颜宗翰的行事风范啊!”
“哈哈!”楚天涯笑了,“老爷子,你这条千年老狐狸,又嗅出了什么怪味儿了,是吗?”
“完颜宗翰就是个强盗,却急忙要将东西往别人怀里堆。”何伯一本正经的道,“少爷,咱们也是当过强盗的人,这明显不正常嘛!——唔,事若反常必有妖!”
“咯咯!”萧玲珑大笑不已,“老爷子,老强盗!完颜宗翰这个小强盗在你面前肯定是要露出马脚了!”
“行,先不说了。”四方开敞的人多耳杂,楚天涯适时的打住了话题,说道,“我难道回府清静一回,先就不要讨论这等政事军务了吧——老爷子,你差几个人去把七哥与白诩请来。晚上我们一起小聚一回,喝两杯。”
“好,好。”何伯笑眯眯的应承了下来,拄着拐杖就走,边走边道,“少爷,医师叮嘱过了,郡主近rì只宜静养,不可cāo动。晚上你们记得要分房来睡,切记,切记!”
萧玲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这老不羞!!”
楚天涯笑了,“你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么?”
“呸!你们爷俩真是一个德xìng!”萧玲珑赧然而笑,突然想起了一事,说道,“对了天涯,你还记得在太原的时候,老爷子教给我们的那套枪法么?”
“嗯,被老爷子命名为楚家枪的,当然记得——怎么了?”楚天涯问道。
萧玲珑说道:“那你还记得,我曾经根据这套枪法自创了一套‘夜叉枪法’教给我麾下的女兵吗?”
“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呗!”
“是这样的。”萧玲珑说道,“杨再兴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了几个女兵cāo练这种枪法,突然就提起了兴趣,便找人打听。打听来打听去,就打听到了我这里。我不好欺瞒他,只好告诉他这套枪法是‘楚家枪’。杨再兴便留下话说,要等主公回洛阳了亲自来讨教,见识一下这套枪法的jīng髓与奥妙。”
“跟我?”楚天涯顿时哭笑不得,“算了吧,你倒是练得不错,但现在有孕在身;我嘛,连个半调子都算不上!”
“他定然不敢跟你比试,你怕什么?”萧玲珑笑道,“但我看得出来,他对楚家枪相当的感兴趣,很想见识,很想学。他甚至说过夜叉枪法中有那么几招几式,甚至比他祖传的杨家枪还要jīng妙!”
“哦?”楚天涯不由得怔了一怔,“杨再兴是个武痴,更是个大行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人惊奇了。我仿佛也想起来,当初老爷子教我们这套枪法的时候曾经说过,这套枪法是他偷学来的,如今已然失传。他的原话是如何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有一个鲜明的印象,就是他曾经大言不惭的夸口说,‘楚家枪’就是天下第一的枪法,比杨家枪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是,我也记得。”萧玲珑说道,“老爷子虽然喜好恢谐,经常吹牛显摆,但是对于这套枪法,他好像不是在吹牛。天涯,既然楚家枪这么厉害,我们要不要将它传授出去,也好让它发扬光大?”
楚天涯瞥了一眼远处,何伯已然走远,便低笑道:“老爷子可是千叮万嘱,说只许楚家枪传给楚家的后人。他说这套枪法实在是太过凶戾,万一择徒不严误传匪类,将会是个大大的祸患哪!”
“你信?”
“信。”
“那不传了?”
“传!”
萧玲珑哭笑不得,“你究竟何意?”
楚天涯笑眯眯的道:“菜刀用在厨房,也有人用它来砍人杀人;砒霜可入药,也毒死过不少人。事物本身是没有善恶可言的,在于用它之人,存的什么心思。一套出sè的枪法就该最大程度的发挥它的作用,至于人们拿它来干什么,那是另外一回事。当然,在传授对象上必须要严格把关,像杨再兴这样的忠勇之士,是肯定可以传的。以后遇到了合适的人,也可以传授。我甚至想过要在洛阳开办一个‘弓马子弟所’,专门调教一批军事人才。从文韬武略到枪棒箭戟,一一学来。成才之后,便为国家所用——我这套枪法,完全可以教给他们当中德才兼备的佼佼者!”
“天涯,你知道吗?”萧玲珑突然话锋一转,面带微笑的说道,“就从枪法一事上就可以看出,你是个干大事的人。你能有今rì之成就,与你豁达的胸怀与长远的眼光,有着莫大的关系……作为一个女人,能嫁给你这样的一个大男子,是最大的满足!”
楚天涯一拍巴掌,“你说得对——我们马上举行婚礼!!”
第295章 暗作铺排
洛阳王楚天涯即将迎娶飞狐郡主萧玲珑,并册立郡王妃之事,由郡王府正式发出了告示,遍告全府。
这可是件大事。以楚天涯今时今rì的地位与影响力,他要册立正妃,不亚于皇帝立后。官家赵桓既然在洛阳,就不能对此不闻不问。于是他下发圣旨遍告天下,命各府各州都要派人来庆祝,朝堂之上凡五品以上属臣,不得缺席。而且还邀请了外国异邦的君长大臣们来赴宴同乐。
并且,洛阳王立妃的婚礼,由朝廷开支cāo办。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的八月中秋。
原本楚天涯并不想这样行为高调铺张浪费,但考虑到当前的局势尤其是那个“障眼法”,这样闹腾一下转移女真人的注意力,也未尝不是坏事,于是便应允了。
于是乎,楚天涯、萧玲珑,这两个人的名字很快成了大宋天底下,被人议论最多的几个字眼。不乏有人对萧玲珑的血统与来历挑三拣四说长道短,但终究没人敢于跳出来,对洛阳王的婚事说个“不”字。楚天涯与萧玲珑本人,则根本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二人终于要成亲了,最高兴的莫过于何伯与孟德。他们两个,一个像是楚天涯的父亲,一个是远比亲兄弟还要亲的结义大哥。不管楚天涯是何样的身份,从前是混迹于太原的一个小太保也好,现在是手握天下权柄的一代枭雄也罢,在他们的眼里,楚天涯只是他们的孩子与弟弟,需要照顾与呵护。楚天涯的婚事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最值得高兴的大喜事!
于是,孟德成了楚天涯婚礼的“总负责人”,成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的也不知一丝疲惫,远比自己当年成亲还要高兴。何伯则是很坦然的到处宣扬楚天涯的婚事,并理所当然的接受别人的祝贺,百听不厌老脸乐开花,真就像是他唯一的儿子要娶亲,要延续本家香火了。
整个洛阳,无数人开始为楚天涯的婚礼开始忙活和张罗。相反的,楚天涯与萧玲珑这两个当事人,倒成了闲人。至从回到洛阳后,楚天涯大部分的时间都陪着有孕在身的萧玲珑,静静的享受着爱情的甜蜜,憧憬着做父亲的美妙。
这可就急坏了一直等候接见的女真使者。他们每天都跑到洛阳王府来求见楚天涯,无一例外的都吃了闭门羹,有时还会招致王府军士的一顿奚落——王爷征战回来疲备不堪,大婚在即却又异常忙碌,回了王府总算能陪一陪王妃,何来时间这时与你接洽国务?要谈国事,去洛阳宫投贴子吧!
金国的使者们既气恼又无奈,去洛阳宫投贴子有个屁用,那贴子转来转去,还不是要转到洛阳王的手里来定夺?
最后他们得出一条结论:洛阳王楚天涯,这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跟随楚天涯一同来到了洛阳的完颜宗望,仿佛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不止一次的来找楚天涯催促与报怨过。楚天涯总是敷衍他说“明rì便谈”,但结果总是不了了之。
完颜宗望也无可奈何了。终归是他们要求人办事,自己干着急别人却不理睬,再急也没用。
楚天涯的确是在拖延时间。他心里想得很清楚,他在这里多拖延一天,黄河北岸的完颜宗翰就少一分军粮,就多一分忐忑,军心也就多一分动荡。再者,东京那边的焦文通与岳飞,就多一天的准备与磨合时间,胜算也将增加一线。
近rì王府自然是十分的热闹,进出的人很多,却很少有人注意经常有那么一两个西夏人混迹在绸缎商人或是脚夫车把式中间,混进王府。
他们是来秘密面见楚天涯的,目的,就要商议不久以后的联合出兵计划。
西夏人一直都对大宋的河东地盘垂涎三尺。至从楚天涯把根据地从太原迁到洛阳后,那里便被金国占据。西夏国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争夺河东那是抢占的金国的地盘,不算与大宋为敌。于是他们“十分仗义”且十分主动的来找楚天涯,答应帮他一起出兵对付现在盘踞在河东的完颜宗翰。提出的条件,就是将来瓜分金国地盘的时候,能将河东的一部分州县让给盟军西夏国。
楚天涯打从心眼里鄙视与讨厌西夏国,而且根本不可能把河东的任何一寸土地划给西夏国。但是眼下西夏国的贪心正是可供利用的地方,楚天涯便将这份心思暂时按捺,十分大方与明理的表示,既然是同盟就该利益均占。如果能够战胜完颜宗翰,河东的一半领土理所应当的归属于西夏国。
楚天涯甚至代表大宋,与西夏国的使者签定了秘密条款,约定得胜之后的利益瓜分原则。
这件事情,甚至连军师白诩都不知道。知情人,只有楚天涯和西夏的国主以及他的心腹使臣。
西夏虽小,这些年来一直在大宋与辽国之间徘徊与犹豫,女真倔起之后他们又投靠了女真。他们一直扮演这样的“酱油”角sè,但又没有哪个大国,能够忽视他们的能量,因此都想要极力对他们进行拉拢。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宋辽金三个大国斗得头破血流,西夏这个看似弱小的边缘小国,却趁三国血!拼之时占尽了便宜,左右逢源四处讨好。
总之,没好处的事情他们绝对不干。包括现在的联宋攻金,西夏人的如意算盘就差直接摆到桌面上来敲了——就要河东!
西夏人自认为已经掐准了大宋的“命门”,连续两次被女真深入腹地兵临dì dū城下,连续几年的战乱与赔款,早已将大宋这个富得流油的国度,家底掏空了。梧桐原一战虽然大宋胜了,但自己也是耗尽了力气。单凭一己之力,显然是无法吞掉整个金国的。
此前,金国与大宋之间的力量对比是十分悬殊的,没人会想到完颜宗望居然在梧桐原一战中,全军覆没。此一战后形势逆转,原本呈压倒xìng优势的金国突落下风。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金国就算只剩一半兵力,也不是大宋可以轻松对付的。
也就是说,梧桐原一战后,宋金两国的实力对比,基本已是旗鼓相当,达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一般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两国都不会再打下去,而是默契的停战谋和,各自再去休养生息。如果一心闷头死战,便是鹬蚌相争鱼翁得利。
这个时候,最希望宋金两国继续打起来的,当然就是在一旁坐山观虎斗的西夏人了。而且他们的参战一定能够打破两国目前的平衡。换句话说,如果楚天涯不拉拢吸引住西夏国,金国也一定会这么做。看就看,两国之间谁给出的诱惑更大。
西夏人也是思之再三,才决定联盟大宋一起对抗女真的。理由很简单,金国太强,如果西夏帮金国灭了大宋,下一个肯定轮到西夏,这种唇亡齿寒的道理也就只有大宋的官家和朝廷理会不了,不然当初他们就不会联合金国一起灭了辽国。如今的西夏国主可是在历史上颇有贤能之名的李乾顺(史称西夏崇宗),他能以西夏之弱在夹缝之生存下来,并在大国之争中屡屡谋取到利益,就足以证明了他的jīng明与世故。这种帮着外寇打邻居的蠢事,李乾顺肯定干不来。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另外一个原因,西夏与大宋交手了一百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西夏人也从来就不怕大宋,但他们却真的害怕彪悍的女真人。所以,如果非要在大宋与女真二者之间挑选一个做邻居,他们一定是挑大宋。哪怕这个邻居最终会与他反目成仇,也总比被一群穷凶极恶的嗜血强盗杀进家里要强。
李乾顺与楚天涯,各怀鬼胎,心中都各有自己的打算利益,一拍即合的组成了宋夏联盟。双方秘密做出了约定,只待楚天涯这边信报送出,西夏国那边早已枕戈待旦的数万铁鹞子jīng锐骑兵,就会像一枚暗箭那样,毫不留情的shè向他们的宗主国的军队,毫不留情去扎完颜宗翰的冷刀子!
……
一边与西夏人暗中密商,楚天涯一边差人将济源统帅刘子羽,秘密召到了王府之中会见。
东京有了焦文通与岳飞担任奇袭,西线有了西夏人的策应与封堵,洛阳这边才是真正的主战场。
这一场仗,楚天涯肯定无法亲自去指挥了,因为他要时刻担任整场大战役的总指挥,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担任这一出“计中计”的主角,将戏演好,把女真人骗到最后!
刚刚被提拔起来的青年才俊刘子羽,被楚天涯寄予了厚望。一副极其沉重的担子,压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开战之时,刘子羽将要率领驻扎在济源的晋军,担任正面主攻手,对完颜宗望发动袭击!
西夏是冷箭,岳飞是突袭,刘子羽却要面对面的打硬仗。他手下的兵马算不上jīng锐,而且大部分以青云斩步兵为主。这样的军士,恰是适合用来进行抢滩渡河的突击战。
刘子羽刚被提拔没多久就被委以这样的重任,他激动得几乎发抖。
“子羽,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打这么重要的一仗么?”楚天涯故意要将话挑明,好让他心中少些顾虑,并给他打气。
“属下……才疏学浅,初来乍道,原本不敢堪此大任。”刘子羽重重的抱拳道,“但主公既然看得起、信得过属下,属下肝脑涂地,也要找好这一仗!”
楚天涯扬了一下手,“现在我要看到的,不是你的信心与保证,而是让你真的明白,我为何选你做主正面主场战的,统兵元帅。”
“属下愚鲁,还请主公明示!”刘子羽抱拳道。
楚天涯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因为你年轻,所以你冲劲十足敢作敢当。这一战的对手完颜宗翰,在兵力上数倍于你,他的经验、能力与军队的作战能力,也令你忘尘莫及。一般来说,久经沙场的老将面临这样的情景,心里先是输了一阵。因为他太有经验,知道这一仗凶多吉少。相反,聪明的、天才的年轻统帅,才更有可能铤而走险出人意料,用他的智慧巧妙的战胜极其强大的敌人。”
刘子羽深吸了一口气,“就如同当初主公在太原,出人意料以弱胜强的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完颜宗翰那样——属下会牢记主公的教诲!”
“我之所以用你为师,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你是新来的。”楚天涯说道,“现在我虽然在名义上可以调动大宋天下所有的兵马,但实际上会直接听命于我的,暂时仍然只有我走出太原后,拉出的一票人马。我们这帮人马当中,核心便是当初七星寨与青云堡的老班底。我们在一起太久了,彼此知根知底,也都会看对方几分面子。就算是我这个做主公的,看到了追随我rì久的一个小喽罗,在行为处事之时也会顾及三分旧情。这样的顾忌多了,主观上就很容易畏手畏脚,无法像当初在太原时的那样,放手一搏了。你却不同——你是新来的,与任何人的交往都不深。你可以做到真正的铁面无私,军法无情。只要我给了你权力,你就放开手脚去做;有人抗命,军法从事。只有令行禁止说一不二,你这场仗才能打得好。
你听好了,我要让你乾坤独断,不听任何人的号令与建议。想到什么,你就去做什么,不必有任何顾忌——有要是有人敢于阻拦或是违抗于你,不管他是谁,一律军法从事!
刘子羽何等聪明之人,楚天涯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当然明白楚天涯的用意何在——原先的晋军核心班子里,不是没有人才,而是大家相处太久,彼此都有了牵绊与顾忌,容易在大事面前感情用事,从而贻误战机错失好局。
楚天涯,就是要让刘子羽去当一个六亲不认的铁血统帅,一切只为了打好仗,其他的人情世故,一概不问!
“嚓——”
一声响,刘子羽当着楚天涯的面,咬断了自己左手小指头!
楚天涯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蠢事?!”
“属下断指为誓,并请立下军令状!”刘子羽跪倒下来,用它血淋淋的手对着头顶,指天立誓道,“必当竭尽全力,打胜这一仗!——若有半点闪失,请斩我全家老幼!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胜败兵家常事,我无法要求你一定得胜,只须要你做到铁面无私,尽力而为。“
“不,属下只许胜,不可败!”刘子羽大声道,“主公,属下请立军令状!属下愿将全家老幼交予主公。如若不胜——愿斩全家!”
“你疯了!”楚天涯沉声喝道,“你是我的爱将、我的兄弟,就算你真的败了,我又岂能害你?”
“主公,求你了!”刘子羽砰砰的磕头,“属下也正需要破釜沉舟之勇气与决心——请立军令状!”
“……”楚天涯深深的呼吸,看着不停在地上猛然磕头的刘子羽,无语以对。
“求主公成全!!!”
“砰砰砰——”
刘子羽的头磕破了,鲜血长流。
“我——答应你!”
……
入夜后,刘子羽被楚天涯的亲卫,送出了洛阳王府,送回济源大营。
楚天涯将刘子羽写的一份血书军令状,收进了一个锦盒之中,永久保存。
斩杀败军之将并诛灭其家族,这种事情楚天涯肯定干不出来。这份血书,却是见证了一个少年统帅的铁血与忠勇,弥足珍贵。
三天之后,济源那边传来一个重大消息,说马军先锋大将王荀,在军中宵禁之后饮酒被军中巡检官抓住。刘子羽依将军法,将他当众打了五十军棍,将取了他的先锋之印,将他罚去扫茅厕了!
这件事情,在军队里、在整个洛阳,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王荀何人?那是最早跟随楚天涯的老兄弟、最早的十二大首领之一。抛开这些不说,王荀还是楚天涯的恩师王秉留下的儿子。当年第一次太原之战的时候,王家父子与楚天涯一同出生入死,这等情份,就是七星寨的那几个大首领,都不可比拟的。
可是初来乍道的刘子羽,逮着一件小事便小题大做,真把王荀给揍了,揍得还特别的狠!
王荀本人倒是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了解楚天涯的脾气,向来,楚天涯治军都是律法无情、一切从严的。犯了错就要受罚,这种事情天经地义。倒是王荀手下的一些偏将与军校实在看不过眼了——开国老臣被你一个rǔ臭未干的小儿如此羞辱,还有天理么?
于是,雪片一般的告状信飞进了洛阳王府,不约而同的指责刘子羽仗势欺人、公报私仇,并检举他在济源大营里拉山头扯大旗,打压晋军的原有人马,一心扶植自己的党羽,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楚天涯将到这些信件,按而不表。数rì后他将军师白诩叫来,请他定夺。
白诩太了解楚天涯了。他知道,他的好主公之所以让他来处理之件事情,就是不想亲自动手,那会太过伤害了王荀的颜面。于是白诩很聪明的,将这些检举之人一一叫来,一一骂了个狗血淋头,个别人还吃了他的板子,然后又将他们逐一的赶回济源,继续老老实实的在刘子羽麾下听令行事。
杀鸡儆猴,刘子羽借用了一个王荀的屁股,瞬间在济源竖立起无人可及的威信。
第 295 章 西夏国术
洛阳王要大婚,这在洛阳当然是最大的事情,无疑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但是有一个家伙却好像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楚天涯的婚事之上,这个人,就是白诩。
从楚天涯与官家到了洛阳的那一天起,白诩就只来匆匆的和楚天涯见了一面,然后就再也不见人影了。许多人都很纳闷,主公要大婚,白诩这个和主公关系最近的人怎么丝毫不闻不问,整天见不着人影也不知道他在瞎折腾些什么。
其实,白诩是自己捡了一份差事去干了;这些rì子以来,他的忙碌程度可是一点也不比“婚礼总负责人”孟德差。
白诩,一直在安置时立爱一家老小。为了避人耳目,楚天涯让他秘密将人接走,然后在洛阳城里挑选隐蔽之处安顿。这些天来,白诩就在悄悄的忙活这些事情,先是给时立爱一家弄好了住宅,然后购买家私、划分良田、给予生活物资,就连家具床被这些闲杂琐碎之物,都是他亲自经手过问。俨然就是时立爱家的一个大管家。
时立爱这样聪明的人,当然知道白诩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他就是不跟白诩多说一句话。白诩来了,他就机械的接待,既不礼貌也不刻薄;白诩送来了东西,他也理所当然的接受,既不说声多谢,也不诚惶诚恐。反正,时立爱左右就是油盐不进,满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和神情。
白诩一点也不着急。反正现在时立爱肯定是回不了金国了,要拿下他,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白诩十分耐心的跟时立爱磨,他每天都肯定会到时立爱家里来一趟,或嘘寒问暖或送衣送物,反正就是不提国事家事,也不提劝说时立爱归顺之事。
这样一来二去的,时立爱的家人都有点难为情了,私下里多次劝说时立爱,不如就归顺了大宋吧!但时立爱根本不为所动,他仿佛是跟白诩耗上了,白诩不提的他就不问。每天足不出户混吃等死,把家人的劝说与念叨也全都当作了耳边风。
时立爱越是这样,白诩就越是不急。同时白诩心中也认定,时立爱的手上一定拽着完颜宗翰的命门,一定知道击破完颜宗翰的办法。他表现得越平静,就越是反衬了他心中的惶恐不安与彷徨犹豫。
就在洛阳忙得热火朝天一片喜气洋洋之时,洛阳郡辖下的颖阳县某个不起山的河沟里,却是异常的紧张与忙碌。jīng于火药与范铸的奇才耶律言辰,在这里建了一个“秘密工作室”,专门用来研发制作楚天涯告诉他的一件器物——长统火枪!
要对付女真人的骑兵,尤其是铁浮屠这样的重骑兵,大宋的军队的确是没有太好的办法。楚天涯麾下最jīng锐、也可以说是大宋最jīng锐的虎贲骑兵,顶多也就只能和他们杀个平秋sè。但是虎贲的数量极其有限,女真的骑兵却是不计其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对抗办法;如果用大宋的主战兵种步兵,练了青云十八斩刀法的青云步兵,但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金国的骑兵。但是同样的,青云步兵的数量与金国的骑兵数量,相关太过悬殊。而且所谓的“克制”也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克制。青云斩要克制金国骑兵,首先在数量上要占优势,然后再有对地理的极度苛刻。
所以,如果想在军事上真正做到克制金国的骑兵,短时间内,还真的只能在武器上下功夫。
远程火枪,无疑是金国骑兵天生的克星!
楚天涯给耶律言辰提的要求也不高,就制作那种可以用来打猎的鸟统就可以了。女真的骑兵不是擅长冲锋么,整排的鸟统对着他们大面积的喷shè,子弹的冲力加上骑兵的冲力叠加起来,再jīng良的铠甲、再jīng湛的骑术也是白搭,肯定变成马蜂窝。
能够遏止住女真骑兵的冲刺,这在战场上就已经足够了。真要陷入了短兵相接的混战,女真骑兵的冲击力优势所剩无己,大量配备斩马剑与青云刀的大宋步兵,还真是不怵他们。
耶律言辰要做的,就是研发制作出楚天涯要的那种能够“大面积杀伤”的鸟统,专门用来遏制女真骑兵的冲刺。
在此之前,神武大炮的研发与制作已经十分成熟。梧桐原一战时,神武大炮的惊艳登场然后神秘失踪,真正让大宋与女真双方的军队都吓了一大跳。到现在数月已经过,耶律言辰的手中又多了一批神武大炮。要是河对岸的完颜宗翰敢于涉险抢渡黄河,那么,他至少要能够承受接神武大炮的强大威慑力与杀伤力。
十把处于雏形的鸟统固定在支架上排成了一排,都已经填装弹药。为了安全起见,耶律言辰让他的学生隔了许远用拉线来扣动班机。
一片轰轰的声音响起,十团黑白的烟雾伴着火光冲天而起。十把鸟统居然全部发shè成功。摆在它们前面大约十步距离的一排半寸厚的木板,被打得劈叭作响,留下了无数的黑孔。
耶律言辰亲自走过去看了一阵,摇头叹息,“不行。减少火药的填装量后,虽然更容易发shè成功不易炸糛,但是铁弹打出的威力实在太小。不过十步的距离,这么薄的木板也洞穿不了。如果是面对女真人结实的铠甲,那还不是挠痒痒?”
“老师,那怎么办?”他的学徒们难过的问道。
“能怎么办,继续研发!”
“可是主公那边,已经派人来催问了……”
“我们花的钱粮与时间,是够多了。就算主公不派人来催问,老朽心中也早已是不安。”耶律言辰老眉深皱的嘀咕,“其实现在火药的纯度与威力,问题已经不大。关键就在于,我们打磨钢铁枪管的技术,还实在太过差劲。要是能学到西夏国那边最顶尖的铸炼冶器之术,那可能就真会没问题!”
“那不如,我们去向主公请示?”学徒建议道,“主公手眼通天,或许他能想到办法呢?”
“不可!”耶律言辰急忙摆手,“主公rì理万机异常忙碌,加上他最近要举行大婚,何来闲暇料理我们这边的闲杂之事?……西夏国的刀剑铸造之术,冠绝天下古今,一直以来他们的匠人都敝帚自珍,绝不轻易外传。尤其是对待他们的仇敌大宋,更是防范甚严。西夏国最顶尖的铸造冶炼技术,全都牢牢掌握在他们的王室手中。老朽猜测就算是我家主公,也未必能从西夏王的手上,问出这等绝密之事。”
“总可以试一试……”学徒不死心的道,“主公催得如此之急,我们何来时间费尽周折去自行摸索更加高深的冶铁之术?西夏国那边有现成的,要是主公都没办法弄到,我们就更不可能了。此情此景,不妨一试。如若不行,再想办法。”
耶律言辰双眉深皱的思索良久,叹息一声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至从回了洛阳,楚天涯的rì子可就滋润了。大宋的朝廷从东京皇宫搬迁到了洛阳宫里,楚天涯每rì到洛阳宫上完了早朝,若有需要再到太师府衙中处理一些公务,然后就回洛阳王府,足不出户的陪伴他的娇妻与尚在腹中的麟儿。
耶律言辰的学徒将信件送到的时候,楚天涯正在花圃之中陪萧玲珑饮茶。萧塔不烟带着她的西辽太子,也在不远处赏花游玩。原本萧塔不烟是肯定不会在楚天涯面前晃来晃去的,但萧玲珑为了化解她与自己男人之间的尴尬与仇隙,刻意就在这种私人的场合将她请来到场。
其实楚天涯心里对萧塔不烟没什么私怨与愤恨,顶多也就还有一丝防备之心。但萧塔不烟身为一个女人,曾不止一次的在楚天涯面前裸露身体并出卖底线。她心里的仇苦与尴尬,是绝对不可能抹去的。每当见到楚天涯,她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一幕幕的尴尬,令她无地自容。
楚天涯看罢了信,眉头有些拧起。
“怎么了?”萧玲珑问道。
“耶律言辰派人送来的信。”楚天涯说道,“他找我讨要一样东西。但是,我不可能给他。”
“什么东西?”萧玲珑好奇的问,“还有你都给不出的东西?”
“多了。”楚天涯笑道,“比如说我的女人。”
“别胡扯!”萧玲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到底是什么,兴许我有办法呢?”
楚天涯笑道,“西夏国顶尖的铸造与冶铁技术,你有么?”
“这个……”萧玲珑怔了一怔,苦笑,“我也没办法!”
“那不就是了!”楚天涯叹息了一声将信件放到一边,对那学徒道,“你回复耶律老先生,就说,这件事情我也没办法。铸冶之术是为西夏的国术,他们看得比君王头上的王冠还要重要,非直属皇室的大匠人,不可能掌握那样的技术。短时间内,我是没把握弄到这东西了。”
“如此,学生也只好如实回报了。”学徒轻叹了一声,明显有些失望。
“请等一下!”这时,萧塔不烟突然走了过来,停在距离楚天涯有三步距离地方停下,款款施了一礼,“请问洛阳王殿下,你是需要西夏国的铁冶之术么?”
楚天涯眉头一拧,“难不成你有?”
萧玲珑也诧异的看着萧塔不烟,“姐姐,你为何要问?”
萧塔不烟微然一笑,“原本当初我来出使大宋之前,曾经准备了几份礼物进献给大宋的官家与朝廷。其中有一份特殊的礼物……便是西夏国的铸冶之术!”
“咦?”萧玲珑诧异的道,“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说来话长。总之,菊尔汗在西域征战之时,无意中得到了这样一份东西。或许是西夏国的皇室大匠泄露出来的。当时在西域的某个黑市中卖到了天价。”萧塔不烟说道,“巧合之下,菊尔汗正好出兵打到了这个黑市所在之地,兵乱之中密契的持有者被杀身亡。这份铸冶之术的密楔,便落在了菊尔汗的手中。”
“这么说,西夏国最顶尖的铸冶之术,已经不再是不传之密?”楚天涯笑道,“菊儿汗自己肯定也留下了不止一份的手抄本。”
萧塔不烟并不否认,“是的。反正是西夏国的密术,拿出来由辽人与宋人分享,并无不可。西夏国就是仗着他们jīng良的铸冶之术打造的利兵强甲,武装起强大的铁鹞子重骑兵,在战场之上令人不敢小觑。菊儿汗将此楔献与大宋,也是希望大宋的军队在战场之上,不会太过吃力。”
“好帮你们对付西夏人,对吧?”楚天涯笑道,“西辽现在可算是穷了,轻骑兵都组建不了几支,又哪里来的铁财武将重骑兵。这份密楔,菊尔汗拿着暂时没什么用。于是他便作了个顺水人情将它送到大宋来。让我们大宋先做实验,最好是在战场上去做一些实验。到时候菊儿汗便能衣样划葫芦的炮制,从而便有了对付西夏铁鹞子的办法。”
萧塔不烟脸上微然一笑,“果然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洛阳王……原本这分密楔我是早就应该献出来的。但是洛阳这里一直也有西夏国的使臣,碍于眼线我便秘而未献。今rì恰巧洛阳王有这个需要,贱妾便如实献出了。”
“好,那我便多谢你了!”楚天涯也不客气。
“请洛阳王稍候!”萧塔不烟道了一声,急忙往房间跑去。看那表情神态,还颇为兴奋与激动。
楚天涯笑而不语。
萧玲珑斜眼看着楚天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怎么欺负过我姐姐,她因何如此惧怕于你?而且每当你一出现,她就必然脸红,俨然一副少女怀chūn万分羞涩的神情?——说实话,别想骗我。对你,对我姐姐,我可都是相当的了解!”
楚天涯摆摆手斥退了近前之人,笑道:“那你以为呢?”
“你……肯定和她有jiān情!”萧玲珑又羞又恼。
“没有。”楚天涯一本正经,“绝对没有!”
“呸!”萧玲珑愠恼的哼道,“你自己照一照镜子,你现在的表情有多虚伪,多yín贱——我都不用问了,你和她之间肯定有猫腻!”
楚天涯干笑了两声,“说实话,真没有。具体的细节你就不要问了。我怕影响到你们姐妹之间的感情。”
“……”萧玲珑沉默了一瞬,苦笑的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说,她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么?”
“你知道什么?”
萧玲珑笑着摇了摇头,“从小到大,我都把她视为我最亲近也最尊重的人。但是她却有一个恶癖,就是喜欢去抢我手中的东西。小时候抢我的糖人和竹马,长大了就抢我的新衣、马匹和猎犬,最后,还抢了我的男人。”
楚天涯不禁愕然,“那你还跟她亲热无比?”
“谁叫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萧玲珑双眼微眯,轻声的道,“其实她为人不坏,只是她柔弱与温情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比男人还要强大的争心!”
“争?”
“对。她十分好强,好争。”萧玲珑说道,“但凡她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但凡认准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看她外表,还真是看不出来……”楚天涯啧啧的摇头,“这么说来,她要杀我,那也是一定会做到的了?”
“傻瓜!”萧玲珑笑了,“如果是这样,我还敢把她留在府里么?”
“那你凭什么判断,她不想杀我了?”
“不凭什么。我有这个信心就行。”萧玲珑微偏了一下头,看着房舍那边小跑过来的萧塔不烟,轻声道,“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忘记耶律大石,做回萧家的女人,做回一个母亲,做回一个……”
萧玲珑突然打住了。
楚天涯眉梢一扬,“说下去。”
萧玲珑深吸了一口气,“她也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疼我爱我宠我,敢为我做任何事情的,男人。”
楚天涯眉一拧嘴一撇,做出一个十足无辜的表情,“你不会是想说,你们姐妹俩想要共侍一夫吧?”
“闭嘴……她来了!”
萧塔不烟气喘吁吁的跑到楚天涯面前停住,酥胸起伏香汗淋淋,将一个木筒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楚天涯的面前,“这便是西夏国秘而不传的皇室铸冶之术,请洛阳王笑纳!”
“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楚天涯都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扬了一下手,示意那名学徒拿下。
学徒接过木筒如获至宝,欣喜的跪谢,“多谢主公!多调郡主!多谢这位……”
学徒不知如何称呼,一时怔住了。
萧塔不烟看到楚天涯没有新手去接木筒的这个细节,心里已经是凉了半截,这时苦笑一声道,“我是府里的老婢,你就叫我烟娘吧!”
“哦,多谢烟娘!”学徒不知所以,也就这样拜谢了。
楚天涯仍是笑而不语,萧玲珑皱起了眉头,也没有多话。
萧塔不烟十分失落的退了几步,悄悄走远陪她的儿子去了。
“你尽快赶回去交东西交给耶律老先生们。”楚天涯吩咐道,“请他仔细鉴别这东西是真是假。另外告诉他……那东西,我真的急用!”
“是,主公!!”
学徒拜别了楚天涯,飞快的离开了洛阳王府,直奔颖阳而去。
这一刻,萧塔不烟鬼使神差的在心里乞求:这份铸冶之术,一定要是真的才好!
第 296章 真实与幸福
洛阳王的王府里,有一个小池塘,灌引洛河之水,水流悠缓水质清冽。穿越之前的楚天涯老家是在南方,从小便在河边长大。对于水,他有一种由衷的热爱,这也是他当初选择这处宅子的理由之一。
住进来之后,楚天涯就叫人清理了这个小池塘,刨去了污泥引来活水,用石块沏了池沿,池塘边修了凉亭假山与太湖石景,然后还养了一些活鱼。
经这样一摆弄,这个小池塘顿时焕发出几许生机与灵气。闲来无事的时候,楚天涯最大的爱好就是倚在池塘边的太湖石椅上,戴上斗笠沏一碗清茶,拿一根南方的水竹钓竿,在池塘边垂钓。
每逢这个时刻,楚天涯的心里总是颇为宁静,能将一切纷扰与琐碎之事抛诸脑后。他经常一边垂钓,一边回忆过往,甚至想到前世。两世加起来约有三十年的人生,一多半的时候他都是普通的小民,生活闲散自在,虽然也有烦恼,但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更没有涉及到国家与民族。
可是近几年来,楚天涯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总是惊天动地。少辄牵扯到万余条xìng命,多辄关系到国家与民族的危亡。
有多大的权力,就意味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楚天涯心里的那根弦始终都是绷得紧紧的,沉重的压力经常让他喘不过气来。可是在任何人面前,他都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疲累与怯懦。除了死死的挺住并且一步不停的永远向前,他没有选择。
很多时候楚天涯都感觉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真想扔了这副担子一走了之,去过自己习惯的那种悠闲散漫的生活。比如说做一个不太富也不缺钱的小商人或是田舍翁,家有贤妻仓禀充实,也许会有远虑或者近忧,但绝对不会有惊涛骇浪。每天睡个饱足的午睡之后再这样悠闲的垂钓,这样的生活该会有多么滋润。
“嘟……”一声轻轻的水响,有鱼咬钩,直接将浮标给拖到沿入水底,鱼线也被绷紧了。
楚天涯的心思完全没有在垂钓之上,反被水底的鱼儿扯动方才感觉到,于是急忙奋起拉竿。
“叭——”
一声脆响,鱼线断了。
“我cāo!你大爷!”
楚天涯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在清风中摇晃的半截鱼线,破口大骂。
不远处在凉亭中歇息的萧玲珑看到了,忍不住咯咯的笑,笑得眼睛都眯起了。
现在的楚天涯,更像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市井小民,甚至还有一点孩子气。他现在这样的表情与神态,肯定是外人看不到的。否则,铁血太师洛阳王的形象,肯定毁于一旦。
萧玲珑偏就喜欢看到楚天涯这个样子。因为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一个普通的人,一个回归了自我的男人。当他穿上一身jīng致的战甲或是华丽的官袍时,他已经不再是他,只是大宋的洛阳王或是年轻的太师,是数十万兵马的统帅,是世人眼中不可思议的传奇响马。
“他太累了。”坐在萧玲珑身边的萧塔不烟,不经意的说了一句。
萧玲珑略微一怔,回头看向她的姐姐,眼神之中有惊愕之sè。
“我说得不对么?”萧塔不烟微笑道,“当一个人在大多数的时候不能做回自己,只能担任某种身份的时候,他肯定是很累的。他的生活与生命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平凡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奢望。他享有天底下最惹人羡慕的权柄与财富,却失去了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享受的乐趣。上天对待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公平的。”
“你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慨?”萧玲珑淡然的问道,“你是不是也在回忆自己这些来的走过的路?”
“是的。”
“那你认为,是否值得?”
萧塔不烟微微一笑,笑容之中既有洒脱,也有辛酸,“当一个人没有选择的时候,也就无所谓值得与不值得了。我是一个没用的女人;我的命运,在我生下来的那天起就已经决定。除了接受命运的摆布,我别无选择。”
“借口。”萧玲珑侧脸对着她,说道,“如果我也用这样的借口说服自己,那么我现在要么已经埋于黄土,运气好一点,也已经沦为完颜宗翰的玩物。这世间没有所谓的‘没有选择’。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与无知。”
“那你说我当时能怎么办?”萧塔不烟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大石向父亲求婚,要迎娶你我二人。父亲素来与大石不和,但又拗不过大石的颜面,只好答应嫁一女出去。你不同意,我只好嫁给他了——当时大石已经执掌军权,我们萧家得罪不起。”
萧玲珑笑而不语。
萧塔不烟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想说,当时你其实很想嫁给他的,只不过以你的傲气,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分享这个男人?或者说,你以为大石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却没有想到他要娶我们姐妹二人,这让你受到了伤害?”
“那件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请不要再提。”萧玲珑轻松淡然的回了一句,往椅子上靠了一靠眯着眼睛微笑看着池边的楚天涯,说道,“现在我有他了,我很庆幸,也很满足。”
“至于父亲的死……”萧塔不烟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我也一度十分的伤害与愤怒,我试过要杀了他报仇,也试过自尽,都失败了。到最后我不得不做出妥协,因为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飞狐儿你有没有想过,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谁死于那场政变,都不是对方的错。实际上,大石当时也很内疚很自责……”
“你说够了么?”萧玲珑依旧没有正眼去看萧塔不烟,声音里多了一丝冷嗖嗖的寒气,“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有谁,为自己的杀父仇人辩解脱罪。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与原因,父仇不共戴天。你不思报仇也就罢了,还在这里为其张目……萧塔不烟,我真为你感到耻辱!!”
萧塔不烟惶然一怔,顿时闭嘴。
在她的印象里,这差不多是萧玲珑第一次当面直呼她的姓名。可见,萧玲珑真的是有些愤怒了。
萧玲珑斜眼瞟了一眼萧塔不烟,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说道:“过去的这些事情,请不要再提。它除了在我们心里平添忧伤与愤怒,再没有别的意义。现在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会努力的珍惜。关于杀父之仇与家国之恨,我永远不会忘记。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的!”
萧塔不烟默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你是不是很委屈?”萧玲珑突然道,“和自己的亲妹妹生活在一起,却有一种寄人篱下不得伸展的压抑与愤怒?你大可以加辽国继续当你的国母的,为什么一定要自愿留在洛阳做人质?”
“……”萧塔不烟没有说话,也不敢回答。
“不如,你还是回辽国吧!”萧玲珑说道。
萧塔不烟浑身轻轻一颤,“我不能回去!”
“大石不要你了?”萧玲珑冷笑。
“不是……”萧塔不烟咬了咬嘴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可不敢告诉萧玲珑,她是因为害怕楚天涯哪天一觉醒来心里不爽,就信手要灭了辽国。她留在这里,好歹有个求情讨饶的机会。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萧玲珑淡然道,“你直到现在,心里仍然装着那个该死的男人。为了他你愿意付出你的一切,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萧塔不烟无语以对,略微低下了头。
萧玲珑不用看她的表情与神态就知道,自己说的一点不错。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她实在是太了解了。
“我希望你能早点醒悟,不要太过执迷。”萧玲珑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避免让楚天涯听到,“我不希望有一天在战场上看到你的尸体,或是亲手结果你的xìng命!”
萧塔不烟浑身轻轻的一颤,“飞……飞狐儿,你会亲手杀了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么?”
“如果你心怀不轨意图害他,我保证,一定会!”萧玲珑突然一扭头,剑眉立竖眼神如电的看向萧塔不烟,“辽国,萧家,亲人,对我来说已是昨rì浮云。如你一样,现在我的男人我的家,就是我的一切——与你不同的是,楚天涯值得我为他这么做;而大石,不值得!因为你在他的眼里,连一匹战马都不如!!”
萧塔不烟差点被她这一句话给呛死,只能深呼吸来平缓自己的情绪。
“或许你说得没错,在男人的眼里,我们这些女人,真的不如一匹战马……”萧塔不烟说道,“但是,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不是么?我承认我的软弱与无能,我不像你,从小就刚烈叛逆xìng比男儿,敢于和一切抗争。我手无缚鸡之力,我只能认命。”
“这世上要是有人相信你真的手无缚鸡之力,那他肯定是这天底下第一号的大笨蛋!”萧玲珑说道,“你的心计和城府,是我见过的女人当中最为jīng深的。否则大石也不会那么放心派你来出使这一次的任务。”
“只可惜……”萧塔不烟深深的叹息,“和他比起来,我仍是差远了。我与大石似乎都低估了楚天涯,低估了他身边的人。”
“你们两个的确是相配,都是一样的自命不凡。”萧玲珑在**裸的嘲讽,“你们是不是以为,楚天涯能有今时今rì之地位,全凭运气?他身边的人也都是一群山贼草莽不成气候?这么跟你说吧,光是一个白诩的智慧与谋略,他耶律大石再修炼十年也比不上。”
“不是这一层意思。”萧塔不烟再一次深呼吸,凝视萧玲珑,“我们……都低估了你。”
萧玲珑略微一怔回头看向她,“何意?”
萧塔不烟苦涩的微笑,“我们以为,你仍是当年那个一心扑在大石身上的青涩丫头;我们以为通过亲情可以打动你,让你站在我们的这一边。结果证明,我们错了,错得很厉害。今rì的飞狐儿,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辽国郡主了。”
“哦?那真是多谢夸奖。”萧玲珑不禁笑了,“你到是说说,我跟以前相比有什么不同了?”
“太多地方不同了。”萧塔不烟说道,“以前的你,天真率直活泼可爱;现在的你,非但jīng明老道,而且大气沉稳。你依旧重情重义,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你已经不再感情用事。相比之下,你比我更注备作为一个‘国母’的风采。可见这几年来的飘泊江湖的经历,真的让你变得成熟了。”
“我都快要当娘的人了,还能像个孩子么?”萧玲珑说罢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漾起女人特有的满足与温馨的笑容,“从前小的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像父亲与兄长那样,做一个带兵的将军,成为大辽国唯一的女将军。后来辽国灭亡我逃难南下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一名山贼头领。从那时候起,我自己都感觉我变作了另外一个人。直到今天我都弄不清楚,当年那个辽国的飞狐儿和现在的萧玲珑,究竟哪个是才是真正的我。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很确定,现在的萧玲珑,过得很不错,很幸福。这就足够了,不是么?”
“是……”萧塔不烟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事到如今我跟你说句实话。当年我嫁给大石的时候,还曾经有一点沾沾自喜。因为从小到大,父亲与兄长他们就更喜欢你。我什么都不如你,最后却能嫁给我们两个都爱的男人,我曾一度觉得很自豪。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我当时有多么无知和浅薄。因为我发现,大石说要娶我,只是出于一种礼貌;他真正爱的人,是你。”
“哈哈,笑死我了!”萧玲珑突然捧腹大笑,“出于礼貌?”
“是的,只是出于礼貌……”萧塔不烟叹息了一声,说道,“因为我比你更早结识大石,也更早跟他有了感情,我们甚至早就私定终身过了。但是当他遇到了你,他就毫不犹豫的爱上了你……飞狐儿,你知道么?如果你同时爱上了两个人,就请选第二个。因为如果你真的爱第一个,心里就全部是他,不会再爱上别的人。这个天下都终究是属于男人的,女人也一样属于男人。像大石与楚天涯这样的男人,身边肯定不止有一个女人。但是他们心里最爱的,肯定只有一个!”
“那我的确是比你幸福。”萧玲珑微笑,又笑得眯起了眼睛,“至少现在,我的心里全部是他,他的心里也全部是我。我知道他有过别的女人,我虽然有点气恼,但却没有真的在意。因为我知道,楚天涯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只有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做回自己。他会像个孩子一样的跟我发脾气、耍无赖甚至是撒娇。他曾为我奋不顾身的挡刀为我流下真正的眼泪;当我不见了,他会满天下的寻找;只有当我在他身边,他才会有家的感觉。我们,真正属于彼此……这些事情,不会发生的别的女人身上!”
萧塔不烟静静的听着,渐渐的眼睛红了,眼圈湿润了,最终流下了眼泪来。
“你为何要流泪?”
“因为你说的这些,我全部没有经历过……”
……
“哈哈!终于钓到了!有了、有了,晚上有鱼汤喝了!”姐妹俩聊得正起劲的时候,那边楚天涯突然手舞足蹈的大叫。
萧玲珑惊喜的站起来往楚天涯走去,却看到楚天涯手上提着一条不足三寸长的小鱼,当场忍俊不禁的大笑,“这么小一条鱼,如何煮汤?你就知道吹牛!”
“我钓个十条不就有了!”楚天涯咧嘴而笑,“来,把鱼收起!”
“好嘞!”萧玲珑也不顾自己有孕在身大腹便便,亲自拿起小水桶,小心翼翼的接过了楚天涯钓起的这尾鱼,然后将小鱼桶提回了凉亭里。
萧塔不烟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泪流得更凶了。
萧玲珑接过婢子递来的湿热毛巾擦了擦手,说道:“当你真心的与一个男人分享一切的时候,不管它是喜怒还是哀乐,无论是富有还是贫穷,再或者权倾天下与默默无闻——那都是一种幸福。我愿意分享天涯的一切,不管是逆天改命征战四方还是家长里短池塘垂钓,我都感觉很快乐,很幸福,也很满足。姐姐,今天你流出的眼泪是真心的;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大石真的不爱你。”
“你说得对……为他做这些,我真的很不值得!”萧塔不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神突然一凛,正sè看向萧玲珑,“飞狐儿,你还会相信我么?”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虽然你曾经伤害过我,但是我若是不相信你,今天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萧玲珑说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要告诉你一件……惊天的秘密!”萧塔不烟鼓起勇气,眼睛都瞪大了看着萧玲珑。脸上,现是浮现出惊悚之sè。
萧玲珑心头一紧,急忙拉着萧塔不烟的和朝池塘边走,并吩咐身边的女卫严格戒备,不许任何闲杂耳目靠近。
“现在你可以说了。”萧玲珑停下步子,说道。
楚天涯仍是支起一条腿靠着太湖石,鱼竿架在膝盖上,满副悠然自得的神情,“想说什么呢,如此隆重正式?”
第297章 极度阴险
“洛阳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萧塔不烟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你一定要小心西夏人!”
“他们干了什么?”楚天涯仿佛半点不为所动,都没有正眼看一眼萧塔不烟,淡淡的问道。
“他们……会要算计你!!”
楚天涯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萧塔不烟干咽了一口唾沫,“因为大石与西夏国主李乾顺有密谋,二人早已联手要除掉你。实际上,上次行刺你的刺客就是西夏人提供的,我只是告诉了他们王府的护卫岗哨与房间的位置这些信息。预见刺杀不成,他们又会采取另外的策略——答应你提出的任何条件与你达成同盟,先合力打败金国。在击败金国之后,西夏人就会千方百计对你下黑手,执行暗杀。你一死,大宋必乱。此时金国大势已去,西夏与西辽便两路齐起一起来瓜分大宋与金国的故土。”
萧玲珑目瞪口呆,屏气凝神。
楚天涯仍是淡定,“口说无凭。”
萧塔不烟都有些急躁了:“为了表示诚意,大石将一件至尊宝物都送给了李乾顺!”
“什么东西?”萧玲珑与楚天涯异口同声的问。
萧塔不烟转头看向萧玲珑,“就是当年你逃亡之时遗失在夹山的……传国玉玺!”
“啊?”萧玲珑惊呼了一声,“他是怎么得到传国玉玺的?”
楚天涯眉头一拧,“传国玉玺?”
“对!”萧塔不烟十分肯定的说道,“就是传至秦始皇的那一块由和氏壁雕成的传国玉玺。我亲眼见过的,绝对不会有错!”
“天涯你还记得么,很早以前我跟你提过这件事情。”萧玲珑说道,“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有一次在云海仙境我跟你说,如果你想娶我,得要帮我办到几件事情。其中一件,就是找到一件我当年遗失的贵重东西——它就是,传国玉玺!当初大辽国灭亡我与父亲一同追随天祚帝逃亡至夹山。我父亲是天祚帝的驸马极受信任,在逃亡之时一直负责保管大辽国所有的玺印与文案。在父亲与大石冲突的前昔,我父亲可能是预料到了他会有出事,于是暗中将玉玺交由我来保管,并将我暗中送出了夹山的天祚帝行辕。若非如此,当初我也很有可能死于那场政变,或是被完颜宗望所擒了!”
“然后在逃亡的过程之中,你遗失了玉玺?”楚天涯问道。
“是的。”萧玲珑双眉紧拧,“当时我随行的护卫只有阿达与阿奴两个人,我们一路上被金兵围追堵截了无数次,完颜宗望亲自带人追杀近千里要生擒于我。当时我们战马都跑死了,是阿奴一直背着我逃到了太行山西麓,然后被焦二哥所救。那时候我已经昏迷,醒来时才发现,玉玺不见了。没想到,它落在了耶律大石的手里!”
楚天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关于传国玉玺的传说,一直很多。有人说大宋官家现在所用的玉玺,都不是正宗的传国玉玺,而是私下所刻。真正的传国玉玺,早在后唐废帝李从轲登楼**之时,就已经消失无踪。也有传言说玉玺的确是被当时围攻后唐的契丹人所得,也就是落在了辽国的手中。官家手中的玉玺我见过,从外形上看,倒是与传说中的传国玉玺极为相似,据说是哲宗时期有个农夫在耕田时发现,然后献给朝廷的。孰真孰假,还真是难以分辨。”
“天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辽国的传国玉玺,一定是真的!”萧玲珑肯定的说道,“我们家,是辽国萧氏家族比较鼎盛的一支,祖上曾经出过多位驸马与战功赫赫的将帅。其中有一位先祖在大辽道宗时期曾经做到南院大王,他南征北伐战功赫赫。道宗皇帝为了彰显他的功绩与表达对他的信任,曾经将玉玺都直接存放于南院,意思是说,南院大王可以代帝行令,随意驱使与调动大辽国的所有兵马——从那时候起,我们萧家就经常负责替大辽的皇帝保管玉玺。”
楚天涯眨了眨眼睛,“你的那位先祖,不会是叫萧峰吧?”
萧玲珑与萧塔不烟同时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楚天涯笑着摇了摇头,“听说过。”
没错,萧玲珑口中的这位萧峰,但是金庸所著的小说《天龙八部》里的丐帮帮主萧峰的原型。历史上真正的萧峰的确是做到过南院大王,但他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来过大宋国。
“洛阳王,传国玉玺的份量,我想你肯定清楚。菊尔汗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送给了李乾顺,可见,他是铁了心要联合李乾顺来一起对付你。”萧塔不烟说道,“他们的策略便是驱虎吞狼,假意与你联盟助你威风,让大宋与金国斗到鱼死网破;然后他们二人坐收渔利,瓜分金国与大宋的天下。”
楚天涯并不惊愕,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跟我说这些?菊儿汗可是你的夫君,你曾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的。一夜之间,怎么就变了心呢?”
萧塔不烟深深的呼吸,“女人就是这样的,一但变了心,就会恶毒到底。大石待我如狼心狗肺,我也犯不着再为他卖命送死了!——洛阳王,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天说的都是实话。你一定要小心西夏人,他们现在假意与你同盟并约定出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暗中捅你一刀,甚至在你占尽优势胜券在握的时候,把你出卖给女真人。因为他们最想看到的是你们斗到两败俱伤,而不是你大获全胜。”
“我知道了。”楚天涯轻轻的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多谢你。”
萧玲珑略微一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太了解楚天涯了,看到他这样的表情萧玲珑心里就已经猜测到,不用萧塔不烟提醒,楚天涯其实早就在防着西夏人了。
萧塔不烟可没有萧玲珑这样了解楚天涯,她的反应就急切多了,“洛阳王,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怎么,你突然就关心起我的死活了?”楚天涯意味深长的问道。
萧塔不烟咬了咬嘴唇,“因为我知道,我今生余下的时间肯定会一直生活在大宋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与飞狐儿一样,成为在你这颗大树的护庇之下的草藤。我可不想有一天,有狂风闪电将这颗大树给连根拔起了。”
楚天涯左右看了看这对姐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倒是句大实话。”
萧玲珑则是皱了皱眉头面露不悦之sè,但没有多说。
“飞狐儿,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跟你抢男人。我很有自知之明,现在我是既没有那个心也没有那胆,更没有那个资格。”萧塔不烟叹息了一声,“我只想……过几年安生的rì子。哪怕是寄人篱下,也好过牛马不如的苟延残喘。”
“那你就留下吧!”楚天涯继续躺了下去钓他的鱼,漫不经心的道,“我虽然不是太有钱,但多养一两个人还是没问题。飞狐儿,请你姐姐去喝茶吧,你们在这里长篇大论的吓跑了我的鱼儿,晚上何来的鲜鱼汤喝?”
“……”姐妹俩同时无语,于是都默默的走了。
很明显,楚天涯对于萧塔不烟提供的“重大消息”并不在意。这让她倍感失落。近rì来,萧塔不烟竭尽所能的想要“戴罪立功”,但是楚天涯一直表现得十分冷淡,连她的亲妹妹萧玲珑也多次表达出对她的反感与敌意。
萧塔不烟很失落,也很苦闷。不由自主的她将这些不好的感受都归咎于远在西域的耶律大石,心中对他生出许多的恨意来——“若不是你指使我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我何至于落到今rì这般境地?”
心中一股恨意腾腾的燃烧起来,萧塔不烟都有些难以自抑了。咬了一下牙,她突然跑到楚天涯身边说道:“洛阳王,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你一定非常感兴趣。”
楚天涯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悠闲自得的扭头看向她,“说说看。”
萧塔不烟深呼吸,豁出去了一般说道:“耶律大石送来的这个太子,是假的!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楚天涯表情一滞,嘴里叼的那根青草被咬碎了。不远处的萧玲珑眉梢一扬,表情十分惊愕。
“是的,我没有说谎。”萧塔不烟正sè道,“那是大石和她的一名侍姬所生的儿子,比我生的太子大半个月,是庶长子。他母亲生下他时难产死了,他是我带大的,所以与我情同母子。但是——他不是西辽的太子,这一点千真万确!”
“两三岁的小孩子,居然也会假装骗人。”楚天涯眉头皱起,“耶律家,果然人才辈出。”
“他不是骗人,他还这么小,根本不懂什么太子不太子的。”萧塔不烟说道,“大石只骗他说,送他去见他母亲,他就欢天喜地了。临行时大石还特意在家里举行了一个‘策封太子’的小把戏专骗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哪里知道许多,就当自己是真的太子了……”
“这个耶律大石,可是真够禽兽的,自己的老婆儿子,全部拿来卖!”楚天涯恼火的将嘴里的半截青草吐了到了水面上,“他究竟想怎么样?他难道天真的以为,以他西辽国如今的实力,还真的能光复辽国,或是吞下整个大宋与金国?”
“洛阳王,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大石。”萧塔不烟说道,“当初他在守卫燕山府之时,以一城哀兵击败十倍于己的大宋禁军;遁走夹山之时,他麾下不过数百骑。一路穿越北方大漠直到西域,他已经聚集起四万余人马,连回鹘王都被他降伏,并获得了当时契丹同族巴拉沙衮的热烈欢迎与强力支持,很快麾下就聚集了二十万余人马,并在起尔漫城建立了喀喇契丹王朝。从那时候起,大石就一直对外隐藏实力,以弱者姿态来示人。实际上,现在北至草原上的蒙古与回鹘部落,加上整个西域的大小部族包括花喇子模这样的王国,都已经臣服在大石的麾下。他接管了古老的丝绸之路,与大食的关系十分密切。凭借通商他的王朝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聚集了大量的财富与粮食,他的麾下至少有二十万能征惯战的jīng锐骑兵。他们的战斗力,根本不在西夏国的铁鹞子之下——否则,你以为西夏王李乾顺真是善类,他就不想灭了西辽么?——那是他办不到!”
楚天涯的心里,终于紧了一紧。
今天萧塔不烟所说的话当中,的确有一些是他没有想到过的。耶律大石逃到西域不过短短的两三年时间,居然就能发展到这样的程度?
不过转念一想,楚天涯就开始责怪自己太过骄傲轻敌了——我楚某人在两三年前比耶律大石还远远不如呢!现在我既然能执掌大宋之权柄,耶律大石凭什么就不能制霸西域?
一个念头,隐约在楚天涯的心中升起。他感觉,耶律大石,迟早将成为他最大的敌人。眼前的这个萧塔不烟,或者是一个扭转态势的关键。
但是,这个女人太能说谎的。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仔细的推敲验证,难以完全令人信服。
“我知道你已经信不过我。但是我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萧塔不烟很认真的说道,“实际上,连西夏国主李乾顺也不是太清楚我们西辽国的真实实力。他曾不止一次的派人到我们国内打探,或是用旁敲侧击的手法想从我这里探得消失,但是全都失败了。现在李乾顺顶多只知道耶律大石手上有个三四万的骑兵,而且一直缺衣少物,顶多只能固守疆土,绝对无力外侵或是远征。其实耶律大石才是躲得最深的那个危险人物。就连西夏国,也在被他利用。他会和西夏一同坐视你与金国力拼,然后辅佐西夏一起来对付你们二者之间的胜利者。到了最后尘埃即将落定之时,才是他出手的时候。到时候,不管是金国、大宋还是西夏活了下来,都已是强弩之末。大石要收拾掉这个最后的对手,易如反掌!”
萧塔不烟一边说的时候,萧玲珑一边就缓缓的走了过来。听到这里,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楚天涯与萧塔不烟一同看向她,“你为何叹息?”
“我叹息,是因为我又看到了他用出同样的手法。”萧玲珑面露鄙夷与憎恶之sè,蔑笑的摇了摇头,“当初他就是这样在你我姐妹之间挑拨,让我们相互猜测忌与反感,然后他才能在我们二人之间左右逢源。否则,如果我们姐妹情深团结一致,他就根本无法从中取便,脚踏两船。这个卑鄙无耻的男人,永远都是那么yīn险狡诈——天涯,答应我,你一定要将他击败活捉,希望让我亲手扇他一百个大耳刮子!”
萧塔不烟的脸一阵颤抖,然后银牙紧咬,咬得骨骨作响,“我也要扇他一百个!”
“行,我答应你们。”楚天涯仍是那样风清云淡,“现在,你们可以去坐着喝茶了么?不然今天晚上,真的没有鲜鱼汤喝了。”
“……”二女同时怔了一怔,又再一次默默的走了。
楚天涯眯着眼睛看着水面上的浮标,轻轻的冷哼了一声。
“耶律大石……跳梁小丑!”
“朱雀。”
一道黑影宛如从天而降,“属下在,主公有何吩咐?”
“有劳你安排两个得力又心腹之人,往西域走一趟。听着,不能是你亲自去。因为我这里,不能缺少了你。”楚天涯说道。
戴着面具的朱雀,眉梢轻轻的扬了一扬,“是。请问主公,去西域有何公干?”
楚天涯招了一下手,朱雀走到楚天涯的身边蹲下,耳朵凑了过去。
不远处的萧塔不烟看到了,疑惑的道:“这应该是个女子吧?她为何全身罩着一件遮住所有皮肤的大黑斗蓬,脸上还戴着一个怪吓人的面目?难道她长得很丑很吓人么?”
“她非但不丑,还美得惊人。”萧玲珑一边饮茶一边淡淡的道,“她比我,要漂亮得多。”
萧塔不烟顿时愕然,“比你还漂亮?”
“是,主公!属下马上去安排!”朱雀听完了楚天涯的耳语吩咐,肃然而起,抱拳应诺。
楚天涯仰头看着她,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道:“晚上来喝我一起吃饭。我钓的鱼,煮鲜鱼汤。”
朱雀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萧玲珑那边,看了看那个小得可怜的小水桶,和小水桶小得可怜并且翻了皮子的小鱼,摇了摇头,“属下不敢。”
“你这分明就是瞧不起我,对吧?”楚天涯作势有些恼了,“走着瞧,我一定钓两尾大鱼起来熬汤喝!”
朱雀笑了。
她戴着面具,但楚天涯分明感觉到她笑了。
然后黑sè的身影像疾风一样的在楚天涯身边掠过。剑出鞘,寒芒于水面一亮,黑影掠到池塘对岸,她的剑上已经穿了一条三尺多长的金鲤。
“现在有了。”朱雀对小池塘对岸说道,“主公,如果不够,属下可以再来。”
“不必了。”楚天涯悻悻的咂嘴,然后低声的嘟嚷,“都像你这样开挂还有什么意思?真是扫兴!”
第 298 章 运气的眷顾
最近这段时间,整个洛阳最无聊又最郁闷的一群人,肯定是女真使者无疑。他们都来了大宋快有一个月了,仍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接见,整天就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闲来无事四下游荡,瓦肆jì竂赌场里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后来许多人身上的钱都花光了,只好宅在驿馆里足不出户混吃等死。心里头却又想着火烧眉毛的国家大事,那叫一个“蛋疼”。
女真使团的为首之人,楚天涯倒是不陌生,就是上一次的黄龙谷一役时,做了七星寨俘虏的完颜谷神。
楚天涯专门派了青卫盯着完颜谷神,回报消息说这个人的确没有任何异举。他倒是很坐得住,每天就只是看看书,散散步,实在闲得无聊了就到市集上走走看看,欣赏一番南国的风土人情。他非但没有打听南国的军事部署,也没有打听过二太子完颜宗望的消息。
事若反常必有妖,按理说,既然已经深入了敌国内部,怎么着也该关心一下敌国的内政与军事才对。完颜谷神越是表现得如此淡定,就越应证了楚天涯心中的猜想:完颜宗翰的确没有撤兵的打算;他仍旧把目标,定在洛阳与大宋的腹地,妄图触底反弹的来个大翻盘。
扣留在洛阳王府里的完颜宗望则显得有些急躁。他明明知道金国的和谈使臣已经来了洛阳,可是楚天涯就是不予接见,整天忙着处理他的太师公务,或是闲在府里陪伴有孕在身的美娇|娘。完颜宗望着实恼火,不止一次的来催促楚天涯,就差下跪求他接见一下金国使臣,尽快开始两国的和谈了。
楚天涯哪里会理睬他。现在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能够多拖一天,那就绝对不会只拖半天。东京那边的兵马急需磨合,三军的粮草还有很大的缺口需要从各地调配。更重要的是,黄河北岸的完颜宗翰那只部队,还没有遭受过什么损失和挫折,战力完整士气正常。要是不花点时间磨一磨他们的锐气,让他们懈怠与恼怒,成事的机率将要大打折扣。
现在,拼的就是耐心与时间。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萧玲珑的肚子慢慢的大了起来,女真的耐心慢慢的接近了临界点。
终于到了这一天,完颜宗翰有些恼羞成怒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楚天涯找他“勒索”的钱粮马匹送过了黄河交到了刘子羽的手上。这个事件,还险些酿出了大的火拼冲突。因为事先完颜宗翰打招呼的时候,刘子羽就以没有上风命令允许严辞拒绝了。但是完颜宗翰不予理会,直接用船把这些东西运了过来。刘子羽知道事情重大,于是强力阻拦,在敌船行至半渡之时用战鼓与号角进行了严正jǐng告,就差直接shè杀了。
结果送东西的这群女真人好像是王八吃称铊铁了心,连xìng命都不要了,横着心把船靠到了南岸。刘子羽手下的将士一拥而上将敌人拿下,从船舱里搜出了他们要送给楚天涯的大批黄金白银,以及战马三四千。
然后,送东西的女真军士就束手待毙,不做任何反抗了。
这件事情细细想来,着实有点让人啼笑皆非。为了尽快和谈,死乞白赖的逼着对方收下自己的纳贡,这件事情在历史上可能都未曾发生。刘子羽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好尽快将消息报予洛阳上风。
楚天涯得闻风报之后,心里清楚,完颜宗翰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和谈一事,不好再拖下去了。否则过犹不及,真要逼急了耗子也得咬人,万一完颜宗翰鱼死网破的杀过黄河来,那全盘大计也得毁了。
于是,楚天涯正式接见了女真的使者。与会的地点,选在洛阳宫里的太师府。
完颜谷神,女真贵族,女真文字的创造者。他是女真一族当中少有的饱富学者,同时也是一员能征惯战的沙场宿将。当初他被俘于七星寨之时,白诩对他的学识颇为赞赏,经常就与他讨教学问,从他那里了解到了许多关于女真族和北国的一些秘闻与风土人情。
抛开立场不错,完颜谷神的确是一个中正又博学的长者,文武兼备胸怀豁达,不似一般的女真人那样骄横跋扈。
既然都不陌生,彼此便少了许多的寒喧与客套。楚天涯与完颜谷神的会谈,直入正题。
谷神先递交了金国皇帝亲发的和盟国书,内容很简单,就是表达了愿意和解结盟的意愿,然后将和谈的细则处理权力,全权交给了国使完颜谷神。
“洛阳王殿下,敝国皇帝陛下与满朝上下,诚心与大宋和解,愿结百年盟好。”谷神说道,“临行之前,敝人曾经看过二皇子殿下从东京写来的书信,书中曾经言及洛阳王对于和盟所提的条件,一共三条。一是送还时立爱全家老小,二是归还河间、真定、中山等河北三郡以及太原府全土,三是敝国对大宋予以赔款。这三条,敝国全部可以答应。如今敝人相问,洛阳王打算何时送还敝国的二皇子与被俘将士?何时签下和盟约书?”
“金国倒是爽快。”楚天涯笑了一笑,说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究竟得要一步步的来。数rì前完颜宗翰把我想要的赔款与战马都先送来了,我还没有检验真伪。相信过两rì济源那边就会有消息回报。如果完颜宗翰送来的金银当中有一颗劣品,或有一匹战马是劣马,我都会生气的。”
“洛阳王尽管放心。敝国行事,一向诚信为先,断然不会干出这种蝇营狗苟之事。”谷神很认真的回答,但话中不无讥讽。想来也是,早年童贯在买加燕山府之后,大宋曾经答应送给金国一批金银与丝绸用来赎买‘燕云十六州’当中的其他几个州县。结果大宋一直拖欠钱款,最后送去了一部分银两与丝绸,经过几个官员一转手,全部变成了劣制品。
当时这件事情可是气坏了完颜宗翰,他一怒之下就断然拒绝了归还燕云十六州,最后还酿出了他的第一次挥兵南下。在这种细节问题的处理上,大宋国的官员们的确是表现得非常不地道。
楚天涯自然听出了谷神话语之中的嘲讽之意,他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说道:“这些年来女真人也学聪明了,以假乱真、以次充好的事情,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等我济源的属下回报消息之后,我们再来商议归还州县之事。”
“洛阳王,且慢!”谷神有点急了,连忙道,“我等已经来了大宋一月有余,此事不宜再作耽搁了吧?不如我们先来谈一谈归还河北郡县之事,贵国可以先派官员与兵马去接管州县。这件事情颇费时间,不如尽早进行为上。洛阳王也该为那些郡县的百姓们想一想,他们盼望回归故国已然望眼yù穿。洛阳王却在这里一再拖延……那会让你失去民心支持的啊!”
“哦?这话倒是在理。”楚天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了,方才贵使好像是说——先行归还河北三郡,对么?”
“对。”
楚天涯笑了一笑,“那为何不是先行归还太原府?”
完颜谷神略微怔了一怔,然后苦笑,“洛阳王应该知道,目前敝国仍有三十余万大军驻扎在太原府境内。身前有黄河天险与洛阳王的铁师拦路,前不能进得半步;若是仓促撤退,又恐遭人追击,因此也不敢轻易回撤。我军数十万人马,都在等着洛阳王签下这一纸盟书,方可安心退去,将太原府全土归还于大宋国。”
“完颜宗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还怕我撵着他追打么?”楚天涯半开玩笑半当真的笑道,“那好吧,那就先谈一谈归还河北三郡之事。我有句丑话得说在前头——如果金国早已将河北三郡杀光抢光烧光,那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和谈,也就到此为止。咱们只能在战场上见了!”
“洛阳王请放心。”谷神正sè施礼,说道,“敝国兵马除了在真定与康王一役大胜破之后,再没有在河北遭遇到战斗,也没有屠城或是扰民。当时二皇子殿下引军一路疾行,急于突破黄河切入大宋腹地。因此,他们甚至没有做任何的停留。望风归降的河北州县,大致完整,并未遭受多少兵乱之害。”
“这还差不多。不过单凭你一面之辞,不足全信。我得要等我的将军们从河北送回了确切的消息,才能真的相信。”楚天涯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其实这么大的事情他早已心中有数,如果金国真的在河北连番屠城,今rì是怎么也没可能坐在一起和谈了。可见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乱与角逐,原本单纯凭借武力来征服天下的女真人,也懂得了用脑子和手腕来治管天下。屠城之种事情,不会轻易去干了。
“那就请洛阳王赶快点派官员将军统率兵马,前往河北按管郡县。”谷神气定神闲的说道。
“好……”楚天涯仍是作势犹豫,思索了半晌,仿佛是很无奈的啧啧道,“好吧,我就派几个人带些闲散兵马,先去河北郡县考察一番。贵使,也请你马上向贵国发回消息,请你们的朝廷与军队撤回官员与人马,莫要到时与我大宋的人马发生了不必要的冲突。”
“这是自然,洛阳王尽管放心。”谷神很明显的轻吁了一口气。看来今rì之和谈会有所进展,这让他如释重负。
“那咱们一起休书寄出吧!”楚天涯说道,“笔墨伺候!”
当即就有文吏取来笔墨纸砚给了楚天涯与完颜谷神。二人当着对方的面写下了书信,一个发往东京,一个发往河北,指挥郡县交结事宜。
谷神一边写着书信,一边心里直骂咧:这个楚天涯当真不好打交道,实在是太jiān滑、太无赖了!
书信准备妥当,二人都给对方看了书信,然后分别交给驿丞用六百里加急快马寄出。
“请问洛阳王,何时能够放还敝国的二皇子与被俘将士?”谷神再一次问道。
“等我派去河北的人回报了消息,告诉我说成功的接管了河北郡县并且确认那里没有异样,我马上派人送被俘军士回去。到时完颜宗翰也就该从太原退兵了;只要他的兵马拔营起寨而走退出太原府的范围,我马上就放回完颜宗望。”楚天涯说道,“在此之前,请不要催促。一天没有确切的消息,我一天不会放人。
“好,君子一言——”
楚天涯咧嘴笑了一笑,“驷马难追!”
次rì,东京。
焦文通拿着楚天涯寄来的太师府令文,禁不住拍案而起,“甚好,终于等到了——鹏举、鹏举呢!!”
岳飞匆忙而入,“二哥何事唤我?”
“你快看!”
岳飞拿过信件一看,顿时jīng神百倍目露jīng光,“果然便如主公所料,金人迫不及待要讲和盟好,都答应先行归还河北郡县了!”
“主公太神了,算无遗策料事如神!”焦文通连声赞叹兴奋不已,“恰好现在我们的兵马已经练得颇有火候,北行所需的器械与粮草都已准备妥当。主公对于时机与火候把握,简直是出神入化了!佩服,焦某是真佩服!”
“二哥,我们是否按原定计策行事?”岳飞问道。
“嗯。”焦文通浓眉微沉以手抚髯,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一次我们行事一定要保密稳妥,对于自己的军士也要严格保密。现在,我要依令行事,率领东京五万禁军前往河北驻防,接管金人归还的郡县。先要委屈你和你手下的虎贲jīng锐扮作民夫与我同行,替我押运粮草。粮草包内暗藏甲械与兵器,待我前去接管河北各方郡县之时,你率虎贲暗夜疾行突破黄龙谷,直插完颜宗翰的身后——时间,信件上都有约定好了!万不可早了一rì,更不可迟了一rì!”
“是!”岳飞郑重抱拳。
“好啊,好啊!”焦文通深深的呼吸,借以平复激动的心情,“辗转大半个中原,我们又要杀回太原了……太原、太原!”
午时过后,洛阳王府中。
今rì,白诩来陪楚天涯一同钓鱼了。二人百步之内无闲人,连萧玲珑都没有跟来,只有青卫在远处严密戒严。
“主公,小生以为这条计策虽是可行,但颇有风险。”白诩目视水面上的浮标,小声的说道,“万一消息在关内扩散开来,恐怕会影响到民众恐慌。尤其是我们的军队,其中的兵员来源比较复杂,磨合的时间还不长,人心也不是特别聚拢。万一这件事情扩散开来,小生最担心的就是……洛阳从内部破败。”
“所以,一定要掌握好这个‘度’。”戴着斗笠的楚天涯眯着眼睛看着水面,不急不忙的说道,“事情的真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事发之后,一定要严格的封锁消息,就像它是真事一样。当然,一定要安排那么一两个女真使团的人成为目击者。事发之后,要将他们抓起来严密看管。然后,设计让他们艰难的逃脱,回去通风报信。”
“我方人马皆不知情,女真人想要逃脱,真是难上加难。”白诩说道,“再者,隔着一条黄河,他们就算是侥幸逃脱了,如何通风报信?”
“我相信完颜宗翰,不会派一群白痴来当使者。”楚天涯的嘴角略微一挑,笑得诡密,“这个使团当中,至少有一半人是狼牙特卫。要是连通风报信的本事都没有,那他们也就不是狼牙了。别为敌人担心,敬谦。你最要担心的就是事发之后,你一定要站出来稳定局面。别忘了,现在我们不再像以前在青云堡或是七星寨。我们的身边有了大宋的官家和整个朝廷。稍有不慎,我们就会船翻人亡的。”
“小生懂了。”白诩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擒贼擒王,事发之后,我首先将官家控制住,然后兵围洛阳请孟七哥出来主持大局。他现在可是洛阳鼎鼎大名的黑面阎君。我相信,他能镇住整个朝廷、整个洛阳!”
楚天涯略微思索了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一定行的!”
“萧郡主那处……”白诩有些犹豫不决,“她有孕在身,如何是好?”
楚天涯的眉头略微拧了一拧,思索片刻后说道,“我会安排好的。”
白诩轻吁了一口气,“主公,这是一条巧计,也是一条毒计。完颜宗翰和西夏人、以及耶律大石,上当的可能xìng很大。同时,风险也是不小。更重要的是,最关键的时候你却不在……小生,心里有点没底。”
楚天涯看着河面上那一枚争剧上下起伏的鱼标,突然眼睛一亮轻喝一声,“起!”
鱼线顿时紧绷鱼竿也拉弯了,一条大鱼上了钩,在水底疯狂的来回游窜。
“上钩了!”白诩笑道,“主公好运气!”
楚天涯小心的提拉着鱼竿与水底的大鱼周旋,同时眉宇一扬,“运气,从来都只会眷顾有准备的人!”
第299章 大婚之日
转眼,又过去了数rì。大宋与金国的和谈一事已经商议得差不多,陆续都在执行之中。东京那边,焦文通率领五万禁军开往河北接管真定、河间与中山等府郡,预计目前已经踏上了河北地面。
洛阳这边,楚天涯的大婚之rì已经到期,古都内外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象。朝廷主持cāo办的这场婚礼,从规模与排场上讲丝毫不亚于太子立妃甚至是天子立后,让关内仕民津津乐道叹为观止。许多人陆续涌入关内,来观摩这一场盛况空前的婚礼。
接连几年的战争,让河北、河东与中原腹地东京一带都深受其害,但是洛阳关山一带却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因此社会环境基本稳定,物华依旧丰美。朝廷已经下诏要大宴七rì,以庆洛阳王大婚立妃。届时洛阳宫内要大摆宴席,供飨前来观礼与庆贺的各地官员与各国使节。凡可持节进入洛阳宫者,皆免费饮食任由任取。
这算起来,算是较严重的铺张浪费,楚天涯原本不想如此。但为了给这一场计谋打下铺陈,也只得如此了。
大婚之rì,终于到了。
按照中原习俗,新娘子萧玲珑先暂时住进了洛阳宫里,由阿奴阿达率领兵马层层护卫,近身还有十二名女卫贴身保护。
楚天涯则是穿上了大红的新郎袍,骑上了高头大马,前有铁甲开道后方阵列威壮,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马开出了洛阳王府,先在洛阳城中晃荡一圈,然后再进入洛阳宫里的婚礼场所与新娘子萧玲珑,举行祭拜天地的正式仪式。
楚天涯巡街之时,整个洛阳城算是沸腾了。无数的仕民百姓都涌来围观,一睹这位起身响马的传奇太师的风彩。汤盎率领数千铁甲前后开道,城内也有官家派出的大量禁军沿街禁卫。因此现场虽然气氛火爆,但秩序倒也井然。
一些重要的宾客,比如说金国与西夏国的使臣,还有级别较高的官员与杭州派来的贺使,都已在洛阳宫的婚礼场所等候。
新娘子萧玲珑坐在朝廷给她在皇宫之内临时准确的闺房里,对着铜镜,脸上泛起满足而迷醉的微笑。
“飞狐儿,今天是你这一生最幸福的rì子。我这个做姐姐的没什么可以送你,就给你这个吧!”萧塔不烟伸出手,将一个jīng致的小木盒子递到了萧玲珑的面前。
“多谢姐姐。”萧玲珑微然一笑伸手接过小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玉质的虎符。通体泛绿晶莹剔透,显然不是凡品雕作。
“这是何物?”萧玲珑有点惊讶。
萧塔不烟微笑道:“这是当初耶律大石在立国大典上将我册封为皇后之时,给我的信物。凭此虎符,可以号令西辽国至宰相以下所有属臣与将军,并能调动大石麾下的亲勋卫队。”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给我?”萧玲珑有点疑惑。
“不重要了。”萧塔不烟微笑道,“我已经不是西辽的皇后,今后,也不会再回辽国,不会回到他的身边。这枚虎符也完全失去了它深层的意义,只是一块玉饰而已——你姐姐现在穷,没有任何拿出手的贺礼。手边唯有这块玉的质地还算不错,就送你了。”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多谢!”萧玲珑收好了盒子,心中暗忖道:莫非她真的回心转意了?……我该相信她么?相信她么?
不久后,洛阳宫里响起礼炮与号角之声,洛阳王的迎亲队伍,进入皇宫了。
早已等候多时的宾客人等不约而同的jīng神大振,婚礼终于要开始了。
主婚人当然是当今圣上,赵桓。与会的宾客极多,洛阳宫主殿的龙尾道两旁,早已按衔级高低站了两排,近万铁甲将这座宫殿围得像铁桶一样,全是孟德安排的晋军的人马班底,无一不是心腹。
正殿之上,只有官家赵桓与皇后及宰执大将等人,司仪是白诩,众皆盛装出席,一派华丽与光鲜。
楚天涯刚刚现身在皇宫之内,战鼓隆隆号角冲天,军士们就为他们的主公发出了山呼海啸的欢呼之声,整个洛阳古都几乎都在震动了,洛河之水平起浪涛。
楚天涯在青卫们和簇拥之下,下马步行,踏上了宫殿的龙尾道。侍立于旁的文武百官一同弯腰参拜,“恭喜洛阳王!”
“谢诸位同僚!”楚天涯抱拳回礼,一阶一阶的朝龙尾道上走去。
当正殿婚堂里的赵桓等人看到楚天涯的身影出现之时,新娘子萧玲珑的轿子也从正殿一则的闺房里抬了出来,马上又引起了另一波的大声欢呼。
“有请新郎官踢轿子、迎新娘!”白诩拉长了声音大声道。
孟德等人就嘻嘻哈哈的涌了上来,推着楚天涯上前接轿。萧玲珑的一群女卫与娘家的上亲代表萧塔不烟可就不干了,拦着楚天涯等人不给过去,索要红包与利什等物。两帮人马便嘻嘻哈哈的闹腾了开来,笑料百出热闹非凡。
这些全是按照中原民间的普通风俗来的,并非是皇家贵族的做法。如今却出现在了堂堂的皇宫之内,倒也雅俗共赏,观礼的官家皇后等人都逗得笑了。文武百官当中不乏有人对这样“低俗”的婚礼嗤之以鼻,但他们也就只能在心里羡慕嫉妒恨一番罢了——人家大权在握想怎么闹就怎么闹,谁管得着呢?
费了一番工夫也散了大批的红包利什出去后,楚天涯终于踢到轿门将盖着红头盖的新娘子萧玲珑给牵了出来。
二人双手紧握牵着一条红球彩带,一步步的走进了婚殿之堂。震耳yù聋的欢呼之声,从此再未停歇。洛阳宫里的晋军军士们的兴奋激动之情,就像是他们自己娶了美娇|娘一样,全在卖力的欢呼摇起刀枪,远远看去一片银光灼灼,蔚为大观。
一对新人终于走到了婚殿大堂之内,主婚人赵桓先是宣读了一篇出自白诩之手的贺辞,然后便是交拜天地这些礼仪rì程,最后由新郎官楚天涯骑着高头大马,前赴后拥之下迎娶新娘子回洛阳王府。在那里,还有一场亲朋好友参与的婚礼,大致就是闹一闹洞房。宴会则在皇宫之内举行,楚天涯这个新郎官在王府内陪亲朋好友闹腾一番后又回了皇宫来,陪伴这些与会的宾客。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有任何异样的事情发生。今rì负责戍卫的阿奴与汤盎总算略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皇宫里的大宴摆开了,天公作美天气晴好,露天的宴席更有几分别样的滋味。楚天涯在宴席会场之间穿梭了一番后就坐到了官家与皇后的下首,自己也进些酒食。
这么大型的婚礼,楚天涯也的确是感觉到了一些累,现在是时候休息一番了。
这时白诩举着一杯酒走了过来,“主公,小生敬你一杯,祝你与王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好,多谢!”楚天涯这个新郎很好与宾客喝酒,就算是在宴会场里穿梭里身边也跟着七八个陪酒之人。不然这么多桌席下来,他非得喝死不可。但是白诩这杯酒他喝了,完了还招呼他坐到了身边。
“情况如何?”楚天涯一边不动声sè的吃菜,一边小声问。
“尽皆安排妥当。”白诩机jǐng的四下观望,然后小声的回话,“但是今rì,仿佛不太适合动手。”
“三天后再说。”楚天涯喝了一小口酒,不急不忙的道,“婚礼有七天,今rì刚刚开头不好造次。否则引起的轰动太大,而且,也会真的坏了这场婚礼。不管怎么样,飞狐儿需要一个婚礼,我不想欠了她。”
“主公,已经与她说清了么?”白诩问道。
楚天涯皱了皱眉头,“还没有。”
白诩的眉梢惊悸的稍稍一弹,“那到时候!……”
楚天涯轻扬了一下手打断他的话,“我自有安排。”
“好吧……郡主有孕在身,不可承受太大的刺激。主公还是早做安排为妙。”
“我心里有数。”楚天涯喝完了一杯酒,说道,“刘子羽那边怎么样?”
“已经准确妥当。”白诩小声道,“先锋大将杨再兴,会配合岳飞那边祭出第一刀!……余下之事,就看刘子羽临场指挥了。”
“好,先不说了。”楚天涯抬眼四下看了一看,发现官家赵桓与金国的使臣完颜谷神等人,都有意无意的盯着他这边,于是脸上露出笑容拿起酒坏,过去给这些人敬酒了。
白诩也坐回了自己的地方,鬓角不由自主的流下了一丝冷汗。
当晚,洞房之内。
红烛摇曳,美酒香郁。
新郎官楚天涯推门而入,却看到婚床之上坐着两个女人。一个自然是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萧玲珑,另一个,则是她姐姐萧塔不烟。
掩上门,楚天涯走到了二女面前,拿起桌上的两个小酒杯。
“你还不走?”楚天涯突然说道。
萧塔不烟从床上站起来,“飞狐儿有孕在身不能饮酒,我代她与你喝下这杯龙凤交杯酒。”
“不必了,我以茶代酒。”楚天涯转头看着她,眼神奕奕,“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用跟我绕弯子。”
“我!……”萧塔不烟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天涯,你不快来揭了我的红头盖?”萧玲珑说话了。
“对啊,差点忘了大事。”楚天涯笑了一笑放下酒杯,过来要揭萧玲珑的红头盖。
“且慢!”萧塔不烟突然叫道。
“你干什么?”楚天涯有点愠恼。
“我……决定了!”萧塔不烟深深的呼吸,仿佛视死如归一般的说道,“帮你!”
“你确定?”楚天涯略微偏了一下头,质疑的看着她。
“如果你……”萧塔不烟停顿了一下脸上浮起一抹红韵,还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道,“今晚让我留在这洞房之内,我就豁出这一切,帮你!”
萧玲珑的身子轻轻的颤了一颤,但没有作声。
“荒谬!”楚天涯低喝了一声,“如此无礼的话,也亏你这一国之后说得出来?”
“这在契丹族中,并非十分无礼。”萧塔不烟说道,“凡我契丹女子出嫁,家中必然会派女眷送婚,或是姐妹或是婢女,作为嫁妆一同嫁给这个男人。洞房之夜,她们也是可以在场的——今天,我这个辽国的皇后就不做了。我要做我妹妹的陪嫁,你敢要吗?”
“姐姐,你……”萧玲珑有些忍不住了,“你这是何苦?再如何你也不必如此作贱自己。”
“不,我非但没有作贱自己。相反,是在对我自己进行一番救赎。”萧塔不烟转过了身后,背对着二人幽幽的道,“我已经没有了家国,又被自己的男人抛弃和利用。现在,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承认我不要脸,我下贱,我无耻,我想依靠我自己亲妹妹的福荫,而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我没有任何多余的要求,只求你……洛阳王,能要我。哪怕是让我如奴如婢的伺候你与飞狐儿一辈子,我也无怨无悔。”
楚天涯的眉头深深皱起。按他的三观来讲,自己的大姨姐要在洞房之夜主动献身……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但是放在现在的环境来说,于伦理上讲,并非算是什么大事。尤其是萧塔不烟身份特殊,在接下来的行动之中如果有她出手帮忙,成事的机率将大大增加。
楚天涯还在思考的时候,萧玲珑站起了身来,声音有点冰冷的说道:“你们二人究竟有什么密谋?为什么要瞒着我?”
“不是我要瞒你。是他,不让我说。”萧塔不烟说道,“所以我才特意留下来,当着你的面,把这件事情说破。他若同意,我今晚就是他的人,从此与你们休戚与共;他若是不同意,我走出这间房就会立刻被他身边的青卫所杀——我说得对么,洛阳王殿下?”
萧玲珑一挥手自己揭去了红盖头,“天涯,究竟怎么回事?”
楚天涯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坐在了桌边,拿起一杯酒,慢慢的饮。
二女都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嘴里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一个人说话,房间里的气氛接近冰点。
“你跟她说吧!”楚天涯突然开口了,看着萧塔不烟。
萧塔不烟如同触电了一样,浑身惊悸的颤抖,然后眼睛里都流露出狂喜的神sè,“飞狐儿,他答应了——快来,我跟你说!”
她的话刚落音,楚天涯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天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是要去哪里?”萧玲珑在房内急道。
“就在门外,不会走远。”楚天涯深深的吁了一口气,“半个时辰后,我再回来。”
萧塔不烟拉着萧玲珑坐在婚床上,低声窃语的说开了。
楚天涯走到了门外,仰头看去,满天星月。他下意识的朝对面的屋顶看了一眼,然后那里就有个人影站了起来,对他抱拳。
“找一架梯子来,我要上屋顶。”
片刻后,楚天涯上到了婚房对面的屋顶,与朱雀并肩坐在了一起。两人各拉了一个羊皮酒袋,静默无语的对饮。
在近旁护卫的玄武与勾陈,都悄悄的走远了。
朱雀侧着头,静静的看着楚天涯。面具上的两个窟窿里,映出灵动的眼神。
“别动。”楚天涯突然说道,然后伸手,摸向了面具。
朱雀便没有动,任凭楚天涯将她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明月皎皎,清风习习。
一身黑袍长发轻扬的朱雀,露出了她那张倾城倾国的面容。
脸上的那个十字刀痕,不仔细分辨几乎已经难以辨别。
“很好,这刀疤真的快要痊愈了。”楚天涯满意的微笑,“关中第一神医的名号,果然不是吹嘘出来的。”
“你为何要我治好这刀疤?”四下没有了旁人,朱雀也就不再忌讳,直接说道,“你已经有了王妃,难道还需要一个与王妃长得一模一样的近卫么?”
“王妃是王妃,朱雀是朱雀。二者在我心中,都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楚天涯轻声的说道,“而且这一次,你的这张脸恰是可以发挥重大的作用。”
朱雀瞬间恢复了一名“青卫”的神态,抱拳而道:“请主公下令。”
楚天涯伸出双手握住她的拳,轻轻的拍了拍,“我无权下令,我只是请求你帮我一个忙。”
当楚天涯的手握到朱雀的拳上时,她轻轻的颤了一颤,慢慢的收回了手。
“那你说吧!”
楚天涯感激的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接下来的几天里,将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你知道的,王妃有孕在身,经不起波折也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因此我需要你在这几天里,扮作王妃,去做她该做的一切事情。”
“我答应你。”朱雀不假思索的就一口答应了。
楚天涯的眉头略微一拧,“你还是多作考虑吧!……这样做,对你来说太不公平。而且,它会直接触碰到你心中那一块,最不愿意被你触碰的禁地——你向来都十分忌讳被人误认为她的替代品,不是么?”
“有什么不公平的?”朱雀微微一笑,笑容之中有着许多别人永远无法读懂的忧伤与惨淡,她淡然道,“从我用刀割破脸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今生今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答应你。”
“……”楚天涯怔怔的看着她,一时无语。半晌后才挤出一句,“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内疚与自责。因为我知道,我永远给不了你想要的。”
朱雀微然一笑,“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什么?”
“你已经给了。”朱雀仍旧微笑,而且将面具依旧戴在了脸上,“能够被你需要,为你分忧,为你解难,就是我想要的……主公,你该回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