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继续欺骗
楚天涯来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张孝纯已经等他多时了。他甚至像个等候夫君回家的妇人,倚门而盼。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楚天涯随行带了五百骑,张孝纯还有点紧张,刚刚坐下就劝楚天涯要收敛脾气,莫要感情用事坏了国家大事。
“张知府你放心,怎么说楚某人也是朝廷封授的上将军,心中自有分数。”楚天涯轻松自如的道,“更重要的是,我不会让张知府难做。咱们可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对不?”
“那是,那是。”张孝纯放心不少,呵呵的笑道,“上将军智计过人器量如海,下官本就不该如此啰嗦的。不过这次来的金国使者可不一般。非是下官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次金国派来的使者……应该是个能与上将军旗鼓相当的人物。去年的耶律余睹跟他比起来,可就是个纯粹的草包了。”
“哦,难不成还是完颜宗翰亲自来了?”楚天涯笑道。
“那倒不至于。”张孝纯说完,话锋立马一转,“但,也就相当于是完颜宗翰亲自来了!”
“何必卖关子?”
“金国西朝廷谋主、完颜宗翰麾下的第一智囊,时立爱!”
“是他?早有耳闻。”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听说,时立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萧郡主都不止一次的对我提起过他。此人是辽国旧臣,出身富贵之家,年少之时就以足智多谋、博学多才而扬名在外。后来他考取了进士,官至辽兴军节度使兼汉军都统,是个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全才。”
“看来上将军可是花了一些心思来研究金国啊!”张孝纯说道,“下官已经见过时立爱一回了,但还没有正式展开国事磋商。时立爱喜怒不形于sè,言行滴水不漏,下官感觉,他是个极富内才、城府深远的厉害角sè。完颜宗翰派他前来出使太原,可谓用心叵测。说不得,就是为了再次入侵打下铺垫。时立爱此来的目的,恐怕更多的是要刺探我方虚实。”
“我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一层,完颜宗翰与时立爱怎么可能想不到?”楚天涯笑道,“所以我觉得,时立爱此来不全是为了刺探军情。”
“那是为什么?”
“等见了他,不就自然明白了?”
“好。”张孝纯站起身来,“下官尽快安排上将军与之会面。”
“不用。”楚天涯神秘的一笑,起身说道,“虽然楚某身上挂着一个上将军的虚衔,但毕竟不是封疆大吏,手上没有朝廷授予的任何权力。真要商讨两国国事,由我出面的话毕竟是名不正而言不顺。为免蛮国使者笑话,还是由张知府前去知会时立爱,与之商讨国事吧!”
“上将军都已经来了,何不一同相商?”
楚天涯笑道:“我倒有个想法——时立爱没见过我,并不认识我。我就扮作张知府身边的贴身侍卫,陪你一同前去会晤。有句话叫做旁观者清,说不定到时候,我能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呢?”
“这样……好吧!”张孝纯摇头苦笑,“楚老弟,也就只有你还有心情在这种至关重要的场合,干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今rì天sè已晚,楚老弟远来辛苦,先请歇息。明rì,下官就安排与金国使者的会晤!”
“好。”
晚饭罢后,楚天涯没有住进张孝纯安排的馆驿,而是回了楚家老宅。
这里虽然没有住人了,但一点也没有荒芜,相反保养得很好。左邻右舍一有时间就来这里打扫收拾,非但是家具房屋干净爽洁,就连屋顶上的瓦片都是整齐干净的,庭院里没有一根的杂草。那株桂花树显然得到了特殊的照顾,四周一圈围了篱笆,枝叶修剪得整整齐齐。
楚天涯来的时候只带了阿奴和小飞等几名近卫,刚推开门进去不久,家里就来了几个近邻探望。看到是楚天涯,他们喜出望外,极是热情的迎了上来。
楚天涯认识他们,的确是老楚家的邻居。上一次太原之战的幸存者!
同生死,共患难,又是多年的老邻居,没有比这更亲热的了。受他们的邀请,已经在知府衙门里吃过盛宴了的楚天涯,去了邻居家做客。喝几碗浑酒吃几块点心,听他们唠唠家常聊聊闲话,心情颇为放松,也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回家歇息时,弦月已是当空。身材高大的阿奴像个门神似的站在门口等楚天涯,告诉他说,有客来访。
看到阿奴的表情有些古怪,楚天涯也没多问就进了院。一眼就看到,就在当初萧玲珑经常驻足的桂花树下,站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的肩头,还立着一只双眼湛亮的猛禽,海东青。
“珠儿?你怎么来了。”楚天涯还是感觉有些意外。
珠儿转过了身来看着楚天涯,此前那种泼辣无羁与没心没肺的神情已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与迷茫。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楚天涯越发感觉到奇异。仿佛今天站在他面前的珠儿,从未认识过。
珠儿仍是不说话,只是朝楚天涯走近了两步,站在他的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阿奴上前一步喝道:“妖女,退后!”
楚天涯扬了一下手,对珠儿道:“你是有话对我讲?”
珠儿点了点头。
“跟我来。”
楚天涯把她带到了后堂的正厅,第一次和白诩萧玲珑商讨如何搭救薛玉的那个地方。
坐下来后,珠儿双手捧着一盏茶静静的坐着,眼睛盯着氤氲的热汽,良久无语。
楚天涯越发感觉到诧异,说道:“有什么你就直说。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我认识的珠儿。”
“我也这么觉得。”珠儿总算开腔了,抬眼看向楚天涯,她说道,“我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但当我见到你,却不知从何说起。以前我不是这样的,从来就没有我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
“那你就说呗,怕什么?”
“我不是怕。”珠儿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凄迷,“我是……”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珠儿叹了一声,扭过了头去。
楚天涯心里似乎明白了。能让一个人xìng情大变的,除了重大的挫折与打击,再就是感情的困扰。
思及此处,楚天涯不由得心中叫苦——白诩啊,你个狗头军师,真是害惨我了!珠儿恐怕真的以为,我是爱上她了!……然后,她也对我动心了!
“其实我知道,你们多半只是在合伙骗我,想要利用我。”珠儿突然说了这句话,倒让楚天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但她马上又道,“但我还是想要问清楚,你是否……”
“你不用问了。”楚天涯果断的打断了她,“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问什么?”
“现在狼主(完颜宗翰)已经派了时立爱前来,亲自验证军情的真伪。我这个细作,对狼主、对你们来说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珠儿说道,“我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回去,还有可能因为谎报军情的失职之罪而被狼主处死。狼牙的规矩,向来是极为森严的。在我被处死之前,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喜欢过我,哪怕是一丝一毫,哪怕是在某一个短暂的瞬间?”
楚天涯在心中轻叹了一声,说道:“重要么?”
“重要。”珠儿不偏不移的盯着楚天涯的眼睛,“因为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爱过一个人,也没有被人爱过。我很想知道,传说中的爱情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你和裘伤不是师兄妹么?你曾说过,他一直都很喜欢你。”楚天涯说道。
“他对我,纯粹是兄长对妹妹的关怀与纵容,从来就不是男女之情。”珠儿淡淡的说道,“在所有人的眼里,我只是个没心没肺、任xìng粗野甚至还有几分放}荡无耻的妖女。但是这些年来,我还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有过任何亲密的接触,更没有为谁动过心。如果这次回去我会被处死,那我会很不甘心。因为我活了一生都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这难道不是莫大的悲哀么?”
楚天涯完全听出来了,珠儿的潜台词就是——我却为你动心了。
“你来找我,就只有这一个目的?”楚天涯问道。
“是的。莫非你还以为,我又来找你刺探什么军情了?”珠儿点头,“我是跟时立爱一起来太原的。虽然狼牙只听从狼主一个人的差谴,但时立爱是狼主最亲信的心腹和智囊,他便得到了狼主的授权,敢对我们进行约束和制裁。我看出来了,时立爱对我很不满,他不停的逼问我们三个人进了七星寨以后的所有情况。很多事情我都答不出来,因为你们早有防备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他觉得我在刻意隐瞒,所以,他不再信任我了。”
“看来白诩的离间计奏效了,尤其是他说完颜黛柯怀了我的孩子……这个真是毒辣!完颜宗翰的确是信不过你们了。否则,他也不会派时立爱亲自来跑这一趟。”楚天涯说道,“既然知道回去后没什么好结果,你还要去送死么?”
“不回狼牙,我能去哪儿?……”珠儿轻声的说道,声音里透出少有的幽怨与无奈,“也许今天晚上我刚一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时立爱信不过我,刚刚我是偷偷从驿馆溜出来的。”
楚天涯知道,珠儿这是在向他求助。她不想回金国,不想回去送死,甚至不想再回到太原的馆驿,回到时立爱那里。
她其实是在等待,一个留在楚天涯身边的理由。
此刻,楚天涯的心中有些纠结起来:我该信任她么?时立爱是个很有心机的人,难说珠儿是不是他将计就计派来的一个“二次卧底”。虽然这个可能xìng不大,但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往往就意味着越大的风险。此外,如果现在留下她,那就等于是以爱情的名义继续欺骗她;如果放她回去不留下她,那她又是死路一条。
经历过多番生死,楚天涯也曾亲手杀过人。原本一两个人的死活他不会太放在心上。但是珠儿如果被完颜宗翰给杀了,他的心里不会好过。毕竟她对楚天涯并没有什么恶意,也没有真正做出什么伤害他、破坏七星寨的事情。相反的,她好像把一场自己亲手导演的闹剧当了真;至从白诩那个狗头军师出了个馊主意骗她之后,她好像还越来入戏、甚至想要越假戏真做了。
这世上最不能欠的债,就是情债。虽然楚天涯没想过真要去欺骗珠儿的感情,但事实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而死!
“妈的,那死狐狸,回去我非扒了他的皮!”楚天涯越想越纠结,忍不住骂出了声来。
“你说什么?”珠儿诧异。
“没什么。”楚天涯苦笑了一声,“珠儿,你完全可以不回狼牙。逃得远远的,去过崭新的生活,不好么?”
珠儿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楚天涯顿时心里一堵:我这张臭嘴啊!……感情用事的女人最是敏感,我这么说,不就等于是拒绝让她重回七星寨么?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珠儿站起了身来就往外走,声音冷到了冰点,“至于我今后怎么生活,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等等。”楚天涯起身了。
珠儿停了下来,背对着楚天涯,“还有事么?”
楚天涯走到了珠儿面前,脸上显露出一丝愧sè,“抱歉,我不是有意欺骗你。我之所以做出了一些让你误解的事情,是因为你是金国派来的间细。对待间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仅此而已。”
“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释。”珠儿淡然的一笑,笑容之中满是苍白,“虽然我早就想到了答案,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至少,你明明白白的让我死心了。我也就可以,了无牵挂的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
“你也可以回七星寨。”楚天涯说道,“既然完颜宗翰要杀你,那你就是七星寨的朋友。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我们都可以敞开胸怀的接纳你。”
“不用了。”珠儿低下了头,声音很轻,“我宁愿回北方受死,也不想再回到那里。”
“为什么……”楚天涯很是不解。
“因为那里,是我生平第一次心动的地方,也是我真正受伤的地方。”珠儿低着头,宛如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不怕丢人现眼不怕历尽艰辛,甚至不怕死。但是我怕……心痛!”
楚天涯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刺扎了一下。愧疚,怜悯和微疼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
“我走了……你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说罢这句,珠儿大步走出了厅堂,逃一般的朝外飞奔而去。
楚天涯愣了一瞬,大喝一声:“阿奴,拦住她!”
阿奴与众护卫还以为是抓刺客,一拥而上就将珠儿给拿下了。
“放手!”楚天涯大喝上前,阿奴等人急忙松手。
珠儿站在原地,咬着嘴唇看着楚天涯,在倔强的强忍眼泪。
“阿奴,你们退下。”
阿奴点了点头,jǐng惕且犹豫的深看了珠儿几眼,带着护卫们退出了院子。
“我是不是很傻?一个好简单的谎言,我却非要把它当真。”珠儿一字字的说道。
“要不然,你还是跟我回七星寨吧!”楚天涯尽量装作轻松,面带笑意的说道,“我们其实,挺喜欢看你用大腿审案的,很逗,很好玩。”
“还有呢?”珠儿的眼睛里闪出一抹希望的星芒。
“还有就是……完颜黛柯和你师兄也在。他们,都已经投靠了七星寨,不再是狼牙。”楚天涯说道,“你难道不想跟他们在一起么?”
“还有么?”珠儿死盯着楚天涯,眼神渐渐变得炽热。
“你可以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以你真实的面目在那里生活。”楚天涯说道,“虽然今后,那里会有征伐与杀戮,也会有忧喜与爱恨,但这些都是真正属于你个人的东西。你可以真正为你自己而活,而不再是做为谁的工具与鹰犬。”
“就没有别的了么?”珠儿静静的看着楚天涯,眼神之中似有一团火苗在跳跃。
楚天涯不是没有看出她在期待什么。但他心里早就被萧玲珑塞得满满的了,最近又猝不及防的摊上了一个用情痴狂的朱雀……还能找个什么样的位置,来安放珠儿?
深吸了一口气,楚天涯只好说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可以说么?”珠儿道。口吻几近哀求。
“说吧!”
“你可不可以,继续骗我?”珠儿说道,“就像你在军机堂刑房前,转身扔笔时的那样骗我,骗得久一点?”
楚天涯怔住了。
这是他听过的,最无厘头、也最让人感觉到哀伤与无奈的请求。
“可不可以?”珠儿微仰起头认真的看着楚天涯,双眼之中各有一串泪珠慢慢的滑落。
纵然是有勇气面对泰山压顶与千军万马,这一刻,楚天涯却无法直视珠儿的这双眼睛。
他仰起头,看到了悬于墨sè苍穹中的那一轮如弦冷月。
“你为什么不说话?”珠儿任由眼泪慢慢的滑落,静静的说道,“我就真的那么让你讨厌么,你甚至都不屑骗我?”
“我是在想……”楚天涯深吸一口气,看向珠儿,“我们,或许可以试一试!”
珠儿的表情,瞬间定格。
楚天涯看着她,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抹微笑。
珠儿猛然扑进楚天涯的怀里,肆无忌惮的大哭起来。
……
此刻,院外的阿奴也仰头看着那轮弦月,发出了一声由衷的叹息。
“郡主,你说得没错。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既然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呢?”
第197章 一座空城
次rì清晨,楚天涯刚从房里走出来,就看到珠儿站在门口等她,一副满面红光的喜滋滋的样子。
“昨天睡得好么?”楚天涯微笑问道。
“很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珠儿展颜而笑,少女的清澈双瞳之中闪烁着欣喜与欢愉的光芒,说道,“你今天是要去和时立爱会面了吗?”
“没错。”楚天涯应了一声,看到不远处阿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却像是有话要讲。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珠儿欣然道,“气死那个yīn恻恻的时立爱,叫他老是对我大呼小叫的!”
“胡闹。两国邦交的场合,有你什么事?乖乖在这儿呆着,不许出门,别给我节外生枝。”楚天涯说罢走到了院子里,经过阿奴身边时问道,“你有事?”
“主公,属下有事禀报。”
“讲。”
“下山之前何老爷子对属下有过吩咐,如果这个妖女前来投奔,主公又收下了她,就让属下带着她一起上天枢峰。”阿奴说道。
“哦?”楚天涯感觉有些意外,琢磨了一下,却也不觉得出奇了。老爷子什么人,自己这点破事怕是还瞒不过他的眼睛。
“那你们去吧!”楚天涯说道。
珠儿顿时就慌了,“不是吧,我刚刚才来,你就要赶我走,还要上天枢峰——不就是送死吗?”
“你若不去,我就算冒着被主公处死的危险,也会现在就杀了你。”阿奴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
“这么凶!……”珠儿有点害怕阿奴,躲到了楚天涯背后怯怯道,“为什么我不肯上天枢峰,他就要杀我?”
楚天涯笑道:“这是老爷子的意思,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你就照做吧,不会有事的。或许他老人家是要亲自对你考验一番,确定你是真心前来投奔的,才会放心让你呆在我身边。否则,就算我肯相信你,他们也都永远不会信任你。这就好比是递上一份投名状,证明你是否真心投奔。”
“我当然是真心的啊,这还用问?”珠儿急道。
“那你就跟我走,马上!”阿奴有点不耐烦了,“除非你能活着从开枢峰下来,否则,你就永远是个间细!”
“好吧……”珠儿无奈的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吐出,走到楚天涯面前仰头看着他,轻声道,“那我走了哦,你要小心一点。时立爱很狡诈的,你别上了他的当。”
“知道。”
“如果我没能活着从天枢峰上下来……你会想我吗?”
楚天涯微然一笑,“说什么傻话?老爷子做事向来最有分寸,你别乱来,包你无事。”
“除非你心里有鬼,否则根本不用害怕。”阿奴冷冷的哼了一声,弯腰抚胸对楚天涯施了一礼,“主公,属下可以走了吗?”
“走吧!”
“主公,还有小飞也要同去,这也是何老爷子的意思。”阿奴说道。
站在一旁的小飞浑身一激灵,“我、我也要去?我功夫很差劲的啊,那还不死在天枢峰上了?”
“让你去你就去,怕个屁!说不定老爷子会传你几项绝技,让你成为顶尖高手呢?”楚天涯笑道,“好歹你也是捂裆派的掌门人,怎么能这么胆小?”
小飞的表情顿时尴尬不已,看了看阿奴冷肃的表情,只得唯唯诺诺的点头,“去,我去。”
稍后,这一行三人就乘着马车离开了。
楚天涯心想,何伯还真是用心良苦,非得把我身边的人挨个考验个明白,就连小飞这样的跟随我多时的人也不放过。看来他的眼光放得很长远,他是希望我在今后的几十年里,身边都有完全值得信任的得力之人可用。
细下一琢磨,何伯是跟随过方腊的人。方腊也曾称霸一方自立为王,手下将军有谋臣,这些人当中肯定有忠心的也有不够忠心的。但不管他是否忠心,都不可能每时每刻的呆在方腊身边尽心效力,或是分担一些不足以为外人道之的**与机密。
这就是为什么皇宫需要宦官伺候、明朝会有锦衣卫的原因。
想到这里,楚天涯暗自好笑,何伯这是把我当作帝王储侯在伺候了!随他的意吧,反正身边多些得力的人手,也没坏处。
稍后楚天涯就到了太原知府衙门,张孝纯已经等候他多时了。二人一起用过了早膳,张孝纯就取来了楚天涯要的行头。
全副宋朝军队里的中级军官、军都指挥使的装备,铠甲战袍和佩刀。
“得要委屈上将军,做此挂披了。”张孝纯笑道,“今rì下官叫来了河东宣抚司麾下指挥使以上的将弁一同参议,上将军就请混入他们当中,一同前往。”
“很好,不错。”楚天涯笑道,“当初统领太原军巡时,我还做过厢军的军都指挥使,这身披挂让我感觉很亲切!”
稍后那些宣抚司的武将们都来了,看到楚天涯穿了这一身和他们站在一起,大气儿都不敢喘。
这就好比一个中将以上级别的军区总司令佩上了少校的军衔,混到了一群营连团长的当中。虽然楚天涯并非货真价实的将军,还是个本该害怕官军的响马,但他在河东太原一带的名声实在太响,这些将军们想不紧张也难。
“这可不行啊,会被人一眼认出的。”楚天涯笑道,“兄弟们,放轻松一点!”
众人尴尬的呵呵干笑了一阵,总算勉强符合了楚天涯的要求。
稍后,就由张孝纯领头,带着太原知府衙门的一干官吏和这些将军们到了宣抚司,再派人去请金国的使者前来会晤。
趁着金人还没到的工夫,楚天涯对张孝纯叮嘱了几件事情,张孝纯一一记下,无非是些应付时立爱的对策。
不久金国使者就来了,人也不多,十二三个。走在zhōng yāng的是个jīng干爽逸的中年文士,内敛之余又颇有几分器宇轩昂的味道,做汉人装扮。
这人便是金国使臣、完颜宗翰的心腹军师、金国西朝廷的谋主,时立爱了。
看到他这身打扮,宋朝这边的众臣将纷纷冷笑——既是汉人,原属辽国,现在又投效了金国,却还有脸穿上一身汉人的装束,尤其是在这样正式的外交场合!
时立爱不露机锋的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微然一笑走上前来,不卑不亢的先与张孝纯见了礼。
几番客套与宣暄之后,双方主要人员各自入座,开始商讨国事。
楚天涯和一群武官们侍立在旁,静静的观察时立爱。冷不防的,时立爱一眼就朝他瞅了来,二人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瞬时间,楚天涯就感觉像是有一把锐匕朝自己飞来,透过眼瞳直接插进了心里。但他没有回避,而是一直就这样看着时立爱,脸上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情。
时立爱盯着楚天涯看了有两秒钟,微然一笑,很自然的转开了眼神,和张孝纯说事去了。
短短的一次眼神交锋,楚天涯就清楚的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书生,的确是个难缠的厉害角sè。
另一旁,张孝纯和时立爱已经谈到了正题。
时立爱说道:“府君容禀。本使临行时狼主曾对我说,早在今年初chūn之时,贵国官家就已下达圣旨,愿将太原、河间、中山三府割让给我大金国。如今,河间、中山的大部分州县已经顺利划入大金国的版图、由我朝派谴官吏治理。可是太原至今未有一州一县归顺于我,这已是有背前盟。因此狼主差谴本使前来询问,太原究竟何时可以归顺?”
张孝纯十足官腔的呵呵直笑,“贵使可真会挑时间。眼看秋收过了、太原的城池重建完毕了、四方流浪的百姓也安置好了,你们就来收编州州县。本府很好奇,贵国为何不早派官吏前来收编呢?”
“张知府何必明知故问?”时立爱面带微笑的道,“贵国官家下旨后,太原曾有叛将抗旨不遵,武力顽拒。狼主为免伤两国和气,是才暂罢收编一事。至今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相信贵国也早该将门户清理完毕了。本使,这才前来。”
时立爱这话一说出来,现场好多宋朝的官将都心中忿然——居然敢说当初镇守太原的王禀等人是“叛将”!在座就有不少人参与了当初的太原之战!
张孝纯就是其中之一。
也亏得张孝纯是个历练官场多年的老政客,这时仍旧笑眯眯的看着时立爱,如同老友闲聊似的轻松道:“贵使果然会挑时机,没错,现在太原已经没有内乱了,只剩安居乐业与一片祥和。就连黄龙谷也变成了一片坦途,断然见不到有人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哈哈哈!”在场的大宋官将们全都笑了,十分扬眉吐气。
反观金国这边,除了时立爱,其他的人仿佛脸都绿了。
时立爱依旧轻松淡然的在微笑,说道:“没错,本使rì前还专程去黄龙谷故地重游了一番,那里曾经的确是个伏兵截击的好地方,但现在已是一片通途。不仅如此,那里还新立了许多功德碑文,以记载当初那场战役。本使全都看了,文采斐然,刀工jīng湛,很不错!”
张孝纯等人不笑了。
时立爱的淡定和豁达,让他们有些意外。
楚天涯不禁会心微然一笑,敢去重走黄龙谷还亲自阅读那些宋人雕刻的石碑,说明时立爱有着足够的心胸面对曾经的失败。
有时候,胜利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败得到的教训、获取的经验更多。对时立爱这样的人而言,失败反而会让他更加强大!
就在这时,时立爱又一眼看向了楚天涯,看到了他脸上这一抹透着诡异的微笑。
时立爱也笑了,还对楚天涯轻轻的点了点头。
楚天涯心中略微一弹:这家伙认出我了?我都没动弹、也没说过一句话啊,难道他在哪里见过我,或是看过我的画像之类?
“其实交割州县这样的大事,本府也做不得主。”张孝纯已然岔开了话题,再次打起官腔,他说道:“因此,本府早已快马派往东京,请示官家朝廷予以定夺。东京远在千里之外,朝廷还需商讨一段时间。估计短时间内,很难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张知府何必敷衍于我?”时立爱轻抚颌下的细长飘须,淡然道,“早有贵国官家亲颁的圣旨在此,证明太原早已归属大金国。知府要做的,就是带领太原军民归顺我朝,从此成为大金国的子民。凡钱粮府库、土地牛羊,一应交付。原班留用。狼主已经给出承诺,太原府麾下的官吏将校一概原班留用,而且官升一级、俸加一等,绝不亏待。”
“此一时彼一时,岂可一概而论?”张孝纯冷静的回道,“当初官家是曾下旨将太原割让给贵国,但完颜宗翰弃之不要自己走了,留下太原一副乱摊子,由我朝费尽人力物力进行了重建。如今看到太原恢复了生机,贵国又来讨要,岂是在理?”
“狼主何时说过不要了?”时立爱淡淡道,“不过是看到贵国闹出了内乱,有一干人等占据城池割据自立了。狼主为免伤两国和气,不愿插手贵国的家务之事,这才离开。如今风波已去,贵国难道不应履行当时的盟约,交割城池么?中华历来就有礼之邦的美名在外,这一次,难道是要自毁前言、背信弃义?”
听到这话,宋朝这边的官将们真是恼火了。当下就有一名军都指挥使按撩不住了,怒道:“贵使这话说得糊涂!当初官家将太原给了你们,拿不拿、有没有本事拿是你们的事情。既然没拿走,那就怪不得我们了。不是我们不守信用,是你们自己放弃了没要!时隔多rì之后,今rì之太原已不是昨rì之太原,你们却又涎着脸来讨要!这就好比,我本是欠你一只鸡蛋,还给你的时候你说不要;过段时间了却来找我讨要一百只鸡——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这般涎皮赖脸的无奈之徒!”
“就是!”一群火爆脾气的武官们跟着嚷了起来。
面对一群血xìng猛汉的咆哮,时立爱呵呵直笑。
“不知贵使,为何发笑?”张孝纯问道。
时立爱抚着细髯悠然道:“按这位将军的说法,本使并非是来讨要一百只鸡的。将那只鸡蛋还给我,就行了。”
张孝纯和众将都脸sè一变,着实被气着了!
——难不成把现在的太原城又给拆了、百姓新建的家园都给毁了,将它变作当初战后的那副乱摊子模样,再又交给金国?
这分明不可能、纯粹是诡辩!
不过,时立爱这也是打蛇上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时驳得张孝纯等人没了说辞。
楚天涯心里却在好笑,要对付时立爱这样的人,还真不能跟他斗嘴耍心眼,这是他的绝对强项。那位冲动的都指挥使,口才思维明显不及时立爱之万一。这不,一下就被人揪住了把柄,落了下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想不输也难哪!——兵法都白学了么?
“这位将军,你一直纹丝不动、不置一辞,不知作何感想?”时立爱突然对楚天涯发问了。
张孝纯等人不由得心头一凛:难不成他有所发觉?
楚天涯不动声sè的抱了一下拳,“末将没有感想。”
“那你为何一脸不屑、面带冷笑?”时立爱不饶不让的追问。
楚天涯看了他两眼,又瞟了一眼他身后站的几名女真侍卫,咧嘴一笑,“因为贵使身后所立的那位大胡子侍卫,长得太丑。简直就是有损两国邦交的尊严!”
“哈哈!”张孝纯等人大笑起来。
那几个女真侍卫则是气得眼睛都瞪绿了,恨不得当场就上前来跟楚天涯刀兵相见,拼个死活。
时立爱却是依旧淡然的面带微笑,而且正儿八经的回看了那名大胡子侍卫一眼,深以为然的点头,“本使倒是忘了,南人好奢靡、喜温婉,以yīn柔软懦为美。这位虬髯百结的千夫长在女真族当中算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在南人眼中却是丑陋不堪了——好,你退下!凭你这副尊容,休要吓坏了友国的将军们。他们的胆子,可比咱们大金国的妇人都还要小。”
那个虬髯大汉二话不说,弯腰抚胸的拜了一拜,大步飞云的走了出去。
会场中的火药味,空前浓厚。
时立爱面带微笑的看着楚天涯,说道:“敢问将军贵姓?”
“宋。”楚天涯答了一字。
时立爱一笑,“当真?”
楚天涯针锋相对的看着他,“贵使觉得,如果末将不姓宋的话,那应该姓什么?”
“抱歉,本使无意冒犯将军尊颜。”时立爱淡然的笑了一笑,还对楚天涯抱了抱拳,“那么宋将军,本使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方便回答么?”
“贵使请讲。”
时立爱面带微笑道:“本使想问,如果太原再次燃起战火,你们这些将军有没有把握,再次守住城池?”
张孝纯与众官将的脸sè骤然一变——这简直就是在**裸的挑衅了!楚天涯会如何回答呢?
“没有。”楚天涯很平静的答了两个字。
张孝纯等人的眼睛当场就瞪大了!
“哦?”时立爱仿佛也对楚天涯的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原本在这样的外交场合,谁都应该会说几句外交辞令的。这样的问题,楚天涯应该答得慷慨激昂、正义凛然才是,可他偏偏一开口就服软了。
“有意思。”时立爱饶有兴味的看着楚天涯,继续道,“宋将军既然对自己的军队,如此没有信心?”
“有没有信心是一回事,是否能够打得过,是另一回事。”楚天涯淡然的答道,“末将回答说‘没有’,是因为末将清楚的知道河东宣抚司与金国西朝廷之间的军事实力对比,那是相当的悬殊。所以,最为客观与清醒的回答就是——没有。”
时立爱的眼睛,分明一亮!
张孝纯等人也颇感意外,jīng神一振。
“那么宋将军,不客观、不清楚的回答,又是什么呢?”时立爱继续追问。
楚天涯微然一笑,直直的逼视着时立爱的眼睛,“最终你们能得到一座,装满尸首的空城。这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尸首,还是你们自己人的!”
第198章 棋逢对手
时立爱的脸皮瞬时绷紧,双眼一眯,死盯着楚天涯。
张孝纯与众官将们先是怔了一怔,然后蓦然感觉到心中一股热血已是骤然沸腾!
气氛已是剑拔弩张,时立爱身后的女真侍卫们个个面露凶光,那眼神,就如同饥饿的野狼。
但这里毕竟是正式的外交场合,就算有了杀人的心,也必须有一张微笑的脸。
张孝纯就呵呵的笑了起来,“属下无礼,贵使见谅。本府觉得,这样重要的国家大事,还是我们这样的人在一起,心平气静的商议为好。不如就让这些将军们,都去别厅吃酒吧?”
“没关系,这样挺好。”时立爱不忙不急的微笑道,“难得在南国还能见到宋将军这样的勇烈之仕,可钦可佩。”
“不敢。”楚天涯冷淡的回了一句,其他的宋朝官将却心里一阵恼火——夸了一个,贬低一堆,这是明夸暗损!时立爱这张臭嘴,可是真毒!
“本使好奇,宋将军官拜何职?”
“区区河东宣抚司麾下,军都指挥使。”
“呀哎,这真是可惜了!”时立爱大声叹息,“宋将军这样的风流人物,若是生在了大金国,至少也可以做个元帅都监哪,就是做到副元帅也有可能!”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宋朝官将就都已经心知肚明,时立爱这是已经认出了楚天涯了。说这话,无非是在刺激在场的宋人说大宋朝廷不会用人,尽用些废物做大将;同时也是在取笑楚天涯假扮小将的行为。
楚天涯却笑了。
“将军为何发笑?”时立爱问道。
“末将受到贵使如此抬爱,自然有些惶恐不安。”楚天涯说道,“贵使大才,原本在辽国就做到了节度使,又到金国做到了西朝廷枢密使。末将何德何能,敢做到元帅都监或是副元帅,与贵使并驾齐驱?”
“呵呵,宋将军过谦了!”时立爱有些皮笑肉不笑,很明显,楚天涯还有下文。
眼下,这两个人已经展开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唇枪舌剑,招招见血。在场众人都不插言了,静观二人搏斗。
“末将,不敢不谦虚一点啊!”楚天涯咧了咧嘴,冷冷的一笑,“怎么说,咱们大宋也还没有亡国嘛!就算末将想去金国做大官,也没那胆子干出背祖忘宗的事情。光说这份胆量,末将就永远比不上贵使。其实,贵使也可以到咱们大宋来做做官嘛,反正改换门庭、择主而事的这种事情,贵使都已经轻车熟路了。以贵使之大才,来了大宋,至少可以和张知府并驾齐驱嘛!”
“岂有此理!!”
时立爱没有发作,他身后的几名女真侍卫实在按捺不住了。猛然上前就拔出了刀来!
和楚天涯站在一起的众武将闻声而动,怒喝声中齐齐拔刀,双方对峙到了一起。
“哎,这是干什么?”时立爱笑吟吟的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这里是会堂,可不是战场。尔等还不退下?”
女真侍卫把牙齿咬得骨骨作响,极是不甘的归刀入鞘站了回去。张孝纯出来打招呼,宋朝这边的武将们也收刀而回。
楚天涯一直站着没动,似笑非笑的看着时立爱。
“看来,今rì只能议到这里了。”时立爱仿佛一点也没有生气,依旧是面带微笑风度翩翩,他对张孝纯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张知府,不如我等改rì再议。”
“悉听尊便。”张孝纯也不含糊,随意的拱了拱手回礼。
时立爱转了个身走到楚天涯面前,看着他,蓦然嘴角向上轻轻一挑,露出一抹寒意十足的冷笑。
“贵使,还有何见教?”楚天涯淡然问道。
“本使冒昧,想请将军帮个忙。当然,只是私下之请,与国事无关。”时立爱说道。
“贵使请讲。”
“本使是想找宋将军打听一个人,她是一名女子,年约十九,名叫珠儿。是与本使同来的使团成员之一。昨rì夜间她突然在太原城里失踪了。”时立爱看着楚天涯,说道,“太原这地方,本使人生地不熟,找人极是不便。不知宋将军,可否代为打听寻找?”
楚天涯不由得一笑,“这种事情,贵使为何不找知府衙门帮忙?呶,张知府就在那里。”
“张知府rì理万机,区区小事蔫敢劳烦?再者,本使与宋将军一见如故,因此才会厚颜肯请宋将军帮上这个忙。当然,如果宋将军不方便答应,那也就算了。”时立爱面带微笑的说道。
“好啊,有空我就帮你找找。但我不能保证,一定找得到。”楚天涯很随意的答道。
“多谢。”时立爱对着楚天涯抱了抱拳,极富意味的深看了楚天涯两眼,“本使相信,只要宋将军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只是找个人而已,必定不在话下。”
“贵使太看得起我了。”楚天涯淡然道,“比喻说守住太原,这事我还就真没把握。不知贵使对于拿下太原,又有几成把握?”
“你有几成,我就有几成。”时立爱的声音压低了下来,凑得也更近了,几乎是跟楚天涯鼻子对着鼻子,一字一顿的道,“真要有那一天,到时自见分晓。”
“好啊,末将拭目以待。”楚天涯漠然的冷笑。
“我也很期待。”时立爱双眼微微的眯起,声音低沉的道,“如果宋将军找到了珠儿,就请告诉她,她一定得死。不管她逃到哪里,也逃不掉这个结果。”
“我只负责找人,其他的,我不管。”楚天涯淡淡的道。
“是吗?那最好。”时立爱的表情舒展开来,退后了两步轻松的微笑道,“那就有劳宋将军了。本使,先行谢过。”
“不必客气。宋金两国是友邦嘛,末将为贵使略尽绵力,也是应该的。”楚天涯淡淡道,“不过末将突然有了一个奇想。反正她都要死了,贵使也就不在乎末将怎么对待她了吧?”
这话一说出,在场的宋朝将军们都发出了猥琐的大笑。这话的言外之意也太明显了,女人嘛,没有比军队里的汉子更缺女人的了。
时立爱的表情莫名的抽搐了一下,冷笑一声,“将军,请随意。反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楚天涯对时立爱抱了抱拳,“这件事情,就交给末将了。”
“有劳将军——告辞!”
时立爱带着他的随从们,扬长而去。
这些人刚走,包括张孝纯在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吁了一口气。
战争本来就是政治的延续;谈判桌上一言不合,就有可能导致伏尸百万。今rì这场会晤,与其说是外交谈判,还不如说是一场生死角斗。
近年来,大宋还从来没在谈判桌上讨到一丝半点的便宜。最常见的场景,就是异邦的使臣趾高气扬,大宋的使臣战战兢兢,生怕在言语上冒犯了对方,导致战争的发生。
这种场合,拼的是不光是胆sè与口才,更重要的是拼底气与后盾。
适才,时立爱不过寥寥数语,就让张孝纯等人无言以对。若论胆sè口才,在场的宋朝官将的确是无人能及。其实最主要的是,他们心里没有那份底气,敢与金国的使臣叫板。
但楚天涯有。不仅仅是因为黄龙谷一役的铺垫和麾下的十万雄兵;更重要的是,他有着那份,敢把太原变空城的决心!
今rì的会晤虽然没有谈出任何结果,但很明显,宋朝这方在气势上占了上风。时立爱等人刚走,张孝纯和众官将就都扬眉吐气的发出了大笑,一齐围到了楚天涯的身边,给予他各种英雄式的赞扬。
有跟楚天涯相熟的将领多嘴问道,“上将军,你怎么就满口答应了那个蛮子,替他找人呢?这种事情,关我们屁事啊!谁还有那份闲心,真帮他找人呢!”
“不用找,我知道她在哪里。”楚天涯笑道,“时立爱分明就是认出了我,也知道那个人肯定是逃到了我那里寻求庇护。他其实只是在威胁我,说我保护不了她。”
“咦,那她是什么人?”更多人好奇的问道,“怎么会跟上将军在一起了?”
“她啊?”楚天涯笑道,“给我暖床的!”
稍后众人散去,张孝纯留了楚天涯吃晚饭。
席间张孝纯说道:“看这情形,时立爱也没打算真能要回太原。他就是来找茬儿的,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把柄,对我大宋宣战。”
楚天涯何尝不知道张孝纯的话外之音,微然一笑道:“张知府是想说,金国会像效仿去年平州的张觉事变,再以使团成员珠儿失踪为借口,对我用兵?”
张孝纯尴尬的笑了一笑,“上将军,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借口,随便他们编造,那是我们防不胜防的。”楚天涯正了正颜sè,“人,我是绝对不会交的。”
张孝纯早就料到楚天涯会这么回答,吸了一口气苦笑着点了点头,“话是在理。但……万一宋金两国真的因为一名女子而再次开战,上将军,你的名声可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那正好,楚某人要的就是扬名立万。”楚天涯淡然无比。
“为了区区一名女子,当真值得?”
“别说是个人了,哪怕是一根草,我也不会拱手让给金国。”楚天涯正sè看着张孝纯,说道,“邦国之间,寸土必争。争的其实不是土,而是尊严!今rì你让一尺,明rì他就敢再夺你一丈。一直以来,咱们总以为自己有钱,总觉得牺牲一点钱粮土地以换取和平是很划算的事情。其实不然,咱们给出的不仅仅是钱粮土地,还有尊严与底气。长此以往,大宋溺于苟且偷安,怯战之心根深蒂固;与此同时,异邦rì益yù壑难填,亡我之心越坚。”
“是,的确如此。”张孝纯深以为然的点头,面带愧sè的举起酒杯,“下官失言了,自罚白水一杯!”
楚天涯微笑道:“明rì如果再有会晤,我倒再想见一见那时立爱。其实我觉得,他倒是个有趣的人。”
张孝纯喝下一杯酒,苦笑道:“你们两个到了一起,真正是旗逢对手,将遇良才。今rì宣抚司的会堂之上,就由你们两个上演了一出针尖对麦芒的好戏。虽然不见刀光剑影,也别是一番惊心动魄啊!”
“是啊,我也觉得挺过瘾。”楚天涯笑道,“所以,我才想要再次见到他。其实,有个不错的对手,就像有个不错的朋友一样,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第199章 假设
次rì,下了一场大雨,滂沱不止,太原的大街上都积了挺深的积水,一片泥泞。
天气如此恶劣,从驿馆到宣抚司的路程又不太近,今rì的两国邦交会晤也就只好临时取消了。
张孝纯正要派人去馆驿通知时立爱,这时楚天涯来了。心念一动,楚天涯自高奋勇的要去馆驿跑这一趟腿,见他时立爱一见。
张孝纯又哪里会拒绝?带上了几个宣抚司的兵,军都指挥使楚天涯就往馆驿而去了。
时立爱随行带了三四十来人,太原府的馆驿全部腾空都给他们住了。现在,馆驿内外还都是金国的侍卫在把守,原本张孝纯还派了一些人负责接待他们,因为彼此不合脾味,趁着大雨这些人都躲起来偷懒去了。
楚天涯通报之后进了馆驿,时立爱正坐在一处凉亭里看书,四周有几名侍卫jǐng戒,身边还有一名侍候书案的童儿。
看到楚天涯打着一把伞走过来,那几个侍卫的眼里都在冒火了。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们恨死了这个大胆无礼的宋朝小将。
“别那样瞪着他。”时立爱看着书,目不斜视的道。
“谋主,此人无礼,不如杀之!”近旁的侍卫咬牙切齿道。
“杀他?你们还不够格。”时立爱微然一笑放下了书来,眼神炯炯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楚天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就算是瞪他,你们也没那个资格。”
说话的那个侍卫不由得一愣,“此人身怀绝技,还是大有来头?”
时立爱微然一笑,“我只知道,如果狼主见了他,一定会与他对座把盏。”
那侍卫的眼睛顿时瞪大,嘴巴也张成了一个圆圈。
这时楚天涯已经走到了凉亭里,放下伞抱拳拜了一拜,“末将奉张知府之命前来传话。因天候有差,今rì就不便于邦交会谈了。若有失妥之处,还望贵使海涵。”
“情理之中,不必言重。”时立爱微笑着站起了身来,背剪着走上前两步走到楚天涯身前,微笑道,“宋将军能亲自屈尊前来,却是意外的惊喜。”
“哦,是吗?”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
“将军请坐!”时立爱往旁边让了一步,指向他对面的石凳。
楚天涯也不客气,抱了一下拳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时立爱坐回了本位,吩咐侍从上茶、取点心。
“想不到贵使还这么热情好客。”楚天涯笑道。
“中原礼仪之邦,本使也该入乡随俗嘛!”时立爱说道,“我观将军仪表出众器宇不凡,定是出身贵胄。虽是现在屈身行伍,他rì必成大器。”
“那就承蒙贵使吉言了。”楚天涯笑道,“其实,末将能做到这个军都指挥使,已是满足,再无奢想。”
“嗬嗬!”时立爱不由得大笑起来,还一边拍着巴掌在笑。
“贵使何故如此大笑?”楚天涯问道。
“本使当然是在笑可笑之人、可笑之事了。”时立爱眼睑一抬,目光如刀锋般就抹到了楚天涯的脸上。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贵使能否说出来,也让末将开心一下?”楚天涯淡然道。
“不能。”时立爱面带微笑的答,很果断。
“哈哈!”这下换作是楚天涯大笑了,他道,“贵使,真是个有趣的人。”
“将军也是。”时立爱举起了茶杯,“来,本使以茶代酒,敬将军,敬一位妙人。”
“请吧!”楚天涯也不客气,便就应了他的请。
放下茶盏后,时立爱一双眼睛就盯着楚天涯不放了,仿佛是要将他脸上的第一个毛孔都要看清楚似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贵使这么看着我,我会尴尬的。”楚天涯笑道,“必须声明,末将可没有断袖分桃的龙阳之癖。”
“嗬嗬,将军真会说笑。”时立爱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说道,“都说面由心生,果然不假。”
“这么说,贵使还会相面?”
“略知一二。”
楚天涯笑了,“那就请贵使赐教如何?末将这张脸,究竟长得怎么样?”
“呵!……”时立爱拖长了声音的轻笑,似是迟疑了片刻,说道,“将军的面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本使仿佛记得,曾经见过一张类似于将军的面相,在大金国。”
“哦?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吧!”楚天涯笑道。
“当然不是了。”时立爱说道,“所谓面相,不是长相。面相能揭示一个人的xìng情与命运,本使所说的那个人,与将军的面相多处相似。”
“那会是哪一位?”楚天涯问道。
“金国四皇子,也就是你们宋人所说的四太子,完颜宗弼。”时立爱说道。
“兀术?”楚天涯笑了,“不会吧!”
“看来将军对他并不陌生。”时立爱微笑道,“只是茶余饭后谈资,将军不必在意。他rì将军若能亲眼见到他,自然就会明白了。”
楚天涯不动声sè的点了点头,心道:听时立爱说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想告诉我,别以为胜了完颜宗翰一场,就已经天下无敌、能够藐视金国上下了。在金国,还有远比宗翰更厉害的角sè存在。比喻说,四皇子完颜宗弼,岳飞传里的那个金兀术。
“不知,本使委托将军找的那个人,有消息了没有呢?”时立爱突然问道。
“暂时还没有。”楚天涯答道,“贵使放心,我会努力去帮你找的。”
“那就好。”时立爱拿起茶盏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瞒将军,那名女子狼主要的女人。这要是不能把人带回去,本使也无法交待啊!”
“哦,原来她还有这么特殊的身份,金国元帅的夫人。”楚天涯故意说道。
“不,不是夫人。”时立爱瞟向楚天涯的眼睛,“只是个物玩,跟鹰犬狗马没有区别。”
楚天涯心里,莫名的紧了一下,表情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时立爱仿佛是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稍有得意的微然一笑,说道:“男人嘛,是自己的女人都不愿意被别人抢走,哪怕是自己玩腻不要了的,将军你说呢?”
“那倒是。”楚天涯随意的应了一声,心说,这厮还对我用上离间计了,非要告诉我说珠儿是一只破鞋,是完颜宗翰玩腻了的烂女人。时立爱这货,心机的确是深!
“区区小事,本使就不反复提及了。将军若是找到了她,无论死活,就请将她带来交给本使便是。本使必有重谢!”时立爱说道。
“好。”楚天涯也不多话,这就准备起身走。
“将军这是准备去哪里?”时立爱问道。
“当然是回军营。”楚天涯答道。
时立爱也站起了身来,“索xìng是闲来无事了,不知可否请得将军赏脸,陪本使到太原城上逛玩一趟?”
“如此大雨,道路泞泥,恐怕不是太方便。”楚天涯说道。
“无妨。倒也别有一番情趣。”时立爱刻意坚持,还叫人取来了雨伞,“将军,请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楚天涯带着几名宣抚司的士兵,时立爱带着一些金国侍卫,便就出了馆驿,走到了泥泞的太原大街上。
因是大雨,街上行人极是稀少。这里又接近北面大门,于是时立爱就说,要到太原的北面城头上看一看。
楚天涯便将他们带上去了。
天地滂沱,大雨如幕。远方的太行群山朦胧一片,晋祠之水也只剩下一个隐约的形状。
“太原,好地方啊!”时立爱举目看了一阵后,油然叹道,“山水雄奇,扼道险阻,的确是个兵家必争的咽喉之地。”
楚天涯没有答话,静静的站在他旁边。
时立爱拍了拍湿漉漉的女墙墙砖,说道:“将军可曾参与了去年的太原之战?”
“有过。”楚天涯简短答道。
时立爱微然一笑,“能在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将士,都是了不起的人。不管是宋人,还是女真人,都很了不起。”
“这个我同意。”楚天涯转头看向他,“据我所知,贵使也曾亲临战场?”
“是啊!本使非但是参与了那场战争,还负有失误渎职之罪,以致狼主败走黄龙谷。”时立爱自嘲的微笑,也迎上楚天涯的目光看着他,“那场战争,死了无数的人,最终只成就了少数的几个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是这样的么,宋将军?”
“战争,不是一直就这样么?”楚天涯淡然道,“听贵使这口气,金国必须去而复返,以报去年的一箭之仇了?”
“嗬嗬!”时立爱笑了,“如果战争的目的是出于报复与泄愤,那它非但没有什么意义,还必败无疑。宋将军,你觉得呢?”
“贵使高见。”楚天涯应了一声,心中也不由得略微一动:时立爱的冷静与睿智,的确超乎常人。这样的人在经历了一次失败之后,非但不会被激怒与打垮,反而会更加的谨慎与强大……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危险的讯号!
“宋将军,如果你是狼主,你会怎么进攻太原城?”时立爱,突然问了这么一个十足出格的问题。
周围的人听了,全都一下提起了jīng神,全神jǐng惕。
“这个问题嘛……”楚天涯笑了一笑,用十分轻松随意的语调说道,“如果我是完颜宗翰,我就不来打太原了。”
“为什么?”时立爱很自然的接话问道。
“因为……”楚天涯咧嘴一笑,“他已经输过一次,再也输不起了。目前对他而言,只有摧枯拉朽或者兵不血刃的拿下太原,才算是赢。但是贵使,你觉得这可能么?”
第200章 赌注
有一句话,叫做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时立爱的一问,楚天涯的一答,近旁的普通军士们听着感觉挺有趣,话题很吸引人,但却没几个人真正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深意和凶险。
这就好比是两个绝世武林高手,在出招比划之前摆出的架式,一边收敛自己的罩门,一边在寻找对方的死穴。
眼下,这是一场真正的纸上谈兵,却隐伏着重重的杀机。
因为,楚天涯和时立爱所说的每一句,都有可能在现实中得到验证。
听了楚天涯的回答,时立爱的表情很沉寂。他不动声sè的转过了脸去看着重重雨雾中的辽远山峦,淡然道:“你不做个统帅,真是太可惜了。”
“贵使太过抬举末将了。”楚天涯答道,“这么说,贵使算是同意末将的说法了?”
时立爱微然一笑,“道理人人都懂,但人们做起事情来,往往又不讲道理。否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老马失蹄与因祸得福,又哪来的成王败寇与一飞冲天?”
老狐狸!
听完时立爱这番滴水不漏又含沙shè影的回答,楚天涯心里第一时间就骂了他这一句。
时立爱分明知道,楚天涯也是在找他刺探军机。他想知道,完颜宗翰倒底有没有打算今年再次南侵。而时立爱的回答就是,按理说是不会;但道理这东西,往往不靠谱!同时,时立爱也传达了这么个意思:小子,去年你只是偷jiān耍滑的侥幸赢了一阵,别太得意!咱们大金国的实力还是远胜于宋朝的,你这小子的也不可能一直都能战胜完颜宗翰!
……
一场只有两个人参与的战争,在太原城北门城头上的烟雨之中,悄然进行。虽然他们旁边站了二三十个军士,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将他们话里的深意听个明白。他们只是觉得——这两个大人物当真就这么闲,大雨天的站在这冷嗖嗖的城头上吹北风,专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这时候楚天涯却觉得,时立爱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和他说话很过瘾,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绞尽脑汁,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细心琢磨。同时,话不说透但是彼此互懂。这样程度的脑力碰撞,就如同是两个实力相近的武林高手在全力较量,真是有一种棋鼓相当、厮杀酣畅的快感!
“宋将军,本使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同样也是假设的。你有兴趣听一听么?”时立爱仿佛也爱上了这样的脑力较量。
“请讲。”
时立爱微然一笑,“假如宋将军是大宋的官家或是朝堂上主宰实权的宰执,会再次生起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念头、会主动北伐么?”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更加敏锐,旁边的宋朝军士们都有些变了脸sè,神情紧张起来。
他们紧张是应该的,军队里的人最忌惮的就是越权或是犯上。私下讨论这么重大的军国之事,别说是将军士兵了,就是宰执们也得躲起来商量。
但挂名上将军的楚天涯归根到底只是个让朝廷恨得牙痒痒的山贼,他没有半点顾忌;给他机会,他都想狠踢大宋官家的屁股。
于是他爽快的答道:“当然不会了。”
“哦?”时立爱都有点意外,还乐得笑了,“为什么?”
楚天涯笑得有点不屑,“因为打仗是要花费钱粮、是要死人的。官家每天都要批处大量的军情奏报,会耽误了他享受人生;宰执们要担心带兵的人在外面拥兵自重抢了他的风头;带兵的将军担心官家和宰执们朝令夕改处处掣肘,就连普通的士兵也会担心这一仗打下来,还有没有机会享受丰厚的军俸。从上到下,咱们大宋现在没人想打仗。所以,不会再北伐。”
听了楚天涯这番话,宋朝的士兵们冷汗都下来了!——我的个苍天啊,你可真敢说!这番话,够你砍一百回脑袋的了!
但一回想……官家和宰执们都动了一千次念头要杀楚天涯了,他现在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又何妨再加一百次。
“哈哈!”时立爱放声大笑,“宋将军,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就不怕被砍头么?”
“当然怕了。”楚天涯淡然答道,“但若是上头追查起来,末将自有应答。非但不会被砍头,还会受得嘉奖。”
“哦,这倒是稀奇了。”时立爱顿时兴趣大起,“宋将军准备如何应对呢?”
楚天涯笑道:“我会对上头解释说,其实是金国的使臣收到了消息,误以为我们大宋有北伐之意,特意前来刺探军情的。为了打消金国使臣的顾虑、继续维持两国友好的邦交现状,末将才不得以说了这番犯忌的话。归根到底,其实是为了效忠大宋、为大宋避免战争、赢得和平!”
时立爱的脸皮,顿时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好一张如簧巧嘴!看来,他是早就看清了我此来的意图!
“怎么,末将说错话了吗?”楚天涯笑道,“难道贵使没有收到这样的假消息?”
“难道你听到了?”时立爱狡猾的反问。
“刚刚从贵使的话音里听到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末将误解了。如果是,末将也不是什么代表朝廷的太原知府或宣抚司置制使,末将的话当不得数、不是朝廷的意思。它仅仅是末将与贵使的闲聊胡扯,不是么?”楚天涯答得更是滴水不露。
时立爱没话说了。他生硬的表情僵硬了片刻,突然哂笑了一声,“看来本使要庆幸一番了,因为宋将军还没有做到太原知府或是更大的官。否则,大金国就将拥有一个比楚天涯还要强大的敌人了。”
“哦?”一听这话楚天涯就笑了,“楚天涯一介山贼,居然会被金国视为劲敌?”
时立爱侧着脸、斜着眼,深看了楚天涯几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南朝的官家与大臣们不敢北伐,将军与士兵们不敢与金国交锋;但楚天涯敢北伐,他麾下的十万之众敢北伐。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
“咦,贵使又是怎么知道楚天涯心中想法的,莫非贵使已经与他谈过了?”楚天涯好奇的问道。
“是啊,谈过了。”时立爱一边微笑一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本使已经感觉到了,他真的敢这么做。”
“他凭什么敢北伐呢?”楚天涯笑道,“就算他麾下有十万乌合之众,怎么说也抵不过金国的数十万雄兵吧?区区人马就敢北伐,不是以卵击石么?”
“如果楚天涯做事那么讲道理,去年的时候他就早已经连同太原城一起死去了。”时立爱的眼睛略微眯了一眯,看着楚天涯说道,“他是个疯子,他想做的事情任何人也想不到;而且,只要想到了他就敢去做。如果哪一天楚天涯变成了南国唯一的屏障与擎天大柱,那本使也一点都不会惊讶。因为,他有这样的潜质与能力!——奇迹,只会眷顾楚天涯这样的人。最后这句话,是狼主说的。”
“有意思。”楚天涯笑道,“贵使,怎么你们金国人不恨楚天涯么?还给他这么高的赞誉。”
“你说对了。”时立爱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双眼微眯的看着楚天涯,“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向来只敬重比他们更加英勇的战士,不管他是同袍还是对手。所以,他们以狼为图腾。因为一群狼当中,从来都是最强壮最英勇的那一只做狼王;狼群里的每一只狼都会对猛虎充满敬畏,但却敢于向猛虎发起挑战,不死不休。彪勇的女真人,会以杀死令得他们敬畏的对手为荣!他们此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他们最强大的对手的耳朵用马尾巴串起来,悬挂在自己心爱马匹的脖子下面!”
“那真是可惜了呀,楚天涯毕竟只长了两只耳朵。”楚天涯笑道。
他身后的宋朝士兵们也跟着笑了起来。时立爱与女真侍卫们的表情却是异常严肃,就如同是在参与一场庄严的祭祀,严肃到敬畏与虔诚。
他们,全都盯着楚天涯。
“宋将军,如果哪天你见到了楚天涯,请向他转达本使的问候。同时请你告诉他……”时立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郑重的说道,“我,时立爱,总有一天会亲手割下他的耳朵!”
“好,乐意效劳。”楚天涯轻松自如的笑道,“但是,万一你失手了,又被他打败、甚至是活捉了呢?”
“我会自刎。”
“懦夫。”楚天涯脱口就骂了出来。
时立爱脸sè微变,“你说什么?”
“打输了就要自杀,这么输不起不是懦夫是什么?”楚天涯微然一笑,“我想,你这样的人楚天涯肯定没兴趣割你的耳朵。因为,你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有可能随时丧失。这样的懦夫,不配当他的对手。”
四周响起了一片咬牙的骨骨声响,女真侍卫们又在嗔目怒视了。时立爱则是在深呼吸,一下一下的重重点头。
“说得好,好得好……”时立爱悠长的吐出一口气,“那宋将军以为,如果本使输了,该要如何?”
“投其麾下,奉之为主。”楚天涯面带微笑的轻松说道。
“什么?”对于楚天涯的回答,时立爱显然非常的意外。
“贵使不这么认为?”
“我凭什么要这么做?”
“哈哈!”楚天涯大笑起来,说道,“当初贵使在辽国也曾受到重用,官至辽兴军节度使,主宰一方军政大权,宣赫一时。后来却投效了完颜宗翰,做了他手下一个任劳任怨的智囊。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金国战胜了辽国,他强大,他有前途,而完颜宗翰懂得礼贤下士识人用能,对你有知遇之恩。贵使,末将说对了么?”
“不算错,也不全对。”时立爱说着,脸sè有些难看。毕竟“忠臣不事二主”的理念,对于仕人来说是永远的道德要求。就算是时立爱是辽人,但他也是在辽国儒学氛围中成长起来的汉族仕子,心中还是对这样的理念有所顾忌的。
“那如果楚天涯能够再一次打败金国、战胜完颜宗翰,不就证明他比完颜宗翰更加强大、更有前途么?而且,一个上位者想要获得真正的成功,首先就是要学会识人用能。”楚天涯面带微笑的看着时立爱,“如上所述,楚天涯难道不是一个比完颜宗翰更值得让贵使去效忠的明主么?”
“胡说八道!”
时立爱终于有些动怒了。
楚天涯的话,真正触到了他的底线。
“贵使息怒。”楚天涯依旧是面带微笑,抱了一下拳说道,“末将是个粗人,口无遮拦还望贵使不要放在心上。”
“呼……”时立爱长吁了一口气,“如果这些话是楚天涯说的,那它就会成为一场生死赌注。万幸,又不幸,它不是楚天涯说的。”
“贵使如果有兴趣参与这一场赌博,那么末将下次见到了楚天涯,一定会转达给他知道。”楚天涯笑道,“不过,如果贵使害怕让他知道的话,末将也会守口如瓶。今天我们说的这些话,就当是我们吃饱了撑的,全在胡说八道了!”
时立爱的脸皮颤抖了一下。明知道楚天涯这是在使上了激将法,但他,避无可避。
他再一次的深呼吸,最后拖长了声音说了一个字——
“好——”
第201章 战术
晚上楚天涯回了家,脑海里一直回映着今天与时立爱交锋时的情景,时时脸上泛起笑意,感觉心中一股激情在冲撞。
男人,天生就是好斗的动物。不在争斗中死亡,就在争斗中生存。
有时立爱这样一个对手,楚天涯感觉很过瘾。
今天他们两个在城头上狠狠的“胡说八道”了一通,还下了个赌注。仔细回想起来,他们两个就是把即将发生的战争进行了一次预演,从大局到细节,从主观到客观,都进行了一番纸上谈兵的较量。
这样的较量,当然不会有真正的胜负出现。最终的结果,就是激发了两个人的斗志!
可以想像,接下来如果宋金两国之间真的再次开战,楚天涯和时立爱会拼尽浑身解数去击败对方!
到这时楚天涯也想通了一件事情,时立爱亲自南下出使太原,一个主要的目的,或许就是想要和他楚天涯睹面!
兵法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上一战完颜宗翰之所以输,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楚天涯这个未知的、陌生的不确定因素的出现。最终,这个不确定因素还很大程度的改变了战争、主导了战局的胜负。
完颜宗翰与时立爱,都不愿意在同一个地方再一次摔倒。所以,完颜宗翰才同意完颜黛柯与珠儿等三人潜入七星寨去寻找萧玲珑、了解楚天涯;时立爱也才会亲自南下。
通过这些年的交手,女真人对南国的官家与大臣将军们有着知根知底的了解,对楚天涯却是一无所知——马上就要和这个人再次交手了,他们不能不惶恐!
“高明哪!”思及此处,楚天涯不得不对时立爱发出了赞叹!
其实,时立爱以谋主的身份亲自担任使者,来到太原执行“收复太原”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本来是有着较大危险xìng、一点也不划算的。但他仿佛是料定了,这个时候楚天涯定然会出现;于是,他来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
通过这两天动用唇枪舌剑的连番交锋,时立爱对楚天涯肯定有了一些了解。同时,楚天涯对时立爱也有了一些认识。从他的话语中,楚天涯也获悉了一些重要的信息——金国,必定再次南侵!
但是,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走同样的进军路线,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两国之间连疆千里,太原是其中一条重要的通道,但并不是唯一的路线。尤其是现在金国已经占领了太行以东的河北大部分地区,太原又有了楚天涯这样一颗硬钉子钉在这里,太原的通路变得崎岖难行。如果要强行将这里打通,必将付出极其巨大的代价!
楚天涯陷入了沉思。他一边回想着自己和时立爱的谈话,一边把自己设想成完颜宗翰,来考虑将来金国有可能采取的军事行动。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次时立爱的出使太原,就是金国南侵的一个前哨战。完颜宗翰会否再次攻打太原,很大程度要取决于时立爱回去之后的汇报!
也就是说,金国再次对大宋开战,已是必然;但是,对于是否再次发动对太原的攻击,却还没有确定!
楚天涯心中一个激灵,如果金国不从太原进兵了,那将会从哪里下手?——答案很清晰,直接从河北南下!
他们在那里已经有了大片的占领区,将极大的缩短袭击的路程。去年被完颜宗望从这里一枪杀透之后,大宋的防线一度崩溃,不仅仅是大部份的防御工事土崩瓦解,中原将士的斗志也濒临烟销云散了。相反的,太原这边因为一场难得的胜利、加上楚天涯的飞快倔起,战力空前加强、斗志十分昂扬。
一边是豆腐砌成的防线,一边是固若金汤的堡垒,傻子都知道如何取舍、从哪里下手了啊!
如果金国在太行以东的东线战场投入大量的兵力,以压倒xìng的力量再次突施杀手,一片坦途没有天然屏障的大宋中原地带,的确是难以抵御。那么,金国的闪电骑兵很有可能再次兵临东京城下!
就这样,以东京以点,拉开一条战线对河东进行切割,将太原与楚天涯和中原腹地的联系切断开来;那么,非但是东京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外援,同时,太原和楚天涯也将被孤立!
这时候,太原北方的金国西朝廷再出兵南下,对太原与楚天涯来个前后夹击的包饺子……这一招,可就是真毒了!
“这一趟太原,真没白来!”大半夜里楚天涯重重的连拍了几下额头,“如果金国这么用兵,那我们可就真是危险了!时立爱啊时立爱,你这只该死的老狐狸,居然还勾引我主动对你用上了激将法、让我跟你赌博。你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让我把注意力放在你和完颜宗翰的身上、盯着那个赌注、等着你们南侵时的决战!——等到了我被你们包饺子,那他妈的就真得把这对耳朵送给你了!”
“来人!”楚天涯拍案而起。
“主公有何吩咐?”两名虎贲近卫进了屋来。
“你二人星夜出发,一个前往七星寨,去把白诩给我叫来!”楚天涯说道,“另一个去青云堡,询问焦文通出使西夏国的情况。”
“是!”两名近卫领了诺马上动身,片刻后屋外就响起了马蹄声。
楚天涯吁了一口气,走出屋外来透透气,来到了那颗桂花树下。
“时立爱的确是个狠角sè,不停的套我的话。好在我干了那么多年的刑侦工作,别的不懂,嘴巴严实、能瞎瓣说谎误导他人的反刑侦手段,倒是熟练了。”楚天涯自己都好笑起来,“现在时立爱肯定也还没有睡,在想破了脑袋琢磨我白天说的那些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也真是胆大,居然摆明了问我朝廷和楚天涯会否联合起兵一同北伐——这么一说我倒真是觉得,如果金国采取‘包饺子’的新战术,的确是最怕我们主动进攻、去端他的北方老巢!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如果我真的北伐,将全盘打乱他们的军事计划!”
“嘿嘿,时立爱,你说得没错。如果楚天涯是个讲道理的人,早在去年就和太原一起死了。这一次,我要再干一点让你们意想不到的事情!我的想法和战术已经告诉你了,那就是,我真的会北伐!——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次rì,雨停了。张孝纯请来时立爱,再次商议两国邦交的大事。
这一次,楚天涯没有参加了。
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讨论,大宋不可能再把太原拱手送出,金国自己也清楚要不回去。张孝纯和时立爱,就像是两个戏子,明知道戏是假的,却还要穿上了戏服在台上跳来跳去演来演去。
楚天涯友情客串了一场龙套,过了个戏瘾,也就知足并且再没兴趣了。演戏其实挺累的,坐在台下欣赏,那才是享受。
时立爱没有在会堂再次见到楚天涯,还挺失望的。张孝纯是个挺古板、也很官腔官调的人,和他交谈,时立爱感觉味同嚼蜡。今天的这场会谈依旧没有什么结果,到了结束的时候时立爱忍不住问——“宋将军呢?”
张孝纯嗬嗬直笑,“他呀——他去替贵使找寻那个失踪的使团成员了!正忙呢,忙得不亦乐乎!”
与会的官将们都哈哈大笑,没想到堂堂的张知府,也会公然讲出这样的荤笑话——楚天涯忙什么?有人暖床,还能忙什么呢!
时立爱不明就理,看着南朝的这些官将们笑得莫名其妙,心中一阵恼火。
但他明白,楚天涯不会见他了。
这时,时立爱的心里有了一点危险的感觉:他不愿意再见我了,难道是因为他已经从我这里,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但是,我还有许多问题没有搞清楚、很想再见到他啊!
时立爱,有了一种“棋输半招”的感觉。楚天涯越是这样神秘,越让他感到不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希望一个敌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楚天涯才不理会他,他也的确是忙。
热情好客的左邻右舍,每天都来请他吃饭喝酒。盛情难却,楚天涯只好一一应付。张孝纯和他手下的官将们,别的特长没有,请客吃饭拉关系那是绝对的强项。虽然楚天涯对这一套并不感冒,但好歹也是他们也是合作对象,不能扫了他们的面子。于是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楚天涯除了睡觉,大部分的时间就在饭桌上度过,一天至少要吃七八顿。他感觉自己都长胖了一圈。
这天晚上,白诩终于出现了。
原本楚天涯催得这么急,他应该早一点出现才是。算算脚程,他至少迟到了一天一夜。
楚天涯没有问他原因,白诩自己说了——“主公,我被耶律言辰老先生留在天玑峰三天没能下山;主公派去的使者也无法通报,因此小生来晚了。”
楚天涯非但不怒反而心中一喜,“难道耶律言辰已经磨好了枪管?”
“主公英明!”白诩舒坦的笑道,“这三天三夜真是没有白忙活。耶律言辰太了不起了!他是个天才!他突发奇想用了一个新工艺打磨枪管,真的成功了!下山之前小生亲自试用过了一回,那枪管……真如主公所说,果然能够激发出威力强大的铁弹,打穿厚实的木板!”
第202章 一丘之狐
白诩带来的这个消息,对楚天涯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虽然他知道耶律言辰一直在玩命似的钻研这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枪管,但楚天涯仍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取得实质的进展。
现在还无法完全判定耶律已经真的成功了,但白诩向来不是一个浮夸之人,他的话,至少有八分可信。但是,这根枪管能否达到楚天涯心目中的标准,还很难说。毕竟天玑峰上的条件楚天涯一清二楚,没有现代的车床与合金技术,全凭传统的手工冶炼与打磨,要想造出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枪管,还是很有难度的。
在没有亲眼见到这根枪管之前,楚天涯不想高兴得太早。于是他按捺住内心的惊喜,先要和白诩讨论一下时立爱的问题。
楚天涯之所以专程把白诩找来共同商议,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楚天涯感觉,时立爱与白诩很像!
两个人的谈吐、见识、气质,甚至包括yīn险的样子,都让楚天涯感觉到似曾相识。虽然时立爱是与他针锋相对的敌人,但彼此勾心斗角时的那份“默契”,也时时让他想到白诩。
或许,两个极为相似的人,更能想透对方在琢磨什么。楚天涯想让白诩来给自己做个参考,提出建设xìng的意见,以免自己主观臆断有失偏颇。
楚天涯将这两天与时立爱交锋的情况,较为详细的对白诩说了。
白诩深思良久,然后说道:“主公,小生感觉,时立爱这次南下太原,就是冲着主公来的。所谓的收取太原城池,只是个幌子。”
“哦,你也有这样的感觉?”楚天涯略感惊讶,“我细下一琢磨,也越发觉得时立爱就是冲着我来的。他想要对我有所了解,于兵法上说,完颜宗翰是寄望于时立爱,来实现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目的。”
“没错。”白诩表情严肃的点头,“原本出使太原讨要城池这样的事情,是有一点风险的。派时立爱这么重要的一位谋主、枢密使前来,多少有点冒险。既然完颜宗翰下了这么大的本钱,目的,肯定就不是放在拿回城池上。他肯定不会傻到会相信,咱们大宋真会把太原送还给他。所以,他只会有另外一个重大的目的,专程来了解主公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就是时立爱亲自南下的目的。”
“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楚天涯吁了一口气,“他算准了,我会来。”
“主公也不亏。”白诩微笑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主公不也从时立爱的种种表现之中,猜测出了他们接下来可能的军事行动么?”
“没错。时立爱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犹豫!”楚天涯说道,“金国在犹豫,完颜宗翰在犹豫。他们内部针对南下的进军路线肯定存在分歧。争议的焦点,就是太原。鉴于去年的黄龙谷之败,金国朝廷肯定会对太原引起重视。当初咱们兵微将寡困守孤城,补给不足外援无力,尚且打了完颜宗翰一个大败;到了今年,太原重建军民团结,河东义军又从一盘散沙整合成了一个整体,兵强马壮将士用命。这样的架式,女真人不可能看不到。他们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用闪电战的方式,拿下太原直捣关中。但是完颜宗翰肯定不会死心,一来他要报一箭之仇,二来,太原的地理位置也的确是相当重要。如果不能打开这个门户,他们的势力就很难完全伸展到中原腹地,实现他们霸占中原的野心。所以,太原成了女真的眼中钉、肉中刺,这让他们寝食不安。”
“主公这么一说,小生就完全理解了。”白诩说道,“如果不是关乎朝政与军务上的重大决策,时立爱这种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不会亲自出马前来调查的。这么说,咱们也要抓紧机会多从时立爱那里多了解一点?”
“可不,我就叫你来了。”楚天涯笑道。
“哦?”白诩不由得一愣,“主公是想让小生去见一见时立爱?”
“是的。”楚天涯笑道,“等见了他你就会明白,我为何要让你来了。”
“这……主公现在不可以告诉小生原因么?”
“简而言之……”楚天涯呵呵直笑,“你们两个,就像是同一只窝里爬出来的东西。”
“啊?”白诩彻底愣了,轮着眼眶尴尬的笑道,“主公,你这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呢?”
次rì,白诩就混到了张孝纯的队伍里,一同参与了上午的会谈。然后,张孝纯又派他去了馆驿,担任金国使团的接待。反正从事白诩这种工作的小官吏在知府衙门里多如牛毛,更换一两个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白诩不像楚天涯这样锋芒毕露引人注目,由他去接近时立爱,应该能够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些,楚天涯所不能了解的东西。
楚天涯则是悠哉游哉的去微服逛玩太原城了。
去年的那场兵灾,差点将太原变成了一片废墟。仅仅是一年的时间,现在太原又恢复了生机。虽然比不上战前的繁荣与富有,但至少也可以称得上是热闹了。
故地重游,让楚天涯有了许多的感慨。不经意的,他走到了唐明大街,看到了摘星楼。
第一次见到萧玲珑的地方。
“走,今天的午饭就在这里解决了。”楚天涯带着几个易服后的虎贲侍卫,踏进了摘星楼。
老板已经换了人,掌柜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孔武有力但是一脸和气。跑堂的茶饭博士最是会打量人,看到楚天涯这份气度就认定他是豪客,于是热情的将他领上二楼,要给他派雅间伺候。
“就那一间吧!”楚天涯随手就指向了,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萧玲珑的那个雅间。
“那一间……”茶饭博士居然犹豫了。
“怎么,已经有人定了?”
“不不,没有。”茶饭博士干笑道,“不瞒官人,那间雅阁是本店最有来头、也最贵的一间了。一般,都是给城里的达官贵人留着的。”
“少废话,不就是要钱么!”楚天涯身边的侍卫有点恼火,拽过小二的手就往他手里砸了一颗金疙瘩,“拿去,上好的酒菜只管搬来!伺候不好我家主人,我拆了你家的店!”
“休得放肆。”楚天涯喝斥了一声,面带微笑道,“博士勿惊,我就要这间了。少时给我们取几样特sè小菜、烫几壶剑南烧chūn来便是。”
“是是,多谢官人!”茶饭博士连忙应诺。
楚天涯便朝那间雅阁走去,抬头一看门楣,上面有块匾——“天涯玲珑阁”。
“岂有此理!”跟在楚天涯身后的侍卫有点恼了,咬牙低声道,“主公与郡主的名讳,居然被他们堂而皇之的写在大门上!——主公,请准属下拆了这破匾!”
“不准。”楚天涯脸sè微沉的斜睨了他一眼。
那名侍卫慌忙退后一步,打拱认错。
“休得造次,跟我进去。”楚天涯推开了门,入眼一看,这里的摆设居然和当初第一次进来时,一模一样。可见,店主人是刻意有心维持这里的摆设。
楚天涯靠窗坐定后,推开窗来展望窗外的闹市。今rì的唐明大街,的确不复往rì的人cháo熙攘,但店铺还是挺多,往来的行人也算不少。可见张孝纯这一年多来还是花了一番大力气来整治太原的,朝廷也在这里花费了不少钱粮,用以重建。
大宋朝别的没有,就是有钱。灾后重建这种事情,那是相当的迅速。
少时过后茶饭博士取了两味鸡鸭来了,也带来了酒博士让楚天涯挑酒。楚天涯挑了两壶剑南烧chūn,随口问道:“博士,我听你说这间雅阁大有来头,究竟是何缘由?我看其他的雅阁名字都只有四个字,唯独这间是五个字,有何特殊吗?”
“当然有特殊了!”茶饭博士向来是健谈的,一说这个顿时来了jīng神,马上口沫飞溅滔滔不绝的道,“说起这间雅阁呀,现在都是太原城里最出名的一处景胜了。官人你是外地来的还不知道吧?一年多前,曾经就是在这间雅阁里,鼎鼎大名的上将军楚天涯,和飞狐郡主萧玲珑相遇了——后面的事情肯定你都听说了,这对伉俪一同守城击败了金兵,成就了一段传奇佳话呢!英雄美人呀,啧啧,真是羡煞世人!”
“哈哈!”楚天涯身后的虎贲侍卫们都大笑起来。
“咦,几位客人你们笑什么!”茶饭博士还不乐意了,“小人说的可全都是真的!楚天涯可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是我们太原人的骄傲,你们懂嘛?!”
“懂、懂。”楚天涯呵呵直笑,“好了,快点上菜吧!”
“好嘞——”茶饭博士拖长了声调脚步轻快的跑了。
没多久酒菜就上齐了,楚天涯叫几个侍卫坐下来同他一起吃。众侍卫们推让了一阵,也就坐下了。私下里,楚天涯是不跟身边的人摆什么架子的,尤其是对待身边的近卫们都十分和气与照顾。说穿了,自己还要靠这些人去做一切事情,身家xìng命也牵系在他们身上。不对他们好一点,人家哪会为你卖命?
几杯酒下肚,气氛活泛开来,大家开始天南地北的聊些话题。
正当热闹时,门口有人敲门,“官人,小的打扰了。”
“谁?”
“小的是本店的店东,带着浑家,有事求见官人。”
众人一琢磨,难道是认出楚天涯来了?
“进来吧!”反正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恶意,楚天涯也就应允了。
门被推开,孔武有力的店东,带着一个颇有几分姿sè的年轻妇人进来了。夫妻俩一进来就盯着楚天涯看,那妇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声,上前就冲着楚天涯跪拜下来。
“恩公在上,请受奴家大礼!”
那汉子也跟着一起拜倒,一脸惊喜与崇拜的看着楚天涯,抱拳道:“小人石可全,拜见恩公!”
“咦,你们这是干什么?”楚天涯颇感意外。因为眼前这两个人,他根本就不认识。
“恩公莫非忘记了,去年在摘星楼,你曾经从耶律余睹那个禽兽的手下,救下过一群苦命的女子?”那妇人激动的说道,“奴家就是其中的一个呀!——小艾、小艾,恩公肯定记得小艾吧,奴家跟她还是同乡!”
“哦,原来是这样!”楚天涯呵呵的笑,“举手之劳,不必如此。伉俪请起!”
夫妻俩千恩万谢,总算站起了身来。楚天涯请石可全坐了下来一同吃酒,石可全挺健谈,主动告诉楚天涯说,他也曾经入伍从军,在西夏边境那边上过战场。后来听说家中从小许婚的女子(就是现在眼前这位妇人),因为家中变故不知所踪。他焦急之下四处打听,方才得知未婚妻被拉到了军中做营jì。他辗转千里费尽辛苦,终于找到了她。那时候,正是太原之战结束不久。石可全听这妇人说了经历,就决定定居太原、重新开起这家摘星楼,以示对楚天涯的感恩。好在石可全当了几年大宋的佣兵小有积蓄,女子也曾经得到了一批楚天涯从耶律余睹那里讹来的金银珠宝,店子果真就重新开了起来,一直到现在。
妇人说,原本夫妻俩早就打算去往青云堡或是七星寨,当面向楚天涯道谢,甚至动了投奔山寨的念头。可是夫妻俩又琢磨,他们也就是平凡的良民,既无一技之长也怕打扰到了楚天涯,于是一直没去。
“但是,奴家有两个亲妹妹,却是上了七星寨。”妇人道,“当年我家遭逢变故之时,她们还很小,军中也不收留。于是有好心的云游道人收养了她们。这些年来我们姐妹再没有见过面,一次偶然在太原与之相认,奴家得知她们跟随道人师父多年,各自练就了一身不错的武艺,正想前去投奔名声雀起的楚恩公,要杀贼立功干一番事业。奴家心中十分欢喜,虽然奴家自己不能亲自前去侍奉恩公,但有两位亲妹妹能为恩公效力!”
“哦,一对小姐妹?”楚天涯不由得笑了,“山寨里一般只收五大三粗的汉子,年轻女子还真是没怎么收过。”
“啊,难道恩公没有见过她们?”那妇人有些慌了,忙道,“她们是一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今年都是十八岁。我听她们说,她们是听到了太行山七星寨有个专门切磋武艺的讲武堂,越发心不可待的要前去献艺投奔。说是去了山寨才不会做什么浣衣妇或是小丫环,非得要做杀敌的女将军!”
“哈哈!”楚天涯大笑起来,“有意思,双胞胎小姐妹,还要做女将军!你说她们还去了讲武堂?呵呵,那地方估计不是她们能去玩耍的。”
石可全笑了一笑说道:“恩公也不要小看了这对小丫头。小的不才也曾学过三五拳脚,当年在西夏边境也曾真刀真枪的砍过几个脑袋。小的看得出来,这两个丫头还真是机缘巧合得异人传授了几手绝技。小的好奇之下,也曾叫这两位小姨子露过两手——别说,功夫还挺俊!”
楚天涯上下打量了石可全几眼,不像是个胡说八道的人。而且看他这身板,也多半是个练家子。于是他点了点头笑道:“只要是真心想要去杀贼立功的,山寨都会收下。不管他是男是女是何出身。”
“那就好、那就好。”妇人欣喜的点头直笑,说道,“只是这一连去了月余,至今没有半分消息送来,奴家心中多少有些惦念。不知恩公……”
“你这蠢妇好不通情理,哪能一见面就对恩公提这提那?”石可全双眼一瞪,“温酒去!”
楚天涯呵呵直笑,“人之常情,倒是无妨。告诉我她们叫什么名字。就算我忙,我身边这些侍卫也可以帮你们打听一下。若是有了准信着落,也可以给你们报个平安。”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妇人千恩万谢的连连下拜,说道,“她们两个长得几乎一样很好认,娘家复姓欧阳,打小也没取个正经的名字,倒是她们的师父给她们取了道号,分别叫‘紫辰’和‘青妍’。”
“好,你们记住,回了七星寨就帮忙打听紫辰和青妍的下落。明确之后,就讨了平安书信下山来报知店东伉俪知晓。”楚天涯说道。
身后的侍卫们领了诺,石可全夫妇俩自是千恩万谢。陪着恩公吃了一阵酒后,他们也就不作打扰的退下,这顿饭钱自然是怎么也不肯收了。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小小的一个插曲让楚天涯感觉心情不错。吃罢了饭后他又在太原城中闲逛了一阵,眼看天sè将晚才回到了楚家老宅。
白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怎么样,敬谦?”楚天涯笑问道,“时立爱这个人,有意思吧?”
白诩一惯是温文尔雅的,今天却绷着个脸,还忍不住骂起人来,“呸,那分明就是一只老狐狸!”
“哈哈!”楚天涯大笑,“我就说吧,你们两个就是同一只窝里爬出来的东西。说说看,他是怎么欺负你了,居然能让你如此生气?”
“老狐狸,道行深哪!”白诩苦笑道,“他老早就猜出小生的来历不平凡了,还刻意找小生套近乎,并且旁敲侧击含沙shè影的和小生聊了许多。小生是时时提防处处小心,生怕哪一句说漏了嘴,着了他的道。到头来,也就忘记了从他嘴里去撬什么有用的消息。”
“哈哈,看来你这只小狐狸,这次是遇到对头了!”楚天涯大笑不已,“老兵家有句话说得好啊,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时立爱是个高手,他要对谁出手,极少有人能够招架得住。就别提再向他发起进攻了。”
“小生惭愧呀!”白诩自嘲的苦笑道,“今rì的确是在他那里败了一阵,他也多半识破了小生的身份。明rì再要去他那里套取消息,已是不大可能了。”
“谁说是让你去套取消息的了?”楚天涯说道,“就时立爱这张破嘴,能把死人给说活了,他的话能信哪?我是让你去多了解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条对完颜宗翰来说十分重要,对我们来讲,也是一样的!”
“好,小生知道该怎么做了。”白诩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叹出,“既然小生说不过他,就干脆用弱者的状态去面对他好了。人在胜利与优势的时候,总会多少有点得意忘形。小生会对他察颜观sè,增进对他的了解。”
“这就对了。”楚天涯点头微笑,“辩论与诡诈,是时立爱的强项,咱们犯不着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但是敬谦你有你的强项啊,你比他冷静,比他睿智,比他更加注重细微末节的东西,并且能够见微知著举一反三。这一点,他绝对不如你!”
白诩深以为然的点头,信心总算又回来了。他由衷的赞道:“想不到,主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时立爱这么了解。怪不得就连时立爱本人都说,主公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能让敌人都这么称赞你,主公,还是你高明!”
第203章 冒险
两天以后的深夜,楚天涯独自一人在房中,对着一张自己亲手画的草图出神。
这是一张黄河以北的山川地志大略图,上面有黄河以北、太行山一带的大至地貌与重要州县城池。这两天来,楚天涯一直在和白诩商量琢磨金兵可能的南侵进兵路线,并筹谋对策。
思考得越周密,商量得越仔细,楚天涯的一个感觉越加强烈——防不胜防。
防守永远是被动的。
原本大宋建都的东京开封,在地理与军事上讲就是一个极不佳的选点。这里四通八达没有任何天险做为屏障。尤其是在金国占领了太行以西、黄河以北(也就是通称的河北)大部分地带以后,连黄河阻隔都失去了意义。女真人的铁骑发起力来,几乎可以朝发夕至的杀到东京!
不管太原有多稳固,如果东京失守,那也是白搭。毕竟这里是大宋国的心脏与命脉所在。
东京若失,大宋亡国!
皮之不存,毛将蔫附?
虽然楚天涯对东京的那个朝廷很是不感冒,但现在整个大宋国还是需要这个不争气的朝廷来支撑的。远的不说,他现在身处的这个灾后重建的太原城,如果没有大宋朝廷做后盾,现在肯定仍是一片废墟。再者,自己的朝廷再如何不堪,也是家务事;如果被异族一锅端了,那才是真的灭顶之灾!
楚天涯越想越觉得无力与恼怒。
纵有凌云之志,却无施展之地。
虽然楚天涯在河东这一带已经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但相对于整个大宋国,他还渺小得很。至少,他还没有任何能力影响到大宋的国策,甚至连上书进谏的权力也没有。虽然他现在很想把金国接下来可能的军事行动报知给朝廷知道,但他更加清楚,朝廷只会对其采取一个态度——不予理会!
一个山贼草寇也来妄议国政,要把满朝大员置于何地?——甚至于,楚天涯的谏言都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
楚天涯也想过通过张孝纯来转达,但是,张孝纯只是一个边臣,这种“猜测”式的进谏他也不敢往上报。大宋朝官场里的水太深太深,张孝纯的折子递到朝廷第一时间就会被扣上“妄起边衅”的帽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是万劫不复。
“怎么办?”
楚天涯感觉到有些无助和无奈。就如同看到一个落水之人在挣扎,却无力施救。
万一金国真的采取东线进攻直捣东京的战术,那真的是防不胜防。几乎**暴露在敌人面前的大宋首府东京城,朝夕可破。楚天涯一点也不相信,镇守在东京附近的那些大宋兵马能够抗得住女真铁骑的疯狂进攻。那些人当中有百分之九十已经破了胆,还没有真正开始厮杀,就有一半人先会腿软做逃兵。
不是大宋的子民与士兵真的胆小如鼠、不堪一击,是那些带兵的高官大将们,在荣华富贵与纸醉金迷当中丧失了斗志与胆气。东京那边带兵的还都是文人,甚至是宦官。所谓将熊熊一窝,指望那些脑满肠肥养尊处优只知道之乎者也的文生、甚至是连阳气都没有的太监来抵抗如狼似虎的女真铁骑……用脚指头思考都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太原这里之所以成为一颗女真人拔不去的顽强铁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不听话”。去年的时候,楚天涯暗算了要拔腿逃跑的童贯,王禀挺身而起夺取了兵权,然后联合血xìng十足的山贼响马再发动平民百姓联合抗金,这才取得了一场惨烈的胜利。归根到底,这群人是在为了生存而战,因此齐心不怕死,领导阶层又坚决果断斗志顽强没有半点妥协,因此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持军心稳定、斗志昂扬。
仗义每多屠狗辈,正是一群桀骜不驯慷慨激昂的草根,为士大夫所不齿的刁民,上演了这出对抗金国取得胜利的奇迹。假如他们当中有一两个重要的领导人物,心志不坚思前想后贪生怕死做出妥协而是闹出分裂,那也不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只可惜,在东京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一群不团结、没斗志的人,哪怕有百万之多,也只是乌合之众。楚天涯相信,只要金国的大军再次来袭,东京势必沦陷!
如果说去年的金国南侵,只是一场不成熟的闪电袭击,金国只是想最大程度的捞取一点好处、对宋朝屡次背盟进行一次惩戒;那么这一次,就真的会是全面战争了。大宋朝的**与无能,不停的刺激着女真人的野心膨胀。区区的战争赔款与几个城池,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的胃口。有了上次的经验与成功的果实,金国的下一次军事行动会更加坚决果断而且目标明确,那就是要彻底的灭亡大宋国,占领中原、改朝换代!
真正的危机,降临了。
虽然还没有看到女真人的一兵一卒,但楚天涯已经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很想知道,现在东京城里有多少高官大将在享受歌舞升平与纸醉金迷。就连近在咫尺的太原知府张孝纯,又是否有了这种相同的危机感?
普天之下亿万之众,又有几人嗅到了末rì降临的危险气息?
……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神经紧绷的楚天涯浑身都被吓得颤了一颤,情不自禁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主公,小生求见。”
“进来吧!”
白诩进来了,看到楚天涯表情严肃脸sè有些难看,惊讶道:“主公难道是生病了?”
“没有。”楚天涯长吁了一口气,“敬谦,我感觉很不好。越往深处想,我越感觉到这一次,大宋恐怕真的要亡国了。”
“啊?”白诩有些惊愕。看到楚天涯的表情如此认真,他也不禁有些心神晃荡起来,“不会吧?”
“会,很会。”楚天涯认真的说道,“不需要什么yīn谋诡计,女真人只需要用一个阳谋,明刀明枪的从东线黄河沿岸出兵,再一次以闪电战的形式杀入中原腹地,东京必定沦陷!”
“黄河沿岸驻有大宋重兵,东京四周团团包围有如铁桶,再加上有了去年的东京之危,女真人哪里还能那么轻松的得手?”白诩说道。
“一群羊围得再紧,摆出的阵势再吓人,听到一声狼号虎吼就先作鸟兽散了,难道还能咬死虎狼不成?”楚天涯摇头苦笑,“别幻想朝廷的那些高官大将们会誓死保卫东京。李纲、宗泽等几个少有的强硬抗金派,现在已经被打压得翻不了身了。新上任的官家比他老爹强不到哪里去,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不怎么贪好花鸟书画了。就算是杀了童贯贬了蔡京,朝廷上主事的仍旧多半是些奴颜媚骨的投降派,只是换了一副皮囊罢了!平常他们会把忠君爱国顶在头上招摇过市,一但真的有个风吹草动,第一个抱头鼠窜或是卖国求荣的就是他们。大宋,真的危矣!”
“那怎么办?”白诩也深为担忧起来,“咱们在河东经营得再好、太原的防守再怎么稳固,也敌不过一个东京沦陷啊!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大宋如果灭亡了,我们又能苦苦支撑多久?”
“是啊!虽然这个朝廷很不象话,但怎么说也算是个朝廷,是整个国家与天下百姓的主心骨,聊胜于无。一但真的没了,那就是另外一个天地了。”楚天涯说道,“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金国攻拔东京!”
“能有什么办法呢?上书进谏,肯定不会有人理会;提兵驻防,他们会以为咱们造反作乱。”白诩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哎——真是无力回天!”
楚天涯也感觉头疼无比,一时愁眉不展。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报——主公!属下奉命前往青云堡打探消息,特来覆命!”
“进来吧!”
那名虎贲近卫进了门,报说道:“主公,焦文通那边出事了!”
“什么?!”楚天涯和白诩齐喝了一声,脸sè更加难看了。
那名近卫一看这架式,都有点愣住不敢说了。
“讲!”
“是!”近卫应了诺,说道,“原本焦文通奉命去了西夏国,初时一切正常,西夏国不敢怠慢,专派官员接待了他。焦文通给青云堡的孟德回了书信,报说西夏国已经同意和咱们西山和解,并派出人手在他本国境内帮忙寻找萧郡主的下落。同时,西夏国对于开通黄河沿岸的边境商市很有兴趣,专程派人与焦文通细作商议。”
“这不是很好么,一切正在预料之中。”白诩一脸严肃的问道,“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近卫的脸sè也紧了一紧,“就在第八天的夜晚,焦文通一行所住的驿馆,遭受了刺客袭击!”
“什么?”楚天涯沉喝一声,“结果如何?”
“孟寨主因为数rì没有得到焦文通回报消息,因此暗中派人前往西夏打探消息。结果得知,当晚焦文通一行数十人,全部被杀或是失踪!”近卫说道,“行凶过后驿馆起了一场大火,现场踪迹难寻,凶手也没有留下什么有力的证据。”
“那焦文通呢?”楚天涯厉声问道。
“焦文通只受了轻伤,在几名心腹的拼死护卫之下逃得xìng命。”侍卫答道,“发生这次事件之后,焦文通初时怀疑是不可能是西夏人下的黑手,因此不敢逗留,暗中潜伏历经艰辛逃回了西山。前天刚刚在回到山寨,目前正在养伤。”
“不幸之大幸,焦二哥没事!”白诩轻吁了一口气,“那他有没有说凶手是谁?”
侍卫摇头,“焦文通只说是在熟睡之中,突然被无数高手袭击。对方行动迅速、出手狠辣、身手极为强悍,不像是普通的军士或是绿林匪盗。”
“也亏得是焦二哥武艺高强,身边的几名心腹近卫也是跟随他多年的高手,才免得一死。”白诩说道,“主公,咱们要不要现在回西山看看?”
楚天涯扬了一下手示意白诩稍安勿躁,拧眉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如果事态十分紧急,孟德或者焦文通早就亲自来太原跟我当面陈述了。既然他们两个都这么沉得住气,我们也就不必过于慌张。敬谦,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会是什么人动的手?”
白诩也陷入了沉思。那名侍卫左右看着楚天涯与白诩,似有话说,却不敢开口。
楚天涯看到他这副表情,便问道:“是不是孟德与焦文通,已经猜出了凶手?”
“是。二位寨主跟小人说了他们的猜测。他们觉得,这应该是女真人下的手。”侍卫说道。
“狼牙。”楚天涯与白诩异口同声。
侍卫一惊,“没错。那二位寨主也是这么说的!”
“除了狼牙,小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在一瞬之间把焦文通打得如此狼狈,而且是在深入西夏国境内的情况下。”白诩说道,“而且,他们有着足够的动机与理由,要这么做。”
“没错……”楚天涯眉头紧锁的点头,“西夏国与我大宋接壤,尤其是对于河东来说,地理位置尤其重要。他们就像是一把抵在我们腰间的匕首,能够让我们拔出来杀敌,也能直接插进我们的腰里。至从女真灭亡了辽国之后,原本臣服于辽国的西夏国,也就宣布臣服于金国。说到底,这是他们为了免遭金国的攻击,而采取的一种自保手段。实际上,他们也是害怕被金国武力吞并的。因此这些年来,又暗中与大宋勾勾搭搭时战时和,希望能够暗中结下大宋这个盟友,在必要的时候一同武力抗拒金国。所以,西夏国对待金国的态度是飘乎不定、阳奉yīn违。同时,金国也想最大程度的争取西夏国,以减弱他们南下征服的阻力。这一次焦文通出使西夏,心里最不痛快的肯定就是女真人。他们当然不希望我们河东义军的身边多了一个西夏盟友,而不是他们放养的一头恶犬。”
“那么,狼牙暗中下手刺杀焦文通,就顺理成章了。”白诩恼火的拍了一下拳头,“如果能杀掉焦文通,那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就算杀不掉,他们也能嫁祸给西夏国,或是达到威慑西夏的目的,从而导致我们与西夏国的关系彻底决裂。这是一招稳赢不输的棋啊!”
“的确是狠!”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千算万算,我还真没有算到这一招。算算时间,前后差不多就是时立爱那只老狐狸从北方出发的时候。完颜宗翰肯定把他的狼牙卫队悉数派给了时立爱使唤。时立爱打探到我们西山的动静,便派出了狼牙潜入西夏国动手!——这厮,该死!”
“是啊,这一招真是太狠了!”白诩也说道,“就算我们不相信是西夏国自己人动的手要杀焦文通,他们也达到了震慑与威胁西夏人的目的。现在,西夏国肯定不敢与我建交或是通商了。狼牙能在防卫森严的馆驿去对焦文通这种一等一的高手下手,也就能轻松的杀进他们的王宫,砍下西夏王的头胪!再加上西夏本就惧怕金国——这一次的刺杀简直就是杀鸡儆猴,简直比在边关陈兵十万还要更有威慑力!”
“时立爱这老贼痞,我真想弄死他!”楚天涯动了一些真怒了,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主公!”白诩一拱手,“不如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时立爱这只老狐狸给绑了,抓起来再说!”
“嗯,绑架金国使者?”楚天涯先是一怔,随即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
“主公觉得可行吗?”白诩虽然已是激愤,但仍旧保持着冷静。
楚天涯双眉紧锁的陷入了深思,良久后说道:“我细细的想了一想,绑架时立爱令他不能回金国,虽然有点用,但意义不是太大。他毕竟只是一个谋臣,不是掌握实权的核心人物。虽然他危险,但如果不让他回到完颜宗翰那边,我反而觉得心里有点没底了。”
“为什么?”白诩惊异的问道。
“因为我好不容易才了解了时立爱,而完颜宗翰又对他言听计从。如果我把时立爱抓了不放他回去,那么接下来完颜宗翰要做什么,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楚天涯说道,“时立爱是很狡诈也从我们这里打探到了许多的消息,但是,我还真是需要他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完颜宗翰的身边,然后对完颜宗翰献计献策主导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白诩错谔的瞪大了眼睛,“主公,你这是!……”
楚天涯摆了一下手,那名侍卫很知趣的退了出去。
楚天涯叫白诩凑到耳边,对他耳语了一阵。
白诩张大了嘴,脸都有点吓白了。
“主公,你居然想要!……”
“噤声!”楚天涯脸sè一沉,“这件事情,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口!”
“是,属下记住了!”白诩郑重的抱拳应诺,然后道,“那我们,就这样放任时立爱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楚天涯脸sè沉寂的缓缓点头,“不放长线,如何钓得到大鱼?看着吧,我不仅要时立爱乖乖的对我俯首称臣,我还要让完颜宗翰输个彻底!——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时立爱太聪明了,他要是不够聪明,我反倒不好使用这条计策!”
“主公,这太冒险了!”白诩在直吸凉气。
楚天涯眉宇一沉,“以现在的危急现状、我们双方的实力对比,如果不冒险、不出奇兵,我们有胜算么?”
白诩摇头。
楚天涯深呼吸,“去年这时候,我楚某人单枪匹马尚且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我麾下聚有十万猛士,还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第204章 御人之术
数rì之后,天气晴好。河东的秋冬,难得有这样的艳阳天,天空一片湛蓝,河流如玉带环绕太原古城。
经过数rì的谈判之后,金国使臣准备返程。
谈判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这个结果,其实双方早就有心中有数,只是例行公事的磨叽了这么多天罢了。
张孝纯终究还是请来了东京的准信,给时立爱回话。大宋朝廷的意思很简单——“且容再议”。
既不拒绝,也不允诺。标准的外交辞令,也是典型的大宋式外交——能拖就拖,能忽悠就忽悠。
时立爱也没扔下什么狠话,淡然一笑不予辩驳,带着他的使团离开了。
至于使团走失的那个女人,他也没有再作追问。委托代为寻人的那位“宋将军”,也没有再在他面前出现。
按惯例,张孝纯派了五百铁甲,会护送使团一行到达边境。
出了太原城后,时立爱就有些惴惴不安。因为越到后面,周围越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异常。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再出现。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潜藏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在时立爱的心中,楚天涯越来越神秘。原本他还以为,他对楚天涯有了大致的了解。现在他却感觉,仍是对他一无所知。不仅如此,在亲眼见过楚天涯之后,他感觉还不如不见。因为楚天涯让他捉摸不透,让他的心里有了更多的犹豫。
对于一名出谋划策的决策者来说,没有什么比犹豫更加致命的了。
回乡的路上,时立爱一直都很沉默,楚天涯的形象在他的脑海里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他都有点嘲讽自己了,数十年来都还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样rì思夜想的,如今,却有一个男人整天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使团的车马走到了小苍山附近,当初楚天涯伏兵截住姚古等人、救回焦文通的地方。
蓦然前方金鼓大躁,山道两旁闪出无数骑兵蜂拥而出。旗号招展马匹嘶鸣,铮亮的刀枪在艳阳的照shè之下白晃晃的耀眼。
女真人和随行护送的大宋官兵都吃了一惊,急忙拔马出鞘摆出了防守架式。
迎面奔来的骑兵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在宽阔的官道旁摆开了队列阵势。当中一员身躯巨大的猛汉骑着一匹同样威武的大黑马,宛如魔神下凡般横亘在路上,声如奔雷的喝道:“我乃七星寨破军大将、汤盎是也!奉我家主公之命,特来迎请金国使臣在此歇马!主公要为使者饯行!”
汤盎的嗓门,向来是吼死人不偿命。加上两旁有劝锐的兵马气势为辅,当场就唬得女真使者人众与大宋的官兵们倒吸凉气!
此时时立爱还坐在车上,禁不住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失声赞道:“真是一员虎将!”
马车边的使团成员之一,急忙向宋兵的头领求助,说这是有山贼要来劫掠使团了,你们要给我们提供保护!
宋兵头领连翻白眼没好气的道:“放你娘的鸟屁,这是咱们上将军的上马!你没听清楚吗,上将军是要给使者饯行!”
使者碰了一鼻子灰,好不恼火,又不敢发作。
那一边汤盎可是等得不耐烦了,将马缰一勒怒声吼道:“我家主公已经等候多时,使者为何还不下车?莫非是在等着本将把你拎下车来!!”
这嗓子一吼,不关是女真人和大宋的官兵感觉一阵腿软,就连拉车的马匹都倒起蹄子来。
时立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车来。
“我就是金国使者时立爱。你家主公身在何处,领我前去便是!”
“好,请!”汤盎也不废话,叫人牵来一匹马,让时立爱骑了上去。
虎贲骑迅速围拢将时立爱挡在了核心,汤盎调转马头将手一挥“手”,一群骑兵宛如烟尘般飘逸而去。
“这、这——谋主就这样被劫走了?”金国的使团成员们都慌了,大声叫唤起来。
大宋的官兵则是个个都在兴灾乐祸,好不惬意。
“你们勾结起来劫持我们大金国的使者!你们会后悔的!”
“嚷什么!”大宋的官兵们不耐烦的骂咧,“你们不是号称能征惯战、个个都是马背上的好手么?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把使者抢回来呀!咱们可没本事,咱们还贪生怕死!那是上将军的近卫军大将、虎贲骑统领汤盎。知道上次黄龙谷一役你们有个大将叫屋里海的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被他生生撕成两瓣的!”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所有女真人当场嗔目结舌,没了半点脾气。
屋里海曾是完颜宗翰手下鼎鼎大、勇冠三军的猛将。却被汤盎生生的撕裂……这对于一向敬畏勇士的女真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刺激。
小苍山的半山腰上,结起了一个行军大帐,帐前拉起了一个四面空的素白敞蓬。楚天涯与白诩、焦文通坐在白蓬里喝茶闲谈,神情颇为轻松。四周散落着一些马匹在zì yóu的啃食山地上残存的草根,马鞍上挂着弓箭与猎物,还有几头猛犬趴在帐蓬旁边,吐出猩红的舌头在喘气。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群人是出来打猎的。
但在方圆百步附近,有不少于一千名铁甲护卫在严密布控,将这里护卫得如同铁桶一般。四周更有旌旗飘扬,显出一副雄壮的军武景象。
“二哥,看来你身上的伤已经并无大碍了,风采更胜往昔啊!”楚天涯轻松的笑道,“仍是那样百步穿杨例无虚发,令人叹为观止!”
“哈哈,主公过奖了。”焦文通爽朗的抚髯长笑,“能有机会陪主公一同出游shè猎,焦某感激涕零。只是不知稍后见了那女真使者,该要如何招呼?主公让某shè他左眼,焦某绝不shè他右眼!”
“不必,不必。”楚天涯摆手,呵呵的笑道,“我是真心前来给他饯行的。时立爱是个妙人,他现在还不能死。”
“主公有令,属下遵命。”焦文通抱拳道。
白诩坐在一旁摇着扇子,也是一脸轻松的笑意,这时插言道:“主公,二哥,看来今rì收获颇丰,猎物当中还不乏熊掌这样的瑰珍。不如我们就现就将它们烤了,拿来给时立爱饯行如何?”
“好啊!”楚天涯笑道,“时立爱出身北方游牧国度,定然喜欢这样的味道!”
白诩马上招呼手下,去准备烤烧猎物了。
焦文通喝了一大口茶,抹去落在长须上的水珠,慨然叹了一声,“可惜跟随我一同出使西夏的兄弟,惨死异乡,某却不能为之报仇!”
“二哥,小不忍则乱大谋。仇,是肯定要报的,但不是现在。”楚天涯面带微笑的道,“不管是谁,都没资格戗害我们大宋的子民,更何况是河东义军的人。这笔帐,我先给时立爱记着,会叫他还的。”
“是。焦某听主公的。”焦文通抱拳而拜,面露一丝愧sè,“焦某惭愧,此次出使西夏没能完全主公交托的任务。既没有找回萧郡主,也没有和西夏达成盟约。现在,黄河沿岸的商肆榷场也一时无法开建了,甚至连走私帮的盐枭也不敢轻易前往西夏,导致河东缺盐。这些全都是属下的错,请主公责罚。”
“不怪你。有金人从中作梗,这些事情我们不可能顺利开展。”楚天涯面带微笑的道,“此前是我们太过心急一厢情愿了,从而忽略了金国可能会采取的对策。再等等吧,宋金之间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了。等打完了这一仗,我们回头再与西夏国商讨建交通商一事。河东义军,必须要在经济上dú lì自主,这是必然的!”
“是,主公。”焦文通服气的再拜,心中不由得叹息:他的勇气与决心,的确是远胜常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二哥不必生分。今rì请你来shè猎,就是想看看你的伤势恢复如何了。”楚天涯笑道,“看来你身体不错,我也就放心了。眼看大战在即,哪能少了二哥统领三军呢?”
焦文通一听,jīng神倍长嚯然而起,抱拳正拜道:“焦文通愿听主公驱策,万死不辞!”
“哈哈,二哥请坐!”楚天涯大笑,“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三千啸骑,是我河东义军的一把尖刀;焦二哥,是河东的一面旗帜。不管将来面临多么紧张与困难的险境,只要有焦二哥与啸骑在,我就永远都有信心!”
焦文通没有坐下,而是表情更加严肃的深呼吸,再次重重抱拳,“刀山火海,只要主公一令即下,焦文通与麾下三千啸骑,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呵呵,二哥不必如此言重,请坐。”楚天涯依旧面带微笑言语轻松。
不远处正在吩咐属下办事的白诩看到了,脸上泛起一丝满是狐意的微笑,暗道:“主公的驭人之术越发jīng湛了。焦文通明明是办砸了事情回来,主公非但不责罚反而对他许以厚望。这倒是让小生想起了前唐的明君太宗皇帝,他也是如此驾驭卫公李药师的——使过不如使过。焦文通有罪在身没有受罚还被委以重任,将来若是上了战场,他必定拼尽全力毫无保留……高明哪!”
随行带的厨子们已经手脚麻利的升起了篝火,开始烤食猎物了。秋风徐扬,山腰上飘起了烤肉的香味。
这是一个轻松惬意的午后。焦文通的内心,却从未有过的动荡与不平静。
第205章 心理战术
楚天涯等人在白帐下喝了一些茶水,谈笑正欢之时,山脚下洒起一片烟尘,哨探回报说,汤头领回来了。
“哦,来了。”楚天涯便笑了起来,“不知道汤盎收敛了脾气没有。若是把时立爱虐待了一番或是吓傻了,可就不好了。”
“那老贼害死我许多兄弟,我真想将他一箭钉死在这小苍山上!”焦文通的脸上还是有些怒气,但马上又道,“但主公有令,属下必然听从。就留他多活几rì,哼!”
白诩却道:“依小生看,他现在也巴不得想要见到主公。因此,他非但不会被吓傻,反而还会欣然前来。”
“是吗?”楚天涯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焦文通看着这两人,只觉得他们神sè诡异,猜不透他们打的什么哑谜。
少时过后,汤盎带着人马,把时立爱“押”到了楚天涯所在的营地。
“主公,属下把人带来了!”一到了楚天涯等人的面前,汤盎就全没的奔放的威风,而是像个涎皮赖脸的流氓凑上前来,流着口水嘿嘿直笑,“说好的猪肘子呢?”
“在那边,自己吃去!”白诩没好气的道,“没你事了,退下!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嘿嘿,那俺去了!”汤盎抹着口水,一边给楚天涯和焦文通等人点头哈腰,一边喜滋滋的朝篝火走去。
时立爱下马后整了整衣冠,神情悠闲的信步朝楚天涯等人走来,远远的就在拱手微笑,“诸公,好兴致啊!这烤肉的香味,时某远远就闻到了。”
“时先生,咱们又见面了。”楚天涯拱手回了一礼,笑道,“楚某知道时先生出身北方喜欢烤食的猎物,因此亲自下手打来了一些命人烤食,不知合不合先生的胃口?”
“明公太客气了。”时立爱看着曾经的“宋将军”楚天涯,面带微笑的道,“得蒙明公如此厚爱,时某不知如何报答。”
“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这位就是河东鼎鼎大名的太行神箭焦文通。”楚天涯抬手指了一下身边的焦文通,说道,“楚某武艺稀松平常,鸟雀都shè不下几只。但凡一些猎物,都是他打来的。”
“原来阁下就是威震河东的太行神箭焦二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时立爱轻松自如的微笑,对焦文通拱手而拜。
“不敢当。”焦文通的脸绷得紧紧的,鼻子里还轻哼了一声,“焦某还要感谢时先生放我一马,让焦某从西夏国的馆驿死里逃生。这番恩情,怎么说也得报答一番才是。区区猎物,何足挂齿。”
“哦,焦二哥太客气了。”面对焦文通能够杀死人的眼神与冷枪暗箭似的话语,时立爱非但没有半点紧张反而笑意盈盈,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客气寒暄一样。
白诩在一旁摇着扇子,也是一脸的轻松笑意,“主公,还是请时先生坐下叙话吧!”
“哦,你看我这一高兴,倒忘了礼数。时先生,请!”楚天涯哈哈的笑,将时立爱请到了白帐里入座,又命小卒取来茶水点心伺候,真像是招待久别重逢的挚友。
时立爱也不拘禁,时时轻松自如面带微笑,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就跟真的到了老朋友家里一样。
“先生此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楚天涯笑吟吟的说道,“楚某一定会十分想念先生的。”
“时某也是如此。”时立爱也是面带微笑,“明公大才,令时某十分的仰慕。若有机会,定要与明公秉竹而谈、通宵达旦,那必是人生一大妙事。”
“会有机会的。”楚天涯微然一笑,“等我击溃了完颜宗翰、活捉了先生,我们就会有大把的机会。”
“呵呵——”时立爱抚髯长笑。
“先生何故发笑?”楚天涯问道。
“明公勇而勇矣,但却是初生牛犊之勇,时某不能不笑。”时立爱说道,“虽然时某知道明公天纵其才壮志凌云,河东义军兵强马壮盛况空前。但比起大金国、比起狼主来,还是差距不小。明公要击溃狼主、活捉时某,恐怕不大现实。”
“不见得吧!我等你们从东线南下突袭中原的时候,斜出太行直插河北,在黄河沿岸切断你们的主力大军的归路,然后派一旅偏师奇兵直捣燕京深入辽东。别说是完颜宗翰了,就是你们的大金国皇帝也是我囊中之物!”楚天涯如同闲话家常般的笑道,“——好吧,就算大队的军马冲不过你们的军事封锁线,那么,小股的刺客怎么样?最近我结识了一位新朋友,是个女的,好像叫什么完颜黛柯,号称是曾经的金国贵族,还是完颜宗翰麾下狼牙卫队的大首领。她特意前来投奔我,要当我的贴身护卫,还说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包括去切了金国皇帝的脑袋。我觉得她是唬我的,故意抬高身价了想骗我的钱——时先生,你们狼主麾下,究竟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呢?”
时立爱拿着水杯子的手,蓦然的抖了一下。
就连白诩与焦文通的脸sè,也都变了一变。
没人想到,楚天涯会把这么重大的军国之事,当作笑谈一般在敌人的面前说出来。
“怎么,先生怕了?”楚天涯呵呵直笑,“难道贵国真的打算从东线大举进攻,对我大宋东京施以闪电袭击,想要一举灭宋?”
面对这样的话题,时立爱再也无法淡定了。
他呵呵的干笑了两声,“明公玩笑开大了。这种军国大事,岂是时某能够左右的?”
“时先生太谦虚了。”楚天涯笑道,“先生贵为金国西朝廷的枢密使、金国统帅完颜宗翰最器重的谋主,你的意见,就是大金国的用兵之法。所以楚某很好奇,你们究竟会怎样南下呢?当然,如果完颜宗翰敢重走老路,楚某会很开心的在太原等他的。呶,就在这里,小苍山,楚某就要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时立爱的脸皮都在抽搐了,心中苦笑不迭——这人有病吧!这种军机大事,他说得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一旁的焦文通与白诩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白诩摇着扇子笑眯眯的道:“主公,你这样会吓坏时先生的。你瞧,时先生一杯茶都在嘴边举了半天了,也没喝下。”
时立爱一怔,苦笑一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放下杯子拍了拍膝盖,“明公,你真是个妙人。时某,拜服。”
“哦,不会吧?”楚天涯笑道,“时先生这么容易就对我拜服了?据我所知,时先生一向是颇为自负傲气凌云的。”
“不服不行。”时立爱摇头苦笑,“明公,时某已经无话可说了。如果明公没有别的吩咐,那时某就请告辞,要去赶路了。”
“那怎么行,说好的给先生饯行,猎物都已经烤在火堆上了。”楚天涯笑道,“不忙急,好歹吃饱了再走。”
“不了,时某这就告辞。”时立爱站起了身来拱手而立。
“那好吧,楚某也就不强人所难了。”楚天涯笑眯眯的起了身回礼,“先生好走。若有机会,定要再向先生讨教。”
“明公请——”
时立爱甚至都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匆匆的拱手拜了一圈,大步朝他的坐骑走去。
楚天涯喝道:“汤盎,放下你的猪肘子,快去护卫先生下山!”
“噢——属下得令!”正在一旁啃得满嘴流油的汤盎,连忙扔了猪肘子跑过去,翻身上马。
如同来时一样,汤盎带着一队骑兵,将时立爱送下了山。
“呵呵!”白诩与焦文通发出了一片大笑。
“主公,他被你吓坏了。”焦文通说道,“他都不愿意在这里多留一刻,就是怕听到主公再说那样的话。”
“他不怕。他一点也不怕。”楚天涯微笑道,“别看他一副文致彬彬飘然洒脱的样子,其实,他的内心比谁都要强大。”
“那他为何落荒而逃?”焦文通不解。
白诩摇着扇子笑呵呵的道:“那是因为,他怕自己的思维被主公严重误导。或者说,他早就有些被误导了,再听到主公这些话,脑子里已经乱得厉害。”
“那就是说,主公刚刚的这些话,真的说中了他的心事?”焦文通有些惊异,“金国,真有可能从东线大举进发,或是直捣太原?”
“除了这两种法子,还有别的可能么?”楚天涯笑道。
“那倒也是。”焦文通也大笑起来,“主公刻意把话挑明了说,时立爱听了一定很紧张。他会觉得,主公已经全盘掌握了金国可能的军事计划,一定会做出防范。”
“就是这个意思。”楚天涯微然一笑,眉头却是轻轻拧起,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现在时立爱的脑子一定很乱。等他回了金国,就会将这样的情绪传染给完颜宗翰,乃至于整个金国朝廷。他们越乱,我们就越有机会。我一点也不担心时立爱知道我们的军事行动,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在明,他们在暗,而且主动权是始终是掌握在他们的手上。刚才我之所以说了一个近乎于荒唐的军事计划,就是直捣燕京深入辽东,去捉他们的金国皇帝。今天我还让他见识了一下我们的骑兵——原因,就是我想告诉时立爱,别以为只有你们敢打闪电奇袭战。我们河东义军,也有这个能力!而且,完颜宗翰有狼牙卫队;我也马上就要有了!他们的皇帝,包括完颜宗翰与时立爱在内的所有高官大将,别想以后有安宁的rì子过。就是睡着了,也得给我睁着一只眼睛——我要的效果,就是让他们处处防范,不得安宁!”
“呵呵!原本小生认为,是应该把时立爱拘禁起来的。现在小生终于明白,主公为何要放时立爱回去了。”白诩摇着扇子笑得好不开心,对焦文通道,“二哥,主公管这叫——心理战术!”
第206章 一点见识
如今的河东,寒冷的北方就像是战争的信号,而时立爱的北返,就像是敲响了战鼓,预示着一场大战的来临。
楚天涯还是决定,先回一趟七星寨。
在与焦文通分别的时候,楚天涯要他回青云堡之后传达军令,说七天之后在青云堡举行重大会议,所有头领都要参加。这段时间,西山的所有部队都要抓紧cāo练,以备征战。而且,只待会议完毕,就会有一项“重大”的军事举措。
具体是什么军事计划,楚天涯没有说,焦文通也没有多问。养兵千rì用在一时,经过一年的磨合,是到了河东义军真刀真枪露一手的时候了。
刚回到七星寨,楚天涯上了天玑峰找耶律言辰。结果当天,耶律言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楚天涯有点惊愕,因为他知道耶律言辰不是那种不知自律的人。他这样一反常态,必然是事出有因。于是他找耶律言辰身边的近侍僮儿询问,方才得知原来是因为——枪管!
耶律言辰费用心血好不容易打磨出一支可以成功发shè的火燧枪枪管,但是没多久他就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枪管最多只可以连续发shè三枚弹药,就会变得像烧焦的竹管一样脆。只需用脚轻轻一踩,就能裂成碎片!
这样的东西,有什么实用价值?难道费尽钱粮穷尽心血,消耗无数的人力物力只能换来一只只能发shè三次的枪管?
楚天涯听了,也只能叹息。
不是耶律言辰无能,而是大宋时代现有的冶炼与铸造技术,使得钢铁的耐温耐压能力,远远达不到支持火燧枪的火药急速膨胀与燃烧的程度。这个差距,是几百年、上千年的科技跨度,岂是耶律言辰一个人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能够克服的?
楚天涯自己顶多也就是个看过猪走路的半调子,别说是在大宋,就是在21世纪,他也没那把握能亲手造出一把枪来。
看来,今冬的战场上,是看不到火燧枪的身影了。
但是楚天涯有信心也有耐心,迟早一天会成功的。他现在反而是担心耶律言辰没了这份耐心和信心。这个热衷于火药的勤谨老人,都在借酒浇愁了。
白诩向来最懂楚天涯的心思,于是自高奋勇的说留下来伺候醉酒的耶律言辰。等他醒了,再好好的劝慰鼓励于他。
离开天玑峰的时候,楚天涯多少有一点失落。原本他还希望能在今天亲手试shè一下大宋的第一把火枪的,结果未能如愿。
“罢了,好事多磨!要是这么容易就让我把大宋的军事科技提早了几百年,那岂非是对人类历史上那些伟大发明家的不敬?”楚天涯,也就只能用这种想法来安慰自己了。
次rì,楚天涯就去了虎贲骑营地,亲自参观他们的训练。阿奴把珠儿送到天枢峰以后,就回了这里主持cāo练,半刻也没有停歇过。现在汤盎也回来了,两个魔鬼统领又开始狠狠的折磨这些骑兵将士。他们两个就像是抡着大锤和小锤的两名铁匠,把上万人的虎贲骑队伍一锤锤的敲打,打到现在剩下五千人,终于不再有太多的人员jīng简。
也就是说,当初的那一群以灭亡辽国流民骑手为主力的虎贲骑,已经由一块顽铁打成了“铁筋”,有了几分jīng锐的成sè。但是,他们还需要实战的检验与磨炼,才能成为真正的钢铁骑兵。
负责给虎贲骑提供“理论指导”的王荀,曾经是大宋为数不多的能战部队里的一名骑兵先锋官。他对楚天涯说,虽然虎贲骑的组建rì子不长,但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曾是辽**队里的骑兵,是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兵,因此单兵作战能力的基础很好,是一般的大宋骑兵所不能比拟的。经过这段时间的cāo练,军士之间有了默契有了感情,这支骑兵已经有几分“jīng锐部队”的jīng气神。只要以后在战场上打上几回硬仗,他们就能脱颖而出,变成真正的战场尖刀。
冷兵器时代,骑兵因为它的机动xìng与强大冲击力,经常改变一场战争的结果。金国的军队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们拥有目前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骑兵部队。铁屠浮,拐子马,就像是当今战场上的坦克与装甲车,令大宋与其他蛮邦部落的血肉之躯的步兵军士难以抗衡。就算是曾经一样以骑兵为主战的辽国,也抗衡不了金国的骑兵。
楚天涯并没有幻想打造出一支,真正可以战胜铁浮屠与拐子马的骑兵部队。这就好比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现实。但是有了骑兵不一定有优势,没有骑兵一定处于最大的劣势。
楚天涯这么做,也是想尽可能的把木桶上最短的那一块木板,给修补得长一点。以便这个木桶,能够多装一点水。
战争随时可能爆发,金国人不会给楚天涯和大宋太多的时间来准备了。
看到校场上挥汗如雨在刻苦cāo练的将士们,楚天涯心中的一个打算越发坚定——马上举行一次大型的军事演习!
这也就是他将要在几天后的头领会议上宣布的大事。
河东义军,短短半年的时间扩张到十万人以上,分别在青云堡、和尚洞以及七星寨三个驻点在屯扎。各个部队之间相当的陌生。如果金国人打来,肯定是要集中起来统一御敌的。到时候别说是这些部队的头领与军士们感觉一片陌生,就连居中指挥的楚天涯本人,也会茫然无绪。
指挥十万人的军团作战,肯定和当初镇守太原时带几个军巡四处救火的感觉不同了。楚天涯需要通过这一次的军演来练习自己作为一个最高指挥官的角sè,下面的头领和士兵也需要这样的大型军演,来找到自己的角sè定位,来预热一下大型战役的感觉。不然等到战争一触及发,十万人仓促应战肯定是一盘散沙。现在可没有高端的通讯工具,一群陌生的人凑到一起上了战场,甚至有可能自己人打自己人。
年轻的大头领楚天涯,和他麾下同样年轻的十万河东义军,急切需要一场大型的军事演习来热身,哪怕是临阵磨枪,也好过仓促上阵。
七星寨里聚集了河东义军几乎所有的骑兵,共计两万余,除了五千虎贲,其他的骑兵都隶属于王荀麾下。青云堡与和尚洞那边除了焦文通的三千啸骑与耶律兄弟率领的数百名隶属于萧玲珑的契丹骑兵,其他全是清一sè的“青云斩”步兵。
这么一看来,河东义军仍是以步兵为主战兵种。针对太行与西山乃至整个河东的特殊地貌,青云斩步兵重点cāo练的就是山地丛林战与城池攻守战。
这两项,也恰是金国骑兵的弱项。
所以光从军事上讲,如果完颜宗翰当真再次南下攻打太原,楚天涯还真就不慌。他有把握凭借地理优势、依靠城池,最大程度的发挥青云斩步兵的长处,打击金兵不擅长山地战与攻打城池的弱点。到了必要的时候,相比于金国骑兵,战斗力并不出众的啸骑与虎贲骑,还能像把飞刀一样给予金国人致命的袭击。
如果仅只需要守住太原,楚天涯根本没什么好cāo心的。如今之太原,军事力量比去年之太原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但问题就在于,如果守住了太原东京却丢了,大宋灭亡了,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于是,楚天涯想通过这一次的大型军事演习,真正找到解决这个大麻烦的方法。
夜已经深了,楚天涯仍然没有入睡。对着一盏油灯,他伏在案桌上写写画画,身边有了一大堆的废纸。
他在草创接下来的军事演习的大纲,从头领人员的安排到军队的屯扎地点,再到演习的科目与考评,全都得要从零开始。他唯一可以借荐的,就是《武经总要》里面对军队建制的一些介绍,以及前世在电影电视上看到过的那些军事体裁的电影,那里面有过军事演习的片断。
创新,既是生涩与艰难的,同样也是令人兴奋与刺激的。虽然河东义军搞不来什么海陆空立体作战,但是,把现代的军事理念和大宋的现状相结合,也是别有一番生趣。
楚天涯相信,中华大地上肯定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军事演习”。这会是一个创举。
全情投入使得楚天涯忽略了时间的概念,一转眼,天居然亮了,他却丝毫没有倦意。后来他索xìng把白诩叫了来,趁着热,把自己这一夜的劳动成果与他做了交流。
白诩果然目瞪口呆。
秋冬练兵,这个白诩一点也不陌生;分组对抗模拟实战的“军事演习”,他是听着都晦涩,就别说理解了。
但他毕竟是聪明人,楚天涯对他解释说明了一通之后,白诩马上就明白了,而且拍手称快。他说,这样的“军事演习”对目前的河东义军来说,太有意义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各大头领麾下的军士彼此熟悉,也让主公对各个部队的能力与特长有个了解。将来上了战场,才能指挥自如。十万将士,对于大型战役与战场上任务的执行,也就不陌生了。
带着兴奋与紧迫感,楚天涯勉强自己睡了两个时辰,马上又爬起来,和白诩一同制订军事演习的各项细则。
白诩则告诉楚天涯说,经过他的一番诱导与苦劝,耶律言辰摆脱了失败的yīn影又振作起来了,继续他的“发明创造”。
近卫也报告了一件此前楚天涯吩咐的小事,说太原摘星楼那个老板娘的两个亲妹妹,紫辰与青妍的确是来了七星寨讲武堂,后来被何老爷子带到天枢峰上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们两个。
听到这个消息楚天涯心里不由得寒了一寒,心说,万一这对娇弱的姐妹花被老爷子整死在天枢峰上,那可真就是辣手催花了。摘星楼的石可全夫妻一片热忱,到时候怎么跟他们说呢?
希望没事才好。
话说回来,何伯已经在天枢峰上神神秘秘的鼓捣了好一阵子了,也不知道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大小的事情的确蛮多,但楚天涯现在不想分心,只想一心策划好接下来的大型军事演习。
接下来的几天里,楚天涯几乎是不眠不休的折腾这项计划。活了两辈子,除了当年准备高考,他还真没有像现在这样跟书本笔墨如此朝夕相处的亲近过。白诩这个狗头军师也没敢闲着,他把军机堂的文书们全都叫来了,帮助主公一同策划这个军演计划。
花了整整五天的时间,军事演习的预案终于出炉。楚天涯知道它还不完善,仅仅是一群人闭门造车的产物。等到了青云堡,还要和其他头领一同参议修改。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牵一个头,扯出第一根线。余下的就要集思广益、依靠大家的智慧与力量了。
众人拾柴,火焰才高。楚天涯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不是百度谷歌那种无所不知的全才,也没在哪个领域有着出sè的造诣。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比这个时代的人多那么一点见识。他现在想要做的,就是把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见识”,通过很多人的努力,转化为巨大的能量。
当初在树下被一只苹果砸中了脑袋的牛顿,可能都没有想过人类真的有一天能够乘坐宇宙飞船登上月球。他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被那只苹果砸了一下之后,有了“一丁点”超乎那个时代其他大多数人的“见识”。正是这么一点“见识”,通过更多人许多年的努力,使牛顿更加伟大。
楚天涯现在想做的,就是当年牛顿做过的那种事情。他不幻想能够亲自造出宇宙飞船征服太阳系,但希望通过自己的一点点努力,能够改变身边的人,改变更多的人,从而改变整个国家、整个时代!
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现在楚天涯最好做好的就是两件事情,一是火燧枪,二是眼前的这场重大军事演习。
草案完成后,楚天涯狠狠的睡了一觉,补足了睡眠养足了jīng神,便准备去青云堡参加明天就将举行的头领会议。
正在房间里收拾行理准备动身的时候,何伯出现了在门口。
“嘿嘿!少爷,老头子回来了。”何的标志xìng的笑声,让楚天涯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兴奋。看老爷子这神态,好像是有什么意外的惊喜。
“天枢峰上的事情,折腾完了?”楚天涯笑道。
“折腾?那怎么叫折腾呢!”何伯好像还有点不乐意了,悻悻的道,“你不知道老头子是吃了多大的苦、cāo了多大的心,才给你选出这十一个人来。呶,包括老头子自己,一共十二个!”
“什么十一个、十二个?”楚天涯有点纳闷。
“嘿嘿,你到院子里来看一下,不就知道了?”何伯还卖起了关子。
“哦?”楚天涯满副好奇的发笑,走到了屋外。
院子里,整齐划拉的站着十个人,四女六男,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都披着一领青sè的大斗篷。
“老爷子,这就是你给我挑选与训练出来的贴身近卫?”楚天涯打量这些人,很是好奇,也很是怀疑。
“怎么,少爷有何不满?”何伯不急不忙的走到了那些人旁边。楚天涯这才发现,原来何伯自己也穿着一身青sè的衣袍。
楚天涯就笑出了声来,“老爷子,连你都亲自上阵了?”
“没错。老头子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件事情做,那就是从此以后担任‘青卫’的大首领。”何伯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了,表情少有的严肃与认真,他说道,“朝廷不是曾经封授少爷为‘青云帅’吗?那少爷的贴身卫队就不叫什么狼牙狗爪的了,就叫青卫。从今天起,我们十二个人会形影不离的跟着你。除了保护你的安全,还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我们唯一的宗旨,就是忠于主公!”
“十二个?这里明明只有十一个!”楚天涯有点好奇。
“嘿嘿!”何伯又笑得有点猥琐了,他一走一瘸的走到楚天涯身边,说道,“主公稍安勿躁,先听老头子给你引荐一下。刚才是十二个人,便让老头子想到了道家传说中的‘十二天将’。于是,十二个人都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一个只有主公才配叫的名字。”
“什么啊?”楚天涯越听越迷糊了。
“十二天将,青龙、朱雀、白虎、玄武、贵人、螣蛇、**、勾陈、天空、太常、太yīn、天后。”何伯笑眯眯的道。
楚天涯也笑了。大宋就流行这种玩艺儿,尤其是何伯这样老一辈的人,凡事不跟道教扯上一点关系,他就会觉得不爽似的。
何伯指了指站在最左边的那个让楚天涯感觉最是复杂的女子,“她,朱雀。主公早就认识了。”
戴着面具的完颜黛柯上前了一步,不说话也没动作,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楚天涯。
她的眼神比之前大有不同。除了爱意,还有一份忠诚,甚至可以说是虔诚。
楚天涯对着她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惊讶不休:老爷子在天枢峰上究竟对他们做了一些什么?连完颜黛柯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分明就是,一条训练有素的jǐng犬在看待主人时的眼神!
“十二青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与拿手绝活。朱雀,主公极是熟悉,老头子就不多说了。”何伯指了站在完颜黛柯身边的一个貌不惊人的矮小男子,“他就是白虎,主公也很熟悉了。”
“小飞?白虎?”楚天涯不由得笑了起来。实在难以把白虎这么牛|逼的一个称号,与小飞的外形联想起来。
小飞上前一步,抱了一下拳没有吭声。
楚天涯的表情却愕然的变了一变。因为今rì之小飞,的确与以往大不相同了。究竟有什么不同呢?……他变得安静,沉稳了,眼神很平和,但其中淡然流露出来的刚毅,无疑是在展开他内心强大的自信。
“主公,小飞曾是你最信任的贴身小厮。现在他一样值得你信任。不仅如此,他的身手也得刮目相看了。”何伯嘿嘿的笑道,“别的不敢说,这天底下轻功比他好的,一定绝无仅有了。而且,他练就了一门世上最特殊的功夫,主公想知道吗?”
“好,演示一下!”楚天涯正好奇呢。
何伯也不坑声,朝前走了几步,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突然朝楚天涯打去。
老头子出手,何其之快!
但比他更快的,是小飞的身形!
他就如同一道疾光幻影挡在了楚天涯的面前,将何伯shè出的那枚石头生生的接在了手中!
楚天涯吓了一跳!
太快了!
“主公你都看到了,小飞的轻功除了他逃命、办事,最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随时给主公接挡明枪暗箭。”何伯说道,“接得住的,他会接;接不住的,他就用肉身挡!”
楚天涯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侧目看向小飞,眼神里有了一丝惊奇与怜悯。
小飞的表情依旧是平静中带一丝刚毅,冲着楚天涯微微的笑了一笑。
“玄武,到你了。”何伯的声音打断了楚天涯的寻思。
裘伤,走了出来。
何伯走到了裘伤身边,对楚天涯道:“主公,十二护卫当中,以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为核心。一天十二个时辰,我们四个当中至少会有两个离少爷不到十步距离。裘伤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刺客最容易隐蔽与下手的地方;当然,他也是十二青卫当中——或许还是整个天下,最强的刺客!”
第207章 护床使者
老爷子虽然一向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有些事情,他从不开玩笑。
他说裘伤是最强刺客,那他就一定是。
楚天涯看着裘伤,十二青卫里的玄武。相比于初到七星寨时的一脸冷酷与锋芒毕露,现在的裘伤看上去气质已经收敛多了,甚至可以说有些木讷。
大巧不工,重剑不锋,说的大概就是裘伤这种人。一个男人,从年少轻狂的跋扈到成熟稳重的内敛,其间的所需要经历的磨砺与沉淀,是外人不足以想像的。
没错,裘伤也变了。和朱雀、小飞一样,变化很大。
楚天涯对着他点了点头,玄武就退后一步站定了。但他的眼神一刻也没有停止的在四处转动,留意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这种行为,典型就是一个职业保镖该有的习惯。
剩下的一些人,三男三女,楚天涯只认识其中的一个了,就是珠儿。
楚天涯便走到了她的面前,咧嘴笑了一笑,“老爷子,她呢?”
“贵人。”何伯说道,“女的嘛,适合这名字,于是她就叫贵人。主公觉得顺口吗?”
楚天涯便笑道:“老爷子你就爱折腾这一套——不过,这个名号的确是蛮好听的。贵人,她的特长就是御兽和用毒么?”
“会医者未必会毒,会毒者必然会医。”何伯说道,“贵人就是十二青卫里面的医者,普天之下,恐怕就没有她解不了的毒了。当然,主公有个三病两痛,也不需要在外面请郎中了。此外,她还可以给主公驯化虎狮猛犬来看护宅院。有时候,畜牲的耳朵和鼻子,的确是比人的好使。”
听着楚天涯与何伯一问一答的聊天,珠儿就静静的看着楚天涯。她的眼神与表情与之前的其他人都不同,是毫不掩饰的热切与眷恋,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人,在期待对方一个激烈的拥抱。
但是她站着没动,也没有说一句话。
楚天涯当然能够看懂她的表情,微然一笑,“回来就好。”
贵人的眼泪差点就下来了。碍着在场人多,她也退后一步站好了,不动如松。
剩下还有五个人,其中有两名女子,长得是一模一样。
楚天涯看到她们当场就想起来了,“你们是叫紫辰与青妍吗,一对双胞胎姐妹?”
“咦,主公你认识她们?”何伯诧异道。那对女子也面露微讶。
“不认识。但我认识她们的姐姐与姐夫。前些rì子我去太原摘星楼,无意中认识的。”楚天涯说道,“他们还托我打听你们的消息。”
那对姐妹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你们怎么不说话?”楚天涯有些奇怪。
何伯笑道:“主公,你不叫他们说话,他们是不会吭声的。他们是你的贴身近卫,不能随便出声打扰到主公。也就是说,在主公没有危险与吩咐的时候,他们就像是不存在一样——当然,青龙例外。老头子都唠叨了几十年了,这张破嘴闲不下来。”
楚天涯哈哈的笑,便道:“你们两个,要不要下山去探望亲眷?”
“回主公,不用。”那对姐妹一同抱拳,动作声音表情全都一样,答道,“能给家中报个平安即可!”
“好,我吩咐人跑一趟。”楚天涯点了点头,打量这对姐妹,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照镜子的里外两个影相,真是难于分辨。看这长相身形,虽不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至少也是明眸晧齿青chūn靓丽,还有一番江南女子的温婉气息。实在难以把她们和“保镖”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应该说,十二青卫就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真正的“保镖”。他们全都貌不惊人,没有半点的飞扬跋扈,一个比一个安静,一个比一个内敛。除了戴着面具的朱雀,其他人扔进人群里,都很难一眼认出来。
“主公,这对姐妹花就是太常与太yīn。”何伯说道,“她们两个永远不会离开对方。她们的师父应该是早年江南一带鼎鼎大名的‘子母剑客’。此人是个奇材,他独创的子母剑术,是左右各持长短不一的两把剑同时攻守。老头子早年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还切磋过几手,虽然没有生死相搏的分个胜负高低,但那套子母剑的确是厉害。也许是看到这对双胞胎姐妹天生异秉,于是他就收了这对女娃儿做唯一的入室弟子,将那套剑术传授给她们。现在,太常与太yīn分别用上长短剑对敌,因为她们有双拳双腿而且心意相通有如一人,因此比当时的子母剑客还要厉害。现在啊,老头子在她们的联手面前都难讨到很大的便宜。”
“这么厉害?”能让何伯都这样说,楚天涯不由得有些错谔,然后他看向玄武,“你若与太常太yīn全力一战,有几成胜算?”
“全死。”玄武回答的言简意赅,就如同刺客的出手直接就给出结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楚天涯点了点头,心中还是多少有点震撼的。武林高手的心境,他毕竟不是太懂。但有一件事情他能肯定——眼前的这一群武林高手,将会真正的忠于自己!
“剩下的几位,主公比较陌生。但用不了多久,主公也就熟悉了。”何伯一一介绍过来,说道——
“螣蛇,关中洛阳人,洪拳高手。别看他瘦小,他的一对拳可以开碑裂山,一双腿横扫千军。他不用任何武器,但是任何用武器的人,都不敢小视于他。”何伯指着一个年约四十貌不惊人的瘦小汉子说道。
那汉子上前一步,眼神炯炯的对楚天涯抱了一拳。
“**,契丹人,曾经是辽**队里有名的万人敌,后来担任过辽国天祚帝的带刀侍卫。他的马上功夫绝对天下一流,对军队、皇宫、官场上的一切东西都相当熟悉。此外,他通晓契丹、女真、西夏的语言与文字,甚至包括大宋各地的方言。”
听了这些,楚天涯心中惊叹不已——这不是一个护卫,简直就是一台百科全书啊!
那名契丹汉子上了前来,对楚天涯弯腰抚胸的拜了一拜。看他年岁也就三十五六,身型挺拔五官俊朗,气质也是颇为沉寂与大气,不愧是辽国皇帝也用过的贴身近卫,有着超人一等的俊逸风采。
“以后你就和小飞一样,在我书案左右用墨。”楚天涯说道。
“是,主公。”**应了一声,很标准的大宋官话。至少到目前为止,楚天涯是一点也看不出**是个胡人。
“勾陈,熟知一切江湖上的旁门左道,尤其jīng于机关阵法,识天文懂地理,jīng于占卜与相面。”何伯指着一个三十岁上下、形如教书先生的斯文男子说道,“主公别看他文致彬彬,他动手杀起人来,可不比玄武含糊多少。实际上,他也曾经是狼牙卫队的一员,比玄武他们稍晚一点混入七星寨里。赶巧了,也就投效了我们。还有,他是玄武的生死兄弟。”
教书先生似的勾陈上前一步,似文生一般对着楚天涯拱了拱手,面上还泛着轻松的微笑。
那种微笑,让人如沐chūn风,不会感觉到丝毫的威胁。但楚天涯完全相信何伯说的话,他要是动手杀起人来,一定比切菜杀鸡还要麻利。
“最后一个,天空。”何伯指向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主公也可以叫他笑面虎,他擅长的是暗箭伤人。也就是在别人被他的傻笑迷惑的时候,被他冷不丁的用暗器yīn招算计。还有,他的刀法应该和薛玉有得一拼。”
那胖子笑呵呵的上前一步,抱着一柄宝刀冲着楚天涯抱拳。
楚天涯上下打量他,这胖子至少有一米九左右的身高,一身的肥肉就像波浪一样的能颤起来。笑起来满脸的人畜无害,简直就像是个吉祥物。这么笨重又呆傻的一个家伙,居然能够入了何伯的法眼,楚天涯越看越觉得有趣。
一回神,楚天涯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还不是最后一个吧?十二天将,不是还有一个‘天后’么?这里包括老爷子,也分明只有十一个人。”
“嘿嘿,天后嘛!……十二近卫中排名最末的一个,不提也罢!”何伯还装模作样的摆起了手,一副不屑的神情。
楚天涯的心已经提了起来,“如果我非要提一提她呢?”
“她嘛……的确是没有特别过人之处。也就是实在无人可挑了,选了她凑个数儿。”何伯摸着下巴上杂乱的胡须,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说道,“让老头子仔细想想啊,她会做什么呢……嗯,嗯,能生孩子!”
楚天涯嘴一咧,哭笑不得,“女的?”
“天后嘛,当然是女人。”何伯嘿嘿的笑,“而且,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有多漂亮?”
“主公心目中的漂亮女人该长成啥样,她就长得啥样。”
“如果我要她长成……”楚天涯本想说‘萧郡主那样’,一眼瞅到近前的朱雀便忍住了,转口说道,“老爷子这是给我挑的近卫,还是妻妾?”
“都是。”何伯一点也不隐晦的说道,“如果主公愿意,朱雀、贵人、太常太yīn都可以是主公的妻妾。贴身近卫,本来就是要与主公形影不离的,包括主公睡觉的时候。”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楚天涯就看着那几个女人。她们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看来何伯早就把这一层跟她们说透过了。
楚天涯的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些什么。但何伯今天是摆明了要故意摆一摆谱,楚天涯也就只好耐着xìng子,说道:“既然天后只会生孩子,那她和别的女人就没区别了。就凭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就能做我的近卫……老爷子,你猜我信不信?”
“主公当然不会信了。”何伯嘿嘿的怪笑,“当然了,她还是有点本事的。比喻会耍两手飞刀,会一点轻功,会一点拳脚,还学过一点枪法,可惜她的功夫练得太杂没有一门出sè拔尖的。不过,她xìng格急躁脾气又坏,动不动就要出手伤人或是离爱出走;此外,她对针线女红半点不会,下厨做菜猪都不吃,却偏爱和男人一样跃马横枪征战沙场,血染战甲玫瑰夜叉……哎呀,这么一说起来,她除了漂亮还真是百无一用。要不,咱们把她剔除了另外选一个?”
楚天涯的心,已经在剧烈的跳动了。
深呼吸,他一字一顿的道:“告诉我,天后在哪里?”
“主公如果要找她,就一定能找得到。”
“呼——”
一阵风,楚天涯拔腿就跑。
紧跟着十阵风,除了何伯之外,十名青卫很快跟了上去。
何伯嘿嘿的怪笑,懒洋洋的走到正堂门口的屋檐下坐了下来,如同以往在老楚家宅子里看家护院时一样,自言自语的道:“回来喽,回来喽……回来,就好。”
楚天涯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甚至当初在太原城里与金兵巷战、被人追杀时,都没有跑这么快过。
他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急切的,想要去见一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慢一步,失去整个世界;快一步,整个世界就是自己的!
玉衡宫后山,云海仙境。
楚天涯浑身汗湿气喘如牛的站在了这里。
悬崖边上,云海之间,矗立着一位佳人。
从七星堂跑到这里,至少有几千米,而且大部份是陡峭的山路。楚天涯还不知道,自己的体力居然这么好,好到可以去参加铁人三项赛。
白毛滚边的金花大氅,足踩云靴头顶蝉冠,衣袂飞扬,眉眸含笑。
去年太原城外的那场大雪时,她就是这样子的。
一如初见。
楚天涯就这样看着他,急促的喘气,不记得自己说话了没有,也不记得自己是笑了还是别样的表情。
萧玲珑也这样看着她,脸上泛着柔和到融化天地万物的微笑,两行眼泪静静的滑落。
十名青卫在离楚天涯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下,然后集体散开各自隐蔽藏身。恰如何伯所说,这种时候他们就像是不存在的。但是十步之内,危险也是绝对不存在的。
两人没有说话,各自朝对方走近了几步。
楚天涯的头上脸上,汗如雨下,胸膛仍在剧烈的起伏。
萧玲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双手捧着他的脸颊。
楚天涯看到,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滑落。他伸手,捉住了她的双手。
萧玲珑的脸上仍是那样的微笑,张了张嘴,却说不话。于是深呼吸,轻轻的吸着鼻子。
“你要是还不回家,我就娶十房八房小妾,生十个八个儿子给你看!”楚天涯将她的双手,紧紧握住。
“这就是你最想跟我说的话吗?”萧玲珑被逗笑了,眼泪却涌得更凶了。
“你以为我不敢?”楚天涯把脸一板,死死的捉住她的手,生怕她再溜走。
“你当然敢。”萧玲珑的声音和以前一样平静与淡然,仿佛她的感情从来就知道强烈的奔泄过,“你和朱雀、贵人的那点事情,以为我不知道吗?”
“是,你当然知道。”楚天涯咧着嘴,像条被激怒的野狼一样呲牙咧嘴,故意恶狼狼的道:“我早就该知道,你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七星寨!你一直就躲在人烟稀少的天枢峰上!不光是与你一同离开的阿达与耶律兄弟,还有白诩、何伯居然也帮着你欺骗我!——好嘛,这些人,全部军法从事!”
“几rì不见,你越加威风了。”萧玲珑仍是笑意淡然,她就这样任由楚天涯像扭贼一样的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说道,“主公息怒,属下知错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罚你?”楚天涯将她的双手放到自己的唇间。
萧玲珑感觉到,楚天涯的身体在发抖。
曾经面对万人大战矢石交错,被人围攻身受重伤,他也没有这样发抖过。
“就罚我……做你的十二青卫之一。”萧玲珑任由眼泪就这样滑落,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用她朦胧的泪眼凝视着楚天涯,说道,“从今以后,再也不离开你的十步之外!”
“那怎么行?”楚天涯深深的吻住了她的手背,自己手上的青筋都要爆起了,“至少,还要罚你给我生十个儿子、十个女儿!”
换作是一般的女子,这时候肯定是羞赧的一笑别过脸去,嘴里羞怯的笑骂一声,“讨厌,你当人家是母猪啊,生这么多?”
但萧玲珑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的眼眸笑得眯起,仅仅说了三个字,就让楚天涯的雄xìng荷尔蒙像山洪一样的疯狂爆发,再也无法收拾——
“你行吗?”
……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连蜡烛摇曳出的光影一如昨rì。
可是今夜,楚天涯与萧玲珑分明感觉,他们的重逢就像是相隔了一个世纪,一个轮回。
夜已经很深了。
楚天涯抱着怀中发出轻微鼾声的至爱女子,根本无法入睡。虽然他已经极累极累,累得两条腿都有点发软了。
萧玲珑几绺略湿的秀发抚在他赤|裸健壮的胸前,微凉。她的呼吸,均匀而甜美,如同一只含睡的懒猫。
楚天涯轻轻的吻在了她的额头。
这一刻,他感觉已经得到了一切,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你为什么还不睡?”萧玲珑没有睁眼,如同梦呓一般的呢喃。
“我怕一觉醒来,你又消失了。”楚天涯轻抚着她光滑如缎的后背,渐渐滑落到她丰翘圆挺的美|臀上,轻轻的拍了一把,以示对她当天不告而别的惩罚。
“那主公就慢慢担心吧,属下可是睡了。”萧玲珑把头往楚天涯的胳肢窝里埋了一埋,嘴角微微的撩起,勾勒出一抹狡黠与满足的微笑。
“你就这么做青卫的?”楚天涯笑,将她抱得紧了一些。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依,仿佛没有一丝的间隙。
“是。”萧玲珑有些模糊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庸懒且带一丝疲惫,“天后的职责,就是保卫主公睡床的另一边……”
第208章 潜移默化
天已经亮了。
西山青云堡,今rì张灯结彩旗幡林立,诸路头领带着麾下最得意的战将与士兵们云集此堡,前来参加今rì的重大会议。
每逢此时,便是河东义军的盛况。还经常会吸引一些百姓们前来围观。孟德从接到楚天涯的号令之后,马上着手准备。现在,整座天龙山都已遍布岗哨与旌旗,远远望去,气势磅礴一片威壮。
可是rì上三竿了,楚天涯仍然未到。按照预定,他是昨天晚上之前就该赶到青云堡的。
诸路头领与军士们都有点焦急了,就怕楚天涯在路上是出了什么事。青云堂上,焦文通与一些头领们已经聚在这里,等候多时。在场众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急脾气莽汉子,等了多时不见主公前来,急躁之余都有些担心起来。
“主公今天是怎么了,不会路上出事吧?”
“别瞎说!河东境内千里之地,谁还敢对咱们主公不利?”
“难说啊!……那你说,主公为啥这时候还不来?这会议是他老人家约的,现在却又迟迟不来!”
焦文通一直端坐在上席,听到下首一群人在那里叽叽喳喳,不由得拍案而怒:“闭嘴!”
满堂顿时噤若寒蝉。焦文通的威信,向来是极高的。
焦文通站起了身来走到堂中,沉声喝道:“主公的事情,是尔等可以议论的吗?”
“是,属下知错了!”手下的头领们慌忙认错。
焦文通冷哼一声,厉声道:“等候片刻怎么了?主公就是让你们去死,你们敢说个不字?”
“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们还知道?!”焦文通怒不可遏的道,“多等片刻便如此浮躁,形如妇人,丢人现眼!!”
众人被他骂得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刚刚聊得最欢的几个头领更是缩起了脑袋,乖乖的坐了下去不敢冒头了。
大家都在心里不约而同的想道:焦二哥什么时候这么维护主公了?看到我们背后稍稍议论了主公两句,他比自己被人骂了还要愤怒……
正在这时,孟德大步走了进来。众人连忙起身抱拳,“孟七哥!”
“兄弟们都来了。”孟德抱拳回了礼,走到焦文通身前低声道,“二哥,主公有快马前来报讯,说昨rì突发小事,因此耽误了行程。现在主公已经在路上了,会在傍晚以前赶到。他让众家兄弟先行歇息,凡事可以明rì再议。”
“什么突发事件?”焦文通顿时将眼睛瞪作铜铃一般,“主公无小事,他的事,便是山寨之大事!七哥可曾问清楚?”
“不曾……”孟德迷茫的摇头,“前来报信的小卒不敢多说,孟某也就没敢多问。既然主公说了推迟一rì,那我们就依言照办就是。”
“不成。常言道军令如山,岂可朝令夕改?”焦文通双眉立竖脸sè严峻的沉思了片刻,说道,“旌旗不散兵马照样列队,让众头领就在这青云堂上等候主公,直到主公抵达青云堡,再听他吩咐行事!——主公说让众家兄弟休息,是体恤下情;咱们接到的军令却是今rì在此参加会议,因此不能散漫自去。七哥以为如何?”
“二哥言之有理。咱们不是一盘散沙的山寨了,是纪律严明的军队!”孟德也深以为然的点头,“那就等!哪怕等到半夜,也必须是主公到了青云堡再作定夺!”
“好,那就这么定了。”焦文通果断道,“众兄弟们,耐心在这青云堂上等候主公!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休得慌乱散漫!”
“是!!”众头领一并应诺。
众头领应了诺,全都安安静静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也没人交头结耳窃窃私议了。
孟德左右看了一眼,心中暗暗满意:很好。看来焦文通去了一趟小苍山和主公打了一次猎以后,已经深刻理解了主公的用意。主公要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支有纪律有韧xìng、绝对服从命令的军队!
青云堂里,一片静寂。虽然有了一百多个xìng情火爆的莽汉聚集,却安静得能够听到呼吸之声。有些头领平常一直都习惯了大大咧咧的,让他们这么干坐着、还得坐得腰板挺直,简直就比绑了他们还难受。但看到今rì这青云堂上气氛非同一般,这些人也就不敢造次了。就是骨头皮肉都坐得发痒了,也不敢随便动弹一下。
焦文通端坐在上首,如同入定的老僧纹丝不动。下面的人看到就连他这尊大神都在耐心等候不作半分造次,也就越发不敢闹腾了。
就连青云堂上的头领也是这样的规规矩矩,就不用说在寨里寨外站岗的普通士兵了。经过大半年的磨炼与约束,西山数万山贼俨然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群纪律严明唯令是从的士兵。现在别说是干等,就是山崩海啸了他们也不敢妄自离开自己分配的岗位。
楚天涯向来最看重的就是纪律,从他在太原率领百人队伍的军巡开始,就一直把“纪律”摆在第一位。到了西山,更是如此。
如果上山来看热闹的百姓惊愕的发现,这些站岗放哨的“山大王”位个个都像是泥塑菩萨,哪怕你伸着手在他们脸前晃,他们都不敢随便动弹一下。但只要有人说了出格的话、做了出格的事情,他们又马上像下山的猛虎,以最快最迅猛的速度将人劝阻或是制服。
纪律即是威严,即是战斗力。百姓们越来越觉得,河东的山贼,大宋的军队,更像是军队。和他们在一起一点也不用担心被欺负,太有安全感了。
午时过后,楚天涯一行人才抵达了小苍山,在这里稍做歇马。
这一行人当中,有前去赴会的楚天涯、白诩等头领,也有千名虎贲骑兵。另外,还有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的“十二青卫”。因为是重要的场合,他们都穿了统一的“制服”陪侍在楚天涯的身边——青sè的衣袍,胸前和披风上各有一个尖刺虎纹盾牌的刺绣。
这个图案是何伯设计的,老爷子现在对于鼓捣这些东西特别有兴趣。比喻起名字、取名号、设计LOGO。这个尖刺虎纹盾牌的LOGO,倒是挺有特sè,楚天涯看了哈哈大笑之余也挺满意。于是何伯还叫铁匠马上铸造这样的令牌,以便号令青卫。他甚至闲来无事给楚天涯未来的儿女,想好了几十个名字,只备取用。
楚天涯心想,人们都说“老顽童”,看来人老了的确是会比较贪玩,如同回到了儿时一样。
在小苍山歇马时,楚天涯派出报信的快马折回,报知主公说,孟德与焦文通号令全寨头领与将士在原地等候,并没有各自散去歇息。
楚天涯听了,会心一笑,点点头,也没多说。
坐在他身边拿着水壶喝水的萧玲珑有点不解,纳闷道:“天涯,二哥与孟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让大家一直傻等着,岂非是不近人情?”
十二青卫当中,也可以说是整个河东义军的十几万人里,也就只有萧玲珑这个“护床使者”敢这么称呼楚天涯了。
而且旁边的人听了,也不会觉得失妥。
楚天涯笑了一笑道:“你呀,隐居山林离开太久了,不太清楚这段时间河东义军的变化。”
“有什么变化?”萧玲珑越发纳闷了。
“变化就是,以前我们是山寨响马;现在,我们是军队。”楚天涯说道。
“区别呢?”萧玲珑追问。
“前者是义气相投,大家zì yóu相聚;后者是令行禁止,一切行为都有纪律约束。”楚天涯说道。
萧玲珑好似有些意外略微一怔,但她毕竟是聪明人,马上就想明白了。于是笑道:“那你这个主公错过了预定的时间,迟到了,是否也该要受到纪律的惩罚?”
“当然要了。”楚天涯说道,“虽然我是主公,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迟到了就是迟到了。你问白诩,我这样的过错该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白诩便走了过来,微然一笑道:“视情节轻重,可分别处以劳役、降职、监禁、驱逐甚至是处死。”
萧玲珑不由得面露愕然,“就连主公,也要接受这样的惩处?”
“当然。”白诩淡然道,“军令与纪律都是出自主公之手,第一个要遵守的人,就是主公。而且主公很早就有言在先,在河东义军当中,任何人只要犯了军令,必遭严惩。大宋官场与军队里盛行的‘八议’,绝对不在河东义军当中适用。”
“那主公今天迟到了,该要如何惩戒?”萧玲珑都稍稍有些提心吊胆了。
白诩微笑道:“因为事出有因,而且没有酿成重大的噩果,主公接受‘劳役’的惩戒就可以了。待会议罢后,主公要在青云堡的铁匠铺或者木器坊里做三天苦工。”
“你说真的?”萧玲珑有些愣了。
楚天涯微笑道:“飞狐儿,别逼问了。他是说的真的。规矩是我定下的,我必须带头遵守。否则以后我再下令,谁还听从?——焦文通与孟德他们带人在青云堂上等候没有散去,就是因为军令大于山。我前些rì子下达的军令说今rì召开头领大会,今天虽然派了快马去说明原因并说他们可以歇息明rì再议。但是我个人的口头承诺远远不如正式下达的军令重大——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明白了……”萧玲珑缓缓的点头,再次看向楚天涯,仿佛眼前的这个男人、昨天还和他温存缠绵的半夜的情郎,的确是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要不你还是把这一身行头换了吧。”楚天涯指着萧玲珑身上的青sè“制服”衣袍笑道,“你可是河东义军的十二首领之一,哪能以这个形象出现在青云堂?”
“我不换。我即是十二首领之一,也是青卫的一员。这有什么不妥的?”萧玲珑撇了撇嘴,“怎么,你是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们的‘亲密关系’?”
萧玲珑就是这样的,从来不喜欢绕弯子,直接就将了楚天涯一军。
“我有什么好怕的?”楚天涯轻松的微笑,“等这次的军事演习完毕后,我们就成亲——我非但不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还要向全天下宣告,你萧玲珑,不仅仅是大宋的飞狐郡主、河东义军的头领,最重要的,你是我楚天涯的老婆!”
萧玲珑抿然一笑,低下头喝水吃干粮去了。有意无意的,她侧过脸瞟了一瞟朱雀所在的位置,只见她侧坐在一个树丫上,垂下一条修长的美腿来轻松的左右摇晃,披风的下摆如流苏般随风飘扬。
朱雀,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短暂的相遇,然后又马上分开。
他们都看出来了,对方的心情很复杂。
贵人和她师兄玄武背靠背的坐在一根树桩上小憇,左右轮着眼睛看了看萧玲珑,又看了坐在树叉上的朱雀,嘴巴时时的嘟起。
“你省省吧,没你什么事了。”闭目养神的玄武冷不丁的道。
“关你屁事!”贵人气鼓鼓的用背顶了他一下。
玄武不说话了,嘴角漾起怜爱的微笑。
“你要帮我!”贵人不死心,又用后背去顶他。
“现在我只会做一件事情了。”玄武道。
“什么事?”
“你说呢?”玄武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笑意,“我不再是裘伤,而是十二青卫之一,玄武。”
“你好闷!你好烦!你好讨厌!”
“你要是吵到主公休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哼!……”贵人不说话了,委屈的弓下身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嘴巴嘟得长长的。
身边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贵人侧头一看,萧玲珑朝她走了过来。
她急忙起身。
虽然“天后”在十二青卫当中排名最末,但傻子都知道,她的身份与主公相差无几。很多时候,就连主公都会让着她、宠着她。
这时,贵人看着萧玲珑的时候,眼神中都流露出敬畏。这还不仅仅是因为她与主公的关系,更多的,是她们一群人在天枢峰上修炼的时候,萧玲珑曾经救过她的xìng命。
“你怎么了?”萧玲珑走到她面前,面带微笑的问。
“我……没事。”贵人勉强的嘿嘿干笑。
“在我面前,也要掩饰?”
“既然你都知道了……也就不用问了嘛!”
萧玲珑会心一笑,抬起下巴朝坐在另一边休息的楚天涯努了努嘴,“还不过去?”
“啊?”贵人惊讶的张大了嘴。
“难得我良心发现,让一点时间给你。”萧玲珑淡然道,“下山两天了,你都还没有和他单独说过一句话,现在正如百爪挠心,对不对?”
贵人尴尬无比的嘿嘿傻笑,只得点头。
“我随时会改变主意的。”萧玲珑说道。
贵人一愣,抬脚就朝楚天涯走去。
萧玲珑看着她抿然失笑,摇了摇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就坐在了贵人刚刚坐的地方。
玄武马上站了起来,站得如同标枪一样的直。
萧玲珑半点也不在意玄武的反应,随意又庸懒的坐着,随口道:“你不是很喜欢你的师妹么?看到她和主公这样,你心里没有异样?”
“她喜欢,就够了。”玄武答了这几个字,信步走开不和萧玲珑搭腔了。
萧玲珑无可奈何的摇头笑了笑,“老爷子这都挑的一群什么人哪,一个比一个怪!”
楚天涯硬着头皮,喝下了一碗贵人亲手调制的草药,入口很苦,喝完了却唇齿余香。
“什么东西?”他奇怪的问。
“你都不问是什么,就喝了呀?”贵人嘻嘻的笑,“万一是毒药呢?”
“那我也认了。”楚天涯笑道,“要是我身边的青卫也要害我,那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贵人笑逐颜开的道:“我当然不会害你啦!——这是固本培元的养生良药,专给男人补充jīng气神的!”
楚天涯一愣,“你觉得我需要吗?”
“当、当然需要啦!”贵人一愣一怔的道,“小别胜新婚,天后那么漂亮,你又那么爱她……”
楚天涯看着她,眼神有点愣,眨了几下眼睛。
贵人也一愣,急忙吐了一下舌头的挪开了往旁边走,边走边说:“千万别告诉老爷子,不然他会收拾我的!……青卫不该如此多嘴,该打、该打!”
楚天涯哑然失笑。
小半个时辰后,队伍重新出发。所有人都有马匹,楚天涯让大伙全速前进,直接奔往青云堡。
等楚天涯一行人赶到天龙山时,已近黄昏。
楚天涯的马匹刚刚踏入青云堡地界,漫山遍野的欢呼已然雷动,旌旗翻滚宛如波涛。孟德派出的卫队整齐出迎,青云堡的城头之上金戈闪耀将士威武,一片庄严齐整的景象。
时隔多rì重回此地的萧玲珑有些目瞪口呆,轻声道:“天涯,这里的确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不可思议了!”
“那是因为你离开得太久,才会一眼看出这些变化。”楚天涯微笑道,“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只会感觉顺其自然。一切,只在潜移默化中进行与完成。”
“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是这个意思么?”萧玲珑笑道,“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很得意。不过嘛……也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东西,值得你小小的骄傲一下!”
楚天涯呵呵的一笑,转头看向她,“到目前为止最值得我骄傲的,就是你。”
第209章 殊荣与牺牲
青云堂前的大鼓敲响,急促又独特的鼓点都在告诉大家——主公驾到!
青云堂上苦等了一整天的一两百号汉子嚯然站起个个笔直,连声音都几乎是整齐划一的。
楚天涯当先,后面跟着白诩、王荀、汤盎等数十名七星寨的大小头领。
萧玲珑刻意走在汤盎的身后。由于前面有这么一个巨大的身影做掩护,再加上大多数人这时候已经目不斜视只是抱拳而立,还真是有许多人一时没有注意到她。
“主公!”整齐的呼喊声。
楚天涯大步走到那张宽大的虎皮大椅前站定,抱拳道:“让兄弟们久等了!”
众人这才放下拳。
楚天涯环视了堂中一眼,心中十分满意。因为他分明从所有人的身上看到了充沛的jīng气神。虽然已经在这里枯等了一天,但他们没有蔫没有乱。
“楚某来迟,触犯军法。待会议过后,请军师依律惩罚。”楚天涯说罢再对堂中众人一抱拳,“兄弟们请坐!”
所有人全都坐了下来,不约而同的注视着楚天涯,没人东张西望,也没有人就楚天涯刚才的话发表什么异议。因为一直以来,楚天涯都在强调“纪律”。主公也好大首领也罢,只要犯错一律受罚,这样的事情早就不新鲜了。若非如此,今rì之青云堂上,也就不会是这样的一派严整景象了。
楚天涯虽然表面严肃,但心里其实已在好一阵心花怒放。
只在半年前,青云堂上开会时还是一片乌烟瘴气吵吵闹闹的,叫天骂娘的比比皆是,把臭脚从鞋子里掏出来当众扣脚趾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上次楚天涯上任大首领前夕、张孝纯带着一干儿官员来访时,不就吵骂成一团、还有人都当堂亮刀子要宰人了么?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现在的青云堂上已是鸦雀无声整齐有序。就连萧玲珑的突然出现都没有引起什么轰动,虽然楚天涯清楚,已经有很多人都已经注意到了她,包括焦文通。
因为以往好多次会议时,排头靠前、十二头领之一的萧玲珑的座位,都是空着的。今天却大摇大摆的坐了一个大美人在那里,一群男人怎么可能没看到?
但是他们却能做到视而不见。
这明显是“纪律”带来的效果。
“在会议开始之前,我有一件小事宣布。”楚天涯没有坐下来,站在大椅前唤道,“萧玲珑。”
“属下在!”萧玲珑起身抱拳而应,站到了堂中。
“我要宣布的一件小事就是,我们离开多rì的大首领之一萧玲珑,今天回来了。”楚天涯说道,“这是件喜事。”
满堂的人这时候才站了起来,一同侧身对萧玲珑抱拳,但却没有什么叽叽喳喳的情况出现。
焦文通的座位就在萧玲珑的对面,彼此离得很近,这时看着萧玲珑的眼神十分炽热与复杂,就像是一个垂老的父亲终于盼回了浪迹天涯、杳无音信的游子,慈爱与愠恼同时写在脸上、流露在眼神之中。
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话,只是这样对萧玲珑抱着拳。
“请坐!”楚天涯一声喝,所有人回过神来。萧玲珑回到了座位上坐下。
“会议开始。”楚天涯也坐了下来,“军师,就请你先来说。”
“是,主公。”白诩便离开座位走到了堂中,翻开一本厚厚的手札,开始对大小的首领们讲说关于“军事演习”的事情。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极为新鲜的事情。今天能坐在这青云堂上的一两百来号人,除了军师白诩,其余全都是上过战场、砍过脑袋见过血的。叫他们去端了哪个军堡、袭击哪座城池,甚至是铲平哪座大山,他们都不会觉得惊奇。唯独这模拟一场战争的“军事演习”,他们是如听天书。
楚天涯之所以要让白诩来说,就是因为白诩比他更了解在场这些人的习惯,这包括语言习惯与思维习惯。要接受一件陌生的东西,最好是用熟悉的语言或比方来描述与形容。显然,白诩比楚天涯更适合干这件事情。
因为新奇又重要,堂上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也很好奇,全神贯注的留意着白诩的第一字每一句。不时还有人很有秩序的认真提问,白诩就耐心的解答。也幸好今rì之青云堂不是昔rì之青云堂了,不然大家七嘴八舌的一通吵,这样的“新鲜会”根本开不下去。
楚天涯也认真的听,不时也补充两句。白诩的确是个聪明人,语言组织得很到位,举的例子打的比方也形象生动,不时还妙语连珠耍个小幽默,让众人不至于听得太过枯燥乏味。
楚天涯暗暗欣慰,要是没有白诩这么一个狗头军师,自己真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程度的焦头烂额。
不由自主的,楚天涯看向了坐在下首的萧玲珑。她却给楚天涯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出来一下,有话说。
楚天涯便起了身作势去更衣方便。片刻后,萧玲珑也从大堂侧门退了出来,二人在青云堂的后院碰到了一起。
“什么事?”楚天涯问她。
“稍后我该怎么跟二哥说?”萧玲珑的表情有些为难,“你刚才也看到了,他那个样子……真的让我很内疚。我有一种欺骗了父亲、让父亲伤心难过的感觉。我的心都要碎了。”
“照直说。”楚天涯答道。
萧玲珑的眉头紧紧拧起,“难道你要我告诉他,我是不想看到你们两个明争暗斗才躲起来了?我离开是为了给你腾出时间和空间,放手一搏坐稳这个主公的位置?虽然我没有想过去伤害他,但是……他真的被我伤害了!他失去了以往的威信与权力,他被我欺骗、为我牵挂、被我伤害了感情!”
“如果焦二哥真的把你视为女儿、妹妹,他就不会问,也不会计较。”楚天涯说道,“对于父兄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也不值得追究。”
“正因如此,我才越发的内疚!”萧玲珑的表情已是有些痛楚,“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赢;我想过一千种、一万种将来面对二哥的办法,我以为我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当我看到他时,我的心都碎了,真的!他是真的关心我,那种眼神骗不了人,当年我父亲就是那样看着我的,尤其是在我调皮惹祸以后!”
“飞狐儿,你长大了。”焦文通的声音,蓦然从萧玲珑的身后传来。
“啊!”萧玲珑真的吓了一跳,着实的惊叫了一声,脸都白了!
“你!……二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萧玲珑猝不及防的又惊又怒,“天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跟着主公出来的。”焦文通抚着长髯呵呵的笑,“主公一个眼神,属下就跟出来了。属下知道,今天肯定会有好玩的事情。果然!”
“好玩?你们觉得——这是好玩?”萧玲珑的表情尴尬之极,既是羞赧,又是恼火,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哈哈!”楚天涯笑道,“自家人,哪有那么多尴尬的?二哥,你说呢?”
“是啊!飞狐儿,在二哥面前你还需要什么顾虑吗?”焦文通爽朗的大笑,“其实当初就算你不走,二哥也会想办法将你撵走或是藏起来一段时间。我与主公之间的争斗,是君子之争,都是为了义军着想,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你夹在我们中间太过痛苦。你很聪明也很睿智,自己选择了悄悄离开。然后,我与主公放手一搏——结果你也看到了。焦文通输得心服口服,从今往后唯主公马首是瞻,诚心诚意辅佐主公成就大业。现在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又怎么会怪你?”
“二哥……你真是这么想的?”萧玲珑怔怔的看着焦文通,那眼神,仿佛从来就不认识他一样。
“二哥在你面前,说过一句假话么?”焦文通仍是那样轻松的笑着,笑容中包含着一丝慈父才有的和蔼与溺爱,声音也轻柔了许多,说道,“看到你与主公同出同入,我这心里就像是看到了人间最美的景致一般,都要乐开花了。飞狐儿,赶紧和主公成亲吧——我要豪饮三千杯、痛醉一场!”
“二哥,我错了……”萧玲珑的眼泪就这样下来了,眼睛红了一圈,脸皮却绷得紧紧的嘴唇也在哆嗦。
她在忍,强忍。她不想自己还像七八岁的孩子那样扑进父亲的怀里放声痛哭。
但是,她真的有这样一股强烈的冲动。
“二哥,你们好好聊,我且先回去。”楚天涯微然一笑,轻步走了。
焦文通走到了萧玲珑的面前,伸出他厚重又粗糙的大手抹了抹萧玲珑脸上的泪,说道:“飞狐儿,你长大了,你已经是主公的女人,是十万兄弟的主母。以后不再可以哭,因为很多时候你就代表着主公。既然享受了非凡的殊荣,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做出相应的牺牲。你不可以再像小女孩子一样的任xìng胡闹哭鼻子。懂吗?”
“我懂。”萧玲珑微笑着流泪,“但是二哥,我想今天最后一次!”
“不可以。”焦文通的表情变得很严肃,“我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任由你在我怀里痛哭。因为你已是主公的女人,我这样做是杀头的罪!”
“他都不在乎,你怕什么?”萧玲珑有点恼火了,还跺脚,“他知道你就像是我的父亲、兄长!”
“那也不行!规矩就是规矩,我毕竟不是你的父亲或者兄长!”
萧玲珑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的掉泪。
焦文通退后两步,郑重的对萧玲珑抱了一拳,转身大步走了。
萧玲珑深呼吸,抹去脸上的泪痕,勉强挤出笑容来,自言自语道:“其实我明白的,我明白!我只是怀念童年时的那种父爱,在父亲的守护之下无忧无虑的感觉。但是现在我是他的女人了,该放弃的我就要放弃、该割舍的就要割舍……二哥说得没错,既然享受了非凡的殊荣,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做出相应的牺牲。天涯,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这会议,一开就是五六天。
万事开头难,更何况是十万人的军事演习这么重大的事情。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极其陌生的新鲜事物。就连楚天涯自己,也是一边摸索一边学习,和大家一起修正更改演习的方案与细则。
会议开到第三天的时间,楚天涯派人去把张孝纯和镇守太原的几名重要将军也请来了,让他们也听一听,了解了解,然后请他们也一同派兵参加演习。
将来如果河东有战争,朝廷的官军是肯定要一起参加的。这就意味着官军与义军之间肯定会有交叉配合。不趁战争没有打响时演练熟悉一下,真到了打起来就容易出错。因为,如果今年太原真的再有战事,可能就不会是去年那种纯粹的城池守卫战了,肯定会有野战,而且是以山地为主的野战。
演习的地点,都选在了以小苍山为核心的方圆四十里地界。那里完全可以做为太原城的一处前哨,利用那里的地形地貌御敌于野。其实这个想法不是楚天涯守创的,早在去年的时候王禀就动过这个念头,但他马上打消了。究其原因,就是当时的胜捷军根本不具备野战对抗金兵的实力。而且当时时间紧迫,哪里还有时间去修筑工事、适应地形?
今年不同了。楚天涯手下有了十万人马,而且大半是擅长山战的青云斩。而且他有充分的时间利用山地修筑足够多的防御工事,让小苍山附近的山地变成一道道横亘在金国铁骑面前的城墙,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攻打城池的巨大的代价!
御敌于野,对于正在恢复元气的太原来说,是最好的局面了。刚刚过了不到一年安稳rì子的百姓,可不想再一次抛弃了农田与牲畜的背景离乡;那些修筑城池的民夫,也不想再爬到十丈高的城墙上,去擦洗那上面黑臭的血迹、铲除深陷的箭簇。
楚天涯麾下的人马加上驻守太原的河东宣抚司胜捷军,就一共有十五万人左右。再加上那些搞后勤的民夫与厢兵,参加这次演习的人马不会低于三十万!
除此之外,演习与将来的战争可能波及的地域,如果有百姓居住还就得提前将他们迁走安置。这些事情,没有官府与官军的参与,是不好办的。而且,官军的一切行动权力都掌握在朝廷上。张孝纯还要提前请示朝廷予以批示,这次的演习才能成功举行。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就是对即将到来的战争的一次预演。从高坐金銮殿的皇帝老儿到山寨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喂马的马夫,都需要投入参与进来,扮演好自己应有的角sè。
会议一边在青云堂上开着,一边已经有人提前带着人马出去干事了。小苍山的“最高指挥所”,将来楚天涯要坐镇指挥的地方,已经在建点将台与观战的云台。各sè的旗帜与衣袍在紧急赶制,面对北方的前沿工事已经修筑,无数的参天大树被砍伐放倒,拖到那里修建军寨与堡垒。
不仅仅是十万义军有了动作,附近的百姓们闻讯们也纷纷行动,有的搬家移居,有的参与劳役,有的捐卖粮食与冬衣。张孝纯已经上书请旨,太原府里也征调出两万余民夫,专门帮助青云堡运送粮草与辎重等物。
整个河东地界因为楚天涯的一个念头,全盘而动风起云涌,数十万人陷入了紧张与忙碌。
傍晚时分,楚天涯和萧玲珑一起骑马,来到了早先他们二人习惯出游踏青的小山坡上。
风中已有寒意,不似当初的chūn风撩人。没有晚霞,但诗意依旧。
“天涯,一年前你有想过今天么?”萧玲珑的口吻有几分调侃,“因为你的一句话,方圆千里为之颤动、大宋天下为之不宁?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官家都要为之寝食不安?”
“没想过。就算时到今rì,我也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楚天涯淡然的笑道,“我一直都只是在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如果想得太多,就会畏手畏脚患得患失。我不愿回头看,也不愿左右想。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样最好。”
“简单,的确是这世上最有效的办法,人人都懂,但的确是最难做到。”萧玲珑深有所悟的道,“我就做不到。或许是我以前的回己太过惨痛,或许是我心头的压力太大。我很难做到简单与洒脱。”
“其实每个人都可以,你也可以的。”楚天涯侧目看向她,“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放下你的过去,扔下你的包袱。”
萧玲珑深呼吸,“教我,如何才能忘记国仇家恨、抛开一切的杂念,专心专意的做好我自己?”
“不用我教。当你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努力、在尝试了。”楚天涯微笑,“其实不怪你。你受过伤害,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你又太孤独,缺少爱,缺少关怀,你没有安全感,没有归属感。但是现在不同了,你的身边有了我。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切你缺少的东西。当你的心里被某种东西填满,你就自然而然的可以做回你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从此活得简单又洒脱,而且幸福。”
萧玲珑笑了。笑得欣慰且满足,还有几分戏谑与调皮,更有一些让楚天涯感觉到心血躁动的挑衅。
还是那三个字——
“你行吗?”
第210章 精彩与残酷
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是唯一,你永远回不到过去,也想不到未来——从萧玲珑离开的那天到现在,楚天涯的这个感触越来越深。
这种感触延伸到了他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不管是对待孟德这样的兄弟还是一个普通的山寨小卒,乃至是傍晚溜马时看到的夕阳下的残枝,楚天涯都会用心去对待,用心去体会。
人们往往因为“得不到”或者“已失去”而伤感遗憾,曾经楚天涯也这样做过,比喻他刚刚穿越到大宋的那段时间,因为对家乡与亲人的怀念而差点一度jīng神崩溃。可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珍惜眼前的一切,才是真正值得去做的事情。
对男人来说,没有比江山、美人这两样东西更值得珍惜、真想拥有的了。于是楚天涯对自己发誓,一定不会再让萧玲珑离开自己、不让她再受到伤害;然后——全力以赴,打下自己心中那片大大的江山!
这片江山,未必是真的隆登宝鼎成为九五之尊,太遥远的事情楚天涯从不去幻想。它可以是打造出一支可以抗衡女真骑兵的铁军,可以是再一次击败完颜宗翰守住河东与太原,也可以是力挽狂澜阻止“靖康之变”的发生,让历史彻底的改变它的轨迹!
朱雀的一句话让楚天涯印象极深,经常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努力不一定成功,不努力一定没机会。
道理很简单,人人都能懂;能在生活中始终做到这一点的人,非圣贤即勇士。
楚天涯现在的决心,和去年冬天时的一样坚定。那个时候他孤身一人,尚且创造了“太原保卫战”的奇迹;现在他麾下有十万大军,他更加坚信自己和这帮兄弟能够再次创造奇迹!
十天之后,河东大军演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楚天涯不知道张孝纯用了什么样的说辞,说服了朝廷上那帮死脑筋的君臣同意河东宣抚司的兵马,参与这一场军事演习。楚天涯只从张孝纯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朝廷看待这次演习的态度就是——胡闹。
楚天涯付之一笑,我就闹了,你怎么着吧?
看得出来张孝纯是顶住了极大压力才促成此事的,虽然他这个边臣不敢半点忤逆朝廷的意思,但他更加清楚,这场大军演对太原的边防来说有多重要,这是直接关系到数十万人xìng命甚至是大宋一国安危的大事。朝廷上的人不明白,张孝纯心里十分清楚。于是,想比于挨一点臭骂与指责,张孝纯还是硬着脖子促成了此事。从这一点来看,张孝纯还是有着一点担挡和责任心的,这一点一直让楚天涯挺满意。
义军加上官军,实际参战人数达到了十五万。按照事先的安排,人马被分成了两股。其中一股由焦文通担任主帅,充当“假想敌”,他麾下有军师白诩、大将薛玉、王荀、梁兴等一半的头领,和一半的宣抚司官军。
楚天涯的用意很明显,假想敌一定要强大,才能模拟出一点实战的效果。焦文通的实战能力是不用说的,他麾下的啸骑现在就是河东最强的战斗力,用来模拟金国的骑兵再合适不过了。另外,还有鬼谋神算、对楚天涯十分了解的白诩做为谋主,曾经科班出身的军官薛玉充当大将,还有对河东地形与风土人情了如指掌的宣抚司官军为辅,焦文通的这对部队对楚天涯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劲敌。他们甚至比金兵更加棘手,原因只有一个——了解。
兵法上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说说而已的。去年这时候,强大的完颜宗翰在太原这里摔了个大跟班,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低估了太原、意料之外的出现了楚天涯这么一个重大的变数?
楚天涯是有意给自己设置这么强大的一个敌人的。现在他身边除了十二青卫和虎贲骑,其实就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大将和部队了。众多头领当中,征战能力最强的无疑是焦文通,其次是军官出身的薛玉、马扩和王荀。现在,楚天涯的身边只剩一个马扩,其他的都是孟德这种走野路子的山贼头领。要论军事上的部署与谋略,楚天涯也自忖比不上白诩。那只白毛狐狸,脑子里就没一刻停歇过,专门琢磨如何揣摩他人的心事,如何料敌先机兵行轨道。
在对方阵营当中,对楚天涯最了解、同时也就最危险的,就属白诩了。
事先在会议上,楚天涯反复强调这一次的军演必须认真,不许有任何人玩忽职守或是“故意放水”,所有人都必须严格遵守演习规则,不得违反不得作弊。表现出sè的,论功行赏;反之,按律惩罚。
总之,这就是一场真正的战争。演习一开始,刚刚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兄弟,就已是敌人。
至于一些演习当中的战斗细则,由于现在没有高科技的设备,因此楚天涯挖空心思设置了许多人为规则。比喻,每个人的肩膀上都系有一条丝带,共有红黑两sè,焦文通阵营的是黑sè。shè出的箭是没有箭头的,但是沾有石灰粉,身上沾上就阵亡了,撕掉丝带退出演习;刀枪肯定是不能随便往人身上砍的,枪是石灰粉包头的枪,就是以前楚天涯与王荀练枪时用过的那种,戳在身上就一个白斑就阵亡了。
实际上,真正的对面硬碰短兵相接会比较少,这次演习真正拼的是大战时的军队调度布防与各部队间的配合。八成以上的战斗会在丛林间进行,那就意味着会有许多的渗透与反渗透、埋伏与反埋伏。像强行攻关、两军对垒这样的战斗肯定很少而且不好模拟,他们也不是重点。单兵作战与冲锋陷阵的能力,更多是要依靠平常的训练来提高。
这次的大型军演,归根到底练的是将帅的指挥能力与各部队的执行能力。
那么,成败的核心就在楚天涯、焦文通与白诩这三个人的身上。
楚天涯的帅营设在小苍山,焦文通的帅营在小苍山以北的太行山麓。
十五万人马的调动到位都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毕竟现在没有大卡车与飞机运送兵员,大家靠的是两条腿。
楚天涯这边,各头领率领的七万余人马以小苍山为核心分作八营,排出了一个风后守势阵。
这个军阵,是楚天涯依照《武经总要》里的模式来排的,当然借鉴了马扩的不少意见。在真正带兵以前,楚天涯对古人兵法当中的“阵”很是不理解,难道行军打仗还非得按部就班的铺设人马,错了一个方位都不行?
现在有了切身体会,楚天涯才真正明白“阵”的作用与意义。说穿了,一只数万人的部队,如果没有科学合理的下寨落营,指挥起来就会混乱不堪,自己人冲撞自己人、自己人打自己人那是家常便饭。现在没有高科技的通讯工具,一切军令的下达都靠旗帜和斥候。要是连阵都摆得不好、帅营指挥部的位置坐落不正确,下面的部队看不到旗语连命令都领会不了,或者斥候骑着马跑晕了头也找不到命令下达的地方,那还怎么打仗?
因此,很多看似墨守成规迂腐可笑的东西,其实是大智若愚,里面蕴含着老祖宗几十辈人的智慧与心血。
所以这些rì子以来,楚天涯完全是以一个学生的姿态,不停的向马扩和几位曾经从军带兵的头领,讨教这些军事上的问题。理论知识再丰富,也胜不过实践中得来的真知灼见。虽然楚天涯参加过太原守卫战,但他没有真正带兵参加过野战。现在的每一刻,他都是在学习,他尽可能的虚心,让自己如同海绵一样尽可能的吸收与学习这些实战中要用到的知识。
与马扩等人讨教完毕,楚天涯还会回来翻阅书籍,把理论与实践来个最终的结合,并写下自己的心德笔记。人,都是活到老学到老,一个老人的逝世带走的不光是亲人的哀痛,其实还有一笔智慧的结晶。而《武经总要》这样的书,就是无数辈专门从事兵家行业的“老人”们智慧的结晶中的结晶。
能没有价值么?
学得真认真,研究得越深,楚天涯就越感觉到自己的无知,对“兵家”就越加的敬畏。
孙子兵法第一篇就说,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楚天涯的理解就是——兵者,就是用来杀人的!
没错,军队说穿了就是一个暴力机构,就是用来杀人的。不管是侵略还是抗击侵略,都是以杀人为手段!
《武经总要》也好,马扩等人的口耳相传也罢,都是在向楚天涯讲叙杀人的技术与经验。一个小兵,学的是如何运用刀枪拳脚来杀人;而楚天涯现在学的,则是如何去杀一批的人!
能不敬畏么?
……
演习开始了。
没有雷达,没有视频,也没有窃听器。小苍山上的楚天涯不知道现在焦文通与白诩在琢磨什么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麾下的八个营屯已经布防完毕了。最先头的一道防线由老兵油子马扩镇守,居中的是楚天涯的近卫虎贲,身后是孟德坐镇的虞候接应与粮草供给。张孝纯则率领太原官军镇守城池,确保楚天涯红军一方的后勤供给与退路通畅。
焦文通还没有发起攻击。
但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出来了。这从楚天涯与每一个小卒的眼神与脸sè都可以看出来,完全是一副临阵的气氛。有些头次上阵的小卒因为紧张,半夜里还做噩梦发出瘆人的惊叫,这都是正常的。
就好比,真正吓人的恐怖片不是影片当中出现的厉鬼或是怪兽,而是那种让人压抑的气氛与潜在的不可知的危险。
楚天涯现在就很紧张。因为他不知道焦文通会从哪里开始进攻,白诩会想出什么诡计来打击红军。
兵者诡道,谁更能骗过对方出奇不意,谁就更有胜算。
黑军一方是攻方,占据主动;楚天涯所在的红军一方采取的是守势,防守永远是被动的。虽然八个营盘环环相扣彼此呼应,表面看来固若金汤水泄不通,但它是否真能抗得住焦文通这只沙场猛虎的冲击,还是未知。
还有白诩。
现在,楚天涯时时都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甚至后悔过,不该把白诩这只可恶的白毛狐狸送给焦文通。因为白诩对楚天涯太了解了,他的诡计太层出不穷了,尤其是他酷爱兵家,读过的兵书比楚天涯两辈子加起来读的所有书还要多。
这一虎一狐,真是配绝了。
楚天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现在他终于体会到完颜宗翰的心情了,他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险派他的谋主时立爱南下到太原来,为的就是亲眼见见楚天涯。
因为面对一个让你捉磨不透的对手、不停的猜测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动手,这种感觉真是太可怕了。
帅营外最近的部曲,是汤盎与阿奴率领的虎贲骑。何伯率领青卫直接防守帅营。而帅帐里,则是小飞与**左右伺候着楚天涯,萧玲珑也在。
楚天涯站在河东的山川地志图前冥思苦想,已经好长时间了,不动弹也不说话,静得像个雕塑。
这种时候萧玲珑也不会去打扰她,虽然她很想劝楚天涯歇一歇让脑子放松一下。
“**。”楚天涯突然唤道。
“是。”俊朗挺拔的“百科全书”**上前一步听诺。
“如果你是黑军主帅,你会从哪个营屯开始攻击?”楚天涯问道。
“主公,属下没有当过将军,不懂用兵。”**如实答道。
楚天涯微然一笑,“但你曾经是天祚帝的近卫,你一定听那些殿前的元帅大将们聊过这方面的东西。而且你曾经是勇冠三军的猛将,虽然你没有直接参与过战术制定,但一定对摧城拔寨不陌生。”
“直捣太原。”**说了五个字。
楚天涯不由得一怔,“焦文通直接杀向太原?小苍山这里的层层外围布防他怎么突破?”
“属下不知道。属下的第一直觉,就是直捣太原。”**说道,“虽然主公的大军布守在小苍山,但太原的城池才是此战真正的核心。打败主公、突破小苍山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最终拿下太原么?属下不懂用兵,属下作为一名冲锋陷阵的将军第一反应就是——拿下太原就是胜利!”
楚天涯的脑海里,慕然闪过一道亮光。
什么叫“恍然大悟”,这就是。
**做为一名护卫,实际上也是一名出sè的杀手,他的想法当然是简单明了、直截了当的。对啊,太原才是此战真正的核心,将来完颜宗翰南下了,他的最终目的也是太原,而不是野战缠斗。
那么白诩和焦文通,肯定也会这么想。
楚天涯突然有点后怕。他这才明白,这些rì子以来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如何调兵谴将、如何布守防御阵形上了。人的思维惯xìng真的很可怕,就好比一个人习惯了机械化的工作与学习,往往就忘了工作与学习的目的,忘了生活的意义所在。
“白诩那厮一定会出奇兵,直取太原!”楚天涯双眉一拧,一手指向了地图上的太原所在。
萧玲珑上前来道:“可是通往太原的路径已被我军全部封死,白诩怎么去打太原?”
楚天涯连连摇头,“越是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才越危险。当初完颜宗翰肯定也没想过他会有太原之败,可他偏就败了。为什么?”
“因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萧玲珑点了点头,“没错,白诩有这样的鬼才,二哥麾下的啸骑有这样的能力。”
楚天涯的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当初焦文通第一次出现在青云堡时的情景。一人一骑在山峦上飞奔而来,如履平地,然后镇住了两万大军!
虽然他没有亲眼所在只是耳朵听来,但是他一点也怀疑这段传说的真实xìng。
如果说,焦文通一个人就有如此的威力,那么再加上跟随他多年的三千啸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威力?
何况现在是演习,不会真刀真枪的打。焦文通只需要带着啸骑冲进太原城,或是区区几个人潜入太原城,用个手段控制住太原后方的红军首脑张孝纯,黑军就已经胜利了!
楚天涯连吸了几口凉气!
身边没有智囊与参谋的感觉,太可怕了。青卫毕竟只是护卫,取代不了白诩的角sè。
“天涯,既然想到了二哥和白诩可能会直捣太原,我们该做何对策?”萧玲珑问道。
楚天涯陷入了沉思。
良久。
身边众人也不敢出声打扰。
楚天涯突然一下转头看向萧玲珑。那双眼睛里jīng光直冒,把萧玲珑都看得有点不自在了。
“为何这样看着我?”
“我怎么就忘了,我身边有天底下最好的刺客?”楚天涯面露惊喜之下。
萧玲珑蓦然一惊,“你这是……”
“你猜对了!”楚天涯一击拳,大声叫道,“老爷子!……青龙!”
倏的一阵风响,何伯出现在了帐中。
“主公有何吩咐?”
“我要交给青卫第一个任务。”楚天涯的脸sè很严肃。
“请主公下令。”何伯正sè而答。那神情,活像是回到了若干年前、他在方腊麾下担任军师与元帅时的情景。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刺杀黑军主帅与军师!”楚天涯正sè道,“成功了就带他们的臂绢回来见我;失败了……”
“青卫没有失败,只有死亡。”何伯应了一声,闪身就出去了。帐外响起了类似仙鹤长吟的嗡响,这是青卫集合的特有哨声。
萧玲珑深看了楚天涯一眼,和小飞、**也一同出去了。
帐中只剩下楚天涯一个人。
他突然坐到了帅椅上,大口的喘气,额头上冷汗直流。
虽然只是一场演习,但是这种一场胜负就关乎万人生死的感觉,却是相同的。
享受多高的殊荣,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这一刻楚天涯深有体会。
“我只顾着想对手多么厉害,居然忘了我手中握有最厉害的一把杀手锏!……普通人打架时才会这一紧张就犯这样的错误,训练有素的武林高手肯定不会这样!我还真是缺乏经验!”楚天涯在自言自语,“要是能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干掉焦文通与白诩,对方十五万人群龙无首,胜负再无悬念。没想到,十五万人的战争胜负最终会由十二个人来主宰;这一刻,焦文通与白诩是否也在琢磨怎么刺杀我、或是潜入太原干掉张孝纯呢?……将来,青卫与狼牙的较量,一定jīng彩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