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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玄武     宋枭txt下载     宋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不谋而合

    次rì,晴。

    楚天涯刚起床,就听到帐外有人问,“主公可曾醒了?”

    是阿奴的声音。

    楚天涯心中一动,阿奴虽是他的虎贲近卫军统领,但没事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既然来了,必有要事。

    于是他走到了外面,不用问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阿奴的手臂上,立着海东青!

    阿奴也不说话,将从鹰脚上解下的信囊取给楚天涯看。

    这信是用“青卫密语”写的,出自白诩那个博学的鬼才。除了楚天涯、白诩和青卫的人,其他人就不可能看懂。

    楚天涯是坐在帅椅上烤着火看的信,刚看完就猛然一巴掌拍到了桌上,吓得周围的人都一弹。

    “什么大事?”萧玲珑从里面走出来问,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红晕。

    楚天涯就把信给她,她看了,一脸的迷惑,“没什么大事呀,不就是发现了大宋在河北黄河沿岸的骑兵么?可能是黄河冻流了,骑兵越界过去巡视的呢?”

    “你觉得我朝驻守黄河的军兵,会有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和过河的勇气?”楚天涯就冷笑,“事情不寻常,大宋怎么会在河北有驻军呢?还有,那个青年军官的姓名——岳飞!居然是岳飞!!”

    萧玲珑更迷惑了,“岳飞怎么了?未曾听说过。”

    楚天涯一怔,回过神来:是啊,她当然没听说过了!

    “来人,备马!”楚天涯不由分说的下令,“我要去一趟太原!”

    “现在?”萧玲珑一脸的不解,“这条消息很重要么,我怎么不觉得?”

    楚天涯就笑,“其实吧,我是想念太原城里养的外宅小妾了。怎么样,有兴趣与我同去么?”

    “懒得理你!”萧玲珑哂笑了一声,自顾出去了。

    现在她每天都和焦文通一起练兵,挺起劲。既然楚天涯今天要外出不需要她当枪术教练了,那也正好,她可以更专心的去干自己的事情。

    “主公,是否回复?”阿奴问道。

    楚天涯想了一想,提笔写下一书,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平安归来!”

    稍后放走了海东青,楚天涯就带着**、小飞,还有阿奴率领的百余虎贲骑卫士,马不停蹄的直奔太原城。

    大宋在河北有兵马,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楚天涯一直都密切的关注着大宋的军事行动,张孝纯受其所托,也一直帮着打听。可是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宋在河北还派了驻军。

    那里曾经有河间、真定和中山三座重要的军镇,去年一役后,这三座重要的军镇或沦陷或割让,地盘都已归属金国。也就是说,在太行以东、黄河以北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土地,都已是归属金国。剩下的一些州县虽然仍旧掌握在大宋的手中,但无疑就像是虎口之食,百姓纷纷逃散,军队一律南撤驻守黄河天险。

    谁会有那么大胆子,敢带兵驻守河北、充当大宋的第一前哨呢?

    这个问题,楚天涯一定要弄清楚。这关系他心中设想的军机计划,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岳飞!

    按照朱雀的描述,她所见到的岳飞现在差不多还是个中下层的骑兵军官。这种天气会带着兵马在外巡视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大官。世上同名同姓的不是没有,但表字“鹏举”都一样,再加上年龄,那就九成可能真是鼎鼎大名的岳王爷了!

    这样一个震炼古今的名字,真正的英雄人物就在眼前,楚天涯想不激动也难。

    太原到了,楚天涯二话不说直接扎进张孝纯的宣抚司衙门。

    张孝纯接到楚天涯有些惊愕,“上将军行sè匆匆的亲自前来,是何大事?”

    “事情不大,但很重要。”楚天涯开门见山的道,“我问你,朝廷在河北有驻军吗?”

    “啊?”张孝纯一愣,“这事,下官没听过啊!”

    “连你都不知道?”楚天涯一脸狐疑,“这么说,可能是秘密的军事行动了?”“秘密?军国无小事,下官虽然不在朝廷为官,但这种事情应该多少能听到一点风声才是。”张孝纯也是纳闷,“奇怪,上将军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你别问。”楚天涯想了一想,突然道,“对了,姚崇姚相公现在是你的副手,驻领太原兵马对吧?”

    “对。”张孝纯点头,“下官虽然权领河东宣抚司,但毕竟是文官,手下须得大将坐镇带兵才是。姚经略相公就是朝廷派给下官的副手,任宣抚司都统。”

    相当于是当初王禀的角sè。

    楚天涯点了点头,“我想见他!”

    张孝纯二话不说,就派人去请姚崇了。其实论品衔论资历,出身关西军伍世家、战功卓著的姚崇都远在张孝纯之上。但大宋就是重文仰武,有什么办法?你姚崇的本事再大、军功再高,也得在文官麾下听命行事。此前朝廷派来处理河东事宜的许翰带了两员关西大将,一个种师中一个姚崇,都是鼎鼎大名的关西将帅。种家在朝廷上的根底更深一点,于是带兵而回离开了太原这个是非圈子;姚家却因为劫营逃跑的姚平仲一事在朝廷上有些抬不起头来,没办法,非得留下一个镇台面的话就只能是姚崇。忍气吞声也好逆来顺受也罢,西军大将姚崇便留在太原做了张孝纯的副手。

    不久姚崇就来了。此前楚天涯也多少与他有过一些接触,只是未有深交。关山自刎、小苍山一役时,楚天涯网下一面放走了许翰、种师中与姚崇等人,因此姚崇这个官军大将就算对楚天涯这个山大王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也谈不上讨厌。

    寒暄过后,楚天涯就切入正题,“姚都统,我今rì请你来,就是有事请教。还请姚都统不吝赐教。”

    姚崇略微一笑,“上将军太客气了,请说。”

    “楚某就是想知道,大宋是否在河北派了驻军?”楚天涯问。

    姚崇略微一惊,“河北驻军?应该不会吧!”

    光从军事上讲,大宋的确没理由这么做。黄河以北的绝大多数地域已经归属金国,留下的一片空白,正好用来留做战略缓冲地带,然后大宋把黄河当作第一道防线,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事实就是,朱雀的确在那里遇到了大宋的正规骑兵部队,骑兵小队长还是岳飞!

    “事关重大,希望姚都统如实相告。”楚天涯正sè说道,“楚某知道,姚都统出身关西军武世家,种姚二家世代从军良将辈出。姚都统虽然人在太原,但故吏同袍遍天下,时常定有书信往来。莫非就没有听到过一星半点的风声?”

    “这……”姚崇在犹豫。

    既然是没有公开的军国大事,定然就是高度的军事机密。姚崇是带兵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守密”是军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楚天涯嚯然而起,正sè对姚崇一抱拳,“姚都统,非是楚某要强人所难!这件事情关乎到河东的宁定与太原的安危,还请姚都统一定要如实相告!”

    “如此严重?”姚崇意外的皱起眉头,“河北的事情,与太原有何相干呢?”

    “太相干了。”楚天涯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给这个军队里混成jīng了的老兵油子透点风声,他是不会轻易说实话的,于是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大胆的军事设想,那就是主动出击。目标,就是金国占领的河北城市!”

    “啊?”姚崇大吃了一惊。

    张孝纯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就呛得喷了出来,然后连忙道,“下官失态、下官失态了!”

    “姚都统可以说了么?”楚天涯很认真的看着他。

    姚崇自然懂得这点人情世故,人家连最绝密的军事计划都告诉你了,就是不把你当外人,你还能藏着掖着?

    “好吧……这其实是掉脑袋的事情,但姚某,信得过上将军为人!”姚崇看看四下也无闲杂眼线,就凑到楚天涯身前小声道,“姚某也是听上次与曹宦官同来的一位,在御前用事的同僚好友无意中说起的。他说,官家用腊丸送出密令,让康王赵构在河北相州暗中聚集兵马,以备监视金国的一举一动,并伺机而行。”

    “康王赵构?”楚天涯心中一动:不就是历史上那个大宋南渡之后沿续国祚的、南宋第一位皇帝宋高宗么?河北相州,那是夹在河间府、真定府两个大军镇中间的小州。官家派康王这个信得过的兄弟在那里驻军,显然就是想将一颗钉子钉在女真南上的通道上。然后,若是东京有什么问题,相州还可以回援。

    楚天涯已经记不清楚历史上的大宋朝廷是不是这么干的,是否正是因为这样的举动,让康王赵构没有像他其他的兄弟那样在靖康之变中罹难。但是就现在看来,从东京分化一支人马出去钉在前方,远比留白一片空地做为纯粹的战略缓冲更有意义。

    这就好比一栋豪宅,不仅有了大门和猫眼,还有了设在院子里的监控摄像头和保安。

    朝廷的这个举动,说不上多么高妙,但的确不算笨。

    但楚天涯可就头大了。

    大宋朝廷在哪里搞了什么绝密的军事行动,瞒住自己人倒是不难;但金国却是时时盯着南朝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南侵的啊,他们也有探子有斥候,相州驻军那一片片的大活人,他们看不到么?

    换句话说,康王赵构在相州有驻军,就已是打草惊蛇、暴露目标了。楚天涯再要从这里搞什么奇袭,就会很有难度。

    但是,这倒不是不可以利用。如果赵构能够愿意与楚天涯合作,他在那里吸引金国的注意力,楚天涯再派一旅奇兵突然行动,这又能化弊为利。

    但前提是,赵构愿意。

    听了姚崇的话,楚天涯就直挠头,着急。看得张孝纯与姚崇一愣一愣的。

    姚崇毕竟也是带兵的人,细下一琢磨就大致猜到了楚天涯的心事,小心翼翼的道:“上将军若是要借道相州出兵奇袭,姚某倒是可以代为引荐。”

    楚天涯心中略喜,“姚都统可与康王有交情?”

    “略有一面之缘。”姚崇难堪的苦笑了一笑,“家门不幸,康王现在是否愿意搭理姚某,却又是另一说了。但是,引荐总没问题。姚某再不济也是一方经略,麾下带出的将校不在少数。稍微一点面子,康王还是会给的。”

    楚天涯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姚都统也支持楚某主动进攻?”

    姚崇重叹一声,“在军论军——眼前此景,除了进攻我们别无选择。就算明知道要打败仗,我们也必须主动进攻,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

    楚天涯的脸上泛起难得的欣慰笑容,“在军论军,不谋而合!”

第227章 念头

    夜深了,楚天涯仍然没有睡。今天他没有回小苍山,而是留在了太原。张孝纯给安排的馆驿他没住,而是住进了摘星楼里。

    石可全夫妇太过热情,都托人邀请多次了。楚天涯既然来了太原,索xìng就给他们一个面子。何况随行还带着太yīn太常姐妹俩,也好让她们回家探探亲。

    北风呼呼的刮,穿越屋脊时发出一阵鬼哭似的怪响。楚天涯房间里升了两炉旺火的挺暖和,还掌了四柄烛台,将一纸地图照得很清晰。

    他在研究河北的地形,希望能够找出一条或者多条合理的行军路线。

    奇袭是打定了。

    不主动出击,太原就像是一只被逼到了墙角的猎物,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直接往北打那绝对不现实,地理位置的严重限制与退防的巨大难度,使得太原这里四面受敌而且不宜进攻。

    楚天涯越来越意识到,河东真的不是什么太好的根据地。对于中原的王朝来说,这里是一处国防的咽喉,但绝不是利于发展与进攻的好地方。左有黄河右有太行,北面也是层峦叠嶂的险碍与关口,防守倒是不难,想在这里有所建树,发展的空间当真有限。历朝历代从这里发家的人是不少,但往北打的还真是没有。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前朝的李唐,他们最终也是夺取了关中做为基业,最终才席卷了天下。

    “往南,那是大宋啊,我总不能掉转枪口打自己人吧?”楚天涯心里挺纠结,暗道,“虽然大宋王朝的气数已经差不多了,现在也挺不争气不得人心。但是战争就是一台绞肉机对,平民百姓的伤害才是最大的。无论如何不能因为我而卷起内战,否则,得益的只是外族……”

    “但是如果不南下另作良图,我就只能一直窝在太原。背后是对我不信任的赵宋王朝,左边是朝秦暮楚飘乎不定的隐藏敌人西夏国,东面除了天堑太行山就是沦陷的河北,北面不用说,那里有着千千万想掐死我的女真人。”楚天涯的心里,危机感越来越重。

    现在他考虑的,已经不只是眼前的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了。仅仅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战略较量,就让他感觉到了太原在战略上的被动。这是天然的劣势,很难扭转。唯一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转移根据地或者扩张地盘。

    思来想去,唯有向南才有这个可能xìng。

    关中二京,长安与洛阳,无疑是最理想的地方。那里是历朝古都,出入有户山川交错,加上沃野千里关山稳固,的确是成就大业的极佳位置。

    但是只要调转枪口往南,河东义军的xìng质就会变成真正的乱臣贼子,就会失去最基础的民心支持。这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楚天涯十分的头疼。

    这个问题,或许连白诩都没有思考过。毕竟站的高度处的位置不同,需要担待的责任与思考的问题也不会相同。

    眼前战争还没有正式打响,因为战略上的被动,楚天涯不得不作出冒险的军事设想,那就是绕过太行奇袭河北,以攻代守打乱金国的军事计划,从而赢得一点战略上的主动权。为此,他还不得不事先派出了朱雀与贵人做前哨,这已是一场不小的牺牲。

    接下来的奇袭出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将要派出来的,还是河东义军中为数不多的、弥足珍贵的骑兵。

    这就好比家里来了强盗避无可避,只好捡起了金元宝去砸人,借以赢得一点喘息之机。

    今年砸了,暂时赢得一点喘息了,侥幸太原守住了——那明年呢?

    所以,战略转移的需要,变得十分迫切。但是眼下,楚天涯感觉自己就像是栖身在棘丛之中,连转个身都难,就别说挪个窝了。

    “啪——”

    越想越烦闷,楚天涯一手将笔砸在了桌案上。溅出的墨汁在纸笺上摔出几道杂乱的曲线。

    守在门口的太常与太yīn听到屋里一响,还以为房间里闹了刺客,一脚踹开门就冲了进来,子母双刀一同架出!

    楚天涯眨了眨眼睛回头看着她们,“收起来。”

    姐妹二人慌忙收起刀,“属下鲁莽,请主公恕罪!”

    楚天涯却笑了,“不错,反应很快。”

    太常连忙上前来帮楚天涯收拾桌子,楚天涯随眼一瞟,那张纸上的墨汁图案让他眼前一亮。

    “放下。”楚天涯走上前,拿起那张纸端详。

    姐妹俩静静的站在一旁,满脸狐疑。

    “你们看,这像什么?”楚天涯拿起那张鬼画符似的纸笺给她们看。

    “啊?”姐妹俩齐齐一愣,然后又整齐的摇头,“什么也不像,乱。”

    楚天涯就笑,“你们还真是心意相通啊,说话都是一个音。”

    其实他是看到,这纸上摔出的墨汁与朱雀的面具形状有点像。不由自主的,他就想到了朱雀。

    姐妹俩也笑了,“我们在娘肚子里就一直在一起,到现在就没分开过。”

    “我问你们,你们觉得河东义军好吗?”楚天涯问道。

    “好。”姐妹俩一起点头。

    “好在哪里?”

    “……反正就是好。”姐妹俩憨笑,“主公好,老爷子好,青卫的兄弟姐妹们也都好。山寨里的都是好汉义士,干的是替天行道护国安民的好事!”

    “那河东这地方、太原这地方,好不好?”楚天涯又问。

    姐妹俩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摇头,“不好。”

    “为什么?”

    “因为经常会打仗。打仗就要死人。”妹妹太yīn说道。

    姐姐太常却道:“人也住得不安稳,说不定战争一来,辛辛苦苦种的庄稼、攒的家业就没了。现在我姐姐和姐夫就很慌张,还合计过结束了摘星楼的生意赶紧离开,去关中或者川蜀。那里很难打起仗来。”

    楚天涯的心里一亮堂:果然,连最普通的小民也知道,一但有战事,河东太原这里就不会是什么安居乐业的好地方;我要盘踞在这里发展,谈何容易?……关中,川蜀,那才是作为基业的好地方啊!

    一个念头,慢慢的在楚天涯的心里扎了根。那就是——转移阵地,开创真正的基业!

    虽然眼下他还不知道该要如何做到,但是,必须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了。总不能永远窝在这河东的大山里做一世的山大王,永远被大宋与金国夹在中间做挡箭牌,活活挨揍。

    “主公,夜寒伤身,不如早点歇息吧!”姐妹俩轻声的劝道,“大战在即,主公的身体最是要紧。”

    楚天涯转头看了看挂在墙板上的昏黄的地图,轻叹了一声,“好吧!我这瞎琢磨也一时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不如睡去!……也不知道朱雀和贵人怎么样了。这天气我们在升了火的房间里仍是冻得手脚生疼,她们却在山林郊野里露宿。”

    “她们不会有事的。”太常与太yīn很肯定的答道。

    “是吗?”楚天涯微笑,“你们对她们这么有信心?”

    “换作是我们,也行。”姐妹俩再次异口同声,“没有主公的命令,青卫绝对不会死!”

    “哈哈!”楚天涯大笑,“好,了不起。夜深了,你们也去睡吧!”

    “主公只顾歇息,我们在此宿卫!”姐妹俩同声道,“主公的身边,永远不能少于两名青卫的保护,这是青卫的铁律!”

    楚天涯仍在笑,“叫**与小飞来吧,你们难得回家一趟,去休息放松。”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脸上各自流露出一丝失望,然后抱拳应了诺,出去了。

    楚天涯略微一笑,心说,也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调教的青卫,这里面的女子全都对我死心塌地的。看得出来她们是有意换了夜班,就等着跟我一起睡。连rì来我与萧玲珑形影不离的,今晚对她们来说还是个难得的机会。但是飞狐儿的战力强悍,我与之酣战了数夜今天难得休息一晚……何况,今天我是真没那份心情!

    不久楚天涯解衣上床,被褥收拾得很干净也很暖和,楚天涯却久久未能入睡。朱雀和贵人的影子就在他脑海里晃荡。楚天涯知道,那不是单纯的男女之间的情爱思念,更多的是出于内疚与自责的一种担忧和牵挂。

    战争,本来应该就是和女人无关的事情。现在,重大的军事计划却需要两个女人去打前哨,楚天涯能不自责么?

    “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天寒夜冻,泼水成冰。

    岳飞的骑兵队扎起了一个临时营地,三班jǐng戒依旧照常。朱雀和贵人所住的军帐附近,十步之内无人靠近。

    “姐,这个叫岳飞的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呢!”贵人一边喝着热水一边小声的道,“这一路上来,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对我们出言调戏;到了晚上,也没人过来sāo扰。”

    朱雀没说话,眼睛湛亮表情若有所思。

    “姐,你在想什么嘛?”贵人好奇的问。

    “我在想,这个叫岳飞的没在主公麾下效力,却在大宋的军队里屈就一个马军军使、区区的五十二阶承信郎军阶,实在太可惜了。”朱雀轻声道,“你有没有看出来,他身怀绝技武功极是高强?以他的本事,做个大头领一点问题也没有。”

    “啊?他武功有多高?”贵人呐呐的问。武功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特长,她只专jīng驯兽与医毒。若要跟人动手打架,也就能对付三两个军士。

    “他的武功,跟咱们的路子不同,大概跟焦文通、薛玉是一路的。”朱雀小声道,“属于那种勇冠三军、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类型!”

    “咦,那不是跟天后说的——武曲杨再兴差不多?”

    “嗯,就是那一类。”朱雀轻轻的点头,“虽然我没看他动过手,但我感觉得到。他的功夫一定不比焦文通、薛玉这些人差,甚至远远胜过这二人!兴许,真的只有素未谋面的杨再兴,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贵人眼里就冒jīng光了,“那咱们想个办法把岳飞骗走,让他投效主公呗?”

    “蠢话!”朱雀冷笑,“此人心高气傲非是等闲,胸中定有凌云壮志只会一心报效官家社稷,又哪会屈身去服侍一个山大王?再说了,要是我们两个女人就能把他骗走,那他也太不值钱了。”

    “也是哦!……一路上来,他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咱们一眼。”贵人有点忿忿,“难道咱们不美吗?”

    朱雀眨巴着眼睛看着贵人,想哭又想笑,“算了,你还是闭嘴吧!——睡觉,养足jīng神明天赶路,就快到达金国的地盘了!”

第228章 十七页遗书

    次rì,楚天涯专请姚崇到了摘星楼,密议如何知会相州康王一事。

    康王是皇族嫡亲,还是带兵在外的元帅;姚崇是镇边大将,是赵宋王朝最忌憧和小心提防的武将。这两个人要是背着朝廷在外面有任何私下的联系,都是大忌,更何况还要牵扯到国事与军事。

    这就更要小心了。弄得不好,那是诛族的罪。

    所以姚崇能主动提出由他给楚天涯和康王联线,楚天涯还是很感动的。现在能把国家利益和一方安危看得比身家xìng命和个人荣辱更重要的官,可是不多了。

    姚崇比楚天涯更加清楚这件事情的利害所在,所以,他很谨慎。

    因为时间紧迫,楚天涯想越快出发越好。姚崇的想法是,由楚天涯派出得力的心腹之人与他同往,姚崇随身带去军用信鸽。如果康王允许,他就在那边发信鸽通知,那么楚天涯就从这边直接发兵,这样可以尽可能的节省时间。

    “只能是我亲自去。”楚天涯很果断的说道,“康王不是一般的大臣将军,如果我不亲自去,那么他会认为我们连最基本的诚意也没有。”

    “上将军亲自去?”姚崇不由得愣了一愣,“那小苍山那里由谁坐镇?”

    “军师白诩。”楚天涯说道,“大部分的事情我都可以由交给白诩,我能放心。唯独去相州见康王,我必须亲自去。”

    “上将军准备带多少兵马?”姚崇又问。

    “八千骑兵。”

    姚崇更是惊愕,“这差不多是上将军手上全部的骑兵家当了吧?”

    “是没错。”

    姚崇的表情越加严峻,“看来上将军是下了很大决心打这一仗了。但上将军有没有想过……这八千骑兵,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想过。”楚天涯淡然的回答,“既然是战争,那就肯定会死人。局部的牺牲,是为了全局的胜利。十万义军当中,一共也就只有八千骑兵,其中还有五千是我的亲勋近卫。有多不舍,姚都统能够想像得到。但是为了扭转战略上的被动,这个牺牲在所难免。”

    姚崇直吸凉气,点点头,“上将军是干大事的人哪……”

    “这次,我亲自出马。”楚天涯的这一句话,再次让姚崇大吃了一惊。

    “这、这不妥!”姚崇忙道,“上将军身上牵系万千,是河东之中流砥柱,岂能亲身犯险?”

    楚天涯正sè道:“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河东这里,小苍山有白诩,太原有张知府,共计十五万大军,防守没有问题。就算完颜宗翰大军杀到,也至少能够力保不失。我留在这里,也就是锦上添花的作用。但是奇袭队交给任何人,都没有我亲自指挥的效果明显。不管是行军路线还是随机应变,还包括与康王交涉这样的大事,和将来有可能遭遇的外交与民族问题,都不是一般的头领与将军能妥善解决的。所以,必须是我亲自去。”

    “看来上将军早已思虑周全……”姚崇紧拧眉头的看着楚天涯,饶有深意的道,“上将军青chūn年少一表人就已是万人之主,由此仍不惜命舍生忘死,姚某还能有何顾虑?——上将军,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吧!”

    “稍等。小苍山那边,我须得安排妥当才能离开。”楚天涯说道,“还有,此事不能走露半点风声,一是为了行动周密不予暴露,其二,也是出于姚都统的安全与前途考虑。张知府那处由我调停,姚都统就去宣抚司告个病假好了,到时候伪装成我的小卒与我同行。这样,也可免得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真是有劳上将军替姚某想得如此周全了。”姚崇感激的抱拳,“姚某这就回宣抚司告假。有上将军出面,也就不怕张知府为难了。”

    “姚都统请!”

    姚崇走了。

    “小飞!”楚天涯唤道。

    小飞进来,“请主公吩咐!”

    “你身手快,马上跑一趟小苍山。”楚天涯说道,“叫白诩、焦文通、汤盎和老爷子即刻轻骑快道来见我。记住,不可让萧郡主知道!”

    “是!”小飞知道是大事,不敢怠慢马上就走了。

    楚天涯轻吁了一口气,又道:“**,笔墨伺候。”

    “是。”**轻车熟路的备好了文房四宝,就等楚天涯开口,然后他书写。

    楚天涯想了一想,“还是我自己来吧!”

    握着笔楚天涯沉思了片刻,在书笺上写下了一个二字的抬头——“遗书”!

    多达十七页,楚天涯写了一两个时辰。写完后用一个结实的木盒子装起然后封上了腊,放在自己的床头。

    上了战场,没人能百分之百的肯定自己能活着回来,何况这次的行动还这么危险。楚天涯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可以想像当时他的亲人与朋友是多么的悲伤与不知所措。现在,他不希望自己死后河东义军陷入一团乱糟,萧玲珑也不知所已甚至干出什么傻事。

    所以他在遗书中说了继承人的问题,以及对萧玲珑的交待。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楚天涯心里并没有特别的激动与感慨,反而十分的冷静。兴许是再世为人的缘故,虽然他十分的珍惜眼前许多得来不易的东西,但同时,他对生死之间的一些事情,也想得很透彻。

    就算这次行动他活着回来了,这封遗书也能一直保留着,自然会有它的价值所在。说得夸张一点,它至少可以成为十万河东军接下来若干年的“政治纲领”,比喻说“移师关中”;还指明了宋金两国之间的历史走向,也预测了将来可能发生的若干大事。

    楚天涯有把握相信,不管以后河东义军会由谁接管,只要大体按照遗书上说的去做,就能有一番作为。唯一不能走的路子,就是沦为朝廷的附庸。大宋朝廷不缺人也不缺兵,十万河东军到了他们手上就如同草菅,非但会失去以往的个xìng与锋芒,军中出sè的将校谋臣还有可能会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历史上的岳飞还要如何出sè、如何功高,结果呢?

    所以,要想在这个乱世有所作为,只能独辟蹊径,不能与政权为伍。

    在河东义军的首领当中,最有能耐的无非是焦文通与白诩。但是楚天涯相信,真正能够服众、并能带领众人坚持他的路线走下去的,只有孟德。

    或许孟德在才能上并不出众,但他有着出众的人格魅力与豁达的胸怀。由白诩辅佐他,就算不会有惊天的成就,也不会犯下多少低级的错误。

    剩下的事情,楚天涯也就cāo心不了太多了。

    至于私人问题,萧玲珑……楚天涯安排不了她的人生,只能拜托她,继续勇敢的生存下去!

    当天晚上,楚天涯要见的人就都赶到了太原,进了摘星楼。楚天涯最先就问了没有惊动萧郡主吧?何伯肯定的回答说没有,因为少爷不在萧郡主这两天也就住在夜叉军的军营里,练兵练得正起劲。

    “好,既然大家都来了,我要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楚天涯请众人坐下来,说道,“焦文通,汤盎!”

    “在!”二人就站了起来,很郑重的抱拳应诺。

    “我命你二人各自率领啸骑与虎贲骑,于明rì夜间秘密集结于黄龙谷谷口。”楚天涯说道,“记住,是秘密行动!不必携带大部辎重,一切从简轻装上阵!”

    “是!”二人也不多问,慷然应诺。

    楚天涯看着焦文通,“二哥,请务必避开萧郡主,不要让她知晓。”

    焦文通点了点头,“好。”

    众人都没有多问,但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想到了这次事件的重大。

    “白诩!”

    “属下在!”白诩急忙应诺。

    楚天涯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一个锦绣布囊与佩剑交给他,“这是我的印信与令剑,从今天起交由你来保管。在我回来之前,河东义军上下全部由你节制。其他各部首领都会收到我的号令,得知此事。”

    “啊!……”白诩大惊失sè脸都白了,慌忙退后,“小、小生不敢领受!”

    “怎么,你怕了?”楚天涯绷着脸,“危急用人之时,你这个军师居然怕了?”

    “小生不是怕,是……”白诩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楚天涯,突然叫道,“主公,你不可亲身犯险!!”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紧张,众人都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围到楚天涯身边。

    “都坐下。”楚天涯轻声的说,但不容辩驳。

    众人只好都坐了回来,包括何伯,都没有多言。

    “白诩你听着,我这是以主公的身份给你下达的号令,不是在跟你商量!”楚天涯严肃的道,“你敢不接?”

    “小、小生……”白诩的嘴唇直哆嗦,从未有过的紧张与彷徨。

    楚天涯微然一笑,走到床边拿起那个装了遗书的盒子给他,“拿着。如果你心里没底,或是听到了什么关于我的消息,就召集众头领一起打开这个盒子。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白诩木然的接住,怔怔的看着楚天涯,眼神都是直的。

    “别怕。”楚天涯拍他的肩膀,轻松的微笑道,“只是叫你代理几天军务,你紧张什么?这种事情以前没干过吗?”

    白诩抱着那盒子,手都在抖了。

    “我知道你行的。”楚天涯一巴掌拍在白诩的肩膀上,对何伯努了一下嘴,“老爷子,我请你老人家帮着照看他,不要让他受到什么伤害,就像你一直照顾我的那样。”

    何伯慢慢的站起身来,眉头深深皱起眼神却是湛亮,既没追问也没推搪,他只是点了点头,“好。”

    一个字,就让楚天涯吃了定心丸。

    楚天涯看着何伯,从他的眼神中品读出越来越多的“父亲”的味道。于是他微笑,何伯的眼眶突然一下就湿润了。

    老头子重重的点了下头,坐了下去。

    父爱从来都是深沉的。

    何伯自然知道楚天涯是要去干什么了。他当然不愿意让楚天涯去冒这种险,而且不让他跟着。但是,儿子长大了永远是要单飞的,他有他的理想与追求,有他的人生目的。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让他去吧!

    牵挂与不舍,憧憬与自豪,同时堆集在了老头子的心头。他头一次的在外人面前红了眼睛湿了眼眶。

    这种事情,多少年未曾有过了?

    “汤盎。”楚天涯唤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老爷子那里转移开来。

    “俺在!”汤盎急忙凑上来,满怀渴望的看着楚天涯。

    能在今天被叫到这里来的,都是即将肩负重任、也值得楚天涯信任的人。汤盎是个直xìng子,干什么事情也不愿意落后,他就是这么一个莽直的人。

    “你一直和阿奴共同执掌虎贲骑。但是明天,我要你想办法甩开他,带着我的骑兵悄然离开小苍山,与焦二哥一同到黄龙谷汇合。”楚天涯说道,“你能做到吗?”

    “呃,这个……”汤盎直挠头,“那俺灌醉他,绑了他吧?俺跟他是兄弟,事出有因,他不会怪俺的!”

    楚天涯就苦笑,“你这么干,不等你到黄龙谷萧郡主就追来了——阿奴跟萧郡主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事情他一早就通报去了。这就是我今天只叫你、没叫阿奴的原因。”

    “那咋办?”汤盎头都大了,情急之下就去拽白诩,“军师、军师你赶紧给俺想个法子!”

    白诩也是苦笑的直摆手,“明rì我代主公下下一道命令,临时抽调阿奴去七星寨与你换防罢了!——只是主公,汤盎若是去了,七星寨天堑关由谁把守合适呢?”

    楚天涯就淡淡的道,“现在你已经全权代我行令了,还用问我?”

    白诩略微一怔,“好吧,小生知道了……”

    楚天涯呼了一口气,“明rì入夜之后,兵马动身。亥时初刻,我会在黄龙谷等你们一同入谷。夜晚就驻扎在黄龙谷里。记住,一定要注意隐藏行踪,不可暴露!凡知情人等,必须守口如瓶,包括对身边的兄弟与亲人,也不许泄露一丁半点!”

    “是!!”

    “十二青卫,老爷子、萧郡主、小飞还有太yīn太常,都留下。”楚天涯说道,“其他人,跟我走。”

    “主公,为何我……!”小飞急了,正要争辩一句,瞟到旁边的老爷子眼中有寒光,马上住嘴了。

    楚天涯微然笑了一笑,“老爷子身边要人使唤,你腿脚快办事利索,留下伺候;太yīn太常……去代我照顾郡主。”

    “是……”小飞轻轻的应了一声,太yīn太常更是不敢多话。

    “就这样吧!”楚天涯展颜一笑,“还有其他不明白的事宜,我自会另有交待。就请大家散去,各自准备——记住,保密是最重要的!”

    “是!……”

    众人都应了诺,表情一个比一个复杂。白诩抱着印信令剑和那个木盒子,感觉就像是托着一座山,手臂无比沉重。

    楚天涯走到他身边,轻松的微笑道:“守好阵营与城池,等我回来。”

    白诩的眼圈一下就红了,牙齿咬得骨骨作响,声音都像是从胸腔里喷出来的——“城在人在,城失人亡!!”

第229章 敲山震虎

    次rì,依旧晴。如同是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阳光居然透出几许暖意,有点秋rì艳阳天的味道。

    这种天气看起来美好,但老太原人就知道,现在冰雪稍有融化之时其实比下雪更冷。而且大晴之后必有大雪,河东这里就是这个怪天气。

    地面的积雪融化了很表面的一层,化出浅浅的一层雪水,然后将下面的积雪与泥土冻得如同jīng铁一样结实。

    河水也结冰了,人马皆可通过,刀斧都难轻易砍破。

    昨夜议完事情后,白诩等人就连夜赶回了小苍山,执行楚天涯安排的各项事宜。

    在风雪中奔波了一整夜的白诩抗着困乏,回到自己的营帐准备发出军令给阿奴和汤盎更换岗位。迎面跑来一名心腹小卒,神sè有些慌忙,耳语对他说了几句。

    白诩脸sè一变,急忙将楚天涯交给他的印信与箱子等物交给这名心腹带走,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白诩是军师,不管在哪里,他所在的地方都是军机重地,有重兵把守闲人不得入内。可是今天,他的军机帐里就堂而皇之的坐着一个大闲人。

    白诩入内后见到这个大闲人,非但不敢喝斥,连大气也不敢喘。

    萧玲珑,坐在他平rì里坐的位置,显然就是在等他。给白诩守卫营帐的心腹小卒说,萧郡主从昨天半夜就来等着他了,通宵达旦。

    来者不善!

    白诩进去后轻松的微笑,“郡主来得好早,找小生有事?”

    “别装了,你自然知道我等了你多久。”萧玲珑似笑非笑,单刀直入的说,“说,他在哪里?”

    白诩就苦笑,“郡主要找主公,也该是去太原找,奈何找到小生这里?”

    “你一定要跟我绕弯子么,白四哥?”萧玲珑既不客气也不动怒,将‘四哥’二字说得重了一些。

    白诩的表情僵硬了片刻,斥退了军帐周围的人走到萧玲珑身边挨着她坐下。无奈的看着她,白诩愣了有半晌,说道:“郡主,你别为难我。”

    “如果我非要为难你呢?”萧玲珑说道。

    “那我也不能说。”白诩微笑的说,态度却很坚决。

    “看来是真的。”萧玲珑轻叹了一声,表情变得十分深沉。谈不上忧伤也没有愤恨,只是深沉。

    白诩没有说什么。以他对萧玲珑的了解,事情都演变到了这份上,她肯定是早就有所查觉楚天涯要干什么了。再加上楚天涯现在突然行踪诡密,那就更加证实了萧玲珑的猜想。

    萧玲珑从来都是这样的,有什么事情她不会挑明不会说破,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很伤心。”萧玲珑突然说道。一边说,一边失望的摇头。

    “怎么了?”白诩问。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不告诉我,也不跟我商量。”萧玲珑轻轻的拧起她特有的剑眉,英气与娇美完美融合的脸上,现出一些迷茫与失落的神sè,轻声道,“不是说好的再不分离么?有什么苦难都要一起承担。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白诩轻叹了一声,心说:没错,她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萧玲珑突然提高了一点嗓音,倒把本就有点紧张的白诩惊得弹了一弹。

    “小生……该说什么?”白诩就苦笑,“一个是主公,一个是主母,也是曾经的妹子,小生能说什么?”

    “曾经的妹子?”萧玲珑蓦然剑眉一扬,“意思是,现在不是了?”

    白诩的表情更加无奈,“能不针对小生吗?”

    “能。”萧玲珑果断道,“除非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答案。”

    “哎……”白诩长叹,“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他是不是亲自带兵去执行什么危险的军事计划了?”萧玲珑说道,“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他只能向东而行。那就是说,他取道黄龙谷去河北了?”

    白诩耷下眼睑轻轻的点头。

    由不得他不承认了。萧玲珑毕竟是楚天涯的床头人,很多事情夫妻之间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就算不说,萧玲珑这么聪明的女人肯定是早有查觉。既然明知骗不过了,白诩如果还帮着藏来捂去,摆明了就是要得罪眼前这个女人。

    “他都带了哪些人去?”萧玲珑的声音低沉了一些。

    白诩略感意外的怔了一怔,心说:你不是该问,他为何不带我去么?——转念一想,没错,那才是她能问出的话。萧玲珑永远不会变成怨妇,就算她心里真的很有怨气,也不会。她这么问,是想知道主公身边带的人是否得力,他是否足够安全。

    白诩就如实说了。

    萧玲珑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说道:“他有没有托你捎什么话给我?”

    白诩摇头,表情有些遗憾和安慰的味道。

    “不可能。”萧玲珑斩钉截铁的道,“就算没有话语,也有书信或者信物。拿来给我!”

    “真没有。”白诩言辞凿凿。楚天涯交给他木盒子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显然,现在还不是时机。

    萧玲珑凝视着白诩,白诩感觉有点心里发毛。

    眼前这个女人,光是聪明心细也就罢了,白诩从来就不怕这种人。问题就在于,萧玲珑了解他,曾经还是和他感情深笃的妹子,现在——更是他的主母!

    这个身份说白了就是主臣之分,不再是以前那样了!

    白诩不能不慌。某些时候,得罪了主公可能还没有得罪了主母的后果严重。白诩这样有见识的聪明人,这个道理自然明白。

    “四哥,你这是把我当作外人、敌人来防范了,还是真的是完全出于对主公的忠心呢?”萧玲珑的脸上,泛起一抹令白诩有些心里发毛的寒意。

    “都不是。”白诩认真的说道,“郡主,主公是对小生有过交待,这没错。但小生现在想得更多的,是大局的稳定与军队的士气。有些话,不该说的我就绝对不会说;有些事情,不能做的我就绝对不会做。郡主,请你不要逼我了。”

    “好,很好。想不到白四哥,有一天也会拿官腔来应付我。”萧玲珑微微的一笑,嘴角轻微的翘起,“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那么可以。白四哥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敢回答么?”

    “能够回答的,小生自然会答。”白诩四平八稳。

    萧玲珑轻微的冷笑,“我很好奇,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在许多的问题上你表现得比已故的关大哥、焦二哥还有现在的主公都要激进。为什么?别告诉我就因为你是一个书生,一个有着愤世嫉俗之心、匡国护心之志的书生!”

    白诩的表情变得迷茫,“郡主这话,小生着实听不明白。”

    “好,那我明说了。”萧玲珑说道,“还记得黄龙谷一役后七星寨内乱的那段时间吗?当时我们山寨内部分成了明显的两派,你对哪个阵营都不信任,最终选择了支持当时还一无所有的天涯。到后来,你宁可眼睁睁的看着关山与焦文通先后赴死也不阻拦,还带着薛玉与大部份的寨众,前来投奔西山。天涯突然有什么地方让你对他死心塌地?还是,你心里根本有着别的念头,还是你早就对七星寨绝望了,想要另走一条新路?为此,你可以丝毫不在乎兄弟情义,冷酷的自走自路?”

    白诩的脸皮一下就绷紧了。深呼吸,他郑重的道:“郡主,当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投效官府是死路一条,小生无法阻止关大哥与焦二哥,但不能带着其他的兄弟一起赴死。跟着主公才是正路,难道郡主不这么认为?”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萧玲珑有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冷咧的微笑,“那么多年的兄弟情谊,关山与焦文通都是待你不薄。当时你就那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与他们分道扬镳、甚至明知道他们是去赴死,你也没有全力的阻拦——如此对待旧主与多年的兄弟,将来,你又打算如何对待天涯?”

    白诩的脸sè再也挂不住了,一片刷白!

    他站了起来,几乎是屏住呼吸道:“郡主,这话……这话也太重了!”

    “四哥你别紧张。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萧玲珑仍是淡淡的,轻言细语的道,“究竟天涯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究竟关大哥与焦二哥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从道理上讲,你转投西山是对的,没错;但是从感情上讲,你为什么就能那么泰然处之?七星寨原有的几个头领当中,只有你当时的反应是最淡漠的。还记得么?就算是与你同来的薛玉,也追到天堑关门口对二哥做最后的挽留。你呢?”

    白诩深呼吸一口,脸sè黯淡的轻轻的点头,“是,我承认我当时十分狠心。但是大丈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小生纵然可以一死了之,但还有几万寨众呢,他们怎么办?谁带他们去投效西山?”

    “别掩饰了。”萧玲珑站起身来,走到白诩面前,离他很近。两人身高也是差不多,眼睛几乎是平视。

    “郡主,你究竟想说什么?”白诩轻拧着眉头,正对着她的眼睛。

    “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把义军的前途看得比一切都更加重要?你甚至比天涯还要在乎眼前的一切!”萧玲珑说道,“是,这让你看起来很忠心,殚jīng竭虑为主公分忧,一切都为义军着想。但是人哪,做什么都应该是有动机和目的的。你难道只是为了做一个好军师,只是为了辅佐主公成就一番事业?”

    “是。”白诩毫不犹豫的回答。

    萧玲珑就笑了,“但是,在他还不是主公的时候,你就已经这么做了。为什么?”

    白诩的眉梢很不自然的弹了一下。萧玲珑的语气与逼视,让他很不舒服。

    “我来告诉你。”萧玲珑平静的自问自答,“那是因为你发现,天涯的见识与你心中早有的预想,惊人的吻合。你早就厌烦了关山与焦文通的内斗,你有着完全超过他们二人的见解与主张。但你只是七星寨的四寨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主公的位置也难得轮到你的头上。这时候天涯适时的出现了,于是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支持他做新的主公。原因只有一个——他是能够做主公的,他的看法与见识,或者说理想与抱负与你一致!也就是说,现在与其说你是在辅佐主公,还不如说是,你在借助主公实现你的理想与抱负!”

    白诩的表情依旧保持着淡定与沉稳没有变过,但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凝重。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又道,士为知己者死。关大哥与焦二哥是我的兄弟没错,但他们不是我理想中的主公。上将军是,那么我就选择了上将军,这有什么不对么?”

    “你终于肯承认了?天涯能做到主公的位置,多半应该是你的功劳才对。”萧玲珑微然一笑,“我没有责怪或者质问你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理想与抱负?”

    白诩一愣,然后一笑,“郡主,这个问题值得问么?”

    “非常值得。”

    白诩摇头苦笑,“我是个读书人,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毕竟是从小饱受教化,矢志忠君爱国。我有这样的理想,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了,而且是很不对!”萧玲珑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了一些,“因为你的志向、理想全都与主公一致!——那就意味着,你不是矢志做一位良臣,而是一位明君!”

    “啊!!”

    白诩慌忙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脸sè吓得惨白,嘴里也啰嗦了,“郡、郡主!这话……诛、诛心哪!”

    萧玲珑淡淡的微笑,轻声道:“四哥,你不要太紧张。我既然能把这些话跟你说,就意味着我不是真的猜忌你或者是怀疑你的品行,我仍是你的妹子,才敢跟你掏心掏肺。有一句话叫做旁观者清,这些问题或许你自己都没有仔细的思考过。但是我了解你,我更了解天涯。所以,只有我才能看出这一层。我知道你对天涯的忠心不是伪装,你也没有特别的野心、更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只是好奇——你的内心究竟还藏着什么样的最深的秘密?是否,正是这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才影响到了你的一切决定与行动?”

    “我没有秘密……”白诩连着深呼吸了几下,勉强的苦笑,“郡主,请你不要吓唬小生了。小生这副病怏怏的身体,可没有主公一半的健壮。”

    “好吧,请原谅小妹的好奇。你就当我是如同以往一样,对你无理取闹了一回行不行?”萧玲珑轻松的笑道,“四哥你就别紧张了,你这样我也挺尴尬的。”

    “好吧……”听到萧玲珑都自称‘小妹’了,白诩总算轻吁了一口气苦笑不迭,“想必这世上,也就只有主公能够招架得住郡主了。小生……甘败下风、甘败下风!”

    萧玲珑也笑了一笑,说道:“其实你们都小看我了,包括天涯。”

    白诩略微一怔,神经不由得又紧张了起来,“怎么说?”

    “其实天涯只要把话跟我说清楚,他说怎么样,我就会怎么去做。”萧玲珑认真的说道,“不带我一起去,不告诉我实情,我其实都可以理解。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拼死拼活的女子,我相信自己的选择,也相信自己的男人。我相信他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有他充分的理由。所以,我尊重,我照办,不会有二话。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他,我信任他。”

    白诩轻轻的点头,心中暗暗的放了心。

    “好了,我去练兵了。”萧玲珑微然一笑,还对白诩抱了一下拳,“若有差谴,请军师下令。”

    “唔……郡主好走。”白诩下意识的拱手答了一句,萧玲珑刚刚走出去,白诩就莫名的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话中有话啊,什么叫‘若有差谴,请军师下令’?——她怎么知道主公走后,会把河东义军的一切实权交给我?”白诩惊诧了,“前面说了那么多,翻来覆去颠三倒四的,听起来很乱,但仔细一回想——她似乎早就知道主公会走、会把军权暂时交给我了!”

    白诩越想心里越寒:她说那么多,扯到关山、扯到焦文通、扯到当时山寨里的内斗,甚至直接说了我要做明君——不就是在jǐng告我,让我不要生出取而代之的夺权之心么?

    想到此处,白诩彻底懵了!心道:不愧是皇族出身的人,从小就在政治较量与权力争夺的氛围中长大,她对这种事情会格外的敏锐与jǐng觉。或许在我刚刚率众投奔西山的时候,她就在防微杜渐的注意我了!现在主公走了把权力交给我,如果我有二心,那现在就是我最好的机会——于是,她来了个先发制人敲山震虎!

    多厉害的手段、多高明的心术啊!——她甚至比主公更加细心、更像一个主公!这或许与她惨烈的身世有关,受过伤害、经历过变故,因此敏感而多疑!

    想得越深白诩越觉得不安,他的鬓角不自觉的就有一层冷汗就下来了!

    “太可怕了!”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深的心机,这么深的城府?”

    “她现在是完全彻底的一心向着主公了!不管是谁,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对主公构成风险或是威胁的,她都绝对不会放过!”

    白诩拍着额头,有点仰天长叹的冲动。

    “为主不易,为臣……更不易啊!”

    蓦然又一醒神,白诩的眼中jīng光毕露,“莫非,她知道了什么特殊的事情?……不会啊,就连关山与焦文通都不知道,她又怎么会知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白诩甚至说出了声来。可是越这样重复的说,他心中越有这个猜疑:难道她真的知道了?!

第230章 姓楚的家业

    傍晚时分,摘星楼里进来几个奇怪的客人。他们刚一走进这家酒楼,在场的酒客食客们就不由自主的盯着他们看,放到嘴边的筷子都停住了。

    是几个男客,帅的太帅,丑的太丑,或冷酷或沉寂,总之不像是寻常之辈。掌柜的石可全倒是认识其中一个,是楚天涯的贴身护卫之一,**。其他几个是他刚刚从外面带回来的。

    楚天涯要带走的青卫,全部到位了。帅气俊朗的**,第一刺客玄武,温雅书生勾陈,大胖子天空,洪拳高手螣蛇。再加上提前出发的朱雀与贵人,一共七个。剩下的五人,留下不走。

    几人都到了楚天涯的房间里,小飞与太常太yīn姐妹俩仍在。楚天涯将写给各大头领的信笺封好交给小飞,让他亲手一一送到头领们手中,然后给太常太yīn交待一些小事,关于萧玲珑的一些生活习惯问题,让她们好好照顾。

    不久后,姚崇也准备妥当,到了摘星楼来与楚天涯汇合。他随身带了两名军士伴档,都做短打小厮的打扮,三人一同装作楚天涯的随从。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黄龙谷。”楚天涯看准备妥当了,便叫众人出发。

    正要动身,摘星楼的大堂里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sāo动。众人心中生疑,便叫太常出去看了一看。她回来时面露惊讶之sè,“主公,萧郡主来了!随行还带了百余女兵!”

    “她怎么来了?还带了百余女兵?怪不得楼下有了sāo动!”楚天涯也有些惊讶,心说肯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正说着,楼梯口边已经传来一片蹬蹬的脚步声,萧玲珑已经带着一群女兵上来了,边走边落岗,一群穿着军服挎手刀提花枪的女人把摘星楼里搞得像军营一样。在场的酒客食客们既是惊讶又是惊艳,交头结耳的说咱大宋什么时候有女兵了?嘿,一个个的还蛮漂亮,有点特别的味道!——那个领头的女将真是漂亮啊,就跟天仙似的,却穿着一身烢紫嫣红的战甲,大步流云的威风丝毫不输给男将!

    那些女兵们全然无视这些男人的议论与眼光,全把他们当作了空气一般。有几个喝多了的市井泼皮凑得近了一些调笑一名女兵,那女兵既不躲闪也不废话,毫不犹豫的一枪就把他拍翻,呜呼哀哉的当场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堂中发出了一片惊呼声,萧玲珑停步回看了一眼,冷笑。堂中马上又静得鸦雀无声,掌柜的石可全连忙招呼众酒客不要多事了,差人将那个被打翻的泼皮给拉走。

    萧玲珑带着人继续上楼。

    楚天涯的心里就纠结了。看这架式萧玲珑是来者不善了,随行还带了兵。说不定城外还有她的契丹骑兵和满编的女兵。

    “你们在外面候着。”楚天涯就将青卫都差了出去,开着门等萧玲珑进来。姚崇也就识趣的回避了。

    正在这时,太原衙门的军巡捕快们来了。刚进酒楼时还大声哟喝的,进门看到这架式马上懵了——这是哪儿的军队啊?

    衙门里的公差欺负老百姓是没问题的,就是不敢惹真正的军队。可是这样的军队他们着实没见过啊,于是都愣在那里。石可全急忙上去招呼,几个公差的脸都白了,揪着那几个滋事的泼皮就走,边走边扇他们的耳刮子,扇得啪啪响,但一刻也不敢多留。酒客们看来头不对,也纷纷的慌忙结账离开。

    说不得,这几个泼皮今天得要挨一顿胖揍就是。惹谁不好,惹到了知府老爷都不敢招惹的角sè?

    萧玲珑走进了楚天涯的房间,楚天涯就笑,“郡主殿下今天摆这么大的排场,是个什么情况啊?”

    “我来捉我男人的,他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了。”萧玲珑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瞟了一眼房里,没有闲人,于是她反身掩上门。

    “哎,你干什么啊?”楚天涯故意轻松的笑眯眯的道,“我一向很低调的,不喜欢招摇。”

    “我喜欢。”萧玲珑走到楚天涯面前,表情有愠意,眼中有怨气。

    “好了好了,别闹了。”楚天涯笑嘻嘻的去抱她。

    萧玲珑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狠狠的对着楚天涯的胸口来了一拳。

    “说,为什么不告而别?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啊呀——”

    这一拳是真有力道,楚天涯捂着胸口就喊疼。

    “啊,你没事吧?”萧玲珑吃了一惊,又连忙去帮他揉胸口。

    “不疼,不疼,没事。”楚天涯仍是嬉皮笑脸的,顺手还捉住了楚天涯的手。

    “我心疼……”萧玲珑深呼吸,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眼圈红红的。

    “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行吗?”楚天涯笑道,“我就出去几天,马上回来。”

    “胡说八道,不许你口无遮拦!”萧玲珑恼火的瞪着楚天涯,一个“死”字,让她一阵心惊肉跳。

    “是白诩还是焦文通告诉你的?”楚天涯仍是笑眯眯的问。

    萧玲珑的脸sè顿时严肃了一些,她走到门口对外面喝道:“你们全部去楼下候着!”

    “是!”门外的青卫和女兵们应了诺,连着把姚崇等人都请到了楼下。整个摘星楼的二楼,除了楚天涯和萧玲珑就再没一个多余的人。

    “干什么啊,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楚天涯有点纳闷。

    “你以为我来干什么的,求你带我一起去,还是缠着不让你走?”萧玲珑抹了抹眼睑,拉着楚天涯一起坐下,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粗心犯错了,你知道吗?”

    “怎么说?”楚天涯好奇的问。

    “你怎么能把军权全部交给白诩一个人掌握呢?”萧玲珑小声的说道,“我知道他很能干,也很忠心。但是你想过没有,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大家就会渐渐形成一个以白诩为中心的习惯,到时候就算你回来了,也会被架空!”

    楚天涯略微一笑,“不至于。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情来了?”

    “不是突然,我一直都关心。”萧玲珑认真的说道,“你才做了几天主公?你真以为你能完全掌握一切了吗?以前,与你争斗的是二哥,但他不是你的对手,很快就甘败下风了。但其实一直以来,你最大的对手并不是二哥你知道吗?”

    “你是说白诩?”楚天涯微笑,“他是我的左膀右臂。”

    “是这样没错。我也没说他不忠心或是有异志。”萧玲珑说道,“但身为主公,有些事情就是要防微杜渐的。权力这东西很微妙,你放出去容易,收回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白诩本来就是执掌军机大权的军师,他的权力与威信本来就很大了,你现在还让他全权行令,这不是完全将权力过渡给他么?他的身边都没有一个可以制衡他的人物,这怎么行?——古往今来的君主,有谁像你这么干过?”

    楚天涯略微一怔,陷入了沉思。

    萧玲珑的话有道理,她其实也不是在怀疑或者是中伤白诩,而是向楚天涯说了一个,身为上位者在处理权力外放问题时的标准,那就是,不能让手下出现一家独大的现状,要制造一个自己可以驾驭的平衡度。

    权力让人向往,也同样会让人迷失。

    谁也不能保证,一个品德再好的人面对权力的诱惑、在各种权力的斗争当中,不会发生变质,不会走上歧途。权臣,像诸葛亮这样的古往今来都是罕见,他们更多的被打回原形或是死于“功高震主”,还有的就真的造了反。

    “你这样做,对你,对白诩,都没好处。”萧玲珑仍在耐心的说道,“主公被架空了实权或者权臣太过膨胀,往往都意味着内斗的开始。现在的河东义军当中,你过度的信任与倚仗白诩,却忽略了培养一个可以和白诩并驾齐驱的人。你本人在的话情况还好一点,凡事可以由你掌控;一但你离开,所有的重心都将转移到白诩的身上。你想过没有,其他的头领将士们好不容易适应了以你为中心,现在又换作白诩,短时间内他们能否适应?会不会发生号令不通、上下不服、权力相争导致内斗的情况?——再者,以后等你回来的时候,或许大家又习惯了听白诩发号施令,你这个主公的威信与号令,或许还不如白诩的话管用了。到那时候你会怎么想?你会觉得白诩夺取了你的权力——古往今来有多少良臣忠臣,都是这样走上了毁灭?他们或许没想过夺权、并没有野心、一直都在忠心耿耿的孝忠主公,但就是因为他们功高震主了、们的威信与权力高过了主公,而让主公有了危机感、不得不杀之而除后患!”

    楚天涯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诧的看着萧玲珑。

    “为何这样看着我?”萧玲珑轻挑剑眉,“我不是在挑唆你杀人,或是在离间你与白诩的关系。我是想提醒你,发生‘功高震主’这种事情,责任更多的其实是在主公身上。权力是把利剑,你一定要把握好。你越是信任谁,就越要注意渡让给他的权力大小是否合适。不要因为你一己的好恶或是爱憎,来决定你手下人的权力大小,这是很不公平,也是很害人的!”

    “我知道了……”楚天涯深深的吁了一口气,感激的看着萧玲珑,“飞狐儿,你说得很对。是我疏忽了,我太缺乏经验。我这样全权委托白诩,是对他最大的信任,其实也是对他最大的伤害。但是阵前换帅,又是大忌。小苍山一直是由我亲自坐镇白诩从旁辅佐的,现在又能让谁顶上我的空缺呢?”

    “四大军机头领,你带走了焦文通,不是还有两个么?”萧玲珑说道,“孟德好好的闲在西山,为何不用他?让他顶上你的空缺,然后白诩依旧从旁辅佐,这种情况远比白诩一家独大要好得多。是,孟德的能力是远远比不上白诩,但只要他能够驾驭白诩就行了,不是么?因为孟德是你的亲兄弟,还是西山的创首人威望并不在白诩之下,他的xìng情与胸怀又向来又最能让人服气,义军上下所有人都服他。因此大家不会对孟德产生任何的怀疑与抵触,白诩也就不会有任何异议了!”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我已经这样交待过白诩了,又怎么好朝令夕改,这会让白诩怎么想?”楚天涯说道,“信任这东西,就像是一张纸。揉皱了就再也无法抹平。我如果现在改换孟德来暂代我位,白诩的心里恐怕……”

    “天涯,为大事者,不能拘泥于这种小节。”萧玲珑说道,“我是皇族出身的人,在我的印象里,政治与权力的争斗从来都是最冷酷与最无情的。你若是为了照顾白诩一个人的情绪而顾失了大局,那才是真正的妇人之仁小家子气,是自取灭亡的寻败之道。你是主公,白诩是属下,你做什么并不需要向他过多的解释。如果白诩连这个也接受不了,那就证明他不是一个好属下,或者是……他真的有异心!”

    楚天涯的眉梢一弹,惊讶的看着萧玲珑,“看不出来啊,飞狐儿,你竟然想得这么深入?……不得不承认,我在这方面的经验的确是不如你。这一次,你提醒得很对很及时。我想,以后我要多找你这个贤内助讨教讨教了。有句老话说得好啊,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还真没错!”

    萧玲珑眨巴着眼睛,“哪里的老话,我怎么没说过?——天涯,我可不想争权夺力,我也从来都不过问你的军事与政事。但是看到你犯了这么严重的疏忽,我才不得不提醒你。多高的位置,就意味着多大的风险。防微杜渐不等于多疑残忍,要想做一位明主,‘御下之术’你一定得要修炼到极致才行。”

    “你这郡主没白当啊!”楚天涯就笑了,“官场上的事情,你比我懂得多多了——你今天带着女兵大摇大摆的来,是想做给谁看吗?”

    “当然是做给白诩看的了。”萧玲珑说道,“等你回去更改命令,白诩就会知道是我去劝你改的。那样,白诩就怪不到你头上。要怪也只是怪我。很多事情你这个主公不方便出面去做的,就只能是身边的人去代劳。为你承担这个恶名,我是心甘情愿的。因为这种名声这种怨恨,绝不能落在你的头上。这也是御下之术当中的一种!”

    “受教了、受教了!”楚天涯抱着拳呵呵直笑,“但你和白诩同是七星寨里出来的人,情同兄妹,你就不怕跟他撕破脸皮?”

    “公私分明,今时不同往rì,这是一定要分清的。”萧玲珑说道,“还记得关山与焦文通的事情么?他们就是过多的把私人感情掺杂到了公事当中,结果落得一个进退维谷,最后酿出了悲苦的结局。我想白诩这样的聪明人,是能够理解的。就算他真的怨恨我,也没关系。我是女人,我心眼小脾气大,我就要这么做,他能怎么样?”

    楚天涯哈哈的笑了起来,“嗯,这的确是你的xìng别优势。”

    “天涯……我说过,我已经不是什么萧郡主,也不是什么廉贞星君,而是你的女人,是保护主公的青卫天后!”萧玲珑轻声道,“我不会干涉你的事情,也不会限制你的zì yóu。但是看到你犯错,看到你可能因为犯错而带来灾难,我就一定不会沉默。你天资过人有着很多的优点,但你毕竟没有太多权力斗争的经验,不知道权力能给人带来多大的诱惑与刺激,也不知道人心真正的险恶所在。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防微杜渐这种事情,时刻都不能忘记。从白诩的这件事情开始,我可以充当你身边的恶人角sè。你不好出面的、不好出手的,都可以由我来做。我不介意大家把我看作是你身边的吕后——因为你身边,恰是需要一个敢于作恶的人!”

    “不行,这个人不能是你。”楚天涯果断的说道。

    “为什么?”萧玲珑皱起眉头。

    楚天涯站起身来,背剪着手踱了几步,说道:“你刚刚教过我的,要防微杜渐,我不希望你变成吕后那样的人。我甚至不愿意我的女人沾染到任何与权力有关的东西,我甚至想过不让你带兵、不让你当头领了。”

    “好吧,我明白了。带兵的事情等打完了仗我们以后再说,这其实只是我的兴趣所在,并不是真的贪恋兵权。”萧玲珑也不争执,同样站起来走到楚天涯身边,说道,“但你记住,光与暗始终是相辅相成的。你这个主公有么多光明正大,你身边就有一个多么yīn险恶毒的人帮你做一些,你不方便自己出面去做的事情。这个人,现在你身边还没有。所以这一次,我只能暂时充当——下令吧,我大打排场的带女兵前来,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去西山搬取的孟德,然后回去交令给白诩。他要恨,就恨我好了!”

    楚天涯拧眉沉思了片刻,点点头,“好。”

    “权力与感情,有时候是很矛盾的。在这二者之间要做出取舍的确很难。”萧玲珑说道,“但是,如果一味的屈从于感情,还让权力做出让步,那也就离死不远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萧老师的耳提面命,学生这次真的是受教了。”楚天涯呵呵的直笑,铺开纸笔准备开写,同时说道,“但你要答应一件事情,萧老师。”

    萧玲珑也被逗乐了,“什么事情,你说。”

    “不要成为吕后。”楚天涯的表情变得严肃。

    “相信我,不会的。”萧玲珑微然一笑,答得很诚肯,“但这一次你离开后,我会帮你盯着白诩。因为你留下的东西不仅仅是你的心血,还是一份姓楚的家业。我是你的女人,是楚家的一员,我有这个责任。”

    “盯着白诩?”楚天涯的笔顿了一顿,狐疑的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萧玲珑的表情很淡定,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也会时时提醒我的白四哥,如何把握一个‘度’,掌握好他与孟德之间的这个权力均衡。但你放心,我不会干涉他们的任何决断与命令,除非他们会伤害到你!”

    楚天涯沉思了片刻,微然一笑点了点头,“好。孟德与白诩我都信得过,更加信得过你。你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第231章 冰与火的浪漫

    寒冷的冬天,太阳更加吝啬它的能量,早早就躲到了太行山的背后。气温骤然下降,泼水成冰的冷。

    楚天涯书写了委任状之后,又把写给众头领的信都重新写过,然后分别交给萧玲珑与小飞,这才吁了一口气。

    发现,天都黑了。

    “我该走了。”楚天涯看着萧玲珑。

    萧玲珑也看着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多余的话语,就这样看着他。她的眼神即将上战场的男人还要坚定,却又有一丝斩不断理还乱的柔情纠缠其中。

    这就是萧玲珑,她的柔情,永远只有楚天涯能懂。

    “去做你该做的,家里没有任何值得你担心的事情。”萧玲珑将右手放在楚天涯的胸口轻轻的抚摩,“我等你回来。”

    楚天涯刚要伸手去捉到的她,萧玲珑突然抽回,转身大步就走。

    学做鲲鹏飞万里,不作燕雀恋枝巢。在萧玲珑的眼里,男人就该是这样。

    楚天涯现在更能领会,当初萧玲珑为何会躲着他那么长时间了。温柔乡英雄冢,百炼钢也会化作绕指柔,萧玲珑对他的爱有多深,对他的期望就有多高。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果断的时候果断,她不让楚天涯的心中有任何一丝借口,为红颜而错失江山!

    楚天涯闭上了眼睛,深呼吸。

    此刻,他心中真有了不想离开的念头。他毕竟也是**凡胎,有爱恨情仇,有yù望和惰xìng。现在的rì子是良辰美景佳妇在怀,受万人敬仰锦衣玉食,这样的生活谁不想过一辈子?他尤其贪恋萧玲珑美完的胴|体与**的缠绵,就在刚才,他都想过和她忘情的深吻,解开她的玫瑰战甲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

    但萧玲珑就这样转身大步的走了,带着她的近卫女兵,如同来时一样的风风火火大步流云,带走一片惊艳与羡妒的目光。

    这无疑是一种残忍。但这种残忍无疑又是善意的、良xìng的,它让楚天涯的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我一定要回来!活着回来!带着胜利凯旋归来!

    走出了摘星楼的萧玲珑,停顿了片刻,抬着回望楚天涯所在的窗边。

    楚天涯并没有推开窗户来张望她。

    她微笑,笑得温柔且欣慰。

    “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女将军翻身上马,带着一群女兵喝斥着朝太原城南门飞奔而去。太原的夜风带走她脸颊上几滴宝珠般的眼泪,不经意的飘落在寒冷彻骨的皇明大街上。

    “出发——目标,黄龙谷!”

    稍后片刻,另一群人同样策马奔出。目标却是北门。

    一南一北,距离从此拉开。

    可是楚天涯分明感觉,萧玲珑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也不会离开他。

    骏马在飞驰,敲击冰冻的泥土笃笃的作响,一声声,似乎都响在了楚天涯的心头。

    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发自心扉的感觉了。或许前世初恋时,楚天涯曾经有过这样的触动,就是看到心仪却不敢告白的她,不经意的对自己回眸一笑,那种心神悸荡气血沸腾有点迷失了心情的感觉。这一刻,男人心中的勇气可以撼天动地,可以与世界为敌。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的生物。

    明明眼前摆着一座锦秀江山,仍会为了伊人的一次回眸而神昏癫倒。

    从此,心中有勇气,因为血管里都流淌着她的柔情。

    “啊——”

    楚天涯突然发出了嘶哑的怒吼,将身边的青卫吓得全神戒备,所有武器一并出鞘!

    “保护主公!!!”

    姚崇惊愕的看着楚天涯,一脸的迷茫。但很快,他从楚天涯那张年轻而刚毅的脸上,读出了血xìng与柔情。

    “是个真xìng情的铁血男儿啊……姚某带兵百万阅人无数,楚天涯这样的年轻人,当真少见!”姚崇暗暗的惊叹道,“世人皆说yù成大事,须得无情;但往往那些真正能够成就大业者,偏却是些血xìng贲张、激情豪迈的xìng情中人!”

    此刻,楚天涯胸中有热血,眼中有火苗。彻骨的寒冷浑然不觉,他甚至想要敞开衣襟来让冷风狠狠的吹灌一番。

    他之所以和萧玲珑不告而别,就是不想自己的心头添上杂念,变得不舍,变得多情。可是现在,他很庆幸萧玲珑自己找来了。

    原来她,才是自己心中最大的动力、最大的依赖!

    也就是她,仅仅是离开时的一个眼神就告诉了楚天涯,什么是——“爱”!

    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亿种对爱的理解。

    可是现在楚天涯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爱就是萧玲珑,萧玲珑就是爱!

    为了她,必须成功,必须活着,必须回来!

    什么为了江山、为了社稷、为了黎民百姓华夏千秋,都是骗别人的鬼话。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的生物……

    策马奔出了太原的萧玲珑,带着百余女骑兵跑出了十多里后,突然勒马停住,扑到路旁的一颗大树边,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大树失声痛哭。

    女兵们都下了马静静的看着她们的头领,那个比男人还要坚强和英勇、在别人眼里形如夜叉鬼魅的萧郡主。她们一声不吭,也不相劝,就陪着她掉泪。

    她们非但不觉得一个将军这样在士兵们面前失颜痛哭,是有损了威严与形象;相反,她们觉得,从这一刻起,萧郡主更加值得让她们去尊敬,去爱戴,去用生命去捍卫与保护。

    因为她也一样,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活生生的、简单的女人。

    泪水染湿了萧玲珑手中的委任令书。

    萧玲珑展开它,细细的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仿佛从这算不上漂亮的一笔一划当中,她能看到他的脸他的笑他的每一个眼神,能嗅到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一别生死两茫茫!

    她知道楚天涯此行前去有多么危险。她心中有一万个理由要留下他,就算是能与他再多呆一刻也好。

    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宁愿自己躲起来一个人哭,也不能给楚天涯任何一丝软弱与退却的理由。

    因为这种时候,软弱与退却,可能就意味着真正的失败与死亡!

    “郡主,你是我们见过的最坚强与最睿智的女子!”她身边的女兵说道,“只有你,才配得上做主公的女人!”

    “是——因为我是萧玲珑,因为我是楚天涯的女人!”萧玲珑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大声道,“上马——急驰青云堡!”

    北风呼啸,寒冷彻骨。两个人的身体里,却有烈火在每一根血管里燃烧。

    这一刻,冰与火的浪漫,只有楚天涯与萧玲珑能懂。

    ……

    非常时期,西山的戒备十分森严。山下十里就有了岗哨,重重兵马次第的烽火,战争的气氛严肃且紧张,令人窒息。

    萧玲珑却带着人马长驱直入,连通报与请示都不需要。

    玫瑰战甲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十万义军,无人不识。

    夜很深了,孟德才刚刚检视完各处城防与粮仓,此刻仍未歇息。三军后勤,看起来是个闲差,但只有内行人才知道,这是个多么重要与棘手的差事。十万人的吃穿用度全在孟德一个人的肩膀上担着。再英勇的将士,饿着肚子也是无法战斗的。楚天涯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他就是豁着xìng命也要把它干好。

    在孟德的世界里,一切都很简单。兄弟,情义,就是一切。他没有楚天涯那样的见识,没有白诩那样的学问,也没有焦文通那样的傲气雄心。他只想做一个简单的汉子,对得起兄弟,对得起女人,这辈子就足够了。

    拖着疲惫的脚步,孟德回到了青云堂。这里还有一批拨放粮草的折本等着他批处,两名辅佐他的文书头领都趴在案桌上睡着了,火盆里的木炭都快烧尽。那两个小头领冻得缩起了身子,但仍没醒来。

    他们累坏了。简直站着都能睡着。

    孟德走进去后,跟着他的近卫头领看到那两个文书头领在睡觉,不由得怒火中烧,就要上前叫醒骂人。

    孟德制止住了,“去,加炭,把火烧旺一点。取来被褥给他们盖上,让他们好好睡一会儿。”

    近卫们恨恨的剜了那两个小头领一眼,嘴里碎碎念的走了。心说,孟七哥都还在熬着,你们两个废物却偷懒躲睡?

    孟德走到自己的案桌边,使劲的搓了搓脸,喝了一口冰冷的浓茶,一手打开了折子一边自己磨墨。

    厅堂门口出现一个窈窕瘦小的身影,慢慢的移进来。

    孟德抬头一看,微然一笑,“小艾,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嗯。”小艾轻轻的应了一声,双手担着一个木托盘走到他桌边,取下一个汤盅放下,“喝吧,温热的。”

    “多谢。”孟德感激的接住也不矫情,一饮而尽然后抹嘴,“真解渴!”

    “解渴?真是的!”小艾哭笑不得,“我给你炖的参汤啊,炖了两个多时辰!一口就喝干了,喝牛饮似的!”

    孟德就憨笑,“我是个粗人,就知道饿了吃渴了喝,别的不懂。以后你也甭给我炖什么参汤了,浪费!大壶泡茶、大碗盛饭就行,嗬嗬!”

    “那怎么是浪费呢?”小艾一边收拾碗盅一边嗔道,“你这样每天累死累活的,不补一补,很容易累倒的。”

    “没事,我壮得很。”孟德嗬嗬的笑,然后摆了摆手,“天冷,你回去早点睡吧!”

    “嗯……”小艾也不多话,脸颊微红,像来时一样担着木盘碎步走了。

    孟德凝视小艾的背影看了片刻,微然一笑,拿起折本了继续磨墨。

    小艾走到门边,躲在暗影里侧着脸回看孟德,脸上漾起少女特有的红韵。

    此刻,她心里的思绪,就如同早chūn时分被吹皱的一池chūn水,千般涟漪。

    “他还在想着他的妻子,仍是放不下她……”

    “但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介意?”

    “是吧,也许,我连介意的资格都没有。我只是一个营jì,一个脏了的女人……”

    “不过,他又待我很好,像父亲,像大哥,像情人。曾经楚大哥给过我这样的感觉。但是,楚大哥和萧郡主太般配了,他们是我心中最好的兄长与嫂嫂……”

    “七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你的妻子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辛苦劳累。”

    “小艾没用,能为你做的事情不多。能煮一碗汤,沏一碗茶给你,已是我最大的满足……”

    “我会一直陪着你,哪怕你永远都不要我,我也心甘情愿!”

    ……

    蓦然一个巴掌拍到了小艾的肩膀上,她大声的惊叫,手中的托盘与碗盅都掉到了地上。

    “啊——”

    这一声惊叫,当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小艾!!——”孟德像头下山的猛虎,电一般的冲了出来。

    出门却看到,一个穿着火红战甲的女人,把小艾抱在了怀里。

    “郡主,怎么是你呀,吓死我了!”小艾紧紧的抱着萧玲珑,又哭又笑的浑身直抖。

    “郡主?”孟德也愣了,“你怎么……来了这里?”

    “当然是专程来找七哥的。”萧玲珑松开了小艾,微笑道,“顺便嘛,偷听到了一些我不该听到的东西。”

    “什么?”孟德满头雾水。

    小艾满脸红臊的直跺脚就想逃,“郡主——我去给你烧汤沐浴!”

    “呵呵!”萧玲珑拉着她就大笑,“你又不是丫环奴婢,要让你烧什么汤?晚上跟我一起睡,我有一箩筐子的话要跟你说!”

    “好——你们聊,我先走了!”小艾逃也似的跑了。

    孟德更是迷茫,“小艾她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被我吓了一吓。”萧玲珑也不说破,对孟德抱了一拳道,“七哥,小妹特意前来寻你,有要事请求七哥定夺。”

    “岂敢!郡主有事直说便是!”孟德急忙回礼。萧玲珑以弟妹之礼与他相见,孟德这个直耿的汉子惶恐之余,又是心花怒放,呵呵直笑的道,“郡主跟我兄弟,相处得可好?”

    “我们很好。”萧玲珑微然一笑,“不过,他走了。”

    孟德的表情瞬间凝固,“走?走哪里?!”

    “进屋说!”

    一炷香的时间后。

    孟德背剪着手慢慢的踱步,脸上的线条如同铁打铜铸般冷峻与严肃,眼神之中却是jīng光奕奕。

    这个情形,如果是楚天涯见到了肯定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初第一次见到孟德,二人深夜密议对付张独眼时,孟德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七哥,你有何高见?”萧玲珑还没有把楚天涯的委任令书给孟德看,只问了他,楚天涯将兵权全部交给白诩这件事情有何看法。

    “天涯有他的想法,既然他信任白诩并做出了决定,我们也就应该信任白诩。”孟德说道,“何况,军令如山,既然天涯都已经做出了任命,孟某又怎么会有异议?”

    萧玲珑微然而笑,将那份沾着她眼泪的委任书拿给孟德,说道:“七哥你看,这是我去劝了天涯,让他重新做出的委任。”

    孟德拿过来看了,顿时一脸惊诧,“这……为何是我?朝令夕改、阵前换帅,这是大忌啊!”

    “小妹知道是这些是大忌。但是同另外一件事情相比,它又显得微不足道。”萧玲珑自信的微笑。

    孟德眨巴着眼睛,“什么事情?”

    “主公之位。”萧玲珑说道,“如果天涯失去了主公之位,那些东西全是一文不值。七哥你说呢?”

    “哦?”孟德眉宇一沉,“你是说,白诩有野心?”

    “那倒不至于。”萧玲珑微笑,“但是常此以往,白诩就算没有野心,也会直接威胁到天涯的地位。尤其是这一次,天涯把十万义军的全部兵权都交给了他。七哥你也是带兵的人,你知道军队里一向都是‘唯令是从’的。一场战争下来,将领的威信很容易就建立了,那种经历了血与火的感情,是任何别的东西也无法取代的。现在天涯把这个机会让给了白诩……七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懂了。”孟德将手一挥,“郡主,你是对的!不得不说,这一次天涯是轻佻犯错了。幸好他有你这样聪慧冷静又颇有远见卓识的的贤内助,才避免了这样的错误——孟德,代我兄弟向你道谢!”

    说罢,孟德站得笔直“嘭”的一抱拳,对萧玲珑敬了一记标准的军礼。

    萧玲珑打从心底里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抱拳回礼,“七哥,天涯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前世的福气!——他暂时离开了,我们就一起帮他看着这份家业!不管是谁,也休想染指!”

    “嗯!”孟德肯定果断的点头,“你我二人,再加上老爷子,就是我兄弟最信任的三个人了!不管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允许任何人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来!”

    “有七哥这句话,我就真的放心了!”萧玲珑如释重负,“七哥,马上启程去小苍山吧!西山这里,交给我!——小妹先陪你一同去了小苍山接领兵权,然后回来专心打理粮草!”

    “你打理粮草?”孟德一怔,“这可是累死人活儿啊,还是换个男头领来吧!”

    “我行的。”萧玲珑微笑道,“七哥莫非忘了,我以前在七星寨就是专管钱粮辎重的玉衡宫主廉贞星君?我这次就带来了一百女兵,其中有很多,都曾经是玉衡宫里管物资的能手!”

    “那就好。”孟德欣慰的点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后勤同样十分重要。交给你,我也才能放心——好,战情如火事不宜迟,你远道而来十分辛苦快去歇息。等天一亮,咱们就马上动身赶赴小苍山!!”

    “好!”

第232章 非主流

    [注:前文有几章,一时粗心误将“姚古”写作了“姚崇”,现已修正。真是罪过,把大唐名相的名字,冠到了宋朝西军大将的头上……]

    .

    焦文通与汤盎,如期带着兵马到了黄龙谷,与楚天涯汇合。八千骑兵轻装上阵全部到位,出乎楚天涯计划之外的,阿奴也来了。这倒是不奇怪,反正萧玲珑已经知情了,让阿奴跟来也不打紧,何况他还是虎贲骑的左右统领之一。

    将帅到位兵马齐整,楚天涯马上就出发了。相比于几rì前大雪纷飞之时,现在的黄龙谷里更冷,但好在出了一天的太阳化了一些雪水将积雪泥土冻紧,骑兵通过倒是没那么困难了。而且,现在这批骑兵装备的马匹,多半是去年战后从女真人那里收获的战利品,除了产自河北的历史名马——“代马”,再就是女真骑兵的坐骑。它们能够适应这样的风雪恶劣天气。

    进入山谷三十多里后,已是黎明。虽然走得不远,但全体人马实际上已是折腾了一夜,人纵然可以凭毅力支撑,但马力已是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楚天涯下令兵马暂歇做个短暂休整,叫军士埋锅造饭补充体力。

    好在现在大雪停住了,行军在野外的难度系数降低了很多。八千骑兵当中有九成是熟络了军旅的老兵,轻车熟路的拉起了行军帐篷,开始拾柴挖灶烧雪煮饭,效率很高行动很快。

    楚天涯与姚古住在了同一间小型军帐里,升了一堆火取暖,煮些开水泡了姜汤用以驱寒。

    大冷天的折腾了半夜,所有人都有些累了。黎明时分又是人生理上最困累的时候,因此楚天涯就裹着厚裘和衣小睡。姚古坐在火堆边,若有所思眼神炯炯。

    楚天涯半睡半醒,眯着眼睛看到姚古这样,于是打起jīng神问他,“姚都统似有心事?”

    “哦,没有。”姚古有点自嘲的笑了一笑,眼睛布了些血丝有点红,说道,“姚某是在想,上将军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风采与成就,着实令人惊叹与羡慕。”

    “哪里。”楚天涯客气的微笑,“楚某也就是运气好。”

    “上将军过谦了。”姚古却叹息了一声,说道,“实不相瞒,看到上将军,姚某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我那不争气的孩儿姚平仲。上将军对他的名字,应该不陌生吧?”

    “嗯……是有耳闻。”楚天涯点了点头,“姚平仲,人称小太尉,是西陲有名的猛将。先师王都统曾不止一次的对楚某提起过他,是一员难得的虎将。可惜当年镇戍关西的是童贯,对姚平仲打压得很厉害,一直郁郁不得志。”

    “是啊!平仲其实我的亲侄子,他父亲故去得早,便做了我的养子。”姚古叹息道,“平仲十八岁从军上阵,是个天生的将才,有万夫不当之勇。臧底河一役,他身先士卒杀敌无数俘虏众多,敌军溃不成军,因此立功。童贯见他英勇有意重用,但仲平年轻气盛素来不齿童贯为人,因此颇为倨傲无礼。从此童贯深恨平仲,一直打压不予重用。想来,他的年齿也就和上将军相若……”

    楚天涯微笑的点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令郎不肯屈身效力童贯,倒是令人敬佩。”

    “可惜啊!好不容易熬到当今天子登基,官家久闻平仲之名,因此谴他……”姚古说到这里,突然一顿,打住不说了。

    楚天涯就笑,“姚都统不说我也知道,那不是什么惊人的秘密。”

    “哦,上将军如何知道的?”姚古惊讶的道。

    楚天涯笑道:“楚某虽然远在千里不外,不在庙堂之中,但朝廷上那点事情,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姚都统不就是想说,平仲劫营的事情么?”

    姚古惊愕不已。

    去年完颜宗望兵临东京城下的时候,西军年轻的猛将姚平仲受了当今天子之密令,在李纲的指挥之下深夜去劫杀宗望的大营。不料消息走漏,姚平仲大败。然后,他居然不敢回去见皇帝,骑着一头毛驴半夜跑了,一路向西跑得没了踪影!

    劫营失败,在当时来说对官家、对大宋朝廷是个巨大的心理打击。当时,朝廷上对于战和的争论正处于白热化的阶段。刚上任的官家赵桓很是犹豫,在李纲与种师道的苦劝之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劫营试试,结果就遭遇这样的大败。

    姚平仲的失败与逃亡,等于是直接判了主战派的死刑。官家的最后一点勇气被彻底扑灭了,当下决定与完颜宗望议和,不顾砸锅卖铁、接受对方任何条件的议和。

    其实这时候,完颜宗翰被王禀与楚天涯绊在了太原,完颜宗望孤军深入以少数人马围困东京,大宋各路的勤王大军正陆续赶来。眼看着宗望就要被包饺子,结果官家因为一次劫营的失败而吓破了胆,主动接受了“议和”。

    议和的条件十分苛刻更无半点公平可言,除了海量的赔款,大宋还得割让太原、河间、真定三座重要的军镇。

    从前后发生的事情来分析,平仲劫营这件事情,就像是去年东京之战的转折点。原本大宋根本没有必要理会宗望的威胁,甚至大可以一口吃掉他的。但正是这件事情扑灭了官家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勇气,人为的做出了近乎于卑贱的妥协,于是才有了那样的局面。

    这件事情牵涉到大宋的皇帝、李纲这样的高官,因此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属于朝廷的“高度机密”。就连姚古也就只知道一个端倪,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在知情的小圈子里,人们也都一口咬定是年少轻狂的姚平仲,死乞白赖的请求官家让他出战,还下了军令状说不成功即成仁,“逼”得官家不得不同意姚平仲的请战。

    实际上稍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这其实是官家与李纲这种高官才能决定的事情,区区一个西陲的将军请战,能有个屁用?

    但最后既然是失败了,就得有替罪羊出来背这个黑锅。本着“为贤者讳”的原则,总不能是官家认错,总不能去打李纲的脸,于是自己逃跑了的姚平仲,成了去年东京之战失败的“最大罪人”。

    西军有“种姚”,这两家都是鼎鼎大名的军武世家,良将辈出猛将如云。姚平仲这事一闹,姚古也就直不起腰了。这不,现在他就相当于是被“流放”到了太原这个凶险多事之地。常言道穷则思变,经历了这种打击的姚古当然想要翻身再站起来,于是他才铤而走险,愿意把楚天涯引介给康王。

    这多少有点破罐破摔、赤脚不怕穿鞋的味道。

    姚古的这点心思,楚天涯其实是心知肚明的。虽然平仲劫营这件事情在现在属于高度机密,但野史也好正史也罢,那都是记载得很多的。史书上甚至说了,姚平仲一路西逃,最后逃到了西蜀的大深山里修炼道法,八十多岁了才出山,整得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有如仙人,在民间留下了不少光怪陆离的传说。

    这么“有个xìng”的将军,楚天涯自然是过目不忘。

    “上将军果然是神通广大啊,这都知道?”姚古对于楚天涯的“消息灵通”显然是十分的震惊且佩服,他道,“也不知道我那不争气的孩儿现在到了哪里,是死是活?如若在世……投效上将军这样的明主,倒是一条正路啊!”

    “哦?”楚天涯倒是笑了,“楚某一介草寇,哪里是什么明主?”

    “唉,上将军不必谦虚了。”姚古直摆手,“我观上将军麾下将士,无不是jīng兵强将而且忠心耿耿。由此可见一斑,上将军是御下有术、慧眼识材。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我那孩儿素来心高气傲不屑童贯之流。他若是见了上将军,必然五体投地甘心拜服。若是跟着上将军,犬子或许能够斩获一些功业。可惜,可惜啊……”

    姚古一边说,一边啧啧的摇头叹息。

    望子成龙,每个父亲都这样。虽然平仲只是姚古的养子,但显然他们之间的感情非比一般。

    “或许,我能找到他。”楚天涯微笑。

    姚古一怔,“上将军……莫非真有鬼神之术?连我都不知道犬子去了哪里、朝廷下发海捕文书也寻他不得——上将军却能知道?”

    “也许,也许。”楚天涯呵呵的笑着打马虎眼。姚古是个聪明人,也就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只在心里纳闷——怎么可能呢?

    楚天涯却在心里琢磨,能够在史书上留下“英勇”之名,并且让先师王禀赞不绝口的青年将军,应该不差。虽然他一路狂奔的逃跑是有点丢人现眼,但在当时那样的政治环境下,他若回去肯定就是个戴罪羔羊的命,不死也难。

    现在正当用人之际,一员勇冠三军的猛将是不可多得的财富。或许他在人格上稍有缺陷,但他毕竟年轻嘛,多加雕琢扬长避短,还是可堪一用的。

    按照大宋传统的用人观念,那就是一切以“道德挂帅”。能力行不行不重要,只要作风过硬就行。而且这个“作风”不是指一个官员将军真正的道德风评,而是他是否对官家够忠心,是否跟这个官场的大风气同步吻合。像楚天涯、白诩、焦文通这样的人,那是肯定没法在官场上立足的,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再有能力也白搭——谁叫你“非主流”的?

    不服童贯的姚平仲,显然也是个非主流。他的失败与逃亡看似偶然,其实也是必然。

    穿越而来的楚天涯知道大宋就是死于这样的弊端,于是他偏就反其道而行之——开疆拓业,只要是能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重用,没必要与和平时期的用人策略保持一致。实际情况也是,现在的河东义军里面,估计就没一个人能在大宋官场上混、能被大宋的官家与朝廷重用。因为他们全是桀骜不驯的非主流“刁民”,道德作风一塌糊涂,一天不骂两声“鸟官家”心里都不痛快。

    但以大宋现在,就是练不出一只能够比肩河东义军的部队,这就是现实。

    姚古在大宋的官场军队里混了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这些地方的整体风气都是浮夸轻佻为主流。再一看到楚天涯所率领的河东义军的务实与稳扎,他的感觉就格外明显且深刻。

    什么叫高下立判、泾渭分明?——这就是。

    姚古是带兵的人,他更加知道一支军队的风貌,取决于主帅的气质。看到这样的河东义军,也就不难理解楚天涯的为人了。哪怕是姚古与楚天涯没有深交,他也能认定楚天涯是个勤肯务实、慧眼识材的明主。至少,他不会嫌弃姚平仲的“作风问题”,肯定会对他加以重用。

    所以,姚古的叹息是发自肺腑的。

    楚天涯看着姚古的表情有点想笑,心说,您老是不是也有点“非主流”的念头了?

    大雪是停了,但天气更加寒冷。

    黎明时分,朱雀与贵人就被外面的一片响动吵醒了。二人仓促的爬起身来,也顾不得收拾脏乱的容颜,就爬上了马背。

    女真人可没有汉人那么爱干净,隔得几尺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浓厚的膻臭味。在河东生活了一段rì子的朱雀和贵人,已经忘却了这样的味道,因此时时皱起眉头,用披风掩着鼻嘴。

    现在他身边围着两百个这样的女真臭男人,随行还牵着一批活羊。这股味道难闻之极,令人作呕。

    “三天之后就可以抵达燕京府。”女真骑兵的百夫长用女真语对朱雀说,“如果你所言不实,我们这些兄弟吃了这些苦,就都要算到你头上。”

    朱雀冷漠了瞟了他一眼,不屑一顾不置一辞。

    贵人气呼呼的道:“你这小小的百夫长最好是客气一点,等见到了四皇子或许还能讨些打赏。如若不然,砍了你的脑袋!”

    “哈哈!”附近的一片女真人都笑了,那个百夫长说道,“就算你们真是四皇子的女人又怎么样?每逢战后庆功,统帅皇子们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将士们犒劳,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说不定哪天我就要扒光你们的衣服,让你们死去活来!——对,当着四皇子的面,哈哈!”

    朱雀猛然出手!

    “啪——”

    带着钉刺的血蟒皮鞭狠狠的抽在了百夫长的脸上,三寸宽的一道血痕立马现了出来,甚至拉掉了一层皮!

    “臭娘们!!”百夫长用手一抹,满手的血。

    “有种你再骂一次?”朱雀冷冷的看着他。

    百夫长冷不叮的打了个寒颤。

    百夫长也是百战余生的勇士了,他看得出来这个女人眼里的杀气,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她不仅有杀人的心,更有杀人的本事。

    旁边几个省事的小卒也就来劝那百夫长说算了,毕竟是四皇子的人,别太招惹。

    “呸!——”百夫长将手上的血尽数舔了个干净,然后咧嘴冷笑了两声,一挥手,“走!!”

    “不识抬举。”朱雀冷笑,慢条斯礼的收起血鞭,策马跟上。

    贵人骑坐在朱雀的身后,心里一阵扑通通的跳。虽然她胆子不小,但是两个女人面对两百个野蛮粗悍的女真人,心里还是值得慌上一慌的。要不是有朱雀在,她估计早就拔刀自刎了。

    于是,她把朱雀抱得紧紧的,在她耳边低语道:“姐,等到了燕京,成千上万的这种莽汉子。四皇子……能保护我们吗?”

    “除了自己,没人能保护我们。”朱雀低声的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也没底。你只记住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嗯!”贵人点头,刚刚还露出几分恐惧的眼神马上变得坚定且执着,“除了他,我不会让任何男人碰我的!我发誓!”

    朱雀微笑,“傻丫头。”

    “我傻么?你难道不也是这样想的?”贵人傻乎乎的问。

    朱雀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一片雪原,若有所思。

    “姐,你说他现在会在干什么呢?”贵人小声的呐呐的道,“大冷天的时间这么早,他应该是和天后抱在一起,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吧?”

    “闭嘴,关你什么事?”朱雀低斥了一声。

    “噢……”贵人应了一声,声音里有点酸酸的味道,马上岔开话题道,“那个叫岳飞的小将,为人倒是蛮不错的。到最后他也没再盘问我们的身份了,只把我们送到了边境,走的时候还留下了盘缠干粮这些东西。我猜啊,他以后一定会成为有名的将军!”

    “不见得。”朱雀说道,“在大宋的官场军队里讨生活,不是有能力、有品行就可以的。那个姓岳的虽然看起来有点本事,但品行太过刚直。就算将来能够成就一些功名,但迟早会因为他的个xìng而吃亏。大宋的官场和军队,是容不得有棱有角的人存在的,再有能力、功劳再高也不行。他们只需要乖乖的、俯首帖耳任劳任怨的鹰犬。”

    “还真是!”贵人煞有介事的点头,说得好像她也在大宋的官场军队里混过、深有所悟似的,“如果他真有本事,不如我们把他引荐给主公如何?”

    “我已经在书信里给主公提过了。但不是引荐,仅仅是提起。”朱雀说道,“其实这天底下并不缺少人才,缺的是能够发现并重用人才的主公。河东义军,现在正缺人才。主公每天都在为这事情cāo心,巴不得身上长了翅膀,飞到天下各地去召揽人才。岳飞的事情……再说吧!如果我们能顺利完成任务、活着回去,再想办法张罗。不过,我看这小子是个死心眼的愣头青,不大可能投效义军。他的心里,只有官家和朝廷。”

    “哼,那就掳了去!”贵人忿忿的道,“青卫要的人,还能不手到擒来?”

    朱雀就笑,“幸好你只是个小小的青卫,没发号施令的权力。不然哪……”

    “哎,真是羡慕天后啊!……”贵人突然叹息起来,“主公那么爱她,她还是头领。义军里人人都把她认作是主母,连军师和焦文通这样的人也对她礼让三分,真是太威风、太耀眼了!”

    说到天后,朱雀的心里就莫名的紧了一紧。贵人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这一点细微变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于是也不多嘴了。

    北风呼啸,两百余女真铁骑押着两个女人,朝燕京府的方向走去。

第233章 故友

    楚天涯带着人马穿越黄龙谷,要比当时朱雀与贵人快了很多。那时候风雪正下得很猛,道路十分难行;现在雪地都已冻紧,军队行进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种路况已经算不上什么险阻了。

    走出谷口,便是河北地界了。

    楚天涯叫焦文通率部驻扎,自己则带着青卫与数名虎贲骑兵,和姚古一起准备去相州,拜会康王赵构。

    但凡对宋朝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康王赵构,就是历史上那个开创了南宋王朝的宋高宗。楚天涯不是百度,他对赵构的详细情况与个人生平已经记不太清,但整体印象仍在——这厮,是个软蛋、混人。

    他有多软、多混?

    他一家人都被金兵掳到北方去了,男的为奴女的为婢,国破家亡受尽凌辱,他却能心安理德的偏安一偶做他的儿皇帝,一做就是三十六年。在此期间他认贼作父不思北伐,还指使秦侩杀了抗金英雄岳飞。

    在楚天涯看来,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不管是站在民族的立场还是男人的立场上看,这厮都够软够混的了。

    诚然,历史是复杂的,不可以一言而定论。赵构或许是有许多难言之隐,也有许多值得同情的地方,他也不是没有功劳与可圈可点之处。但楚天涯认为,你既然做了皇帝就应该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与使命。最基本的,你应该洗刷国耻、收复国土、护估你的治下臣民。这一点做不到,你的诗辞歌赋再出sè、你治下的南宋再怎么有钱、程朱理学对华夏的影响再如何深远,也全是他妈的废话!

    这就好比一个运动员,国家花那么多钱培养你,是要你好好比赛为国争光的。你广告出得再好、参加的公益活动再多,也他妈跟你的本行没关系。你就是个运动员,你就该干好自己的本职,而不是专注于抛头露面的赚风头,或是热衷于其他的表演活动。

    作为一位皇帝,也是如此。你最基本的责任就是护国安邦、教化万民。国土一半沦于敌手、连自己的爹娘兄妹、妻妾儿女都被敌人抓了去,受尽凌辱人鬼不如,你还能心安理得的在那里做皇帝、锦衣玉食吟风弄月,还一边打压与残害那些想为你报复血恨、想为你收复国土的忠臣良将——做皇帝做到这份上,别说是担当与血xìng,连基本的人xìng都泯灭了,还他妈的有什么值得原谅和理解的?

    所以,不管是穿越之前还是来到大宋以后,楚天涯对赵构的鄙视与愤恨,都是发自骨子里的。同样享受这种待遇的,还有康王的父亲、刚刚禅位的那个书画皇帝赵佶。这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货,在楚天涯看来都是那种活该被阉了做太监的角sè。楚天涯一向不喜欢骂人,但他不止一次的对着显示器、或者对着大宋的月光,恶毒的骂过这两个人——活该!活该断子绝孙、活该丧失生育能力!

    现在,他却要去见那个赵构了,还带着有事相求的目的。

    楚天涯不得不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他安慰自己说,至少在成为皇帝之前,年轻的康王赵构还是像模像样的,至少他敢在河北这种危险的地方驻兵。去年的东京之战时,他还曾经自高奋勇的担任使者出使完颜宗望的军营。至少从这两件事情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赵构,还有那么一点男人的勇气与血xìng在。

    楚天涯一行二十余人,顶着寒风望相州而行。

    一路上,姚古早就留意到了楚天涯情绪上的细微变化。他有点惊讶,因为他看出了楚天涯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愤怒,甚至是杀意。

    每个男人的身上,都有一股“气”,或与生俱来,或后天养成。楚天涯身上的气,有太原之战浴血奋战时沾惹的杀伐煞气,也有成为主公之后养出的一股子威严贵气。再加上继承于前世的社会历练与职业素养的睿智与沉稳,他的气质让姚古感觉格外独特。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独一无二的气质。既不张扬也不内敛,既不jīng明外露,也不大智若愚。姚古自认带兵数年阅人无数,上至皇帝下至小卒,都没有一个人与他的气度相似。

    “他好像心中有恨?莫非他与康王有旧仇?”姚古忐忑不安的想,却不敢出声去问。

    楚天涯自然也没兴趣和姚古多谈什么,一路无话就这样行进。走了约有半rì,天就黑了,一行人暂时驻营歇息。

    姚古依旧和楚天涯同住一帐,但楚天涯今天出奇的沉默,吃了些干粮就和衣睡了。姚古心中更加忐忑,他可是顶着诛族的危险来为楚天涯与康王做引介的,万一到时候二人有个什么不愉快、甚至闹出冲突,那可是天杀的罪过。

    于是,他壮着胆子问道,“上将军,姚某有事请教。”

    “嗯,姚都统请说。”楚天涯并没有睡着,睁眼答道。

    “上将军,可曾认识康王殿下?”

    “不认识。”楚天涯回答,还反问,“怎么可能认识呢?”

    “那就好,那就好……”姚古略略吁了一口气。

    楚天涯笑了,“姚都统在担心什么?”

    “哦,没有。”姚古自觉语失,苦笑一声道,“姚某是看到上将军至从踏上河北地界后,就一直愁眉不展、目含恨意,以为上将军与康王曾有旧仇。看来姚某是杞人忧天了。”

    “呵!我愁眉不展,是怕康王不答应;至于恨,当然是憎恨践踏我国土的女真强盗了。”楚天涯说道,“这一路行来,疮痍满目一片荒凉,许多的村庄都成了无人**,还残留着去年金兵践踏的痕迹。我能不恨么?”

    “那是。”姚古也就咬牙切齿了,“金贼,该死!”

    楚天涯略微笑了一笑,也就不与他深谈下去了。

    姚古心中却仍是忐忑,总感觉楚天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却又不敢去问。无奈他也只好就这样囫囵过去,只要楚天涯不是与康王有仇就行,别的也就管不着了。

    楚天涯仍旧和衣而睡。

    行军帐外,有虎贲骑与青卫们一起戍卫,点了三堆篝火。

    楚天涯刚刚睡过去一半,突然外面传来惊哗之声,**与玄武就蹿进了帐蓬将楚天涯左右护住,“主公,有敌情!”

    楚天涯扯了个大哈欠拍拍屁股站起来,“大半夜的,这里还能闹响马不成?”

    姚古刚刚还有点紧张刀都拔出来了,看到楚天涯这样、听到他的话就被逗笑了——十万人的响马头子,还能被响马打劫啊?

    “走,出去看看。”楚天涯半点也不担心,系好衣袍就往外走。

    二十几人的小营地,被一圈骑兵包围了。从衣甲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大宋的骑兵,人数大约在六七十。

    姚古也就释然了,低声说,可能是康王派出的巡哨游骑,我去应付正好让他们领路。

    楚天涯心中一动,“不忙,我去。”

    姚古一愣,只好由得楚天涯。

    在青卫的左右护卫之下,楚天涯走了出来。布围的宋军骑兵显然看出楚天涯是领头人了,便有两骑朝他走来。

    四周亮着不少的火把,寒风一吹人影绰绰。楚天涯看着那个迎面走来的骑士,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眼睛不大但眼神十分的犀利,高鼻薄唇脸皮焦黄,面部线条有棱有角,没有胡须。他这样称不上有多帅,但绝对的jīng神干练阳刚十足。

    那名青年骑士也在打量着楚天涯,虽然眼神一直很沉稳,但不经意的还是流露出片刻的怀疑与惊诧,其中多少还有一丝艳羡的味道。

    同龄人,尤其是同龄的年轻人,彼此见了面就会忍不住在心里相互攀比一番再说。楚天涯也就二十出头,锦衣在身护卫jīng干,身上还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贵气。年轻的骑士看了他,或妒或羡,总之心里难于平静这是肯定的。

    “你们是什么人?”青年骑士停住马后,就在马上问道。很平静很职业的口吻,既没敌意也不友善。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是。”楚天涯淡淡的道,“我等在此宿营,你们前来滋扰,所为何事?”

    青年骑士开口就被反诘的抢白了一通,眉梢略微一扬,眼中的星芒越发湛亮。他倒是没有生气,仍是那样的声调说道:“此处乃是军队戒备辖区,闲杂人等一概远离,否则就有细作之嫌,我们当然有权过问——说,你们是什么人?”

    最后一句,他提高了一些嗓音,颇有几分威厉。

    汤盎与阿奴闻言就整齐的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冰土碎了一片,骑士的座下马儿都惊得退了两步。

    “放肆。”楚天涯轻斥了一声,汤盎与阿奴一并退下。

    青年骑士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不是因为有多害怕,纯粹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眼前这两个壮汉刚刚不经意迸绽出的威猛气势,着实能令牲畜都腿下发软,又何况是人?

    圈外的大宋骑兵们严阵以待,做出了战斗准备。

    楚天涯微然一笑,饶有兴味的看着那个青年骑士,“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你无权知道。”那青年骑士虽然受了一记挑衅,但仍像当初那样的沉稳,只是眼神之中对楚天涯等人多了一层敌意,冷冷道,“我再问一次,尔等何人?若不说明,即行驱逐或是逮捕!”

    “呵呵!”楚天涯笑了。

    青年骑士和他身边的骑兵们就忍不住有点怒了。

    楚天涯依旧笑着对**努了一下嘴,“官印。”

    姚古见状便上了前来,在楚天涯身边低声道,“上将军,犯不着和一队小小的骑兵如此大费周章吧?就凭他们,也配看上将军的官凭印绶?”

    “应该的,人家也是职责所在嘛!”楚天涯低声笑道,“我看这个骑兵小队长挺有意思的,我逗他玩玩。”

    **拿着楚天涯的官印,在那个青年骑士的眼前晃了一眼就收回来了。那骑士有点恼火,“我没看清楚。”

    “那是你的事情了。”**冷冷的道,“有些东西,是你不配去看的。”

    “不行,我必须看清楚。”青年骑士坚持,口气也不那么客气,“否则,我就有权对你们进行驱逐或是逮捕。”

    **恼火的瞪着这个青年骑士,恨不得把他拉下马来撕碎算了。

    另一边的楚天涯就笑了,抬了抬手,“给他看,看看清楚。”

    “是。”**剜了青年骑士一眼,索xìng把官印都交给了他。

    青年骑士仔细的端看,印绶上的字都是反体,他索xìng哈了一口气在自己手背上印了一下。

    “左骁卫上将军”,几个字印在了他的手背上。

    “大胆!”**就怒了,“你给我下来!这东西也是你能玩的?”

    “你嚷什么?”楚天涯喝斥了一声走上前去,笑眯眯的看着那个青年骑士,“看清楚了么?”

    青年仍是坐在马上,不惊不躁不卑不亢的看着楚天涯,“看清楚了。”

    “可以还给我了么?”楚天涯向他伸出手。

    “可以。”青年骑士就骑在马上,将官印交还给楚天涯,楚天涯将它递给**。

    “岂有此理,你还敢骑在马上?”一边的姚古就看不顺眼了,上来就骂,“难不成你的官阶比上将军还高?”

    大宋的武官,有阶官与军职之分。阶官,就相当于我们现在军队里的军衔,比如少尉中将之类。朝廷封给楚天涯的“上将军”,就是阶官,只有俸禄与品级,没有实权。军职就是武官的实际职务,类似于“排长”、“团长”之类,楚天涯以前在太原担任的军使、军都指挥使,这一类就是军职,有实际的职务与权力。

    大宋的武官阶官有三十三级之多,上将军无疑是处于顶端的,也就比太尉这种差了一点。眼前这个青年骑士,当然不可能比楚天涯的阶官还高了。

    听到姚古这样的骂声,旁边的宋军骑兵们就发出了一片低低的惊嘘——“上将军”?

    马上又噤若寒蝉的整齐闭嘴,个个在马上坐得笔直。小兵见了大将,这是很自然的反应。

    “末下是白身。”青年骑士仍旧没有下马,只在马上郑重的一抱拳行了一记军礼,“末下正在巡哨当值,上将军请恕末下不能下马全礼!”

    “真气死我了,竟然如此无礼!”姚古恨得牙痒痒的直笑,“你要是我麾下的军卒,今天就剥了你的皮!”

    “别吓唬他、别吓唬他!”楚天涯却是呵呵直笑的招拦姚古,心里真乐了。

    像姚古所说的那种军卒,见了长官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甚至吓得屁滚尿流的,大宋的官军里一抓一片,楚天涯还真是不稀罕。眼前这个自称是“白身”的骑兵小卒,见了大将仍旧不卑不亢以职责为重,多么“非主流”、多么好的兵啊!

    他不是姚古的菜,却恰好是楚天涯的菜!

    青年骑士自然不傻,眼前这群人他刚看到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现在楚天涯亮出了官印,姚古还口口声声的说“你要是我麾下的军卒”之类,就已然可以判断眼前这些人,都是军队里的高官大将。

    “上将军请恕罪,末下职责所在,必须知道上将军来此何干?”饶是如此,青年骑士仍旧骑在马上没有下来,只是抱拳道,“此处乃是军机禁地,就算是上将军擅自进来了,也得有个由头说法。不然,末下仍会执行驱逐或是逮捕!”

    姚古就差当场吐血而亡了。

    楚天涯乐得哈哈直笑,“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一个上将军都把官印给你看了,知道你的名字不过份吧?”

    青年骑士抱了一下拳,平静的道:“末下张宪,现居白身。”

    “张宪?”楚天涯心中一亮:难不成是那个追随岳飞的张宪?

    “是。”张宪肯定的答了一声。

    楚天涯笑眯眯的看着他,“那你认识一个叫——岳飞的人吗?”

    张宪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讶的神sè,“上将军认识我家岳大哥?”

    “哈哈!”楚天涯拍掌大笑,“好,好极了——走吧走吧,我跟你们走!”

    这下换作张宪愣了,“上将军想去哪里?”

    “你从哪里来的,我就去哪里。”楚天涯还挥着手招呼人牵马来,“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张宪等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姚古的脸上也是满副茫然,苦笑不迭。

    “上将军,你这是要……”张宪不能不问。

    楚天涯已经骑上了马,笑容可掬的道:“赶巧了,我正是要去相州军队里办点事。”

    张宪郑重一抱拳,“既然如此,末下必须看到上将军的差谴文书,否则上将军不能随意去相州!”

    “为什么不能去啊?”楚天涯就笑,“相州是我大宋的州县,平民百姓尚且可以zì yóu出入,我一个上将军怎么就不能去了?”

    “正因为上将军身份特殊,又要造访军队,所以末下必须查看清楚。否则,末下不敢引路,只好护送上将军原路返回!”张宪坚持。

    楚天涯心里清楚,官家派康王在此屯兵,那是军事机密,不能怪张宪这么小题大做。

    姚古把牙齿咬得骨骨作响,都要拔刀上前来宰人了。

    “差谴文书就真的没有。”楚天涯耐心的对张宪说道,“事关军国机密,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我只能直接跟康王殿下说。”

    一听到“康王”二字,张宪的脸sè终于就变了,变得肃然起敬。

    既然眼前的这位“上将军”知道康王在这里、还是专程来会康王的,那就多半是朝廷派出的“军机要员”,前来洽谈军国大事的。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卒可以过问的了。

    “上将军,请——”张宪马上让开了道,并让数十名骑兵摆开了阵势在前开道,左右护卫。

    楚天涯笑着点头,策马走到张宪身边,“你刚才说,岳飞是你大哥?”

    “回上将军话,是。”张宪抱拳回话,一板一眼不卑不亢,“我们是同一都部的骑兵,岳大哥是我们本都的骑兵军使。”

    楚天涯微笑的点头,“能叫岳飞来跟我见一面么?”

    张宪眨了眨眼睛,“军营法令森严,没人可以私自外出。请上将军谅解!”

    “这我懂。”楚天涯点了点头,笑道,“那你告诉我,岳飞现在在哪里?”

    “军事机密,请上将军谅解!”

    楚天涯哭笑不得,“好吧,我不跟你说了——我会见到他的!”

    张宪满腹狐疑的斜瞟着楚天涯,心里直纳闷:岳大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年轻的‘上将军’故友,都未曾跟我们兄弟提过?

第234章 不配

    张宪将楚天涯等人领到了一处山坳前停住,这时正当黎明,可见度很低。张宪叫随行的骑士“陪同”楚天涯等人在此等候,自己带着楚天涯的名贴与姚古的亲笔书信,拐进了一道山道去请示了。

    楚天涯与姚古都是带兵的人,将这处地形四下一观望就得出了结论:这山坳里的确适合隐蔽屯兵!

    看来,康王赵构在河北屯兵的事情,的确是进行得很谨慎。他们的兵马没有驻扎在相州的州城里,而是选择了某个不起眼的荒郊僻野。这让他们再度增添了一丝神秘的sè彩。

    等候消息的时候,姚古就对楚天涯说,相州的地理位置很特殊,恰好夹在真定、河间与中山之间。

    这三个军镇,从大宋开国之rì起就是“河北铁三角”,是大宋对北方最重要的军事防线,被称为“国之长城”,大宋一直认为“无三镇则无法立国”。

    三个军镇被称为“长城”,这其实很有讽刺的味道,因为握在中原手中若百年、一直用来抵御北方胡骑的真正的长城,从大宋开国之rì起就不属于中原了。没了长城,没了河北幽燕及燕云这些地貌复杂、山地众多的地域做为军事防线与缓冲地带,大宋从开国之rì起就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于是自宋朝开国以来,历经一百多年的经营,修城池、挖沟河、筑军堡,还把许多河流串起来筑了一条长达九百多里的河沟,做为抵御北方骑兵的天然屏塞。这让真定、河间与中山这三座互为犄角的军事堡垒城市,像三根钉子牢牢地钉在河北中部,朝廷一直派遣禁军重兵负责把守,每年耗费的军费不计其数。

    大宋的军费开支,也一直高居各项开支之首,几乎都快要把大宋这个富饶无比的王朝的经济给压垮了。

    但是,最有大宋特sè的事情就是——投入不等于产出。

    去年,完颜宗望从幽州出发,仅凭数万兵马一场奔袭千里的闪电急袭,像怒箭穿鲁缟一样的先行攻下了童贯花重金买回的燕山府,然后一鼓作气刺破了河北铁三角,又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过了黄河天险,最后兵锋直抵东京城下。还逼得新上任的官家赵桓鉴定了卖国条约,从此大宋经营了百余年的河北铁三角,尽归金国所有。

    钉在河北百年有余的铁三角,瞬间成了一个令人耻笑的惊天笑话。光是站在军事的角度上讲,那一场仗完颜宗望的确是打得十分漂亮。他的打法,和若干年后希特勒在欧洲战场上采取的“闪电战”有着惊人的相似——避敌锋芒迂回作战、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从幽州到东京有数千里,完颜宗望把冷兵器时代的骑兵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对于河北三镇的主力兵锋,他采取小股部队游斗牵制与局部聚歼的战术,却把自己的主力部队穿过三镇直捣东京,从而取得了这场战斗的最终胜利。

    有多出彩的主角,就有多么出彩的配角。

    完颜宗望成就这一番冷兵器战场上的战争奇迹,大宋朝廷的软弱与军队的腐化可是帮了大忙的。别的不说,当时驻守黄河的十余万大军不闻风而逃,完颜宗望想要凭借几艘临时征来的渔船渡过黄河,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就算是到了他最终兵临城下的时候,各路勤王之师已经陆续杀向了东京,当时大宋完全有能力将完颜宗望聚歼于城下。但新官家赵桓偏就吓破了胆、投降派偏就铁了心要投降讲和,除了海量赔款还把祖宗经营了百年的河北三镇与太原咽喉这两扇大门都送出去了,只为了求得一时的苟安……这已经不是“耻辱”与“无能”可能概括的了。

    小小的弹丸相州,就夹在河北三大军镇之间,**裸的直接面对金兵的威胁。

    楚天涯感觉,康王赵构带的这一支人马,就像是现代战争中的“特种部队”,直接深入敌后干着九死一生的活儿。虽然赵构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足够让人愤恨,但现在的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值得让人敬佩的勇气的。

    说到三镇,姚古也是叹息不已,“失去了河北三镇这个重要屏障,金国要打我们随时都可以。他们的骑兵朝发夕至就能飞到黄河,根本就是防不胜防。河北三镇哪,一百多年来费了咱们大宋多少钱粮,就这么白白的送出去了……真是令人痛惜!”

    “朝廷上的主和派就知道贪生怕死苟且偷安,我一点也不奇怪他们干出这等亡国之举。割让河北三镇,这和当年石敬塘送给契丹人燕云十六州有什么区别?——呸,卖国贼!”楚天涯冷笑的直言道,他才不怕得罪朝廷上的高官,什么话也都说得出来。

    姚古就叹息不已。这些话他不敢说,但实际上他心里是认同的。

    “我听说真定与中山的情况与太原相似,当时他们也抗旨了,守了很长时间。”楚天涯说道,“但他们的运气没有太原好,今年仍是先后陷落了。两城陷落后,中山因为是投降的没有被血洗,但真定被金国血洗了。把守真定的守将是一对父子,好像姓刘。”

    “上将军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姚古有点惊讶的点头,“没错,此事姚某也听说了。这对父子是姓刘,父亲叫刘韐,在真定陷落之rì已经战死;其子刘子羽,十岁就随父亲一起从军,如今大约三十而立,真是个忠勇兼备的后生,在军事上有奇才。去年金兵南下攻打真定时,守将就是刘子羽,金兵打了数月都没有打下,后来忿然而去。官家因刘子羽作战有功给他升官加爵然后调防到汴河,扼守金兵南下的咽喉。正是趁着刘子羽的调防,金兵再度对真定发动奇袭一鼓夺下城池,刘子羽的父亲刘韐战死疆场。”

    “这个刘子羽,不错嘛……”楚天涯若有所思的道,“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听话听音,姚古知道楚天涯又动了爱才的念头,于是笑道:“上将军每到一处,不忘招揽人才——姚某听说,真定陷落后,刘子羽仍然率领旧部游击抗金。然后朝廷与金国议和后,金人送回了刘韐的灵柩。朝廷准许刘子羽送其亡父灵柩回乡丁忧。”

    “哎,父仇不共戴天,贼寇犯衅国家正当用人之际,丁什么忧啊!”楚天涯听了心里好不烦闷,“在家守着一座空坟哭哭啼啼的,难道比上阵杀敌报仇血恨更有意义?”

    姚古听了一愣一愣的,心说:丁忧乃是人伦之大事,有什么不对的?

    主流与非主流的思想,又在发生严重碰撞了。

    楚天涯心里就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叫刘子羽的给找出来,给他一支部队,让他痛痛快快的去杀敌报仇才好;姚古却在心里对楚天涯十分质疑,心说要是连守孝丁忧都不干了,那也太过大逆不孝了!

    但二人都没有把这些念头说出口,不然对方面子上都会挂不住。

    正在这时,山坳里传来一片震响,一队大宋的骑兵飞快的奔了出来。

    起初楚天涯等人还以为这对骑兵是出来相迎的,结果他们飞奔而过根本不作片刻停留。楚天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年轻俊朗的骑兵头领从自己身前飞奔而过,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眼光冷峻,如电如芒。

    楚天涯心里莫名的一动,高声叫道:“阁下可是姓岳?”

    话没喊完,这一队骑兵就飞奔而过了,那个骑兵头领也没有回话。

    楚天涯就连忙找来陪他们一起等候的宋兵军士询问,结果军士告诉他说,刚才率领这队骑兵跑出去的,正是骑兵军使岳飞!

    楚天涯叫悔不迭——就这么插肩而过了?!

    “他们这样着急的跑出去,是有什么紧急任务吗?”楚天涯问道。

    军士就摇头一句也不肯多说,看那表情颇为戒备。

    楚天涯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也就不再问了,只在心里叫悔,并回忆着刚才白驹过隙的一瞬间,看到的岳飞的情形。实际上,他也就看到了一个岳飞的侧脸,只能大概判断他长得不难看,而且很年轻。

    又过了一会儿,张宪去而复返,带回的消息是——上将军请回吧,康王现在不便见客,他命我等护送上将军原路返回!

    楚天涯知道,一但康王见了自己的名贴与书信,多半会是这样的一个答复,于是他也不急。说道:“康王既然不愿意见我,那我也不强求。但这位是康王的故友,是来与康王叙旧的。我自己走,你带他进去见一见康王吧!”

    说罢楚天涯就把姚古拉了出来。

    张宪板着脸,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康王说了,谁也不见。上将军不要让末下为难——请吧!”

    康王赵构这样的一个态度,让楚天涯与姚古都很失望。楚天涯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姚古不死心,上前道:“我与上将军不是一路的。我来找康王,是有私密之事。”

    “请吧——”张宪铁着脸,提高了嗓门。

    “岂有此理!”姚古怒了,“我一方经略、都统千军,你这小卒竟敢喝斥!——去跟康王说,河东宣抚司麾下都统、原西军经略使姚古,有军机要事特来求见!”

    宋宪不由得愣了一愣。

    或许他不认识姚古,但都统、西军、经略这样的字眼他总该懂。

    看到张宪仍在犹豫,姚古更加气愤,“耽误了大事,你吃罪不起——还不滚!!”

    张宪一听他这话,虽然没有发怒,但脸上也浮现出了怒气。

    “算了,不必为难他。”楚天涯上前来阻拦,“我早就把姚都统的推介信送进去给康王看了。既然他是这么个态度,姚都统亲自去见了相信也不会有什么转变,还落得一个面子上过不去,何必呢?——走吧!”

    姚古恨得牙痒痒,“就这样放弃了?”

    “无所谓。”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有康王的协助更好。就算没有,我楚天涯与河东义军,其实也不那么稀罕!”

    这话一说出来,姚古和张宪的脸sè都变了。

    姚古惊叹的是楚天涯的豪气,张宪惊诧的是“楚天涯”这个名字!

    “原来,你就是那个太原抗金的河东上将军?”张宪的表情突然变得肃然起敬,“怪不得!我还一直纳闷,我朝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年轻的上将军?”

    楚天涯笑了一笑,“说是上将军,其实就是个山贼草寇。所以嘛,康王不屑见我也是情理之中的——姚都统,咱们走吧!死乞白赖的呆在这儿,早饭都混不到一顿,多丢人哪!”

    “康王也太过分了!……真是世态炎凉啊!!”姚古实在气不过了,恨恨的扔下这一句。

    姚古不能不生气啊,想当初康王只是个不受待见一文不名的九皇子,他姚古是出身军武世家的大将,康王明里暗里不止一次的拉拢过姚家人,好扩充一点自己可怜的实力。现在好了,姚家因为姚平仲劫营一事有些没落,康王却因缘际会做了手握兵权的驻外元帅。姚古担着生家xìng命之虞来求见,康王却闭门谢客!

    “算了算了,外臣私会本就是大忌,康王也就是怕惹祸上身。”楚天涯讥讽的笑道,“这么胆小如鼠的一个人,咱们还巴望着和他一起生死与共成就大事,真是明珠暗投所托非人啊!”

    “啐——”姚古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是否得罪康王了,当着张宪和一群军士的面,一口浓痰就吐了出来。

    张宪的表情的确有点难看了,态度也发生了一些转变,小声道:“不如,末下再去请示一回?”

    “好!——请稍等!”姚古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突然拔出匕首割破了手掌。

    楚天涯等人都吃了一惊,“姚都统你干什么?”

    姚古二话不说,割破自己的一片衣袍,用自己的血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姚古求见康王!”

    “拿去吧!姚古以身家生命为担保,抵死求见康王一回!”

    张宪表情凝重的接过这片衣袍,点了点头,“二位上官请稍候,末下去去便回!”

    很快,张宪骑上马又走了。

    楚天涯与姚古就一起发出了叹息。

    “我等冒着xìng命危险、以国家大事来与康王相商,他却害怕惹祸上身避而不见,真是……哎!”姚古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叹惜道。

    楚天涯就笑,“姚都统,你这一刀可能还是白割了。康王还是不会见我们。”

    姚古不由得一愣,“不会吧?”

    “很有可能。”楚天涯撇了撇嘴冷笑道,“如果只是寻常的朋友往来,康王可能还会勉强见上一见。但见姚都统这都上了血书了,一定事情重大,康王更加害怕惹祸上身不会见我们了。”

    姚古一怔,“……那怎么办?”

    “有些人哪,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你给他三分颜sè,他就敢开起染房。”楚天涯一边看着身边的那些宋朝骑兵们冷笑,一边说道。

    那些军士们的眼中都露出了忿恨之sè,但都没敢发作。

    “你们瞪什么瞪?”楚天涯毫不客气的说道,“骑兵了不起啊?大宋骑兵是少,但唯独河东不缺骑兵!——就你们这样的骑兵,我与姚都统麾下随便都能拉出来万儿八千的。你们骑的马,还是以前朝廷花重金从异邦买来的。咱们的骑兵骑的马,那是从女真人手上抢来的代马——你们骑过吗?你们见都没见过吧!”

    姚古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楚天涯为什么要对这群大头兵说这通废话。

    在场的骑兵们个个气得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有几个拳头捏得骨骨响,看那情形就想上来揍人打架。

    楚天涯直接走到他们面前,一脸倨傲与鄙夷神sè的看着他们,冷笑不迭的道:“将熊熊一窝,孬将带孬兵,果然不假!——你们,一群孬兵!”

    众骑兵涨红了脸气粗了脖子,眼中都要喷火了,仍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姚古见情形不对,耗子急了还要咬人呢,就想上前来劝住楚天涯,别再招惹这群小兵了。

    “我说你们有点血xìng和脾气好不好?”楚天涯恼火的道,“我都这么骂你们了,你们怎么还不发火,还不上来揍我?”

    “报上将军——”一名小卒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

    楚天涯冷笑的看着他,“说,有话你就说,别死憋着。”

    “岳大哥说过,我们是军队里的军人,我们是用来保家卫国的!我们只许对敌人动手,任何时候不许伤害自己人!”那名小卒用嘶哑的声音咆哮道,“上将军是抗金护民的英雄,我们不能对你动手!”

    “呵,还不错嘛!开口岳大哥闭口岳大哥,敢情你们只听岳飞的,不听别人的?”楚天涯笑道。

    一群小卒们都不吭声了,但好多人都气得红了眼。

    楚天涯脸上冷笑,心里却很欣慰:很好,这是一只纪律严明而且张力十足的纪律部队!要了解一个男人的品味,看他身边的女人;要知道一个将领的本sè,看他带出的兵!——岳飞和他手下的这些人,跟着康王赵构真是可惜了啊!

    “算了上将军,跟一群小卒来什么气,算了、算了!”姚古揪着时机出来相劝,他可不想看到楚天涯的人,和康王的人来个火并什么的。

    楚天涯也就顺坡下驴的作罢了,回头对姚古笑道:“姚都统你看到没有,岳飞手下的这些军士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包括那个重新回去请示的张宪,他们都很热血、很有正义感、难能可贵的是还懂得自律并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但是很可惜,他们全都错投了庸主!康王赵构连见都不敢见我们,他就是个软蛋、根本不配这些优秀的军士为之效力!”

    姚古纳闷的直眨眼睛,“上将军一直在提那个名字——到底岳飞是谁啊?”

第235章 你不仁,我不义

    顶着清晨的寒风,楚天涯等一行人折回黄龙谷口。

    冷,是真冷。仿佛说出的一句话都能在半空中冻住,结成冰榴子摔到地上。在这里等候的军士们又不敢大量生火怕暴露目标,因此想尽了一切可以御寒的办法来活命,包括与马匹拥抱。

    谁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焦文通站在大路口焦急的等待楚天涯等人回来,胡子都快结冰了。等回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现在怎么办?”所有人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心照不宣的,大家心中都有了折返回去的念头。

    楚天涯摊开了一张地图,双眉紧皱的沉思。焦文通与姚古等人站在他旁边,静静的等着,也不出声打扰。

    “没了康王的协助,奇袭是不好搞了。”焦文通说道,“金国占领了河北三镇,反倒把这里当成了军事前哨,直接窥视南方骑兵朝发夕至,成为我大宋的心腹之患。康王在相州驻兵多时,对这一带的敌情与地貌一定相当熟悉。但他不敢出手相助——畜生,他为什么不肯相助?”

    焦文通的火气上来了。他想不通,既然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河东义军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狙击金国人,说到底还是为了赵宋卖命——身为赵宋皇子的康王,为什么就不肯帮忙呢?

    “康王有他自己的考虑。”楚天涯淡淡的道,“立场不同,思考问题的方法也就不同。在我们看来,只要有共同的敌人,就可以并肩御敌;但是在康王的眼里,我们是草寇,是河东的势力。他不屑与我为伍、担心因此而被朝廷上的人弹劾,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是皇子,根在皇宫里,他不能不顾忌他的官家兄长会怎么看待此事。”

    焦文通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主公的意思是说,康王也是为了避嫌?”

    姚古恍然明白,“姚某可能明白了。康王是怕遭受官家的猜忌,疑他在外私联外臣养寇自重、扩充兵马野心不轨。”

    楚天涯睁大眼睛煞有介事的点头,“这件事情在康王看来,兴许比灭国还要危险,你们信不信?”

    “哎!……”焦文通长声叹息,“社稷都要沦丧了,还在考虑这些个人得失?”

    “有什么办法,这些念头在人家康王的脑子里早已根深蒂固。他生在皇宫长在皇宫,摆在他心头的头等大事不是军事成败、国家兴亡,而是皇宫里的冷枪暗箭与勾心斗角!”楚天涯说道,“就跟这军帐外面的马柱上拴的马匹一样,你对他弹琴,他只想着吃草,才懒得管你的琴声是否如泣如诉呢!”

    “呵呵!”焦文通和姚古等人都被逗乐了。嘴里笑着,心里却是苦到了极点。

    “主公,怎么办?”焦文通再次问了这个问题,“任凭我等空负补天之心,却无着脚之地。此地不宜久留。若无建功之望,不如且先退去,也好保存实力再作良图。”

    “别急,容我想想。”楚天涯摆了摆手,若有所思的道,“既然来了,就绝对不能空手而返。咱们好歹也有八千jīng兵哪,收复河北是没希望,但在这里搞点坏事、狠狠的恶心金国人一把,总是没问题吧?”

    焦文通与姚古整齐的一愣,“言之何意?”

    楚天涯就嘿嘿的笑,指着地图上说道:“你们看,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这里,离真定府不远。我是这样想的,如果金国人已经做好了南侵的准备,那么他们的兵马应该就快陆续开到河间、真定、中山这些地方了。虽然北上奇袭已是无望,但我们既然来了,不如跟他们干一仗!好歹,也让金国暴露他们的军事部署,让朝廷有个jǐng醒!”

    焦文通与姚古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怎么,你们认为不妥?”楚天涯问道。

    姚古便道:“上将军,你这是吃力不讨好啊!”

    “怎么说?”

    姚古说道:“如你所知,只要战争一天还没有打响,那么大宋与金国就还是‘和盟’的关系。如果上将军主动发起攻击,那就我方寻衅滋事,金国大有理由出兵报复。此事一但传扬出去,朝野上下都得把上将军当作妄起边衅的罪人!更何况,上将军本是应该好好的呆在河东,却跑到了河北来惹事——这就更让朝廷上的人怒不可遏了!”

    楚天涯哈哈的大笑,“气死他们才好!我一个响马头子,早该被杀一万次头了,又何妨再添些罪名!”

    姚古脸皮直抽筋,心说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焦文通倒是淡然,他抚髯而笑道:“姚都统还不了解我家主公。如果凡事循规蹈矩一切以朝廷官家为念,主公就不是今rì之主公了。”

    姚古毕竟是根正苗红的军武世家出身,听到这话心中多少有点不爽,便瓫瓫的说了句,“身为社稷之臣、大宋子民,若不以朝廷官家为念,又当如何?”

    楚天涯略微一笑,“以人为本,以人为念!”

    姚古表情滞住,无言以对。

    “好哪,先不讨论这个。”楚天涯笑眯眯的搓着冻手,说道,“我们就只从军事上分析,二位觉得,攻打真定府是否可行?”

    “我看行。”焦文通毫不犹豫的说道,“这叫打草惊蛇,金人万万料不到我们会主动出击,这能打乱他们的军事部署。正如主公所言,不管挑起战事的是哪一方,总能给朝廷一个jǐng醒,让他们不至于丝毫没有防范。”

    “姚某仍是认为,并不妥当。”姚古说道,“上将军只要对真定动手,那么无论成败,都将成为罪人。金国也好大宋朝廷也罢,都会把你当作罪人。到时候,上将军里外不是人、左右被夹击……败亡,不远!”

    楚天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焦文通说的是战前,姚古考虑的是战后,不能不承认他们所虑都有道理。

    “请上将军三思。”姚古郑重的抱拳道,“上将军与诸位豪杰夙兴夜寐苦苦经营,才有了河东今rì之气象,殊属不易。如果因为一时之冲动而断送了一切,实在可惜!不如且先退回河东,徐图发展从长计议——上将军且看这八千袍泽,又冻又饿几乎半死。你就忍心将河东义军的所有jīng锐,消耗在河北这片并不属于上将军的战场之上?”

    这话,正是刺中了楚天涯与焦文通的心中痛处。

    是啊,八千骑兵,几乎是河东十万义军压箱底的宝贝。从关山与张独眼时代起,河东义军一步步走过来,从散兵游勇到现在的小有规模,的确一小一个血脚印,走得很不容易。

    “主公……”焦文通抱拳叫了一声,yù言又止。

    虽然没说,但楚天涯知道,焦文通也有些犹豫了。刚才姚古有一句话刺中了要害,河北,并不是属于河东义军的战场。小苍山那里正摆开了营盘准备和金兵决战。

    沉默。

    楚天涯踱了几步,说道:“没错,上将军楚天涯,并不属于河北。但是,他属于大汉民族。”

    焦文通与姚古整齐的一怔。

    楚天涯略微一笑,“我本不想把话说得这么官冕唐皇,以显得我有多么伟大。但是细下一想,还真是这个理由。是它促使我一步步的从龙城太保,走到了今天,成了万人之主。试想,如果不是担心自己成为亡国奴,早在去年我就脚底抹油的逃离了太原,何苦把脑袋别在腰竿上,跟童贯、耶律余睹、完颜宗翰那些人玩命呢?……我不想做亡国奴,没人想做亡国奴!亡国的上将军,也是亡国奴!”

    焦文通与姚古再一次沉默了。他们心里都清楚,在朝廷、官家、康王,包括许多的官将仕人们看来,楚天涯都是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草寇响马。不管楚天涯做什么,就算他跪下给官家磕头,那些人也会认为楚天涯是想借着磕头来刺杀谋害官家。

    就算楚天涯一直在抗金救国,那些人也只认为他是在造反作乱。换到现在,楚天涯要打真定,完完全全是为了大宋为了民族,那些人根本不会领情。反而,会把他当作一个妄起边衅的民族罪人。

    这就是汉人的劣根xìng。就连我们最正直的史官在记载正史时,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劣根xìng。为贤者讳,相对的就是尽可能的把罪人抹黑。在宋人记载的史书里,女皇武则天从一生下来就是恶毒的,甚至祖上几代都是卑贱的,原因就是他颠覆了男权,做了女皇帝。往上逆推,那么她所做一切就都是恶毒yín浮不可原谅的,她喝水呼吸都是错,甚至包括她外婆都是yín|荡无极。

    焦文通与姚古知道楚天涯在走上一条什么路。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在往这条路上走,与一切传统的观念为敌,与天下为敌,一意孤行从不回头。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超乎常人的豁达。纵观史海,又有几人能够做到这样的宠辱不惊呢?

    楚天涯,远没有焦文通与姚古想得这么多。原本他就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他的思维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不同。宋人尊奉的许多教条,在他看来是都是迂腐可笑一文不值的。比如说国难当头时的丁忧,比如说现在,一次合理的有意义的军事行动,牵扯到祖宗十八代。

    “你们都没意见了是吧?”楚天涯突然道。

    焦文通与姚古回过神来,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不管他们是否心甘情愿,都点了点头。

    “那好,干他娘的真定!”楚天涯一巴掌拍在了地图上。

    姚古顿时哭笑不得,小心的问道:“上将军,姚某斗胆想问。打下了真定,当如何?打不下,又当如何?”

    楚天涯就哈哈的笑:“打不打得下,都不重要。只要能达到打草惊蛇的目的,那就都行。打不下当然是跑!当然,打下最好,我就以真定为据,和金国的耗上了。耗得不行了,我就开溜!”

    “万一溜不掉呢?”姚古正sè道。

    “那就去死。”楚天涯笑眯眯的道,“谁都只能活一辈子,早死晚死都是死!”

    “上将军莫要用这种轻佻的玩笑话来敷衍姚某。”姚古苦笑不迭的道,“姚某知道,单从军事上讲,攻打真定的确是一出好棋。非胆大包天的军事奇才,想不到在这种时候以攻代守、主动去打草惊蛇。但是,金国早已恨死了上将军。一但得知上将军又打了真定,金人一定暴跳如雷,誓死也要灭了上将军而后快。到那时候,很有可能会有十倍、甚至二十倍的兵力,来真定围剿上将军!——上将军若有闪失,河东休矣!你就不想想你的十万弟兄、你的娇妻美妾?”

    “不想、不能想!上了战场还想这些,只会死得更快!”楚天涯摆着手笑,“如果金国真的派来这么多兵马收拾我,那就再好不过。你想想,原本这些兵马是要直插中原腹地、去灭亡大宋的,现在转过头来打我了——这不正好嘛!我等八千死士就吸引了这么多的兵力、打乱整个金国的军事计划、绊住他的主力大军,多值啊!别说,我还真担心他不来呢!”

    姚古双眉紧锁的点了点头,“没错。光从军事上讲,这的确是大赢的局面。上将军,的确是少有的鬼才啊!——但,如果打不下真定呢?不光是我们暴露,就连康王也要暴露了!”

    “那也好啊,那正是我要的!”楚天涯仍是笑眯眯的,“彼不仁,我不义!康王那小子那么没义气,我还顾着他干什么?暴露了才好,到时候他想不跟我合作都难!”

    “这……”姚古哭笑不得,“这是否太yīn损了一点?”

    “不yīn损,怎么做响马盗贼啊?”楚天涯呵呵直笑,“等着吧,金人和康王,都没什么好rì子过。我楚天涯既然来了河北,就没打算让这地方有片刻的消停!这地方,要越乱越好!只有乱起来,才能引起朝廷的重视、中原才不会疏于防范!就算朝廷是要征调兵马越过黄河帮助女真人来收拾我,那也终归是紧张起来了,对吧?——那么,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主公,请下令吧!”焦文通突然一抱拳,“闲话何须多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论沽名钓誉,主公远不如其他。我等弟兄追随主公,也万万不是为了此等虚名。若能干出半点有用之事,便可慨然赴死!”

    “好。你去召集众头领来议事,我等细作安排。”楚天涯说道,“姚都统,这里已经没有你什么事情了,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太原。”

    “我……”姚古很想说,他也想和楚天涯一起去打真定。

    楚天涯微然一笑,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姚都统,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能随我来到此地,楚某已经十分感激了。你在太原还有自己的份内之事要办,不能久离。”

    姚古的神sè顿时黯然,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姚古也是男人、更是热血慷慨的军人!他也很想如同楚天涯这样,抛开一切世俗的束缚与羁押,慷慨激昂矢志无前的去做自己觉得应该去做的事情!

    但是,姚古毕竟只是姚古,做不来楚天涯。

    这一时刻,姚古突然很羡慕楚天涯。羡慕他的年轻,他的鬼才,他的见识与胆魄。最主要的是,他的洒脱不羁与心无旁鹜的永往直前!

    “男儿当如楚天涯!”姚古微皱眉头,眼神深遂的看着他,说道,“虽朝生暮死,足矣!”

第236章 正大光明

    励兵秣马,整装待发。

    八千人不是个小数量,多呆一刻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白天,楚天涯只能将人马回拉,躲进黄龙谷里。几尺厚的冰,活活就能冻死人。也亏得是这些将士们都是能吃苦、能耐寒的jīng锐,连马匹也都习惯了北方严寒。不然,就是未战先行折损过半。

    当天,楚天涯顾不上睡觉,先把玄武和勾陈这两个顶尖的青卫叫了来,与他们细细的吩咐商量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然后,这对好搭档就出发了。目标,真定!

    他们的任务有两个,第一,摸清真定的兵马布防与粮草府库的位置;第二,取下真定守将的人头,然后在城中放火!

    八千兵马是不少,但要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伤亡拿下城池,就不能用传统的正面攻坚打法。一但战事打响,附近的女真兵马随时会来援;城池一关,楚天涯的这些骑兵再jīng锐那也没插翅膀,在没有攻城器械的前提下如何拿下真定?

    所以,只能使用这种“偷鸡摸狗”的打法。先斩敌头,再下黑手!

    楚天涯又派了**出去,带上一队斥候埋伏在路途之上,随时接应这二人并迅速传送消息。战场信息瞬间万变,不容有半分闪失。

    分派完毕后,楚天涯已是困得不行,抱着一床军毯就倒下睡了,打起震天响的呼噜。

    楚天涯带出来的随行青卫,全派出去了。除了刚刚出去的三人,螣蛇带人护送姚古去了太原,顺便让他给萧玲珑那边送个平安。汤盎与阿奴去清点人马做最后的战前准备了,楚天涯的帐前没了青卫与大将护卫。

    焦文通提着他的牛角大弓,像一尊天神似的站在了楚天涯的军帐门口。

    众军士无不骇然!

    傲气凌云的焦文通啊,做起了帐前吏!

    此时此刻,小苍山上。

    萧玲珑带着几个女兵,来到了军枢营地前。

    白诩的近卫们拦着不让进,这种事情,萧玲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

    萧玲珑知道,白诩多少对他有点意见了。她对军士道:“请上复军师,就说,首领萧玲珑有重要军情上报!”

    军士犹豫了一下,“郡主,请不要让小人为难。军师劳累了一夜方才睡下,谁也不能见。”

    “那我等。”萧玲珑也不多言,就站在了营地外等。

    冰天雪地,泼水成冰。等了有一个多时辰。

    这时候,何伯从里面走出来了。萧玲珑看到了他,两眼发亮,“老爷子!”

    何伯冲她招了招手,走到了一侧僻静处。

    “你来干什么?”何伯问。

    萧玲珑道,“我来向他解释一下。”

    “有需要么?”何伯说道,“能解释得清楚的,不需要解释;不能解释清楚的,你解释了也是无用。”

    “我就想告诉他,这是我的主意,不是天涯的意思。”萧玲珑说道,“他恨我没有关系,但是主公和军师之间,不能出现裂隙。”

    “糊涂。”何伯低斥了一声,“你以为你不说,他就不知道了?你不说还好。你一说,他反而更加抑郁!”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何伯老眉紧皱,“他豁着xìng命跟主公出生入死,还不如你吹的几口枕边风,你说他会怎么想?”

    萧玲珑愕然,“那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就是方法不对。”何伯说道,“白诩这样的书生,本就孤傲自清心比天高,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让他鞠躬尽瘁的明主,却遭遇了这样的信任挫折,他心里的失落和悲伤不是旁人可以理解的。原本,他离弃七星寨与关山焦文通改投青云堡,就已经背负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忠臣不事二主,对读书人而言是千古不破紧紧束在头上的教条,他却打破了。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么?”

    “我知道这一次,是我伤害了他。”萧玲珑的脸sè也有些窘迫,“但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弥补?……凭心而论,天涯是我男人,白诩是我四哥,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但是如果非要做个取舍,我只能选天涯啊!”

    “所以我说了,你做得没有错。”何伯轻叹了一声,“夹在这些才俊与好汉们中间,最难的就是你。原本你就是个辽国的郡主,又是七星寨的首领之一,现在又成了主公的女人。太多的牵绊让你左右为难。不管你怎么做,总要伤害到一方。所以,你最应该有的处事方式,就是隐晦、圆滑。你不仅自己不能得罪人,也不能间接的让少爷伤了属下之心。这一次,你锋芒太过了。谁都知道孟德是你请来的——或许你认为,你把事情做得这么光明磊落,就会让大家把怨恨转移到你的头上,而不牵怒于主公。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的主公这样的藏头露尾要靠一个女人来承担恶名……手下的兄弟们,该会怎么想?”

    萧玲珑恍然一怔,“那我反而是害了天涯啊?”

    “是难,很难。没人能做到真正的八面玲珑。你名为玲珑,也不行。”何伯说道,“这一次,白诩是被你伤定了。他与主公之间的关系能否回复到以前那样,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了。得是主公回来之后,才能清楚。当务之急,绝对不能让我们内部出现问题——所以,你不要去见白诩了!”

    “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能这样。”何伯说道,“有些东西,就是越描越黑。你把他放在那里不管,或许还不会恶化。”

    萧玲珑默然的点了点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还是太过毛糙和冲动。”

    “你已经很不错了,不必自责。”何伯说道,“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智冠天下无所不能的。至少目前,我们十万义军当中没有人比你更加懂得权力争斗的微妙与利害。天涯有你这样一个内助,是他的福气。但是你以后也要多加注意,你的身份是很敏感的,你不要过多的走到台面上来直接活动——实在不行,你可以找我啊!我一张老脸早就不知羞耻了,还有什么是我不敢干的?你还要为人处事的,你不仅是未来的主母还是个带兵的头领,你怎么能过多的干涉主公的大事呢?就算是干涉,你也不能明目张胆啊!——大家会觉得,我们到底是在听从主公之命,还是听从郡主一介女流之命?……就算是一个小卒,他一但想到这个问题,也会在心里七上八下。男人心里的这点傲气,你现在还不完全能够理会!”

    “我明白了……看来这次,我的做法真是有些欠妥了!”萧玲珑很自责。

    “走吧,走吧!”何伯笑眯眯的摆了摆手,“白诩比你想像的聪明,也不是那种气量狭隘之人,他是真的忙了一夜的军务刚刚睡下。少爷临走的时候命我来保护军师,就像保护主公一样。有我在这里,天榻不下来。”

    萧玲珑点了点头,心里从未有过的亮堂:我是不是太过自作聪明了?其实天涯早就有所安排了。有何伯在白诩身边,他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呢?何伯虽然连头领都不是,名义上只是统领青卫这十几个人。但是实际上,十万人谁不知道他就像天涯的父亲一样?……我好糊涂啊!

    何伯仿佛是看穿了萧玲珑的心思,嘿嘿的笑,“郡主,别小太看了白诩,更不要太小看了少爷。如果不是人中之龙凤,他们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上么?你会是个好的贤内助,但现在还不完全是。”

    萧玲珑面露一丝窘sè,很少像现在这样的羞赧与惭愧。她像个害羞的闺阁少女在父亲面前撒娇一样笑了一笑,说道:“老爷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乱七八糟的xìng子,以前不是还差点一刀杀了天涯么?……你就帮我在四哥那里说说好话嘛,叫他别太生气了,行吗?”

    “你这丫头!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何伯嘿嘿的笑,“那天要不是我出手得快,少爷真成了你的刀下亡魂,哪里还有河东上将军哟!”

    “我错了,我错了嘛!!”萧玲珑还撒起娇来。一边吃吃的笑,她一边小心的四下张望,生怕自己这副样子被别人看到。

    “好啦好啦,老头子知道了。”何伯无奈的笑,“你们这些小娃儿啊,成天瞎闹腾,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老头子早想钻进黄土坑里睡大觉了,不成啊,放不得心!”

    “嘿嘿,那您老就长命百岁喽!”萧玲珑笑逐颜开。

    “尽量多活几天吧!”何伯哭笑不得,摇头晃脑的走了。

    萧玲珑长吁了一口气,“天涯说得没错,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入夜了,真定城大门四闭,城头灯火齐举,时有女真人的兵丁往来巡哨。

    临战时的紧张与严肃气氛,让玄武和勾阵心里有些紧。他们以前是完颜宗翰的人,对金国的军队一点也不陌生。如果不是临战戒备,是不会有这样的气氛的。

    那也就是说,金国真打算从真定出兵了!

    他们两人本就在金国生活了不少时间,虽然不是地地道道的女真人,但乔装改扮一番加上一口流利的女真语,没人能够分辨真假。二人分头在城里摸排了一天,入夜后碰头在一起交换信息,得出了一个结论——真定城中有守兵四千余,粮草府库全都满得满满的,还不断有粮草军械运送进来!

    大军一般是不驻扎在城内的,这样的阵势要么是有大将入城,要么就是正当临敌之时,将有重大的军事计划!

    城内就有四千人了,那城外肯定更多!

    “如果我们打进来,马上就会被包围。”勾陈担忧的道,“金国的这种阵势,城内像是一个诱饵,城外就是一张大网!——怎么跟主公回话?”

    “如实回话,打不打,主公说了算。”玄武的话如同他的剑一样,直指目标一剑知血,“天亮后,你出城,我留守。讨得主公的准信后明rì此时在此地与我相会。我会摸清金国大将的动向并刺探他们的下一步军事计划。等你回来,我们再相机下手!”

    “好——保重!”

    次rì早晨,等得心焦的楚天涯终于盼回了**的斥候送回的消息。

    “打,为什么不打?”楚天涯毫不犹豫的决定,“管他有多少人来包围!我动静越大越好!我就不信他们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之内,拉出十万人马来围住整个真定!就算围住了,我就不信他们能在短时间内,修建出当时围困太原那样的锁城!——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咱们逃!”

    焦文通听了哈哈的大笑,“主公,这等偷鸡摸狗的打法虽不怎么正大光明,但是对付女真人,恰也合宜!”

    “嘿,我就不是一个正大光明的人,打什么正大光明的仗?”楚天涯连连的笑,“这种东西,留着给老夫子们著书立文的时候用吧!咱们是玩命的莽夫,怎么实在怎么打!”

    “听主公的!”焦文通笑得很爽朗。他自己也很奇怪,以往,以他的为人最是鄙夷那种偷jiān耍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肖小之人。可是现在,他居然如此心安理得的就与楚天涯“同流合污”了。

    “二哥,你这一天一夜都没睡,快去歇会儿。”楚天涯说道,“一会儿要是打起来,啸骑还是第一把尖刀!”

    “是!”焦文通二话不说,抱了拳,扛着他的牛角大弓走了。

    楚天涯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以后不要那样了!”

    焦文通回头一笑,大步走了。

    天又快黑了。

    这两天三夜,对楚天涯与八千将士们来说,就像几辈子那样难熬。血管里都像是结了冰,这时候,就算又慢慢的活了回来。

    因为,嗅到了战火的气息!

    八千人马从黄龙谷里悄悄的摸出来了,就等玄武和勾阵在城中放火为号,**的先锋斥候就会杀进城中先与他们里应外合夺取城门,然后楚天涯率领人马杀进真定!

    每个环节都不能出任何一点错误,否则,前功尽弃、八千尽墨!

    这时候,楚天涯很紧张,比当初守太原时还要紧张。因为当时,他是自己身在局中一切可以随机应变;现在,却不得不更多的倚仗自己的手下!

    “必须成啊!必须成!!”楚天涯在心里不停的念叨,就差跪在地上烧香拜佛了!

第237章 炎黄之血

    深夜,真定城中的知府衙门突起大火,满城的军民都看到了,烈焰张天。大冬天的气候干燥加上有急劲的北风,大火很快就蔓延开来。

    城中一下就乱了。因为这个曾经的大宋知府衙门,如今住着女真军队的最高长官忒母勃极烈——也就是万夫长啊!

    无数的女真军士猛扑知府衙门去救火。与此同时,南门城口突起一片喊杀之声,玄武与勾陈潜伏到城门边,突然动手,对城门发动了攻击!

    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但是事出突然,加上城门附近十分窄小,女真人再多,也难以一下形chéng rén数优秀。玄武与勾陈这对生死搭挡拿出了破釜沉舟迅雷不及掩耳的气势,仅凭两个人斩关破锁打开了城门。

    就在他们打开城门的同时,**率领一支斥候到了门口,适时的与之接应。三名青卫加上冷兵器时代的特种兵——斥候,仅仅二十余人,死据城门杀退了一波又一波仓皇赶来应战的女真人。

    城中大火一起,焦文通就像一支利箭样的冲了出来,仅随其后的是三千啸骑。他们像一群潜伏在黑夜中的灵魂收割者,风一样的飘向了真定城池。**等人死据城门给焦文通赢得了足够的时间,等他的骑兵一到,立成摧枯拉朽之势,堵在城门口的女真人再也抵挡不住,往城中败溃。

    与此同时,城中的女真军队正在拼死抢救忒母勃极烈家中的大火。等到大火被扑灭,却发现了一堆没有头胪的烧焦尸骸!

    他的人头,被玄武挂在了高高的南门城头,悬首示众!

    群龙无首,五千女真军士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下面的千夫长们各不相符各自为战,仓皇的指挥手下军士前往城中各处迎击“匪盗”——至今为止,他们还不知道敌人是谁!

    焦文通一彪铁骑杀入真定,因为事先早已摸排清楚,因此目标十分明确的直扑女真军营。以有备击无备,加上军心与士气中的绝对优势,焦文通一路如同砍瓜切菜,无人可挡!

    沿途扔下无数女真散游军士的尸首,街市如同血洗。

    楚天涯率领麾下虎贲,在城外冷静的观望。一但女真城外的援军杀来,他就准备前往狙击,绝对不能盲目的把所有人马都一头扎进真定城中。

    天快亮了。

    安定城中杀声四起,鬼哭狼号。焦文通的铁骑早在真定城中杀了几个通透,将敌军主力完全击溃击散,占领了女真人在城中的主营;然后,他果断的将麾下人马化整为零,深入各个街市对逃散的女真军士进行追剿——除恶务尽!

    战斗进行得异常迅速。焦文通在实战中展示了他和啸骑的真正实力。

    得闻城中回报,楚天涯笑了。

    这一手奇袭,似快刀斩乱麻,取得了圆满的成功。女真人恐怕宁死也想不到,南国还会有军队敢于主动袭击真定这样的重兵把守的城池!

    正在这时,真定北方突现许多兵马,一片号角铮鸣,直扑真定而来!

    楚天涯果断下令:“焦文通镇守真定不得外出,出榜安抚城中百姓,就说是大宋王师前来收复城池,城中挂起大宋的军旗!——汤盎、阿奴,虎贲骑登场的时刻到了!”

    汤盎和阿奴这两头猛虎和楚天涯麾下的五千虎贲,看到焦文通杀得这样酣畅淋漓,早就按撩不住热血都要沸腾的溢出来了。楚天涯号令刚下,他们就像是一群饥饿的野狼,风卷残云一般的迎头朝那拨前来营救城池的女真人杀去!

    这就是一场,真正碰硬硬的野战了!

    楚天涯的身边,只剩下抢夺城门后归来的玄武、勾陈、**以及一队浑身血染的斥候。

    “主公,请入城!”青卫请命。

    “不进城,上城门!”楚天涯大声道,“把女真人的战鼓取来,我要亲自擂鼓督战!”

    “是!!”

    一行人进入了真定城中,一夜厮杀,城中遍布尸首,鲜血凝成了冰块,百姓无一敢出家门,整片城池宛如死域。

    不久后,城头突然响起隆隆的战鼓与号角之声。

    听到这个声音,真定城中的汉人百姓的灵魂都震动了——这是大宋军队的鼓点之声、是大宋军队的杀敌号角啊!!

    真定曾被血洗,这些百姓全是四方流浪的汉家子民,有南国的,也有曾经辽国治下的汉民。听到这个声音,他们沉浸多时的民族热血激动的燃烧起来,喜极而泣!

    焦文通的人马,已经在城中鸣锣宣告,大宋王师已经收复城池,解救真定百姓。

    再听到这个声音,百姓们终于相信——真的是大宋王师来了!

    于是,各家各户的百姓全部从家里冲了出来,老人孩子和妇女都跑了出来。他们看到满街市的女真人尸首,早已压抑多时的痛恨之心如同洪水一般的爆发——鞭尸、焚尸、游行、甚至有人扑到尸体上用牙咬、用斧剁、用刀削,将尸体撕得四分五裂,彻底凌迟!

    汉人对女真人的愤怒,发自骨髓!

    这个时候,虎贲骑已经和城外的女真驻军杀到了一起。对方人马不少,约有近万,全是金国拐子马,真正的jīng锐骑兵。

    楚天涯把衣服都脱了,带着青卫和斥候们站在北门城门敲起大鼓,激情澎湃震荡千里!

    “杀啊——”

    虎贲骑看到主公亲自擂鼓,无不士气大振杀气爆棚。反观女真铁骑,曾经不可一世、百战百世的jīng锐铁骑,因为城池丢失人心惶惑,加上突遭迎头痛击始料不及,明显是准备不足士气低落,近万jīng骑居然被五千虎贲给一下打懵了!

    城中无数的百姓登上城头,看到冰寒刺骨泼水成冰的城头上,二十多个jīng壮的汉子全都脱了上衣,在忘情的拼命擂鼓;其中一架最高的主鼓台上,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俨然是这些人的头目。他一身腱子肉上多有伤疤,此刻热汽腾腾汗如雨下,嘶声怒吼豪情冲天!

    哗啦啦——城头跪下一片百姓,他们号哭震天磕头拜祭,如跪天神!

    “王师,大宋王师啊!!!”

    “一百年,一百年了!——终于有大宋王师北上击敌,收复城池!”

    “乡亲们,打开城门,助战王师!!”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马上响应如cháo——真定城中的百姓,捡起女真人丢失的军器,拿起家中的菜刀锄头,或是就近捡上一块砖头一根木棒,打开城门就朝城外的大军阵冲去!……

    楚天涯震惊了。

    谁说宋人,贪生怕死?!

    战场如荼,百姓如cháo!

    连老人妇嬬都冲上了战场,像一群卑微的蚂蚁,向武将到牙齿的女真铁骑,发动了舍生忘死的炮灰似袭击!

    真定城中,几乎空了。

    楚天涯忘记了敲鼓,怔怔的站在鼓台上,看着城下的这一片人海茫茫的大战场。

    眼泪,悄然滑落。

    “谁说南人软懦?我们敢用血肉之躯,迎战铁蹄!”

    “真定之血,龙城之血……同样都是,炎黄之血!”

    正在这时,西南角上突然又杀出一彪军队,有步有骑,人数约在五六百左右。他们张打着一面黑sè的战旗,像一枚利箭一样扎进了战团之中。

    楚天涯伸手一指,“斥候速去打探,何方人马!”

    “是!”

    青卫急忙上前给楚天涯披衣。楚天涯一把甩掉,抡起战鼓继续擂鼓。

    鼓点如狂,震震苍野!

    一通鼓未罢,南方再度奔来一队骑兵,人数不过百余,军若惊飙似卷狂风,极度的迅猛,毫不犹豫的扎进了战团之中!

    “主公——岳飞!”

    楚天涯激动得一下连鼓捶都扔了,跳下鼓台扑到女墙边,睁大了眼睛看。

    没错,看那战袍毡帽,就是大宋的正规骑兵!

    “他怎么来了?康王出兵了吗?”**惊诧的问。

    楚天涯双眉紧拧的摇头,“康王如果出兵,肯定不止一队骑兵。岳飞肯定是在巡哨,看到此处有战事,因此应机参战。”

    “那岳飞这样自作主张,岂不是违反了军纪?”**说道。

    楚天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说得没错。康王在相州驻军,是隐蔽的军事行动。他手下的军士,绝对不能越过相州边境,私自踏入真定境内半步,否则康王所部就要暴露。岳飞只是负责巡哨的游骑,突然北上杀入敌群,不管他的动机与结果如何,他就是暴露了,就是违反了军纪。

    **再一次给楚天涯披上了衣袍,这一次楚天涯没的拒绝了。因为焦文通已经派了一队人马约有百余,来到城头护卫主公,并且更多的军士开始擂起战鼓。

    楚天涯看着这一片茫茫的大战场,双眉紧拧,陷入了深思。

    一方是万众一心,排山倒海气吞万里如虎;一边是群龙无首战机已失,陷入了无边的包围,军心涣散。

    城外的大战场上,已成摧枯拉朽之势。不可一世的女真铁骑,被一群来自河东饿狼和流亡的蚊民,蚕食鲸吞死伤无数。

    到了中午,女真骑兵已经在四下溃逃了。他们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不怕死的南人,也从来没有打过这种荒唐的仗——武器都没有的贱民,居然就敢三五成群的对着铁骑冲撞,蛮不讲理的把骑士从马上扒拉下来,用牙咬用拳头揍,像一群群山魈魔怪那样的撕肉饮血!

    这样的仗,还如何打?

    焦文通的啸骑肃清了城中余孽,在中午的时候由他亲率一千啸骑加入战团,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城外的女真铁骑彻底漰灭,兵败如山倒。

    女真人,几乎没有一具完好的尸首。万幸逃走的少数骑兵,个个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尿裤子的都有。好多杀人如麻凶神恶煞的女真人甚至被吓哭了,丢盔弃甲屁滚尿流,像躲避洪荒猛兽一样的仓皇逃蹿!

    这已经不像是一场战争。这一天,就在真定,每一个汉人的身体里装的不再是灵魂与鲜血,而是一头苏醒之后陷入杀戮之癫狂的凶兽!

    城外响起山呼海啸的欢呼之声,震耳yù聋,风云失sè。

    楚天涯使劲拍了几下脸,拍去快要凝固成冰块的一些汗渍,挥一挥手,“鸣金,收兵!”

    曾经柔弱似羊、任由欺凌的汉家流民,挥舞着金国人的残肢断骸与残破军旗,欢声雷动的回归城池。

    这时候,可能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这样的念头:做人,哪怕是做野兽,也终究是比做羊要好!

第238章 同生共死

    楚天涯等人,终于不用再做野人,而是吃上了热饭热菜,也住进了可以挡风避雪的房子与军营之中。

    真定是打下来了,更大的麻烦就在后面,女真人很有可能血腥报复,所以现在才刚刚是开始。

    满城百姓欢欣鼓舞,争先把自己家里藏的好吃好喝的东西献给“王师”,并打听这是谁率领的军队。

    楚天涯就让手下人宣称,“我们是康王殿下的人马,奉朝廷之命前来收复失地”。

    无数的百姓喜极而泣,谁也不想做亡国奴,终于盼来了王师收复失地、解救百姓!

    焦文通等人不解,为何要将到手的功劳让给那个袖手旁观的康王?现在可是竖立恩威、赢取民心的大好时机啊!

    楚天涯就笑笑的不说,让焦文通等人抓紧时间整点兵马不得松懈,更重要的是补充给养,金国人留在粮仓府库里的好东西,千万别忘了能多带就多带点——这是得来不易的战利品啊!

    楚天涯甚至对军士们私藏一些战利品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是从百姓那里抢夺来的,管他是扒的金人的尸体还是从府库里弄的。不管是啸骑还是虎贲,那都是人。他们也要生活,拼着xìng命不要追随楚天涯,在这冰天雪地的rì子里不远千里的跑到真定来拼命,要是半点好处也没有,谁心里也不会痛快。

    所以,真定的府库几乎被一扫而空。楚天涯的人马就像是一群蝗虫,每个军士的腰包都塞得满满的了。但是有一道军令下得极严,要是有谁劫掠百姓或是jiān|yín妇女,杀无赦!

    所以,真定的百姓们发现,这支王师和他们想像中的不大一样,他们与民秋毫无犯,的确是纪律严明而且乐于助人;但他们个个贪财好sè,看到女真人管他是死是活都洗劫个一清二白,jì院里的姑娘、还有女真人留下的姬妾全给这些军人们包了,rì夜不休的饮宴玩乐——简直就像是土匪!

    有一些读书人老夫子看不惯了,来向楚天涯“投诉”,楚天涯就打着哈哈应付过去,口头表态说以后一定约束军队、治裁不法军士,反正不得罪他们;但是,楚天涯也不惩罚这些军士。

    军人与平民,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老夫子无法理解,这些军士为何会如此的放浪形骸,全然不顾礼义廉耻,也不注意王师的形象;只有楚天涯这样的带兵之人和军士们自己才清楚,他们一直以来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历经了多少艰辛、多少次差点魂归疆场——军士也是人,不是铁打的机器。常年生活在战争与纪律的高压之下,他们不发泄会步入疯狂!再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礼义仁孝与为国为民这些口号当不了饭吃,军士也要吃饭要女人要养家糊口,这就是基本的人xìng。

    楚天涯的手下对他服气,愿意为他卖命,就是因为楚天涯一直都把他们当作是人,而不是牲畜或者机器。

    清扫战场时,楚天涯叫焦文通等将,务必要将岳飞给找来。可是岳飞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在战场上刮了一遍砍下人头无数,战斗一结束,他又像一阵风似的刮跑了,根本没有进真定城。

    楚天涯感觉挺遗憾,这都已经是两次擦肩而过了,这次还一起战斗过,仍是未能与岳飞谋面。在战场上指挥作战的汤盎与阿奴都说,岳飞的这一支骑兵人数虽然不过百,但他们极其骁勇擅战,与以往所见过任何大宋军队都不同。尤其是那个岳飞,真正是万里挑一的盖世虎将,他单凭一柄枪就敢往人最多的拐子马战群里冲,没人挡得住,女真人连人带马都能被他一枪捅穿然后挑飞砸进人堆,绝对是骇人听闻的天生神力与超强武艺!他的箭更是狠,真正是例无虚发,在战场上那样的步步杀机电光火石之间,他的枪与弓变幻莫测随心所yù,亲手击杀了女真多名猛安与谋克,就像砍瓜切菜一般!

    楚天涯立马就联想就到了传统曲目里的“挑滑车”,虽然那不是说的岳飞,估计当时战场上也就是这样的类似场景。

    “这样的人,跟着康王那厮真是浪费啊!!”楚天涯心里越来越替岳飞打抱不平了。

    当时百姓们冲出真定城时前来助战的一队人马,倒是找到了。他们打完仗后留了下来,与百姓军士们一起入城。不过他们入城后没有来见楚天涯,而是全部去了真定的一所庙宇之中。

    楚天涯得知后,马上带着焦文通与青卫们,去了那座庙宇。

    到了那里看到,几百名衣衫残破还多有带伤的汉子全部跪在地上,庙宇中搭起了一座祭台摆有灵位,另外还有一副棺材横放其中。

    刚刚打完仗还在紧张之中的众军士们发现楚天涯到来,惊忙的站起,都拔出了兵器严阵以待。

    “友军。”楚天涯只说了两个字,那群人就从中间分开一条道,走出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男子。

    “末将刘子羽,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楚天涯眼睛一亮,“你就是据守真定的刘子羽?你不是回乡丁忧了吗?”

    刘子羽愕然的上下打量楚天涯,“阁下面生却认得小将,不知如何称呼?”

    “太原楚天涯。”楚天涯微笑的抱拳,“久闻刘将军大名,忠义之士,楚某心慕已久,今rì终于得见,幸甚、幸甚!”

    刘子羽和众军士们顿时发出了一片哗然!

    刘子羽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天涯,“阁下就是……河东上将军?不、不可能哪,上将军怎么会如此年轻?”

    “哈哈,楚天涯有什么了不起,我还冒充他不成?”楚天涯大笑,“真是,如假包换。”

    他身后的焦文通等人都呵呵的笑了起来,焦文通说道:“我等追随主公不远千里前来急袭真定,所幸有刘将军相助,才成功击退了反扑的女真铁骑。”

    “阁下莫非是……”刘子羽吃惊的看着黑衣长须身躯伟岸的焦文通,“武状元,焦文通?”

    “咦,刘将军居然也识得焦某贱名?”焦文通大笑,“什么武状元,焦文通早忘记这回事情了!现在,焦某只是主公麾下一马前卒!”

    “真是河东上将军!”刘子羽年轻且帅气的脸庞上,再添惊讶之sè,突然就和众军士们一起拜了下去,“久闻大名,得见尊颜,三生有幸!!”

    “快请起——众兄弟们请起!”楚天涯急忙将刘子羽扶起,拉着他的手说道,“去年,我与恩师苦守太原,将军与令尊苦守真定,真是同病相怜感同深受!万幸,太原守住了;可惜,真定终究是失守了!不幸之中万幸,刘将军活下来了,还带着这些壮心不已的忠义之士,再次踏进了真定之城!……真是可歌可泣啊!”

    刘子羽长叹一声,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他将楚天涯请到祭台边,指着那停棺材说道:“棺椁中装的,乃是先父的无头尸身。当初女真人打下真定后,杀了先父枭首示从。后来大宋与女真在东京城上议和,女真们便送回了先父尸身,却将头胪遗失了,于是弄了个假人头送来!朝廷命我护送先父灵柩回乡丁忧——上将军,先父的人头都不知所踪,子羽蔫能回乡啊!”

    楚天涯恍然的点了点头,“于是你继续带着弟兄们在真定一带抗击女真人?”

    刘子羽的眼圈红了,他苦笑的摇了摇头,“当初真定城破,诸军溃散。子羽无能,只能招集到一千余人重组部队。朝廷知我抗命没有归乡,不予承认我们这支军队,于是我们成了孤魂野鬼,就在真定、河间一带的山野丛林之中栖身。趁女真人打盹松懈,就劫他们一些粮草、打杀他们的小股军队。几个月下来,我们只剩下了五百多人。今rì突然得知有王师北伐收复真定在城外与女真人血战,我等兴奋不已死命助战……但子羽也知道,我等终究是抗了圣旨、违了军令,因此不敢去见王师大将。于是入城之后一直都在私下寻找先父首级,可惜无果……最后只好扛着先父的棺椁到了这里来祭奠一番。”

    “**!”楚天涯唤道。

    “属下在!”

    “马上传令、出榜,号令全军、征求百姓,帮助寻找刘老将军首级!得获者,赏黄金五百!”

    “是!”

    **大步就走了。

    刘子羽和他手下的军士们顿时感激涕零,好多人都哭了。刘子羽再次跪倒在楚天涯的面前,号淘大哭不能自已。

    “彦修,什么也不说了,和我回太原!”楚天涯再次将刘子羽扶起,说道,“上苍注定我们要同生共死,一起抗金救国!”

    刘子羽听到楚天涯唤他的表字,既感动又惊讶,他泪眼朦胧的看了楚天涯两眼,放声大哭的再次拜倒下来,“刘子羽,愿为上将军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他手下的军士们也一同拜倒,大声高呼“愿为上将军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彦修,弟兄们,不用说这种话!”楚天涯大声道,“咱们都是朝廷不要的反贼、刁民,咱们不能死在金人的屠刀下,更不能当亡国奴!朝廷不要咱们,咱们自己干、干他娘的女真人、死也死个酣畅淋漓轰轰烈烈!以后大家都是弟兄,别说什么为了我赴汤蹈火,我们一起——同生共死!!”

    “好!!!”气壮山河的一声厉吼,楚天涯的这些话,真是说到这些军士们的心里去了!

    “与上将军,同生共死!!”

    刘子羽的心里从未有过的痛快与感动。原本他以为,朝廷的上将得知了他的行藏之后,还会派人来捉他这个“违抗圣旨、妄起边衅”的不臣叛将——他们都打算在这里祭奠过了先父,就等着被王师的人抓去问罪下狱,甚至做好了被砍头的准备——但是没想到,等来的是楚天涯的万般器重与同生共死的誓言!

    在刘子羽看来,楚天涯虽然也是个“上将军”,但他和所有刘子羽见过的将军官员们都不同。他很实在,很亲和,真正把自己的属下当作了人、当作了兄弟,而不是像别的官员将军们那样,只顾自己升官发财全把手下人当作往上爬的垫脚石,满嘴的仁义道德官腔官调……

    “刘子羽,誓与上将军同生共死!!”

    虽然和楚天涯相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但是刘子羽在他父亲的灵位与棺椁之前,以手指天,发下了这样的誓言!

第239章 赶鸭子上架

    两天后的清晨,楚天涯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囫囵觉,感觉整个人像是要瘫痪了,趴在床上睁着眼不想起来。

    这时门外有人道,“主公,属下有事秉报。”

    是**。

    “进来。”

    **进来了,小心谨慎脚步声都没有。他凑到楚天涯的身边,递上来一张布笺。楚天涯看了以后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哪儿弄来的?”

    “不知道。”**答道,“城门上的军士巡哨捡到的,好像是一枚哨箭shè进城来的。他们不认识这上面写什么,于是交了上来。”

    “看来朱雀和贵人,已经混到了兀术身边……”楚天涯急忙起身穿衣服。

    **一边帮他披衣拣鞋一边说道:“主公,此信应该是朱雀手笔没错,属下没有认错,用的还是青卫密语。既然宗望的大军就在离我们以北不到二百里的地方,那他们为何要将河间、中山的人马都给撤回去了,而不是来围攻真定?”

    楚天涯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你告诉我,当你准备揍人的时候,你的手臂是怎么样的?”

    **愣了一愣,做了一个扬拳的动作急忙放下,“主公所言即是——要揍人,先要收拳回臂——蓄力!”

    “宗望准备收拾我们了。”楚天涯的眉头重重的拧起,“他在收集兵力,积攒力量。只要他一出拳,就是粉碎的一击!”

    “我们只有不到一万人马,宗望为何还在犹豫不决?”**道。

    “你知道我们只有一万人马,宗望不知道啊!”楚天涯说道,“他在真定铺排了一万三千余拐子马,一夜之间就被我们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一般来说,没有三五倍、甚至十倍于金兵的力量,咱们南国的军队敢对女真人发动攻击么?”

    **眼睛一亮“主公睿智!”

    “去!”楚天涯下令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宗望即将大军南下复仇的军情,告诉康王知道!——说得越恐怖越好,就说,他有三十万大军!打下真定,他就马上直捣中原、拿下东京誓擒官家!”

    “是!”**忍不住笑了一笑。

    楚天涯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我笑主公睿智,康王这下要被赶鸭子上架了。”**笑道,“他就想袖手旁观,我们打下真定都两天了他也不露面,还想一直在相州装死。这下,他真的装不下去了。”

    “那你还不快去,还在这里唠叨!”

    “属下马上动身,亲自前往相州!”

    楚天涯起了床后,马上就把焦文通众头领全部叫来。他也没有宣布说宗望大军即将南下的消息,而是叫大军马上张榜示民在城中造势,说康王即将亲自大驾光临真定,让百姓们焚香洒扫、遮道欢迎;军士们整点戎装注意军容摆出军威,准备迎接康王大驾。

    头领们听了还有点不爽,说咱们又不是康王的人马,凭什么给他好脸sè看,还对他这么奉迎。

    楚天涯就笑,“你以为我愿意奉迎那个吃闲饭的康王啊?——咱们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总该有人顶黑锅、收拾残局吧!”

    众头领恍然大悟,纷纷大笑。

    “兄弟们,都打起jīng神来!”楚天涯大声笑道,“你们就把康王当作亲爹来伺候就行了!吹须拍马天花乱坠都行,这是军令,听到没有?”

    “是!”众头领一边应诺一边哈哈的大笑。

    结果在当天下午,康王就来了。不仅是来了,还带了两万人马——倾巢而出!

    **早于康王半个时辰入城报信,他说他在半道上就遇到了康王的人马。于是他巧随应变,称说自己是主公派去迎请康王入主真定的使臣,然后马上回来报信。

    楚天涯等人哈哈的大笑,“康王坐不住了、坐不住了!他肯定是听说我们把真定收刮一空、赚光了民心民意,真的坐不住了!”

    “走喽,迎请康王!”

    楚天涯一行头领带上虎贲近卫,还有城中的所有百姓,一齐挤到了真定城门口来,摆出了巨大的阵势迎接康王入城。

    康王赵构把人马驻扎在了城外五里处,自己带了几个将领和百余亲随就到了城门口。

    年轻的赵构看到满城的旌旗翻飞,百姓和军士们高声欢呼,他非但没喜反而长叹了一声,“我命休矣!……楚天涯你这个蝥贼,害人不浅!”

    这时候,蝥贼楚天涯正带着头领和百姓仕绅的代表徒步走到了赵构等人的面前,一本正经的抱拳行军礼,“末将楚天涯,万幸不辱殿下使命,已然拿下真定城池!——目下,末将率全体将弁与百姓人等,恭迎殿下入城!”

    赵构骑在马上,脸板得铁青,表情都似乎做不出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马前这个和他一样年轻的戎装男子,心里一团怒火腾腾的冒,又有一股嫉妒之意左冲右突,让他恨不得当众就拔出斩马剑,劈了马前此人!

    但是赵构心里很清楚,或许他的尚方斩马剑还没有出鞘,楚天涯身后的那两个铁塔般的巨汉,就已经把他撕成了碎片!

    “上将军辛苦了。将士们劳苦功高,百姓们,也都受苦了。”赵构骑在马上对众人拱手而拜。

    将士和百姓们都很应景的发出了震耳yù聋的欢呼之声。

    “殿下,请入城吧!——末将请为殿下牵马坠镫!”楚天涯笑眯眯的上前来给赵构牵马。

    楚天涯的这个像极了jiān佞谄媚之徒的举动,让赵构心里堵得厉害,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脸都涨红了。

    焦文通等人看到了,也是纷纷憋笑,简直快要憋到内伤。

    就这样,楚天涯给赵构牵着马,在军士与百姓们的一路欢迎与跪迎之中,进入了真定城池。

    军营里早就摆开了大宴,还奏起了凯旋军乐。赵构下马后铁青着脸直接冲进了帐篷,再也忍捺不住,双手就把桌上的宴席给掀了。

    楚天涯和焦文通等人在帐外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阵,然后收敛笑容,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进了帐篷,纷纷请罪。

    “好了!你们不用装了!”赵构怒不可遏,“都出去——楚天涯留下!”

    楚天涯就摆了摆手,焦文通等人便出去了。他走到赵构面前,笑眯眯的道:“康王殿下何必动怒,我们打了大胜仗啊,不是应该高兴么?”

    赵构一扭身站到楚天涯面前,几乎跟他鼻子对着鼻子。

    两人也都分别看清了对方的脸。

    都很年轻,赵构还挺帅,养尊处优的脸sè有些苍白;楚天涯跟他比起来是五官刚毅棱角分明,眼睛里满是一股子邪xìng。

    “你一个山贼草寇,乖乖的留在河东做你的山大王就行了,跑到河北来添什么乱?”赵构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可见他真的气急了,“谁让你打的真定?谁让你打的真定?谁让你打的真定?”

    一句话,他居然连着说了三次。

    楚天涯咧开嘴,嘿嘿的一笑,“我让我打的。”

    赵构一下就气结了,一口气差点没憋死,眼睛都涨得充血了。

    楚天涯才不理会这位皇子的威风,仍是笑眯眯的道:“康王殿下,现在不是生气发怒的时候。完颜宗望的三十万大军,离真定不足二百里。他的铁骑朝发夕至,顷刻间就要踏平真定然后直捣中原。殿下,是不是赶紧给朝廷通报一声,早作打算?”

    “本王还用你教来做事吗?”赵构真是气极了,一急之下竟然连这种不该告诉楚天涯的话,都说了。

    “那就好。”楚天涯嘿嘿一笑,“末将早盼朝廷早发王师,来真定与金兵决一死战!”

    “楚天涯,你!……”赵构气得浑身直抖,“你这乱臣贼子!大宋若亡,就是你的罪过!”

    “是,是我的罪过。”楚天涯不急不忙仍是笑眯眯的,“我的错,就在于守住了太原、打退了完颜宗翰,然后又收复了真定,歼敌万余。这些事情就算是写在了青史之上,楚某也敢任由后人评说。要是有那种缺心眼的人骂我是卖国之贼,那我也认了。”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赵构怒道,“你擅自行动打草惊蛇,妄起边衅激怒金国,到时宗望起倾国之兵南下,大宋如何抵御?”

    楚天涯冷笑一声,“照殿下这么说,咱们不能激怒金国,只能像伺候祖宗一样的伺候他们对吗?他打了咱们的左脸,咱们还得把右脸凑上去让他抽,对吗?——激怒了宗望,他就起倾国之兵来灭宋;不激怒,他就不想灭宋了吗?金国要南侵,真的需要理由吗?把战场搁在真定、阻敌于国门之外,真的就比金国围困了东京,还要丢人吗?”

    一席话,把赵构说得浑身都在发抖,但却哑口无言。

    “康王殿下,金国亡我之心不死,咱们不用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楚天涯说道,“楚某打下真定的目的,就是要打草惊蛇,打乱金国的军事计划。就算我们在真定与之决战,也好过让宗望的数十万大军直捣中原。我知道,这会把康王殿下推到风口浪尖,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你窝在相州一兵不动,就能苟且偷安了么?覆巢之下蔫有完卵,如果东京都没了,殿下带着两万兵马藏在相州,能当一辈子缩头乌龟么?”

    “你放肆!”赵构勃然大怒。

    “你才知道啊?”楚天涯全然不以为意的嘿嘿直笑,“我若不放肆,去年在太原就做了鬼了。今天我还能站在殿下面前说话,还能凭借八千疲惫之卒歼敌万余、收复真定,全都是因为我够放肆,够不要脸,够不怕死!”

    赵构略微一怔,“你只有八千兵马?”

    “现在还剩六千。”楚天涯淡淡的道,“其中一半带伤。”

    赵构瞪大了眼睛,嘴里都有点哆嗦了,“你、你八千兵就敢打真定?这里可是有一万三千余驻军,全是金国jīng骑拐子马!……你疯了!”

    看到赵构这样的表情,楚天涯心里就乐开了花:这小子肯定以为我有数万大军、甚至有可能是带了十万河东主力倾巢而出,才打下的真定。要不然,他也不敢只带着两万人马就来接手真定——哈哈,这小子上了一个大洋当,以为真定至少还有数万驻军呢,没想到就只剩几千残卒!

    赵构的脸上,露出一丝惧意,后悔之极!

    楚天涯暗自偷笑,像一只yīn谋得逞的老狐狸。

    “殿下,你可得尽快的催一催朝廷那边。驻守黄河的人马应该尽快北上,加固真定防御。”楚天涯苦口婆心的道,“宗望的人马不出数rì,就将兵临真定城下。末将,真是替殿下担心哪!”

    赵构一听这话不对劲,忙道:“你准备逃跑?”

    “殿下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末将怎么是逃跑呢?”楚天涯笑眯眯的道,“我本来就是河东的上将军,那里还有我的主力大部人马,正在全力布防,抵御金国西路军完颜宗翰的入侵。大宋的两扇国门,全靠殿下与末将来把守了。末将也就是一时兴起,跑到河北来玩了一趟。现在,也是时候回去把守西大门了!”

    “你!……你混账!你忝颜无耻、无耻之极!”赵构真是气得不行了,都忘了一个皇子该有的修养与气度,破口大骂直爆粗口,“你把金国的主力大军都吸引到了东路、把主战场布到了真定,然后你就拍拍屁股溜之大极!世上怎么还会有你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骂吧,骂吧!殿下骂得越狠,就证明楚某做得越对。”楚天涯毫不在乎的笑道,“因为眼下这个大宋,敢像楚某这样干事的人,已经快要死绝了。如果能有十个楚天涯这样的人敢和女真军队玩命,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嚣张跋扈!”

    “呸!!!”赵构这一声,呸得牙齿都差点吐出来了。

    “殿下还是息怒吧,休要伤了身子。”楚天涯笑嘻嘻的道,“哎呀,这上好的宴席都给扔到了桌上,真是可惜,城中可是一直缺粮少物啊!楚某马上叫人另备宴席给殿下接风洗尘。殿下莫要再掀了哦!”

    “真定还会缺粮少物?这里是金国在河北最大的粮仓钱库!”这句话仿佛是提醒了赵构,他浑身一个激灵又冲到楚天涯面前,“你把东西给我吐出来!”

    楚天涯一愣,张开嘴,还把牙齿缝都掏给赵构看,“我今天早上就喝了一碗稀饭嚼了两个馒头,我吐不出来啊!”

    “你!……恶心之极!”赵构差点就被弄得呕吐起来,他避开了数步极其厌恶的吼道,“把你在真定搜刮的东西,都给我交出来!”

    “咦,我可是抢的女真人的东西呀,为什么要交出来?”楚天涯满副茫然的道,“殿下去真定城中打听一下,楚某的军队可曾抢过百姓的一针一线?如果有半个铜板,我也带着几千兄弟扒得jīng光了光屁股走人。我们是拼着xìng命从女真人的尸体上扒拉下来的东西,是战利品,是弟兄们卖命的钱——康王殿下如果承认自己是阎王,我就把这些卖命的钱,都还给你!”

    赵构要被气疯了。

    “是!本王就是阎王!”

    “哈哈!”楚天涯大笑,“那殿下赶紧在奈何桥设个卡哨,收取过桥费——近万金国的孤魂野鬼等着过桥呢,收了那笔钱,康王一夜之间就能暴富了!咱们这些兄弟还活着呢,还是留着三两个铜板等着买稀饭馒头吧!”

    “你是不肯交出东西了?”

    “不交。想交也交不出来!”楚天涯嬉皮笑脸的道,“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楚某就是个山贼。抢来的东西,当场就和兄弟们分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称分金银——给了兄弟们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再说了,那些金银酒肉,早被兄弟们吃的吃喝的喝,再不就花在女人身上了。殿下真是铁了心非得要,那楚某只好去把弟兄们拉出的屎尿和留在婆娘们身体里的东西,扒拉回来交给殿下了!”

    赵构要吐血了!

    真的要吐血了!

    他踉跄了几步扶着房柱子,干呕了几下,头眼昏花。

    “哎哟,殿下年纪轻轻的身子骨怎么这么虚啊?”楚天涯作势紧张的上前来,还给赵构抚背,“多多保重,河北国门,可就全指望着殿下了!”

    “滚——”

    赵构声嘶力竭的怒吼!

    “那,末将告退哪!”楚天涯笑嘻嘻的,溜了出去。

    “啊——”赵构在军帐里,仰天长啸,啸中带哭。

    楚天涯和焦文通等人笑作一团,一窝蜂似的溜了。

    “主公,属下已然查知,真定之战刚刚打响康王早已六百里加急,向朝廷搬请救兵!估计现在,大宋黄河沿线的十余万驻军,已经火速开往真定!”**的情报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传令下去,即刻起任何人不得离开军营半步。全军整肃随时准备,拔寨起营!”

    “是!!”

    把赵构这个补篓子擦屁股的主弄来之后,楚天涯就果断下了令。

第240章 名利双收

    大雪又起,北风呼啸。

    金国燕京府南郊外一百里,兵马流转粮草如山,一派威武雄壮的出征景象。

    在大军营盘之右不到十里的小路上,完颜黛柯披着一身雪白的大氅将全身都包裹在其中只露出一对眼睛,骑着一匹马,奔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里。

    拐过一个山道,前方映出一领新搭的大毡帐,帐顶一半被积雪覆盖,冒出袅袅的青烟。完颜黛柯快要冻僵的身体感觉到一丝暖意,冰冷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她很少笑。如果笑,也是用眼睛来笑。

    看到帐顶冒出的青烟,她就知道贵人肯定在帐中等她,安然无恙。

    落下卸鞍,完颜黛柯走进了帐篷。入眼一看,却是怔住。

    完颜宗弼,金国的四太子兀术,正躺在火边的软榻上看书。贵人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给他添加热水。

    完颜黛柯的心里突突的跳了几下,强颜欢笑的走过去,“兀术,你来了?”

    “看来你此行颇为成功。”完颜宗弼躺着没动眼睛依旧落在书上,淡淡的道,“怎么样,见到他了么?”

    “见谁?”

    “你的主人楚天涯么,朱雀。”

    听到朱雀二字,完颜黛柯知道,她再也不用隐瞒下去了。

    “没错,我是朱雀。”她走到火边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下去,“我知道瞒不过你。”

    贵人在那边苦着脸,朱雀看了她一眼,知道是她漏的嘴。宗弼的心机与手段,的确不是贵人能抗得住的,这一点朱雀心知肚明。

    完颜宗弼放下了书坐正了身体,看着朱雀微然一笑。年轻又英俊的脸上,露出那么一丝让朱雀熟悉的邪xìng。

    这种神情,朱雀经常从楚天涯的脸上的看到。

    “昼夜之间往返数百里,你也不容易。”完颜宗弼微笑道,“累了吧,歇息去!”

    “我不累。”朱雀淡淡的道,全神戒备。

    “你害怕了么?”完颜宗弼轻声道,“我今天就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兵马。论武艺,我不是你们两个人的对手。你怕什么?”

    “兀术,你想怎么样?”朱雀索xìng摊牌了。

    “你是大金国,唯一不叫我以身份或爵位来称呼我的人。永远只叫我兀术。”完颜宗弼仍是微笑,“黛柯,你究竟要我怎样对你,你才肯真的把心交给我?”

    “黛柯的心早就死了,交无可交。”朱雀垂下眼睑轻声道,“现在,我是朱雀。”

    “其实我前些rì子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的来意。”完颜宗弼站了起来,慢慢的踱步,“因为这世上最不能假装的,就是爱。你不爱我,你的心早有所属。你来找我,只是为了刺探军机。”

    “是。”朱雀承认了。

    坐在一旁的贵人,手里的茶杯不小心掉到了地上,一片热汽蒸腾。

    “我明知道你不爱我、是个间细,我也宁愿骗我自己说,你爱我。”完颜宗弼淡淡的道,“我是不是很傻?”

    “抱歉,兀术。”朱雀轻声道,“我本也不想如此。”

    “不用解释。”完颜宗弼微然一笑,“你的解释会惊醒我的梦,那会很痛苦。”

    “现在,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把我当你的俘虏或奴隶,任由处置。”朱雀轻叹了一声,说道,“我只是个间细,被你识破,剩下的这些就是我的命运。”

    “我不想杀人,也不需要奴隶。”完颜宗弼站住了,侧目看朱雀,“我只希望,你能爱我。”

    “这个,我做不到。”

    “为什么?”

    朱雀吸了一口气轻轻吁出,“因为完颜黛柯已死;朱雀,属于她的主人。”

    完颜宗弼像触电了一样,浑身抖了一抖。但他的表情一点没变,仍是淡然,而且带着微笑。他提步往外走,“那你走吧,赶紧走!”

    朱雀和贵人面面相觑的愣了。

    “再晚,我二哥就要派军士来捉你们了。”完颜宗弼走到了帐篷边停住,回头看了朱雀一眼。

    这一眼,深沉之极。

    “希望他,能待你好一点。”

    话音落,宗弼的身影消失在了帐篷边。

    朱雀一跳而起要往帐篷边冲去,贵人死死的抱住了她。

    “你想干什么?”贵人咬牙低喝,“赶快走啊,不然就没命了!”

    朱雀站住了,怔怔的看着被北风吹得摇摆不动的帐帘。

    “我这一生,注定永远亏欠于兀术了?”

    “你不想欠兀术,难道就想欠主公吗?”贵人急道。

    朱雀浑身一激灵,“走!!”

    两匹马,卷着风雪仓皇往南而行。

    完颜宗弼牵着马立在风雪之中,放眼南望,看着两骑的身影渐渐消失。一骑戎装的将军从不远处跑来,落在他身边站定。

    “四皇子,真的就这样放这两名女间细逃了?”

    “是。”完颜宗弼淡淡的道。

    “元帅若是问罪……”

    “我承担。”

    那名将军轻叹了一声,“四皇子,你明知道她心不在你,为何还对她如此痴心相许?”

    完颜宗弼微然一笑,“每个男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个她认为是完美的女人。那个女人,一定是他未曾得到的。我当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她强留下来,让她做我的奴隶为我生子。但是,那不是我要的完美。”

    将军愕然,迷茫的摇头。

    完颜宗弼微笑,“楚天涯是一个完美的敌人,完颜黛柯跟着他,更加完美。有遭一rì我要在战场上亲手击败楚天涯,然后让完颜黛柯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你说,世上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事情么?”

    将军的脸皮直抽筋,“四皇子,你这老毛病又犯了?这可是战争、不是诗辞曲赋啊!”

    “有区别么?”完颜宗弼呵呵的笑,“一个男人的完美人生,一定要有一个他孜孜以求却不可得的女人,和一个足够强大的对手做陪衬。南国无人可抗金,就只剩下一个楚天涯了。就让他的朱雀给他通风报信,让他赶紧逃命吧,休要死在了我二哥的三十万铁蹄之下。等他养得肥壮、羽翼丰满了,我再和他纵横沙场一决雌雄——大丈夫立于世,这难道不是人生之快事么?”

    “哎!末将只知道,若是二皇子知道你纵走了间细,定然要骂你!”

    “骂吧!”完颜宗弼笑道,“二哥要骂四弟或者元帅要骂麾下,都是理所应当。但是,这不能成为我追求完美的借口!——请回复我那做元帅的二哥,今次南征我就不去了。因为,肯定遇不到楚天涯了。我就在燕京等他的捷报。”

    将军苦笑,“四皇子,末将哪敢这样给元帅回话?元帅一怒之下会杀了我的!”

    “不会。”完颜宗弼微笑道,“二哥最是溺爱于我。你就告诉他,是我的原话就行了——走了,你如实传话即可!”

    “是,四皇子!——四皇子这是要去哪里?”

    “回老家,拜祭先帝!”

    真定城中。

    楚天涯已经整点好了人马,每个伤亡都安排了专人照顾,随行还配备了许多金国人留下的马车。马车里不仅可以乘坐伤员,还装了无数的金银财宝——真定一战的战利品。

    赵构是被楚天涯气毒了,从那天见过一面后就把他当作了透明人,再不理睬。不过他派了两个脸皮极厚的粮秣官来找楚天涯死磨硬泡,让他留些粮草下来——钱可以带走,吃的留下!

    楚天涯一见这架式,便料知赵构是准备要留守真定了,或许朝廷已经派了援军前来、还给他下过了旨意。楚天涯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于是留下了大部分的粮草,随军只带了一些干粮,够十rì行程之用。

    原本楚天涯还想和岳飞见上一面的,但左右打听,不知道岳飞这个小小的骑兵军使被赵构差到了哪里去,或许是在城外的某个军营里窝着——毕竟他现在还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军使。

    楚天涯想挖墙脚,也不能做得太现形,何况赵构现在是恨毒了他。派人私下打听了一阵都是无果,楚天涯也只得作罢。

    刘子羽带着三百多弟兄加入了楚天涯的队伍,楚天涯认为这是此次真定之行的最大收获——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刘子羽就是目前河东义军正缺少的那种,可以独档一面的将帅之才。当初他据守真定快有一年,金兵重兵累攻而不得下;后来他又转入游击,区区数百人打得金国人烦不胜烦。这种在实战与苦战中成长起来的将才,最有真才实学。

    何况刘子羽还是根正苗红科班出身的军伍世家之子,本身还颇有才学尤其对兵法极有研究。加之刘子羽的年龄也与楚天涯相若,二人相识于战场、同生共死一同患难,因此很快就成了挚交好友,既是主臣,也是良师益友。

    楚天涯问刘子羽,现在我军是否应该撤军回河东?

    刘子羽回答说,朝廷主力王师即将开赴真定,此处将成为一块宋金决战之疆场,上将军的根是在河东,因此留在这里再无意义。但是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难免会伤及人心,会让河北的百姓把我们当作真正的强盗响马——上将军不如顺手牵羊,去把河间、中山这两座城池也一并收复了。反正完颜宗望已经撤兵回退,那两处地方必能一击得手。

    如果赶在朝廷王师或者康王下手之前,收复河间与中山,这对上将军的名声有莫大的好处。而且,说不定那里的府库之中也还多少留了一点东西。

    楚天涯一听哈哈的大笑,“刘子羽,你真是个做响马的天才——好了,全军撤出真定,上复康王殿下就说楚天涯告辞了,该回老家太原了!”

    刘子羽一愣,“上将军不打河间、中山了?”

    “打啊!当然要打!——名利双收的事情为何不做?”楚天涯贱兮兮的笑道,“但是不能让康王知道啊!”

    刘子羽也大笑,“上将军英明!”

    其实楚天涯心里还是另有一件事情,不足为外人道知——那就是,朱雀和贵人到现在杳无音信,不知何时得归。她们恐怕是知道,河东兵马已经打下了真定;但是楚天涯这一走,这两名女子又该到哪里去找人?

    于是,听从刘子羽的建议,顺手牵羊的把河间、中山也一定收拾了,既是名利双收的好事,也可以让二女有个找人的落脚之处。再者,真定、河间、中山,本就是河北铁三角——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既然给了康王,就把河间中山也一并给他好了!

    楚天涯主意已定。一天之后,几千骑兵在真定百姓万般不舍的夹道泣送之中,带着数百辆满载战利品的马车,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真定。

    赵构一天之内摔了六个杯子,请了三次军医。他身边的人一点也不怀疑,如果给康王殿下一个发落楚天涯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把楚天涯一刀一刀的剐了,然后将他的肉一片片吃尽、血一滴滴喝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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