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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玄武     宋枭txt下载     宋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楚天涯随意的挽了下头发披起一件大氅坐在了私宅的大堂上,身前的桌几上还摆着他爱的小米粥与糯米甜点,一边吃,一边听**颂读四方送来的快报。

    “主公,东京的皇差使者到了。是否接见?”**道。

    楚天涯放下粥碗,“可知所来为何?”

    “属下先行探问了一回,说是官家正式赐封主公为河南宣抚司宣抚使,改任张孝纯为京兆府知府,原太原府与河东军上下官员将校皆有封赦。”**道,“但是,朝廷也派来了一个通判。”

    “通判?”楚天涯不由得笑了,“派的谁?”

    通判,说白了就是皇帝派来的“监工”,一般在府与州一级的地方设立。从级别上讲,他算是知府与知州的副手,但由于是皇帝派来的心腹担任一个监工的角sè,因此在地方的直权与影响力并不亚于州府官员。

    眼下的情形,楚天涯不请自来强势“霸占”了洛阳,朝廷显然是被迫承认了这个事实,却也没忘了派个“通判”来插一手。这多少体现了官家与朝廷的不甘心与恼羞成怒,同时也是为了争取留住最后一块“遮羞布”。

    “官家派来的京兆府通判,还是个大熟人。”**也笑了,“当年第一次太原之战时,奉命率领王师前来太原援救的许翰。”

    “许翰?”楚天涯诧异的扬了扬眉毛,“那年太原之战后,他不是被迫辞职归隐了么,难道又被朝廷启用了?”

    “是的。”**答道,“在满朝文武看来,洛阳定是个凶险是非之地,没人敢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心狠歹毒的家伙举荐了刚刚倒了大霉还没死透的许翰,让他来洛阳送死。”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楚某人就真有那么凶残么?”楚天涯笑道,“大宋的州府通判可都不是善茬儿,派到了地方没人敢得罪,从来都是一等一的肥缺。唯独现今的洛阳通判,恐怕的确不是那么好混。不过眼下正是天下携手共同抗金的非常时期,我们总不能把许翰拒之门外……”

    看到楚天涯在沉吟思索,**静默无声的等候他做出决断。

    楚天涯思索了片刻,蓦然道,“军师呢?”

    **上前一些小声道:“至从主公派军师前往小苍山之后,他就一直托病不出。如今到了洛阳,军师只是每天在家养病,谁也不见。”

    “这只白毛狐狸,还跟我矫情了。”楚天涯略微笑了一笑,“安排一下,我亲自去白诩家中拜访。”

    “是,主公。”

    楚天涯想了一想,又道:“叫上郡主和老爷子,跟我同去。”

    “是,主公。”

    午时过后,楚天涯与萧玲珑、何伯等人,带上了几名青卫与虎贲,往白诩家中而去。

    萧玲珑的心情挺复杂,她一直认为,白诩与楚天涯之间出现裂隙,都是由她而起。到现在洛阳正当用人之际,军师白诩却托病不出,她难辞其咎。更何况,白诩还是七星寨的老人,是她的四哥,曾经对她也是多有照顾。如今闹到这般田地,她心中更是自责与失落。

    何伯一席话说到了萧玲珑与楚天涯的心坎上,他道:“牙齿尚且咬到舌头,五根手指也不是一般长短,自己人闹点小别扭,再也正常不过。只要彼此坦承磊落,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楚天涯深以为然。在这一次的太原大撤退中,他的确有些地方没有照顾到白诩的感受。但也是迫于大形势的不得已而为之。反过来,当时如果因为一味的牵就白诩而误了大事,才是真的得不偿失。如今再要修补他与白诩之间的关系,也为时不晚。

    白诩的家座落在安从坊,与楚天涯的家宅隔洛水而望。一行人来到白府门前,看到大门紧闭也没有一个站哨的军士,门前立了一块木牌子“家主疾恙恕不见客”。

    一行人看到这牌子都停住了。楚天涯笑了笑,说道:“白毛狐狸毕竟是读书人,多少有些书生意气。老爷子,有劳你了。”

    何伯也不多话,拐杖与单足在地上一点,轻盈如猫的蹿上了墙头,从里面打开了门。

    楚天涯等人走进去时,方才看到里面慌张的跑出两名小吏前来应声,是白诩的心腹属下,军机处的帮随。

    “拜见主公!”两名小吏迎头就拜,慌张不已,“不知主公大驾光临,属下死罪!”

    “免了。”楚天涯淡然道,“军师呢?”

    “军师,他……”小吏吱唔道,“军师深染风寒极易传染,至今卧床不便见客。”

    “正好,我带来了关中远近闻名的名医,来帮军师治病。”楚天涯道,“朝前引路。”

    “呃……这个……是……”小吏一脸的仓皇,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楚天涯等人看到小吏这副神情,都是心照不宣的明白,白诩肯定没大病。

    沿着一条林荫小径朝府内走了不到百步,楚天涯就看到白诩迎面小跑而来,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脚下的鞋子也是松垮的笈拉着。跑到楚天涯等人面前,白诩一头拜倒以额碰地的直磕头,“属下不知主公亲临,有失远迎,万请主公恕罪!”

    “起来、起来!”楚天涯急忙亲自将白诩扶起,抚着他的手道,“敬谦,至从入洛诸事纷扰,直到今天才来探望于你,还望你不要挂怀。”

    “属下岂敢、岂敢!”白诩真有点诚惶诚恐。

    虽然白诩心中多少是有点不满,也一直都有傲气,暗暗的笃定这次除非主公亲自屈尊来请我,否则我就一直托病不出了。但毕竟主臣有别,待到楚天涯真的亲自来了,他才发觉自己仿佛是有些矫情过头了。如今正是危急用人之际,他身为晋军的军师、楚天涯的左膀右臂却因为个人意气而撂了挑子,这多少还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再加上今天的这阵势的确是非一般的大,除了主公楚天涯,准主母萧玲珑也来了,老爷子都来了。他白诩要是还不知好歹放下书生臭架子,那就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所以现在,白诩的惶恐不安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来,敬谦,我这里请来了关中有名的神医,给你瞧一瞧病。”楚天涯挥了一下手,一名须发灰白的六旬老者背着药箱上前打拱作揖。

    “这……属下岂敢劳烦主公费心。些许小疾,服些汤药不rì即可痊愈了。”白诩连忙道。

    “无妨,先让神医给你开两副药吧!”楚天涯笑眯眯的道,“这些rì子没有你在身边,我就感觉像是残废一般,手脚都不灵便。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那属下……恭敬不如从命了!”白诩只得应诺。再推辞,就真的矫情过头了。

    于是医师和白诩一起进了后堂,把脉开药忙活了半晌。楚天涯等人则是在正堂用茶,静心等候。片刻后,白诩整了衣冠来到正堂,五体投地对楚天涯正拜下来,“小生拜谢主公鸿恩,虽肝脑涂地不足以报之!”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楚天涯云淡风清的微笑上前将他扶起,“原本敬谦卧病,我本不该因为一些俗务前来叨扰。但是有些事情,如果没有敬谦帮忙斟酌,我还真是难以把握火候。眼下就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问敬谦的意思。”

    白诩一听这话,马上就眼睛发亮了。

    之所以有脾气而且矫情撂挑子,还不是因为白诩多有在乎?赋闲的这些rì子,白诩人是闲下来了,可是心却没有一刻闲淡,无时不刻不在关心洛阳的大小事宜。可是他既然“托病不出”了,就不好再去管东管西,因此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眼下楚天涯可是给了他一个大台阶下,主动向他问计。这样的契机他要是还不抓住,那他就真不是那只白毛狐狸神机军师了。

    “请主公示下。”白诩马上道。

    “是这样的。”楚天涯微笑道,“朝廷派来使臣,正式册封我与张孝纯为宣抚使与京兆府知府,却又派了一个通判来插一脚。依你之见,我们该要如何安排这个通判?”

    白诩一听,心中更加明了,这样小事,主公怎么可能无法定夺?这是主公故意找了个茬子来请他重新出山罢了。

    楚天涯这样的做法,也是最大程度的顾及了白诩的颜面,给足了他台阶。白诩心中即是庆幸又是惭愧,连忙道:“小生以为,官家迫不及待的册封主公,是因为东京危急,朝廷急盼主公前去驰援。眼下大宋朝廷无比的重视与仰仗主公,正是主公一飞冲天坐地起价的大好时机。”

    “坐地起价?”楚天涯笑了,“依你之见,我得给朝廷开点条件?”

    “对。”白诩斩钉截铁的道,“朝廷一向仇视河东义军,把我等视为山贼草寇,却又不得不仰仗我等。时值今rì,朝廷册封主公为封疆大吏主理洛阳京兆府的军政大权,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却又派了一个通判来监视,仍是透出一股防范与憎恨的意味。既然事实已经是这样,我等也就不必跟朝廷惺惺作态了,不如索xìng拿出草寇的姿态跟朝廷谈条件!——救驾可以,得有好处。常言道无利不起早,何况是杀人越货的山贼?”

    “哈哈!”楚天涯听了大笑不已。

    倒不是因为白诩这番话说得有多露骨有多有趣,而是——白诩真的是站在他楚天涯的角度与立场,来出谋划策了。

    白诩的潜台词其实就是,我仍是河东义军的人、仍是主公忠实的属下!

    “四哥之语颇为在理。”萧玲珑不失时机的插了一言,“朝廷对我从无恩信,此番火速册封无非是因为东京危机兵临城下。要我十万弟兄替他卖命送死,怎能不给出一点实在的好处?”

    “郡主所言极是。”白诩对萧玲珑拱手拜了一拜,面带微笑。

    他这个表情和眼神,是人都看得明白,是要与萧玲珑“当众和解”。

    “还是四哥高明。”萧玲珑也笑吟吟的回礼。

    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那依军师与郡主之见,我该怎么和朝廷谈条件?”

    “首先,封王。”白诩毫不犹豫的道,“就连童贯那样的鼠辈,花费无数钱粮买回一个燕京都封了王爵,主公有可不可?”

    “说下去。”楚天涯淡然一笑,爵位之类的东西,他真是不在乎。但是,他不在乎并不代表那东西没有用处。相反,在眼下这个战乱之秋人心离丧之时,如果能有名正言顺的王爵,的确是很好办法。就好比当年三国战乱之时汉帝早已是形同虚设,但曹cāo挟天子以令诸侯,便就占据了人心与道义的至高点,这就是实在的好处。

    能够被官家与朝廷正式封为大宋的异姓王,加上占据西京洛阳这样的“风水宝地”,楚天涯想不一鸣惊人也是难事。

    “其二,如果朝廷答应封主公为王,那么官家派来的通判许翰,就不够格。”白诩说道,“少说,也得派个皇子来担任此职,方与主公的身份匹配。”

    白诩此言一出,楚天涯眉宇一扬,萧玲珑与何伯等人皆是心头一震——意外!

    楚天涯看向白诩,只见他眼中jīng光奕奕,顿时心中明了!

    楚天涯与白诩之间,毕竟是最有默契的一对搭档。不必挑破,楚天涯马上就想明白了白诩的深层用意——眼下东京危机,能不能守得住,还是个未知。

    往乐观处想,如果东京最终守住了,那楚天涯就是护国大功臣,挂印封疆赐王爵,就在情理之中。从此以往,无人敢于小觑楚天涯这个远在西京洛阳、手握重兵功高寰宇的王侯。这远比出将入相,牛瓣了不知道多少倍。

    往坏处想,如果东京失守,那么大宋就宣布灭亡了!

    大宋的朝廷虽然没了,但亿万的大宋子民与疆土仍在。这个时候,如果楚天涯能够扶植一位大宋的皇子另立朝廷延续宋祚,那岂不就真的天下归心、众望所归了?

    说白了,白诩是想楚天涯将来有一天能够成为大宋的曹cāo,挟天子以令天下!

    现在,楚天涯不得不佩服白诩深谋远虑。这一步棋着实高妙jīng深,就连他楚天涯也是没有想到的!

    “还有其三么?”楚天涯深呼吸一口,淡然的问。

    “其三,主公既然被封为河南宣抚司宣抚使,除了民生政务之权,还必须拥有统护将帅、督视军旅的兵权。因此,主公必须马上给长安、洛阳及京兆府境内所有州府军镇下发号令,包括西军在内的所有军队指挥权,必须收归主公所有。”白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再次着重重复了一句,“包括西军在内!”

    西军,大宋天下最有战斗力的一只军队,刚刚在折可求与种师中的率领下,前往东京救驾了!

    “很好。很好!!!”楚天涯连赞了两声,心头豁亮拍案而起,“既然朝廷敢封了我这个官,我就敢行使这个权力——刚刚还在和我明争暗斗的西军,现在已经是归属我的麾下!——我马上给折可求与种师中下发军令,他们若是依从,则代表朝廷是真心封我这个官;反之,我就对朝廷不予理会。是这个意思么,敬谦?”

    “主公英明,正是此意。”白诩微微一笑,“西军驻守大宋西疆数十年,骄兵悍将无数,战斗力非比寻常。按朝廷本意,肯定是不想将西军划归给主公统领的;但是主公何不佯装糊涂自作主张的把西军划归麾下?——谁叫西军各军在名义上,都是归属于河南宣抚司呢?朝廷与官家眼下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忽略了这个细节。这是天赐的好处,主公岂能坐失?”

    “很好。看来你这白毛狐狸就算是病了,也胜得过千军万马,谈笑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尽在掌握。”楚天涯满心舒畅的大吁了一口气,上前来拍白诩的肩膀,“好生养病早rì归来。我,怕是一刻也离不得你。”

    “主公错爱,小生受宠若惊!”白诩连忙退后三步拱手弯腰的长拜而下,“些许小疾不足挂齿,小生,明rì即可前往军机处赴任!”

    “萧玲珑!”楚天涯大声唤道。

    萧玲珑站了出来抱拳,“属下在!”

    楚天涯轻拍白诩的肩膀,微笑道:“命你亲自去给你四哥洒扫军机处衙堂,迎请军师复出上任!”

    “属下遵命!!”萧玲珑大声应诺。

    白诩惶恐不已经,“主公、郡主……属下岂敢?”

    “我令即出,绝不更改。”楚天涯眉眼舒展的对白诩笑了一笑,带着众人大步流云的走了。

    白诩快步跟到桅檐下长拜不起,“恭送主公!!”

第257章 驰援东京

    军师白诩复出了。整个洛阳就如同是一台电脑进行了硬件的更新换代与cāo作系统的全面升级,运行得更加快速、平衡、高效。

    楚天涯当然知道白诩的威力与作用。之所以等到今天才去请他出山,也是出于一种上位者的心态。第一,白诩是能干,但心中自有一股书生傲气,自命不凡。如果对他太过的骄宠与倚仗,未免有失偏颇。此前在小苍山时,白诩就或多或少的表现出了一些骄横,在立场上始终不与楚天涯同步。

    再如何能干的属下,不听老板的话,要他何用?

    再者,当然也不能完全的摒弃白诩将他一直放在冷宫之中。就像是熬鹰炼犬一样,让白诩闲置一段时间,饿一饿他。等到他自己耐不住寂寞了再适时的放他出来,他想不竭尽全力去办事也难了。

    出于这样的考虑,楚天涯在到了洛阳好些rì子、根基已稳、大事已定之后,才去叫白诩出山。这无疑向白诩传递了两个能让他胆战心惊的讯号——没有你白诩我们也能干成事;当然,有你更好!

    既被需要,也不是非你莫属,这就是楚天涯的用人之道。

    往往越有才能的人越有傲气。如何在属下的傲气与才干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是楚天涯苦心孤诣要做到的事情。前者有焦文通,现在有白诩。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

    白诩上任之后,像是一台加足了马力的机器,殚jīng竭虑忘我的投入,将整个洛阳的大小军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副军师刘子羽与他的合作也rì渐和谐与完美,两名军师,一个在洛阳军机处坐镇,一个在济源的黄河沿线临战指挥,终于将整个洛阳的防务串连成了一个整体。

    楚天涯终于可以放心了。此前,白诩的工作是由他与孟德来兼任的。现在这一块有了白诩的担纲,楚天涯大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另外一件他必须做的事情。

    ——剑指东京!

    眼下虽然有完颜宗翰的数十万大军凶猛南下,不灭楚氏不回头;但实际上,矛盾的核心仍是在东京那处。如果东京被破大宋灭亡,龟缩于洛阳的楚天涯再如何兵强马壮充其量也就是丧家之犬,迟早被擒被灭。

    当务之急,誓保东京不失!!

    征兵工作,火热进行。从进入洛阳的第一天开始,楚天涯就没有停止过扩充兵马实力。洛郡的府库里有着无数的军械军粮,不用来武装部队,简直就是一种愚蠢。

    直到今天,楚天涯已经征得八万兵马。秦晋之地民风彪野古来就有果劲之风,当年大唐的关陇军事贵族,用的就是这里的兵从而夺取天下,大宋西军的兵源也多半来源于此,因此战斗力非比寻常。楚天涯征来的兵壮,几乎全是清一sè的关西jīng壮大汉。光从兵源上讲,洛阳新军的质量远胜当初的河东义军的新兵质量。

    楚天涯将这些新军与洛郡的禁军、以及晋军进行混编组合,以老带新,新兵的成长非常之快。现如今整个洛阳已经有兵马二十二万余,其中有超过十二万,是楚天涯来到洛阳后新增的力量!

    东京的求救告急文书,如雪片一样的向洛阳飞来。完颜宗望麾下三十万大军,已经完全突破黄河陆续开向东京。虽然大宋南方的各种勤王之师也在不停的开赴东京救驾,但要么远水不及近渴,要么兵力微寡难成气候。目前东京仅凭十余万禁军与城郭御敌,官家与朝臣rì夜之间都是心惊胆战。对于离东京最近那支生力军——楚家军,他们就差求爷爷告nǎinǎi的,肯求楚天涯出兵勤王了!

    按照白诩定下的谋略,楚天涯一边紧急的整顿兵马、筹措粮草准备东征,一边与朝廷讨价还价。一是要朝廷封个王爵,二是要派个皇子来做监军(其实也就是个人质),三是要兵马指挥权。

    官家赵桓和所有的大臣都看到了楚天涯的“狼子野心”。这要是放在以往,马上就是传檄天下骂尽楚天涯,并派大军去征剿他这个“逆臣”了。但是现在,赵桓和大臣们不敢不答应——和城破人亡相比,楚天涯的要求虽然过分但还不至于要命!

    于是,官家赵桓答应了楚天涯的全部要求。

    首先,他把郓王赵楷扔到了洛阳作为“京兆府通判”,也就是交给楚天涯做了人质。

    官家的这一手笔,傻子都看得出来是什么用意。

    郓王赵楷,是先帝赵佶比较宠爱的妃子、王贵妃所生。和现任官家赵桓不同的是,赵楷颇有乃父之父,酷爱书鸟绘画而且颇有造诣,而且颇有几分才气。他曾经匿名参加科考,竟然一路势如破竹的进入殿试而且夺取了头名状元。有一说,郓王赵楷就是史上最有“来头”的状元。

    因此赵佶一直很喜欢他的这个儿子,多次有意废了太子(即现任官家赵桓)而改立赵楷。

    但现在在位的仍是赵桓,赵楷的处境当然就十分的尴尬了。按理说,要不是因为金国来犯外事干扰到了内政,郓王赵楷早该没命了才对。结果是赵桓上任之初,就把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赵楷弄到了凤翔当节度使,就在离洛阳不远的地方。

    恰好楚天涯要一个皇子当“人质”,官家理所当然的把赵楷这个废人和眼中钉扔给了楚天涯——多少有一点以臭肉去打狗的意味。

    这样浅显的道理与明显的用意,楚天涯与白诩不可能看不出来。对于赵楷的到来,他们不约而同的觉得——十分满意!

    赵桓既敷衍了楚天涯、又剪除了眼中钉,这是他的用意;可是楚天涯与白诩却觉得,换作是别的皇子来做通判,还未必有赵楷合适——原因很简单,赵楷与赵桓不是一伙儿的,他心里肯定恨死了那个当上了皇帝的亲哥哥。这样一来,来了洛阳的郓王赵楷,还真是有理由和楚天涯“打成一片”,一同算计他那个官家哥哥!

    这远比扔个泥胎菩样的废物皇子来,有用多了嘛!

    除此之外,官家赵桓也答应了楚天涯的其他要求。金口一开,就封了楚天涯做世袭罔替的“洛阳郡王”,赐封邑于舞阳。这个封号,连外行看了都惊呆——大宋把千年古都、自己的西京都封给了一个异姓王,这可真是砸了血本了!

    同时,朝廷的枢密院正式下文,将河南府一带包括西军各驻地、各军镇的兵权,都交予了楚天涯一并指挥。这也正是楚天涯要求的。

    狮子大开口,就一口吃了个饱。

    原本,就算朝廷不给这些东西,楚天涯也是肯定要挥师东进的。现在不过是搭上了一个顺手便宜,何乐而不为?

    于是,楚天涯决定,不rì亲自挥师,东征驰援东京,去会一会传说中的、比完颜宗翰还要厉害的金国二太子、东路军统帅,完颜宗望!

    其实在这问题上,洛阳内部有很大的争议。眼下就有完颜宗翰的数十万大军压顶而来,洛阳的防务十分吃紧。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还要抽调兵马去战东京,任谁也要捏一把汗。但是楚天涯极立坚持,就算是丢了洛阳再挪一次窝甚至流浪江湖去,也不能坐视东京灭亡。

    刚刚复出的白诩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在这样的大事大非面前再次与楚天涯做对,于是,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无奈,他都表示支持楚天涯的决定;孟德更不必说,就算楚天涯要上天揽月、下海擒龙,他也会誓死相随。剩下的焦文通、刘子羽等头领,也陆续被楚天涯说服。其他的大小头领,也就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了。

    在留守大将的选择上,楚天涯煞费了一番苦心。

    白诩是肯定要留下的。要对付完颜宗翰与时立爱,少了他绝对不行。剩下的,就是要另外挑一个统兵打仗、临战指挥的大将。孟德的为人很可靠,但他在指挥做战方面并不十分出sè。焦文通在能力上绝对没问题,但是他的个xìng很有可能让他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最后挑来捡去,楚天涯只好将眼光落在了一名新人头上——副军师,刘子羽!

    刘子羽初来乍道身无寸功,就被楚天涯钦点为五大军机头领之一、副军师,本已是是破格提拔。现在他还没有足够的威望,下面的各大头领哪一个都比他更有资历,不少人对他心中不服。

    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楚天涯是拿出了莫大的勇气——不亚于当年刘备攻吴之时,吴主孙权破格启用书生陆逊担任都督挂帅。

    果然,当楚天涯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上下一片质疑之声。连焦文通、孟德和萧玲珑,都感觉到了诧异。

    但是楚天涯主意已经定,他也没有时间在留守人选的问题上磨叽了——号令一下,立刻执行。即rì起,刘子羽接掌全权,代主公号令行事;白诩任军师,从旁辅佐参赞军机大事;孟德留守洛郡城中配合知府张孝纯主理后勤。

    当然,新来的京兆府通判、郓王赵楷,则是被高高的贡起,成了洛阳郡“理论上”的最高掌权者——傀儡旗帜。

    楚天涯点起了他的亲勋虎贲骑兵另有四万大军共计八万人马,用焦文通为开路先锋,马扩与王荀为大将,汤盎与阿奴为亲勋护卫,另有青卫十一名,即刻挥师,驰援东京!

    唯一留下的青卫,就是何伯。

    老头子上了年纪不堪远征是一回事,他留下来,意义其实很重大。楚天涯派他去“保护”郓王赵楷,一来可以确保这一面傀儡旗帜的绝对安全,二来,老爷子也可算是一枚不显山不露水的定海神针。他虽然从不直接干预政事与军务,但是万一刘子羽和白诩、孟德以及张孝纯之间有所争论,或是别的变故,老爷子就能发挥神奇的效力。

    因为谁都知道,主公楚天涯把何伯当作自己的半个父亲、老师和智囊。他虽然没有任何职务,但他的辈份比谁的都大!

    总算是万事俱备。

    顺着一场东风,楚天涯亲率八万雄兵东征而去,麾旌直指大宋dì dū——东京汴梁!

第258章 英雄会

    楚天涯出发了,追星逐月rì夜兼程。

    其实,关注楚天涯动向的除了金国的敌人与大宋的朝廷,还有许多其他的人物。比如说,从各地蜂拥而来的“勤王义军”。

    在以往,这许多股义军都和从前的七星寨、青云堡一样,是山贼土匪或是水贼绿枭。如今国家危亡全族抗金,这些人都扛着一面“义”字大旗前来东京勤王。

    不管是出于抗金救民的真心还是捞取好处的假意,东京附近聚集了十几路这样的义军,人数多寡不一,少则一两千多则七八万。他们零散的聚集在东京近郊,或与金兵游击对抗,或听命于朝廷的号令扼守险要关隘,的确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一度也让完颜宗望十分的恼火。

    但这些军队也有一些弊端,那就是他们毕竟不是正规的军队,也没有像河东义军那样的严明军纪。他们一面对抗金兵干了好事,也没忘了打家劫舍弄些军粮、欺男霸女的干些坏事。

    在这种非常时期,对于他们的混水摸鱼,朝廷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既不想管,也是想管也管不来。

    于是东京一带,真正是兵荒马乱。除了金兵为祸,也有“义军”捣蛋。

    这十几路义军一边积极的活动,一边翘首观望洛阳方向——密切注意这天下第一号响马楚天涯的动静。

    原因很简单,东京的十几路义军,鱼龙混杂一盘散沙,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彼此内斗与抬杠甚至闹出刀兵之事也属司空见惯。朝廷倒是想把这伙人捻成一股绳统一管理与号令,但是并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让这些人心服。对于朝廷的号令,众义军们也是口服心不服,阳奉而yīn违。

    于是,朝廷盼望楚天涯能够力压群雄,将东京城外的所有义军统一起来,共同抗金救驾;十几路义军当中,不乏有人真心是要抗金救国,也希望有个人能够挺身而出率领他们这些人,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当然,也有一些成心是来混水摸鱼的货sè,心里就在担心,万一那个“山贼王爷”来了东京,会不会大口一张就把咱们这些人给吃掉?

    因此,楚天涯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了东京这里所有人的人心。

    直到确定消息,说洛阳郡王楚天涯真的率领“二十万大军(诈称)”前来驰援东京了,官家与朝臣、百姓还都吁了一口气。十几路义军,也是各怀心思起落不定。

    众义军当中,兵力最强的一股,当属淮南曹成。在楚天涯来之前,众义军当中能与他抗衡的,已经是少之又少。他凭借最强的兵力,隐约有“领袖群伦”之意。但是其他的义军头领也都不是吃素的,各自为霸一方为何要听你的颐指气使?因此关系闹得很僵,明争暗斗往来不绝。

    曹成,还没有楚天涯那样的“绝对实力”与“绝对名望”,让所有的义军心服口服。

    现在楚天涯就快来了,义军当中第一个心中忐忑不安的,自然就是曹成。他召集了几个心腹rì夜商议,以应付楚天涯的到来。原本他想一走了之,但这样做的话无异于丢尽了“义气”二字。混绿林道上的没了义气,今后还如何立足?但是曹成又不想被楚天涯吞并或是比去了威风,因此煞费心神苦苦研究,最终决定——先发制人主动示好,就算比不过楚天涯,也好歹在众义军当中夺个“第二”的位置!

    于是,在楚天涯到达东京之前,曹成请来了东京的高官、召集了其他各种义军的头领,提议要去主动“迎请洛阳王”,以示对他的尊贵。

    这一明目张明的吹须拍马之举,为许多刚直之士所不耻。原本曹成也是一方之枭雄,他也不想这么干。但唯今之际骑虎难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在曹成的威逼利诱与全力促成之下,朝廷与各路义军勉强达成共识——出迎洛阳王!

    这在现在,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毕竟此前金国十几万人马已经把东京围了个水泄不通,各路勤王之师好不容易打开几个缺口让金国的包围圈有所松动,朝廷的号令才能发布到天下各地。但是现在,金国仍然对东京呈包围之势,危机四伏。

    迎请洛阳王楚天涯的事情,肯定不能大张旗鼓搞得天下皆知。

    于是,曹成暗与其他各路义军的头领,各自带上一些心腹亲卫乔装改扮之后,秘密来到东京以西一百三十多里的榆木岭,先派了信使去与楚天涯联系,然后他们一行人等隐蔽起来,静候楚天涯的大军。

    正在催军疾行的楚天涯,收到了曹成的来信,不由得婉尔一笑。

    “这个曹成有意思,生怕我楚某人去了东京,是要抢他碗里的羹汤。”楚天涯对身边的焦文通笑道,“二哥,我该如何回复?”

    焦文通也抚髯而笑,“燕雀之心,度鸿鹄之腹。主公大可以不必理会,只管去救驾勤王便了!”

    “道理是这样没错。楚某人自然没心思跟他曹成抢什么义军同盟首领之位;但是去了东京,那里也有十几万义军人马。如能借助他们之力,也不失为一件幸事;就算不能借力,也不可让他们成为掣肘。”楚天涯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我觉得,还是敷衍一下他们为好——前方榆木岭,曹成说在那里设宴款待于我,召开一个十三路义军英雄大会。有趣,我便去一趟,料也无妨!”

    “主公何须为这些杂鱼耽误了行程?”焦文通凤眼斜睨甚是不屑,“此等肖小,还不配与主公并肩而论。就让焦某去会一会他们即可,主公不必停留,只管杀向东京!”

    “无妨,误不了几盏茶的时间。”楚天涯微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等初来乍道,先礼后兵也是应当。先给他们几分薄面吧,不然,曹成面子上挂不掉,今后背底里使个坏,也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焦文通一听有理,于是点了点头,“主公思虑周全,属下无话可说。主公若往,需带足人手,谨防小人使坏!”

    “有青卫和虎贲同行,二哥尽管放心。”楚天涯微笑道,“就请二哥领军先行一步,我马上跟来。”

    “属下领命!”

    榆木岭,离官道有三十多里,是一处比较原始的深山当中的一道隐蔽山岭。楚天涯离开了大军,只带了萧玲珑等青卫和百余虎贲及近前大将阿奴,一行人进了山岭。

    “主公,此处地形险恶,若有埋伏,恐难逃脱。”阿奴职责所在,提醒楚天涯道,“主公,不如三思而后行。”

    楚天涯笑道:“我就是山贼,岂会在山里吃亏?料也无妨,那些人没理由害我!”

    一句话把随行的青卫人等都逗笑了。

    萧玲珑道:“是,咱们主公非但是山贼,还是山贼里的王者。连大宋朝廷都封他为王爷了!”

    “哈哈——”众人再次大笑。

    惊起了一群飞鸟。

    不远处的山头上,曹成与几名头领居高临下远远的搭沿而望,早就看到了楚天涯一行人。看到惊天飞起的惊鸟又听到这一阵大笑,曹成等人心里一阵阵突。

    “这个姓楚的,气魄倒是非凡。”有人道,“如此凶险之地他说来就来,还如此大笑。莫不是在欺我无人?”

    “不可造次。”曹成的脸皮紧绷,眼中更是冷光奕奕,“姓楚的不是泛泛之辈,连童贯、完颜宗翰这样的狠角sè都相继栽在他手中,可不全是因为他的运气好。据我所知,他的手下有一批近卫,名曰‘青卫’。这是一群鬼神莫测、有通天遁地之能的奇人!——当初真定一役,楚天涯仅派出两名青卫,就把真定捅了个底朝天。谁能肯定,现在没有他的青卫躲在暗中,将冷嗖嗖的毒箭对准了我们?”

    一席话,说得他身边的众多混迹绿林、刀头舔血的莽汉子都有些脖子发凉,不少人下意识的四下观望,怕是真的会有人在暗中埋伏。

    “哼!——”

    就在所有人都有些紧张的时候,有一个人发出了不屑的冷哼之声。

    众人看向他,不由得眉头一皱。

    那是一个年仅二十多岁、但是身材异常挺拔高大的武士,披一身金sè的铜甲,头顶红缨腰悬长刀,身边还插着一挺丈许长的方天画戟。

    此时,他一对铜铃般的眼睛里满是寒光,脸上一点也不掩饰的全是冷笑与不屑。

    “你何故冷知?”曹成略有一些不满的问道。

    众头领也都静观其变,看这个青年如何回答。

    “主公。”青年抱了一下拳,铿锵声声的道,“属下是笑楚天涯那rǔ臭未干的小儿,白捡了河东大红袍关山关大侠的一副家业,然后沐猴而冠的称霸一方。如今却又勒索朝廷得封王爵——实乃卑鄙小人、窃国之贼,不足与之为伍!”

    听了这话,包括曹成在内,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死瞪着那名青年!

    曹成瞪着那青年看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我倒是忘了,你曾经就是河东七星寨的人。关山关大侠,是你最为仰慕之人……杨再兴,若是见了楚天涯,你当如何?”

    “只要主公一声令下,杨某即刻便能取他首级!!”

    杨再兴,声声如奔雷!!

第259章 故人重逢

    杨再兴这嗓子一吼下来,曹成等人几乎看到一股有形的气浪从他身上奔薄而出,周遭都起了一阵旋风。

    不少人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传说,杀人太多的人,身上自有一股煞气。这股煞气,能让蛇鼠远遁,能令鬼神失sè。

    杨再兴,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但凛凛威躯早有一股杀气在四下奔腾,让他身边的人都感觉到十分的压抑。

    曹成看着自己这个手下,都有点心惊肉跳。

    杨再兴跟他的时间并不长久。据说他是杨家将、杨老令公的后人,早前曾在河东太原一带,与关山、焦文通等鼎鼎大名的绿林豪杰一起,聚啸山林制霸一方。后来因为与焦文通不和再加上老母病重,杨再兴便回归了故里。

    曹成是杨再兴的同乡,久闻杨再兴之大名。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招致麾下。结果,杨再兴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曹成由最初的一拨剪径强贼,迅速吞并了附近的许多山寨响马,发展到六七万人之多。曹成敢发誓,他有生以来、甚至在书本传说之中,都没有见过像杨再兴如此勇猛之人。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便如探囊取物,这种只在瓦肆评书中出现的桥断,杨再兴干过不止一次了。以至于到了后来,敢于曹成争锋的山贼路霸只要听说是杨再兴领兵而来,全都吓得屎尿齐出不战而降!

    曹成自己都在许多场合毫不讳言的说,他能有今rì之势,一半的功劳要归于杨再兴这员盖世虎将!

    如今,曹成已经是江淮一带最大的强贼,连官府也拿他没有奈何。隐约便有了追赶当年方腊的气象。

    但正因为有了方腊的前车之鉴,曹成没有得意忘形。他一边圆滑的处理他与官府、军队之间的微妙关系,一边四下招兵马买,静待天时。

    好不容易等到宋金两国正式宣战,天下大乱正是英雄辈之时,曹成卯足了心力要干一番大事。此次进京勤王救驾,曹成便是谋定而后动,想趁此机会捞足资本一飞冲天,最好是像当年的曹孟德救驾那样,落得个“挟天子而令诸候”最是划算。再不济,博一个勤王救驾之功,封候拜相也是好的。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远在太原的另一个大响马楚天涯,没来由的逃到了洛阳圈地为王,如今也打着旗帜来东京救驾了。曹成既然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自知之明肯定是有的——他自忖,无论是兵马实力、人才优劣还是名声广远,都比不上楚天涯。

    如果楚天涯来到东京,诸路义军肯定是唯楚天涯马首是瞻。曹成的jīng明就在于,他知道自己压不住楚天涯,那就图个伸手不打笑脸人,主动向楚天涯示好。好歹自己手下有七八万兵马,两股最大的义军合兵一处共同勤王救驾,胜率大增。到时分功受勋,还能少了他曹成的份么?

    ……

    可是一介武夫杨再兴并不懂这些。他张口就要杀了楚天涯……曹成都不知道骂他什么好!

    “曹帅,楚天涯他们来了。”近旁有人道。

    杨再兴虎目一凛,将插在身边的方天画戟拔起绰在了手中。

    “不可造次!”曹成有点恼火的喝道,“再兴,楚天涯是我们请来的客人,就算你与他有仇隙,也不可在今rì计较!”

    杨再兴生吞了一口怨气,怒目而瞪道:“属下与他并无仇隙。属下只恨他害死了关大哥,还败光了七星寨的基业!”

    曹成一听这话,心里一股妒火腾腾的就暗冒了出来,牙齿都咬得发出了骨骨的声音。

    “再兴,曹某待你如何?”

    杨再兴一愣,“主公待我,恩重如山、亲如兄弟!”

    “那你为何只念着关山、只想着七星寨,却从不把曹某之事放在心中?”曹成平静的说,可是字字诛心冷气森森,“楚天涯,杀不得。他现在是我们的友军,要一同抗金救驾。再者,是我请他来的;现在你杀了他,岂不令天下英雄笑话我曹某人用鸿门宴来妒杀好汉?”

    杨再兴轻吁了一口气,别过脸去,“属下知错……今rì,便暂且饶他不死!”

    “哎……”曹成由衷的叹息了一声,心说,再兴勇冠三军无人可及,但终究有些桀骜不驯,并对我口服心不服……事到如今,他仍是人在江淮,心在太行啊!

    楚天涯一行人,缓缓走在崎岖的山道之上,望榆山岭而去。

    玄武与勾陈等几名青卫,早已先行一步潜入密林之中,刺探情况排除危险。沿路留下青卫专用的记号,给楚天涯回报信息。

    “主公,曹成等人便在前方山头之上。”**查看了路上的记号,指着前方对楚天涯报说,“那里便是榆木岭了。”

    “看来并无危险。”楚天涯淡淡一笑,“曹成也是聚啸江淮称霸一方的枭雄,好歹会讲个义气。”

    萧玲珑淡然道:“河东与他素无往来,没来由的请主公前来赴会,多半没什么好事。还是多加提防。”

    “他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先下手为强,想争个义军同盟的好座次。”楚天涯无奈的笑了一笑,“战况如火,我本是没空理会于他。但是异心的盟友会比凶猛的敌人更加致命,我不得不亲自来会他一会。”

    萧玲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倒是在理。”

    正说着,前方奔来数骑,打着黑sè的玄水战旗,上书一个“曹”字。

    “主公,曹成亲自下山来迎了。”

    楚天涯眯着眼睛朝前看,一串烟尘,来者十余骑,骑术倒是不俗。

    玄武与勾陈同时的蓦然勒马上前一步,“有杀气!”

    众人心中一凛!

    玄武与勾陈,就是这天下最顶尖的杀手,没有谁比他们对“杀气”更加熟悉。

    楚天涯眉头一皱,“怎么会?”

    十大青卫一同上前围在了楚天涯与萧玲珑的身边。阿奴站到最前,将楚字大旗高高扬起,众虎贲骑都已做好了刀剑出鞘的战斗准备。

    “好浓烈的杀气……对方人中,有高手!”玄武沉声道,眼中jīng光四shè。

    楚天涯深吸一口气,大喝道:“散开!!!”

    阿奴与虎贲及众青卫不约而同的一怔。

    “我等百余人,对方不过十数人,还用摆出这样的阵势么?”楚天涯道,“莫让道上的好汉,笑话我楚某人是胆小如鼠之辈!”

    众人只得散了开来,楚天涯勒马上前,只有萧玲珑跟随于旁。

    曹成等人跑到近前放慢了马速,然后不约而同的在道旁下马,一同抱拳而立,“江淮曹成,与诸路勤王义军首领,共迎洛阳王大驾!”

    “客气。”楚天涯便翻身下了马准备上前回礼。

    玄武与勾陈的两双眼睛早已经瞪死了曹成身后那名杀气四shè的金甲青年,越看越觉得此人危险无比,而且对主公心怀杀机!

    二人哪敢怠慢,看到楚天涯上前,便顾不得楚天涯的号令了左右跟了上去。每走近一步,玄武与勾陈就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一股浓烈之极的煞气,竟让他们有了想要拔剑的冲动!

    楚天涯与曹成都感受到了这其中的微妙与紧张,不约而同的回瞪看他们的属下。

    “杨六哥?!”

    蓦然,萧玲珑发出了一声惊诧的呼喊,然后匆忙跳下了马朝前走去,“是杨六哥?!”

    杨再兴也恍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身着玫瑰战甲迎面走来之人。此前他一门心思只盯着楚天涯,现在这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名女子、而且还是七星寨的故人!

    “萧郡主?!”杨再兴不可思议的发出了惊叹之声。

    曹成眉头一凛,“故人?”

    杨再兴点了点头,“是。”

    这一问一答,站在中间的楚天涯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萧玲珑走到他身边递了一个眼神,更是让他明白——眼前这个高大挺拔杀气四shè的金甲青年,就是当年出走七星寨的六头领,武力第一无人可及的武曲星君,杨再兴!

    杨再兴看到萧玲珑站在了楚天涯的身边,二人眼波流转颇有默契,不由得心中一阵阵暗暗吃惊:萧郡主出身显赫贵不可言,岂不说她眼高于顶,而且他早已是有心爱之人。但看眼前之景……她分明和这个姓楚的小子关系暖昧,亲密无间。

    这怎么可能?!

    关大哥死于官府逼迫,楚天涯有不可托卸之责任;按理说,七星寨众豪杰理当将楚天涯视为仇敌才对。薛玉等人被他欺骗蒙蔽倒也罢了,焦文通这样心比天高不可一世的人,也甘心沦为他的鹰犬……现在,就连萧郡主也与他站在了一起!

    “这个楚天涯,究竟何德何能?……莫非他,会妖术?”杨再兴左右看着楚天涯与萧玲珑,心中左右猜测翻腾不已。

    楚天涯深看了杨再兴一眼,jīng准的眼力一下就看出了他心中的愤恨与迷惑。但眼下明显不是叙旧的好场合,他淡然一笑,若无其事的上前抱了抱拳,“楚某来迟,还请诸位英雄不要见责!”

    “岂敢!”曹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下抱拳一笑,“洛阳王能够屈尊来到这样的荒山野岭与我等草莽相会,已是莫大的胸怀与慷慨——酒宴已备,王爷,请!”

    曹成一口一声的“洛阳王”、“王爷”,恨不得将楚天涯捧上了天去,巴结讨好之意跃然纸上。

    楚天涯既不矫情也不傲慢,淡然一笑道,“曹帅,各位英雄好汉,请!”

    短短的几句寒暄之后,众人再次上马登上了榆木岭。曹成早有准备在这里设下了一些简单的水酒果子,还拉起了一个行军帐篷,当作议事之所。

    时间紧迫非比寻常,楚天涯与曹成及诸路义军的首领进了帐蓬,也没有过多的延误,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曹成道,“王爷此来,东京各路义军就有了主心骨。曹某不才,早已事先约会诸路义军首领草议,想推选王爷为十三路义军盟主,领导我等共抗金贼,护国救民。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曹成刚说完,其他所有的头领就都眼巴巴的看着楚天涯。

    楚天涯淡然的环视了在座众人一眼,微然一笑,只说了一个字,“好!”

    曹成等人不约而同的心中一惊——他竟答得如此爽快?……他难道不应该先行谦虚推诿几回,再在我等的强力推举之下,不得已而“忝居此位”么?

    “诸位英雄好汉莫要笑话。楚某行事,向来如此。”楚天涯站了起来,环环抱了一拳说道,“时间紧迫,楚某不想说一句废话。既然曹帅与诸位好汉看得起,那楚某人就担任这个盟主之位。同时,楚某就请曹帅担任副盟主,与我一同领袖十三路义军,抗金救国。其他各路头领,按兵力多寡分排座次。rì后,再按功劳大小论功行赏。时间仓促,军令法度之类的来不及规划与制定了。楚某建议,暂时就按晋军的军令行事。诸位意下如何?”

    曹成心里突突的跳了起来:这小子果然名不虚传,雷厉风行、手段刁钻!……原本我们只是想让他挂个虚名当这个盟主,顶起大梁之后,我们才大树底下好乘凉。他倒好,要在义军同盟之中推行他的军令法规。那不就是等于,一切他说了算、我们真的要受他制约了么?!……万一有个不慎我们这些头领有人触犯了军法,岂不是还要被他砍头?

    “混蛋!”曹成等人心中,不约而同的骂了这一声。

    但没有一个人骂出声来。

    楚天涯自然是看出了他们心中的不满,仍是淡然的微笑,“如果诸位不同意楚某的提议,那楚某做不来这个盟主。向来都是国不可无法、军不可无令。没有严明的纪律与号令,数目再庞大的军队也只是一盘散沙,逢战必败。”

    曹成等人听了,默默无言。

    “如果诸位不想被晋军的军法所约束,大可以走。”楚天涯的表情冷漠了一些,“勤王救驾之事……楚某一人,则可!”

    最后这句话,将曹成和诸头领心中的火气一下就点燃了。

    “姓楚的,你不过是个刚刚出道的黄口小儿,莫要太过猖狂!!”马上有脾气粗暴的头领怒吼,“你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我等就早已……”

    这句话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股血雾就朝上喷出,洒花了帐蓬的顶子。

    喊话之人浑身抽搐的翻倒在地,头胪滚到了一边。

第260章 杀鸡儆猴

    在楚天涯与曹成等人之间,站了一名青衣剑客,剑尖指地,滴血。

    “犯我主公者,死!”

    玄武声如冰块。

    曹成等人眼睛发直,心中是怒火与寒意一同在交织,噤若寒蝉。

    “放肆!!!”楚天涯大怒,“此乃盟军首领,你竟敢杀之!!——来人,拖下去砍了!”

    “属下知错,自行了断!”玄武二话不说,挥剑就去抹脖子。

    “岂慢!!”曹成大吼一声慌忙上前拉住玄武,连忙又上前来对楚天涯抱拳,“王爷息怒!……杜老八不识时务公然冒犯王爷,合当死罪!王爷爱将护主心切一时错手杀了他,虽有微过,但更有大功,奈何重罚?还请王爷看在曹某的薄面上,饶他xìng命!”

    楚天涯脸皮紧绷目如寒电的瞥了玄武一眼,“还不谢过曹帅?”

    “小人谢曹帅搭救之恩、主公不杀之恩!”

    “滚!!!”

    玄武出去了。

    帐蓬里比之前少了一个人,多了一大滩血,和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现在曹成等人明白了。楚天涯不仅有实力,而且心够狠。这个盟主他是当定了,顺之者昌逆之者王的姿态,也是一开始就摆得相当分明了。

    可以想像,在与金国誓死决战之前,楚天涯先要收拾的是东京各路义军之中,不服他号令之人!——不管他是谁!

    此时曹成心中还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楚天涯的青卫一瞬间就杀进了帐蓬,取人首级只在探囊取物之间……我的杨再兴呢?!!

    就在帐蓬里刀光剑影血溅三尺的时候,杨再兴却被萧玲珑拉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六哥,你看小妹是会说谎之人么?”萧玲珑说道,“先前发生的事情,的确便如小妹所说,楚天涯非但从来没有算计过关大哥,还与他是莫逆之交。关大哥临终之时还留有遗言,要请楚天涯回来接掌七星寨。”

    “我不信。”杨再兴面如寒霜,“郡主,换作是以往,杨某绝对没理由怀疑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是现在……我看得出来,你与楚天涯的关系已经是非比一般。你帮他掩饰说谎,只在情理之中。我至死也不会相信,关大哥那样顶天立地的好汉会轻生自刎。更加不会相信,白诩、焦文通那样的人,会心甘情愿受楚天涯所驱使——此人,定是废尽了心机、耍尽了手段,才骗取了你们的信任!”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那小妹也就不想再多言了。”萧玲珑叹息了一声,对杨再兴抱了抱拳,说道,“六哥,曹成终究难成大器。楚天涯,才是值得你追随的明主。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也不指望你马上就会跟我们走。但是我今天就把这句话撂在这里了。终有一rì,你自己会明白的。”

    “当年我因为与焦文通不和被迫离开七星寨,已经背叛了一次关大哥。”杨再兴冷冷的道,“忠臣不事二主,我不会再背叛曹帅!……你走吧!念在往rì情份之上,我今rì并不为难楚天涯。假使他rì在战场之上兵戎相见。职责所在各事其主,萧郡主,就莫要怪杨某人六亲不认了!”

    “哎……”萧玲珑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正待要走,突然心中一亮,说道,“杨六哥可还记得,当年是谁传你失落多年的‘杨家枪’枪法?”

    “自然记得,是陈老前辈。”杨再兴淡然道,“我与他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

    “他现在就在洛阳。”萧玲珑说道,“如果你信不过小妹,信不过焦二哥和薛玉这所有的人,总该信得过他吧?……有空,你去找他问个始末情由。一切,自然明了。”

    杨再兴略微一惊,“当年方腊失势陈老前辈满门被诛……他竟然没死?”

    “他非但没死,还在楚天涯家中住了好多年。现在,他与楚天涯情同父子,一直在帮助楚天涯。”萧玲珑说道,“从诛杀童贯开始,但今天的救驾东京,楚天涯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的?……杨六哥,你怎么能只相信自己的一己猜测,而不相信这所有的人呢?难道我们全都合伙了要欺骗你吗?”

    杨再兴无语以对,心中猜测不休的暗道:这个楚天涯,当真邪门了!……太原的王禀父子,七星寨的豪杰,青云堡的孟德,再加上萧郡主、陈老前辈,全都向着他!……此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正在这时,有几名骑卒跑到密林附近大声呼喊杨再兴的名字。

    杨再兴深看了萧玲珑一眼,大步走了。

    “杨将军,帐中有变——楚天涯杀人了!”

    “什么?!”杨再兴大惊,怒吼道,“楚天涯,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将我骗开,却来谋害我家主公!”

    林中的萧玲珑心中也是一惊:不会吧?!

    杨再兴怒吼了两声,拔剑就朝帐蓬那边狂奔而去。正跑到帐蓬附近时,却看到楚天涯与曹成并肩走了出来,非但是神sè轻松,还谈笑风生。

    杨再兴杀气腾腾的跑到近前,楚天涯的青卫下就将他拦住了。

    “呵——曹帅,你家樊哙救驾的来了!”楚天涯笑道。

    曹成的脸sè顿时尴尬无比,苦笑道:“王爷取笑了。此非鸿门宴,要什么樊哙?……杨再兴,你因何卤莽冲撞王爷?”

    “还不退下?”楚天涯对青卫下令。

    玄武等人依令退开,冷冷的看着杨再兴。

    杨再兴总算吁了一口气,上前道了个错,便站在了曹成身边再也不肯离开半步。

    再花费了一些时间谈了若干细则之后,楚天涯与曹成等人便各分其道,回自己的军队了。临行之时众头领约定,三rì之后在东京城西四十里的梧桐原合兵一处举行誓师,与金兵决战。

    楚天涯杀了一个不知死活敢当出头鸟的小头领,那人的手下肯定会要报仇。曹成心里琢磨,这种“擦屁股”的小事就应该是他帮楚天涯干了才合适,好歹也算是一件“进献之礼”,将来能让他在盟军里的位置更加巩固。

    于是曹成毫不犹豫的派出了杨再兴,将那个丢了脑袋的小头领的部曲收拾个干净。除了个别可有可无愿意归顺曹成的小杂鱼,大半人都下去陪他们的头领了!

    楚天涯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心中越发觉得曹成这个人,不仅有心机,而且够狠辣。难怪他能聚啸江淮,拉起一票七八万的人马。

    这个对手,倒是不容小觑。

    何况他手下,还有一个战神虎将,杨再兴!

    “你跟他聊得怎么样?”归程之时,楚天涯就问萧玲珑。

    萧玲珑摇了摇头,“也不知曹成给杨再兴灌过什么迷药,杨再兴一门心思跟定了曹成。而且他与关山的感情极是深笃。得闻关山之死,你又占据了关山留下的基业,他便恨上了你。无论我怎么说,他始终认定是你害死了关山、霸占了七星寨。”

    楚天涯听了,非但不忧,反而笑了。

    萧玲珑纳闷了,“杨再兴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盖世虎将,你眼看着就与之失之交臂、还有可能结下仇隙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当然要笑,为何不笑?”楚天涯笑道,“杨再兴有这样的反应,越发证明他是一个重情重义、而且忠心耿耿之人。他越恨我,就代表他对关山、对七星寨的感情越深。现在我已经可以判断,他追随曹成肯定是有难言之隐衷。因为他的心思,仍是一刻也没有离开七星寨——你说,这难道不值得欢喜么?”

    萧玲珑一听,恍然大悟,“你是说,杨再兴还是向着七星寨、只是迫于无奈才委身于曹成的?”

    “虽不敢肯定,但我有理由这样认为。”楚天涯微笑道,“曹成虽然有心机、有手腕,但不是真豪杰、大英雄。他还不配杨再兴这样的盖世虎将为他出生入死。终有一rì,杨再兴是肯定要离开曹成的。小庙贡不下大佛,天大的道理还看不明白?”

    萧玲珑笑了,“你这里倒是有一方大庙。就怕,他杨再兴不愿意来。”

    “再说吧!”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当务之急,是解了东京之危,别让我们大宋的这个豆腐朝廷被金国一锅端了。余下的事情,都好办!”

第261章 巧借圣旨

    焦文通领兵先行一步,啸骑的机动能力非比一般,早早便到了梧桐原,先摆开迎敌之势立下营寨,扎稳了脚跟,然后派快马回报楚天涯。

    楚天涯命大军就驻扎在梧桐原,此处离东京尚有四十里,抵处黄河沟壑丛生,地势又是西高东低颇多山岗阻滞,不利金国骑兵由东向西对此发动突袭更无从包围,地形易守难攻。而且此地,就是事先约定的,和曹成等十余路义军的合盟之处。

    “龙翔几天凤栖梧桐。此处,定是主公成就大业之地。”焦文通登高而眺,望一片苍茫原野与滔滔黄河,不由得心中感慨,“大哥,小弟现在信服于你了。你的眼光没有错。楚天涯,的确是可以成就大事之人……遥想当初,七星寨虽然兵强马壮,但只能是一方山贼草寇。楚天涯接掌不过两年,我等已经剑指东京马踏中原……后生可畏,前程无量啊!”

    当晚,楚天涯就率领余下后部,抵达了梧桐原。焦文通办事果利,早已扎好了营寨,一切准备就绪。曹成等各种头领也派了哨马先行回报,说各路人马已陆续向梧桐原集结,相信两rì之内就可全部到达。

    “朝廷派人来了么?”楚天涯方才坐定,就问。

    “尚未。”焦文通答道,“主公,属下觉得,眼下不需要朝廷的指手划脚,我们反而更加方便行事。”

    “二哥高见。朝廷上那群不知军事的家伙,偏爱指手划脚。”楚天涯笑道,“但是我们既然到了东京,就该要里应外合,才能力保击退金贼。其实光从军事上讲,完颜宗望虽有三十万大军而且战几非凡,但他们孤军深入远来疲惫,想要硬生生的吃掉整个东京,并不容易。怕就怕,我们的堡垒从内部被攻破。”

    焦文通恍然而悟,说道:“主公是担心,官家或是投降派的大臣,在关键的时候因为胆怯与**,而做出退让,从而导致整场战役的失利?”

    “没错。”楚天涯说道,“其实大宋国富民强,兵力不俗,女真本不敢小视。但我们的朝廷实在太过胆懦与**,屡屡自毁长城自甘认输。现在数十万大军齐集于东京,当可称为一场‘国战’。楚某人虽然能做些主张,但主要的立场还是处决于朝廷那边。此战之胜负,不全在于战场,更多处决于朝廷的决策。因此,我们非但要拼尽全力的打好仗,还不能忽视了朝廷的反应与动向。”

    “主公高见,属下拜服……”焦文通心甘情愿的抱拳而拜,心中再次惊叹道:两相对比,云泥之别——焦某一介武夫,充其量只能为将,冲锋陷阵摧城拔寨不在话下;楚天涯,才是真正的帅才啊!

    “**。”楚天涯唤道。

    “在。”

    楚天涯给他一封自己刚写好的书信,“派人走一趟,想办法混入东京城中,将此信送与官家手中——记住,务必亲手交给官家,而不是某个大臣或是宦官转交。”

    “是。”

    **拿了书信就出去了。

    焦文通抚髯沉思,说道:“主公,曹成那边十二路义军,共计十三四万人马,比我们带来的八万兵马要多得多。当时我等诈称二十万,如果让曹成等人知道了实情,他们会否……”

    “二哥怕他们不服我?”楚天涯笑道,“兵不在多,在于使用得法。当初我孤家寡人一个尚且敢于和耶律余睹童贯等辈争锋,现在有兵有将,还怕那几拨山贼么?——二哥放心,我自有办法,驾驭这几拨人马。只是另有一件小事,我想请二哥帮忙。”

    焦文通jīng神一凛,“主公尽管示下!”

    “是关于……杨再兴!”

    次rì清晨,东京皇宫,官家的寝宫之内发出一阵女子的大声惊叫。

    “来、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寝宫外执哨宦官与禁卫军统领大惊失sè,率领兵丁一拥而入,却未见到寝宫内有任何异状,只有官家与皇妃衣衫不整的在龙榻上抱作一团,仓皇难定。

    “官家……官家……”近侍宦官小心翼翼的上前叫唤。

    “啊——啊!!”

    年轻的官家赵桓,从上位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一天神经放松过,这时吓得惊弹而起面无人sè,手舞足蹈,反而往他的宠妃的怀里钻。

    皇妃也是吓坏了,哇哇的大哭,满头云鬓皆是凌乱。

    “官家,没有刺客……”近侍宦官将军士们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道。

    赵桓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浑身发抖满面惶恐的侧目看着床头,那里,摆着一封信。

    封皮有书,“官家亲启”四字。

    近侍宦官这才发现,不由得大惊失sè!!!

    但凡官家要过目的东西,都是由他来亲自转交——这封书信,何时出现在了官家的睡榻之上?!

    怪不得官家与皇妃会大叫,有刺客!

    “取、取信!”赵桓的嘴唇都紫了,指着那信哆嗦的道。他都忘了问罪于近侍与寝宫外宿卫的禁军——都有人把信直接送到了官家的床头,这些人居然全无发觉!

    近侍也发起抖来,感觉项上人头随时就要搬家了。他拿起信,扑通一下就趴跪到了地上,“官家恕罪,小人罪该万死!!”

    “念……念!”

    赵桓仍是发抖。

    近侍哆哆嗦嗦的打开信,方才看了一眼,眼睛斗然瞪大,“官家,是洛阳王楚天涯的来信,他已率军抵达东京以西四十里的梧桐原,集结诸路义军誓师勤王,不rì将与金贼决一死战!!”

    赵桓蹭的一下就从龙榻上跳了起来落到地上,从近侍手中抢过了信瞪大眼睛一字一句的看了,突然像失心疯一样放声的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大宋有救、大宋有救了!!”

    近侍与皇妃皆是目瞪口呆!

    赵桓举着信,一边大叫一边就要往外跑。

    “官、官家……请更衣!”近侍拼死抱住赵桓不让他冲出去。

    “快、快快更衣——击鼓升朝!!”

    梧桐原,四面八方不断有兵马集结而来。

    人马如蚁,粮草成山。

    临时搭了个点将台,楚天涯与焦文通等晋军大将一并到场,曹成与各路首领陆续抵达,开了流水宴水,金鼓不绝战马嘶鸣,各路兵马皆有定制的旗号,翻滚如浪连绵不绝。

    倒是一副兵强马壮气吞万里的盛大景象。

    “王爷,我等来迟,还请恕罪!!”曹成与各路头领,带着麾下的猛将谋臣依次前来参拜。

    “曹帅客气了——各位英雄,请满饮!”点将台下,摆了座次,各路头领依次落座,楚天涯举杯相庆。

    **在一旁统计兵马粮草等物,心中暗暗惊诧:仅仅一rì时间,就有七路义军汇聚而来。现在梧桐原这里已经有十七万兵马,比之师出洛阳时翻了个倍还不止,后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正在陆续开挺而来!

    曹成举杯道:“王爷高举义旗抗金救国,我等自当响应。有了王爷主张,相信还会有更多的义勇之人前来聚义!就在梧桐原,便让金贼也看一看我大宋的滔滔之势!”

    曹成这话虽有拍马屁的成份,但言下之意并不为过——楚天涯,俨然成了东京的一面旗帜。凡事就怕没个领头的,现在东京这里打出了这么大的一面旗,还真难说会有多少大宋子民要来响应,抗金救国!

    “楚某,全就仰仗各位英雄好汉的帮衬抬举了!”楚天涯再次敬酒。

    “王爷,请!!”

    众人酒杯尚未放下,一骑快马从辕门而入——

    “报——有朝廷使臣驾到!”

    众人jīng神一凛!

    “有请!”楚天涯重重的放下酒杯。

    曹成等人毕竟和楚天涯不同,听闻有朝廷使者驾到,心跳就不由得加快了。

    以往在太原时,楚天涯就没少和朝廷打交道,讨价还价、坑蒙拐骗甚至是兵戎相见,什么招式都用遍了,他是打从心眼里没把官家朝廷当一回事。曹成这些人不管是势大还是势微,都是没能脱了贼匪的根骨本xìng,天生就是怕官的。

    金兵围城,朝廷不可能派出多么像样的使者仪仗队来。来的只有一队骑兵约有六七十骑,行程仓皇仿佛刚刚还经历过战斗,是突围出来的。

    护在中间的一名红袍官吏,楚天涯远远的就认了出来——太原的老对手了,许翰嘛!

    既然是朝廷使者,还是要给几分面子。楚天涯带着曹成等人迎到了辕门。

    许翰下了马,神情疲惫之极,身上还有血污。

    “万幸,还能见着上将军。”许翰近前几步看着楚天涯,表情玩味且苦涩,自嘲的一笑,又拱手道,“哦,下官死罪……该是称呼,王爷了!”

    “许相何必客气。你我故交,当以朋友而论。”楚天涯微笑的回礼,一扬战袍往里挥手,“有请天使上座!”

    曹成等人早就浑身绷得紧紧的,神经都处于紧张状态了。听楚天涯这一吼,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大声的跟着嘶吼——“有请天使上座!”

    大有一点乡下土娃子进了大城市的一惊一乍。

    许翰苦笑,“王爷请,诸位英雄,请!”

    席面排开,许翰上座宣旨。

    其实圣旨全是废话,无非就是彰奖楚天涯等人“jīng忠报效护国安民”之类,并承诺凯旋之rì必有重赏。

    这些废话在楚天涯听来全无意义,曹成等人听了则是一阵心惊肉跳的暗喜——看吧,看吧,这可比招安强多了!

    焦文通等人看在眼里,悟在心头:主公这一手玩得真是漂亮,官家的一纸废文,把曹成等人都给收买得牢牢实实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往后他们肯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公主,跟女真人玩命了……难道这就是昨天主公派青卫混入皇宫的目的所在,借用官家之手来收买义军盟友之人心?

    真是高深jīng妙、深谋远虑之极啊!

第262章 扶植党羽

    只有楚天涯心里清楚,许翰拼死突围而来,肯定不只是为了宣读这一纸废文。

    于是宴席罢后,楚天涯将许翰请到了自己帐中,里外戒严不得闲人出入。

    “许相,官家可有密旨或是口谕?”楚天涯开门见山就问。

    许翰当场苦笑,“王爷果然手眼通天,睿智非凡。”

    面对曾经的死敌、断送了他一生仕途的楚天涯,许翰的心中理当恨意无边。可是此刻,他不得不为眼前这个年轻人折服,生出万般的无奈。

    楚天涯仿佛是看出了许翰的心思,微笑道:“还请许相示下。”

    许翰从贴身的衣囊里取出一个布包,然后叫人取来水盆,兑了药粉下去,再将布包里的信笺取出泡在了药水里,方才现出字来。

    可见,官家是唯恐这封信落在了他人手中。

    楚天涯取信而阅,这其实是一份名单,上面写着许多人的名字。

    许翰看了也是吃惊,心说官家与楚天涯之间必有密约,这一些人的名字,全是当朝的宰执或是将帅!——奇怪,官家足不出东京,楚天涯刚刚从洛阳远来,他们二人之间是如何达成密约的?

    楚天涯看了名单,脸上泛起欣慰的微笑。

    “王爷何故发笑?”许翰吃惊的问道。

    “我是欣慰。”楚天涯答道,“要想救东京、退金贼,非得是里应外合、同心协心方可。官家总算是抛弃了对楚某人的成见,愿意采纳我的忠言了。”

    “何以见得?”许翰更是迷茫。

    “不瞒许相。”楚天涯将那张湿笺递给许翰,说道,“我就是建议官家,一定要选派一个合适之人,主理东京防备,与我梧桐原的二十万义军里应外合。如果不是一个得力稳妥之人,此战必败。想来,官家也不想成为亡国|之君,于是他采纳了楚某这个犯上不臣的建议,给出了一份名单,辅佐官家选一位东京守御使!”

    许翰一听,目瞪口呆!——楚天涯你虽然用敲诈勒索的手段弄了个王爷的名份,但还没有入朝理政呢,就开始左右朝政大事了?!

    东京守御使的人选,这可是关乎国运、主宰朝堂风向的大事,官家真是吓糊涂了么,怎么能开了这样的先河——让一个外姓王,来决断国家的生死存亡?!

    看到许翰这样的表情,楚天涯笑而不语。他当然能够理解,在许翰这样的书生看来,君臣有别上下分明的格局,是万古洪荒都无法改变的定数。一个草寇军阀、说得好听一点也就是一个外姓的郡王,居然牵着官家的鼻子走掌控国家大权,这种事情已经不足以用荒涎不经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冬雷震震、江河倒流啊!

    “许相,这几个人想必你也熟悉。在你看来,谁更合适担任东京守御使之职?”楚天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问道。

    许翰果然浑身都抖了一抖。

    别说是楚天涯问他,就算是官家请他来出这个主意,他许翰也不敢说出口啊!

    楚天涯却是满副玩笑的神情,“许相不必多虑,你我就当是闲谈。你姑妄说之,我姑妄听之。如何决断,还得是官家说了算。”

    许翰抹了一把冷汗,定了定心神,但话到嘴边,仍是说不出口。

    楚天涯就笑了,自己开口说道:“现在是副相孙傅在提点京城防御吧?——这个腐儒,迟早把东京给断送了。他不懂军务也就罢了,还请来几个妖道在东京施法,说要请什么六丁六甲天兵下凡,来解救东京之危。可笑,要是真有六丁六甲这样的神兵存在,大宋还养那百万大军做什么?”

    许翰又抹了一把冷汗苦笑不迭,低声道:“这些话也就只有王爷敢说,东京城中,谁敢指手划脚?”

    “这么说,这个孙傅还在朝廷之上受宠专权了?”楚天涯转了转眼珠子,“怪不得官家派你出来宣旨,都要把这份名单做是如此隐密。想必现在,主和派与投降派的势力已经完全主宰了朝廷了?”

    “差不多吧……”许翰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自从去年东京之战姚平仲劫营失败之后,主战派的李纲、种师道等人一并失势,从此主和派在朝堂之上完全夺势。许某不自量力也曾力主抗战,结果却在太原误与王爷为敌……往事不堪回首啊!”

    说到这里,许翰是哭笑不得,懊恼不已。

    楚天涯略微笑了一笑,“过去之事不必再提。眼下当务之急,不能让主和派仍旧霸占朝廷左右官家。官家既然送出这封密信,可见他还是意识到了眼下之危急,已经不是和谈就能解决的了。官家任用孙傅等辈,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官家上任rì浅在朝廷之上根基不深,一大群重臣围攻于他,他也是没可奈何。加上朝廷之上无大将可堪一用,官家就是想力主抗战,也是无人可用——这份名单之中,我唯独看上了老臣宗泽。”

    楚天涯话锋突然一转,让许翰浑身一个激灵,“开封知府,宗泽?”

    “没错。”楚天涯斩钉截铁的道,“许相以为,如何?”

    许翰惊诧的看着楚天涯,“王爷所说,与许某心中所想不谋而合——许某诧异,王爷远在太原、近在洛阳,应该从未与宗泽谋面。如何得知宗泽有军伍之才、报国之志?”

    楚天涯笑而不语,他总不能告诉许翰,我是从史书、百度和各种论坛小说中了解到的。

    许翰也自然不会傻到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他岔开话题道:“眼下宗泽担任开封府知府,直接受控于东京守御使孙傅。实际上指挥全城兵马与金兵周旋作战的,便是宗泽。月余以来大小十余战,多有胜绩。只是宗泽虽有才名而且在这一次的东京之战中颇有战功,但在朝廷之上并无根底威望,恐怕难以压倒孙傅等辈。”

    “非常事,遁非常法。”楚天涯说道,“现值战乱,岂能用平常的官场法则来决定生死存亡?——与国家之存亡相比,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许翰浑身一颤,“王爷,你这是要……”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便是山贼土匪的一贯作风。”楚天涯面带微笑,但语气冷咧,“孙傅等辈一群党羽,在眼下这个生死存亡之秋还不思报国的话,就是死路一条了。他们死不足惜,总不能让整个王朝、整个天下的大宋子民,都与之殉葬。相比之下,他们去死,总好过亿万人去死。许相以为呢?”

    许翰的嘴都张大了,半天合不拢。

    楚天涯走到他近前,轻轻的拍他的背,轻声道:“许相,官家既然派你突围而出送来这封名单,可见官家对你的信任与倚重。外困拉动内耗,眼下也正是朝堂之上鼎故革新之时。许相如能力挽狂澜有所建树,他rì成就,不可限量啊!”

    许翰在官场上混了半生,哪里听不出楚天涯的话中之意?——摆明就是在拉拢他成为楚氏心腹,与楚天涯里应外合、控制朝堂啊!

    “许、许某早已失势不复往rì之相。若非是念在与王爷略有故交,官家也不会想到许某担任这个突围的死士了!”许翰既是惊诧又是激动,惶恐不安的道,“王爷,许某恐怕不堪重任!你、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哈哈!”楚天涯大笑,“许相,富贵临门,你既然怕了?——为国剪贼、除暴安良、驱虎护民之事,难道是大逆不道有违圣德么?你怎么怕成这样了?”

    “我!……”许翰无言以对。

    “不必惊怕。”楚天涯成竹在胸的微笑,“对付孙傅那样的酸儒书生,大可不必出动千军万马,或是在朝堂之上斗个头破血流。我有青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禁宫之内便如闲庭信步,以一敌百不在话下。明rì我就派青卫护送许相一同杀回东京混入皇宫,一来保护许相与官家;二来,若是孙傅等辈对于官家的举措任命敢有不服,一刀拿下血溅三尺——擒贼擒王,大事可定!”

    “这……这……”许翰嘴皮直哆嗦,“弑杀朝堂大员,这种事情如何使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楚天涯眼神如刀,“许相你看,既然官家都送出了这份名单,就表示官家心中已经有了主张,愿意支持我等主战派,用武力抗争的方式来击退金贼。有官家做主,我等还有何惧怕?不管我们有何动作,皆是为国除贼、为官家分忧。到时击退金贼重整朝纲,朝堂之上便是另一番景象。许相若能在这生死存亡之进铤身而出,便是救驾护国之大功——堪比开国功臣哪!”

    最后这段话,听得许翰浑身都是一个激灵。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许翰的心中肯定也是有着野心与报负的。曾经他也风光无限位极人臣,但因为一场错误的太原之战,他被一撸到底回家种田了。现在风云际会,曾经害得他一败涂地的楚天涯,又一次让他重新走上了朝堂这个大舞台。

    机会摆在眼前,是生是死、是取是弃,他在许翰一念之间。

    “许相,男儿当杀人,人生一世,难得乘雷上天化云龙的机会。”楚天涯仍在蛊惑,“你难道就想一辈子任人颐指气使,活在怨恨与失落之中么?——再者说了,学得文武才贷与帝王家。眼下官家正当用人之际,对你我委用心腹重任,你怎么能贪生怕死的退缩下去?”

    许翰的斗志与野心总算被激发出来,“好,许某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为报官家,愿与王爷生死一搏——只是不知道,官家会否真如王爷所言,废弃主和派、启用宗泽为帅?”

    “世事如棋,你我皆是棋子,官家也概莫能外。”楚天涯的嘴角轻微撩起,露出一抹在许翰看来诡谲森森杀意十足的冷笑——“大势所迫,由不得官家听与不听了!!”

    许翰深吸了一口凉气!

    他心里明白,从这一刻起,他许翰也好,可能即将上野的宗泽也罢……说白了,都将是他楚天涯,在朝堂之上扶植的党羽!

第263章 国之枭雄

    次rì黎明,楚天涯与许翰秘密来到了梧桐原军营之外的一处僻静小路边,焦文通正在这里集结他的啸骑,共一千骑jīng锐。

    许翰眯着眼睛在清晨的迷雾中审视眼前这群jīng悍的骑兵,心中不由得叹道:想不到楚天涯的手下,有如此jīng锐的兵马。东京常有数十万禁军,哪支军队可与之相提并论?……焦文通,当年便在太原、从许某的眼皮底下走脱。虽然打了个照面,却未曾知道他麾下的骑兵竟是河东最jīng锐的骑兵、楚天涯手下最锋锐的一把杀敌快刀。

    想起当年之事,许翰突然生出一股后怕。假若当初把焦文通逼到急了誓死反扑一手,当时他手下的兵马能抵挡得住么?那不知要酿出多少伤亡!

    “主公,兵马已备,请求号令!”焦文通整好了兵马,前来请令。

    “有劳二哥走这一趟了。”楚天涯微笑的点头,“许相此行,关乎国之存亡、战之胜负。非二哥担纲此任,我才能放心。”

    “主公放心。”焦文通重重抱拳,须髯贲张的飞舞,“焦某就是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将许相送回东京!”

    许翰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许相一介腐儒死不足惜……王爷与爱将如此看重,许某虽肝脑涂地难以报效!”

    “闲话就不多说了。”楚天涯拉过许翰的手,眉头轻拧的说道,“许相,你此行也是任重而道远,肩负朝堂与国家之命脉。入了东京一定要杀伐果断,切忌拖泥带水瞻前顾后。说句犯忌的话,官家并非是个刚猛果敢之人,如果我们也在犹豫不决,官家的心志必然动摇……如此,大事休矣!”

    “好。有王爷这席话,许某心中就有数了。”许翰咬着牙,也是豁出去了,“拼着诛了九族的大罪,许某此行……定要有所建树!”

    “好!”楚天涯大赞了一声给许翰牵过马来,“许相,请上马!”

    “王爷是要折煞许某!”许翰诚惶诚恐长拜不起。

    “朱雀、玄武、勾陈、天空、螣蛇、贵人!”楚天涯唤道。

    “属下在!”六名青卫一同站了出来。

    “我命尔等,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证官家、许翰与宗泽的xìng命安全。”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若有闪失,不必回来见我。”

    “是——”青卫着重应诺。

    楚天涯走到朱雀面前,“由你指挥定夺。大小事情,便宜行事。我相信你。”

    “是……”朱雀轻轻的应了一声,美眸之中灵光闪奕。

    楚天涯退后两步,对众人重重一抱拳,“凯旋归来!!”

    焦文通与许翰及青卫人等,整齐上马,“不胜不归!”

    一行人走了,楚天涯站了许久一直站在那里挥手,迟迟没有回身。

    “天涯,他们走远了。”萧玲珑在他身边轻声道。

    楚天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仍然站在那里眺望,挥手。

    萧玲珑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她很难理解,楚天涯现在的心里压力有多大,绝对不亚于当初他奇出黄龙谷,突袭真定府。

    眼下这一场不会有硝烟的战争,也可以说是一场“朝堂政变”,将直接关乎整个天下的危亡。

    楚天涯人不在东京,但是这一幕大戏却完全由他掌控与导演。戏中的重要角sè,不管是官家、许翰、宗泽,还是即将倒大霉的孙傅,以及参与执行核心任务的焦文通与青卫人等,他们的命运与整个国家及民族的命运,都被楚天涯用一根缚绳,牵在了手上。

    萧玲珑转过头,看着她熟悉的男人的侧脸,心里清楚,现在的楚天涯,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她用暗器飞杀的龙城太保。现在,只需他的手指轻轻一抖,无数颗大好人头便要落地,整个天下为之战栗与起舞。

    口衔天宪,翻覆乾坤——此乃国之枭雄!

    “天涯,回去吧……此处离军营太远,金狗的骑兵随时可能巡到此处。”萧玲珑小心的说道,轻轻的将一领披风披到了楚天涯的肩膀之上。

    楚天涯仍是轻皱眉头微眯着眼睛,看着辽远前方渐渐消失的一圈烟尘。

    “他们……”说了两个字,楚天涯没了下文。

    萧玲珑深吸了一口气,微笑,“他们一定会成功的!”

    楚天涯恍然回头,看着她。

    “因为他们,是你的人!”

    楚天涯笑了,“你这是,盲目崇拜,妄自尊大!”

    “少来,谁崇拜你了?”萧玲珑哑然失笑,“回去吧!今天是义军同盟第一次全体大阅兵。曹成那些人,还等着你分派兵符与令旗呢!”

    “好,回去!”

    东京城西,刀兵四起,喊杀震天。

    昨rì曹成从这里突围而出,引发出金人的怒火。今天,他们特意在这里铺排了三千拐子马巡视jǐng戒。焦文通领兵护送许翰前来,正遇到这拨骑兵,二话不说就厮杀到了一起。

    啸骑与拐子马,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杀得血流成河惨叫连天。

    众青卫人等拼死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许翰,往东京城内突围。

    矢石如蝗,金人明显不想放走任何一名活口,对许翰等人进行了连番的shè杀。玄武与勾陈二人前后将许翰包夹起来,做成了一面人肉盾墙,挥剑挡落无数飞矢。朱雀与天空等人则是前后开道,杀出一条血路。

    许翰喊哑了喉咙,向东京城头的守兵求救。

    可是城门紧闭,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倒是那城头之上燃起了数堆滚滚黑烟,有几个黄衣道人在那里手执桃木剑披头散发的跳来跳去。

    许翰气急攻心,眼睛都红了。看着身边那些护送他的将士一个个受伤、致残或是惨死倒下,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苍天啊,你降下霹雳,击杀那些惑国殃民的妖人吧!!”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突然一声破石裂空的怒吼响起,一匹魔兽般猛烈的大黑马载着一条黑影猛然从许翰身边掠过,如电如芒!

    焦文通!

    “妖人,受死!!”

    一声怒喝方罢,焦文通手中的巨大牛角弓搭弓上弦,一枚远比军中的破甲兵箭粗了几圈的巨大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样直直的shè向了数十丈开外的城头道人!

    “啊——”

    一声惨叫,东京城头上顿时炸开了锅!

    那名黄衣道人被焦文通这一箭当胸穿过,巨大的箭力将他朝后带去凌空飞起,直接插死在了巨大的战鼓之上!

    “嗡——”那枚箭钉死了黄衣道人,箭羽多半插在了鼓中,仍在嗡响。

    黄衣道人口中血如喷泉,死鱼一样的眼睛惊悚的突出,死得通透了仍在那里手脚抽搐。

    一片哇声的惊叫在城头响起,剩下的几名黄衣道人与守卒吓得屁滚尿流,四下奔逃!

    焦文通放了这一箭根本不再关注城头,手中的牛角大弓shè出无数箭矢,如惶灾一般的降临在了金兵的拐子马人丛之中。顿时,巨大且狂暴的箭矢像串糖葫芦一样的穿死了无数的金国人马,一片凄惨的怪叫如同鬼哭般响起!

    “朱雀,速速护送许相,去往城门!”焦文通斩钉截铁的喝道,“某来断后!”

    “走——”朱雀二话不说,将许翰从马上扯了下来,让大个子天空背起,一行青卫誓死护着许翰,往城门狂奔。

    焦文通看到许翰走远,心中反而一轻。他一下拔出三枚巨箭搭弓上弦,雷声怒吼,“弟兄们——大开杀戒!!!”

    霸气四shè!!

    啸骑听闻主将这一声怒吼,士气爆涨,个个都变成了嗜血的野狼,发疯似的扑进了金人的拐子马战群之中。

    朱雀回头看了一眼,面露惊悚之sè!

    “焦文通,在拼死断后!……他已报定必死之心么?”

    许翰也仿佛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心中大惊,大喊道:“焦文通,你不能轻生啊!——你是王爷爱将,你不能死啊!!”

    “别喊!”朱雀恼怒的大喝一声,“你还是想办法,叫开城门吧!”

    许翰的脸sè顿时纠结到了极致,跑到城门边疯狂的踢门、打门,用头撞门——

    “开门、开门!我乃官家派出的使者许翰!”

    “我有天大的国事回报官家!”

    “速速开门,出兵相援哪!!”

    ……

    焦文通那边的战况,更加惨烈。

    城门仍是无动于衷。城头之上,连个冒头的小卒也没有了。

    许翰声嘶力竭,最后跪倒在地城门边拼死以头磕地,“许某求你们了、求你们了!开开城门,快来救人啊!”

    “混蛋——”玄武怒了,“大首领,不如我等再杀回去帮助焦二哥!比在陪这腐儒等死好过千万倍!”

    “住口。”朱雀仍是冷静异常,“主公交下的任务,就是要护送许相入城。不管是焦二哥,还是我等——就算是死,也要完成这个任务!”

    玄武等人咬牙切齿,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看着焦文通在那里拼死厮杀,看着许翰在这里嚎啕大哭的磕破了头,流出了血。

    “那帮混蛋为什么不肯开门?”玄武的声音yīn沉到了极致,字字杀机。

    朱雀仍是淡然无比,“大概是守门的人,不想放一个抢他饭碗与头胪的人进城。换作是我,我也不愿意。”

    许翰听了心中略微一惊:此女子真人不露相,虽轻描淡写,但一语中的!……孙傅看到我带着楚天涯的人回来,心中定然生疑。又哪会轻易放我入城?要是我死在了金人死中,远比他自己动手杀我更加冠冕堂皇!

    朝堂如战场,步步杀机、人心如狼啊!

    ……

    正在此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许翰喜出望外的站了起来,看到门里率先奔出了一骑。

    一名青年骑士,英武俊朗虎背狼腰,怒马长枪奔腾而来,宛如天神下凡落在了许翰面前。

    藏在面具下的朱雀,一双眸子顿时jīng亮。贵人惊诧的叫出了声,“是你?!”

    “许相公与诸位好汉可速速入城!”马上的青年将手中铁枪凌空一划,“某家岳飞,奉宗知府之命特来接应!!”

    “岳飞……好、好!”许翰都惊喜得嘴唇发抖了,急忙又回头一指,“你可速去杀退金贼、营救那阵中的好汉!”

    岳飞龙目微凛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在朱雀与贵人的身上略略多停了半分,一拍马就朝前飞奔而去。

    算来也是故人。朱雀与贵人略略点头,算是与他打过了照面。

    “城内自有宗府接应——某去会会这伙金贼!!”

第264章 帝都惊雷

    金国拐子马三倍于啸骑,焦文通与众将士血战垫后,损失惨重。

    焦文通自己,也受了几处伤。虽不致命,但也人马染血,眼看气力将竭。

    “我等武夫,自当马革裹尸还!”焦文通一边奋力厮杀,一边用怒吼来鼓舞他手下兄弟们的士气,“能与弟兄们战死一处,焦文通,三生有幸!”

    “誓死追随焦二哥!!”

    还活着的啸骑嘶声的怒吼回应,如同回光返照一样,斗然爆发出凶猛的战力,对团团包围他们的金国拐子马,发动了拼死的反扑。

    金国骑兵已经快要踏碎了大半个中国,俨然就是方今天下“jīng锐之师”的代名词。啸骑在南国可算是一顶一的jīng锐骑兵,但与拐子马相比,也就能杀个不相上下。

    毕竟,女真人是以马背为家、以战争为业的游牧人,他们从小就浸yín在骑术与战斗之中,又岂是寻常的骑兵可以比肩的?眼前的这拨啸骑的顽强与凶狠,已经是出乎金国将领的意料之外,连连称奇——想不到南国,还有这样的骑兵!

    朱雀等人护着许翰,终于进了东京城内,大门马上紧闭。迎面奔来无数的兵马,荷甲执枪威风八面的将他们七八个人围了起来,如同一群饿狼堵住了落单的孤羊。

    与此同时,城外的战圈越拉越小,焦文通等人已是完全落入了包围圈。金人的用意相当明确,走漏了几个人逃进东京城池,已是无法挽回;那么剩下的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全部剿杀,一个不留!”

    拐子马的将领下达了命令。

    看着身边越聚越多的拐子马,越来越多的兄弟倒下,焦文通悲从心中起,怒从胆边生,咆哮如雷的疯狂厮杀。shè光了弓箭,他就用青云长刀四下劈砍,人马染血如同从地狱中走来的勾魂夜叉。

    “笃、笃笃!”

    三枚箭,同时从焦文通的身后空门袭来,不约而同的扎在了他的脊背上!

    “二哥——!!!”身边的啸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焦文通浑身抽搐嘴里已经喷出了血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用箭之人,死于箭下……焦某,死得其所!”

    “二哥!!!”

    数名啸骑拼死冲到焦文通身边,用血肉之躯为他抵挡如惶的飞矢,惨叫声中三人毙命。

    “焦某到死还有你们这样的兄弟相陪……无恨矣!”

    “主公,焦某无能,只能来世再为你牵马坠镫了!”

    ……

    一骑如白电,飞也似的冲进了战团之中。左右的金国拐子马无法阻挡,竟让他像刀切豆腐一样的扎了进来。一拨骑军约有近千人,在他的率领之下势无可挡的杀进了战团,生生的撕裂了拐子马的包围圈。

    紧接着,又有两骑追随于后一并杀了进来,三将呈品字型围在了焦文通的身边,杀退一圈拐子马。

    焦文通已落马,朦胧之中看到一名神武青年落到他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张宪王贵,救人先走!”那青年将焦文通交给另外二人,自己再度提枪上马,浓眉倒竖怒枪长吟,“某来断后!!”

    “是!”张宪与王贵应了诺,双骑将焦文通抬起并马而行。另有一圈骑兵从旁护送,如同旋风一般就往战圈外杀去。金国的拐子马居然挡不住他们,任由他们在战圈里杀了个通透。

    余下的啸骑们惊诧不已——大宋还有如此骁勇的官军骑兵?!

    “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某家岳飞是也!”岳飞一边率军杀敌,一边道,“尔等可速速撤退,某来断后!”

    “岳飞!——大恩不言谢,我等先去追随焦二哥了!”啸骑们打了个呼啸,集体调转马头去追张宪与王贵。

    金国拐子马的将领看到这副情形,既是恼怒又是无奈。眼看就要击溃焦文通,自己也是拼到了气力将尽,不成想杀了一拨又来一拨。此处离东京城池较近,万一城中杀出无数兵马,自己死伤太大极是不划算。

    于是,拐子马鸣金撤兵了。

    岳飞麾下千余骑兵虽然数量稀少,但却是一股体力充沛战力强悍的生力军,眼看拐子马撤退,岳飞既然没有见好就收,居然率领这拨人马掩杀了过去!

    金国将领气煞了!

    “汉儿好不知死!!”

    翻身又回来,与岳飞战作了一圈。

    城外的战斗再次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焦文通刚刚惨烈的撤退,马上又换作了岳飞与之周旋。

    或许是在东京城内憋得太久太狠,岳飞等人就像是一群放出了牢笼的野兽,浑然无惧的与拐子马拼死对战,人数虽然不及对方一半,但丝毫不落下风!

    东京城内,则是另一番惊心动魄的景象。

    城外大战,城内不可能不知道。很自然的,守御使孙傅也得知了情报,急忙赶到了西门来查看。不看不要紧,刚好瞅到焦文通一箭穿死了在城头祈求神兵的道人。

    孙傅既惊且怒,何况他早就知道城外的是官家派出的突围密使许翰,那么护送他回东京的必是楚天涯的人!

    这伙人如此拼命的要回东京,定是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孙傅用屁股思考也能想到,目标很有可能会指向他!

    于是,孙傅毫不犹豫的下令紧闭城门不许放这伙人进城。

    没成想,负责守卫城门的开封知府“老东西宗泽”胆大妄为的自作主张,不仅打出城门放进了许翰,还派出一拨兵马去助战救人!

    许翰歇斯底里的暴怒了!

    他调来了三千禁军死堵西门,并下达了格杀令,见了许翰二话不说,砍下人头前来请功——并下令,捉拿抗命犯上的宗泽!

    城外刀光剑影尸血飘飞,城内,同样是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上箭——”

    号令一下,三千禁军拉开了弩弦,对准了刚刚走进城内的许翰与朱雀等人。

    历经艰辛死伤无伤,好不容易进了东京城内,却又面临着自己人的格杀。

    “混蛋——!!!”玄武等人要气疯了,准备鱼死网破的杀将上去,拖一个垫背不亏,杀两个有得赚。

    “住手!!!”

    一声奔雷怒吼从旁传来,一彪人马快马奔来。为首一员披甲的老将须发皆白迎风疾舞,身后跟着一群禁卫骑兵,还有两个黄门宦官。

    “官家有旨——宣许翰觐见!!”

    老将苍老雄浑的声音如同惊雷落地,让所有的禁军手下都犹豫了起来,不少人收起了弓弦。

    “宗泽,你假传圣旨,该当死罪!!”

    禁军丛中辟开了一条道儿,一名中年文仕样的红袍官员走了出来,气急败坏的指着那员老将,“本相方才从官家那里领了钧旨前来,要将私通敌寇的逆贼许翰人等格杀勿论,你又从哪里搬来虚假圣旨!!——来人,先杀宗泽,再杀许翰!!”

    众禁卫军哪敢不听号令,咂咂咂的一片响,箭头又转过来对准了宗泽。

    “天使在此,孙傅,你看看清楚!!”宗泽面对三千利箭非但不惧,反而义正辞严声如奔雷,抬手指向身边的一名黄门宦官,那宦官手中果然捧着一卷杏黄的卷轴。

    孙傅一看,心中大紧,怒吼道,“定然有诈——听我号令,放……”

    一个放字未尝说完,孙傅的动作斗然定格,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牛眼。

    一个浑身墨黑的人影不知何时落在了孙傅的身边,手中一枚短匕,丝丝的往下滴血。

    “我乃天子心腹近卫,朱雀。奉官家密令,诛杀弄臣孙傅。”朱雀昂然而立,举着手中的匕首,“此乃天子所赐杀贼匕首,众将士见此匕首,如朕亲临!”

    当场,不仅仅是无数将士愣了,就连玄武、许翰与宗泽,都愣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啊,还是天子近卫?

    许翰的反应毕竟快一拍,他当场就给跪了下来,以头磕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泽等人顿进醒悟,立马跪倒,高呼万岁。

    孙傅已死,眼前又是天子赐物又是圣旨驾临的,群龙无首的禁卫军哪里还有别的主张?

    于是,一圈圈的禁卫军如同浪涛一般的跪倒下来,山呼“万岁”。

    朱雀高高的举着那把在她脸上划过一个丑陋十字的亮银匕首,古怪冷酷的面具下,她嘴角上扬,笑了。

    “宗老将军,请你速派兵马出城抗敌,营救城外的友军!”朱雀俨然就把自己当作了真正的“天子密使”,毫不客气的发号施令道,“余下将士,死守城头严阵以待,谨防金贼攻城!”

    “诺——”宗泽尺许长的白须根根抖擞,雷声应诺,大手一挥,“众将士,出城迎敌!”

    黄门宦官浑身发抖一脸迷惑的走到朱雀面前,将那份圣旨卷轴交到了朱雀手中。

    看这小黄门的脸sè就已是一目了然,朱雀不用展开来看就知道,这肯定是一份假的圣旨。说不得,老将宗泽也是一个妙人,在这危急关门,想到了“假传圣旨”这样的绝妙神计。

    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马上分头各自忙碌。挤在城门边的三千禁卫军,也很快散去。

    许翰与玄武等人不约而同的如释重负,又同时不可思议的看向那个平常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朱雀,眼神,如同朝拜天上的神明。

    “主公有令,不惜一切代价,护送许相入得东京见到官家。”朱雀走到众人面前,淡淡的道,“许相,请吧!……官家,就在皇宫里等着你了!”

第265章 血火河山

    一朝惊雷起,dì dū东京,换了天颜!

    赵桓坐在龙椅上,若不是有御案遮挡,殿下的臣子肯定都会看到他们这位年轻的官家,双腿在瑟瑟发抖。

    左宗泽,右许翰,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让今天来上朝的大臣们满心忐忑。金銮殿上宿卫戒备的金甲武士,也与往rì不同,是两个冷到了骨子里的青年武士。

    玄武与勾阵,刀在鞘,杀气四溢,让整个金銮殿上都弥漫着一股冷嗖嗖的杀意。

    此外,最让满堂臣工震惊的,是摆在金銮殿正中的那一颗大好人头——孙傅!

    这种事情,在大宋开国以来,还真没发生过。开国之君赵匡胤曾立下铁碑祖训,不杀谏官士大夫。有宋一代,也被历来的读书人视为黄金王朝,因为大宋最为优待仕人。

    今rì,却有一颗宰执的人头,公然摆在了金殿之上。

    “孙傅妖言惑众蒙蔽圣听,视国家危亡如儿戏,矫诏弑杀朝堂大员,犯上忤逆;又暗通金贼消极防备,令京城陷入重重危机!”老将宗泽声如洪钟,代替惶惶发抖的官家高声道,“微臣已奉官家密旨,将其诛杀——现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这是明目张胆的杀鸡儆猴。朝堂之上,孙傅的党羽并不在少数。原本,党争之事最是残酷,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必然斩草除根。但现在非常时期已经有外敌兵临城下,如果在朝堂上掀起一场大清洗的血雨腥风,势必令整个大宋的朝堂陷入崩溃与大混乱,反而让金人有机可趁。

    因此许翰与宗泽议定,今rì之朝会不可再杀一人,务必抛弃一切前嫌,共抗外敌。虽然他们清楚孙傅的余党们心里不会这么想,但情急之下,也的确是没有别的好办法。如能将他们暂时镇住,则为上上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再在东京城中酿出刀兵。

    如今的东京,已经禁不起任何内耗,这是楚天涯对许翰的反复叮嘱。

    ……

    满堂皆静,就算是以往孙傅最为心腹之人,也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跳出来,伸脖子讨一刀。

    许翰上前一步,“官家有旨!”

    众臣默默无言的伏拜而听宣。

    许翰宣旨,大意为即rì起改任许翰为东京守御使,全权负责如今的京城防务,满朝文武皆受其节度;擢开封知府宗泽为枢密院副使执掌东京兵马,守备皇城。另加封洛阳郡王楚天涯为太尉,知大宋一切兵马之事;焦文通与岳飞人等各记战功,授官加爵。

    东京的天,在这一刻彻底变了。原本已经沉沦到底的主战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用一种极端的手法,瞬间咸鱼翻身,掌控了朝堂的话语权。

    此刻,坐在龙椅上的官家赵桓,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他感觉赵家的江山仿佛已不由姓赵的人在执掌。大宋的天下突然改了一个航向,在朝一个未知的领域飞快驶去。而他这个君临天下、理当总理一切的官家,却比任何人都像是一名看客。

    相反的,从来没有出现在东京一次的那个山贼王爷楚天涯,比他赵桓更像是这个大宋的官家!

    ……

    东京,风起云涌。

    朝议罢后,东京各门战鼓隆隆号角喧天。早前在那里跳大神的道人全部被拿下,腰斩于市。jīng壮的武士执戈立戟的立上了城头,雪藏多rì的霹雳炮将它黑乎乎的洞口对准了城外的女真人。朝廷奖励将士开仓放粮,号召城中百姓积极参与守城之战,无数的檄文与战书遍发城中……

    鸷伏的东京子民的血xìng,一朝之间被激发。整个东京城中,战血沸腾激情勃发。仿佛大宋的京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阳刚与劲烈过。

    穷则思变,危则奋起,关键还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一个行动,去推动这一切的发生。宗泽也好许翰也罢,包括手刃孙傅的朱雀和血战到半死的焦文通,不管他们心中的念头如何,归根到底都是——在为楚天涯而战!

    那个从来没有出现在东京的男人,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大宋dì dū的图腾。他改变了整个朝堂的格局,也改变了整个王朝的气象。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原来,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大宋的官场盘根错节尾大不掉,王安石那样的革新与变法,就算得到了官家的同意与支持也难以擅动大官根基之万一。但是楚天涯做到了,在非常时期,是用一种非常刚烈与野蛮的手法,做到了。就如同是对付病重的病人,死马当活马医,都没有打麻药,一刀下去,病灶切除!

    一力,压百巧。

    东京的变化,引起了女真人的高度注意。原本,他们是一边强力围城,一边用“和谈”的诱饵来麻痹与分化大宋的官家与朝廷。在他们看来,一向胆懦且缺乏战力的大宋很有理由在兵临城下的危急情况下,接受任何耻辱的和谈。就算没有接受,能让东京士气低落疏于防备,对女真人来说也是赚到。

    正因为女真人这种“有和议佐攻战”的麻痹战法,才使得东京的主和派一直在朝堂上占了上风,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大宋的朝廷习惯了这样的软弱与妥协。他们掩耳盗铃一般的蛊惑自己相信,女真人不会真的灭了大宋,是真的要与大宋和谈。

    若非如此,女真人的军队又怎么可能一举从苦寒的辽东打出来,吞并了整个辽国又马踏中原,直逼东京?

    现在不同了。一直处于醉熏熏状态的大宋仿佛一夜之间突然醒了,他们抛弃了和谈的幻想摆出了“决战到底”的姿态,要与女真人拼命了!

    女真人都是拼命长大的,倒不是不怕战斗。让他们惊异的是……南国的汉儿这是怎么了,一夜之间,就像是换了心胆?

    与此同时,梧桐原上的大阅兵进行得如火如荼。二十万义军在进行紧急的磨合。说得好听一点,这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义士;难听一点,其实也就一群临时拼凑来的乌合之众。

    他们当中有超过一半的人从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不知军令为何物,不知道真正的血肉战场是何模样。

    楚天涯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训练成,只知向前,不敢退缩的战场机器!

    要做到这一点的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赏罚分明、杀伐果断!

    楚天涯的确这么做了。他把所有的金银财宝拿出来,分发给了梧桐原的将士;然后,又当众砍杀了一些不服军令胆大妄为的倒霉鬼。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在盟军内部竖立起无人可及的威信,同时让所有人意识到了——军令如山!

    这就叫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至少现在这二十万人知道闻鼓而进鸣金而退,唯将令而是从了。

    女真人显然没打算给楚天涯多少时间来干这些事情。当完颜宗望得知梧桐原的动静之后,第一时间做出的决定,就是先杀外围,再取东京!

    现在,他的三十五万大军已经全部渡过黄河,尽抵东京。毫不犹豫的,他抽出十五万jīng锐、亲自挂帅,绕过东京径直扑向梧桐原,来会楚天涯了。

    一场大战,无可避免的拉开了战幕……

    晚唐军阀混战以来中原最大的战役,就在梧桐原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打响。

    到了眼下这个份上,双方都没了退缩的余地,也没有太多的诡计好耍。硬碰硬,你死或者我亡——只剩下如此简单的规则!

    金国的拐子马与铁浮屠,在地处平原的东京畿辅一带,占尽了地利,能够充分的发挥他们机动力的优势。但楚天涯的战场选址也不可谓不刁钻,梧桐原西高东低沟渠纵横,无数的青云斩与钩镰枪手尽挑低矮坑哇处埋伏,下砍马腿上刺骑士,或有弓箭无数漫天降临。几场大战下来,金国的骑兵居然没有讨到太大的便宜。

    完颜宗望本想以雷霆之击收拾掉梧桐原的这群乌合之众,生擒楚天涯给完颜宗翰报仇血恨。几场试探的战斗打下来,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初衷,开始认真的审视楚天涯这个对手。

    “的确不简单,宗翰败得不冤。”这是出师以来每战皆胜从无败绩、有北国战神之称的完颜宗望,说出的原话,“这个楚天涯能够站到今天的位置上,看来并非只是运气好。”

    东京四门紧守兵马严阵以待,将士们心急如焚,也只能坐视梧桐原杀得血火河山。

    焦文通昏迷了几天总算醒来,睁眼第一句话就大喊,“主公,焦某无能!……”

    “二哥,你没事了。”过了他几天几夜的啸骑将士们喜极而泣,“我们完成主公交待的任务了。许翰进了东京,孙傅伏诛,宗泽已经提点京城防御。一切尽在主公掌握!”

    焦文通一听,如释重负,又昏迷了过去。

    不久,岳飞带着张宪、王贵等人,前来探望焦文通。迎面就看到了朱雀与贵人,几人面对面而立。

    “原来你们是河东义军的人,我早该想到的。”岳飞淡淡的道。

    戴着面具的朱雀默然无语。贵人说道:“岳大哥,多谢你又救了我们一次……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为我家主公效力吧!我家主公……”

    “姑娘慎言!”岳飞丝毫不解风情也不给面子的打断了贵人,提着一包药材,径直走进了焦文通的房间。

    “某特来探望焦英雄。”岳飞放下药材,深看了躺在病榻上的焦文通几眼,惺惺相惜这态溢于言表,“是条好汉!望他早rì康复,某当与之痛饮三百杯,一醉方休!”

    说罢,他便走了。

    贵人恨恨的皱鼻子,“武夫!怪人!”

    朱雀淡然道,“他的本事,不在焦二哥之下。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有一点怪脾气,这不奇怪。”

    “你们错了。”躺在床上的焦文通突然睁开了眼睛,说话了,“此人的本事远在焦某之上。焦某如鹿,彼则如虎。虽十鹿,不如一虎。焦某定要竭尽所能,助主公收到这一员将帅之材。有他相佐……主公必然如虎添翼!!”

    朱雀道,“你不是晕死过去了么?”

    话一落音,焦文通果然又晕了。

    “都是怪胎!”

    梧桐原大军营里,楚天涯带着曹成等一拨儿头领大将,在视察慰问伤兵营。

    哀号四起,惨叫不绝。

    所有的人心脏都缩成一团,看到这样的情景,没有人能轻松得起来。

    “主公,宗望的军队,比宗翰的要硬。”今rì领兵出战的阿奴在楚天涯耳边小声的道,“宗望所部的主力,大部份是从辽东杀出来的女真本族老兵,战力非凡配合默契,父子同军同仇敌忾。反观宗翰,云中西朝廷的大部分兵马,都是辽国降卒为主,另有许多的流民与汉人降卒组成,论军心论斗志都远不如宗望所部。今rì与我大战的还只是宗望麾下的头号走狗、郭药师的常胜军。假使宗望的本部亲勋亲自出战,恐怕我军的损失会更加惨重。”

    楚天涯静静的听,默默的点头。对这一些他其实并不陌生,都在预料之中。二十万义军的战斗力有几成成sè,他心里再有数不多。如果仅凭这一拨人马就能生吞了宗望,那宗望又有什么资格冠之以北国战神之名、又怎么可能席卷了整个华夏的一半版图呢?

    “王爷,连rì来大小十余战,我军少有胜绩。眼着伤亡不断增加,士气有所低落……”曹成看着满营的伤兵,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楚天涯淡淡的道:“你有何妙计?”

    “不如联络城中,一并出战前后夹击?”

    “不可。”楚天涯斩钉截铁的道,“宗望的主力都还没有出动,只派出了郭药师来与我周旋,明显就是防着我们这一手。一但东京城中兵马出动,他的主力大部就会猛扑东京,夺下城池。这么简单的声东击西、打草惊蛇的手法,你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是……属下愚昧。”曹成应了一声,却并不死心,“只是,我们在这里死死的耗住宗望,却无取胜之希望。长此下去,属下担心军队的士气……”

    “沉住气,切不可心生怯意!”楚天涯双眉一拧沉声道,“将怯则军心怯,将懦则军必败!……当年曹公在官渡面对数倍于已的袁绍,情势远比我们现在要危急得多,不也是最后得胜了么?务必坚持——我们扛不下去,劳师远征的宗望,比我们更加难受!”

    “王爷所言甚是,属下愚昧了!”

    楚天涯心中暗暗的吁了一口气。话虽然这样说,其实他心里比曹成更加的焦虑和紧张。

    正面的硬碰硬想要打败比自己兵力还要更加雄厚的女真人,这基本上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现在,他又能创造一个什么样的奇迹,来打赢这场战役呢?

    何说现在他眼前不光只有宗望,身侧还有宗望的三四十万大军从太原南下,正浩浩荡荡的杀奔他身后——洛阳而去。

    万一刘子羽和白诩没能将宗翰挡在黄河以北,那么梧桐原就要背腹受敌,洛阳必失、东京必失、大宋必亡……可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此刻,楚天涯肩膀上的压力远比天底下任何人的都要大。

    “汤盎到了没有?”楚天涯突然大声的问。

    “回主公,还没有……”

    “速速派人去催,去接应!!!”

    楚天涯几乎是在歇斯底里的怒吼了。

    近卫怔了一怔,慌忙应诺。

    汤盎奉楚天涯之命晚行一步离开洛阳,保为搬取耶律言辰研制的火炮。那些火炮成与不成,楚天涯心里完全没底。但是现在就是死马也必须当成活马来医上一医,楚天涯不想再等了。

    次rì黎明,金鼓在响,女真人又来搦战了。出战之人仍是郭药师,辽国降将。他麾下的常胜军,曾是辽国最为倚仗的一块国门,结果临阵反水投降了女真;然后又降了大宋,被大宋倚为国门;最后又再一次反水投降女真,现在像一匹猎犬一样被宗望牵着,杀到了中原东京。

    如今郭药师的名声之臭,天下无人可及。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麾下的常胜军的战斗力,那是一群主要由奚族胡人组成了敢死军队,以往常年在辽国边境征战,是以骑兵为主,军中个个勇悍唯令是从,曾经是一块令金国人都比较头疼的硬骨头。

    连rì来,郭药师率领他的常胜军已经和梧桐原的义军杀了好几阵,略战上风各有胜负。楚天涯先后派出过曹成麾下虎将杨再兴所部与自己的虎贲主力与之对战,都没有讨得太大的便宜。

    余下的虾兵蟹将就不必说了,到了真正的战场之上,他们顶多只能充一充人数,或是摇旗呐喊。

    现在整个梧桐原虽是号称二十万义军,但真正能战敢战之师,也就刚刚过了半数而已。

    而他的对手完颜宗望,根本就还没有动真格的。

    一个有史以来最为严峻的问题,摆在了楚天涯的面前。

第266章 天打雷霹

    忽然一夜电闪雷鸣,滂沱大雨。

    梧桐原沟壑丛生,顿时遍布溪流泥泞无比。这样的恶劣天气,以骑兵为主的金人肯定不会发起、还会避免大规模的战斗。连rì激战,义军联盟也伤亡巨大兵马疲惫了。

    因此,两方人马不约而同的休战。

    天sèyīn沉,使得军帐里都有些昏暗,楚天涯叫人点起了灯烛,看一些战报。正当午时,萧玲珑叫厨子做了膳食拿到帅帐里来,与楚天涯一同用餐。

    心事沉重诸般困扰,这几天来楚天涯一直没有什么食yù,导致人也消瘦了一圈。萧玲珑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今天好不容易弄来了一尾鲜鱼,炖了一些楚天涯最爱的鱼汤,因此亲自给他送他。好歹要让他进些吃喝。

    “诸位都回避一下,主公要用膳了。”萧玲珑进来后,将陪着楚天涯参议军机的**等人都请了出去。

    “干嘛?”楚天涯看着她笑,“吃顿饭而已,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么?”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吃一顿好饭了?”萧玲珑略带嗔意的瞪了他一眼,亲自将食盒拿到楚天涯的面前,“我不管,今天你无论如何陪我吃这顿饭。不吃完,我就烧了你的军报公文!”

    “好好好。”楚天涯笑了,乐呵呵的道,“郡主有命,我哪敢不从?……咦,鱼汤的香味啊!”

    萧玲珑婉尔一笑,将鲜鱼汤取了出来。她很少在楚天涯面前这样做小女儿之态的撒娇任xìng,偶尔用上一次便是绝招,百试百灵。

    “嗯,我感觉到饿了。”楚天涯很应景的咂着嘴,“来,一起吃吧!”

    萧玲珑心满意足的给他盛了一碗米饭、一大碗鱼汤,还夹了半尾鲜鱼到他碗里,“吃完!”

    “好。”楚天涯笑而点头,拿起筷子夹起鱼,看到鱼尾呈红sè,随口道,“鲤鱼啊?挺新鲜的!——两军阵前,可是很难捞到鲜鱼啊!”

    “嗯,我特意派了几个熟知水xìng的兄弟,去黄河边捞的。”萧玲珑补充了一句,“黄河鲤鱼,东京名菜。味道很好的。”

    黄河鲤鱼,与淞江鲈鱼,兴凯湖鱼、松花江鲑鱼被共誉为我国四大名鱼。有传言说,“岂其食鱼,必河之鲤”、“洛鲤伊鲂,贵如牛羊”之说。就算放到了物华丰美的东京,黄河鲤鱼也是上好的食材。

    “郡主有心了。难得这样的时候,还能吃到上好的鱼汤。”楚天涯感激的微笑,“一起吃吧!这么大一条鱼,我哪里吃得玩?”

    “好,陪你。”萧玲珑微笑的坐下,自己也盛了一碗鱼汤,随口道,“暴雨落下,黄河水涨流速湍急,不便捕鱼。吃了这顿,很难再吃到了。所以,你多吃一点。”

    楚天涯的心中像是突然掠过了一抹绽芒,筷子夹到嘴边也停住了,“你说什么?”

    萧玲珑一怔,茫然道:“是啊,正值汛期又加上这样的暴雨,黄河还能不涨水吗?黄河一段涨水奔流,还如何捕鱼?”

    “叭!”

    楚天涯一下将筷子拍到了案桌上,嚯然而起。

    “**!!”

    “在!”

    **闪身而入,惊讶的看着楚天涯,“主公有何吩咐?”

    “叫上阿奴带一队人,平装易服,陪我出营走一趟!”

    “主公意yù何往?”

    “去黄河边!”

    萧玲珑何等聪明之人,眼睛一亮,就知楚天涯要干什么了。她急忙起身拦住楚天涯,近似央求的道:“也不急于这一时,好好吃完这尾鱼我再陪你一起去,行么?”

    楚天涯的心里已经是激动莫名恨不能马上出现在黄河边,听萧玲珑这么一说,心里涌起一阵阵暖意。

    “好吧!——先吃饭,再出发!”

    少时过后,楚天涯与萧玲珑带着一队虎贲近卫,戴斗笠穿簑衣,离开了梧桐原军营望黄河边而去。

    附近的村庄多是渔村,因为战事早就空了,只剩一片片空荡荡的村落,和泡在雨水里的小渔船和破损的渔网这些东西。

    “要是能找几个附近村子里的渔民来,倒是最好。”楚天涯说道,“**,带人四处搜寻一下,看有没有躲起来的乡亲。切记,不要伤了他们,吓唬他们。”

    “是,主公!”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等人费尽九牛而虎之力,几乎已是挖地三尺,总算找来了两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说是附近村庄里的老渔民,因为老得走不动了,又舍不得家业,因此没有逃亡,躲在了自家的地窖之中。

    楚天涯说明了身份并好言好语的抚慰他们,总算让这两个老头儿按撩了惊惧,愿意与他交流了。

    “老人家,你们既然在这一带打渔为生,想必对这附近一带的黄河水文相当熟悉。”楚天涯问道,“你们可否告诉我,黄河汛期大概在什么时候呢?”

    “五天之后,便是今年的第一次汛期。”其中一个干瘦的老头儿无比肯定的道,“我在这黄河边打了六十年鱼了,没人比我更熟悉!”

    “胡说!”另一个生了癞痢的老头儿气鼓鼓的道,“你就知道吹牛,吹了六七十年仍不悔改——王爷休要听他胡说八道,我在这黄河流上撑了六十年的船,对它比对自己还要熟悉——六天以后,才是汛期!”

    “你才胡说!”

    “你放屁!”

    “……老东西你还骂人?我干你娘!”

    “我、我干你姥姥!”

    ……

    两个老头儿加起来快有一百五十岁了,居然像顽童一样当着楚天涯等人的面,骂起娘来。

    楚天涯一边忍俊不禁,一边心花怒放。

    五天也好,六天也罢,其实都差不离了。

    两个老头儿吵得很凶,楚天涯叫**将他们劝走,送了一些米粮,然后自己一行人到了黄河边。

    暴雨天气,黄河水浑,奔腾咆哮甚是湍急。

    古往今来,黄河泛滥都是历朝历代最为重视的自然灾害,没有哪个朝代不花大力气治理黄河水灾的。因为黄河水灾而流离失所的人们,在哪个时代都屡见不鲜。

    因为是临近dì dū的一段黄河堤岸,因此历年来朝廷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用以防汛筑堤。这一段堤坝十分的稳固结实。

    看着奔腾向东的黄河怒滔,楚天涯眉头紧拧眼神冷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思考。大家不知道楚天涯在想什么,因此都静静的陪他观看,淋雨。只有萧玲珑心里一阵阵突,过了许久,她忍不住上前小声道:“天涯,你要三思……黄河决堤非比等闲。如果控制得不好,方圆几百里,皆chéng rén间炼狱!”

    楚天涯浑身上下都轻轻的颤了一颤,侧目看着萧玲珑。

    “请三思。”萧玲珑轻声的说了一句,也不多嘴了。

    楚天涯不置可否的转过了脸去,仍旧看着滔滔黄河。

    这一条,中华的母亲河。

    “一位好母亲,既会溺爱自己的孩子,也会在他犯错的时候严厉的批评与指正。”楚天涯轻声的自言自语,“当他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坏人欺负。那么,不管那个坏人是谁,她会不顾一切的与之为战,誓死保卫自己的孩子!”

    旁人听到都有些满头雾水。萧玲珑浑身轻轻的抖了一抖,“天涯,你……”

    “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会这样做么?”楚天涯转头,问。

    萧玲珑深吸了一口气,点头,“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儿,受到一点伤害!”

    “如果他落水了呢?”楚天涯淡淡的道,“你可是不会游泳。”

    “那我也会跳下去!!”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点头,“这或许,就是我要做出的决定。”

    “你!……”萧玲珑的脸都有点白了。看看左右人多,她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回去!”

    毅然的转身上马,楚天涯一骑绝尘先跑了。萧玲珑等人急忙跟上。

    回营之后,楚天涯先行找来了几个,对东京城池比较熟悉的人,细细的询间那一带的地形。然后又派出了jīng细的斥候,再一次详细打探完颜宗望的军营驻地的分布情况。

    这样大雨滂沱的天气,人们不知道楚天涯匆匆忙忙还带着一点紧张与神秘的,是在忙碌什么。他们只是隐约感觉到,楚天涯是在酝酿一件重大的计划。

    次雨,风雨更急,电闪雷鸣,军营里一片泥泞马匹都拴进了圈里不敢放出。楚天涯再一次来到了黄河边,看到水流比昨rì更加湍急。

    这一次,他详细的考查了附近六七里长的一条堤坝。回营之后,密令阿奴亲自监工,让军营里的匠人全力赶工,督造船只。

    这rì傍晚,汤盎赶到了梧桐原。与之同来的除了千余虎贲,还有十三面刚刚范铸成功的神武巨炮。

    早在撤离太原之时,耶律言辰的七星寨的火药制坊局里,就已经制出了大批的新型炸药,和几面神武大炮。炸药的威力,早已经在小苍山试过了,让尾随而来的完颜宗翰吃了个大亏,晕头转向。

    大炮的威力倒是没有得到过验证,先后只在洛水河畔的郊野多次试shè。鉴于战局危急楚天涯多次催促,耶律言辰一直很谨慎的说“神武大炮还不尽完美”。

    但是眼下都快要灭顶之灾了,楚天涯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于是,十三面半成品神武巨炮,被楚天涯一古脑儿的搬了来,连洛阳都没有留下一面。

    这样的天气rì夜兼程的押运巨炮,铁打的汤盎都快要不chéng rén形,就不用说那些将士与民夫了。楚天涯好生抚慰了他们,亲自来验炮。

    “主公,耶律老头儿反复叮嘱,这些炮的威力太大,远比东京的守城霹雳炮威力大了十倍不止。但是,也有可能会炸膛。那样的话……”汤盎凑在楚天涯耳边小声的道。

    “那样的话,我亲自试炮。”楚天涯淡淡的道。

    顿时,一圈儿炮手团团的拜倒下来,“主公万万不可!!”

    “我等愿为主公赴滔蹈火——请准试炮!”

    “诸位兄弟,快快请起!”楚天涯连忙上前一一相扶。这些人,全是跟着耶律言辰的火药匠人或是学徒,也是cāo作大炮的炮手。十三面大炮,五十多个炮手,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随时准备迎接“炸膛”这样的事情发生。

    “主公若不答应,我等便不起来!”炮手们坚持,“主公,切不可亲自试炮!”

    “好,我答应你们。”楚天涯轻叹了一声,说道,“汤盎,我命你好生优待这些兄弟。提前给他们每一个人准备好抚恤金,加倍的抚恤金。他们……是在用自己的xìng命赌博。不管他们是否赌赢,都是我们军中的英雄!”

    “是,主公。”

    “神武巨炮的事情,一定要严格保密。”楚天涯说道,“在巨炮正式亮相于战场之前,除了我和你们这些人,任何人等不得前来探视。有违令者,可先斩后奏!”

    “是,主公!”

    大雨下了三天了,越下越急,越下越猛。从长安到洛阳,再到东京,方圆数百里内几乎都被一块雨云所笼罩,rì夜不息的大雨不停。

    黄河之水,顿时滔滔,大有泛滥之势。

    第四rì深夜,楚天涯与阿奴带着一群心腹的虎贲约有千人,秘密出营来到了了黄河堤坝边。

    “主公,真要炸开这条堤坝么?”一向无所畏惧的猛人阿奴,都有些忐忑了,“黄河决堤,这可是天降神怒。到时方圆百里内皆成泛滥,不知有多少人将死于洪水,恐怕就连东京也难以幸免于难。主公,还请三思啊!”

    “我早已查清,早在大宋建国之初,就早已考虑过黄河泛滥之事了。”楚天涯说道,“东京的选址与建城,都为防洪做出充分的准备。一来那里距离黄河较远而且地势偏高,周遭沟渠甚多可以引导洪流偏向。再者,因为两国战事,附近的村庄镇县多半已是空城,我军驻扎于梧桐原高地,也不会受到多少影响。反之,完颜宗望的大军地处低洼,连rì来的暴雨已经让他们苦不堪言,许多营寨都已被迫移营,但他们怎么也无法找到一个,梧桐原这样的高地来屯扎他们的三十多万大军。只要黄河决堤,最先被吞蚀的必是女真人!”

    “但是,仍是难免有许多的平民……”

    楚天涯大力将手一挥,“是战争,就要死人!——这些天来我们战死的兄弟,会比接下来死于黄河泛滥的人多么?再这样打下去,我们还很有可能全军覆没、东京陷落乃至国破家亡!到那时候,死的人会更多、更惨!——大丈夫立于世,行事不拘小节,但求问心无愧!”

    一席话说得阿奴哑口无言,心中寒意直冒。他的独眼看着楚天涯,头一次感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比之在太原初见他时已经换了一个人。

    或许真是在其位,谋其事;人,总是会变的。

    阿奴心中不禁想道:“无论对错不拘小节,担当生前事,是非对错留待后人评述……真乃盖世枭雄也!”

    “让兄弟们准备吧!”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皱的做出决断,“明rì夜间,炸堤!”

    “是……”

    一天一夜的时间,竟如一世那么漫长难熬。

    做出这个决定,楚天涯的心里也是无法轻松。因此接下来,他的脸sè一直很难看,连萧玲珑也没有在他那里讨到一句好话。

    炸掉堤坝让黄河泛滥吞噬生灵,说得难听一点,这是反!人类的、要遭天谴的!

    但是,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如果非要在“己军全灭国破家亡”与“淹死三十万女真人”之间做个选择,楚天涯就算知道下一秒要被天打雷霹,也只能做出一个决定!

    完颜宗望并不傻,他的手下也不乏熟知天时地理与水文的人。连rì暴雨加上正值黄河汛期,早已引起了完颜宗望的jǐng惕。他一面下令,以步步为营的方式将驻扎在低洼处的军营撤走移往高处,一面派出许多骑兵,往来巡视黄河沿岸。

    阿奴带着人隐蔽在某个小渔村里,几次差点被发现。

    楚天涯得知消息后,果断决定,发动一场突袭战,不能让女真人将他们的注意力放到黄河边。

    于是,曹成麾下的猛将杨再兴,带着五千人马出发了。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发动了一次对女真军营的“深夜劫营”。

    战斗打得很惨烈,杨再兴带出去的五千人,几乎只回来十分之一。愤怒的女真人强势反扑,杀到了梧桐原之前。

    神武巨炮轰然登场,天地震撼,女真人心惊胆裂,如cháo水般败退。

    杨再兴这个神一样的男子,硬是凭着一匹马、一条枪,在女真人的军营里单枪匹马的杀了几个通透,根本无人可挡。

    当他把十几颗女真人的百夫长、千夫长与几面将旗扔到帅帐里时,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现场一片死寂。

    楚天涯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震撼。从前,他只在文字小说、电影电视当中见过那种“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人物,一直以来,楚天涯都只把它当作是某种神话的夸大,或是人们臆想的传说。

    今天,总算亲眼所见。

    杨再兴,不愧“武曲”与战神之名。

    眼看到爱将杨再兴浑身浴血多处带伤而回,再加上损失兵马四千余,曹成的脸sè铁青到十分难看。

    “王爷,你早有巨炮杀敌,奈何还让我的兄弟去送死?!”他拉着杨再兴,一抖袍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杨再兴倒是一句话也没有,只是他看着楚天涯的眼神,冷漠之极。

    **等人怒了,差点当场就追上去灭了曹成。

    楚天涯制止了他们。对他们说,如果我的四千多兄弟与你们这些爱将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也会这么做。

    这一场明知必败还慨然前往的突袭劫营,加上杨再兴的神武之举、巨炮的煌煌天威,可算是让女真人既惊且怒,重新紧张了起来。南军既然敢于不自量力的来劫营,战斗便随时可能发生,完颜宗望只好暂时停止了移营与搜索,下令全军戒备,随时准备战斗。

    四千条英魂,换来了阿奴这一群人类刽子手的暂时安全。

    夜幕降临,时间还剩下两个多时辰。马上,黄河的愤怒就将要降临到三十五万女真侵略者的头上。

    楚天涯猛灌了一整罐剑南烧chūn,双眼发红的将马鞭往地上狠狠一摔。

    “天打雷霹我也认了!——叫阿奴,动手!!”

第267章 天威煌煌

    黑夜,如同巨兽的身影,挡住了一切可见的光源;大雨与闪电,则像是它的利爪与獠牙,撕扯着整个人间。

    在风雨雷电之声中,全国备战的梧桐原人披甲马上鞍,安静得令人压抑,压抑到窒息。

    楚天涯的命令已经下达了,今晚发动对女真的“致命一击”。

    具体的作战部署却没有铺排下去。楚天涯说,要到最后时刻,才会做出调兵谴将的具体安排。

    这让所有人,心里一阵打鼓与忐忑——这“致命”一击,究竟是弄死女真人,还是弄死自己呢?

    昨天刚刚和女真人打过一仗,盟军损失四千jīng英,盟军内部的巨头之一曹成,几乎差点就和楚天涯翻了脸。今晚楚天涯还要玩一票更大的……很多盟军的头领都有些把持不住了,暗中已经有多人商议好,一但风头不对,马上就临阵脱逃。

    反正只是临时的“联盟”,他们和楚天涯之间只是短暂的合作关系,既跑得了和尚也跑得了庙。谁还真的想白白搭上这条xìng命啊?

    对于盟军里这些人的想法与动向,楚天涯既能猜到,也实际听到了一些风闻。他一概不予理会,还叮嘱自己的手下,不必理会这些心怀二志之人。谁要走,都不留;但如果有人敢倒戈投敌,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杀无赦!

    这是一条密令,只有楚天涯的原班人马才能知悉。

    夜深了。

    楚天涯和萧玲珑及汤盎等人,还有曹成等一群盟军首领们,全都穿戴斗笠簑衣,站在漆黑的雨幕之中,静静的等待。

    楚天涯不动如钟,表情与眼神皆是冷肃到了极致。其他人或者屏气凝神或者心乱如麻,不一而足。

    蓦然间,西北方向的黄河沿岸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让整个天地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离之较近的梧桐原最选感受到这个震荡,当场吓坏了一些人,惊慌的高呼“大地动、大地动”了!

    结果,这些人全都吃了鞭子,狠狠的挨了抽。

    曹成等人目瞪口呆,“王爷,这是……”

    “等。”楚天涯双眼眯起,目视前方一片黑暗。

    曹成等人到了嘴边的话只好生生的咽回去。

    黄河,被阿奴等人用耶律言辰配制的新型强力炸药,炸开了一个大缺口!

    此时正当黄河汛期,水位极高湍流凶猛,炸药虽然只是轰开了几条两三米宽的口子,但是湍急的河水一但泄出,就开始凶狠的撕扯河岸。缺口很快被拉大,巨大的洪流从河床内奔腾而出,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

    就算隔着数里之遥,梧桐原的人也听到了这滚滚如惊雷的洪啸之声,正如千军万军一起从天际奔腾而来,震耳yù聋,令人心惊胆颤!!

    “黄、黄河决堤了!!!”

    有类似经验的人惊慌的大叫出来,马上又吃了一顿狠鞭子。

    楚天涯治军,纪律一向极是严格。谁敢在这种备战的情况下大喊大叫惑乱军心,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传令下去,洪水淹不到梧桐原。”楚天涯还是下达了安抚军心的号令,“命江淮水军,准备登舟,破敌!!”

    这条号令一下达,曹成等人彻底醒悟!——楚天涯这是借黄河之力,水淹女真哪!

    “王爷鬼谋神算,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曹成说这话的时候,激动得都有点发抖了!

    黄河之威,对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来说都不陌生。休说是三十五万女真骑兵,就算是一百万、一千万,要与泛滥的黄河较量,结果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全军覆没!

    女真人是彪勇,他们的军队是强悍。可是要与老天爷的煌煌天威相比,他们也仍是蝼蚁一只!

    几乎就在曹成刚刚拍完楚天涯的马屁的同时,一股巨大的洪流如同愤怒的野兽从西北方向冲刷过来,几丈高的浪头就像是野兽的巨型獠牙,兽xìng十足的左冲右突,所见之物无不被它吞噬到无影无踪。

    整个梧桐原,都发出了轻微的颤抖。战马惊惶的嘶叫,人们目瞪口呆心惊胆颤,楚天涯等人都只好微蹲下身才能站稳。

    自然之力,果然不是人力可以相抗衡。

    凶猛巨大的洪流虽然来势猖獗,但是梧桐原地处高坡,它扑得再凶,也只是像笼中野兽扑到了铁笼子上一样,迅速折返。

    洪峰,沿着梧桐原脚下转了一圈,转头就朝女真人的营地杀奔而去。

    铺天盖地,肆无忌惮!

    “王爷,洪峰过去了!朝女真人杀去了!”曹成这些见过大世面的头领,都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过去了、过去了!!”

    “嗯……”楚天涯的鼻子里,只发出了长长了这一声。

    曹成等人,顿时冷静了下来,乖乖的站在楚天涯身边,尽管激动得浑身发抖,也一声不吭。

    无法斗量的黄河之水,顺着洪峰开辟的道路,无止无尽朝低处的女真营地扑杀而去。

    虽然远隔近十里,可是楚天涯等人也隐约听到了女真人的百里营盘之中,传出的鬼哭狼号之音。

    因为,整个天地,似乎都被惊吓到了,都为之动容了。

    风雨更急,铺天盖地。

    “北人善马,却不善舟。”楚天涯如同自言自语,“饮马黄河,就当借黄河之力以破之……”

    “王爷,如此凶猛的洪水,那东京城……”曹成的话说了一半,马上惊骇的打住。

    因为他想到了,水淹女真的同时,其实也就是水淹东京。这一战策站在军事的角度上讲,绝对是神来之笔、以弱抗强以少胜多的典范;但是站在历史与老夫子们的角度上讲,是不择手段甚至是泯灭人xìng的!

    可以想见,此一役后不知会有多少不识战争的读书人,对楚天涯心怀腹诽甚至口诛笔伐。将来的史书与后人在评价此事之时,也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仁不智者会要扒了楚天涯的祖宗十八代的祖坟。

    ……

    总之,这会是一场极富争议、功过参半的战争!

    “放心,洪水灭不了京城。”楚天涯淡淡的道,“被洪水泡几天,总好过被女真人屠城几天。东京本就不是什么好的建都之地。本王,自有打算。”

    楚天涯,第一次在曹成等人面前自称“本王”。

    曹成仿佛也听出来了,楚天涯其实是在暗指一件事情,眼前这个东京,不要也罢;天底下,还有更好的地方来做大宋的国都。

    这个地方,就是“洛阳王”的所在之地!

    ……

    此时此刻,女真的军营里俨然已经是一片末rì景象。

    再勇猛的战士,也无法用他的刀剑与血肉之躯,来杀退洪水这个天降的魔兽。

    他们的选择,除了死亡,就是逃亡。

    三十五万大军,加上近十万的伙夫与杂役近五十万人,另有马匹三四十万,共计近百万生灵,在这场人为的自然灾害面前,命如草菅。

    在洪水还没有正式淹死多少人之前,更多的人被自己人、自己的马踩踏而死。上至元帅完颜宗望,下到普通的兵卒杂役,都在夺命狂奔,尽拣高处而逃。

    战无不胜的完颜宗望,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骨髓的恐惧。左右的死士几乎是抬着这位叱咤疆场的常胜元帅,逃离了军营。因为完颜宗望,几乎在听到黄河洪水之声的同时,就已经彻底崩溃浑身瘫软了。

    女真人的大营盘里,一切以往的秩序都在瞬间崩盘。什么勇猛无惧、闻鼓则进鸣金而退,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全部成了一句笑话。

    他们只能逃亡,逃亡,再逃亡……

    东京城池,感受到了数十里外的这个大震荡。

    夜宿京城的将士火速将这个突变消息报知了上峰,并很快传到了宗泽与许翰那里。

    好在东京城的建都之址选得较高,内城外城几道城墙也颇为坚厚高耸,就算洪水侵犯到了这里,也会变得缓慢与低浅。再加上东京身为富饶大宋之都城,早就做好了应付各种天灾的准备,自然不乏应付洪水的措施。

    当下,宗泽马上率领守备城中的十余万禁军,开始应付洪水的紧急行动。一是在洪水可能入侵的通道上进行疏导与封堵,二是开掘水渠与沟河进行引流,再者主要是将城中低洼处的百姓与军丁进行迁徙,尽可能的减少人员伤亡。

    这个时候,但凡有心之人都或多或少的想到了,这个突然降临的黄河泛滥,应该是人为才对。大宋在此建都百年,年年花费巨资修筑堤坝。修说是几天的雨水,就是百年难见的洪涝,也未必能翻过那坚固高大的黄河堤坝。

    如果是人为,楚天涯所部义军驻扎于梧桐原高地,女真人的骑兵驻地则是习惯xìng的选择在了相对低洼的盆地……炸堤引洪,必是楚天涯所为啊!!

    宗泽站在高大的东京城头,看着远处茫茫的一天漆黑天幕,听着遥远的惨叫与洪水的奔腾怒啸……他整个人都呆滞了。

    “天降奇才,救我大宋……天佑大宋,佑此奇才!”

    “苍天啊,大宋有救了!!!”

    白发苍苍的宗泽,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突然跪倒在了地上,号淘大哭。

    左右将校无不吓坏,仓皇来扶。

    “不必扶我……速、速去禀报官家与许府,就、就说……”宗泽几乎已经声嘶力竭喘不上气,“就说,楚天涯即将破敌,完颜宗望,就要全军覆没了!!”

    “啊?!”左右将校一时都要吓疯。

    “还不速去!!”

    ……

    午时,洪水仍在奔腾,但水流已不似刚刚炸堤时那样凶猛。

    曹成麾下的江淮义军,多有熟知水xìng的,因此临时组成了一只水军,驾驶船只在水流缓慢之地进入了洪涝之中,开始剿杀女真败残之卒。

    黄河堤岸,已经裂成了一道五六里宽的巨大豁口,以难以统计的速度与排量,肆无忌惮的向洪灾灾区排泄洪水。

    离豁口最近的梧桐原下,水深已经达十余丈。也幸得这处高坡的地势够高,否则楚天涯等二十万义军,都要变作鱼鳖。

    女真人近五十万大军,已是毫无悬念的七零八落,生还者寥寥。极少数幸运者逃到了够高的地方,心惊胆裂的看着脚下奔腾肆虐的洪水,如痴如呆,已经没了半分勇士的风范。

    数十里汪洋,随处可见飘浮的人马尸首,或是旗帜帐篷。江淮水军乘上了临时征调与打造的百余艘大小船只,开始四处收拾残卒、打捞战利品。不时看到一群狼狈之极的女真人聚集在冒出一点尖头的土坡之上,明知找死的还向江淮水军们求救。

    等待他们的,自然是一轮无情的箭雨shè杀。

    很多侥幸逃脱的女真人看到驾船而来的南军,拔刀自刎。

    如果是往rì,十名女真骑兵,就敢与上百的南军为敌;可是今天,他们完全成了丧家之犬,连战斗的勇气都已经荡然无存。

    东京城中的情况,比预想的良好。就算是低势低洼的水深之处,也不足三尺。由于许翰与宗泽的防洪排涝与疏散工作进行得果断及时,因此所受的损害并不严重。东京城中有近百万军民,顶多就是受了一些惊吓。但当他们得知,这是城外义军在引洪杀敌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欢欣鼓舞。

    没有什么,比兵不血刃的杀败那群不可一世的女真强盗,更加痛快与解气的了!

    城内虽然动荡了一阵,但有惊有无险,因此很快稳定了下来。宗泽当即立断,命城中的禁军以最快速度凑集与打造船只,参与到城外的“剿杀与搜捕”的战斗中来。

    其实,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渔夫们在协作收网之后的,“分享”战利品。

    ……

    梧桐原离洪水最近的地方,楚天涯仍像昨夜那样站着,好像从来就没有移动过。

    他亲眼见证了第一股洪峰的掠过和眼下的水深十丈,洪水的逆流还飘来许多的人马尸首,在浪头拍打之下堆集到梧桐原下。

    “收集尸体,入葬。”楚天涯下令道。

    眼下这一刻,再也没有任何人怀疑,楚天涯下达的任何一道命令。

    为女真人收尸,手下人对楚天涯的这条命令理解不一,有的理解为出于人道,有的理解为楚天涯自知杀孽太重要积一点yīn德,也有人觉得,是怕洪水与尸体引发瘟疫。

    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总之,这道军令被迅速有效的执行了。

    “天涯,大局已定,你回去歇歇吧?”萧玲珑在他身边轻身道,“你都这样站了好多个时辰了。”

    “不急。”楚天涯淡淡的应了一声,仍是站着没动。

    “在其位,谋其事,你并有做错什么。”萧玲珑来劝慰。

    眼下在楚天涯的身边,萧玲珑自知,也就只有她了解楚天涯。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冷血与残暴之人。一口气就杀了这么多人,虽然他表面上看不出一丝的异样,但萧玲珑清楚,他的内心一定就像那奔腾的洪水一样,惊涛骇然翻腾不休。

    “从认识你与白诩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楚天涯淡淡的道,“我不杀人,人便杀我,没有别的选择余地。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何兵书中说‘知兵者不好战’。尽管活着比死了好,但是杀戮,真不是一件多么好玩的事情……”

    萧玲珑默默的点了点头,无言以对。她在回想,第一次碰到楚天涯时,他还只是个为了三五酒钱而欺压犯人的牢头儿;现在,却已经是翻覆手之间厘定数万人生死的……国之枭雄!

    世事无常!

    “王爷,天快黑了,是否让江淮水军们撤回来?”有手下头领说道。

    楚天涯点了点头,“鸣金收兵。可以让女真人多和洪水较量较量。下令,明rì全军上下除江淮水军外,一并去黄河堤岸筑堤防涝,抗洪抢险。”

    “是!”

    近二十万大军被派去防洪抢险,这在以往也不是太多见。楚天涯的用意很简单,引洪抗敌的目的达到就可以了,万不可让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毕竟,这里是大宋的地盘;眼下这个招术是被迫用之,真正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一晚,楚天涯大醉了一场,要不是**与萧玲珑在场,还不知道他会糊涂成什么样。

    也就是在这一晚快要天亮之时,宗泽派出的一拨东京禁军,运气极好的在一处偏野山村的树坡之上,发现了女真主帅完颜宗望等人的踪影。一番较量之后,不可一世的女真豪杰、平生从无败绩的完颜宗望,居然被一伙名不见经传的南国小卒,给生擒了!

    这些小卒一开始只当完颜宗望是个大将,想抓了来领赏,于是出手就将他打昏了连自尽的机会也没给他。后来将他押进了东京城内在验明俘虏之时,由宗泽亲自认出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完颜宗望!

    这个消息,可是真的震撼了整个东京。上至官家下至普通的东京平民,无不惊骇万分、激动不已!!

    完颜宗望,金国开国之君阿骨打的嫡出二子,现任金国皇帝吴乞买的亲二弟,金国的开国功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金国第一战神……原本在绝大多数的女真皇族与将帅们想来,他应该是以获胜者、受降者的姿态,踏入东京的。

    没想到,居然以“俘虏”这样的一个形象,出现在了大宋的dì dū,东京城。

第268章 让他见鬼去吧

    七天以后。

    二十大军的治洪排涝,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效,至少,没有大股的洪峰再翻过河堤袭卷中原了。

    东京地势本就偏高,加上城中百万军民的齐心协力引水排涝,基本已经解除了洪水的威胁。

    梧桐原下积水最深的地方,成了几个昏黄的湖泊,飘着许多人马的尸首与旗帜军械等物。水位上落,倒是有了通向东京城的道路。

    义军同盟上下人等都有些激动莫名想要尽快去东京,领取朝廷的赏赐。

    同时他们在想,楚天涯兵不血刃击溃三十五万女真大军,解了京城之危延续了赵宋的国祚,此等盖世之功当受何等殊奖呢?他已是位极人臣的郡王,若要论功行赏,难道要官家将皇位也传给他么?

    与此同时,东京城里的官家赵桓与满朝文武,也在一同思考这个问题。

    女真人是暂时打败了,还捉了他们的主帅完颜宗望,这可以说是大宋百年来最大的胜利,最不可思议的胜利。那么,大功臣楚天涯,该受何勋奖?

    想当初,宦官童贯不过是花了国库的一笔巨资,从女真人的手里买回了一座燕京空城,就授之郡王;那今rì楚天涯击溃三十五万敌军、救驾护国之功堪比开国立邦,又当如何?

    这已经不是“功高震主”可以形容的了。官家赵桓的恐惧与惊喜一样来得迅速且强烈,他突然感觉到,城外的那个护国功臣楚天涯,仿佛比当初率领三十五万大军来围了东京的完颜宗望,还更要可怕啊!

    在官家和大臣们的心目中,有个根深蒂固的想法,那就是外胡再如何劲烈,也终究无法灭亡大宋,顶多就是通过战争与劫掠劳一些好处。他们穷,他们就像乡巴佬一样的好打发,无非是要钱要粮要城池。

    可是“内贼”向来是最凶猛的,那是要夺了江山的——就像大宋的开国之君赵匡胤那样,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假如现在东京城外的拥兵二十万的楚天涯也这么玩一手,他赵桓何德何能抗拒得了?——好吧,东京城里是有十几万禁军,可他们能跟楚天涯的军队相抗衡么?

    赵桓和满朝的儒生没几个懂军事的,但他们知道一个极其简单的对比法——大宋禁军打不过辽国的军队;辽国的军队被女真人干掉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就是辽人传出的;现在,三十五万女真jīng锐,被楚天涯弹指一挥间,干掉了!

    那也就是说,十几万大宋禁军,还不够楚天涯塞牙缝的!

    ……

    赵桓,颤栗了!

    此前女真围城时,他尚且能在药物的作用之下勉强入睡。最近这几天,他是从来没有睡过一个时辰以上。青chūn年盛的他瞬间苍老了十多岁,像是一个中年人。他请来了几个心腹——也就只能是几个一直跟随于他左右服侍的宦官rì夜相商,左右觉得,退了女真来了楚天涯,那就是走了豺狼来了虎豹。

    这皇位,怕是坐不住了!

    与此同时,傻子都能嗅出现在这大宋的朝廷上,将要刮起一股什么风来。武有宗泽,文有许翰,二人现在是同心协手一统朝堂。此前孙傅的势力如rì中天,但他的人头现在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余下的党羽,也在女真溃败的后的几天里相继失势或倒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样的清洗是不可能不进行的,宗泽也好许翰也罢,不管他们在人们心中或是史书上是什么样的面目,归根到底他们也是朝堂政客。政治|斗争远比战争本身更加凶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完颜宗望这样的死敌尚且可以先做俘虏享受优待,运气好说不定哪天还能回到金国。但是政敌,不可能。运气好到头,也就是一个贬废流放,到偏远之地的清水衙门混吃等死。

    所以最近几天,东京城里的军民百姓在清洗洪水留下的泥污,许翰与宗泽则是在清洗孙傅留下的党羽。

    有欢呼,有惨叫,有意气风发,有忐忑不安,真正是几家欢笑几家愁。

    ……

    东京城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离开楚天涯这个核心人物。可是楚天涯却安稳的坐在梧桐原的帅帐里,隔岸观火。

    他在等。

    等官家赵桓做出一个理智的决定,等大宋的朝廷请他入京,等许翰与宗泽干完一些不大适合由他楚天涯来亲自经手的事情,也等东京的百万军民完全弄清这一次战役的原由始末。

    总之,楚天涯就是在以静制动的等待一个楔机,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踏足朝廷、主总理朝政的楔机!

    无利,不起早。

    从太原到东京,付出如此多的心血与牺牲、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难道只是为了“孝忠大宋护国安民”么?打退了女真就该乖乖回家吃饭?学雷锋?

    楚天涯自认,他还没有这和伟大。

    男人一辈子,哪来的许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机会。

    眼下,楚天涯没理由不把握这个机会。

    他已经决定,做大宋的曹cāo。

    “既然那些官家、老夫子和根正苗红的将军们驾不好大宋这艘船,那么好吧,让我楚天涯来!”

    ……

    “王爷,我们何时入京请功啊?”曹成等人远没有楚天涯这样的城府与耐心,忍不住问道。

    他和许多的义军头领们一样,虽然制霸一方,但心里无不盼着朝廷给他们一个“正式”的名份,让他们也像楚天涯一样的漂白、变红,由匪变官,光宗耀祖。

    “耐心等等,不着急。”楚天涯微笑的劝曹成,“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弟兄们跟着我楚某人出生入死辛苦了这一趟,就算朝廷不给你们好处,洛阳也会竭尽所以,犒劳诸位好汉!”

    “王爷高义,属下佩服万分!”曹成心花怒放的抱拳谢过,马上又想起了前些rì子,还因为四千兄弟之死与楚天涯翻脸,马上又有些尴尬,忙道,“属下见识浅薄,rì前无状顶撞了王爷,还请王爷……”

    “过去之事,不必再提。”楚天涯摆手笑道,“曹帅是重情重义的xìng情中人,眼见兄弟罹难有那样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王爷宽宏大量,属下五体投地!”曹成长吁了一口气,感激涕零的连拜再拜。

    站在他身后的虎将杨再兴仿佛已是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一抖袍,掀开帅帐的帘子大步扬长而去!

    曹成一惊,连忙赔罪,“属下御下不严冲撞王爷,死罪、死罪!!”

    “无妨。”楚天涯满不在乎的笑了一笑,“杨再兴,盖世虎将……我甚是喜欢!”

    “这……”曹成一下就为难了。

    楚天涯这话,傻子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我要杨再兴!

    给,还是不给?

    曹成这下真是犹豫到想死了。

    给的话,诚如楚天涯所说,杨再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盖世虎将,而且,他不仅能干还很忠心,这样的属下绝对能让任何一个老板“满意百分百”——曹成宁愿被刨了祖坟,也不愿把杨再兴拱手让给别人哪!

    要是不给……后果不用想像了。他曹成比之完颜宗望如何?就算楚天涯不会因为这件小事与他翻脸成仇狠狠揍他,现在不还正巴盼着和他一去东京领赏么?傻子都知道楚天涯马上就要成为这天底下最红的大红人了,可能比官家还要红火,他曹成一介水贼,敢得罪?

    ……

    曹成的脸sè,变得极度难看。

    楚天涯斜瞟了他两眼,心里一阵好笑,漫不经心的道:“难道曹帅认为,楚某所言不对?”

    “不不不,王爷慧眼识人,真知酌见!”曹成忙道,“杨再兴,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盖世虎将!”

    “嗯。本王要力抗女真护国安民,将来还要北伐幽燕收复失地,手下正缺杨再兴这样的猛将啊!”楚天涯啧啧的叹息。反正,就是不开口找你曹成去要——看你自不自觉!

    曹成心里一阵阵叫苦,楚天涯这话越说越明白了,他这糊涂,还真是装不下去了……

    在场,还有其他的几位义军头领,何尝听不出楚天涯的话中之意?

    看到曹成郁闷无比的在犹豫不决,其中有人不知是出于对楚天涯的阿臾奉诚还是与曹成有隙,冷不丁的冒了一句,“既然王爷如此厚爱杨将军,曹帅何不忍痛割爱,将杨再兴拱手献与王爷?他rì杨再兴跟随王爷建功立业,也忘不了曹帅的一份引荐之功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话一说出,楚天涯就笑了。

    曹成的脸就绿了,恨不得当场拔剑跟那个嘴贱的家伙拼命!

    “罢了,楚某向来没有夺人所爱的习惯。”楚天涯以退为进的淡淡笑道,“曹帅你就放心好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曹成要是还不知好歹,那就真是不想在义军同盟里混下去、不想去东京领赏了!

    于是,曹成狠狠一咬牙,“良臣择主而侍——若蒙王爷不弃,曹成愿率杨再兴与江淮八万大军一起,投奔王爷麾下,一同抗金护国、北伐建功!”

    众人一听,都笑了。

    曹成这个乖真是卖得彻底。非但是把楚天涯想要的杨再兴给乖乖献上,还把自己一百多斤、加上七八万属下一并卖了!

    好好的老板不当了,乐意被人收购去当打工仔!

    众人的笑声之中,毫不掩饰的发泄着对曹成的鄙视与嘲笑。

    楚天涯倒是装作惊了一弹,“曹帅何出此言?天地可鉴,楚某万万没有异心想要吞并江淮友军!”

    曹成则是硬着头皮,开始表忠心、表决心,滔滔不绝。

    ……

    军帐外,萧玲珑对着杨再兴无奈的撇了撇嘴,表情仿佛在说,“我没说错吧?”

    并没有走远的杨再兴双拳紧握目如喷火,一扭身就要冲进帐篷里,跟曹成拼了!

    萧玲珑与阿奴、**等人急忙将他拉住,死活拽进了**的帐蓬里,不让他出去。

    “六哥,小妹请你喝酒,请你息怒。”萧玲珑轻松的微笑,给一脸铁青的杨再兴倒酒。

    杨再兴别着脸双眼圆瞪,也不看萧玲珑,拿起酒杯就一口喝光。

    萧玲珑再倒,杨再兴再喝。

    一连十八杯。

    “六哥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惊人海量!!”萧玲珑忍不住惊叹。

    “曹成,这真不是个东西!!”

    兴许是酒水下肚,憋在杨再兴肚子里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一巴掌拍到酒案上大声的咆哮,整张结实的红木酒案顿时轰然炸开四分五裂!

    惊得帐外的的阿奴与阿达一同冲了进来,萧玲珑连忙又将他们轰了出去。

    “曹帅是六哥的主公,六哥何出此言?”萧玲珑亲自在杨再兴身边轻手轻脚的收拾,一边小声的试探问道。

    “前rì杨某带五千兄弟去金营劫营,死伤尽绝,杨某几乎单骑逃回。”杨再兴说道,“当时,曹成尚且对楚天涯怒目而瞪,为自己兄弟之死而伤感愤怒。可是今天——你看看他!当他知道楚天涯大胜女真、即将权倾天下入朝受赏之时,就完全变了一张脸,满副的阿臾奉诚,恨不能趴下去|舔了楚天涯的脚板,哪里还有半分英雄气概?杨某,真是失望之极!!”

    “话也不能这么说。”萧玲珑轻声的道,“我们本就是义军同盟,一损俱荣一荣俱荣。曹成,并没有过分之举啊?”

    “还不过分?”杨再兴大怒,“楚天涯得势了,他巴结讨好,我没意见。但是——他居然会因为rì前的冲撞之事,向楚天涯赔罪,就是虚伪无情!难道楚天涯成功了那四千兄弟就是该死?活该为了他曹成的一己荣华而送命?我深为此等见利忘义之小人而不耻!——还有,他居然把杨某和数万跟随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江淮兄弟,一起送给楚天涯,就为了换取他的荣华富贵!此等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之辈,杨某真是有眼无珠,才跟随于他!”

    “哎……”萧玲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默默无语的倒了一杯酒,又送到了杨再兴面前。

    盛怒之中的杨再兴反而一愣,“郡主因何叹息?”

    “我是叹息,六哥仍像当初一般,重情重义。”萧玲珑轻声道,“七星寨里出来的人,果然都是xìng情中人。我想,薛三哥、白四哥还有汤盎,包括与你有隙的焦二哥和已故的关大哥,无时不刻不在盼着六哥早rì回家……以往我们在七星寨的时候,几时因为利益之事而伤过感情?”

    杨再兴再次怔了一怔,默默无语的接过萧玲珑给他倒的酒,一口饮下。眼神之中,充满了怀念的神采。

    萧玲珑继续轻声的说道:“六哥,当初就算二哥与你有些过节,那也是因为你二人同样都是傲气凌云,xìng情冲突所致。你二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深,不是么?说到底,二哥也是一条重情重义的好汉,比之曹成,何比强了千万倍?rì前二哥为了护送许翰进京成就大事,在城外与数倍于己的金国铁骑激战,负了重伤生死未卜。现在我们都是为了抗金护国,二哥付出的努力、做出的牺牲,不比任何人少。六哥,你是坦坦荡荡的真英雄、伟男儿,难道还要因为一点私人的恩怨耿耿于怀,记恨二哥吗?”

    “这……”一席话,说到了杨再兴的心坎里。

    多年的老兄弟,杨再兴的心里何尝不清楚焦文通的为人?当时之所以出走,就是因为一时意气,看不惯傲气凌人的焦文通挤兑关山、霸占山寨权柄。现在,那些事情都已经是过眼云烟,关山已故,所有人都在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在努力。

    前几天,杨再兴得闻焦文通力抗金贼身负重伤很有可能没了xìng命,心里还很不是滋味。虽然在他心里一直把焦文通当作仇人,可是如果焦文通真的死了,他还真的没有感觉到多少快意。

    相反的,还有一点……失落!

    “无仇,不成父子。”萧玲珑轻声的道,“当初是二哥把我从女真人的手上救回山寨的。从那时候起,我就把他当作我的父兄一般。六哥,论年齿你也与我不相上下,在二哥的眼里,你也就跟我一样的,既是兄弟也是儿子。二哥的xìng情是傲了一点、脾气是大了一点,可他绝无坏心……比之曹成这样的势利小人,何止强了千万倍啊!

    “郡主,杨某知道你想说什么……”杨再兴重重的吁叹了一声,“说实话,至从离开太行的第一天起,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七星寨、想念大哥和你们,也想念那个让我生了一肚子闷气的焦二哥!回想起来,当时是我太过冲动了,一时意气用事,居然就背叛了我们的生死情义,出走山寨。后来回了故里,得知曹成在江淮一带聚啸声势浩大。原本杨某并不想背弃七星寨另外择侍曹成为主。但是……曹成旁敲侧击以我老母为诱饵并暗怀要挟,杨某,才被迫从之!”

    “原来如此!”萧玲珑恍然大悟,“我就说了,以杨大哥为人,怎么会选择曹成那样的肖小之辈为主?这天底下除了已经故去的河东大红袍关山,就只剩下一个人值得杨大哥为之效命了!”

    杨再兴的眼睛微微一眯,“是他么?”

    萧玲珑认真的点头,“杨大哥,请你看着我的眼睛。他说过,一个人的嘴巴会说谎,但眼睛绝对不会说谎——请你相信我,楚天涯,绝对值得你为他付出一切!”

    “一切?”

    “对,一切!”萧玲珑深吸了一口气,面带微笑,“我不仅为他放弃了曾经心爱的男人,也放弃了复国的奢想,甚至放弃了做为一名皇族郡主的尊严,也曾经差点,为他放弃了我的生命!”

    杨再兴双眉紧皱眼神冷咧,“那他,给了你什么?”

    “给了我,想要的一切。”萧玲珑淡淡的道,“远比一切都要尊贵的,一切!”

    杨再兴眉梢扬起,惊诧的看着萧玲珑。

    “或许你会说,我是他的女人,理当为他说话。”萧玲珑略微一笑,“还记得我说过的么,洛阳有一位你应该去拜见的老人家。他的话,比我更有说服力!”

    “好!”杨再兴顿时如同醍醐灌顶,拍腿而起大步就走,“杨某这就飞马去洛阳!”

    “等等!你不与曹帅辞别了么?”

    “让他见鬼去吧!!”

第269章 一将难求

    完颜宗望端坐在桌前,桌上有酒有肉,大马金刀,双目有神。

    仿佛他现在仍是金国的不败战神,麾下仍有数十万驰骋天下所向无敌的女真铁骑。

    两名大宋禁军小卒抬着一盒东西进来,瞟了一眼完颜宗望,马上惊怯的转开眼神。然后不声不响的将桌上冷却的酒食取走,换上了新做的热汽腾腾的好酒好肉。

    “叫楚天涯来见我!”完颜宗望冷不叮的冒出这一句。

    不轻不重,不愠不火,但不怒而威,仿佛有一股有令人无可抗拒的魔力。

    两名小卒面面相觑很是一愣。这是被俘几天以来,完颜宗望说的第一句话;此外,他居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

    “出去。”完颜宗望一摆手,如同使唤自己的侍仆。然后抓起羊肉,开始大嚼。

    两名小卒既惊且怒,但又不敢发作,默默退了出来。

    正巧遇到宗泽朝这边走来。

    “他可曾饮食了?”宗泽问道。

    小卒忙道:“回宗爷爷话,他终于肯吃东西了,还说了一句话,说的汉话,说什么……‘叫楚天涯来见我’!”

    “哦?”宗泽眉头微拧,然后抚髯微笑,“有意思。你们退下吧!”

    “是!”

    宗泽缓步踱到门口站定,看着里面绝食几天后正在狼吞虎咽的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瞟了宗泽一眼,漫不经心,依旧大啃大嚼。

    宗泽象征xìng的敲了一下门,然后走了进去,在完颜宗望面前站定。

    “久违了,二太子。”

    “我不认识你。出去。”完颜宗望嘴里包着酒肉,没好气的冷冷道。

    “东京围城战时,与你交手的正是老夫,开封知府,宗泽。”宗泽不惊不怒,淡然道,“如今你已经是阶下之囚,有何可说?”

    “宗泽?好像听说过。”完颜宗望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然后扔了一块羊骨头在桌上敲得叮咚响,“南国京城的看门犬嘛!”

    “是,没错。”宗泽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吟吟的,“老夫,就是东京的一条看门恶犬,专咬来犯的不肖之徒!”

    “早该把你炖了!”完颜宗望杀气溢溢的冷冷瞟了宗泽一眼,“省得你小人得志,在此狺狺狂吠!”

    “二太子果然博学多才,不仅将汉话说得如此流利,还颇知典故成语。”宗泽反而笑了,“老夫此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二太子,想听哪个?”

    “一起说。”完颜宗望老大不耐烦,“我没空跟你们这些南国的腐儒穷费唇舌!”

    “可以。”宗泽淡定无比,“好消息就是,得知二太子兵败被擒之后,金国皇帝吴乞买急忙派了特使南下,yù以河北三镇近千里土地与宗翰退兵、交还河东为条件,换还二太子。”

    “呸!”完颜宗望有点恼羞成怒,“这算什么狗屁好消息?因为我一人,而废国家之大事!”

    “坏消息就是……”宗泽眉宇略微一沉,冷冷一笑,“此事金国皇帝纵然是提出了,我大宋未必会同意——须由洛阳王定夺!”

    “洛阳王?”完颜宗望一时没反应过来,蓦然一怔,“你是说,楚天涯?”

    “是!”

    “很好,叫他来见我!”完颜宗泽瞪亮了眼睛,急切快语道。

    宗泽笑了,“宗望,我敬你一声‘二太子’,你以为你当真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国元帅么?现在你只是一个阶下之囚。洛阳王万金之尊,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哼……尔等腐儒,永远不会懂!”完颜宗望冷笑不迭,“我敢打赌,楚天涯一定也很想来见一见我,你信不信?”

    “老夫不信!”宗泽斩钉截铁道,“对于手下败将,洛阳王没理由来正看你一眼!”

    “宗府,你最好是相信。”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后传来。

    宗泽与完颜宗望同时惊讶的往后一看,是许翰。

    “许相怎么来了?”

    “我来提走完颜宗望。”许翰面带微笑道,“洛阳王有令,将完颜宗望带到他军营里囚禁,由他亲自看押。”

    “哦?”宗泽惊讶无比,“完颜宗望是朝廷重犯,这个……”

    “宗府放心便是。”许翰轻声微笑道,“王爷定有分寸,又怎么会让你我为难?”

    宗泽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那好,你便带走!”

    “这就对了。”许翰笑眯眯的道,“现在我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信不过别人,也得信得过洛阳王啊!”

    “嗯……”宗泽轻轻的点头。

    许翰凑得近了一些,小声道:“另外王爷有一件小事,想请宗府帮忙。”

    “许相请说。”

    “王爷想找宗府,要一个人。”

    “何人?”

    “岳飞!”

    ……

    当天傍晚,岳飞率领一彪骑兵,与朱雀、**等人一起,押着完颜宗望、护着有伤在身的焦文通,出了东京城,望梧桐原而去。

    岳飞不明白,宗泽为何单单点了他的将,让他走这一趟。他心中隐约感觉,这其中必然另有隐情。遥想当初与楚天涯的一些接触,那人似乎对他多有招揽之意。如今他已是功高寰宇名扬天下的洛阳王,虽然还没有正式入朝理政,但当朝两大权臣都遥受他的掌控。

    宗泽今rì之举动,让岳飞心里暗暗不安——难道是楚天涯想借宗泽之手,将我招致麾下?

    “岳某自幼立志报效朝廷、报效官家,又怎能投靠一个野心勃勃枭乱天下的草寇权臣?”岳飞暗自纠结与愤懑,“如此,岳某与侍奉董卓之吕布有何异样?”

    “岳飞兄弟!”正当此时,旁边的马车里传出了焦文通的声音。

    “焦二哥有何吩咐?”岳飞拍马凑了过去,问道。

    至那rì疆场一会之后,岳飞与焦文通一见如故。连rì来多有接触与相处,更觉意气相投,不知不觉已经成为莫逆忘年之交。

    “无甚要紧之事,就是想和兄弟聊一聊。”焦文通躺在马车上,透过车窗面带笑意的与岳飞说道,“焦文通此一阵受伤不轻,尤其是背上吃了几箭,几乎伤及肺腑。我乃用箭之人,背筋受伤定然无法再骑马弯弓。今后,便是个废人了。”

    “二哥不必如此颓丧。”岳飞连忙劝道,“但请安心休养,假rì时rì,二哥又是一条沙场猛虎。到时,小弟还要请二哥多作指摘。”

    “不敢。”焦文通略微一笑,“就算焦某能够康复如初,也定然大不如前。我老了,再也不复少年血气之勇,冲锋陷阵之事,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

    “二哥乃是堂堂的武状元,奈何说出这种丧气之话?”岳飞浓眉微拧,“小弟对你有信心,你定能再复当年之神勇!”

    “岂不说这些。”焦文通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只是想问你,在你看来,我家主公为人如何?”

    岳飞眉头一紧,陷入了沉默。

    焦文通会意的一笑,示意岳飞凑近了一些,然后他低声道:“其实你不说,愚兄也知道。你对我家主公……多有成见,对不对?”

    岳飞略微一怔,咬了咬牙,点头。

    “兄弟,你就是这般的实诚。我便知道,你说不来谎话。”焦文通呵呵的笑了,“实不相瞒,打从一开始,我也对主公没有半分好感。非但如此,我还曾经与之争斗、夺权,差点还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

    岳飞诧异的一扬眉梢,“哦?”

    “没骗你,真有其事。”焦文通淡淡的微笑,“我家主公之堀起,也就是金国第一次南侵的前后。在那之前,焦某早已在河东一带扬名立万。不说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至少是无人敢于叫板对抗,连官府也奈何我不得。主公与郡主在青云堡与西山大枭张独眼血战之时,焦某一人一骑镇住数万人马,力挽狂澜——那等时候,焦某如rì中天,几时又会把主公那个一介牢头出身的市井小太保,放在眼里?”

    岳飞既是惊诧又感兴趣,“如此说来,二哥确是一方豪杰,英雄人物。岳某也甚是奇怪,二哥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怎么会对楚天涯这样的一个人,俯首贴耳呢?”

    “焦某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开始我就对他心悦诚服了。”焦文通自嘲的笑了一笑,“在遇到主公之前,焦某心中只有两个人半人是值得焦某去尊敬的。一个是先父,一个是我大哥关山,还有半个,就是我的授业恩师郭希真。”

    “二哥,果然傲气凌云。”岳飞笑了笑,“久有耳闻,太行神箭焦文通一身傲气,敢与天公比肩。”

    “让你见笑了。”焦文通有些吃力的笑道,“在此之前,焦某的确就是如此,眼里容不下沙子、心中放不下方物……鹏举,其实焦某只是想说,你对主公有成见,多半是因为他的来路与出身。如果真正认识了他,你肯定就不会那样了。”

    “是么……”岳飞淡淡的应了一句,不置可否。

    “至少,他值得你去亲近一下、了解一下。”焦文通说道。

    “亲近,就不必了吧?”岳飞直言讳道,“他贵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岳某……新近才做了个马军指挥使。”

    “男人之间的交情,跟职务出身,并无关系。”焦文通说道,“鹏举,你可曾想过,你我二人为何如此投缘?”

    “这……”

    “那是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类人。”焦文通微笑道,“有本事,有傲气,胸中自有一套准绳与法度,别人也好自己也罢,不可逾雷池半步。”

    岳飞一听,这话真是说到了心坎中,于是心有戚戚蔫的点头,“二哥,真是小弟之知己!”

    “虽然这未必是坏事;但如果一味的不知变通,也未必全是好事了。”焦文通说道,“说得好听一点,这是有主见有义气;说得难听,是冥顽不灵。因为这样的xìng格,焦某曾经犯下许多错误,做下许多错事。其中有一些,让焦某愧悔终身……比如说,逼死我大哥关山!”

    岳飞的眉梢惊悸的扬了一扬,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鹏举,你还年轻,经历的事情毕竟不多。”焦文通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壮志凌云本领非凡。你的授来恩师周侗老前辈,当年在东京弓马子弟所任教时,焦某也曾认得;他与焦某的恩师郭希真,也曾是同僚。虽然二人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他们教徒弟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他们的徒儿,将来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之人。鹏举,你告诉我——何谓顶天立地?”

    “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中报君王,是为顶天立地!”岳飞答道。

    “错了。”焦文通微笑道,“那顶多算是男儿之志向,而不是为人之信条——所谓顶天立地,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山野村夫,都可以做到顶天立地。只要他守信诺、辩是非、明黑白,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岳飞面露惊诧之sè的看着焦文通,一抱拳,“小弟受教了!”

    “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儿,首先就要懂得明辨是非。不能仅凭一些谣传与自己的臆想,去判断一个人的正邪、一件事的对错。”焦文通说道,“焦某可以想像,在朝廷大员与许多读书人看来,河东楚天涯就是个惑国殃民的响马头子。可是他究竟干过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呢?是杀了jiān臣童贯、击退了完颜宗翰守住了太原,还是约束了十万河东义军与民无犯抗金救国,还是水淹宗望救了东京,挽狂澜于既倒?”

    “这……”岳飞无言以对。

    焦文通仍在微笑,“看一个人,不光要用眼睛、用耳朵,还要用心。你想想,如果是一个祸国殃民之人,他会拼死去做这些事情么?以他的本事,拉一帮人马哪处地方聚啸山林,不是吃香喝辣?归根到底,打了金贼、救了大宋的,终究是楚天涯,不是?那些圣人老夫子喊得再如何好听,也终究没有摸到过女真人的一根寒毛;相反的,那些整rì里就在琢磨着争权夺利、卖国求荣的,还正是这些人。与之相比,我家主公……还真就是个干了实事的大圣人!”

    “二哥,小弟明白你的意思了……”岳飞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我会劝一劝自己,试着接触与了解一下洛阳王的。实不相瞒……”

    说到这里,岳飞有些尴尬的打住了。

    “在我面前,鹏举有话还不可直言么?”焦文通微笑道。

    岳飞苦笑,“临行之时,宗府的言语之间就多有暖昧,示意我见了洛阳王,要多加亲近与谦恭。岳某天生怪脾气,宗府如若不这样叮嘱,岳某可能还会公事公办,对洛阳王礼敬有佳;宗府这么一说了……我心里,就还对宗府都生出了几分芥蒂。任为宗府,也有些溜须拍马之嫌!”

    “哈哈哈!……咳!”焦文通大笑,笑了几声又咳嗽了起来。

    “二哥何故大笑?”

    “鹏举,你这鸟xìng格还真是像极了焦某年轻的时候!”焦文通仍是大笑不绝,“我跟你说,我家主公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人!相反的,那种偏爱溜须拍马之辈,主公明面上不会去揭穿说道,心中实为不耻。你看看他身边亲信的人就知道了——焦某人也好,前面那几位惊雷也炸不出一个屁来的青卫也罢,有哪一个是吹须拍马之辈?”

    岳飞还真就四下看了一眼,“这倒是……”

    贵人离得较近狠狠的剜了岳飞一眼,“呆头呆脑的,看什么看!”

    岳飞脖子一缩,“二哥,这位小娘子甚是凶悍!”

    “哈哈!”焦文通再次大笑,“主公身边,多是这样的妙人。鹏举,你真该花些心思,来了解一下我家主公。兴许哪天,你就舍不得离开了。宗府那样吩咐你,并没有错,也并不代表他是个阿谀奉承之辈。”

    “这我倒是知道。”岳飞深以为然的点头,“宗泽,是如今这世道间难得的正直慷慨之人。”

    “宗府那样说,是因为他也认为,我家主公是个值得让你去尊敬的人。”焦文通微笑道,“听愚兄一句,用你的心,去看一看我家主公究竟是何样为人。愚兄并不想游说于你,为我家主公效力。毕竟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我只是不希望你这样的人才,与我家主公失之交臂;更不希望鹏举你壮志难酬,虽有一身本事,却无处伸展。相信我,洛阳王,绝对会是你命里的一位贵人!”

    岳飞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明亮的缓缓点头。

    “哼!似你这般呆头呆脑的壮汉,我家主公麾下何止千万?”贵人越看岳飞心里越恼,“二哥,你何必多费唇舌游说于他?说得好像,我们要求他入伙似的!”

    “你休得胡言。”她旁边的朱雀低斥了一声,“主公曾言,岳飞乃是非凡之帅才。虽有十万河东义军,无人一人可与之比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何况是独档一面之帅才?——贵人,你再要出言不逊,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贵人吐了吐舌头,又剜了岳飞一眼,不再言语。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此刻岳飞心中已经是难以太平,他不停的暗忖道:我与楚天涯不过一面之缘,他为何就认定我是“帅才”?……这位戴面具的姑娘一向少言寡言冷漠异常,杀人如同砍瓜切菜,并不像是一个说笑之人。

    奇怪,楚天涯究竟为何就盯上了……岳某人?!

第270章 窥心之术

    岳飞一行人到达梧桐原的时候,恰逢这里在整顿兵马,戒备森严。朱雀手上有楚天涯的特许令牌,因此才畅行无阻。

    一路进去,岳飞心中暗暗惊异。

    眼前的这一只军队,他其实并不陌生。早在数月之前,曹成等人十余万众,就已经聚集到了东京周围。岳飞效力于开封知府宗泽麾下与曹成等人多有接触。

    在岳飞的印象中,曹成等辈非但毫无军纪可言,简直就是一群流寇草贼。他们是打了女真人,但一半的时候也在四下劫掠,岳飞很是愤然,气得宗泽都屡屡暴怒。若非是要图全大局,早就先收拾他们了!

    可是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当岳飞再见到这拨人时,却发现他们个个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军营里面一派井然严肃之相,不仅仅是法度森严军纪严谨,还颇有一副威壮之相。

    “楚天涯,果非常人。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一拨来自五湖四海的绿林豪杰、江湖草莽打造成一只令行禁止的铁血之师……”岳飞的心里一阵翻腾,“岳某自忖,怕是没有这份才能。”

    朱雀透过她的面具眼孔斜瞟岳飞,仿佛将他的心思一切收悉于眼底,淡淡道:“岳指挥心高气傲典居正统,一向瞧不起我们这些江湖草莽。但是很奇怪,为何大宋的官军总是逢战必败?每到天下危机之时,出面力挽狂澜的总是我们这些草莽之流?”

    岳飞的脸sè顿时尴尬无比,他苦笑一声对朱雀抱拳,“女侠教训得是。岳某向来迂腐,守着一些门户之见,却无妄小瞧了真豪杰、大英雄!”

    朱雀也不答话,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转过了头去。

    岳飞越发尴尬,心中叹道:楚天涯身边,能人辈出豪杰如林。光是眼前这个不露声sè的女子,皆非等闲之辈,那一rì在东京城门边,若非她当即立断刺杀了孙傅,恐怕今rì还不是眼前之局面……四两拨千斤,看似容易,做似却难哪!

    “止步!”

    众人一路无阻前行到了梧桐原中军帅辕门处,铁塔般的阿奴上前,将其拦住。

    “阿奴,我等回来覆命。”朱雀上前答话,“有宗府派谴的岳飞岳指挥在此,另外,完颜宗望也被押解来了。”

    阿奴面无表情看了一眼众人,“下马。”

    所有人一应下马,焦文通被抬上了担架,完颜宗望也从马车里被拉了出来。

    正在这时,楚天涯从帅帐里走出,看到辕门这边,急忙小跑而来。

    “主公……居然出迎了。”阿奴惊讶道。

    完颜宗望头上戴着黑头罩,听闻此语哈哈的大笑,“楚天涯,你该来迎接于我!”

    他身边的勾陈毫不客气的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闭上你的鸟嘴!”

    楚天涯一路小跑出来,身边跟着萧玲珑与**。

    朱雀等人急忙下拜,岳飞直挺挺的站着抱拳。

    楚天涯从他们身边一一掠过眼神都没有停留,同时也从完颜宗望身边跑过,却落在了正要被抬走的焦文通身边。

    “二哥!”

    “主公!”

    担架停住,楚天涯握紧了焦文通的手。

    “二哥,你为何如此轻视自家xìng命?”楚天涯双眉紧皱言语嗔怪的道,“你可知道,近几rì郡主每rì都在挠我?怪我将你派去东京……”

    “主公,我……”焦文通一句话还没说完,萧玲珑急忙冲了来。

    “二哥,你怎么样?”萧玲珑急切无比的蹲到担架边,眼圈都是红的,“幸得回来了,不然……我真饶不了他!”

    “行,我错了。求郡主饶命!”楚天涯轻吁了一口气,呵呵的笑。

    “哼!”萧玲珑板脸,佯怒。

    焦文通脸sè一正,“主公何来错了之说?……郡主,休要口无遮拦!”

    楚天涯放声而笑,“人非圣贤,错了便认错,有何稀奇?”

    在场众人都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在公,楚天涯是主公,众皆臣属;在私,大家都亲如兄弟姐妹。

    岳飞却是看得直瞪眼:主向臣认错……哪有这样的主臣?

    “哈哈!”在一旁戴着黑头罩的完颜宗望,声音模糊但夸张的大笑起来,“楚天涯,你倒挺会装腔作势收买人心!”

    “嘭——”

    玄武一拳,差点把完颜宗望打到吐血,直接就跪缩到了地上。

    “休得无礼。”楚天涯走了过去,淡淡道,“怎么说,人家也是金国的皇族,万军之统帅。”

    “楚、楚天涯,你休要小人得志!”完颜宗望一边吐着胃里的酸水,一边咒骂。

    “带下去,好生看管伺候,不可虐待。”当着众人之面,楚天涯懒得与他多费唇舌,于是下令。

    “郡主,你送二哥下去,好生伺候。”楚天涯又道。

    “主公,属下告退!”焦文通在担架上,仍没忘了礼数,在那儿抱拳。

    萧玲珑点了点头,便与众军先抬着焦文通走了。

    这些人走后,岳飞才上到楚天涯面前来,先抱拳,然后公事公办的口吻,“秉告洛阳王,末下岳飞奉宗府之命,护送焦文通等一行人到此。公务已罢,就请告辞!”

    楚天涯饶有深意的看着他笑,“宗府就没跟你说点别的?”

    “这……”岳飞一时语滞,而且,竟然脸红了。

    “主公,临行时宗府曾对属下透露,说,他已将岳飞引荐给主公,请主公重用于他。”朱雀在一旁慢条斯礼的道,“引荐信便在岳飞囊中。”

    “哦?”楚天涯笑了,“岳飞,你好大胆。竟敢隐匿公文书信?”

    岳飞更是尴尬,左右为难之际,楚天涯冲他伸出了手,“拿来!”

    岳飞犹豫了半晌,他身后的张宪王贵倒是在用手顶他,“大哥,拿出来啊!”

    岳飞一咬牙,伸手入怀拿出了书信。

    楚天涯面带诡笑的看着岳飞,一扬手扯过了书信,一言不发,大步扬长而去。

    众人都愣了。

    连朱雀等人也不明白,主公不是一向十分器重这个岳飞、早就想要得之而后快么?眼看着就要到手,为何却又……

    岳飞顿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张宪与王贵也都愣了,而且有些恼火,二人低声私语道:

    “洛阳王怎么这样?我大哥如此英雄人物,奉上差之命前来赴任,他却……”

    “这下,大哥真是和洛阳王走不到一块儿了。原本他就……”

    “闭嘴!”岳飞低斥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走吧!”

    “大哥,我们去哪里啊?”张宪迷茫道,“宗府已经将我们这些人,拨给了洛阳王,军籍都在交割了。难不成……我们去流亡江湖?”

    “那也好过,在这里受人嘲讽,冷眼相看。”岳飞憋了一肚子气,恨恨道,“走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说罢,他上马就要走。

    朱雀上前来拦住他的马,“你怎么比一个女人还要小心眼?”

    岳飞一怔,脸又红了,“姑娘这话……岳某承受不起!”

    “你是属下,难不成还巴望着你的上官或主公,来主动求你?”朱雀道,“主有主格,臣有臣格,亏你一向自诩正义守道,这点规矩与道义都不懂,岂不是欺世盗名?”

    “岳某生平只有一主,那便是当今圣上!”岳飞有些被气到了,冷冷道,“洛阳王,顶多算是我的上官,不是我的主公!”

    “那也没什么不对。”朱雀淡然道,“王爷是当朝太尉,洛阳郡王。王爷之主,也是当今圣上。王爷生平所行之事,也旨在护国安民,靖国辅君。在王爷麾下效力,即是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岳指挥口口声声说只有一主,那你为何又在宗泽麾下效力,却未在官家身边当差?”

    纵然面对千军万马,岳飞也敢单枪匹马的冲上去;但是面对一个女人……朱雀的一番诡辩说辞,直将他说得百口莫辩,哑口无言。

    “你若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请先学会谦虚谨慎。别寸功未建,就傲得不可一世。”朱雀仍不放过他,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我家主公是个礼贤下士之人,他与属下之间,从来都是亲如家人。焦二哥的傲气,河东尽知。他在主公面前如何?——你这个年轻人比起焦二哥的功劳名声,又是如何?二哥尚且对主公毕恭毕敬,你有何资格在我主公面前傲气凌人?”

    岳飞的脸都憋红了,仍是无言以对。

    “世上从来不乏千里马,缺的只是伯乐。”朱雀仍道,“岳飞,你若真有本事,就好生施展,让我们看看你是否真有这个傲慢的本钱。似这般,像个小媳妇似的受了一点委屈就要抽身走人,就算你身负惊世之才却是此等的器量与心胸,又能成就何样大事?——主公不过对你略施小技稍作试探,你便原形毕露一溃千里。论智术论机巧,你输了何止一筹?”

    最后几句话,就像是刺客的利刃,一直扎进了岳飞与张宪等人的心窝里。

    几人皆是心头恍然一震!

    “大哥,朱雀姑娘所言,不无道理。”张宪也来劝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宝剑锋从磨励出啊!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如何成就大器?”

    王贵也一同附合,“洛阳王并非傲慢无礼之人,他此举必有深意。大哥,不如……”

    岳飞深吸了一口气,落马,站直了对朱雀抱拳,“姑娘教诲,令岳某茅塞顿开,在此谢过!”

    朱雀并不答话,站到了一边。

    岳飞再吸一口气,“下马,整装!”

    张宪等一票儿骑兵,全都下了马,整顿军服军容。

    “大宋禁军马军指挥使岳飞,请求入寨,拜会洛阳王!”岳飞高声道。

    岳飞话音刚落,中军帅帐的帐帘被拉开了。

    楚天涯端坐在太师椅上,左右甲戈肃立,金鼓齐备。两旁的宿卫虎贲,还都宝刀出鞘摆出了仪仗。

    这是一个十分盛大的、军中用来欢迎上官翌临或功臣凯旋的仪仗。

    众人都惊呆了。

    楚天涯坐在帅椅上,远远的对岳飞等人微笑,大声一喝,“有请!!”

    霎时间,金鼓齐鸣,号角喧天!

    远近的军营都被惊动了,好多人好奇的跑来观望,还以为是朝廷天使驾到。

    岳飞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心中既是感慨,又是彷徨,一时忘了前行。

    “千里马见了伯乐,却裹足不前了么?”朱雀在一旁道,“岳指挥,你是否有些叶公好龙?”

    岳飞狠狠一咬牙,大步踏了进去。

    远近围观的人都惊诧得差点将下巴掉到了地上——

    “这是谁啊,由得王爷用这么大的阵势来欢迎他?”

    “某以为是朝廷使臣驾到,却只见到一名小军校而已,手中也没有捧取圣旨节杖等物啊?”

    “奇怪,此人必有大来头!”

    ……

    众人的七嘴八舌,全都落在了岳飞等人的耳中。

    一时间,百感夹杂。

    眼看一步步快要走到中军帅帐前,楚天涯站了起来,并前行几步。

    岳飞一怔,站住了。

    主迎臣、上迎下,此等降阶之礼就如同父跪子,是天下间最大之礼遇。

    岳飞当场单膝一拜,“王爷礼重,岳飞不敢当!”

    “你值得我这么做。”楚天涯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岳飞低着头,眼睛看到了楚天涯的一双金白云靴。

    “请起!”楚天涯伸手来扶岳飞。

    “除非王爷退回宝座,否则,岳飞断不敢起!”

    “男人大丈夫,何来这许多繁文缛节?”楚天涯大声道,“某要与你痛饮三百杯,你是要跪着喝吗?”

    “这……”岳飞一时懵了。

    楚天涯佯怒,“本王命你,起来!否则,治你违抗军令之罪!”

    岳飞等人苦笑,只好一一站了起来。

    “众家兄弟们听着!!”楚天涯突然大声道,“他叫岳飞,字鹏举,还有他身后听这些壮士,以后都是我们自己人!”

    “是,主公!”众人整齐应诺。

    岳飞心里一阵阵突,脑子里都有点犯晕了——我就这样,成了楚天涯麾下之人?!……我是几时回心转意的?

    “岳飞,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楚天涯仍是大声道,“焦二哥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拼着伤病之躯郑重告诫于我,一定要留住你,一定要让你来顶替,焦二哥留下的位置。你敢吗?”

    “这!……王爷,岳某何德何能……”

    “大男人,少废话!”楚天涯大喝,“敢,还是不敢?”

    “敢——”

    “好,我希望焦二哥,没有看错人,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楚天涯大声道,“兄弟们,从今天起,岳飞做为骑兵大将,接替焦文通统领啸骑。同时,他也接替焦文通,成为我们的军机大首领之一!”

    “哗——”

    现场发出一大片哗然之声!

    一个初来乍道、第一次亮相的年轻小军校,居然就直接入主军机处坐到了焦文通的位置,仅次于楚天涯,比肩于军机白诩,高过了副军师刘子羽与元老孟德!

    这比当初,楚天涯破格提拔新人刘子羽,更加令人震撼!

    ……

    很多人脑子迷糊的开始瞎想——这个岳飞,难道是主公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么?

    岳飞自己也愣了,仿佛眼前一切,皆是在梦中。

    楚天涯看着他淡然一笑,“你要是没胆子接任这个职务,就尽管说。二哥的啸骑,是我十万晋军、乃至整个大宋最jīng锐的骑兵。我还真是担心,你把他带垮了!”

    岳飞一听,脸再一次涨红了。

    他的心中,可以没有野心、没有怨恨,但是绝对不会没有傲气!

    “王爷大可放心!岳飞拼着这条xìng命,必然不敢辱没了二哥的啸骑之威名!!”岳飞声如奔雷的吼道!

    “好,希望你言出必行。在座的所有人,皆是见证。”楚天涯笑了一笑,突然发起火来,“尔等都是呆子么,还不快来拜见新任的大首领?”

    “拜见岳头领!”

    当场,就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等等——”正在岳飞脑子里一阵阵炸雷的时候,楚天涯突然又道,“以后,不必叫头领了。我等已经不是山贼草莽——叫将军!”

    “是——”众人再拜,“拜见岳将军!!”

    岳飞只能深呼吸,强作镇定。

    虽然他不是贪权弄势之人,但男人心中,谁没有“权”字心结?被所有人拱拜与尊重,一言既出定他人生死,对一个男人来说可算是生平最大之快事!

    同时岳飞心中又在想道:这个楚天涯好生心细。他知我不甘堕入草莽之流,于是便叫众人称呼我为“将军”……正如朱雀姑娘所言,方才他不过略施小计,我便原形毕露;现在再次略施小计,再次直中我心!

    此人懂得窥心之术么?当真是太不简单!

    ……

    从踏入梧桐原的第一刻起,岳飞的心情,就如同是坐了过山车。变化起伏之快,令他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下,他只能急忙先与众人回礼。亦真亦梦的不停质问自己:眼前这些,是真的么?我成了楚天涯麾下之人?我成了河东义军的大首领?……

    楚天涯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云淡风清的笑着,“好,今rì算是与你引荐。以后,你自然会与大家相熟的。岳飞,今后我们便是同生共死的袍泽弟兄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岳飞收敛神情,正sè抱拳,“王爷请讲!”

    “把金狗,给我打到老家,再也不敢踏出辽东半步!”楚天涯厉声喝道,“最好是让他们一直后悔,后悔与大宋为敌、后悔他们的爹娘把他们生了出来!”

    岳飞心中一直都存在的那股激昂热血,顿时被楚天涯的一句话,就给点燃、沸腾了!!

    “岳飞,敢不受命?!!”

    ……

    不远处的朱雀,面具下的眼睛抿然而笑,“主公要的人,还有不手到擒来的?岳飞……这也是你的造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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