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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枭全文阅读

作者:萧玄武     宋枭txt下载     宋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官匪一家亲

    大宋王朝,不愧是中华历史上最富有的朝代。尽管刚刚遭受了一次重大的军事打击,都被女真人打到了东京城下,但这显然都不足以动摇大宋牢固的经济基础。雄厚的国力,使得大宋很快从兵灾之中恢复过来,就连遭受到了毁灭xìng打击的河东太原府,也迅速的恢复了生机。

    张孝纯给出的这份“封赐”,就是直接从太原府转运调拨出来的。其中钱四十万贯,以作军饷;粮,上好的扬州白米与jīng细粟米,一共三十万石;铁,一百四十万斤;盐,两万斤;酒,三万七千六百瓮;绢八百匹,布七千匹。另有食油、牲畜、肉干、蔬菜种子若干,以及御马的马具、制甲的皮革与造箭的竹竿,都一应俱全。

    从物品清单上分析,其中有军队装备也有生活必须品,还开出了军饷给足了口粮,朝廷俨然就是把西山的人马,当作是常期镇守边关的边防大军来对待了。而且,以上物资是“一次xìng”赐予西山的,如同是首付。今后,朝廷还会按季给予西山各种物资援助,直接通过太原府来调拨。

    说白了,以后西山的人马,就由大宋的朝廷来养着了!

    “怎么样,满意了吧?”张孝纯没好气的瓮声道,“太原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家底与状况,想必不用下官来说,你也一清二楚。能凑出这些东西来给你,已经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了。你最好不要再有其他任何过分的要求——那样的话,下官也就只好被迫放弃和解了!”

    楚天涯笑眯眯的收起折本,走到张孝纯身边来抚着他的背,笑道:“别动气嘛,张知府。咱们也是各为其主,都想尽心尽力的把事情办好。这次朝廷的给出的封赐还算凑合,勉强能让人满意。”

    “凑合?勉强满意?”张孝纯气得直吹胡子,“大宋西军也不过如此待遇,你还想要怎么样?!”

    “西军又怎么了?西军打得出黄龙谷之捷吗?西军在小苍山敢撄我西山之锋芒了吗?”楚天涯嘿嘿的笑,“都说了,一分钱一分货。朝廷给出这么点东西来收买西山帮助太原府抵御金兵入侵,总好过被女真人攻破城池之后杀人放火、还索要赔款吧?当初童贯损兵折将无数、又花费百万贯之巨才买下燕京一座空城,朝廷并未半分心疼,还给童贯封授了王爵。相比之下,花在西山身上的这点本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油嘴滑舌的,我说不过你!”张孝纯又好气又好笑,叹了一声道,“子渊,故人面前你就不要这样冷嘲热讽的耍心眼了。下官是个直耿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何请求、或是有何不满,你直说便是!你我之间,还不好商量么?”

    楚天涯呵呵直笑,说道:“钱粮物资这一部份,我没有太大意见了。朝廷能够一次xìng给出半年的粮草,然后每季按时拨放军饷与粮草前来资助西山抗金,可见这一次朝廷也算是有点诚意。那我们就接受了吧——至少,以后我们不会因为饥饿而被迫去劫掠州县了。”

    “瞧你说的!”张孝纯摇头直叹,“你这分明就是拥兵自重、要挟朝廷!”

    “你非要这么说,也可以。楚某并不否认。”楚天涯淡然道,“咱们西山,是宁做真小人,也不做伪君子。咱们这样明码标价的跟朝廷交易,总好过那些尸位素餐、假公济私的贪官污吏吧?就拿刘廷庆来说吧,当初他在白沟,一夜之间就输光了十几万大军和大宋在河北数十年积蓄,却连辽兵的一根毛也没捞着。相比之下,咱们西山在打跑了女真人之后,才伸手找朝廷要一点裹腹的粮食与养家的军费,过分么?”

    “好好好,不过分、不过分!”张孝纯都要被楚天涯说得无语了,连连摆手道,“楚老弟,你还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别兜圈子了行吗?”

    “还有三件事情,你必须答应我。”楚天涯正sè道。

    “你先说。”

    “第一,为了安抚西山众豪杰与河东百姓们的民愤,朝廷必须对王禀与关山这两位抗金英雄,进行追封与褒奖。”楚天涯说道,“这虽然只是一个表面工夫,但非做不可。否则,光是青云堡内的数万七星寨旧部,就死活也不会愿意与官府和解。笼罩在河东义军与百姓心头的yīn影与对官府的不信任,也就永远无法消除。”

    “这个没问题!”张孝纯果断的答应下来。

    楚天涯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朝廷要正式下旨布告天下,承认我西山众豪杰是抗金有功之士并予以褒奖,并立下誓言永远不再追讨我们的罪责,让天下子民共同监督。否则,谁知道你们又会在哪天突然背后捅我们一刀呢?就算对付七星寨一样!”

    张孝纯苦笑,抹着额头的汗珠直点头,“好吧,这也是应该的!谁让许翰失信在先、伤了众豪杰之心呢?”

    “第三,我还想找张知府要一批东西、一批人!”楚天涯说道。

    张孝纯一愣,当场jǐng觉的叫道:“子渊,这你可就不厚道了!你已经有十万之众,难不成还要找朝廷拨放兵马?”

    “放心,我既不要兵,也不要马。朝廷给出的那些孬兵和矮脚马,比得上我西山的猛士和我们从女真人那里抢来的北地战马么?给我,我还不乐意要呢!”楚天涯笑眯眯的道,“跟你明说了吧,我要一座——火药制坊!”

    “什、什么?”张孝纯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

    楚天涯笑道:“楚某知道,大宋在一百多年前就先后发明了火箭、火球、火蒺藜这一类东西用于军事,当初征服南唐时不就派上了用场么?这一次的东京保卫战时,李纲就用‘霹雳炮’把完颜宗望吓了个够呛。若非如此,东京也没那么容易守住。此外,太原的武库当中也有不少突火枪和火龙车,这些我都是亲眼见识过的。朝廷既然给我们铁器与箭簇,怎么能不给火器呢?”

    “那你直接要火器好了,为何又要一座‘火药制坊’?”张孝纯纳闷道。

    楚天涯笑道:“那你别管,兴许我想自己搞一点什么创造发明呢?——总之,我要充足的火药原料与一批jīng熟的火器工人!另外,既然朝廷给了西山一百多万斤的铁,那就还要一批铁匠来帮我们打铸兵器。我还要范铸师,对,就是铸造大型金属器皿的范铸师!”

    张孝纯头都大了,“这些人太原可没有,得要从东京直接调过来!子渊,你这狮子口也未免张得太大了,还真是不怕给官家添麻烦!”

    “添麻烦?”楚天涯眉头一皱,“他享尽鸿福坐拥天下财富,我们这些人却在边关玩命的御边杀敌替他保卫着赵宋的江山。要是这点事情他都嫌麻烦的话那不如别干了,换一个勤快点的罢了!”

    “啧……你这,哎!”张孝纯实在无语,只得苦笑连连,“大逆不道啊!”

    楚天涯呵呵的笑,“你应该不会去参我一本吧?”

    “瞧你说的。”张孝纯苦笑的叹息,“还有别的要求么?”

    “暂时就这么些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楚天涯笑道。

    张孝纯直咧嘴,拍着楚天涯的背苦笑不迭,“子渊,下官可以为了你全力周旋,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抗金救国、保境安民。希望你体恤下官的这一点良苦用心,以后,都不要太让下官难做才好。”

    “放心,楚某心中自有分数。”楚天涯意味深长的笑道,“其实话说回来,张知府,如果不是楚某人在西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朝廷恐怕也不会再启用你来主持河东军政要务了吧?……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许翰竖敌太多、你我之间却有交情?咱们两个,根本就是唇齿相依嘛!”

    “呃,这个嘛!……”张孝纯尴尬的直摸胡须,既不认可也不否认。

    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各自露出了狼狈之笑,都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

    在招待了一餐丰富的宴席后,张孝纯告辞而走。楚天涯将那份“赐品清单”给众头领看了,众人都是大喜!

    “如此说来,以后咱们西山众豪杰也都能吃上朝廷俸禄了!”孟德笑道,“官匪一家亲,这可真是少见哪!”

    白诩也笑道:“也亏得是楚兄弟手腕高妙,在和张孝纯的交涉之中才占尽了便宜。现在咱们摇身一变,就由山贼变成了护国义士。对了,应该是——将军!”

    众人一阵大笑。孟德道:“兄弟,既然朝廷要封授上将军和大将军,那不如就接受好了。虽然咱们在不乎这种虚名,但是这有利于扩大西山在百姓当中的影响力,为开展今后的大业铺就一条顺坦的大道。打个比方,以前咱们招兵买马那是山贼作乱,顶多也只能算是割据反叛;现在不同了,我们是朝廷封赦的‘将军’,名正,则言顺。”

    “为什么不接受?当然要接受了!”楚天涯笑道,“朝廷就是封咱们做太上皇,那都必须接受!”

    “哈哈!”孟德和白诩等人先是一愣,马上笑作了一团。

    这就摆明了,之前楚天涯对张孝纯说根本不稀罕什么“将军”只是一个谈判的技巧。这送上门的好处,哪有不要的道理?

    “明rì即是端午,在此之前先从朝廷那里得了这样一笔好处,又与之达成了和解协议,是个好事。”楚天涯说道,“我猜想,宋金之间迟早还会爆发出更大的战争。完颜宗翰不会甘心,早晚必定再来进犯。因此我们的时间其实很紧,要尽快练好兵马、加固防御才是。另外,针对如此防守太原,也要尽快与张孝纯达成默契。如果完颜宗翰去而复返,肯定是汲取了此前失败的教训。他会变得更加凶残与狡猾,不像上一次那么好对付了。”

    “楚兄弟言之有理。”白诩点了点头,说道,“当务之急,我们先要稳固义军内部,明确真正的核心大首领,然后再有各位兄弟竭诚辅佐。只有团结一致同心同德,才能对抗金人。”

    “要我说,明rì端午非但是要推选出‘大首领’,还要给西山的所有头领排定座次,分清高下。”孟德说道,“私下里,兄弟们可以一团和气无分尊卑。但到了正式的场合或是决定重大事非之时,还是得有主骨心,不能大家各执己见吵作一团,旷rì委决不下。”

    “小生赞同。”白诩毫不犹豫的道,“以前的七星寨里,就是因为核心不明确、兄弟之间顾及私人情分而影响到大事裁决,最终酿出苦果。类似这种‘感情用事’,说得好听是重情重义,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因私废公’。所以小生建议,首先从称呼上我们就要一改山贼土匪的习气,不要打成一片目无长幼,必须主次分清、尊卑严明。因此,明rì推选出来的‘大首领’,对外当然是要尊称‘上将军’,不许再叫什么‘大王’、‘头领’了。在内,兄弟们也不要再按照以往山寨的惯例,称其为‘大哥’。”

    “那该作何称呼?”众人问道。

    白诩一转头看向楚天涯,铿锵有力的说道:“当然是——主、公!”

第167章 端午

    端午节,这个源起于南方的节rì在河东历来并不十分受到重视。可是今年的端午,却在河东刮起了一股不小的旋风。大到知府上差,小到平头百姓,无不翘首观望,目标全部直指——西山青云堡。

    方才黎明时分,天龙山的山脚下就有cháo熙攘车水马龙,从太行其他各山寨赶来的响马们,与张孝纯带领的大队官员及军兵们碰在了一起。

    换作是往rì,这两路人马狭路相逢必然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今天,他们居然相互无事,甚至还彼此打起了招呼,一同赶路。

    天刚初亮,青云堡里几声隆隆的大鼓声响,震碎了山间晨时的宁静。几乎是在一刹那之间,飞鸟惊绝,人声鼎沸。近十万人一同涌向青云堂,那里已经搭起了巨大的祭台,鲜花铺道焚香袅绕,三十六挺大金角如龙须飞扬铺展于祭台边缘,彩旗风幡猎猎飞扬,气势恢弘且壮观。

    楚天涯端坐于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小艾将一枚古铜sè的发簪插进了头髻之中,然后她拿起一旁的红缨兜鍪小心翼翼的套在了楚天涯的头上。

    楚天涯一边看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咦,楚大哥你笑甚么?是小妹梳的头发不好吗?”小艾问道。

    “不是,挺好。”楚天涯仍在笑。眼前此景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将要登上花轿的新娘,心里挺是别扭。还有,大男人的留这么长的头发,还要每天jīng心的梳理,怎么说都还是有点不习惯了。任着他的xìng子,绞了这恼人的长发留个板寸才是舒坦。

    “楚大哥,你今天特别帅气,特别英武。”小艾朝铜镜里看了一眼,脸上红朴朴的,“每当你穿上铠甲的时候,就特别迷人!”

    “意思是我不穿铠甲,就不怎么样了,是吧?”楚天涯笑道。

    “才不是!”小艾脸一红,吃吃的笑道,“我的楚大哥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天下间没有女子会不喜欢你这样的男儿。”

    “是么?”楚天涯呵呵的笑,“我可没有薛玉那么英俊,也没有白诩那么风雅,更没有焦文通那样的威风与霸气,也比不上孟七哥的豪爽与奔放。那你说,我究竟哪点好呢?”

    “嗯……嗯,反正,你就是好!”小艾琢磨了半晌想不出话语来应对,笑嘻嘻的道,“刚刚你说的那些人,马上都要认你做主公了。你要不是比他们好,他们能愿意吗?”

    “哈哈!”楚天涯大笑,站起身来掐了掐小艾的脸蛋,“你还真是我的好妹子,这马屁拍得可舒服了!”

    “疼啦,放手!”小艾跳着躲开,双眼放光的看着楚天涯,笑嘻嘻的道,“楚大哥,你今天真是神采飞扬,就像是要去当新郎官儿了!不如你今天就和萧郡主成亲了吧!双喜临门,多好!”

    楚天涯略微一怔,突然想到了萧玲珑,不由得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道,“说起来我都快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哎,那个焦文通也真是。关山都死了这么久了,他仍然放不下心结。害得萧郡主也只好在山上陪着他。”小艾又是皱眉又是撇嘴的,“好不容易打完了仗稍稍得个安宁,你们两个能够有个轻松相处的时间。焦文通这样,直接就耽误了楚大哥和她的大好喜事!”

    “别瞎说。”楚天涯笑骂了一声,突然一转念,“奇怪,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没有见到何伯。老爷子去了哪里?”

    “咦,楚大哥你也不知道?”小艾纳闷道,“昨天早饭以后老爷子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跟你在一起,或是你请他去办什么事情了呢!”

    “他昨晚没回来?”

    “应该是没有吧……我昨天晚上睡得很晚,今天大早就来给楚大哥更衣了。没见老爷子房里亮过灯,他也没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小艾惊讶道,“坏了,老爷子莫非有什么意外?”

    楚天涯细细一琢磨,微然一笑,“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此刻,关山的坟房。

    萧玲珑换了一身契丹皇族的盛装,挎着剑、牵着马立在坟旁,静静的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焦文通。

    “小妹,你去吧,别耽搁了。”焦文通轻声道,转头又撇了旁边的汤盎一眼,斥道,“你也走吧,以后不许来这里了!”

    “哎……”萧玲珑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得爬上了马背,“二哥,那我去了。”

    “嗯……”焦文通轻轻的点头。

    萧玲珑勒马转头,汤盎愣在原地没有动。焦文通突然大喝一声,“滚!——”

    汤盎骇得倒退三步,急忙走到了萧玲珑的马旁牵住了缰绳,嗫嚅的道:“二哥,那俺去了……”

    “去吧、去吧!!”焦文通不耐烦的喝道,“以后没事不许来烦我!”

    萧玲珑与汤盎无奈的对视一眼,朝山下走去。

    一阵晨风刮过,山林间枝叶纷舞,坟前纸钱乱飞。

    山林之间,一个人影宛如鹰鹄般翻腾飞转,落在了关山坟前,焦文通的身后。

    “老师,你终于来了。”焦文通没有回头,静静的道。

    “要么现在去青云堂去坐西山的第二把交椅;要么现在我清理门户,杀了你。”何伯的话,说得一字平音,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因素。

    焦文通微闭的眼睛蓦然一睁,“老师,你要杀我?”

    “是。”

    “为什么?”

    “说得好听一点,是为了图全抗金救国的大局;说得直接一点,为了西山义军的团结,消除后患;说得难听一点,是为了我家少爷!”何伯毫不犹豫的道。

    焦文通听完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何伯双手叉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淡然道。

    焦文通沉默了片刻,悠然道:“老师,想不到学生在你心目中全然没有份量,你也没有念及一丝旧情。”

    “你错了。”何伯说道,“正因为你是我的入室大弟子,也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曾经大宋的武状元,所以我把你的份量看得太重、对你的期望太高;结果,却收获了莫大的失望;至于旧情……你有什么资格在老夫面提及‘旧情’二字?”

    焦文通略微一怔,转过头来,“老师,学生一想问一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老师对我如此偏见?”

    “这样问题你根本就不该问!你应该问一问你自己,这些年来你都做‘对’了什么?”何伯冷冷的道,“当初在东京学艺的焦文通,是何等的凌云壮志?结果沦落成一介山贼也就罢了,偏还只会沾沾自满,热衷于窝在山寨之中争权夺利,最终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害死。鼠目寸光啊、真正是鼠目寸光!你焦文通此生最大的成就,也就只是做个山贼头子了!现在看到有人的威望超过于人、即将要创立一份比你更大的成就,你就心怀妒恨、不忍为之下属。老夫真是后悔当初把一身本领对你倾囊相授,成全你做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莽夫!”

    焦文通闷吸了一口长气,黑得发亮的脸庞,都涨成了红紫sè。

    “怎么,被老夫说到心中痛处了?”何伯毫不客气的道,“这些年来,就没有一个人敢跟你说这样的话,使得你的傲慢与自满与rì剧增。你自己回头看看吧,这些年来你都干了一些什么事情。结交了几个江湖闲汉、拉起了一帮人马打家劫舍、吓住了一群混迹于绿林的乌合之众,博取了一个‘太行神箭’的虚名,就是你全部的成就与梦想了么?——焦文通啊焦文通,你真是要气煞老夫了!想来你也是四十开外的人了,活了大半辈子一事无成。你若当真是个碌碌平庸之辈也就算了。偏却你学了老夫一身本事、曾经也是壮志凌云,现在沦落成这般人模狗样,整天只知道趴在死人坟前要死要活——与其这样,老夫不如一掌毙了你,眼不见心不烦!”

    “哎……”焦文通闭上了眼睛,发自内心的长叹一声,“老师,你骂得对……好吧,你动手吧!”

    何伯气得浑身一颤,太阳穴处的青筋都暴起了。

    “你以为老夫不敢?!”

    “动手吧……”焦文通喃喃道,“学生早已心如死灰,但求解脱。能死在老师的手上,学生也知足了。”

    “废物!废物!废物!!”

    何伯气得跺起脚来,连骂了三声废物。

    焦文通半睁开眼睛,眼神迷蒙的看着前方的黛黛青山,一阵风过,鬓角凌乱的头发拂到了眼前,赫然现出几根白发。

    焦文通伸手抚过鬓发托在掌中,惊讶的看着这几根白发,宛如梦呓的叹道:“朝如青丝暮成雪……古人诚不欺我!”

    “文通,为师看你面相,并不十分长寿。你可能没多少年可活了。”何伯说道,“或许真到了死的那天你才会后悔,这一生只留下了遗憾,没有多少值得欣慰的东西。为师活到了这个岁数,什么都看穿了。其实功名利禄这些东西,就宛如天边的浮云。但是,男人大丈夫这一辈子总该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情,好让自己老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回忆起它们,或坦然一笑或心血澎湃,哪怕是呛然涕下,也不枉此生。”

    焦文通死盯着手掌中的白发,沉默。眼中却有异样的神采在闪烁。

    “要说文武才能,放眼整个河东、甚至整个天下,真正能胜得过你焦文通的人,少之又少。”何伯说道,“但是你的xìng情决定了,你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出sè的领袖。要想你的成就与才能等同,你就必须要找到一个值得你辅佐的明主。否则,你焦文通此生注定只有失败。”

    焦文通的眼睛微然一眯,“老师是想说,楚天涯就是那个明主?他会比关山还要出众?”

    “不试,怎么知道?”何伯说道,“焦文通,你的xìng情当中很有老夫的影子,一样的孤傲,一样的目中无人。因此在我眼中,你既是我的得意门生,也是我半个儿子。如果你还把我当作你的老师,就听我一句劝:不妨去试一试!”

    焦文通站了起来,转身,凝视着何伯,“如果我不答应,你一定会杀了我吗?”

    “我会。”何伯老眉深皱,肯定的点头,“从私人的情感上讲,你与楚天涯在老夫心目中,几乎是一样。但站在公心上说,他更有希望创造一份奇迹。而你,不能。偏偏你的存在与不合作,还会影响到他的前途。于是,老夫就宁愿担起这个恶名……忍痛,大义灭亲!”

    焦文通听完以后,居然没有生气,而是缓缓的点了点头,“学生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此生最敬重的两个半人当中,有一个半都在替楚天涯说好话?”

    “你是说已故的关山与老夫吗?”何伯哂然一笑,“真是难道,老夫在你心目中,居然还占据了‘半个’席位。”

    焦文通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学生在老师面前,从来不敢有半点隐瞒。没错,学生此生只敬重已故的父亲、关山以及半个老师……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楚天涯会是另外半个!”

    “你不会失望的。”何伯淡淡的道,心中总算有所欣慰。其实他很清楚焦文通的xìng格,如果真的是“心如死灰”他早就拔剑自刎了。之所以一直这样僵着不肯出山,无非是需要一个足够的台阶来下。

    放眼整个青云堡,能给他这个台阶下的,只有何伯这个老爷子亲自来“骂请”。其他人,都够不上焦文通心中的份量。

    “多谢你,老师。”焦文通轻吁了一口气,“十几年了,已经没有人对学生说这样直耿与激烈的话语。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请老师先行一步,就说……焦某,会准时赴往青云堂,参加端午大会!”

第168章 参天云厦

    东边rì出朝霞艳丽。礼炮声中,青云堂前的大台上,吹响了数十面大号角,万人欢呼!

    万众瞩目的青云堡端午大会,终于开始了。

    最先走上台前的,是白诩。他亲手写了一篇美赋用作今rì大会的开场,从楚国屈原开始,说到如今的抗金救国。扬扬洒洒数千言,文辞华美慷慨激昂却又不失俗,斩获了大片的叫好之声。

    大台的两侧有两排座椅,楚天涯坐在右手的首座上,身侧紧挨着马扩。对面的头两个位置却是空着的,薛玉坐在了第三把交椅上。那两个空位,其中一个属于白诩,另一个是给焦文通安排。

    孟德的眼睛时不时的盯着那个空位置,脸上的神sè有些愠恼与不耐烦。等白诩将赋文颂到一半时,他忍不住了,对楚天涯道:“兄弟,焦文通也不象话了!”

    楚天涯轻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动怒,微然一笑道:“罢了,人各有志。”

    “哼!……”孟德恼火的哼了一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薛玉与萧玲珑,看到他们脸上也各带尴尬与忧郁之sè,复又叹息了一声,说道:“兄弟,等过几天你就跟萧郡主把婚事办了吧!我看她最近都憔悴了不少,也是焦文通给害的。这时候你与她成亲,百利而无一害。”

    “我会考虑的。”楚天涯轻轻的点了点头,转眼看向萧玲珑。萧玲珑却是低耷着头若有所思,没有注意到楚天涯这边的关注。

    正当这时,台上的白诩大声说道:“群龙不可无首!小生建议就在今天,由我们众家兄弟一起推选出一位,可以领袖群伦的大首领,做我的们——主公!!”

    白诩将“主公”二字说得格外的重,显然是在强调这一称呼的特殊xìng。

    马上,孟德与马扩等人,以及早已心中有所默契的头领喽罗们一起挥拳大喊起来——“主公、主公!”

    坐在两侧观礼的太原知府张孝纯等人,都会意的笑而不语。

    “下面,就从在座的头领们开始,一一举荐主公的最佳人选。每人限举一位!”白诩说完就退后几步,对着两侧的座椅拱手道,“诸位头领,请!”

    孟德嚯然站起走到台上,对众人环环一抱拳,“孟德先来——某推举太原楚天涯,做西山大首领、做我们的主公!!”

    台下顿时欢呼一片,高呼楚天涯的名字!

    马上,马扩、薛玉、王荀等人,加上大小的首领与胜捷军的军官,包括投靠青云堡的百姓代表,共计一百多人,全都站到了台上声援楚天涯,支持推选他当大首领。

    就连深知内情的张孝纯等人也以为大局已定,纷纷起身来向楚天涯表示“祝驾”。

    楚天涯却是坐着没动,面带微笑的看着对面。

    那里,还坐着一排人,白诩、薛玉、萧玲珑和汤盎这四位首当其冲,后面还跟着一批来自太行各寨的首领,如梁兴、傅选、刘泽等辈,也有二十几个人。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孟德等人在高声欢呼,白诩这一帮人则是出奇的沉默。

    孟德也注意到了,惊讶的看了白诩一眼后将手一挥,“兄弟们安静!——白先生似乎有话要说?”

    “没错。”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白诩起身走到台上,对众人一拜,说道,“小生有另外的人选要推举。”

    “何人?”和孟德一样,所有人都表示出惊讶。因为大家都知道,白诩是楚天涯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难道在这节骨眼上,白诩要反水?

    白诩面沉如水的环视了众人一眼,平声静气道:“小生代表我身后的这些人,一并推举……太行神箭焦文通,做西山大首领!”

    “哗——”

    现场顿时爆出一片惊哗之声!

    孟德顿时愣了,瞪大眼睛看着白诩,仿佛从来就不认识他,“你……你说什么?!”

    白诩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小生代表太行九山各寨的头领,一并推举太行神箭焦文通,做西山大首领!”

    众人无不大惊!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吵作一团。场面几乎失控。

    孟德有点急了,上前几步低喝道,“白先生,你疯了?!”

    “小生没有疯。”白诩依旧平静,甚至还凝视了楚天涯几眼,说道,“小生再说一次——我们要推举焦文通,做我们的主公!”

    这一下孟德彻底愣了,连张孝纯等人都呆立当场了,唯独楚天涯仍像当初那样的坐在座椅上,脸上泛着柔和的微笑,眼神之中甚至包含着一丝对白诩的感激之情。

    孟德已是满头雾水,看了看楚天涯,又看了看白诩,全然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这个时候,薛玉和萧玲珑等人也一并站了起来走到白诩身边,纷纷道,“没错,我们要推选焦文通!”

    经过了一番争论之后,现场突然由嘈杂陷入了诡异的宁静。所有人都盯着仍然端坐的楚天涯。

    楚天涯很自然的起身走到台上,对众人抱拳拜了一拜,说道:“众家兄弟对楚某如此错爱,楚某诚惶诚恐感激涕零。楚某自己也是在座的头领之一,因此,我也要推选一人。”

    “你要推选哪位?”

    楚天涯迎着众人各sè的眼光,微然一笑道:“我推选——楚天涯!”

    “呃……什么?”包括孟德在内,所有人再次一愣。

    “你们没有听错,我就是推选的我自己。”楚天涯笑逐颜开的道,“如果有人要问我一个理由,我会告诉他——因为我有充分的自信,能够胜任大首领一职!我有把握带领兄弟们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好事业!”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类似这样的自我“感言”,绝对从未出现在过大宋的天空之下。就凭这个时代蕴育出了程朱理学与若干的封建教条,中庸、推诿、谦逊与礼让才是主流的思想。

    因此楚天涯的这番话,实在是太过“非主流”,太让所有人意外。

    不过,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胸中有一股热血,在沸腾!

    虽是只有支言片语,但是楚天涯表达出他强大的自信与爽直磊落的xìng情。要的就争取,喜欢的就不放过——这何尝不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绿林豪杰们一惯尊崇的法则!

    “好——”孟德发出了一记歇斯底里的叫好声。

    马上,群起而响应!

    青云堡的大会,以一个诡奇而出人意料的形式达到了高|cháo。

    白诩与萧玲珑等人则是静默而无语,与欢腾叫好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天涯在看着白诩与萧玲珑等人微笑,笑容之中满是感激与欣慰。

    或许,真的只有局中之人,才理解此间的微妙。

    楚天涯走到了白诩等人身前,“敬谦,焦二哥呢?”

    白诩微然一笑,“马上就到。与何伯一同。”

    “多谢……”

    白诩再度一笑,“该谢何伯。”

    说不说不透,理不挑不明。把焦文通正式的“推上台”再“选举失败”,这才是稳固楚天涯地位、打消山寨寨众心中疑虑的最好办法。

    旁人又如何能想通?包括jīng通权术的张孝纯在内。

    而这个办法,很有可能是出自焦文通本人的授意。否则,白诩、薛玉和萧玲珑这些人,怎么会不约而同的站在了一起,如此默契?

    果然,正当大会进行到最高|cháo的时候,台上传来一声大喊,“太行神箭,焦文通到!”

    众人发出一片惊咦,齐刷刷的转过脖子看向台下。

    果然,在两排座椅的尽头,一个身材高大、全身黑衣、须发飞扬的大汉,身上披着关山的那一领血sè大红袍,龙行虎步的踏行而来。

    白诩与薛玉等人顿时眼睛一亮,急忙上前迎住,“二哥!”

    “请兄弟们恕罪,焦某因故来迟!”焦文通双眼放光jīng神抖擞,大步走到了台前,仰头看着楚天涯。

    楚天涯微笑,抱起拳来,“久违了,焦二哥!”

    “焦某失礼了!”焦文通抱拳回礼深看了楚天涯两眼后,抬步走到台上,对众人抱拳道,“今rì大会众家兄一同推选大首领。焦某不才得蒙点选名字,心中既感且愧。扪心自问,焦某实无才能担任西山的大首领。否则,当初的七星寨就不会沦落至斯!”

    一语罢了,全场寂静。

    焦文通的话,字字句句说到了要害之上,将一层层的窗户纸尽皆捅破。

    白诩等人都走到了焦文通的身边,将他团团围住。如同一群小羊羔围在了母羊的身边。

    焦文通环视他们,脸上露出了父亲特有的那种慈爱微笑,说道:“虽然大哥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他生前曾有遗嘱,让我们尊奉楚天涯为首领,从此跟随于他,上天入地,在所不辞!”

    楚天涯略微一怔,所有人又都看向了他。

    焦文通也上前几步走到了楚天涯面前,十分郑重的对他抱起拳来,一字一顿碗如石破天惊的大声道:“主公在上,请受焦文通一拜!”

    真个如推金山、倒玉柱,焦文通将身后的大红袍奋力一抖,就这样当众对楚天涯拜了下去!

    满场再次惊哗!

    白诩反应最是机敏,马上上前几步就在焦文通也拜倒下来,“白诩,拜见主公!”

    其他人恍然大悟,陆续就都拜倒下来,一并高呼——“拜见主公”!!

    ……

    远处的青云堂大屋檐下,何伯椅着柱子远远看到这一幕,嘿嘿的一笑,招手到,“小飞,你快去搞几味好果子、两壶剑南烧chūn过来。老夫今rì要大醉一场!”

    “老爷子,两壶恐怕不够吧?”小飞眉开眼笑的道,“您老人家最喜欢的徒儿与楚大官人握手言和、jīng诚合作了,再加上楚大官人当上了大首领,这是双喜临门啊!”

    “什么大官人,得叫主公!”

    “是是是,主公,嘿嘿——小子马上就去,搬一整坛子上好的剑南烧chūn过来!今rì就陪老爷子,痛醉一场!”

    ……

    青云堡里,号炮连珠彩旗飞扬,欢呼如海啸,地震而山摇。

    楚天涯,众望所归的成为了青云堡的大首领,河东十万义军的——主公!

    原本此前还有待观望的其他太行各寨大首领,见西山大局已定不再有内斗之忧,因此马上抓住时机宣布投效青云堡,愿做“主公麾下一战将”。八个山寨,虽然不如往rì的七星寨那样兵强马壮,在太原之战时也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其中个别头领还几乎成了“光竿司令”,但他们毕竟都是河东绿林道上颇有影响力的人物,而且八寨加起来也有五六千人马。

    这五六千人马,加上梁兴、傅选、刘泽等十几位各怀身手的头领,一同加入了青云堡。楚天涯“上任”第一天,就收获了这样宝贵的一笔贺礼!

    同时,特意赶在今天前来观礼的张孝纯可不是来凑热闹,他拿出了一份早就和楚天涯共同商议拟定好的圣旨,对西山大小头领进行“封赐”。

    虽然只是虚职的环卫官,但这个荣誉对于山贼来说,已是可望而不可求。绝大多数不知内部机密与隐情的头领与寨众,震惊不已!

    因为此次,朝廷对西山给出的封号,实在是太过“响亮”。

    大首领楚天涯,被封为“左骁卫上将军”,虽然没有半分实权,但是在级别上已属“都校”最高级别,历来只有皇族宗室或者功高秩仕的功勋名将才会封授。此外还有七名“大将军”的环卫官,分别授予了焦文通、孟德、白诩、薛玉、马扩、王荀和汤盎。而针对萧玲珑,朝廷也算是别出心裁,特意把她封为大宋的“飞狐郡主”,并赐姓为“赵”。

    言下之意,你萧玲珑以后就是我大宋的子民了,还是“名誉皇族”。

    萧玲珑当然不会在乎这个莫名其妙的封赐,但大宋朝廷这么做的政治动机却让她感觉有些尴尬和恼火——这手笔,分明就像是把某个重要将帅的妻子,封作了“二品夫人”。

    众人都心照不宣的偷笑,还故意向萧玲珑不停的道贺,弄得她又尴尬又气恼,恨不得当场把张孝纯踢翻在地痛打一番,方才解恨。

    虽然一波三折,但端午大会总算圆满的结束了。大多数人都是痛醉了一场,尽兴而归。

    青云堂上的镏金大“楚”字,也正式亮相。

    当天,就在青云堂上,山寨中的大小首领共计一百七十多人举行了一次半公开的会晤,对所有头领的职事与座次进行了排定。核心的首领共有十二人,楚天涯自然是居首;焦文通次之;白诩因为执掌军机排在了第三位,孟德第四。这四人,也将组成西山军机处,共同参赞与决断各项要务与军机大事。

    在这四人以下,依次是马扩、薛玉、萧玲珑、王荀和汤盎;

    然后是新近加入的梁兴、傅选、刘泽,他们三人代表着其他太行八寨的义军,虽然实力并远不如当初的七星寨,但他们在河东一带的影响力不可小觑。这三人是八寨当中比较有声望的头领,原本也是各霸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刚刚加入西山就被吸收为“十二大首领”之一,心中自然喜出望外,当下就表态愿意服众楚天涯的任何号令,包括弃毁旧寨合兵一处。楚天涯与众头领商议之后权衡利弊,让他们八寨合而为一,暂时歇马于七星寨中,如同和尚洞一样充为青云堡在太行的“分堂”,由梁兴担任分堂大首领,傅选与刘泽左右辅佐。

    此外,对各大首领分派兵马统辖与虎符印信,包括制定各项法令与军规,以及其他各项事务,都在当天议出了一个草案,等待rì后一一执行。

    ……

    当天的青云堡大会之后,张孝纯感慨道:“河东义军十万之众,一夜之间就从一盘散沙凝聚起来。本官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一栋参天云厦即将要在河东地界拔地而起了!——楚天涯,的确非比常人!”

第169章 佳期将近

    忙碌而充实的rì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已是炎炎仲夏。

    对比山外,地处山林包围之中的青云堡内的暑气要淡了许多。尤其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挂清风徐徐,景sè怡人暑气大减。每逢这时候楚天涯就会骑上马,和萧玲珑一起到堡北的小山岗上跑上几圈。

    美其名曰是“习练骑术”,但傻子都知道他们是在谈情说爱。

    “天涯,你是怎么说服二哥,不把大哥的坟迁到七星寨去改葬的?”目前整个青云堡,估计也就只有萧玲珑仍会这样称呼楚天涯了,而且十分的自然,她说道,“二哥对大哥的感觉真是太深了。以前还不怎么觉得。”

    “焦二哥本就是个重情重义的血xìng汉子,只是他习惯了内敛,不善于表达。加上此次关大哥的死,多少也跟他有一点关系。这其中也有一些愧疚的成分在内吧!”楚天涯说道,“焦二哥要把关大哥的坟改葬到七星寨,其实只是一个借口。他是不忍心自己辛苦了十多年打下的七星寨,落到了梁兴等人的手中。他想再回七星寨。但是这样的话,刚刚整合起来的西山势必又被分裂,不是件好事。我也没怎么劝说,就是这样开诚布公的跟他明说的。焦二哥其实是个明理之人,想通了这一层,他就改变了初衷。”

    “然后你就答应给关大哥修建一个墓园?”萧玲珑道。

    楚天涯点了点头,“关山,王禀,这两个人应该成为我们河东义军的jīng神领袖。修建一个墓园只是表面工夫,以后,我还要让他们两位英雄人物的jīng神,长存于西山!”

    萧玲珑美眸微眯的凝视远方的夕阳,轻声道:“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过,汉族是一个很神奇的民族,他们可以同化任何民族。当时我还不以为然,现在我信了。”

    “为什么?”

    “因为刚刚你说的‘jīng神’。”萧玲珑转头看着楚天涯,说道,“人总会死的,死了什么也不会留下。但是他的学问、知识和jīng神都可以传承下来,激励后人。好像这是汉人的一个习惯,总是在将先人的事迹代代相传,因此成就悠久的历史与文化。”

    楚天涯呵呵直笑,“你其实是在说我们汉人创造的‘文明’。”

    “也许吧!”萧玲珑微微一笑,“‘文明’这个词听起来有些文绉绉的不太好理解,但我现在开始对汉族的历史与文化感兴趣了。”

    “哦?”楚天涯意外的惊咦了一声,笑道,“需要老师吗?”

    “需要。但不是你这样的。”萧玲珑笑道。

    “什么?居然瞧不起我!”楚天涯挺不服气的。

    “你也就会剽窃几句先人的诗作,外加耍一点心眼、摆弄些许权术,这些显然不是汉族文化的jīng髓,我不学。”萧玲珑咯咯的笑道,“就算我需要老师,也得是白诩那样的!”

    楚天涯听到这话,非但不恼,反而笑了。

    当一个女孩子故意在你面前说起别的男人的优点时,那就证明她多半是对你心有所属了。其实她的弦外之音是在说——你看吧,尽管他在某方面比你优秀,但我还是选择了你。

    这显然也恰是萧玲珑惯有的风格。

    虽然现在楚天涯的这副皮囊只有二十出头,但加上前世的履历,他在感情方向已经不是“嫩雏”。或许,他时时处处不经意之间表现出来的那一份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与内敛、幽默,才是真正“征服”萧玲珑的利器。

    似萧玲珑这般心高气傲、感情细腻又经历丰富的女子,或许早已不相信一见钟情、对狂热追求完全免疫,但很难耐得过温水煮青蛙似的rì久生情。恰巧,楚天涯无意之中偏就用上了这一招。

    “飞狐儿,嫁给我吧!”楚天涯突然说道。

    萧玲珑明显的一怔,顿时霞飞满颊,转过头去故作镇定的道:“我们不是在讨论老师的事情么?你别岔开话题!”

    “不矛盾啊!”楚天涯笑道,“等我们成了亲,你就多一个现成的、全能的、免费的老师了。”

    “你?”

    “当然!”

    “你能教我什么啊!”萧玲珑明显是在强力忍笑,侧脸对着楚天涯说道,“坑蒙拐骗么?”

    “除此之外,我们也可以相互学习的。”楚天涯笑道,“比如说,一起研究怎么生孩子。”

    “你无聊!”萧玲珑顿时大窘,一抽马鞭子朝前狂奔而去,“登徒子,休要追来!”

    楚天涯哈哈大笑,“我要是傻子才不追呢!——小娘子,等等我啊!”

    二人各驾一驹先后奔入了堡内,兴许是心中太过忐忑萧玲珑跑得还特别的快,楚天涯只好在后紧追。沿途许多人看到了纷纷暗笑,说咱们年轻的主公肯定是又惹萧郡主生气了——他们怎么还不成亲呢?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

    萧玲珑径直跑到了啸骑营驻地,焦文通驻守的地方。

    整个西山加上七星寨分堂的所有兵权尽归军机处,由楚天涯、孟德、焦文通和白诩共同执掌,当然楚天涯拥有更多的决策权,其他三人只是辅佐。但除此之外,十二大首领还各有直嫡部队。“啸骑营”就是焦文通的亲勋部属,它的前身就是此前在七星寨一直追随于他的‘三千jīng骑’。

    他们当中有超过六成的成员,是来自于北方逃难的契丹、奚族等胡族的天生骑手,跟随焦文通已经有些年月,彼此之间亲如兄弟十分默契。这些年来,焦文通就是凭借手上这张王牌在河东一带打出了极响的名号,令官府也不敢直缨其锋。

    焦文通手下的这支部队在发动骑兵冲击时,保留了许多胡人狩猎时的习惯,比如说“大声呼哨”用来驱赶猎物或是威慑敌人,因此在青云堡整编各部各营选取名号时,焦文通便给这支骑兵取名为“啸骑”。

    如今,三千啸骑也就成了西山的镇山王牌骑兵。出于对焦文通的信任与尊重,楚天涯仍旧让焦文通担任他们的统领,并在堡内划出了水草最丰美的一块好地做为焦文通的驻地。

    萧玲珑跑进啸骑营的时候,焦文通刚刚带领一队亲卫从骑shè靶场上归来。萧玲珑远远的看到了焦文通,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女儿见到了父亲直接朝他跑去,脸上红作一团。

    焦文通先看到了萧玲珑,然后又看到了她身后不远处追来的楚天涯,顿时心领神会的笑了。于是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先行回营,自己下了马来原地等候。

    萧玲珑策马上前,急乎乎的跳下马来跑到焦文通面前,“二哥,他欺负我!”

    焦文通抚髯大笑,“他欺负你是应该的。难道你还想犯上作乱不成?”

    “什么嘛!”此时的萧玲珑已经活脱脱的一个小女儿样,嗔道,“这么说,二哥你都不管我了?不替我主持公道了?”

    “任何人欺负你我都会管,唯独他,不行。”焦文通笑得更大声了,“你难道忘了青云堡里谁最大?……哈哈,息怒、息怒,应该这么说——你们小两口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哪里敢管?”

    萧玲珑又气又羞的直跺脚。

    这时楚天涯也策马至前,焦文通急忙上前两步抱拳一拜,“主公!”

    “二哥不必客气。”楚天涯跳下马来,笑容可掬的抱拳回了礼,“萧郡主带我练骑术呢,却不想撞到了二哥的营盘里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恰是晚饭时分——不知二哥这里可有好酒啊?”

    “哈哈,当然有!”焦文通很爽朗的大笑,“主公、小妹,请!”

    “不害臊!”萧玲珑没好气的白了楚天涯一眼,“哪有你这么骗吃骗喝的?”

    “胡说八道,休得无理!”焦文通像个严父一般斥道,“主公是青云堡之主……”

    “行哪,我知道哪!”萧玲珑又好气又好笑的连忙打断焦文通,“才一会儿的时间,你老人家就说了七八遍了!”

    “哈哈!”看到萧玲珑很少露出的这种小女儿之态,楚天涯与焦文通都忍不住发出大笑。

    “主公快请,属下马上叫人备来上好的酒菜。”焦文通弯腰下拜,十分的恭敬。

    楚天涯微笑的点头,说道:“二哥,在楚某的心中一直是把你当作德望长辈来尊敬的。往后到了私下里,就不必如此生分和见外了。”

    “主即是主,臣即是臣,任何时候也不能逾越。”焦文通却很正sè,依旧抱拳道,“小妹时常无理口无遮拦,属下会教导她的。任何时候,主公也不能堕了威严!”

    楚天涯无奈的点头笑了笑,“好吧,就听二哥的。二哥这也是为了我好,为了西山大局着想。”

    “主公,请!”

    萧玲珑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像演戏一样的将主臣之礼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是撇着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实则是心花怒放,暗道:看来二哥的确已经解开了心结,他们两个也可以融洽相处了。本来就该这样嘛,天涯志存高远心胸开阔,二哥豪气干云忠肝义胆,他们两个本该就是一对典型的明主贤臣……这可真是大幸哪!

    不久,三人就坐在了宴桌上。从宋时开始,大汉民族传承了很多年的分餐制开始发生一些改变,大家开始同坐一桌共用饭菜,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今天。同时餐桌的座次也就严明起来,比如今rì,焦文通就非得让楚天涯坐在了“上席”。

    酒过三巡,三人的心情都还不错,谈笑生欢妙语连珠。但楚天涯和萧玲珑都挺默契的没有当着焦文通的面提及“婚事”。这种事情,两人打情骂俏时可以随便说,但焦文通却是个十分严肃认真的人,可不能随便跟他开玩笑。除非真到了明媒正娶之时。

    “主公,属下今rì与白诩闲聊时得知,待酷暑过后就将有一大批的火药原料由太原府转运到咱们青云堡。还有一批匠人将从东京调拨而来,说是主公想要建一座‘火药制坊’。”焦文通突然问道,“属下挺好奇,不知这‘火药制坊’有何作用?”

    楚天涯放下了酒杯微然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想自己研制一批新式的火器用来武装我们的军队,将来对抗女真人的铁骑。”

    “新式火器?”焦文通的大黑脸上满是惊讶,“那是何等物什?能对抗女真人的铁浮屠与拐子马么?”

    楚天涯琢磨了一下也不知如何向他陈述与表达,便道:“现在我一时也无法跟你解释清楚。总之,到时候如何研发成功,我第一个让二哥试一试。”

    “好,那就多谢主公了!属下迫不及待想要大开眼界,哈哈!”焦文通显然挺开怀,倒不是他有多稀罕这从未见过的‘新式火器’,而是对于楚天涯的这份坦承与信任,让他颇为受用。

    楚天涯点头笑了一笑,脸sè变和有些沉峻,说道:“以完颜宗翰的xìng格与女真人的天xìng,在太原之战与黄龙谷一役之后,今年冬天金国势必卷土重来。到时候他们肯定更加凶猛,而且准备更加充分。前次是敌明我暗,我们玩了几招yīn的才侥幸取胜。这一次,完颜宗翰肯定有备而来,不说铁了心要灭亡大宋,至少也会誓取太原以报去年一箭之仇。因此,别看我们西山现在一片祥和蒸蒸rì上,实际上,我们已经面临莫大的潜在威胁。”

    “不错,属下也正有此感。”焦文通抚髯沉思,说道,“去年冬天,大哥与属下、薛玉、汤盎等人,各自率军与完颜谷神的骑兵战了几阵,属下发现,他们的骑兵的确是厉害。要想在野战对敌之时用硬碰硬的方式取胜,真是难上加难。就算侥幸胜了,那也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以我之短攻彼之长,绝非上策。那么,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办法来遏制女真人彪悍的骑兵部队吗?”

    楚天涯点了点头,说道:“除了尚未问世的新式火器,我已经让何伯与薛玉这两个刀法大行家,一起研究出一套适合普通步兵军士在对骑兵作战时用的实战刀法。”

    “刀?为何不是枪?”焦文通异讶的道,“战场之上一寸长一寸强,用钩鎌枪来割斩马足不可以么?”

    “我们可以用斩马刀。”楚天涯说道,“rì前张孝纯送给我一柄东京御器作坊特制的尚方斩马刀,刃长三尺、柄长一尺,相当的华丽威武。我觉得这种兵器其实也很实用,完全可以大量装备给步兵,专门用来斩切马腿对抗骑兵。朝廷送给我们的一百多万金镔铁,可算是有地方用了。当然,真正用到战场的斩马刀实用就好,不必有多华丽。何伯与薛玉正在研究的新刀法,就是采用的我们西山自己改良特制后增宽、加厚、变弯的‘河东斩马刀’,就冲着金国的铁屠浮与拐子马去的。”

    这时沉默已久的萧玲珑插了一言,说道:“二哥,枪法可比刀法难练多了。老爷子教我的那一套楚家枪法,我都苦练了这么久仍然没几分成sè。那么大数量的普通军士又哪里能够在短时间内,全部都将枪法练熟?哪怕是简单的几个招式。”

    “哦,我一个习武之人竟然忽略了此一层,真是惭愧!难怪师父屡次骂我,也怪我当初只贪拳法与箭术,却对刀枪之类的功夫并不十分了解。”焦文通这才恍然的点了点头,却突然一笑,说道:“小妹你刚刚说——什么枪法?”

    “楚……”萧玲珑说了一个字,突然脸一红,不说了。

    焦文通抚髯大笑,“原来你们早就私定终身,就连家传枪法都已经学过了!”

    “哪有!分明没有!绝对没有的事!”萧玲珑大窘,脸上绯红一片,

    楚天涯却是一副八风不动的镇定模样,面带微笑的淡然道:“飞狐儿,当着二哥的面你还掩饰什么?”

    “你!……”看到他这副以假乱真的神气模样,萧玲珑顿时被气乐了,“你们两个喝多了!我不理你们了,我回去了!”

    说罢她急急的离席就走,活脱脱一个害羞的小媳妇。

    焦文通抚髯哈哈的大笑,意味深长的道:“看来不管怎么样的女子,只要是动了情,都是同一副小女儿的模样……主公,看来你与萧郡主已是佳期不远,属下要恭喜你了!”

第170章 公私兼顾

    与白诩相处亲密的人都知道,他有三个爱好:书、茶、扇。

    要说这三样东西都没什么特别,时今的大宋重文仰武儒学鼎盛,但凡上过两年学堂的人都会用上这三件东西,号为风雅。可是白诩的爱好有点与众不同。

    白诩爱书,却很少寻章摘句或是独衷儒学,而是偏爱野史札记、韬略兵书与历朝历代的法典礼制。而且,他也写“书”,就是每在看完一本书之后,写下自己的心德与领悟,以及从这本书当中可以学习应用到现实中的东西,也就是读后感。经常是他的读后感,要比原书的篇幅还要长。

    白诩爱茶,他将前唐陆羽的《茶经》之jīng髓早已化为己用,并结合自己对茶道的理解写了一本《茶艺》,说是聊以自娱,可是许多茶道行家却认为,《茶艺》已经胜过《茶经》。而且白诩每到清明必然亲到茶山采茶,用自己独特的技巧对茶叶进行加工,然后取用当年冬天第二场降雪的溪涧雪水,用一套自制的茶具来泡制。在这方面,他是绝对的大行家。

    白诩爱扇,他用的扇子全部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从扇骨到纸张的选材的严格都近乎偏执。扇面上的书画也都是自己题写,而不是附庸时下风雅去聘名人代书或是抄袭名诗名句。此前萧玲珑喜好女扮男装,曾经找他软磨硬泡了十数rì才请动白诩给她做了一把银面折扇。后来在太原之战时不慎遗失了,为此遗憾良久。以萧玲珑之出身,什么奇珍异宝都见多了,却为了一把普通的手工折扇而惋惜,可见白诩在之方面的品味之奇、造诣之高。

    书、茶、扇,楚天涯在这三方面刚好都是纯外行,但这不影响他与白诩之间的默契。实际上在现在的西山,孟德与楚天涯的关系肯定最铁竿的,萧玲珑是与他最亲密的;但要说到灵犀与默契,肯定是首推白诩。

    二人不约而同的认为,对方是个难得的知己,是个妙人。

    西山的军机堂建成了,楚天涯亲自为大门口的两尊千斤石狻猊点了睛。正堂铁壁为墙、密不透风,建得高大威严固若金汤,大门落了四把巨大的铜锁,楚天涯和焦文通、孟德、白诩四人各执一把钥匙。只有四人到齐,正堂才可打开。西山所有的重大军事决策,都从这里发出。除非得到四大首领的邀请与召见,任何人擅自进入军机堂者,斩!

    正堂内除了议事厅,另有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库,各自存放调兵虎符与重要籍册之类的机密物件;正堂外的三面墙上,大字镌刻着西山的军令条文,房顶上高悬一面西山的血sè大军旗,旗上绣一只怒目麒麟!

    环绕军机堂这个核心,建起了一个高墙院落,有重兵把守。院内另有四个类似衙门班署的“办公室”,分别属于四大头领。

    这里就是西山的“禁地”,外围就是楚天涯的五千亲卫驻地,将这里围做了铁桶一般。原来的楚家军,即太原军巡,在西山军队分组编制时直接划分为楚天涯的亲勋近卫,并号为“虎贲”。在挑选正副两位头领时,众人也算煞费苦心。最后确定了两位人选——汤盎和阿奴。

    开始汤盎还老大不乐意,阿奴也一直都是萧玲珑的跟班,也不愿意离开旧主。结果颇费了白诩与焦文通等人的一番口舌,这两位虎贲统领才走马上任。现在楚天涯不管走到哪里,就有两个天神一般的铁塔巨汉全副披挂的随行左右,身前身后铁甲护卫,终于有了一点“主公”的派头。

    每天到了军机堂,楚天涯必与白诩相会。西山的许多政令与措施,都是在他二人煮茶对谈之时有了雏形。

    今rì辰时青云堂晨议过后,二人照例一起回到军机堂衙署煮茶对谈,白诩却提出了一个令楚天涯感到几分惊诧的建议——尽快与萧玲珑完婚!

    白诩不是那种“三八”的人,从来就不会去关心谁的私事,更何况是直接干预主公的婚事。所以楚天涯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白诩答道:“辽国灭亡,不过是一两年的时间。现在,原有的辽国百姓与军队,一多半被金国所奴役,另有少部分流落到了中原,或是逃逸至北方草原。据悉,原来的辽国大将耶律大石率领一支族人辗转逃亡,经过北方大草原已经涉足西域,并在那里活动频繁。如果耶律大石在西域那边站稳了脚根然后登高而呼,辽国的遗民必然蜂拥而至。”

    白诩适时的打住了话头,楚天涯却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是在暗示,萧玲珑曾经与耶律大石有过一段令她刻骨铭心、爱恨交织的“旧情”。如果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耶律大石对萧玲珑发出什么“信号”,尤其是站在民族的立场上以复国的名义对她发出召唤,还真就难保会发生什么事情。再者,白诩是想楚天涯能够抢先一步竖起“辽国皇族”的旗号,来召募辽国遗民的力量扩充西山的实力。河东河北一带,现在还散布着数以万计的辽国流民。他们当中,有不少都是天生的好骑手与jīng悍的战士。现在西山空有许多从完颜宗翰那里抢来的好马,却缺乏好的骑手。青云堡能拿得出手的骑兵,也就只有焦文通手下的三千啸骑和耶律兄弟率领的五百契丹骑兵。要与女真人对抗,这显然远远不够。

    在冷兵器的时代,还有什么比机动xìng强大的骑兵更有战斗力和威慑力呢?

    因此白诩的意思是,于公于私,楚天涯都要尽快与萧玲珑完婚的好。

    楚天涯听了白诩的这简短几句话后,沉思了良久。二人之间早有默契,白诩一点也不担心楚天涯想不通个中的曲折情由,因此耐心的等待。

    “敬谦,我现在不能这么做。”楚天涯突然说道。

    白诩不由得有点吃惊。这应该是楚天涯头一次如此果断的回绝他的提议,因此他问道:“主公,于公于私,你与萧郡主的婚事都宜早举行。属下不明白,主公为何如此果断的拒绝了?”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有另外的考虑。”楚天涯说道,“首先,我们西山是以什么为宗旨?”

    “抗金救国,保境安民。”白诩答道。

    楚天涯点了点头,“救哪个国,安哪些民?”

    白诩蓦然一怔,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主公英明,是属下愚鲁,竟然忽略了此层!”

    楚天涯微然一笑,说道:“你想得很深远,思虑也很周全,一切都是为了壮大西山,这没有错。但是我们不能在大方向上犯错。不管如何扩充实力,我们不能忘了自己是大宋子民,因此,绝对不能张打出契丹皇族的旗号来招兵马买。那样一来,我们西山的xìng质可就变了!……不过,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暗中进行!”

    白诩的眉头微微皱起,小声道:“主公,请恕属下多虑直言……萧郡主一直都想光复辽国。这一次西山兵马重组,划分到她手下的人马只有八百夜叉和五百契丹骑兵,是十二头领当中兵马最少的。萧郡主虽然口中不说,心中难免不服。”

    “我知道。”楚天涯微然一笑,说道,“这几天来,她对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不满。无非就是想让我多给她一点人马,或是请她入驻军机堂。但这两件事情,都没得商量。”

    “主公能够做到公私分明,属下既感且佩!”白诩心中暗暗的吁了一口气,拱手拜道,“那么,主公与郡主的婚事……”

    “暂不办理。”楚天涯斩钉截铁的答道。

    “呃……那萧郡主那边……”白诩有点担心,尴尬的笑了一笑说道,“属下有罪,此乃主公私事,属下本不该插嘴。”

    “你我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楚天涯呵呵的笑道,“如果我还是那个太原楚天涯,现在肯定会拼了命把萧郡主娶过门。但是现在,我不得不站在西山大首领的位置上,多作考虑。我的婚事,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私事了,尤其是在现在的这个敏感时期,必将牵动全局,包括引来朝廷与官府的注意,引来河东军民百姓与绿林道上的风评,最终直接影响到西山内部。萧郡主,说到底终究是契丹人,是辽国皇族。虽然她已经融入了我们这个大家庭,但在外界看来,她仍是摆脱了不了这个身份……再等一段时间吧!我会想办法解决这其中的矛盾的!”

    “好。属下相信以主公的智慧,定能做到公私兼顾、江山与美人兼得!”白诩呵呵的笑,又道:“至于私下招募辽国流民、组建新锐骑兵之事……”

    楚天涯微拧眉头沉吟了片刻,说道:“由你主持,让梁兴、傅选等人在太行山一带秘密进行。暂时,不要在西山公布消息。”

    白诩正sè的应了诺,说道:“只是,焦二哥一直都对太行山那边十分的关注,他与萧郡主的关系又不一般。万一让他二人听到了风声……”

    “我,自有应对。”楚天涯自信满满的微笑。

    白诩轻吁了一口气,轻松自如神采飞扬的点头微笑,心道:这才是真正的主公!对上位者而言,没有比‘自信果决’更能展现魄力与魅力的了!

    稍后,楚天涯到了虎贲营地找到何伯与薛玉,照例询问他最关心的一件事情。

    今天,总算听到了好消息——这两位刀法大行家,终于研究出一套上佳的‘平民刀法’。哪怕是没有什么武功底子的普通军士,只要身强体壮并悍勇无畏,加以月余以上的刻苦训练,就可以有效的凭借青云堡特制的“青云斩马刀”,在战场上与女真的铁浮屠与拐子马对抗。

    刀法一共只有八式,简单实用、大巧若拙;青云斩马刀的造型朴素平常、重剑不锋。二者配合起来,却是威力非凡、霸气四shè!

    楚天涯给这套刀法取了一个通俗但不失凌厉的名字——“八刀破阵斩”。

第171章 战火洗礼

    转眼已是七月,中元节将近。

    中元节是道教的说法,就是民间常说的鬼节、七月半。这个节rì在中原流传已久,在宋时因为道教的兴盛,渐渐受到重视并广泛兴盛开来。每逢此时,各家各户就会请出先人的牌位与画像,起香龛烧包衣,祭亡人放河灯,富户人家还会做起法会或是水陆道场。

    现在西山与官府正处于一个“蜜月期”,太原知府张孝纯为了巩固二者之间的关系,提前就jīng心的安排人手来西山做了半个多月的水陆道场,祭奠王禀和关山及太原一战的烈士们,尤其是此前殉难于大火的青云堡堡众。

    因此,青云堡里很是热闹了一阵子。白天是法会道场不断,晚上的河灯照亮所有的溪河,焚烧包衣的纸灰与烟火终rì不息。

    楚天涯还应邀回了一趟太原城,参加在那里举行的道场大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领袖十万绿林的“上将军”,太原人除了惊诧,就是莫名的振奋——时隔数十年,咱们龙城终于出了个大人物了!

    与楚天涯疲于应付各种应酬的忙碌相比,孟德最近十分的沉默,深居简出鲜与人交谈也没参加什么集体活动,除了料理一些他份内的公务,大部份的时候他都独自躲在家中。

    只有楚天涯知道,在中元节这个特殊的rì子里,孟德这个铁打的汉子有多么伤怀。

    某天傍晚过后,楚天涯抽了个空,独自一人提着两壶酒,来到了孟德的家里。

    大门紧闭,门口有几个喽罗守着。见是主公前来他们正要通报去请孟德来迎,楚天涯将他们叫住了,就只提着两壶酒走了进去。

    当初青云堡的那一场涅盘大火,所有殉难者共同葬身在一片火海之中。加上收尸之rì隔了许久,早已无法分清尸身的归属。于是只能将所有的残骸统一葬在一处。

    孟德便在自家的后院里,给亡妻单独建了一座衣冠冢,每rì辰昏必到坟前,不供香蜡不烧纸钱,而是与之“聊天”,有时喝得醉了便在坟头醉上一宿,如同夫妻共枕。这一年以来,孟德也从未与任何女子沾边。

    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谁也想不到,那么豪爽奔放大马金刀的一个铁血汉子,却是个内心温柔之极的大情痴。

    楚天涯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孟德家宅的后院,这里筑了一圈围墙,绿荫如林整齐划一,点缀几许花朵。布置得简单而温馨,全是孟德自己亲手打造。院子的zhōng yāng有一座小木屋,里面只有一桌一椅一衣柜。拉开衣柜里面的暗门有个地洞,往下走上十余极楼梯,方才是孟德亡妻的衣冠冢。

    地洞里亮着灯,看来孟德的确是在这里。楚天涯一步步走了下去,听到里面传来回音。

    “小敏,来,为夫敬你一杯……”孟德的声音,有点大舌头,显然有点喝高了。

    寂静的地洞里,传来孟德“咕噜噜”的饮酒声,然后是酒碗放在桌上,继而是倒酒之声。

    “来,我再敬你。”

    楚天涯摇头叹息了一声,刚准备前行,蓦然听到一个声音,差点让他汗毛都倒竖起来——

    “七哥,你不能再喝了!”

    怎么会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七嫂炸尸?!!

    楚天涯当场瞢了!

    “能、能喝!咱们再喝!”孟德显然是醉了,呼哧哧的傻笑。

    然后是“扑通”的声音,大概是摔倒了。内里那个女子急切叫道——“七哥!”

    楚天涯头皮一麻,猛吸一口气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了衣冠冢的那道木门。

    当场就有两个人呆住了。

    楚天涯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穿着孟德亡妻生前惯有的服饰,连发型头饰都别无二致,脸蛋身形也有几分相似。孟德已经大醉翻身躺在了一个小坐几前,那个女子正要去扶他,二人呈现半拥抱的姿势。

    地洞中光线不太明亮,咋看一眼时楚天涯当真以为是七嫂炸尸,感觉脊背后面像被倒下了一桶冰水,凉透了心。可是马上,那个“女鬼”比他还惊讶的叫了一声——“楚大哥”!

    楚天涯这才恍然一怔看清眼前之人,居然是小艾!

    “小艾,你怎么在这里?……”楚天涯不由得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怔怔的上下打量她,“真没注意,你这一打扮,还真跟故去的七嫂有几分相似!”

    “我……我……”小艾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

    楚天涯轻吁了一口气婉尔一笑,走上前先将孟德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居然毫无反应,看来真是大醉了。于是道:“这里cháo湿,先和我一起把七哥抬到房里去歇息。”

    “嗯……”小艾怯生生的应了一声,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等着挨大人的责罚。

    楚天涯心中已是明白了七八分,也不声张,就先将孟德抬回了他的卧室,再安排了小喽罗去烧热水、煮醒酒汤。

    趁着一会儿的功夫,小艾已经换了行头,“变”回了自己。

    “干嘛要换呢?你穿成那样挺好看的。”楚天涯笑道。

    “楚大哥,你就别笑话我了。”小艾就像是人赃俱获的小贼,早已是羞臊得无地自容。

    楚天涯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什么也没有!我们一清二白的!”小艾急忙叫道。

    “哈哈,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要紧张?”楚天涯笑道,“再说了,就算‘有什么’,那也是正常啊,有什么好紧张的?”

    “真、真没有……”小艾把头压得低低的。

    楚天涯微笑的点了点头,“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小艾周身都惊得弹了一弹,低着头根本不敢来看楚天涯,怔了半晌才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那简单了,我撮合你们。”楚天涯笑逐颜开的道。

    “不、千万不要!”小艾当场惊了,急切的抓住楚天涯的衣袖叫道,“楚大哥,你千万别这样、更不要告诉他!”

    “呃?……”这下轮到楚天涯犯怔了,“为什么?”

    “因为……”小艾皱着眉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咬着嘴唇迟疑了半晌,最后只是一摇头,“总之,不行!”

    “好吧。”楚天涯笑了一笑,“看来个中还有隐情,我得先把它弄清楚才行。别那么焦急的看着我,放心,我不会跟他说的——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他就行了。”

    小艾如释重负,恋恋不舍的深看了沉睡的孟德几眼,悄然离去了。

    稍后喽罗们给孟德灌了醒酒汤又擦了澡,过了两个时辰已是深夜,他才醒过来。

    这时楚天涯正坐在他房中的桌边,点着一盏灯看一本《开元广记》。孟德刚翻了一个身,他便笑道:“醒了?”

    孟德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惊讶道:“兄弟,怎么是你?”

    “不是我,那应该是谁呢?”楚天涯打趣的笑道,走上前,递给他一碗茶水。

    孟德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起身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小艾呢?”

    “深更半夜的,你还想要人家一个大姑娘在这里陪你么?”楚天涯笑道。

    “哈哈!”孟德也笑,“回去了好,这丫头!——不说她了,兄弟,正好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哦?”楚天涯见他有意岔开话题,也就依着他了,便道,“什么事情?”

    孟德马上jīng神抖擞的披衣下床与楚天涯对坐下来,说道:“rì前焦文通找到我,跟我说起一事。邀我和他两头发起,让马扩做媒人,请张孝纯主婚,让你和萧郡主择rì完婚。”

    “有这事,我居然不知道?”楚天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焦文通的意思是,给你们一个惊喜。婚期就选在中秋。”孟德说道,“我却感觉,焦文通似乎别有用意,所以事先必须跟你商量一下。”

    楚天涯沉思了片刻,说道:“看来焦文通还是对我口服心不服,他缺乏安全感,想要通过这一次的联姻来巩固我们跟七星寨旧部的关系。”

    “焦文通还提了一事,他说,如果你跟萧郡主尽快完婚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招纳许多流亡在河东、河北一带的辽国遗民,扩充我们的力量,尤其有利于壮大骑兵。”孟德说道,“他是统领啸骑的骑兵大首领,咋一听来,这似乎是合理可行。可是细细一琢磨,我左右都觉得焦文通是想和萧郡主一起发展自己的力量,要和你分庭抗礼。”

    楚天涯的眉头一紧,沉思过后缓缓的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不过,这是一个值得jǐng惕的危险讯号。不管是谁,我也不容许他在西山内部拉什么山头、搞什么分裂。同时,我们也不能小肚鸡肠的多疑,更不能把刀枪指向自己人。归根到底,还是目前我的威信不够、功劳太小,不足以震慑群雄、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跟我想到一处了。”孟德正sè道,“毕竟,焦文通这样的人早已纵横河东绿林十几年,除了关山无人能望其项背。虽然兄弟你在最近的一年多时间里闯下了名头、打出了威风,但跟他比起来仍是根基尚浅,资历不够。除非你能达到一个他无法企及的高度,干出一番让他嗔目结舌的大事业,他才可能真正对你心服口服。还有太行其他八山的那些人,这次前来投奔西山,说到底也都是冲着焦文通来的。如果不能彻底的收服这些人的心,长此以往必生祸患。”

    楚天涯站了起来慢慢的踱度沉思,说道:“青云堡刚刚重建百废待兴,现在还处于磨合期,我不会轻举妄动。但是,留给我们磨合的时间也不多了。今年冬天第一场大雪降落之时,金兵必然再来。到那时,一场大战再所难免。”

    “兄弟,你是想用这一战来竖起你的威信?”孟德道。

    楚天涯点了点头,“现在的西山,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顽铁,虽然份量足够却是良莠不齐,成sè也不高。要想把这十万之众真正的揉合成一个jīng炼的整体,就必须要经受战火的洗礼与考验,去芜存jīng,百炼成钢。”

    “要不说咱们就是兄弟,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一处了。”孟德有点激动的说道,“现在的西山表面看来是人多势众兵强马壮,但是真正有多少战斗力,可能就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乐观了。我们宋人自有这样的顽疾,一但耽于安乐就喜欢自相内斗;一但有外敌入侵,才会抛弃前嫌的抱作一团。这还真就应了兄弟你那句话,咱们西山现在缺的,就是战火的洗礼!”

    “所以我们要好好准备。”楚天涯点头微笑,“女真人野心勃勃嗜血残暴,肯定不会跟我们善罢干休。一但他们再次入侵,必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而且这一次我们没有什么yīn谋可用了,更多的要依靠正面的战斗来解决恩怨,这对我们是个生与死的考验。他们的军队可不是酒囊饭袋,能否渡过这一劫,就全靠我们自己了。”

    “现在已是七月中,大概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孟德轻吁了一口气,咬牙道,“我就邀好了焦文通、马扩等人,rì夜加紧cāo练部队,能多一分斩获,就多一分!”

    “好!”

    “那你跟萧郡主的婚事?……”

    楚天涯淡然一笑,“这个问题白诩也问过了,我回答说,暂时搁置。”

    “那萧郡主和焦文通会不会心中不悦?尤其是萧郡主,她毕竟是女流,脸皮薄、心气高。”

    楚天涯仍是笑得淡然,“这件事情,必须用私事的方式来解决,不能让它影响到西山的整体和谐。我去跟萧郡主说——只有她出面劝退焦文通,这事才算圆满!”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都会忍受不了被人拒婚,何况是xìng情刚烈的萧郡主殿下?”孟德有点不怀好意的笑道,“我看你怎么说!”

    “童贯和耶律余睹这样的大枭雄我都能说死,金国十万兵我也能说败,还怕说不服一个娘们儿?”

    楚天涯笑得没心没肺嘴里也大话连篇,心里却在使劲个犯愁:妈的,这该怎么跟她说呢?!……怪不得21世纪的天朝明文规定,男人要22岁才能结婚,当兵只要16岁就够了。原来,对付一个老婆比对付千军万马,真是难多了!!

第172章 辗转

    过了数rì,闹腾了大半月的青云堡总算渐渐归于安宁,中元节算是过去了。

    这段期间楚天涯忙于各种场合的应酬,很少能抽开身来。萧玲珑仿佛就像是从他生活中消失了一样,一连数rì不见影踪。待消停下来时楚天涯去找人打听,才知道她早在多rì以前就已经带着阿达、耶律崇文以及四五个夜叉女兵,进了太原城看热闹,至今未归。

    何伯历来最是cāo心楚天涯的婚事,听闻此事后,私下还怨怼上了,说楚天涯至从做了主公就对萧郡主有些生疏了。她人都离开了好几rì,居然才发现。他劝楚天涯,说近rì堡中太平无事,不妨就去太原城里把萧郡主找回来。不然,美人儿的心思向来是小器的,保不定从此就有了什么隔阂。

    楚天涯一琢磨,萧玲珑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她这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青云堡,大概也是有意避开不想谈及婚事。她一向聪颖又机敏,估计也是看出隐藏在这棕婚事当中的利害与风险,闹得不好,很有可能会让楚天涯与焦文通之间生出裂痕。

    话不说不透,理不挑不明,不如就趁此跟她明说,免得二人之间心存罅隙也好——楚天涯思量至此,决定去一趟太原城。

    当天傍晚他稍作收拾,扮成了一个殷实人家的游学仕子,带上小飞扮作书僮,再有江老三扮作了跟班小厮,一行仅三人,乔装微服进了太原城中。

    太原一战后,城池几乎全毁,百姓流离逃散。现在的太原城,已经不是当初楚天涯的那个故乡了。不仅仅是城市经历了修缮与重建,而且城中的百姓也多是其他地方聚迁而来的,原有的太原本土百姓已经不多,没几个有认识楚天涯。

    城中刚刚过完了中元节,仍有一些大节过后的余庆,人群熙攘比较热闹。楚天涯一行三人不露行藏的进了城,倒也相安无事,便到了富兴客栈准备落脚。昔rì这里就是太原城中最热闹的一处所在,三教九流一应汇集,各种小道消息与花边新闻天花乱缀。当初他与萧玲珑初识之时,就曾在这里救了孟德的发妻张氏。想起来,那些事情不过是发生在一年多前,现在回想却是恍如隔世,期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如今这富兴客栈的店东都已经换了人家,楚天涯一行人进去也没人认出他来。三人叫了一桌简单的饭菜坐在边角的桌上慢吃,留意着店中的情景。小飞便四下游荡去了,找那些茶饭博士和打酒座儿的伎子们,打听萧玲珑的踪迹。

    “少主人,咱们在这里能打听到她的音讯么?”出门在外,彼此都换了称呼,江老三疑惑的四下张望,低声说道,“萧郡主那么金枝玉叶的人,会来这种低贱邋遢的小客栈里投宿?”

    “说不准。”楚天涯微微一笑,拿起一杯粗梗叶茶来随意的喝了两口,说道,“萧郡主是个极其念旧之人。太原城里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不多,富兴客栈就是其中之一。”

    “那要是这里没有,她会不会去了少主的故居呢?”江老三心直口快的道。

    楚天涯不由得一笑,“有道理。一会儿等小飞回来了看情况。要是这里没有,就去楚家老宅看看。”

    少时过后小飞回来了,一脸的惊讶神sè,说他打听消息的时候有个茶饭博士给他一封信,就是萧郡主留下的。

    “少主,她神了啊,她怎么知道你会到这里来找她?”

    “拿来我看。”楚天涯接过信拆开一看,顿时眉宇一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少主,怎么回事?”二人都惊问道。

    楚天涯慢慢将信收好,“没事。去结账,我们马上走。”

    “去哪里?”

    楚天涯没有说话,径直走出了客栈。小飞和江老三结了账急忙跟上,发现楚天涯大步流云的直朝太原大门走去,似要出城。

    “奇怪,少主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是要赶去哪里?”江老三问。

    小飞直撇嘴,“我哪儿知道——跟上呗!”

    一行三人到了太原门口的大车坪,花了两倍的价钱终于租了一辆肯半夜送他们出城远行的骡车,直望东北方向而去。

    坐在车厢里,楚天涯再次拿出那封信看,信上其实只有十个字:久等君不来,我自飘零去。

    “少主,现在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坐在车厢外的江老三忍不住了,问道。

    “太行山,七星寨。”

    “啊?”

    “别多问了,去就是!”

    听到这话,车把式却吓坏了。说是要去七星寨,那可是杀人越货的山贼老窝,车把式打死也不肯再走了,非要调头。几番劝说无用,恼得江老三拿出了当初看管牢城时的臭脾气,一脚将那车把式踢下了车,扔给他一些钱就当是买下了骡车,便与小飞驾车继续前行。

    第二天清晨之时,骡车总算驶到了太行山半山腰上,遥遥可以望见雄伟的天堑关。把守山寨的响马暗哨早就盯上了骡车,这时呼啦一下冲出十几个拖刀的壮汉来,把骡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哪条道上的朋友闯入七星宝寨的境地,速速通传姓名!”带头的小喽罗大叫。

    江老三和小飞倒是懂得分寸,没有趾高气扬的大喊大叫,而是回到车里问楚天涯,“主公,怎么办?”

    看到七星寨的喽罗行为还算收敛,没有像以往那样不分青红皂白逮着过往行人就下手行凶,楚天涯心中尚算满意。于是他道:“把我的印信拿去给他们看,获许通行即可,不许声张。别让太多人知道我来了七星寨。”

    “是!”

    片刻之后,众喽罗们诚惶诚恐的让开一条道,整齐划一的单膝拜在了道上,恭送这辆不起的眼小骡车去往天堑关。另有一骑快马前行通报,所到之处山门次递大开,城头竖起麒麟大旗。虽然没有前赴后拥的鸣锣开道伏路恭迎,但恰是这低调的张扬与无声的跋扈,让驾车的小飞和江老三都眉飞sè舞神气百倍。

    骡车径直驶进了天堑关,又过了开阳宫,缓慢的辗过了大栈道,在玉衡宫停了下来。一路上,大小的头领于喽罗都装作若无其事,但个个屏气凝神如临大敌,更加无人敢于上前盘问。

    楚天涯下了骡车,看了玉衡宫一眼,形如往常,只不过此前jǐng哨的女兵女眷换成了男丁,他们就像木偶一样呆直的目视前方,只把楚天涯当作了空气。

    “看来梁兴和傅选等人带兵还挺有一套,七星寨的喽罗们很是懂得军令如山的规矩。”楚天涯心中挺满意,脚下未作停留,直接绕道玉衡宫后山,往云海仙境而去。

    此时正当辰牌时分,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玉衡宫后山常年不散的云雾尽披彩霞,不枉仙境之名。

    江老三和小飞都很识趣的停了步,楚天涯独自一人轻提缓步不急不忙的到走了这里,看到那悬崖边上,恰是站着一个衣袂迎风宛如落凡仙子的美人儿。

    楚天涯不轻不重的吁了一口气,心中稍安:还好,我不算笨!她果然在这里。

    就是这轻轻的一吁,惊动了负手站在悬崖边的美人儿,她也没回头,长吟道:“你来干什么?”

    “找你。”

    “找我作甚?”

    “谈一谈。”楚天涯平声静气的道,面带微笑。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呢?”萧玲珑转过了身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声音也冷淡得像这秋天的深潭之水,“既然不愿娶我,又何必苦苦纠缠?”

    楚天涯心里咯噔一下,暗忖:她究竟听到了一些什么,至此xìng情大变?还是,她想用这种冷暴力的方式,跟我在兵权上讨价还价?

    “哎……你还是走吧!”萧玲珑深看了楚天涯几眼,仿佛是注意到了他脸上细微的神sè变化,于是叹息了一声又转过了身去,还摇了摇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变了,变得让我十分陌生。我想,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可谈的了!”

    “看来你还在气头上,那我先走了。”楚天涯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说道,“飞狐儿,我既然能找到兴富客栈,又找到云海仙境来,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如果你非要把利益的争夺与我们之间的感情强行扯上瓜葛,那不是我想要的;相信,你也不愿意这样。我会在七星堂等你三天。这三天里你自己冷静仔细的想想清楚,我们两个到底应该怎样相处。就这样吧,我会等你。”

    说罢,楚天涯转身就走,未作片刻停留。

    萧玲珑不由得怔住了,愣了半晌她猛然转过身来,只看到楚天涯的背影。

    “他居然、真的……走了?”

    “现在的楚天涯,真的不是以前那个混迹在市井之间的龙城太保了……”

    楚天涯回去又坐上了骡车,直接进到了七星寨的核心内部,七星堂。

    尽管楚天涯早有吩咐不许声张,但是主管七星寨分堂的大首领梁兴还是早已备下了盛宴款待楚天涯。

    白诩也在这里。早在数rì之前,白诩就奉了楚天涯的密令,来到七星寨经营招兵买马一事,主要是针对流散在河东、河北一带的辽国遗民,并想方设法从北方或是西夏那边购置一些战马过来。

    参与宴会的人不多,只有分管七星寨的三名头领梁兴、傅选与刘泽,以及楚天涯和白诩。

    “主公怎么突然驾临?属下有失远迎,孩儿们也多有冒犯,真是死罪、死罪!”傅选等人没怎么和楚天涯直接接触过,刚入席就急忙诚惶诚恐的敬酒赔罪了。

    “无妨。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晃到了这里来。”楚天涯微然一笑,举杯道,“请!”

    只一句话,就让稍显紧张的席间气氛轻松了许多,傅选等人都哈哈一笑的释怀开来,也就不好再追问楚天涯的来意了。

    白诩心中暗自好笑,主公这一答既不堕威严又不失亲,还偏就滴水不漏……于细微处见真章,相比之下,已故的大哥和焦二哥在之方面确实跟他有着不小的差距。

    席间也就没有谈及任何公事,只顾吃喝。傅选等人很识趣,安顿好了楚天涯的住宿之后就告辞而去,不敢多作半分叨扰。只有白诩很默契的跟了来,向他汇报征丁一事。

    “敬谦,事情进展如何?”

    “刚刚开始。”白诩答道,“小生已经暗中派出心腹之人,前往河东河北的各个州县村庄,偏找那些流民集散之处散播消息,征召擅长骑shè的jīng壮勇士前来投奔,许以优待,许以厚禄。此外小生也联系了一些游走在两河一带走私货的马帮,托他们收买良马。相信不rì就会有消息回来。”

    楚天涯点了点头,“萧郡主来了多久了,她是否已经知道了消息?”

    “小生到了这里还没有跟她碰过面,不甚了解。”白诩答道,“但小生猜测,她应该是知情的。因为傅选等人以往就跟焦二哥关系密切,与萧郡主也走得比较近。如果萧郡主当面盘问,他们应该难以隐瞒。”

    楚天涯默然的点了点头,心道:就算不是为了萧玲珑,我这次也必须来七星寨走一趟。这座重要的分寨,说到底就像是焦文通的私家产业;这里的三个头领,虽然表面上对我十分的敬畏,但傻子都知道他们更愿意听焦文通的。要想消除西山义军内部潜在的分裂可能,就必须让焦文通对我彻底的心服口服;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把现在的七星寨,变作成我的“产业”!

    白诩显然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也只有他明白楚天涯突然驾临七星寨的深层用意,却只是笑道:“主公是不是又惹到萧郡主生气了,害她包气出走,于是主公辗转寻人,寻到了这里来?”

    “可不。”既然是心照不宣,楚天涯也就不挑明了,而是自嘲的笑道,“敬谦,不会是你向她透露了消息,说我暂时不会举行婚礼吧?”

    白诩神秘的一笑,他的回答让楚天涯颇感意外——

    “小生有罪……没错,小生是跟她说过这话。”

第173章 如妖

    楚天涯的表情不由得迟滞了半分,白诩慌忙就拜倒下来,“主公息怒!小生万千不该干涉了主公的私事,死罪、死罪!”

    “慢着,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有点奇怪。”楚天涯饶有兴趣的看着白诩这个妙人,饶有兴味的道,“跟我说说,你为何要这么做?”

    白诩坐直了身体,目不斜视的拱手道:“主公,小生以为,向来就是嫁出的女儿犹如泼出的水,只有胳膊肘向里弯的道理,必须向着夫家才行。”

    “说下去。”楚天涯更有兴趣了。

    白诩娓娓道:“现在看来,萧郡主对主公已是情深意重,非主公不嫁。但是,她的心思却没有完全放在主公身上。所以小生自作主张,将萧郡主的一些心事都挑明了说,也好让她有个抉择。”

    “你的胆子的确蛮大。这样的事情何伯都未尝干过,你却不与我知会一声,就先私下办了。”楚天涯不动声sè道。

    白诩慌忙拜伏于地,“小生有罪,请主公降罪责罚!”

    楚天涯微然一笑,“你我之间就不必绕什么弯子、打什么花枪了。说吧,你怎么跟她说的、她又是怎么回应的?”

    白诩便答道:“记得主公曾经跟小生说过,主公与萧郡主的婚事,已经不是儿女情爱或是一桩私事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关乎西山的团结与稳定。所以小生就跟萧郡主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小生对她说,现在我们所有人,包括小生、萧郡主乃至焦二哥,都是主公的属下,主次之分要鲜明。如果萧郡主愿意和主公在一起,就得一心向着主公才行。不能既想着复国、又念着故人,或是太过贴近焦二哥。这对主公、对萧郡主乃至对西山,都没好处。”

    “这话倒是说得一针见血。”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她怎么回应的?”

    “第二天,她就悄然离开了青云堡……失踪数rì,然后来了七星寨住进了她在玉衡宫的故居里。”白诩答道。

    “看来她心里也挺挣扎。”楚天涯说道,“她经历了亡国灭族之恨,也曾经受过一段惨烈的感情疮伤,焦二哥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对她来说如父如兄。现在要她为了我一个人而放弃所有,换作是我,也会心中迷茫。”

    “主公,小生以为,长痛不如短痛,掩饰不如挑明。”白诩说道,“这些问题,都是主公和萧郡主必须面对的,多拖一天,就多一分压抑与挣扎。还不如早些挑明,将话说透。也好让彼此都有充足的回旋余地与选择机会。如果这些问题不在主公大婚之前解决,小生窃以为,迟早必然酿出祸患。因此,小生必须要将此间的利害对萧郡主和盘托出。若有罪罚,小生甘愿承担!”

    楚天涯听完后,面露欣慰之sè的点了点头,“敬谦,你做得很对。如果不是借你之口对萧郡主挑明这些事情,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当面跟她来说。这些天来,我没少犯愁。很好,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白诩略略的吁了一口气,“主公宽宏大量,小生拜服!”

    楚天涯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敬谦是我知己,我有什么难处,你全都了然如胸,不动声sè的就替我解决了。有你这样的朋友,夫复何求?站在主臣的立场上讲,你一心为公图全大局,智谋深远敢做敢当,真是我的左膀右臂、西山的中流砥柱!要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何愁大业不成?”

    “主公谬赞了,小生愧不敢当。”白诩还有点难为情了,尴尬的笑了一笑说道,“小生也就只会耍一些小聪明,哪里比得上主公的宏图大志?……话说回来,现在萧郡主的心中一定颇为迷茫与徘徊。主公何不趁热打铁,在这关键的时候推她一把,让她选择一条合适的道路?”

    “不。”楚天涯答得斩钉截铁,“她的未来,由她自己选择。我既不强迫也不诱导。萧郡主不同于任何平凡的女子,她有见识有报负,更有能耐和底蕴。如果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倒是不难劝她跟我站在一起。但是这会在她心中埋下为了感情而被迫牺牲的种子,心不甘情不愿。我要让她自己想清楚,在我这个男人和她的理想之间做出一个清醒的抉择,而不是为情所困时做出的冲动的决定。”

    “其实……萧郡主的理想,与对主公的选择,未必就真的有什么矛盾?”白诩有点迟疑的道。

    “不,有着本质的矛盾!”楚天涯的态度更加坚决,“别忘了,萧郡主的人生理想与最终目标,是光复辽国。而我楚天涯的理想,也抗击金兵、保家卫国。现在看来,二者并不矛盾。但谁能料到十年二十年之后,现在的西山义军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如果有可能我还要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那里不就是辽国故地么?如果不在现在防微杜渐,谁能保证到了那时候,萧郡主不会与我决裂?”

    “原来如此……主公胸怀大志、深谋远虑,属下万分佩服!”白诩感慨不已。

    “其实,或许是我想多了,时间足以改变一切。说到底,我只是不想娶一个与我同床异梦、心神不一的妻子。”楚天涯说道,“我很爱萧郡主,我也相信她对我的感情。我只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能够纯粹一点,不要沾扯到太多的利益斗争。虽然我做了几天的西山主公,但面对萧郡主时,我尚且能够保持我的纯粹。但是萧郡主的心思却太过沉重,想得太多。如果不把她思想上的那些枝枝蔓蔓给削剪掉,非但会给以后留下隐患,我们的婚姻也不会幸福。”

    听到这些话,白诩一时有些失礼,心中惊叹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年方弱冠的主公应该还没有娶过亲吧?那为什么事关婚姻的事情他表现得如此冷静,而且经验十足目光极其深远?难道在感情婚姻方面,也会有天才的出现么?……看来我是瞎cāo心、白忙活了,没有我的指手划脚,主公肯定也能完美的解决这所有的事情!

    思及此处,白诩不由得面露愧sè。

    楚天涯不由得笑了,“敬谦你怎么了?”

    “小生……没什么。”白诩尴尬的笑了一笑,急忙岔开话题道,“主公,前次张知府答应给我们西山建一座火药制坊、以及派送一批工匠的,现在已快入秋也是时候兑现了。只是小生的些迷茫,不知主公要这些物什有何妙用?如果想要动用火器,诸如火龙车、霹雳炮、火箭这些都有现成的。据小生所知前次完颜宗望打到了东京,李纲守城之时就动用过霹雳炮,但没轰死几个人,顶多是把女真人吓退了两回。这些火器看似凶猛,实则没有什么杀伤力。指望它们帮助我们把守城池,似乎不大现实。”

    “说得好。”楚天涯笑道,“正因为这些火器缺乏真正的杀伤力,所以我才要亲自对其进行改良与加工,让它们变成真正的‘大杀器’。女真人的骑兵是厉害,我们想尽办法也没有一个踏实稳妥的办法来与之对抗。但归根到底他们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如果我对火器改良成功,准叫女真人的铁浮屠、拐子马不敢横行!”

    “会有如此厉害?”白诩惊讶不已。

    “况且算是我先夸下了一个海口吧!”楚天涯大笑道,“到时候自会见到分晓——敬谦,你派人去太原府催一催张孝纯,秋季的补给与火药工匠,都是时候该要给西山送来了。”

    “是!小生马上去办!”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楚天涯就住在七星堂里足不出户,三不五时的和梁兴等人聊些山寨事务,或是和白诩下棋品茶。在这期间,萧玲珑一直没有出现过。楚天涯也很沉得住气,耐心的等。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耶律崇文突然从玉衡宫到七星堂来请楚天涯,说萧郡主有请。

    “她终于有决定了。”楚天涯也未作多想,只身前去赴会。

    时近傍晚,夕阳斜挂在山头。彩云炫丽,清风如醉。

    萧玲珑在玉衡宫的二楼闺房之内设下了酒晏,专等楚天涯来赴约。闲人一概摒退,百步之内无耳目。

    楚天涯站在她的闺房门前,心中略作寻思,敲了敲门。

    “听你敲门的声音,似乎心有踯躅。等你想清楚了,再进来吧!”萧玲珑在房间里说道。

    楚天涯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推门而入。

    房间里,萧玲珑穿着一身契丹皇族的盛装,端坐在一桌酒宴之侧。目如秋水面似桃花,已有几分微熏之sè。

    楚天涯一进门就闻到较为浓烈的酒气。喝下的酒与放在杯子里的酒,散发出来的气味是截然不同的。显然,萧玲珑已经喝了不少。

    “不坐下来喝两杯么?”萧玲珑直接举起了杯子,对楚天涯道。

    楚天涯也不多话,上前入座,举杯与之对饮。

    “好酒。”

    “那我敬你。”萧玲珑又举杯。

    “请!”

    ……

    二人未说半句闲话,先就对饮了七八杯。这酒喝得有点急,楚天涯都略微感觉有点上头了。萧玲珑更是醉眼惺忪,平素那张如玉剔透的jīng致面庞之上,平添几许妖娆与妩媚。

    楚天涯不由得有点诧异的看向她,感觉她今天很是有点不对劲。

    萧玲珑从不回避任何人的直视,一向都是直突突的瞪回去,这回却脸上发烫眼神飘乎的四下张望,似乎心中犯虚。

    “飞狐儿,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喝酒。”萧玲珑像倒豆子似的快语道,“你要是乐意,就坐在这里陪我多喝几杯;若是看不惯,就请自便吧!”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楚天涯道。

    萧玲珑看向楚天涯,盯着他的眼睛,“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是想喝酒。你以为呢?”

    “好吧……喝!!”

    两壶汾酒顷刻之间就见了底,楚天涯已经感觉到头有点沉了。萧玲珑则是一条手臂伸直在了桌子上,枕着头,拍着桌子嘴里胡乱的嚷,“倒酒、倒酒!”

    “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我们都会醉。”楚天涯保留着最后的一丝清醒,眼晴也变得分外的明亮盯着萧玲珑,“如果你需要借酒壮胆的话,喝成这样已经差不多了。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好,我说!”萧玲珑几乎已经是醉了,突然一巴掌拍到桌上,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楚天涯担心她摔倒本待上前扶她一把,却被她一巴掌甩开了。喝醉之人下手没个轻重,楚天涯的手腕还吃了一招,像是被铁棍敲了一记。习武多年的萧玲珑,手上的力道可是不轻。

    萧玲珑踉踉跄跄的在酒桌边晃了几步,一双迷醉的美眸始终没有离开过楚天涯,突然嘻嘻的一笑,她往脑后一探就解开了盘束起来的如云秀发,然后再又伸手去解身上那领华丽别致的契丹皇族披肩。

    “天涯,我美么?”

    披肩落地,香肩如玉,酥胸半露。萧玲珑的声音,软糯如妖。

第174章 牺牲,成全

    男人都是奇怪的生物。对待女人,如果是个淑女,男人便希望她在某些时候能像jì女一样;明明是个jì女,却希望她在大多数的时候更像淑女。

    但如果是一个倾城倾国、冷艳无双、让天下所有男人都想抱入怀中而不可得的绝sè美人,当面主动的轻解罗衫妖冶挑逗,再加上酒jīng的刺激,只要是个男人,那就是天都要塌下来了,也会血脉贲张浑然忘我。

    楚天涯恰好是个男人,年方弱冠,血气方刚,而且深深的爱着这样一个女人。

    看到萧玲珑折shè出迷离烛光魅影的香肩与雪白高耸的半裸酥胸,他已经无可控制的血冲脑门口干舌躁。几乎是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很美……”

    “那你,想不想抱抱我?”萧玲珑左手撑着酒桌,醉态袅袅的斜倚着身体摆出一个极是慵懒与妖媚的姿势,右手的小指头却勾在了高耸酥胸前的唯一屏障,紫sè的抹胸之上。将它勾起了一个令人喷血的弧度,露出了那道若隐若现、足以埋葬天下所有男人的雄心壮志的一道深沟。

    楚天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了起来,怎么就冲上了前,无比粗鲁的将她抱住了。然后,四片嘴唇疯狂的吻在了一起。

    “哗啦”一片大响,楚天涯横起一脚就将酒桌给掀飞老远撞在了墙上,杯盘狼藉酒水乱洒了一地,他却抱着萧玲珑滚落到了地上。

    萧玲珑的双手紧紧的扣在楚天涯的后背,如同铁钳一般有力,仿佛是要将这个男人镶进她的骨胳皮肉之中。楚天涯的一只贼手刚刚握到她胸前时,萧玲珑的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长吟,似痛苦、似欢愉,又像是压抑了多年的一口郁气终于喷散而出。

    冷不防的,萧玲珑全身一发力,居然反客为主将楚天涯压在了身下,如同往rì纵马驰骋一般,骑在了他的小腹之上。

    她突然咯咯的大笑。很猖狂,很放肆,甚至可以说十分的放|荡与yín猥。

    这一翻一倒,楚天涯的酒劲也完全上来了,此时脑海里除了yù念,再也没剩下其他。一伸手,他就将束缚在萧玲珑胸前的最后一块薄纱粗鲁的撕碎了。

    “嗞啦——嗞啦——”

    萧玲珑下手比他还快,楚天涯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要被她撕成布条,脖子和胸膛上还留下了几条血痕。

    二人很快**的拥吻在了一起,大汗淋漓满地乱滚。

    ……

    癫狂与迷茫之间,楚天涯仿佛听到萧玲珑用她痛苦与痴狂的声音,口不择言的说了一通话——

    “天涯,我是如此的爱你,我愿意为你去死,为你做任何事情!”

    “但是,辽国的飞狐郡主注定不能完全属于你!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不能完全由她自己做主!何况,她的国家被人灭亡了,她的亲人被残杀殆尽!——”

    “现在,我已经把女人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奉献给你。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决定,我不会后悔!”

    “不管未来如何,天涯,请你相信,请你记住……飞狐儿是如此的爱你、爱你、爱你!”

    ……

    这一夜,就在痴狂与迷醉中度过。二人都有点似梦似幻的错觉,毫无保留的渲泄着内心压抑许久的浓烈爱意,其间又有几许彷徨与挣扎,就像是末rì到来之前的最后缠绵,爱恨交织,难舍难休。

    直到次rì中午,楚天涯才像经历了一场昏迷之后苏醒过来。头大如斗,满身疲惫,身上几处地方的抓痕还有些刺痛。

    他下意识的伸手往旁边一摸,只有冰冷的被窝。猛的一个激灵他醒了过来,只见自己一丝不挂的睡在床上,身上盖着金丝细绣的香闺软被,身边却没有了萧玲珑。

    昨晚发生的事情一幕幕的在楚天涯的脑海里闪现,支离破碎,如同幻灯片。他突然有点不好的感觉,急忙掀开被子起床穿衣,却看到地板上有几处血痕擦拭后遗留下来的痕迹。

    楚天涯不由得怔了一怔。很显然,那是萧玲珑留下的落红。

    昨天是她的初夜。她还是处子,就经历了这样疯狂的缠绵,按理说,今天根本就起不了床。

    楚天涯突然觉得自己十足的禽兽。因为昨天晚上,他真的很疯狂,看到萧玲珑痛苦与痴狂交织的表情,他只顾着兽血沸腾、无尽的索求,全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萧玲珑也真能忍!

    “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多深的爱,才能忍受如此的折磨?”楚天涯都不禁替萧玲珑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既愧且急,连忙穿好衣物出门去找萧玲珑。

    刚出了玉衡宫,却看到白诩坐在大门前的一级石阶上。这回手上没有摇扇子,却是拿着一壶酒,本该是属于昔rì醉刀王薛玉的造型,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敬谦,你怎么在这里?”楚天涯心中越发感觉不妙。

    “主公。”白诩站了起来,身形有些摇晃,显然喝得不少。

    “萧郡主呢?”

    “走了。”

    楚天涯头皮都麻了一麻,两步上前瞪着白诩,“她去了哪里?你为何不拦着她?”

    “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萧郡主的xìng格,主公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她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更改。”白诩不急不忙的说,眼神有点发直的看着楚天涯。言语之中,说不尽的幽怨。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忘了吐出差点憋死,木讷的道:“她去了哪里?她能去哪里?”

    “这个问题,主公早该有了答案,又何苦来为难小生?”白诩在苦笑。

    “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飞狐儿,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楚天涯感觉心中一股气力迅速的抽离,身上有点发软,慢慢的蹲下了身体,坐到了石阶上。

    白诩默然不语,静静的坐在了楚天涯的身边,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他。

    楚天涯摆了一下手推开酒壶。他突然有点恨恼,是谁发明了这该死的酒?

    白诩也不坚持,自己对着酒豪饮了几大口,悠长的叹息了一声,悠然道:“或许,这又是最好的结果。总有人要付出代价,总有人要做出取舍。”

    “什么意思?”楚天涯这会儿脑子挺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郡主深爱于主公,也很敬重焦二哥;留在这里,总是难免掺杂到一些权力的斗争之中;她身负国仇家恨,也深知主公胸怀大志,终有一rì她要在家国与爱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不管哪一种抉择,对她来说都意味着痛苦。rì子越长久,就越痛苦。”白诩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所以,她选择了提前离开。”

    楚天涯的心中,如同遭受了一记重锤。昨夜恍惚之间听到的言语,回荡在脑海里——“飞狐儿是如此的爱你、爱你、爱你!……”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楚天涯突然道,“这些rì子以来,我都没有去关心过她。我忽略了,她才是那个最矛盾也最痛苦的人,却还逼着她做出割舍与牺牲……”

    “图大事者,难免有所牺牲。”白诩扭头看向楚天涯,“主公,小生以为你早就有了这样的心里准备。”

    “我要找她回来,一定。”楚天涯站起了身来。

    “主公,请三思。”白诩也急忙站起,拦在楚天涯面前拱手道,“小生以为,萧郡主这时候离开并非坏事。就算要请她回来,也不必急于一时。萧郡主为了主公的大业做出了如此惨烈的决定,主公应该珍惜她的付出。”

    “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呵护不了,谈个屁的大业?”楚天涯眉宇一沉,脸上泛出一丝怒意,“敬谦,我不希望你有事情瞒着我——说,她去了哪里?”

    “小生不知。”白诩垂下了眼睑,不敢直视楚天涯。

    “如果这天底下还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行踪,必然是你!”楚天涯的声音抬高了几分,“快说!”

    “主公,你治罪吧!”白诩索xìng拜倒了下来。

    楚天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差点一脚朝白诩了踢过去。

    二人这样僵着,过了半晌,楚天涯悠长的吁了一口气将白诩扶起,“委屈你了,起来吧!”

    “谢主公宽宏大量……”白诩小心翼翼的起身,垂手立于一旁。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只有一个地方可去。”楚天涯朝前走了几步,负手站在玉衡宫的扶拦边,举目朝西方看去。

    从这里往西跨越西夏一个国度,在遥远的西域,有一个辽国末代将军刚刚建立了一个崭新的政权,他叫耶律大石,是萧玲珑的姐夫,也是她的杀父仇人,也曾是她心中爱慕的情郎。

    “骨、骨”,楚天涯握在身后的双拳,发出了这样的劈叭之声。

    白诩不禁有些心惊肉跳。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容许自己的女人去到别的男人身边,天子如此,庶民也如此。

    “主公请息怒……事情,或许不是主公想象的那样。”白诩小声的道。

    “我了解萧郡主,也完全信得过她。正因如此,我才知道她为了复国什么都可以付出。”楚天涯扭头看向白诩,“她知道我不会帮她,于是她便去找耶律大石了。不是么?”

    “就算郡主会去找耶律大石,也只是以飞狐郡主的身份,或是妻妹的身份,而不是仇人或是……”白诩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话题实在是敏感。

    “找他干什么,借兵复国?”楚天涯冷笑。这个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主公,你应该对萧郡主有信心。”白诩说道。

    楚天涯双眉紧锁的目视前方,轻轻的点了点头长吁一口气,“我信得过她。现在我只想知道,我们会否还有相见之rì?或者,再相见时,会是什么模样?”

    白诩沉默,无言以对。

    “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我对她、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完全有信心,我们能够经受任何的考验。”楚天涯宛如自语的深沉低吟,“但是现在,我只想她在我身边,让我能够好好的照顾她……”

    白诩站在楚天涯身侧一步开外,眼圈红了。

    楚天涯深呼吸,“就算最后我能拥有整个天下,如果失去了她,那一切都将毫无意义……敬谦,这句话我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你听。你帮我记住它。”

    “是……”白诩小声的应了诺,满心的震荡与彷徨。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楚天涯如此的感xìng与动情。他没有想到,对任何事情都智珠在握的楚天涯,在男女感情之事上也和普通的男子没有区别,一样的炽热,一样的痴缠。

    “现在……”楚天涯深呼吸,然后斗然抬高了声音,“大张旗鼓,开始征兵!——我亲自坐镇七星寨,促成此事!”

    “是!”白诩抱拳应诺,心中顿时澎湃不休!

    楚天涯仍旧看着远方,他相信,萧玲珑也在频频回望,看着她。他的眼睛渐渐眯起,自语道,“飞狐儿,我理解你心情,尊重你的选择。你的离开,是一种牺牲,也是一种成全。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

第175章 阳谋

    萧玲珑走了,带去了楚天涯的思念与深爱,也彻底的解开了他的束缚。

    长久以来,萧玲珑既是楚天涯与焦文通之间最强有力的关系纽带,也是二人之间最大的羁绊。其实焦文通未必就真的想要和楚天涯一争高下,或是心存反意。只是他客观的代表了原有太行九山的这个势力集团。只要有他在阵营当中,权力与威信就难以完全的集中到楚天涯的手中。

    除非楚天涯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但只要他动手,难免就会触及到焦文通的敏感神经,从而让萧玲珑夹在中间,里外难于做人。

    现在萧玲珑已经不在了,楚天涯趁焦文通反应过来之间,祭出了几记大手笔——

    其一,楚天涯以“轮转换防、分批练兵”为由,让七星寨的大首领梁兴率领这座分堂的近半人马开赴和尚洞分堂,在马扩的安排之下接受正规的军事化训练。这是西山义军既定的规矩,全军上下所有人马都要分批接受这种系统的正规则军事化训练,总教头就是马扩,地点便在和尚洞。

    这样的命令下达,梁兴不敢不从,马上清点人马就向和尚洞出发了。与此同时,楚天涯派出快马前往青云堡发令,命虎贲统领汤盎与阿奴率领主公的亲勋虎贲军,前往七星寨护主。同时,为了防备七星寨人马减少时遭受袭击,楚天涯又下令调来和尚洞的王荀,让他率领五千名已经训练好的“青云斩”步兵,来到七星寨巩固防御。

    就是这样一手平级调动、以军换军的手法,楚天涯就将盘踞在七星寨的分堂势力进行了瓦解。梁兴是焦文通选定的太行诸寨的“代理”,现在率领一半的人马调到了马扩的手下离青云堡又近,天子脚下他再也折腾不起大浪。剩下的傅选与刘泽这两个小首领,也就好收拾了。与此同时,楚天涯又调来了最忠心的虎贲军和王荀,这些人马牢牢团结在楚天涯身边,要镇住一百个傅选刘泽也不是问题。

    这个手段使出来的时候,楚天涯没有对外给出半点征兆。就连梁兴也到了快出发时才恍然回神——这下被算计惨了!现在只要他离开七星寨,再要回到太行山恐怕就是难上加难了!

    这是楚天涯上任之后,祭出的第一记手笔,雷霆万钧,令人猝不及防。

    既然已经出了招,就绝对没有畏首畏尾的可能。紧接着,楚天涯祭出了第二刀:

    命白诩写了一封檄文声讨女真,号召辽国遗民与饱受女真人欺辱的汉人,一同团结起来反抗女真、报仇血恨。檄文遍发河东、河北诸地,大到郡府小到乡野。除了檄文,楚天涯还派出许多能言善辩之士,四处宣传抗金救国、保境安民,挑起对女真人的仇恨、激发人们的血xìng与爱国之志。顷刻之间,河东河北一带反金的浪cháo汹涌澎湃,楚天涯的名声rì益高隆。

    趁此机会,楚天涯正式发起募兵令,专门招募“能骑善shè”的勇士前往七星寨投奔。同时,屯集在青云堡里的五千余匹俘获来的女真战马,全部调到了七星寨,交由汤盎负责管理。

    十rì之内,前来投奔的jīng壮勇士几乎就要挤破了七星寨的天堑关!

    楚天涯与白诩亲自主持了骑兵的遴选工作,由于前来投奔的人手实在太多,挑到最后几乎已经是十里挑一,好不容易才初步明确了七千人的骑兵队伍。余下的丁壮,楚天涯则让他们暂时编入了王荀的麾下,一个也不浪费。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七星寨里平添一万多勇士,其中大部分都是以前辽国jīng通骑shè的游牧人。加上近年来的颠汕流离的逃亡生活,他们个个都是敢拼命、不怕死的角sè。

    这支新的骑兵刚刚组建起来,就具体了扎实的根基与野烈的本sè。这七千人还不是固定的成员,在今后的训练与考核之中还要历经淘汰与补充,力求jīng悍、对楚天涯绝对的服从!

    当然,这支新召集的骑兵队伍,被楚天涯毫不客气的编入了“虎贲军”。除了西山的主公,没人对他们有指挥权与调动权。这样一来,虎贲军得到了极大的壮大,实力呈几何状态的飞升。

    楚天涯还特意将何伯从西山请了来,专门帮他训练虎贲军。

    虽然老爷子在江湖上的名号会更响一点,但实际上,他才是真正的军旅大家。焦文通能调教出啸骑,薛玉能训练青云斩,身为他们的师父,还曾是方腊手下的首席军师与兵马总教头,老爷子要练好这万余人马,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很快,朝廷拨放的生铁等物悉数运到青云堡,无数的铁匠加班加点的打造兵器马具,七星山里煤烟袅绕叮当之声rì夜不休。曾经荒凉了多rì的武曲开阳宫里,也有了各种勇健每rì练拳讲武,争较高下。

    没多久,张孝纯亲自带队,送来了朝廷派谴而来的一批“能人异士”——楚天涯特意要求的火药制坊的匠师们,到了!

    与之同来的,还有大量的火药配料与制作各类火器的元件。

    楚天涯将这批人安排在七星寨最里层的天玑宫里,这里曾是禄存星君薛玉的居所。这座山峰比较的险陡,一座道观建在半山腰只要一条山路直上,易守难攻容易戒备。楚天涯将这里标记为军机重地,戒严程度堪比青云堡中的军机堂,闲人一概免入否则格杀勿论!

    然后,天玑宫完全就变成了楚天涯私人的绝密空间,今后专门用来研究各类火器。

    ……

    七星寨在这边声势大作,青云堡里不可能不知情。但是就算焦文通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是无可挑剔、无可指责。因为楚天涯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他做为一个主公的身份,也符合西山的整体利益。焦文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天涯为所yù为、将七星寨三下五除二的就划拉成了“楚氏产业”。

    用白诩的话说,主公用这样一个漂亮且霸道的阳谋,光明正大的抢|劫,明目张胆的夺权。从今往后,我们内部再也没人能够对主公的地位构成威胁,主公将拥有真正的权威!

    楚天涯笑了笑说道,yīn谋那是用来对付敌人的;身为主公,我只有阳谋可用。

    七星寨的人马,已经增至三万。无形之中,西山义军的重心好像又回到了七星寨这座天然的雄关堡垒。回想当初焦文通与白诩等人率众归附青云堡,转眼不过数月,七星寨便卷土重来声势大造。只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换了主人。

    身在青云堡的焦文通只能唏嘘感叹,好一记移山填海的大手笔,真是后生可畏!

    转眼已过中秋,九月鹰飞。

    这一rì清晨,楚天涯照例来到开阳宫,看老爷子带着几个新选拔出来的骑兵头领,一起cāo练新组建的虎贲骑。

    他站在开阳宫的二楼楼台之上,左右立着汤盎与阿奴,白诩则在下面的校场上陪着何伯,从旁记录练兵勤薄。

    看到校场上一派威壮景象,楚天涯不觉心花怒放,由衷的感叹了一句:“真是人如虎、马如龙,老爷子练兵的确有一套!”

    “还不是俺把马匹养得好!”汤盎瓮声的哼道,好像对于楚天涯没有夸奖他有些不满。

    楚天涯大笑,“那是当然——晚上赏你两只烤猪膀!”

    “嘿嘿,好!”汤盎马上咂起了口水。对他来说,这世上值得关注的事情不多。除了兄弟义气,就只剩下喂马、厮杀和烤猪膀。至于主公和焦文通之间有什么矛盾,或者诸如萧玲珑为何突然消失了这类问题,汤盎虽然也会关注,但打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所以,他索xìng都选择了忽略。

    和汤盎一样高大雄壮的阿奴,则是截然相反。他三天难得说上两句话,表情永远的淡漠,心中似乎永远都有心事。除非楚天涯开口对他吩咐事情,否则他从不主动做一件事、说一句话。

    楚天涯侧目看了看阿奴,说道:“阿奴,你在想什么?”

    “回主公,属下什么也没有想。”阿奴淡然的答道。

    “你跟我也有段rì子了,但我从来没有看到你笑过。”楚天涯说道,“你似乎对我很有成见?”

    “回主公的话,没有。”

    “你就不想问问,萧郡主去了哪里?”

    “回主公的话,属下不想问。”

    “为什么?”

    “主公想让属下知道的,自然会告诉属下;主公不想属下知道的,属下问了也是白问,更加不该去问。”

    楚天涯哑然失笑,“难得你一口气把几天的话都说了。我看你每天都心事重重的,因此我在想,现在萧郡主都已经走了你完全有理由不再追随于我。如何要走,我不会强留于你。”

    “如果属下想走,没人能拦得住。”阿奴仍是十分的淡然,答道,“郡主下令让我护卫主公,除非她收回成命或是阿奴死去,否则属下永远都要执行这个命令。”

    汤盎就在一旁冷笑起来,“俺以为俺的脑子已经够死的了,原来这天底下还以比俺更加死脑筋的!”

    阿奴只是冷冷的瞟了汤盎一眼,根本不置一辞。

    汤盎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也不搭理他了。

    楚天涯则是笑而不语,心说我这两个贴身jǐng卫与亲勋统领,还真就像是一对双胞胎。

    正在这时,一楼的讲武堂里突然传出一片惊哗之声,连正在校场上练兵的何伯与白诩都注意到了。

    “咦,好像是有人在比武!”汤盎兴趣大起,“主公,要不俺下去看看?”

    “想必是出手之人技惊四座了,才有这样的动静。”楚天涯道,“走,一起去看看!”

第176章 姑奶奶要和你成亲

    讲武堂就像是七星寨里的一处“高级会所”,手下没几分本事的人不会往这里钻。就算是来看热闹,也得是懂得一点武艺路数,至少在刀枪拳棒某一方面有着能够拿出来见人的造诣。否则,就只配在大校场上接受统一的军武cāo练,硬着头皮闯进讲武堂只会遭人白眼。

    此外,讲武堂里已经有了不成文的规矩,每十rì就会进行一次“讲武”,评选出拳、腿、棍、刀、枪等各门各技的擂主,没有奖赏没有特权,只是个荣誉。原则上是全民参与,当然楚天涯与何伯从来没有参加过。阿奴与汤盎也被楚天涯勒令不许参加,因为这两个猛汉只会杀人的功夫,出手便是非死即残。

    上一期的棍主与枪主都是王荀,拳主则是傅选,刀主则是刘泽。

    要想在七星寨当个首领,手下没点真本事还真是不大可能。

    可是今rì,楚天涯带着两个护卫下到两层楼阁之间的栏台上,却看到拳主傅选刚刚被人从堂中抬了下来,显然还伤得不轻。

    场中则站着一个陌生的青衣男子,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头发有些零乱的披散开来将眉眼都遮去了一半,看似貌不惊人,但他身上时刻泛起一股冷嗖嗖的杀气,令人屏息。

    青衣男子双脚自然开叉的站在场上,看似还有点懒散与漫不经心,给人的感觉则是——他就像是一柄插在地上的战枪,凌厉且霸道!

    虽然他已经足够抢眼了,但堂中大部份人、包括楚天涯在内,众人的眼光更多的落在了青衣男子身后的另一人身上。

    那是一名女子,漂亮到惊艳且妖冶到勾魂的女子。

    她披一领紫红碎花的及地披风,一身蓝绿sè交织的紧身窄袖衫,衬得胸部异常饱满而且半露于外;下穿马裤、足蹬长靴,头上戴着一顶金蝉附梁、狐尾饰边的尖顶金帽,眼睛四周还涂着山林游牧人惯有的紫红粉,额间一点红钿,活脱脱一个胡族游牧人的装扮。

    看她年龄肯定不到二十岁,光是生得漂亮、野xìng也就罢了,偏这女子的左侧肩头还站着一只双眼寒光闪闪的海东青。海东青的神情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的傲慢与张扬,高昂着头,目空一切。

    这样的一个女子站在一群男人当中,想不引人注目也难。

    更何况她正朝场上走来,站在了那个青衣男子身边,并将右手随意的抬了一抬指向青衣男子,说道:“凭我师兄的这手本事,应该配得上在你们七星寨做个头领了吧?”

    众人注意到,这个女子的手上戴着一副暗金sè的手套。看那材质显然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用金属丝线绞织而成。她全身上下也没看到什么兵刃,只在行走时披风抖动,才隐约可以看到她腰间挂着一圈暗光闪闪的长鞭。

    听到女子这话,现在发出了一片愤懑的低嘘!——这都有人欺到七星寨门上来了!

    刚刚被打败了的傅选顿时羞恼交加,挣扎着站了起来走上前来,忍住怒气抱了一拳道:“讲武堂只是切磋个人武艺,与谁做头领并无关系。二位若是前来投靠本寨的,在下可以代为引荐。如果不是,切磋武艺点到即止,为免伤和气二位就请便吧!”

    “哈哈,七星寨也就这么一点肚量,容不得真正有本事的人么?”那女子突然放声大笑,声如银铃笑得花枝乱颤。

    好多人的心魂都跟着她一起晃了起来,这个胡族女子就像是全身上下都涂满了迷药,能让所有男人都心神不安。

    青衣男子冷冷的环视了四周一眼,对女子道,“珠儿,我们走吧!七星寨嫉贤妒能空有其名,想必那个楚天涯也是个心胸狭隘之辈。此地并非我们容身之所!”

    “你说什么?”傅选和在场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怒气上扬。

    楚天涯站在正堂入口处的楼梯间,将眼前这些看了个清楚也听了个明白,不由得婉尔一笑好奇心大起,便静静的站住了观望。

    “师兄说得没错,亏得我们不远千里前来投奔,结果只能大失所望。”妖冶女子又是摇头又是撇嘴,脸上的表情也是十足的古怪且充满挑衅,懒洋洋的道,“就连比武都输不起,还谈什么征召天下勇士、广纳四海贤才?——师兄,咱们走喽!”

    楚天涯不禁笑了,这个女子的激将法使得未必太过露骨。可他身后的汤盎却是怒了,双眼一瞪就要上前,“主公,俺去会一会他!”

    “你别去!”楚天涯一抬手将他拦住,“别坏了一场好戏。”

    “啥?”

    “稍安勿躁,先看着。”

    言语之间,那一男一女就要走。傅选等人虽然有些气不过,但碍于寨规森严不敢坏了规矩和名声,也就没人上前阻拦。

    一男一女就快走到大门口时,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两个小娃娃,既然来了七星寨做客,何不坐下喝口茶多留片刻?”

    众人心中一凛:老爷子出面了!

    那一男一女斗然定住脚,看到宽阔的讲武堂大门口,慢吞吞走进来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儿,正眯着一对三角眼对他们笑眯眯的打招呼。

    二人都面露一丝惊异之sè,上下打量了何伯,女子上前一步道:“你是楚天涯?”

    “嗬,我家主公气宇轩昂龙凤仪表,你看老头子这气sè,像么?”何伯笑眯眯的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娃,一个杀气纵横一个妖冶狐媚,想来是练了不少旁门左道的功夫,手底下也犯下过不少的命案。来了七星寨二话不说就开打挑衅,却欺我山寨无人么?老头子虽然是寨里打杂的一个火夫老朽,却也容不得你们如此嚣张!”

    “呼”的一声,青衣男子斗然上前一步,衣袂飘响!

    女子则是快步一退,脸上的神sè也有些变了。虽然她看不出眼前这个老头儿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但她知道,能让青衣男子如此全神戒备杀气喷发的,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现场的气氛斗然变得紧张,数十人围作了一圈,将三人围在了核心。

    “你们七星寨,是要以多欺少吗?”女子突然叫道。

    “嘿嘿,小娃娃的心眼真多。要拿住你们两个,还轮不到我们一拥而上。”何伯一阵怪笑,“孩儿们都退下坐好喽,老头子今天就露两手给你们瞧瞧!”

    众人闻言,各自jīng神大振,像是虚心听话的小学生一样全都乖乖的坐回了堂中四周的坐榻上。

    何伯背剪着手一步三摇的走到了大堂正中,耷着头眯着眼瞥了瞥那对男女,嘿嘿的一笑,“你们一起上吧,呶,还有那只傻鸟!”

    “你说什么?……这、这可是辽东隼王!”胡女气乎乎的道,脸都有些红了。

    “管它是什么,反正就是个鸟;但凡是鸟便就又蠢又傻,不然岂会甘受他人奴役?”何伯只顾坏笑,“少啰嗦了,一起上吧!”

    “你!……”胡女杏眼圆瞪银牙紧咬正待发作,青衣男子一步走到她前面,眼神如刀的凝眸看着何伯,却恭恭敬敬的抱拳施了一礼,道,“前辈可否赐教大名?”

    “没礼貌!要问长者姓名,你得先自报家门吧?”何伯撇着嘴道,“你虽是生就一副汉人血脉的模样,却该是在胡酋番邦长大,不懂礼数!”

    青衣男子不急不恼,而且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微笑,抱拳道:“晚辈裘伤,来自辽东。”

    “女真人的地盘?”何伯斜眼瞟着他,众人也都醒了一下神。

    “晚辈的母亲是奚族人,父亲是汉人。”裘伤言道。

    何伯点了点头,“既然不是女真人,那老朽倒是可以手下留情——行了,动手吧!”

    “喂,等一下!”那胡女突然跳上前来,“老头子,你为何不问问我的姓名郡望?汉人当真如此看不起女子么?”

    “答对了。”何伯笑眯眯的道,“妇道人家本就不该公然抛头露面,又何谈什么名姓?你以为都像你们奚人一样以母为尊么?入乡随俗,你就别叫唤了。”

    “气死我了!”胡女银牙紧咬双拳紧握眼睛都眯了起来,恨恨道,“师兄,揍他!”

    “那就动手吧!”何伯都有点不耐烦了,“年纪轻轻的,比我这老头子都还要唠叨!”

    “前辈看招!”青衣男子裘伤斗然飘动了!

    没错,的确是“飘”,看他身影就如同是一道掠过长空的疾电,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凌空扑食的飞鹰,如泰山压顶般直击何伯的面门!

    何伯浑浊庸懒的老眼斗然一眯jīng光迸闪,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避其锋芒闪避退让的时候,他单腿在地上一掂,迎着裘伤就撞了上去!

    “碰——哧啦”连着两声响,二人错身易位的站住了。

    众人几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何伯突然哇哇的跳了起来,“亏了、亏了!老夫新制的衣裳啊!!”

    众人这才看到,原来何伯的胸襟处留下了三道如同刀划的裂痕,三块布条被撕落了开来,露出内里的白衫。

    站在楼上观战的楚天涯微然一笑,心中也是暗吁了一口气。

    这一场小小的切磋,看似随意,实则非常重要。如果今天没人能够压住场下二人的锋芒,传将出去必然大大的折损七星寨的威名。现在正是招兵买马的关键时期,这无疑是个挺大的打击。显然何伯深知这样的道理,否则,轻易不对外显露功夫的老爷子,断然不会破天荒的来到讲武堂凑这个热闹。

    就在众人的惊愕尚未觉醒之时,那一方也刚刚落地站定的青衣男子裘伤,突然捂住胸口蹲倒在地,噗哧一声就吐出一口鲜血!

    “师兄!”胡女大惊失sè的叫了一声冲上前去,裘伤斗然一扬臂将她拦住,然后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生生的将嘴里的一口鲜血咽了下去又抹了一下嘴,对何伯一抱拳,“晚辈输了,心服口服。七星寨果然卧虎藏龙,豪杰出众!”

    场下众人都暗吁了一口气,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何伯笑眯眯的上前一步点了点头,“年轻人,鹰爪功夫练得不错。可惜你没遇到过几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但凡比武大半会赢而且赢得太过轻松,因此养成了实战之时戒心不足、防御不力的坏毛病。”

    裘伤神sè一正顿时对何伯肃然起敬,“老前辈教训得是,晚辈受教了!”

    “师兄,你胡说什么?”胡女急了,“这老头子分明是使诈耍滑才赢了你!”

    “师妹休得胡闹——既然输了,便要认账。按照先前的誓约,你我今后就留在七星寨任人差谴了。”裘伤说罢,当众就一膝对何伯拜倒下来,“请前辈收留!”

    “喂喂喂!”胡女急了,裘伤用力一拉,便将她拉得趔趄跪倒,“神明在上,言而有信!”

    “……好吧!”胡女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来,在场众多男人的眼神很不自觉的落到了她半敞豁开的胸口。胡女极是恼火的将披风往前一扯,将胸前遮了个严实。

    站在楚天涯身边的汤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哇,好白!好大!好挺!”

    他的嗓门天生就大,传到楼下堂中顿时引起一片哄笑。

    楚天涯都要被气乐了,“丢人!——罚没一只烤猪膀!”

    “俺就说了一句实话,也要罚啊?”汤盎苦恼极了。

    “喂,楼上的野猪!你在那里胡说八道什么?”胡女显然是被激怒了,左手突然对着汤盎一扬一指,立在她肩头的那只海东青厉啸一声,如同一枚利箭就朝汤盎袭来!

    这鹰来势又快又猛而且十分突然,瞬间就袭到了汤盎的面目之前,专冲眼睛而去了!

    “呼——吁!”突然响起了一声怪异的呼啸之声,那只海东青就像是撞了邪一样发出一声怪异的唳叫,生生的凌空划了个弧线又飞回了胡女的肩膀上。刚刚还跋扈骄纵的这只猛禽之王就像是遭受了什么沉重的大击,瞬间已是瑟瑟发抖连羽毛都收了起来。

    胡女顿时惊讶不已,往楼上一看,却见到另一个满头黄发身材极其高大的男子,刚刚把手从嘴边放下来。

    “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驯鹰的行家!”胡女失声叫了出来。

    楚天涯身边的阿奴冷哼了一声,“老爷子说得没错,就你这只傻鸟也配叫辽东隼王?赶紧滚吧,七星寨不是你们能够撒野的地方!”

    楚天涯站在阿奴与汤盎中间,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楼下场中。胡女扭头看着上方,受了阿奴这一激的她本待发怒大骂,这时一眼看到了楚天涯,突然怒气全消反而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师兄,那个人肯定就是楚天涯!”

    裘伤早已注意到了楚天涯,并且眼睛一眨不眨的都盯了他许久了,淡然道:“何以见得?”

    “在中原,当大官的都少言寡语皮笑肉不笑而且喜欢站在中间,旁边还必定有能人异士护士!”胡女站起了身来,抬手指向楚天涯,大声的喊出一句让在场众人都差点翻倒在地的话——

    “楚天涯你给我下来!姑nǎinǎi要和你成亲!”

第177章 野性难驯

    胡女这话一喊出来,当场惊起一片奇异的呼声。马上,又是一串诡异的咽口水的声音,在场近九成的男人双眼都瞪圆了,直突突的瞪着她。

    因为这火辣的胡女几乎是跳起来的喊的这句话,遮在胸前的披风散落了下去,胸前那一对雄伟的玉|峰活蹦乱跳的,当场就要亮瞎了上百对男人的眼睛。

    众人无不在心中惊咦,这从小就喝惯了牲畜nǎi|水长大的胡女就是不一样,虽是身条儿娇小玲珑蛮腰尤其纤细,但是那胸脯却是伟大得有些过分。再加上那股子妖冶狐媚劲儿,这样的娘们简直就应了那四个字——好女废汉!

    在场的男人大半是单身汉,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女sè。今天突然一下见识到这样风sāo勾人的女子,无不兽血沸腾满心荡漾。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靡靡与香sè。

    “哼!”楚天涯不轻不重的清咳了一声,楼下的众多汉子宛如醍醐灌顶纷纷醒神,急忙临襟危坐目不斜视,全场又变得鸦雀无声了。

    “哟,好威风呀!”胡女好像早就习惯了被一群男人不怀好意的围观,此时非但不羞反而有些洋洋得意的道,“你肯定就是寨主楚天涯喽?姑nǎinǎi叫你下来呢,听到没有?”

    “放肆!”傅选怒喝道,“你这胡女好不无理!”

    青衣男子裘伤一直静静的看在一旁,表情都没有变上一变。仿佛眼前之事根本就与他无关。何伯左右瞟了瞟这两人,突然嘿嘿的一笑上前道:“傅头领可别吓到了这个小娃娃。说不定她以后还是咱们主公的小妾呢!”

    “小妾?”胡女双眼一下就瞪圆了,嘴巴也嘟成了一圆圈,马上又跳起来叫道,“我要做正房!!”

    “哈哈!”全场的男人都笑翻了,而且一阵心魂悸荡。这要命的风sāo小娘们,这下跳得更起劲了。

    楚天涯在楼上笑而不语。

    何伯嘿嘿的笑,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那不行。我家寨主已经有正房夫人了。”

    “是谁?我要杀了她,然后再做正房!”胡女不假思索的道。

    “呼——”全场发出了一片愤恨又惊诧的声音。

    “你大胆!”

    一声奔雷厉喝从上面传来,瞬间压住了所有的声音。众人惊讶的看到,楚天涯满面怒容的指着下方。

    “主公,请准属下灭了这妖女!”他身边的阿奴早已是怒不可遏!

    “哇喔,七星寨好威风呀!——要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了吗?”胡女非但不怕,反而笑嘻嘻的用摸着帽沿边的白狐尾巴,“姓楚的你也是个统帅万人的山大王,居然受不了这一点点的言语刺激,能够成就何样的大事呢?哎呀,我可是真失望哦!”

    当场就有数十人憋红了脸,却又不好发作。

    楚天涯眯起了眼睛心道:这胡女非但鬼灵jīng怪行为乖张,而且生就了一副唇枪舌剑,胆子也大得可以!……应该是来者不善,但我还怕了你一个小娘们儿?

    “怎么,生气啦?嘿嘿!!”胡女得意的笑了起来。

    楚天涯不为所动的平声静气道:“七星寨敞开山门接纳四方豪杰,我看二位都身怀绝技,敝寨乐意接收你们成为山寨的一员。但有一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敝寨的规矩一向十分森严,不管是谁只要加入就必须恪守寨规,否则必遭严惩。”

    “哟,楚寨主这么年轻就练出了这么厉害的官腔官调呀!”胡女满不在乎的继续把玩着白狐尾巴还嘟起了嘴,“我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就是要和你成亲的。你倒是说个话嘛,什么时候娶我过门?”

    “我娶你妹啊——”哭笑不得的楚天涯差点当场就把这句话彪了出来。想了想,这话似乎更容易让人误会,还是忍住了。

    在场的汉子们都憋笑憋到内伤,也忍不住心中艳羡:寨主真是艳福无边哪!

    “咳……小娃娃,我家主公还没答应娶你呢,你怎么就问起rì子来了?”何伯倒是笑得一脸灿烂像是深秋的老菊,他上前一步道,“当务之急你应该是先让我家主公收留你们两个。余下之事,才好从长计议。汉人的婚嫁之事,可不如你们奚族那么简单随便哪,何况还是堂堂的万人之主?”

    “噢,那好吧!”胡女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那赶紧安排我们住下来吧!赶了这么多天的路都累死了——喂,老头儿,你去给我们弄两头肥羊来,我都好久没有吃烤全羊了!”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好气又好笑,楼上的楚天涯也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何伯却是依旧笑嘻嘻的,“好好好,如果主公答应收留你们,那老头子就亲自招呼你们两个,保证宾至如归。”

    这话一说出,所有人都朝上往楚天涯看去。

    楚天涯凝眸看了那对男女一眼,说道:“就将他们两个暂时安顿在七星堂火房。给予职事,教学寨规。十rì之后,我亲自校验成效。”

    “是,主公。”何伯应了诺,笑眯眯的道,“你们两个小娃娃,还不多谢主公收留?”

    “谢主公。”青衣男子裘伤抱拳道。

    “喂喂,火房是什么?什么职事?还要学寨规呀?”胡女一连串的问题就飙了出来。

    在场众人发出了一片低声的哄笑。火房,那还用问?当然是烧水劈柴洗衣做饭这些事情了。

    何伯笑眯眯的道:“走,边走我边告诉你们——火房里呀,全是好吃的!”

    “噢,那走吧!——肯定有烤羊喽?”胡女当下欣然,大摇大摆的朝门外走去。

    百来号人目送他们三人出了讲武堂,又窃窃私议起来。

    “主公,这二人来历不明行为乖张,为何要收留?”一向惜言如金的阿奴说道。显然他对那个胡女没有半点的好感。

    “就算摆明了知道他们是敌人,是来搞破坏的,我们也必须收留。”楚天涯淡淡道,“七星寨正在招贤纳士,他们主动上门投奔,且能拒之门外?否则传将出去必然坏了我们的名声,让真正的贤士望而却步。至于他们的本意与来路,假rì时rì自然会见分晓。在此之前加以防备便是。”

    阿奴不再多言。很显然楚天涯这些话非但是要说给阿奴听,也是有意说给楼下的众人听到。

    “兄弟们继续。”楚天涯说了一声,楼下众人应了诺,依旧开始讲武比试。没过一会儿,就恢复了之前的气氛。

    稍后楚天涯便下楼到了校场,白诩向他走来,低语道:“主公有没有兴趣来看看那对男女的行理?”

    “行理有什么好看的?”楚天涯诧异道。

    白诩笑得神秘,“主公如若看了,必然开个眼界。”

    “哦?那可就真得看看了。”楚天涯一时也来了兴趣。

    “主公这边请!”白诩就请楚天涯上了校场北侧的哨塔。登到塔上一看,楚天涯当场确实不大小了的吃了一惊。

    那对男女与何伯,刚刚走到了开阳宫的后山,正要走上通往玉衡宫的栈道。何伯与青衣男子走在前面,后面远远的跟了几个帮扛行理的喽罗,中间走着那个胡女。几个喽罗都胆战心惊隔那个胡女远远的不敢靠近,因为——

    那个胡女正骑着一头成年的花斑猛虎!

    除此之外,她的手中还拽着一条铁链子,链子牵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子。每走几步那个胡女就要将手中的铁链用力一扯,跟在后面的女子就会发出一声凄楚的惨呼,跌跌撞撞的往前蹒跚快行几步。

    “真是野xìng十足!”楚天涯不禁感叹。

    这时白诩说道:“小生以往读过一些关于北狄的札记,说是幽居辽东深山的某些奚族小部落当中,或有异人善长驯鹰御兽。眼前这个胡女能够驾驭猛虎、驱使海东青这样的绝顶猛禽,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奚族异人!”

    “奚族以往归附于辽国,女真倔起之后大多数的奚族人就投效了女真。”楚天涯说道,“敬谦,你是想说这两个人有可能是金国jiān细?”

    “如果他们是jiān细,那也未免太过张扬了。如此的嚣张跋扈、明目张胆,难道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jiān细么?不过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xìng,他们是在yù盖弥障有意反其道而行之。”白诩说道,“黄龙谷一役,堪称女真起兵以来第一败。金国会正视主公与西山的力量,也就不奇怪了。他们因此而采取一些特殊的措施来对付我们,也是情理之中。小生曾记得,完颜宗翰的手下就有一支神秘的‘狼牙’卫队,全由五湖四海的能人异士所组成。”

    “说得好。”楚天涯眉宇微沉的点了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盯紧这两个人。”

    “是,主公。”白诩拱手应了诺,神sè之间若有所思。

    楚天涯微然一笑,“敬谦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这两个人有可能是jiān细,那我们也就恰好可以将计就计?”

    白诩顿时婉尔,“小生的区区心思,哪里瞒得过主公?——兵不厌诈!”

    楚天涯微笑着点了点头,“估计老爷子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巴不得我赶紧收下这两个刺头。那个老狐狸,世上简直就没有事情能瞒得过他——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生知道该怎么做了。”白诩心领神会的应了诺,又道,“主公,暂且不论这对男女是不是jiān细,山寨之中多有牲畜马匹,养着一头猛虎的话恐怕多有不宜。”

    “这倒是。”楚天涯不由得笑了起来,“不过,如果将太行山上的豺狼虎豹都征集起来加以训练,那应该也是一支不错的军队。”

    “啊?”白诩不由得愣了。

    “哈哈,别紧张!”楚天涯大笑,“我听说虎骨酒很是不错,虎鞭更有神效。”

    白诩顿时婉尔,“留给老爷子补身体不错。主公你青chūn正盛血气方刚、郡主又不在身边,小心……”

    “难道你没听说,那个胡女专程就是来投怀送抱的么?”楚天涯笑得一脸邪气盎然,“还附赠了上好的补品,真是想得周到!”

第178章 另一半

    傍晚饭后,楚天涯来到了玉衡宫后山的云海仙境。

    和外办的纷扰与喧嚣相比,此处的确不负仙境之名。站在悬崖边上,楚天涯看着山峦之间云海翻滚,静听风语淡看沧海,浸yín于争斗与劳顿的心境,总能为之宁静而豁然。

    只是心中那股浓烈的思念与悄然的忧伤,非但挥之不去,反而更加清晰。“萧玲珑”这三个字,不知何时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刻在了骨骼内。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她的一颦一笑与以往的任意一个片断,就会浮现在楚天涯的脑海之中。他甚至经常产生这样的错觉,仿佛萧玲珑从来没有离开过。或许推开一道门、打开一扇窗就能看到她的微笑。再或许会在他们二人曾经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不期而遇,伊人犹在,一如初见。

    萧玲珑在他心中,已是无可取代。所以今天那个胡女说出那句话是,实在是犯了楚天涯心中的大忌。他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像每个普通的男人那样出于本能的要保护自己的女人,发出了由衷的怒喝。若非是经历了太多的波澜让他练就了极好的忍耐力,恐怕那对男女今天就该是死期到了。

    “飞狐儿,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走的。为什么事先你就不跟我商量一下?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纵然拥有整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楚天涯低声自语,“现在我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西山与七星寨全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与焦文通之间已经不是一个数量级,他完全失去了与我叫板与抗衡的实力。至于光复辽国……其实就连你自己也知道,这已是不可能。为了这虚无飘渺的东西而割舍到手的幸福,值得么?”

    “老头子只能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突然背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倒把楚天涯吓了一跳。

    能够安然逾越阿奴与汤盎的岗哨,又敢于突然出现在楚天涯背后的,整个山寨里也就只有何伯一人了。

    “老爷子,你差点吓得我摔下去。”楚天涯回头笑道,轻吁了一口气。

    何伯依旧佝偻着身子笑眯眯的走近,“少爷,郡主要是听到你这番话,定然欣慰。只是当初你为何就不肯将这些话说给她听呢?”

    楚天涯微皱起眉头,无语以对。

    “老头子早就跟你和郡主说过了,生逢乱世,别管那么多繁文缛节。少爷你就该早早将郡主娶过门,一了百了。”何伯说道,“少爷你刚才也说了,为了虚无飘渺的东西而割舍到手的幸福,显然是不值的。非但不值,还蠢得可以。什么名利争斗与世俗眼光,其实全是狗屁。管那么多做甚?就算你仍是以前那个小小的牢城管营,只管活好自己便是,何须理会那么多狗屁?何况你现在已是堂堂的上将军、麾下十万之众。你就把萧郡主娶了,谁又敢咋样?焦文通敢说一个不字?辽国的遗老遗少敢有意见?就算是大宋朝廷与女真人又能如何?……大丈夫立于世,别问对错敢作敢当,就是要图个痛快!”

    “老爷子教训得是。在和萧郡主的婚事上,我的确是些瞻前顾后、自作聪明了。”楚天涯禁不住叹息了一声,“其实你说的那些我虽是有所考虑,但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真正阻碍我与萧郡主的,不是焦文通也不是流言蜚语,而是萧郡主自己内心的心结。不管我是牢城小吏还是万人之主,我都可以为她做出任何的牺牲,包括不做这个主公的位置。但她过了不自己心中那一关,她放不下国仇家恨,也接受不了我与焦文通的明争暗斗。虽然她表面看起来很是冷漠孤傲,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比谁都要柔软,比谁都要多情。”

    “是啊!老头子很早就断言过了,萧郡主这样的女娃儿一但对你倾心,就会死心塌地为你付出一切。她之所以这时候离开,就是为了让你放开手脚一搏,巩固你在西山的绝对霸主地位。现在你做到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她。”何伯也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只不过她的身世与经历实在是太过坎坷与复杂,她的肩膀上也承受了太多本不该属于她的苦难与责任。她心里的苦楚与压抑,更加少有人懂。少爷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很需要她;其实,她更需要你?”

    楚天涯不由得浑身轻轻一颤,侧目看向何伯,“老爷子,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

    何伯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早就把她拎来了,还用少爷费了口舌来问吗?怎么说她也算是老头子的关门弟子,就这样不告而别弃师而走,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我得把她捉回来,好好教训!”

    楚天涯苦笑,“我虽是答应了白诩暂时不去寻她,但我没有忍住。前些天我派小飞带了一些人秘密下山,四处搜寻她的下落。今rì小飞回山向我报信却是一无所获。我一时心中压抑,就到这里来散心了。”

    “少爷你也不必心中苦闷。是你的终究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何伯说道。

    楚天涯轻轻的点了点头,“除了深爱与思念,我对她还有愧疚与怜惜。多想她现在就在我身边,让我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好好的照顾她。以前我只是一个牢城小吏时一无所有却什么也敢做,那是因为我输得起;现在我做了主公身系万千,现实的环境逼得我不得不多做考虑。这其实是应了老爷子那句话,我就是不可免俗的被那些狗屁所束缚了。是我的瞻前顾后,辜负了飞狐儿!”

    “萧郡主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何伯的眼中jīng光奕奕,“少爷,你也是爹生娘养的**凡胎,会犯错会迷失,这都很正常,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年轻的时候不犯一点错,简直就是不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你既然知道错了,就赶紧悔改与补救。握在手中的幸福岂能让它白白溜走?千万不要等到无法挽回!”

    楚天涯不由得心头一震,眉宇也抬了起来,“算算路线与脚程,假如萧郡主要去西域只能取道西夏国。既然七星寨这里大事已定,我马上发信给孟德,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发兵前往西夏国边境示威,也必须要将萧郡主给我追回来!——明天我就亲自下山去太原府,请太原知府张孝纯向西夏国派出外使交涉,让西夏国帮助我们找回萧郡主!”

    “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何伯顿时眉开眼笑,“马上把她找回来成亲,生几个大胖儿子传宗接代才是正事!成家立业,成家还摆在前面哩!要是连老婆儿子都照顾不好,谈什么宏图大业呢?”

    “好,我马上着手去办!”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吐出,展颜微笑道,“其实这件事情在我心中已经思忖良久,就算老爷子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着手实施。不为别的,就因为我现在在西山已经拥有绝对权力,能够一言九鼎了!纵然是我要以权谋私干点什么,也轮不到别人来挑三俭四!”

    “很好!这才是乱世枭雄该有的胆sè与魄力!牺牲自己一心奉公,是王禀那样的英雄所为。但凡英雄多半命运多舛结局凄楚,随时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生逢乱世,还是实在一点的好。”何伯顿时大悦大喜,笑得一脸灿烂的拍了拍楚天涯的臂膀,又温言道:“少爷,旁人都只看到你的飞黄腾达与光耀万千,很少有人能够理会你身上承受的压力与你内心的苦楚。不过,就算是翱翔于苍穹的雄鹰,也有破壳而出时的艰难与嗷嗷待哺时的无奈。因此,不必为了以往的过失而懊恼与惋惜。做好今天的自己让明天不再有遗憾,这就足够了。”

    楚天涯的心中,一股似曾相识的暖流缓缓而过。前世今生多少年过去了,很少有人让他有这种熟悉的感觉——那是父爱的味道。

    “谢谢你,老爷子。”楚天涯凝视着何伯,短短几字发自肺腑。

    “咱俩之间又何须言谢?”何伯咧嘴而笑,将楚天涯的胳膊握得紧紧的,“不管你是牢城小吏还是万人之主,我这个糟老头子都会一直陪着你。只要我还能动,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不让你的家人受到伤害。少爷,以后你的身边可以有无数的女人,但唯有萧郡主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另一半。人生一世草木一晖,真正值得男人用生命去珍惜与保护的其实不多。但是萧郡主,她值得你为她做任何事情!”

    “好!明rì天明我就亲自下山——并让西山整兵备征!”楚天涯斩钉截铁道。

    “好,很好。”何伯满意的点头而笑,却像变脸一样,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又猥琐,嘿嘿的笑道,“少爷,今天那对男女倒是有点意思!”

    楚天涯不由得笑了,“怎么说?”

    “她们来历不明、行为乖张,这些就够古怪的了。再加上那个野蛮胡女用铁链子拴着的一个女子,居然是女真完颜氏的贵族。你说这有没有意思?”何伯道。

    “哦,那个女奴是完颜氏族的人?”楚天涯的确感觉到了惊讶。

    “老头子特意打听了,那个野蛮胡女是这么说的:她是奚族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所在的部落被女真人打败并奴役,家人全部早已死于战争。现在她铁链子拴着的曾是她主人家的千金小姐,以往对她又打又骂极尽虐待之能事。后来胡女逃进了深山得蒙高人收留,练了一手驯鹰驭兽的本事,便又约了他师兄做帮手一起回去报仇,杀死了主人家的所有人然后逃亡江湖,还将那个欺负她的千金小姐捉了起来虐待报复。”何伯说道,“听起来,可真是有够曲折离奇的。少爷,你信么?”

    “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我对他们身份的怀疑。”楚天涯微笑道,“白诩早已和我交换过意见了,我们都有这样的猜测——这两个人有可能是完颜宗翰手下的金国jiān细!”

    “嗯,老头子只瞟了他们一眼,就有了这样的猜想。”何伯嘿嘿的笑,“冬天就快到了,金兵必然再次来袭。完颜宗翰在这时候派出细作前来刺探消息、进行破坏,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咱们不如见机行事、将计就计。假意对他们予以信任和重用,再让他们送一些虚假的消息去给完颜宗翰。”

    “看来的确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老爷子。不瞒你说,我与白诩也正是这样的想法。不管他们是不是jiān细,我们都不妨一试。”楚天涯笑了,“这么说,为了实施这个计划,我还真该和他们亲近亲近?”

    “嗯,嗯,那是当然。”何伯一本正经的连连点头,“若有必要,少爷哪怕是牺牲一点sè相,也是情有可原的!”

第179章 不宁

    [先致歉,前段时间因为生活变故导致断更,现在恢复更新。]

    .

    楚天涯离开天玑宫“火药制坊”时,正值夜露微寒,星月当空。四下里一片寂静,偶闻几声秋虫浅鸣。

    今天再度尝试了新火药的配制,效果不尽如人意。楚天涯这才深深的感觉到,书到用时方恨少。虽然他前世摸了几年的枪,但这不代表他会是个制枪的行家。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哪怕是将大宋时代的火药加以改进增强威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朝廷拨来的这些火药制坊的工匠,良莠不齐,真正的行家里手并不多。

    这事并不出乎楚天涯的意料之外,以朝廷与官府的一贯作风,如果他们真心的竭力帮助西山,那才是真的不合理。派来的这些匠人们,面和心不和,出工不出力,一问三不知,藏藏掖掖消极应对,让楚天涯感觉有点恼火。

    想要研发新式火器,火药是基础。现在大宋现在也有火箭、霹雳炮、突火枪这类火器,但大半中看不中用,威慑吓唬的作用远大于实战杀敌。尤其是突火枪,虽然名为“枪”,但跟现代意义上的枪相差甚远,枪身是用竹筒做的,非但没有多少杀伤与shè程,用上一两次筒管就暴废了,自爆自伤的危险系数更高。

    火药的纯度、钢铁的耐压耐高温xìng能,是现在摆在楚天涯面前的最大的两个技术难关。没有相应的科技基础,想要制造出超越时代的物件果然不是那么容易。

    他站在山台上冥思了片刻,夜sè愈浓,气温也有所下降。

    阿奴上前来道:“主公,夜寒伤身,该回去歇息了。”

    楚天涯点了点头,突然就想到了萧玲珑。阿奴平常是个惜言如金的人,诸如嘘寒问暖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他热衷去干的。可是近期来,阿奴就像是个管家一样,对楚天涯的饮食起居一一过问,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很明显,是萧玲珑对他有过吩咐。

    “这样的夜,如果有她在身边该多好。”楚天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举步前走准备回七星堂。

    这时身后的火药制坊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大半夜里听来犹其瘆人。楚天涯不由得吃了一惊,带着阿奴等人回去一看,只见汤盎将一名匠人踩在脚底下,手上捏着一块血淋淋的东西在那里大叫——

    “你这鸟厮玩艺儿,竟敢背后说我家主公的坏话!落在俺的耳朵里算你倒霉!”

    “汤盎,住手!”楚天涯大喝。

    “哼!”汤盎闷哼了一声,轻轻一脚就将脚下那人挑了起来踢飞一丈来远,然后双手捧着手中那块血淋淋的东西,呈到了楚天涯的面前。

    是一片耳朵。

    受伤的那个匠人正缩在地上杀猪似的打滚大叫,吓坏了其他的匠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

    楚天涯心中一动,这些匠人认定我有求于他们,于是侍才傲物出工不出力,或许他们其中还有朝廷派来的眼线与密探。如果以礼待之加以收买,反而让他们越加有恃无恐藏藏掖掖;与其这样,不如使用暴力!

    思及此处,楚天涯冷冷的一笑拿起了汤盎手中的那片耳朵,说道:“他怎么骂的?你又是怎么听到的?”

    “俺今天吃多了拉肚子,在茅厕里蹲着,听得那鸟厮一个人在隔壁茅厕里谇骂主公!”汤盎瞪圆了眼睛怒火中烧,“那些话太犯忌,俺是骂不出来了——总之,这鸟厮该死!”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撕了他?”楚天涯淡然道。

    汤盎和阿奴等人不由得整齐一愣——主公今天是怎么了?以往他从不滥用刑罚的,更不用说杀人了!

    “汤盎,主公已然下令,你还等什么?”阿奴喝道。

    “属下遵命!”汤盎大吼一声就要上前!

    缩在地上的那个匠人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连滚带爬的扑到楚天涯前面来拼命磕头求饶,血泪横流屎尿都吓出来了,好一片恶臭。

    “大王饶命!!小人只是喝多了一时嘴贱,心中绝对没有对大王的半点不敬哪!”那匠人做出最后的努力想要求生,汤盎上前要拉他,他就滚地乱爬弄得尿屎一片,四下里一片奇臭。

    楚天涯皱眉后退了几步,“饶你也行,除非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是是是,大王尽管下问,小人知无不言!”匠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楚天涯使了个眼sè,让汤盎与阿奴将这人带到了一间密室,对他问话。果然不出所料,在这一批匠人离开东京之前,就早有朝廷命官对他们威胁jǐng告,说去了西山不许尽力为西山服务,否则罪同通敌资寇。他们都有家属被扣留在了东京,如有状况,全都要没命。而且,派来的这些匠人们当中,没有一个真正的范铸大师或是火药大技师,最高级的也就是个横班(二流)学徒。别说是让他们研发新的火器或是改良火药了,就是大宋时代的黑火药,他们也未必能配得利索。

    “这狗|娘养的朝廷,果然不是好东西!”汤盎气得大骂。

    阿奴冷笑,“废话。要是咱们西山研究出了上好的火药与火器,朝廷上那些主管军械的大官和火药制坊的坊主们,岂不是脸上无光?”

    楚天涯猛然醒悟:阿奴这话一针见血了!以往我一心只想着,但凡优秀的匠人与出sè的技术都应该是集中在东京的官办作坊里,却忽略了这其中的“政治因素”。朝廷是掌握着优秀的匠人与最好的技术,但如果让我们研究出了比朝廷装备还要出sè的火器,岂不是打了东京那些官员的脸,还要砸了他们的饭碗?

    “让那些匠人滚,连夜就滚!”楚天涯闷声下令。

    “的确,留之无用,还浪费钱粮!”阿奴道。

    “好嘞!全都让俺撕碎了装在箱子里,一块一块的送回去!”汤盎大叫,上前就要撕人。吓得那匠人哭爹喊娘满地乱滚。

    “免了。他们也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楚天涯喝道,“真正该杀的,是朝廷上那些尸位素餐、嫉贤妒能的庸官。为难这些弱势的匠人,不算好汉。”

    “大王英明!小人只是区区一匠人,大事做不得主,家儿老小的xìng命都陷在东京,不敢造次啊!”匠人哀求。

    “滚吧,马上消失!”楚天涯闷哼了一声,大步走了。

    原本研发受阻就让楚天涯心里有些堵了,再加上匠人这么一闹,越发让他心中恼火。下山之时他大步飞云一声不吭,汤盎与阿奴紧紧跟着也不敢出声来问。

    要回七星堂居室时正经过一片马厩,见到里面灯火通明一片混乱,楚天涯心中正当窝火,见到这片景象不由得更加气闷,进去一看,只见马厩里的数十马匹都在暴躁的嘶叫挣扎想要逃跑,任凭这些喂马的马夫们如何哟喝或是鞭怠都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楚天涯大声质问。

    “主公、主公来了!”马夫们急忙围上前来请罪,告诉楚天涯说,这些马匹因为听到了虎啸,因此全都变得焦躁不安想要逃跑。

    楚天涯明白了,今天山寨里刚收了一个御虎的胡女。想必是她的宠物,吓坏了这里的马匹。

    “管束马匹,休要逃走一匹。”楚天涯也没多说,直接去找那胡女了。

    何伯将裘伤和胡女安顿在他的住所旁边,倒也好找。楚天涯到时,看到胡女的家门口围了许多的人,好像是在看热闹。何伯居然也在其中。

    楚天涯是既恼火又纳闷,以往这时候,山寨里除了巡逻的夜哨都该熄灯就寝了,今天这秩序已经全部乱了。

    何伯一眼就瞅到了楚天涯,便凑上前来低声道:“少爷来得正好,有好戏看。”

    “发生了什么事情,秩序如此混乱?老爷子你也不管管!”楚天涯有点气闷的道。

    “管不了哇!”何伯一边怪笑,一边手指着胡女家中说道,“先是那老虎半夜长啸,吓得山寨里鸡犬不宁。然后又是胡女发怒了在抽打她的女奴,叫声凄惨令人毛骨悚然。巡逻的汉子们到了这里,纵然是想进去问个究竟加以管束,却因为猛虎吓人,因此惧怕不敢登门。”

    “岂有此理!寨规如铁,岂能因她而废!老爷子、汤盎、阿奴,与我上前!”楚天涯大步就向前走去。何伯等七八个人随同一起上前。

    走到近前,楚天涯抬头看到屋顶上斜躺着一个人,正是青衣男子裘伤。他倒也看到了楚天涯,起身抱拳施了一礼依旧又躺下了。房间里,正传出劈叭的鞭笞之声,和女人凄惨的怪叫。

    楚天涯怒了,上前一脚就将房门踢开。

    几乎就在房门被踢开的同时,一个巨大的黑影迎面就朝楚天涯扑来。他身边的汤盎与阿奴早有防备,齐声一吼猛然上前,四拳并出生生的将那个黑影给打了回去!

    一头猛虎重重的摔撞在了墙上,直接将木墙撞出了一个大洞掉落了出去。

    “嗷——”凄厉的虎啸撕裂了夜空,令人闻之丧胆!

    猛虎固然厉害,但汤盎与阿奴这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半点理由惧怕于它。萧玲珑就曾说过,以往在辽国纳钵打猎时,阿奴就不止一次的与黑熊、猛虎这样的凶兽肉搏,而且常胜不败。烈鹰也好猛兽也罢,对阿奴而言它们和家养的狗马没有区别。汤盎就更不用说了,他之所以有出sè的驯马本事,主要就是因为它懂得兽语,而且不管多烈的马在他手下都温顺得像羊羔一样。因为汤盎实在太过暴力,不听管束的牲畜马匹都只有一个下场——被他生生的撕成碎片!

    胡女养的这头猛头也不知道曾经伤了多少人,今天却遇到了命里的克星。四拳下去直接将它击飞数丈之远,身上也不知断了几根虎骨。此刻那猛虎摔落在屋外几乎都站不起来,嘴里一阵阵的冒血。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情,惊呆了所有人,包括房间里的两个女人,胡女和她的女奴。

    “灭了它。”楚天涯瞪着胡女,冷冷的下令。

    “是,主公!”汤盎与阿奴大步上前,朝墙上的那个大洞走去。

    “不要!不要伤了我弟弟!”胡女大惊失sè,扔了手中的皮鞭张开双臂拦在了众人面前,“它、它没伤过人!它只是要保护我!”

    “你弟弟?”众人不由得惊疑。

    胡女依旧挡着众人,脸上第一次泛起惊恐的神sè眼睛里也涌出泪来,咬着嘴唇点头,“是,我和它是一个虎娘养大的!它就是我弟弟!——我求你们了,饶了它吧!”

    胡女跪了下来,磕头。

    这时那头猛虎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眼中仍是一片冷唳的凶光但已全然失去了当初的威风,它走到胡女身边趴下来,就像是温驯的小猫一样用头蹭她,用舌头舔她。

    胡女抱着虎头号淘大哭,不停的肯求楚天涯饶了老虎xìng命。那老虎冷唳的眼中居然也涌出了眼泪,和嘴边涌出的鲜血汇在了一起,发出低低的哀号呜叫之声,似在求饶。

    众人心中的火气这时已经消去了大半,楚天涯转头看向墙角一侧,那里有个浑身**缩成一团的女子,正扯了几片破碎的衣裳勉强遮住身体,瑟瑟发抖的不敢直视众人。

    “好好管束你的兄弟,让它休要再作惊忧,否则定杀不饶!”楚天涯说罢脱下自己的外衫朝那女奴一扔,“她,我要带走!”

    “不行!她是我的仇人,我要留着她慢慢折磨!”胡女大声叫道。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七星寨有七星寨的规矩,就算有什么私人冤仇也有解决的办法,容不得你私设刑堂。”楚天涯说罢转身就走。

    何伯上前几步蹲在胡女身边嘿嘿的低笑,“小娃娃,听主公的吧!到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可不能像以往在山林里一样任xìng胡为了。”

    胡女抱着虎头脸都涨红了,眼睁睁的看着几名女眷进来将那女奴带走了,极不甘心的点了点头,“我遵命就是!”

    “嘿嘿,这才乖!你要记住,主公只喜欢乖巧的女子。”何伯意味深长的怪笑了几声,也扬长而去。

    四下聚拢的人群总算散了开来,那头猛虎也被关进了一个铁笼子里,夜晚总算渐渐归于宁静。

    直到这时,裘伤才从屋顶跳了下来,落在铁笼子旁边和胡女站在了一起。

    “你居然冷眼旁观、不施援手!”胡女咬牙切齿的低声厉喝,眼睛却只看着笼子里的猛虎,噙了满眼的泪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裘伤淡然道,“在这里他有权这么做。我若帮你,便是犯上作乱。”

    “那我们走!明天就走!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裘伤侧目看了她一眼,冷漠的微然一笑,“我不会拦你的。”

    说罢,他如同一只夜鹰轻盈的跃上了屋顶,若无其事的又躺下了。

    胡女气急败坏的直跺脚,“最好半夜下起暴雨,活活冻死你!”

    “那正好,我快有半个月没洗澡了。”裘伤淡然的答了一句,枕着手臂泰然的闭上了眼睛。

第180章 似曾相识

    几名山寨中的女眷扶着那个被救的女奴出来后,先将她好生的安慰了一番,然后七手八脚的给她洗浴更衣,治伤喂饭。在这期间,女奴始终一言不发蜷缩成一团,惊恐的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眼神就像是刚刚被人从鸟窝里捉出来的雏鸟。

    “这女娃儿虽是女真人,但也真够可怜的。”其中一名女眷道,“她虽是落魄了,但看得出来她以前曾是出身不凡,如今沦落成这般模样,真是生不如死。”

    “瞧瞧,梳妆一番后倒也眉清目秀呢,是个美人儿胚子!咦,看着还有几分眼熟?……我说,咱们该怎么安顿她呀?”另一人问。

    众女眷顿时一起愕然,然后相互低声的嘀咕商量起来。

    梳洗后的女奴虽是换了一副模样,但仍像当初一样蜷在墙角,要么埋着头,要么怯怯的睁着一对惊恐的大眼睛,迷茫又慌乱的看着众人,手里却一直紧紧的拽着之前楚天涯扔给她蔽体的那件外衣,将它当作了牌盾一样护在身前,自己躲在衣服后面轻易不敢露头。

    众女眷想喂她饭吃或劝她睡觉,却是再也拉都拉不动。看到她这副模样,女眷一拍即合的决定——将这个身份特殊的女真贵族女娃儿,直接交给主公去发落就对了!

    于是她们派了其中一人去七星堂见楚天涯。

    此时夜幕渐深,楚天涯和白诩在厅堂里聊了一些军务以后,也正准备去歇息。听得女眷回报消息后,楚天涯与白诩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便叫将女奴接到七星堂来。

    “敬谦,你觉得这会是一出苦肉计么?”楚天涯笑问。

    “这三个人的来历甚是蹊跷,无论如何,主公都要多加小心。”白诩说道。

    楚天涯微笑点头,“有老爷子、汤盎和阿奴在,倒是不必担心刺客。现在倒是换作是我来好奇了。不管这三个人是什么来历,我都想真正的认识了解一下他们的真面目。”

    白诩饶有深意的轻轻点了点头,“那属下就先行告辞了。”

    楚天涯一眼瞥到了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突然道,“敬谦,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白诩连忙拱手道:“回主公,没有。”

    楚天涯微笑,“你是不是想说,如果萧郡主在的话,就好了?”

    白诩不由得一怔,苦笑,“果然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主公。没错,小生现在就在想,以萧郡主的聪明与机智,加上她对北方各族的了解,定能轻松识破这几个人的真正来路。还有,如果有她跟主公朝夕相伴,也就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有人趁虚而入或是在我梦中行刺了,对吗?”楚天涯笑道。

    白诩轻笑的点了点头。

    楚天涯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那你还不快将她,给我‘请’回来?”

    白诩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轻轻震动了一下。因为楚天涯说的是“请”,而不是“找”。

    他当下就急忙的跪倒在地,“主公英明!属下实在不知萧郡主身在何处,万万不敢欺主!”

    楚天涯呵呵直笑的将他扶起,“我随口一说,你不用如此紧张吧?——不管她在哪里,我们都会尽快的将她‘请’回来的,不是么?”

    “是……是……主公如何没有别的吩咐,那属下就先行告辞了。”白诩苦笑连连,像逃跑一样的告辞而走。

    楚天涯看着白诩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笑容之中,一半是苦涩。

    少时过后,两名女眷将那名女奴送到了楚天涯在七星堂旁边的居所正厅。

    “抬起头,看着我。”楚天涯坐在正位上,不温不火的道。

    女奴浑身像筛糠一样的在抖,手上却紧紧拽着楚天涯的那件衣服。在左右两名女眷的劝慰之下,鼓足勇气抬起了一下头,惊慌的瞥了楚天涯一眼。

    就是这一瞥,楚天涯不禁略微失神!

    这张脸,为何似曾相识?!

    “把她的头发拢开,抬起头来让我看清楚。”楚天涯说道。

    两名女眷都有点惊讶,急忙照做。

    楚天涯睁大了眼睛看清楚,脸上的神情却瞬间凝固——没错,像她!

    太像了!

    居然长得像萧玲珑!

    “怎么会这样?!”楚天涯不禁站起身来朝前走去。

    女奴吓得惊叫,撒腿就要跑。两名女眷急忙将她拉住。

    楚天涯深呼吸,平息内心躁动的情绪,然后道:“将她安顿在我隔壁的房间里暂住,你二人rì夜轮流看陪,不得疏忽。”

    “是,主公。”二女应了诺,便将那女奴扶进了楚天涯隔壁的房间里。

    楚天涯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此刻已是波澜起伏。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特意的人为?……

    “咳——咳!”门外响起了何伯故作的咳嗽声。

    “老爷子,请进。”

    何伯推门而入,笑嘻嘻的道,“少爷,看清楚她的脸了?”

    “是。老爷子你早就注意到了吧?”楚天涯道,“是你领他们三个人进寨的。”

    “没错。当时老头子也被吓了一跳。”何伯走上前来,轻声道,“我仔细辨认过了,那个女娃儿还真是天生就长得和萧郡主有六七分相似,没有什么伪装或是易容。这真是神奇!”

    “易容……”楚天涯细细的咀嚼这两个字,心说以往只在武侠电演或小说里听说过这种事情,难不成现实里真有?不过何伯的话应该不会有假,这个女奴还真就是跟萧玲珑长得像!

    “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少爷你不要想得太多了。”何伯仿佛是看穿了楚天涯的心事,说道,“如果她们来路不正,那更是说明了对方用心险恶,故意用一张神似萧郡主的脸来迷惑少爷。”

    “我知道……”楚天涯深呼吸,点头。

    “少爷将她安顿在了隔壁房间居住,是打算如何处理她?”何伯问道。

    楚天涯微皱眉头,“先观察两天再说。”

    “那从今天起,老头子就卷了铺盖睡在少爷的旁边,嘿嘿!”何伯笑得古怪又猥琐。

    楚天涯顿时大笑,“好啊,我都有点怀念老爷子惊天动地的呼噜声了!”

    一夜无事,直到天明。

    楚天涯起床之后习惯xìng的先到了书房,喝一杯温开水清一清肠胃,然后温习王禀留给他的《武经总要》。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会来打扰他,包括何伯与汤盎这样的近卫,直到七星堂上的大鼓敲起才是早饭与晨议的时间。

    可是今天,书房的门却被敲响了。

    “谁?”楚天涯随口就问了一句,感觉还有点诧异。

    奇怪的是居然没人答话,隔了片刻对方又轻轻的敲了一下门,显然有点生怯与害怕。

    楚天涯放下书,“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一名女子静静的担着一个茶盘站在门口。

    楚天涯瞬时站起脱口而出,“飞狐儿?!”

    女子却吓得花容失sè手中的茶盘都掉到了地上,一碗热粥洒了一地。

    “主公恕罪!”旁边闪出一名女眷慌忙跪倒在地,“她、她不是萧郡主!”

    “大胆!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将她扮成萧郡主的?”楚天涯还真是有点生气了。

    “主公息怒……属下给她寻找换洗衣物的时候,看到萧郡主留在浆衣池的几件便服一直闲置,属下一时糊涂就给她试穿了一下却刚好合身,所以……”女眷慌忙答话。

    那名女奴却是完全吓傻了,呆若木鸡的定着,脸上一片苍白眼神也是直的。

    楚天涯听了这番辩解,心中的无名之火也算是消去了大片。最近山寨里增丁不少,各种资源都相对稀缺,尤其需要添置大量的秋冬寒衣。因此,山寨里从上到下都在厉行节俭,彼此换穿衣服那是常有的事情。萧玲珑留下的这套衣服只是一套很普通的褙子女装,在大街上可谓随处可见。换作是别人穿了,楚天涯未必能看得出来,只不过它们刚好穿在了女奴的身上,才让楚天涯有了特别的感觉。

    “罢了,不怪你,起来吧。”楚天涯定了定神,“你们来干什么?”

    “这女娃儿亲手给主公做了一顿早饭,于是送来……”

    楚天涯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破碗和稀饭,点了点头,“好意心领了,稍后我去七星堂与军师他们同吃。你们退下吧!”

    “是……”女眷应了诺就准备退走,那女奴却定定的站在那里,任凭女眷拉了几下仍是不动,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的看着楚天涯。

    楚天涯看她这副神情,“你是有话要对我说?”

    女奴惊惶的点头。

    “那说吧!”

    “回主公,她,好像不会说话。最多只是吓得很怕了发出古怪的惊叫。”女眷答道。

    “哦?”楚天涯略感诧异的上下打量她一眼,“那你可会写字?汉字?”

    女奴点头。

    “那你过来,写给我看。”楚天涯便取出了笔墨放在书桌上。

    女奴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慢慢的走上前来握起了毛笔,神情却慢慢的变得激动起来,紧紧的咬着嘴唇眼里噙满了泪水。

    楚天涯不动声sè的看着她,静观其变。女真人,尤其是完颜姓氏的皇族中人会写汉字,一点也不奇怪。女真起兵建国十几年来,一直推崇汉学并引为贵族时尚。

    女奴下笔了,先写了四个字——“完颜黛柯”。

    “你的汉名?”楚天涯问。

    女奴点头,手中的笔急忙又写下两字——“小心”!

    楚天涯不由得眉宇一动,示意那名女眷出去将门带好,然后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要害我?”

    女奴连连点头,手指喉咙,又朝外指,神sè极是紧张与害怕。

    楚天涯微然一笑,“你是想说,想害我的人就是一路上绑架你的那两个人?是他们把你弄成了哑吧?”

    女奴睁大了眼睛,惊恐的点头。

    楚天涯依旧只是微笑的点头,“那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女奴(完颜黛柯)迷茫的摇了摇头,马上又急切的点头,下笔写道:“奚人,仇家。”

    “是你的仇家,还是我的仇家?”

    女奴先指了楚天涯,又指了自己,显然,意思是对双方来说都是仇家。

    “那就奇怪了,我几时在北方异族有了仇家?”楚天涯笑道,“除非是你们完颜家族的人,派他们来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完颜宗翰。”

    完颜黛柯面露惊讶之sè,眨了几下眼睛似在寻思,然后伸手指向自己的嘴,指着犬牙。

    “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个奚人有可能投靠了完颜宗翰,加入了他麾下的狼牙卫队?”楚天涯说道。

    完颜黛柯急忙点头,而且神sè之间多有惊喜之sè,显然,她对于楚天涯知道“狼牙”的存大而有些诧异。

    楚天涯微笑道:“看来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但我很奇怪,既然他们两个是完颜宗翰的狼牙属下,你是女真贵族,按理说你是主他们是臣。他们哪来的包天狗胆敢对你下手?我甚至听说那个野蛮的奚族胡女,为了报仇血恨还灭了你满门。”

    完颜黛柯顿时泪眼滂沱的大哭起来,提笔写下了一行字——“虽姓完颜,却是旁枝。权力争夺,结怨宗翰。”

    “哦,原来女真皇族内部的权力争夺,也是一样的你死我活。这么算起来,你一家满门其实是被完颜宗翰所灭了?”楚天涯淡然的道,“但是我很奇怪,既然你知道这么多,完颜宗翰怎么还会让你出现在我面前向我泄密?他就不怕我识破了那两个jiān细的身份,让他鸡飞蛋打吗?”

    完颜黛柯惶然的怔住,惊怕的看着楚天涯,连忙写下几个字,“我亦不知,但请信我!”

    楚天涯微然一笑将她手中的笔拿了过来,“好了,先就说这么多吧!至于你值不值得相信,以后会见分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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