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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枭全文阅读

作者:萧玄武     宋枭txt下载     宋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后发制人

    次rì清晨,七星寨大首领关山,率领山寨五千步骑离开了天堑关,前往太原归顺。

    太原这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亡父灵前跪下一夜的王荀,在孝衣的外面套上了战袍将铠,与姚古一道率领人马出城迎接。许翰与其他众将则是在军营之中备宴等候。

    昨天一夜之间,就有数百军士逃逸。种师中只抓回一两百人,没敢轻易处决只是悄悄的关押了起来,好一番苦心婆心的相劝。前次许翰下令处决了几名逃兵,并没有起到一点杀一儆百的作用,反而在军士当中激起了十分恶劣的抵触与叛逆情绪。

    带兵多年的种师中心中明白,经历了太原之战所洗礼的这些军士,个个一身的血胆杀气根本就不是软杮子,没法儿像普通的百姓与孬兵那样被吓住。对待这种吃软不吃硬的骄兵,唯有“以德服人”、“小心收买”才能降伏他们。

    许翰毕竟是个文人,不懂带兵,偏却学了官家的那套“瞎指挥”的搞法,这让种师中十分的苦恼。

    关山到了,等待他的是太原王师的“热烈欢迎”,好一片歌舞升平的欢乐与祥和景象。

    昨天接到了西山的祭文之后,关山的心中再添一丝yīn霾,但事已至此他再无退路,只能一路走到底。眼前的情景让他略有宽慰,至少他看到了一个值得他信任的熟人,王荀。

    “关寨主,小将奉命前来迎接。”王荀在马上对关山抱拳,面无表情的机械说道,“军中已经摆好大宴为关寨主与诸位好汉接风洗尘,请关寨主随小将前往!”

    关山回了礼,心中略为错愕。虽然他与王荀不太熟,但好歹也曾经太原之战时有过数面之缘,彼此之间也有一点惺惺相惜之意。但是此刻王荀出奇的冷漠,好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立马站在王荀旁边的姚古呵呵的笑道:“关寨主义薄云天威名远扬,在下慕名已久。今rì得见,足慰平生!——在下西军姚古,幸会!”

    “原来是名扬天下的姚经略相公,失敬。”关山回了礼,心中多少也明白了一点:看来王荀只是个摆设,姚古才是主事的大将!

    “请——”

    关山一行五千人马,在姚古与王荀的带引之下来到了王师驻地的大营之中。这里早已摆下了露天宴席,十分的丰盛。

    许翰带领众将亲自迎接,表现得十分热情。酒宴上彼此推杯换盏,气氛也算热烈与亲密。

    有意无意的,许翰对关山问道:“本官久闻七星寨兵强马壮,就连不可一世的完颜宗翰也被打败。但关寨主今rì所带的兵马,却为何显得稀少了一些?另外,也不见其他几位威名赫赫的头领?”

    关山放下酒盏微然一笑道:“许相公有所不知,敝寨共有七座山头,山寨头领分领各山,各自屯扎了人马、安排了住户,就同一个个dú lì的村落。七星寨已有数十年历史,许多住户都是拖儿带口的在那里居住,仓促之间,难以让所有的山头与住户都拔寨而起举家迁徙。因此,关某只好先带了一部分人马先来投奔。此刻,山寨之中正在紧急的打点行装随时准备下山,陆续都会前来归顺。”

    “哦,原来如此。甚好,甚好。”许翰面带笑容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没来由的一阵恼火与紧张:关山这厮也忒般狡诈,居然留了后路,只带了小部份人马前来归顺!——贼就贼,贼心不死!

    关山不动声sè的略微一笑,“关某在下山之前听闻王都统仙逝的噩耗,心中十分伤感。不知王都统的灵堂何在,关某想要亲自前往祭奠。”

    敲山震虎!

    关山此举,无疑是表明他完全知道这些rì子以来,西山与太原发生了一些什么——暗中jǐng示许翰,别耍什么花样!

    许翰的手一抖,酒盏中的酒水都不小心溢了出来。他连忙放下酒盏借笑掩饰过去,说道:“关寨主真乃义士。待酒宴罢后,就请关寨主前去灵堂祭奠王都统如何?到时,也好当众宣读官家对关寨主的赐封。”

    “好——多谢许相公!”

    酒宴罢后,许翰等人就带着关山一起去往了军中扎起的灵堂,对王禀祭奠了一番。然后宣读了官家对关山的封赐——左威卫将军(虚职)兼太原府兵马钤辖,河东宣抚司麾下左都监。

    关山带来的五千人马,被安插在了王师营屯的核心深处安扎——包裹在王师的重重包围之中,临近的两支部曲,就是姚古与种师中这两员大将的亲勋西军。如此安排,也就不怕关山在这时面闹出什么乱子了。

    关山带来的重要战俘完颜希尹被交接给了许翰。许翰马上派人将完颜希尹安置到了太原知府衙门里,由他自己亲自看着,唯恐再出什么乱子。只等朝廷派来使者,将完颜希尹正式送回金国才算完事。

    然后,许翰以好客为名,邀请关山进入太原城中做客,将他安排在了馆驿歇息,与他的人马隔绝开来。

    关山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并未有任何过激或是异常的表现,许翰紧张的心情这才略微放松。但是,关山的从容与大气,加上不怒而威与大义凛然的气概,倒是让许翰没来由的有点浑身不自在。

    “一个山贼,却在我等朝堂大员面前如此的趾高气扬,可恨!”许翰打从心底里对关山没有好感。但这些他都只能暂且按撩,因为七星寨好像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就范。关山虽是来了,但他明显还留了一手。现在的七星寨里至少还有一两万人马在观望。闹得不好,这伙人要是和西山联合了起来,将是更大的祸害!

    许翰开始对关山恨得牙痒痒,做梦都想着如何弄死这个领袖河东绿林的响马头子,并完全吞并七星寨、一举瓦解青云堡。

    次rì清晨,青云堂的灵堂之中。

    楚天涯跪在王禀的灵前不急不徐的烧着纸,一边听着从太原回来的探子,回报消息。

    “这么说,关寨主已经到了太原,被指派前往接待的当中,果然有王荀。”楚天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看来许翰也是黔驴技穷了。不得已开始为王禀发丧,并被迫启用了王荀。”

    “王荀的xìng子我了解。他若是不亲手宰了许翰,做鬼都不安心。”同在一旁烧纸的马扩说道,“现在他这样委曲求全的听由许翰差谴,肯定是别有图谋。”

    “许翰也不傻,他不会信任王荀的。要不是为了稳住关寨主,他哪里会冒险再次启用王荀。”楚天涯说道,“既然是冒了险,他就肯定有所防备。只有王荀稍有异动,很有可能就有xìng命危险。”

    “有可能。”马扩点头,“能被官家派出来办事的,就没有一个善茬。虽然许翰此前还有些清正刚直之名,但迫于官家与朝廷的压力,他也会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王荀是王禀的儿子、抗金的功臣,也是最初与我们一同起事的重要人物,咱们必须想办法救他才行。”

    楚天涯点了点头,说道:“我猜测王荀现在的想法,大概是忍辱负重等待时机,想要对许翰下手。但他势单力薄难以成事,所以只好将就计的等着联合关山,再有所行动。但是许翰一定会将他们两个盯得死死的。只要他们有所异动,必定遭致杀身之祸!”

    马扩担忧的皱起了眉头,“王荀兄弟xìng情刚烈,有时还会有点急躁。我担心他会出事。”

    “暂时应该不会有事。”楚天涯说道,“一来许翰还要用他安抚胜捷军,二来,也怕惊动了关山与七星寨。这一次关山只带了少数人马前去归附,剩下的那些人马会是许翰的一块心头大病。他是轻易不敢动王荀与关山的。否则,定会逼得胜捷军与太原军巡的大哗变,七星寨会与之彻底决裂并与我达成同盟,合力与之对抗。”

    “这么说,现在是陷入了一个僵局了?”马扩说道,“我们举哀,许翰也发丧;王荀与关山在太原,我们投鼠忌器,许翰也不敢轻举妄动。接下来,如何是好?”

    楚天涯一页一页的扔了几片黄纸到火盆里,沉思了片刻,说道:“等!”

    “等什么?”

    “等,有人率先破局。”楚天涯说道,“现在就像是几团火被一层纸给包住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出奇的宁静与压抑。会有人忍不住最先跳出来打破这个僵局的。但是最先出手的这个人,必将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们青云堡一定要沉住气。这一次,后发制人!”

    马扩点了点头轻轻的吁了一口气,也往火盆里扔了几页纸,“听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果然如楚天涯所说,平静得异常。

    西山与太原,两头都在给王禀举哀发丧。每天都有人前去西山投奔,实力不断壮大;王师这边有了王荀的露面与种师中的竭力安抚,逃兵现象总算有所缓解。关山走马上任太原兵马钤辖后,却没有接到什么实际的工作,每天就是在应付许翰与官员将军们的宴请与祝贺。王荀被推出来应付了一下关山与军队后,就每天只能留在王禀的灵堂左右,被盯得死死的,形同软禁。

    许翰每天都在打听、催促七星寨的人马尽快下山前来归顺,却没有什么效果。关山找来各种理由解释,让许翰不厌其烦,却又不好发作。

    与此同时,官家与朝廷习惯xìng的小心眼与瞎指挥的毛病又发作了。他们派来使者接手完颜希尹护送前往金国时,可没忘了大力催促许翰尽快解决河东诸事之后班师回朝。

    十几万大军一直滞留在太原,官家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许翰没有时间了。他不想、也不能再跟关山继续兜圈子耗下去。于是,他对关山下了最后的通牒——五rì之内,七星寨人马务必尽数前来归附!

    “如此仓促,恐怕难以做到。”关山如此回答。

    “如若不能,本官也爱莫能助了。”许翰的态度十分强硬。

    “如若不能,又当如何?”眼看许翰来者不善,关山心中其实早有准备,也就不怕跟他撕破了脸皮的直来直去。

    “关钤辖不必对本官如此冷眼相看,这是朝廷给出的最后期限,本官也是奉命行事。”许翰公事公办的冷冷道,“如果逾期未至,则视为抗旨不遵。结果如何,还用本官来说吗?”

    关山沉默了。

    “关钤辖,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还是信念坚定一点的好,不要幻想一脚踏两船。”许翰又和颜悦sè的来劝,“官家与朝廷是有足够的诚意来招安你们的。可是你们却一直逡巡不前犹豫不决,岂非是有负圣恩?关钤辖,你再好好的想一想吧!若是想通了,就去好生劝一劝你山寨里的那些兄弟们。”

    “关某,知道了。”

第152章 同生共死

    次rì,一封出自关山之手的书信,和许翰给出的大量金银彩缎这类礼物,由一队军士带到了七星寨。

    款待安顿了使者与军士以后,焦文通与白诩薛玉等头领聚在了一起。

    “大哥怎么会写出这样一封古怪的书信?”焦文通拿着信横看了竖看,十分的不解。信的内容其实简单,就是催促七星寨里留下的人,尽快下山归顺朝廷,不要再作迁延。

    虽然这字迹是肯定是出自关山的没错,但是语气用词也太古怪了,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哪里会是关山的风格?

    坐在他旁边的白诩轻叹了一声,“二哥不如将首行的首字、第二行的第二字与第三行的第三字连起来读。八行之后再如此转换循环。这是小生以前惯用来传递军令时的藏字书信写法,二哥莫非忘记了?”

    焦文通恍然大悟,连忙将书信再读了一遍,顿时大惊!

    十六个字——“勿降官府,可投西山;同心协力,奉楚为尊!”

    “大哥,他这是什么意思?!”焦文通瞪大了眼睛,情绪十分激动。

    薛玉也汤盎也都有点惊愕,一同看着白诩。

    白诩的神情也是严峻,“大哥的意思,不都说得很明白了么?叫我们不要归顺官府,而是去投靠西山。另外,让我们这些兄弟一同尊奉楚天涯为主,务必同心戮力,莫在生出分歧和内讧。”

    “啊?”目不识丁的汤盎听白诩这么一说,方才醒悟过来,当场就跳了起来大叫道,“大哥肯定是出事了,却叫咱们去投奔西山、认那个小白脸做主人!不行,咱们得去搭救大哥啊!”

    焦文通一巴掌就拍在了桌案上,嚯然站起,“许翰狗贼,果真敢害我家哥哥!——汤盎,去把刚才那群使者军士全都砍了,人头祭旗;我要出兵攻城,救回大哥!”

    “二哥万万不可!”白诩急忙出来制止。

    “为什么?”焦文通厉声问道。

    白诩走到他身前拱手拜了一拜,说道:“依小生之见,大哥现在并没有xìng命之虞,许翰还不敢把他怎么样。因为许翰还想要全盘接收我们七星寨的人马,也害怕我们与西山联合与之为敌,因此绝对不敢对大哥轻举妄动。二哥若是此时斩杀使者、举兵去攻城,却是兴了一场无妄之师。师出无名,必然招败。同时,也会真的害了大哥陷入绝死之境!”

    “那该如何是好?”焦文通真急了,声如奔雷,差点都要震聋了白诩。

    薛玉上前来道:“二哥稍安勿躁,且听军师出谋划策。”

    “好,你说。”焦文通强制按捺住情绪,坐了下来,抚着长髯盯着白诩。

    白诩愁眉不展的寻思了良久,说道:“实话实说,现在对于我们七星寨来说,就是一个死局。不管我们下一步做什么,都难免有所牺牲与取舍。”

    “你把话说清楚一点。”焦文通忧心如焚,语气也就不那么平和了。

    白诩倒是不在意,耐心的说道:“最坏的做法,就是举兵攻城去搭救大哥。这样一来,我们就是明目张胆的造反,师出无名的谋逆,只会陷大哥于不信无义的境地,给许翰一个杀掉大哥的充足理由。”

    “最好的做法呢?”焦文通很自然的问道。

    “没有最好的。只有损失更小一点的。”白诩眉头深皱的说道,“方才小生说过了,不管我们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难免会有所损失。现在,我们只能把小输当赢,必须做出一些取舍。”

    “军师不要绕弯子了,有话请直说。”焦文通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白诩轻叹了一声,拱手道:“那就是,遵照大哥所说的去做。”

    焦文通那双形同武圣关羽的丹凤眼斗然一眯,“让我们七星寨去投靠西山、尊奉楚天涯为主?”

    “没错。”白诩不动声sè的轻轻点头。

    焦文通冷笑,“你愿意么?”

    “小生愿意。”白诩再一次轻轻的点头。

    焦文通顿时愕然,又看向薛玉,“你呢?”

    “小弟向来唯兄长们马首是瞻。既然是大哥的号令,小弟自然遵从。”薛玉答道。

    焦文通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错谔!

    他万万没有想到,白诩与薛玉居然对七星寨,这么“没有感情”。说走就能走,说换主就能换主!

    他甚至都有点愤怒了!

    白诩一向心细如发,看到焦文通的表情自然就明白了他此时的心情,于是劝道:“二哥,小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七星寨改投他处。只是细细想来,小生认为大哥送来的这十六个字,实在是用心良苦。”

    焦文通闷吁了一口气,“你想到了什么?”

    “当下,我七星寨其实面临着莫大的危机。许翰用心歹毒,是想将我七星寨一口吞并连根拔起。”白诩说道,“大哥之所以会只身前往太原受降,一是不想错过了真正招安的机会;二来,也是想亲自去摸清许翰的动机。这些天来大哥没有只言片语的送来,只有许翰不停派人前来催促。由此可见,大哥是在观察许翰;许翰则是急不可奈,想必便是心中有鬼。到了今天大哥终于有了唯一的信息传来,毫无疑问,那是大哥已经看清了许翰的嘴脸,也意识到了七星寨面临的危险,这才让我们做出一个暂时撤离的决定。目的,只是为了保存七星寨的实力。”

    焦文通默不做声。

    白诩继续道:“小生明白,七星寨是二哥半生的心血所在。我们这些兄弟,也都深受二哥大恩,一同并肩走过了这许多年的风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谁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但是大局当前,唯有即时决断、忍痛割爱,才能保全实力、以图他rì东山再起!”

    “莫非我们就守不住七星寨?女真人打不下的天堑关,他许翰就能打下?”焦文通忍不住了,连珠炮一般的厉喝道,“昔rì的西山十八寨,于张独眼在世之rì可算是极盛,但逢听闻七星寨之名他都战战兢兢。焦某一夫当关,镇住他万余兵马;今rì的青云堡,还是依靠我们资助了一些兵马钱粮才发展起来,孟德、楚天涯等人还都曾受到过七星寨的庇护。说起来,该是西山尊奉七星寨的号令才是。现在却要我等前去投靠还认楚天涯为主……焦文通,还扯不下这个面皮!”

    “哎……”白诩叹息了一声。

    焦文通,总算是说出了心底话。说到底,他仍是那么的心高气傲。看不起西山、青云堡,更忍受不了尊奉楚天涯这个年轻后生为主这样的事情。

    这时薛玉上前来道:“二哥,论实力,七星寨固然是强过西山;论本事,我等兄弟也不输给孟德马扩等辈。但是大哥如此安排,定有他的深意。小弟以为,大哥不惜以身犯险给我们送回来这十六个字。就算是看在兄弟情份上,还有出于对大哥的信任,我们都要尊重大哥的这个决定!”

    焦文通不禁有点失望,甚至有点气馁。今天白诩与薛玉实在是太反常了。以往在七星寨里,他们都很少这样与他们观点背道而驰。就算有所争议,也会很快得到统一与解决。不像今天,他们两个一点妥协的意思也没有。

    关山虽然不在山寨里了,但他送来的十个六字,却比焦文通本人站在这里还更有影响力。这使得焦文通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出于嫉妒与怨恨,而是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在兄弟们心目中的威信已经大不如前。这使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难道我真的错了?”焦文通忍不住对自己发出了这样的质疑。

    坐等焦文通冥思反省了一阵后,白诩说道:“二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好吧,就按大哥说的办。”焦文通似乎是妥协了,他说道,“你负责接洽西山予以接纳,薛玉去传达号令组织人马。七星寨拔寨而起……前去投靠西山!”

    “是。”白诩心中略安,突然一醒神,“二哥,那你呢?”

    焦文通站起了身来,一手剪背一手抚髯,“焦某誓与大哥同生共死!——七星寨,若有执意不肯前往西山者,可与我一同前往太原!”

    “啊?”白诩差点当场抓狂!

    薛玉也彻底无语了,头都扭到了一边去。

    “我意已决。”焦文通将手一挥,不容辩驳。

    汤盎跳了起来,“二哥,俺跟你同去!大哥在哪,俺就要在哪!死也得死在一起!”

    “罢了……”白诩悠然长叹一声,“这或许,就是七星寨的宿命!”

    次rì清晨,楚天涯方才睡醒还没起床,门就被捶得砰砰作响。

    “兄弟,快——大事!”孟德亲自来了。

    楚天涯急忙起身打开了门,“七哥,什么事情如此惊慌?”

    “可不是惊慌,大好的喜事啊!”孟德扬着手里的一封书信,面带狂喜之sè,“七星寨要举寨前来投奔!这是刚刚收到的白诩亲笔信!”

    “哦?快给我看看!”楚天涯极其意外的接过书信,急忙铺展开来细细阅读。

    看完书信,楚天涯的脸上却没有浮现出孟德预料之中的喜sè,反而一脸的凝重。

    孟德也笑不出来了,疑惑道:“兄弟,怎么了?”

    “七星寨的确是拔寨而起,前来投奔西山了,这是好事。”楚天涯说道,“但是焦文通却不肯来,还有汤盎。他二人带了三千多人马,要去太原找关山!”

    “那就让他去吧!”孟德倒是无所谓,说道,“虽然我很敬重焦文通,但是,他的xìng情也的确是太过孤傲了一点。非是孟某没有容人之量,只怕他勉强来了西山也是心不甘情不愿,而且不会对咱们兄弟俩心服,从而影响到全堡内部的气氛。长久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可不想西山最终也落得一个七星寨的下场啊!”

    “七哥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受人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七哥莫非忘了当初是谁帮我们解了张独眼之围?你我落难投靠七星寨时,焦文通虽然没有接受我们在那里安家落户,却也待我等不薄。”楚天涯说道,“再者,青云堡rì渐发展壮大,兵马数量是上来了,但缺的就是焦文通这样的将才。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人无完人,焦文通是有缺点,但是瑕不掩瑜,他是个难得的人才!”

    “还是兄弟的眼光更加长远,也更有为主的气度与风范。”孟德笑了一笑道,“既然兄弟认为焦文通值得接纳,那就想办法将他也请来吧!我想,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驯服焦文通这匹桀骜烈马的话,肯定是兄弟你无疑了!”

    “别这么说,我也只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焦文通这样一条好汉,飞蛾扑火的自寻死路。”楚天涯说道,“表面看来,他带着一些人马去太原与关山汇合,就算是接受了招安归顺了官府,该会受到赏赐与优待。但是细细一想,他这一步恰是走到了绝路!”

    “哦?为什么?”孟德诧异的道,“许翰不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想要招纳七星寨的人马么,焦文通去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啊?”

    “关山,焦文通,这两个七星寨的大首领都归顺了官府,按理说许翰是应该高兴。可是七星寨大多数的人马都来转投了西山,还有白诩、薛玉、萧玲珑这三个头领也都来了我们这里。”楚天涯说道,“咱们西山现在,可是许翰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凡前来投奔我们的人,都是许翰的敌人,七星寨的人马也不例外。当许翰知道这一次焦文通只带了三千人马去归顺,大部份的人马却由白诩和薛玉带着投靠了西山……七哥,换作你是许翰,你会有什么想法?”

    孟德想了一想,说道:“我会认为焦文通是在资敌!他根本没有诚意归顺官府,相反是去往太原给西山做内应的!”

    “可不就是了!”楚天涯的脸sè变得更加严峻,“而且以焦文通的xìng格,他怎么可能接受招安赐给的一个小小官职,然后忍受许翰这些人的颐指气使?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成全他的兄弟情义,要在最后与关山同生共死!”

    孟德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焦文通根本没在乎什么招不招安,而是冲着关山、报了殉死之心才去的太原?”

    楚天涯双眉紧锁的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第153章 大势所趋

    出于避嫌,白诩在书信中只提了前来投奔西山,并没有详细说起关山寄来的十六个字。主要是因为“奉楚为尊”这件事情,他们要避嫌。

    毕竟西山由谁来牵头,这是人家的内部家事,轮不到七星寨来插嘴。

    不过就算是白诩没说,楚天涯也隐约感觉到了,焦文通不肯来西山却转投太原,一方面是出于对关山的义气;另一方面,肯定有不甘居于人下的味道。

    焦文通的孤傲卓绝,就如同他的盖世神箭,都是一样的鲜明与出众。

    “兄弟,既然焦文通此行前往太原凶多吉少,那咱们就不能坐视不理。”孟德忧心忡忡,“不管是出于义气,还是为了争取焦文通这个难得的人才,再是不可错过这个扩充实力发展壮大的机会,我们都必须做出一些应对才是。虽然七星寨目前土崩瓦解了,但是关山与焦文通在河东绿林上的影响力,是无人可以替代的。现在我们青云堡虽然rì渐壮大,但就是缺少焦文通这种能够独挡一面、并具备很强感召能力的大旗啊!”

    “七哥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对,一面大旗!”楚天涯一边穿衣服,一边细细的寻思。这一走神,却把外衣都套反了,惹得孟德一阵大笑。

    更衣梳洗罢后,楚天涯就和孟德一起出了门,准备前往青云堂召集众头领一起商议此事。兄弟俩边走边说正到了青云堂近处时,看到萧玲珑骑着马朝这边来,像是刚刚练完了骑shè,身上还背着弓箭,脸上也有汗渍。

    “七哥你先走。”楚天涯说道,“焦文通的事情,我先跟萧玲珑说说。”

    “也好。”孟德会意的笑,拍了拍楚天涯的背先走了。

    萧玲珑走上前来麻利的跳下马,将弓箭等物都挂在了马鞍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对楚天涯微微一笑。

    看到萧玲珑这么甜美的笑容,楚天涯都有点不忍心告诉她七星寨的事情。

    “大清早的就这么傻瞪着我,该是有事情了?”萧玲珑总是能够读懂楚天涯的眼神与表情。

    “你自己看吧!”楚天涯也就不瞒她了,直接将白诩的书信给了她。

    萧玲珑诧异的接过,展信一阅,表情顿时千变万化,悲喜交加。

    喜的是,总算又能和七星寨的人聚在一起了;悲的是,七星寨偌大的一份家业,居然就在朝夕之间化为乌有,与她感情最深的兄长焦文通,还不肯来西山。

    “不能让二哥去太原!”看完信后,萧玲珑第一时间给出了这个反应。

    “我正要召集众头领,共商对策。”楚天涯说道,“首先我们要做好安顿七星寨寨众的准备;其次,是要想办法阻止焦文通出走。最好,能把关山一同拉到西山来。投靠官府,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萧玲珑银牙紧咬,突然一拧身就朝回走牵住了马,“我去拦住二哥!”

    “你站住,不可鲁莽!”楚天涯连忙上前扯住她的马缰,“就算要去,也不能这样唐突冒险的去!现在许翰将西山盯得紧紧的,或许你刚刚下山,就落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叫阿达与阿奴与我同往!”萧玲珑翻身上了马,“你放手!”

    楚天涯松开了缰绳,却站在她的马前没有让开,“飞狐儿,就如同你现在担心焦文通一样,你若是这样走了,我也是一样的担心。”

    萧玲珑正待勒马而走,听到楚天涯说这话蓦然的停住了,回眸看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我叫耶律兄弟带五百骑与你同去。”楚天涯说道,“而且你必须答应我,如果遇敌,不可恋战,必须尽快脱身。焦文通那边,如果他执意不肯听你相劝,你也不要勉强或是造次。能拖延一些时间也就够了。稍后我会和青云堡众兄弟们商议对策妥善安排,要详细的安排如何出兵迎接薛玉等人前来投奔,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至于焦文通……就算是绑,我也会将他绑上山来!”

    听到这话,萧玲珑内心的焦虑顿时大为缓解,不由得吁了一口气,由衷的道:“谢谢你!”

    “我答应过你的,会尽力保全七星寨。”楚天涯点头微笑,“飞狐儿,记住,现在我们已经是一个集体、是一个大家庭。不要再独来独往的冲动行事,那样没好处。”

    “我听你安排就是。”萧玲珑轻轻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做准备,让耶律兄弟带五百骑与我同行……请,楚头领赐我兵符!”

    楚天涯呵呵的笑,“那你还不下马与我同去青云堂?要堪发兵符,非得是在青云堂上、当着众头领之面才行!”

    “好!”萧玲珑这才跳下马来,抿然笑道,“这青云堡的规矩,还挺森严。”

    “必须的。”楚天涯笑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等白诩来了,我们还得成立一个完整的军机中枢,对兵马令符进行严格妥善的保管,同时确保我们的任何一个军事行动,都是三思而后行,不是以往山寨响马的那种dú cái、突然与冲动xìng情的产物。七星寨严格与合理的军令与法规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觉得西山可以学习与效仿。但是对于兵权的分配,不能够按照七星寨的搞法,完全集中在焦文通一个人的手上。那样,容易因为冲动而犯错。”

    “看来你真的很有想法,也很有信心经营好青云堡。”萧玲珑饶有深意的道,“等七星寨前来投奔之后,这份家业会空前壮大。你觉得你能否镇得住所有人、让青云堡成为一个完整又和睦的大家庭?”

    “我谁也镇不住。”楚天涯微笑道,“有句俗语,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叛逆与反抗的情绪,这是人的本xìng。皇帝尚且镇不住庶民,我又何德何能?”

    “那青云堡岂不会群龙无首各自为战,陷入一盘散沙的状态?”萧玲珑说道,“在七星寨里,关山德高望重众皆相服,焦文通执掌兵权,白诩运筹帷幄。这三个人构成了山寨的核心,然后还有我等众头领各司其职。我们彼此相亲相爱义气深重,但我想不通,为什么最后七星寨仍是走向了崩坏?”

    “那是因为,你们对于前途的认知与选择有些迷茫,从而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楚天涯说道,“根本利益与立场的差异,使得你们之间的相亲相爱与义气深重流于表面,就如同一对表面上看来相敬如宾的夫妻实际上已是各自心有所属,因此,实际上已是同床异梦。如果一切太平,尚能勉强维持现状相安无事;但只要面临危机的考验,就会劳燕分飞。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这么个意思。”

    萧玲珑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到了最后,七星寨里的确是暗流汹涌,虽然大家都还扔不下感情与义气,但的确已经是面和心不和。让我唯一有所安慰的是,虽然七星寨不复存在了,但我们还能在西山共续情谊。天涯,你能保证西山不会是昙花一现、不会重蹈七星寨的覆辙吗?”

    “我不知道。”楚天涯微笑,“我只能,尽力而为。”

    萧玲珑吸了一口气,“普天之下,能比七星寨的人更讲义气的,已是少之又少了。七星寨的土崩瓦解已经证明了,要想成就事业,就不能太过依赖感情与义气。天涯,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前车之鉴,金玉良言。”楚天涯点头微笑,“我明白。”

    “这就好。”萧玲珑轻轻的吁了一口气,“为免重蹈七星寨的覆辙,青云堡,必须有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必须有、而且只能有一个人成为大家公认的核心与领袖;必须有明确的法令与法规并严格遵照执行——有了这些,青云堡才有了灵魂,才是一个完整的集体。天涯,你必须成为青云堡的灵魂!”

    萧玲珑的话,在楚天涯听来并不新鲜。类似的问题,他已经思考过不止一次了。让他感觉到有些异讶的是,这样的话,竟似出自萧玲珑这个十八岁的女子之口,而不是历经风浪的孟德与马扩,也不是见微知著眼光长远的白诩。

    转念一想,萧玲珑毕竟是出身皇族,小从就站在比常人更高的角度来审视这个世界,再加上受过良好的教育、经历了国家沦陷与民族的兴衰,这使得她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见识与眼光。

    “灵魂……没错。”楚天涯深表赞同的点头,“昔rì的七星寨实力远比青云堡要强大得多,但他缺少一个鲜明的灵魂。飞狐儿,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不能只是考虑,而是你必须做到!”萧玲珑眉头微拧,“如果不是你来坐青云堡的头把交椅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领袖,我想,不光是我,还有白诩、薛玉这些人都在这里住不长久,就像你当初在七星寨一样。还有焦二哥,他不会有一丝的可能投奔西山!——说到底,二哥就是接受不了屈居人下的现实,尤其是屈居于孟德与马扩之下;但如此是你,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明白了。”楚天涯点了点头,心说,萧玲珑固然有着长远的打算,但是当务之急,她更想让七星寨的寨众都来投奔西山。她内心的深层想法已经挑明,那就是,七星寨的众位豪杰好汉,是不会对孟德与马扩这样的人心服的。

    因为以往,七星寨本就是凌驾于西山之上的。就算是孟德这样的西山十八寨大首领,跟七星寨的七大首领当中的任何一人相比,在地位与声望上也是有所差距的。

    现在七星寨的人反过来投奔西山了,孟德与马扩,肯定压不住七星寨众头领的气势与风头。rì子久了,七星寨的人也难免会生出鸠占鹊巢的念头,至少较劲与争斗再所难免。

    一群羊当中都还有领头羊,何况是人?

    如果没有一个能让双方都服气的角sè站出来,居中调和、领袖群伦,长此以往,青云堡最多也就是个七星寨的翻刻版而已了。

    萧玲珑的意思是,无论从当务之急来考虑,还是从长远利益来出发,楚天涯都“必须”成为青云堡的灵魂与领袖,而且是唯一的!

    楚天涯心想,萧玲珑有着这样的想法,一方面有出自个人感情的因素,另一方面,应该也是她出于对当前形势的考虑。既然她有这样的想法,那么正准备前往西山的薛玉与白诩,估计也会是这样的一个想法——至少,他们不会是冲着孟德与马扩前来投奔的!

    不由自主的,楚天涯看向了青云堂,孟德、马扩和山寨当中的众头领,已经在那里谈笑风生的共进早餐了。其实刚刚来到青云堡的第一天,孟德就私下跟楚天涯说过,要让他坐上头一把交椅。但当时楚天涯因为初来乍到既无功绩示人也无恩惠施予堡众,这让他无以服众,因此先拒绝了,只是以一个“军师”的身份站在了孟德的身边出谋划策。

    虽然孟德对楚天涯言听计从,实际上就已经可以算是楚天涯执掌了青云堡的大权,但这跟他直接成为唯一的领袖,还是有着本质的差别。

    萧玲珑仿佛看出了楚天涯的心思,在他耳边低语道:“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但如果七星寨的人来了西山,看到不是你坐在头一把交椅之上,心里是不会安稳的。所以……”

    “这样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去跟孟德他们说?”楚天涯苦笑,“虽然我的脸皮够厚,如果我说了孟德也一定会答应。但是我才来了青云堡几天哪,任何建树都没有,何以服众?”

    萧玲珑眉头微皱,她知道,楚天涯并非是在瞻前顾后杞人忧天。“服众”这个字眼,在绿林上实在是太过重要了。官场上的人可以凭借皇帝的一纸圣令而拥有服众的本钱,但在绿林道上山寨之中,你非得是有着过人的能耐或威望,以及明确的功绩与恩泽才可以“服众”。

    太原一战的内情与始末,知情的并不多。这就使得,仅仅只有孟德、马扩以及七星寨的几个高级头领们对楚天涯知根知底,并因此可以接受他成为领袖。但是这不代表西山与七星寨的数万喽罗们的想法。他们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楚天涯是何方神圣——突然一下跳出来就成了大头领,这会让他们十分的迷茫,从而影响到人心的稳定,就是埋下分裂的隐患也大有可能!

    “必须给你造势,扩大影响;并让你在短时间内,打下一份大大的功绩!”萧玲珑说道。

    楚天涯顿时笑了,“练过飞刀的人就是不一样,总能一语中的切中要害。”

    “具体怎么做,你自己安排。”萧玲珑微然一笑,“干这种事情免不得要摆弄一些yīn谋诡计。这恰好是你的强项,不是么?”

    “什么话!”

第154章 大手笔

    青云堂,今rì钟鼓齐鸣,召集全堡上下所有头领共汇一堂。

    扩建后的青云堡可不小,策马疾驰的从南到北或是从东到西,也须得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跑个通透。各个屯兵的“军区”与居民区之间,一般都用钟鼓与旗号来传达号令。青云堂位于全堡的中心地带,视事务的紧急程度发出战鼓、撞钟与号角等各种不同的召集号令。钟鼓齐鸣,已是仅次于大敌来犯全堡备战的紧急号令了。

    大小头领与战将齐聚一堂,共计一百多人。许多人还只是隐约知道最近堡主有个结义兄弟前来投奔,今rì却看到孟德身边多了个位子坐着个眼生的年轻人,多少有点诧异。

    在座的百来人,既然能做到头领或是率领一旅部曲,多少都有点过人之处。在这青云堂里,座次也是十分分明的。向来都是孟德高上居首,下首紧挨着马扩,然后才是按照作战军功或是其他功劳排定的座次。

    每一个能在今天进入青云堂议事的,要么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殊死拼杀立过大功,或是出谋划策给山寨赢得了莫大的利益,再不济也是给山寨捐助了大量财物。假如他们想要在座次上前进一步,都得要付出艰辛的努力。

    楚天涯初来乍道就与孟德平起平座的坐在首位,地位还凌驾于马扩之上,让在场的许多人十分的纳闷与不解。同时,难免也有些嫉妒与不服——就因为,他是孟德的结义兄弟就能高居首领与大哥并肩?他给山寨赢得了什么福利、立下了什么战功?

    还没有正式开始议事,众人已经不约而同的将注意力的焦点投向了楚天涯。这些刀头舔血的猛汉们,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煞气,气场不可谓不强大。这让楚天涯感觉身上承受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孟德粗中有细,今rì是楚天涯来到山寨后的第一次公然亮相。他细心的观察了一下众头领们的反应,很清晰的从他们的眼神与表情中品读出了对楚天涯的怀疑与嫉妒。

    这其实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能怪这些汉子们。激奋向上是目前青云堡的主流氛围,他们有这样的反应,其实还是好事。只不过,孟德想要尽快将楚天涯“扶正”的想法,看来的确面临着不小的阻力。

    “看来还有不少兄弟对我身边的这位兄弟有些陌生。好,我就来正式给大家引荐一回。”孟德从大首领的虎皮大椅上的站起身来,拉着楚天涯的手和他并肩站着,说道,“这一位,就是我的结义兄弟,太原楚天涯,人称龙城太保!”

    众头领倒是懂礼数,齐刷刷的站起来,“见过楚太保!”

    “诸位好汉,幸会!”楚天涯抱拳回了礼。

    孟德拍着楚天涯的背,笑容可掬的道:“我知道,有不少兄弟在心中猜测我这位兄弟的来头,质疑他凭什么能够在这青云堂之上与我平起平坐,估计也会有兄弟在心中骂我,说我任人唯亲。好,今rì我就当众给大家说个清楚!”

    “七哥,不必如此!”楚天涯连忙道,“小弟初来乍道,本就不该忝居高位。”

    “兄弟不必谦虚。孟老七明人不做暗事,既然做了,就一定会给众家兄弟一个清楚的交待!”孟德说罢,就走到厅堂的zhōng yāng,当众把楚天涯的来历、太原一战的始末以及楚天涯在这当中发挥的巨大作用,给众头领一一详细的都说了。

    期间,马扩也时不是的插上几句。他的来历大家可是一清二楚,曾经童贯麾下的胜捷军大将之一。他的话无疑是一个十分强有力的佐证。

    众头领听得痴迷投入,时时发出大声的叫好。

    孟德的长篇大论,滔滔如河。楚天涯听了都有点诧异,他还不知道,原来孟德的口才有这么好。

    坐在下首的萧玲珑静静的听着一直微笑不语,心中却是十分的感慨:看来孟德比我和楚天涯本人都更加急于要将楚天涯扶上正位!权力,从来最是令人迷醉;大臣将军也好,英雄好汉也罢,古往今来真不知有多少人跳不出这个充满魔力诱惑的圈子,终生为其所俘。孟德却能够坦然的将手中的权力对楚天涯拱手相让,光是这份胸襟与气度都的确是令人折服。两相对比,虽然焦文通的武艺与威风都胜过孟德无数倍,但在这方面,却是跟他差距甚远!或许,这也正是如今的青云堡能够rì渐兴旺的主要原因吧!……听孟德说了这么多,看他用意,一来是正式将楚天涯推上台面,二来,也是为接下来的接受七星寨投奔打下铺垫了!

    “说了这么多,想必大家对楚兄弟已经不再陌生。其实总而言之就只有一句话,没有楚天涯,就没有太原之战的胜利与黄龙谷大捷,也就没有今rì的青云堡!”孟德做出了“结案陈辞”,然后突然话锋一转,声调也提高了许多,“不仅如此,因为仰幕楚兄弟的威名与才德,威名赫赫、领袖河东绿林的七星寨,也即将前来青云堡与我合二为一,保境安民共抗金贼!”

    “啊!——”

    这话一说出来,可就真的让在座的所有头领们大吃了一惊!

    七星寨,矗立太行数十年,一直在河东、河北的大宋半壁疆域之内,享有极高的声望,是绿林之上公认的泰山北魁。山寨中的两大头领关山与焦文通,一个是江湖上公认的河东第一大侠,一个是威震河东令人不敢侧目的太行神箭。哪怕是山寨中的一个小头领,跺一跺脚也是能让河东绿林抖上三抖的非凡人物。想当初,张独眼在西山闹出的动静可算是大了,连朝廷军队的粮饷也敢打劫,州府不敢对他有任何轻举妄动。可是焦文通一个人出马就镇住了张独眼手下的万余兵马,可见七星寨的威风与霸道——这件事情,一直为绿林好汉们津津乐道,也直接把焦文通和七星寨推上了神坛。

    在座的头领,有不少在绿林道上混迹多年,对这些“行业内幕”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的。在他们的心目中,七星寨宛如一个圣地,七星寨的人,几近神化。

    可是现如今,七星寨的人居然要来投奔青云堡了!——还是冲着楚天涯来的!

    原本,听完孟德所说的关于楚天涯的那些故事,众头领就已经有些惊叹与震撼了。再加上七星寨前来投奔的这个重镑炸弹的一记轰炸,当场就有许多人彻底的对楚天涯肃然起敬!

    孟德一看时机成熟,马上果断的切入了正题:“其实今rì召集众位兄弟们前来,就是为了接纳七星寨的兄弟前来合盟,而做出相应的安排与应对。相信不用孟某细说兄弟们也能理会,一但我们两方人马合而为一,我们的实力将会空前的壮大!因此,这件事情是我青云堡当前第一要务!全堡上下务必要尽心戮力的完成一切分派的任务!”

    “愿听哥哥号令!!”众头领早已是激动万分热血沸腾,齐刷刷的起身应诺。

    “不——”且料孟德突然一挥手,摇了摇头笑道,“建家立园、劫掠州县,乃至于冲锋陷阵、论功行赏,这些孟某都不在话下。但要运筹帷幄万无一失,还要完美的揉和两方人马做到人心服畏,这样的大手笔,非得是我兄弟楚天涯来|经手不可。今rì,就请楚兄弟在这青云堂上发号施令,分派众家兄弟各司其责!包括我孟德在内,都必须遵从其号令行事——兄弟们,听清楚没有?!”

    “清楚!!”

    有了前面的那些强有力的铺垫,楚天涯的形象在众头领的心目中突然就被无限拔高甚至接近于神奇。震撼与惊奇之余,在座的好汉们也有心想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个楚天涯是否真有孟德说的那么玄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且看他当众露一手试试!

    楚天涯面带微笑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先对众人拱手环环一拜,说道:“明rì,七星寨的兄弟们就会拔寨而起前来合盟。因此我们的时间其实十分的紧迫,所以,楚某也就不浪费时间了——下面,我就说出我的安排。但凡是领到了号令的头领,一律按令而行,不得有误!”

    孟德退后几步正对着楚天涯抱拳一拳,率先应了一诺,“是!”

    众头领恍然一怔,连忙跟着应诺。

    “好,请听号令——”

    楚天涯什么客气话也没有说,直接就下达了号令与各项安排。

    这里是青云堡,不是大宋的官府也不是在军队之中。不需要太多的客套与花腔。对在场的这些铁汉血子们而言,除了实打实的本领与好处,其他的全是浮云。除非你拿出强有力的证据或是将事实摆在眼前,才有可能让他们服气。否则,任你说得天花乱缀,他们只会云里雾里。

    一个时辰后,全堡上下全盘而动。萧玲珑,最先率领五百骑出发了。与之相伴的,有阿达阿奴和耶律兄弟。

    青云堡的高效务实与执行命令的果断迅速,让充分见识过官府之**与堕落的楚天涯,十分的欣慰。身处青云堡之中,感受到的完全是一股劲烈刚猛、洒脱干练的奔放气息,与此前在太原城中身陷官府与军队里感受到的奢靡腐化与投机巧取不作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况味。

    楚天涯真的开始有点喜欢青云堡了。这里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激情扬溢奋发蓬勃,在大宋王朝rì渐腐朽与破落的今rì,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稍后不久,孟德将一只三千人的步骑弓弩手准备妥当了。楚天涯披挂上马,和孟德一同率领这支人马紧随萧玲珑之后,前去迎接薛玉与白诩的大部队。

    为了昭显对七星寨的尊敬与重视。楚天涯特意安排了寨主孟德和他自己一同亲自出郭相迎。紧随其后,还有七只兵马陆续开拔出来分赴不同的地带,或沿途布防或打下埋伏作为接应,以防不测。青云堡的大本营也进入了备战状态,由马扩这个实战经验十分丰富的大将坐镇后方,严加防范以防入侵。与此同时,数十名jīng干的细作被派往了太原,执行一些“非常任务”。

    西山这么大的动静,想要逃过太原的眼睛是不大可能的。楚天涯做出这么多的安排,主要是为了防范许翰这时候做出什么军事举动。

    接纳七星寨前来投奔,这是楚天涯来到青云堡后干出的“第一票”,却比以往孟德每一次的行动都要隆重,意义也更加重大。此前就算是去袭击西夏国的军堡,孟德也最多带出过四千多人马。这次却是全堡上下一起出动,各司其责紧密配合。用孟德的话说,这的确是一记——“大手笔”。

第155章 曲终人散

    次rì清晨,七星寨里人马熙攘热闹非凡。天堑关的大门洞开,焦文通骑着他的苍云宝马一骑奔出,身后跟着一队追随他多年的彪骑,还有许翰派来的使者与十几个军士。

    驻马回望,巍然屹立的天堑关一如往rì。可是今rì一别,焦文通知道再也不可能重回这座凝聚了他半生心血与光yīn的地方。

    “哎——”一长声叹,叹尽苍海桑田与人事变迁。

    “焦寨主,走吧!”使者上前来,催促了一声。

    焦文通没有答话,凤眼微眯的盯着天堑关,勒马不动。使者不敢再催,只能静静的站到了一旁。

    不久,一身银甲白袍的薛玉,骑白马挎宝刀纵马奔出,远远的就大声呼喊:“二哥,且留步!”

    焦文通心中莫名的酸楚,翻身下马。

    薛玉疾速奔来翻身下马,在焦文通身前单膝一跪,“二哥,为何行sè如此匆匆?就不能等兄弟们拜别一场吗?”

    焦文通心中大恸,上前扶起薛玉,叹息了一声道:“焦某是不肯生受与兄弟们就此分别,因而早早动身先行一步。不料出了这天堑关,心中仍是割舍不下,却又停了下来。”

    “二哥……”薛玉紧紧抓着焦文通的手,“不如三思!”

    “我意已决,不必相劝。”焦文通拧了拧眉头,侧目瞟了一眼身侧不远处的使者,说道,“按大哥意思,你与白诩可去西山。后事如何,你们见机行事。白诩智慧过人深谋远虑,凡事你可与他计议行事……焦某无能,终究没能保全七星寨。此行去太原,我就是去向大哥请罪的。时至今rì焦某总算明白,这些年来是我辜负了大哥的宽容与大度,一直都在放纵我的傲慢与无礼。如果我能放下私心谦让几分,七星寨也不会是今rì的境况。哎——”

    “二哥,过去的事情就不必说了,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在我们心中,你一直都是最受我们敬重的兄长。”薛玉道,“事到如今,还不是不可挽回。不如我等共去西山,联合青云堡的力量一同想办法搭救大哥。孟德是个大气仗义之人,楚天涯目光长远可成大事,如果二哥肯去,他们一定……”

    “不必说了。”焦文通打断了薛玉的话,紧紧的握了几下他的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我……就此别过!”

    “二哥!!

    焦文通一把甩开薛玉,翻身上了马大喝一声,“走!!”

    薛玉木讷的站在原地,目视焦文通与汤盎还有使者们,带着七星寨的三千骑翩然而去。

    偌大的天堑关前,只留下薛玉一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大风忽起,薛玉凄怆的长啸几声,拔刀怒斩一阵狂舞,碎石飞裂树倒枝散。

    ……

    时近午时,焦文通一行人马已经下了太行山,踏上了前往太原的官道。前方有林有河,焦文通便叫人马在那里稍歇,吃些干粮歇歇马,再行赶路。

    刚到了河边小林处,蓦然林中惊起飞鸟一群。焦文通凤眼一瞪将马鞍上的黑角巨弓绰在手中,“人马且住——前方有埋伏!”

    随行的使者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众骑兵也纷纷绰弓在手拉箭上弦,严阵以待。

    焦文通艺高人胆大,独自策马上前数步,声如奔雷的厉喝,“何方肖小挡我去路,藏头露尾岂是好汉所为?太行焦文通在此恭候,来人答话!”

    一声吼罢,真如惊雷滚滚,平地起了一阵旋风。把他身后的使者与宋兵军士都吓得有些脸皮变sè了。

    这时,山林深处缓缓走出一骑,甲如玫瑰红,烈焰金丝袍,脸上戴着一个獠牙狰狞的夜叉面具,手提一竿太宁笔枪。

    “飞狐儿?!”焦文通顿时面露喜sè,大喝了一声,“可是我那飞狐儿妹子?”

    来人策马奔近摘下了面具,正是萧玲珑。

    身后的骑手们连忙放下了弓箭,各自惊讶的议论。

    “飞狐儿,你怎么到了这里?”焦文通按下了巨弓,拍马上前问道。

    “二哥,这里不就是七星寨前往太原的必经之路么?”萧玲珑轻拧着眉头,脸上的神sè是既喜又忧,更带几分凄迷神sè。

    焦文通已然明白了萧玲珑的来意,他轻抚长髯的凝视着她,“你是来阻拦于我的?”

    “没错。二哥,你不能去太原。”萧玲珑语气淡淡的答了一句,蓦然将手中的太宁笔枪握紧持平,直指焦文通身后的太原使者,“许翰,不怀好意!”

    “不可造次!”焦文通急忙大喝一声。萧玲珑的xìng格,他再了解不过了。

    话未落音,萧玲珑突然厉喝一声策马上前,太宁笔枪灵动如蛇,直指太原使者的咽喉!

    那使者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仓皇落马满地乱爬,嘴里大叫,“寨主救我!”

    焦文通大吃了一惊,急忙绰弓在手搭箭上弦。千钧一发之际,他一箭发出,不偏不倚正shè中了萧玲珑枪头缨环之上!

    “当”的一声,萧玲珑一枪刺偏,使者身边三寸之地上的一块顽石被击作粉碎!

    使者吓得面无人sè当场就尿了裤子,满地乱爬大声呼救。那十几个与他同来的军士倒是都拔刀在手了,却没有一个敢乱动,个个呆若木鸡面如土sè。

    “小妹不可造次,否则为兄真的怒了!”焦文通拍马上前来一把拽住了萧玲珑的枪竿。

    “二哥!你要我如何来说,你才肯改变初衷?”萧玲珑奋力的挣扎,太宁笔枪却是纹丝不动。山林之中,陆续走出数百骑来,阿达阿奴还有耶律兄弟,都远远的观望,没有轻易上前。

    焦文通回看了一眼,双眉一沉,“你还带了兵马,莫非是想跟二哥打闹一场不成?”

    “二哥若不依我,我便将你绑走!”萧玲珑银牙紧咬。

    “你放肆、胡闹!”焦文通大喝一声,单手发力,一把就将萧玲珑手中的太宁笔枪拽了过去。

    萧玲珑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痛得发抖的一双手,顿时愣了!

    焦文通闷哼一声,单手一扬,萧玲珑的那竿太宁笔枪宛如疾电的就朝前飞去,嗡嗡作响的插在了阿达的马前。

    “谁敢上前半步,焦某手中雕弓必定不留情面!”

    阿达叹息了一声,抬起手来,“众军不可上前!”

    阿奴急了,“若是郡主伤了怎么办?”

    “你糊涂!纵然是自己粉身碎骨,焦文通也万万不会伤了郡主!这是他们兄妹间的私事,外人不可搀合。”

    这时,萧玲珑已是束手无策,心中又是伤感,因此万般无奈的站在那里,只是怔怔的看着焦文通,嘴唇都快要咬出血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焦文通心中也是一阵酸楚。当着众军的面,他嘴上却又不能软下来,因此道:“你回去吧!从此跟着楚天涯,过你该过的rì子。此后你不要再像以往那般任xìng胡闹……二哥,不能再时时护着你了。”

    最后这句话,让萧玲珑的眼泪夺眶而出。

    “就要胡闹!就要任xìng!我偏要你护着我!”

    焦文通的眉头深深皱起,嘴唇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飞狐儿,听话……你该长大了!”

    “我不要!不要!不要!!!”

    “回去!!”焦文通怒喝!

    萧玲珑跨下的马儿都吓得要蹦了起来。

    “阿达阿奴,将郡主请回去!”焦文通厉喝道,“再敢挡我,休怪焦某大义灭亲了!”

    阿达和阿奴顿时大骇,他们知道,焦文通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

    二人慌忙下马跑上前去,死死的拽着萧玲珑的马就往回走。

    “你们这两个天杀的孽奴,放手!”萧玲珑气急败坏的大哭大叫,奋力的拉扯疆绳,把马儿的脸嘴都勒出血来,一阵痛苦的大叫。

    “郡主,事已至此,不可强求,还是回去吧!”二奴苦口婆心的劝,拉着萧玲珑就往回走。

    “放手!快放手!”萧玲珑前所未有的暴躁,挥起鞭子就朝阿达与阿奴一阵抽打。二人生生的抗着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是死也不肯放手。

    焦文通闭上了眼睛仰天长啸,狠下心来将手一挥,“走!!”

    一行人马转道迂回,绕过这处山林继续朝前奔去。

    “二哥!!”萧玲珑凄怆的大叫一声,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扑倒在地上伸着手痛哭大叫,“不要走!你回来!”

    焦文通策马前行回头朝她望去,终究是湿了眼眶。

    “飞狐儿……保重!”

    十几里路,焦文通走得心悸神乱,恍若大醉。

    蓦然前方响起一片鼓点声响,迎面排开一队兵马,大旗招展烟尘四起。

    “是姚经略相公来接我们了!”随行的使者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直抹冷汗。

    “有劳贵使引荐。”焦文通也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勉强将薛玉、萧玲珑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正当他要拍马上前时,前方的阵列之中奔出一骑。

    熟悉的身影,关山。

    焦文通顿时喜出望外,“大哥!——小弟来也!”

    关山勒马停住,独臂拉着缰绳表情分外的凝重。看着朝他奔来的焦文通,关山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

第156章 血溅三尺

    姚古奉了许翰之命,带了五千人马出城三十里相迎,鼓乐齐备,阵势不可谓不大。等了多时总算盼来了七星寨的人马,他略略宽心。但一看到焦文通所部人马并不多,他心下又生疑,于是将派往七星寨的太原使者召了过来询问详情。

    使者答说,是焦文通非要如此安排的,说是分批下山。

    姚古当场就有点恼火,“怎么又是分批?”

    声音挺大,有意说给关山听到。

    使者小声说,据他观察,七星寨的人马并没打算跟出来。一路上还有薛玉和萧玲珑要阻拦焦文通不让他归顺官府,萧玲珑还险些伤了他的xìng命。

    姚古一听,心知不妙,马上派人去了后方军营通报此事。然后,又拍马上前质问关山,“关钤辖,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关山不惊不怒面无异sè的淡淡道:“姚经略稍安勿躁,待末将前去打听问询。”

    “好,你去!”

    关山点了点头,拍马朝焦文通那方奔去。

    此时焦文通已经停在了前方不远处等着他。兄弟俩在两方阵营之间停住,马头交错。

    “大哥,别来无恙?”焦文通抱拳而拜,满脸激动,又带一丝伤感。

    关山浓眉微皱,举目看了一眼前方的三千山寨骑兵,点了点头,“我很好……你为何要来太原?”

    焦文通略微一怔,马上双眉立竖正sè道:“你我兄弟,誓同生死!焦文通岂能扔下大哥在此受难,独自逍遥?”

    “你好糊涂。”关山重叹了一声。

    “大哥何出此言?”焦文通摊开手来,满副不解的道。

    “我给山寨寄去藏文书信,你莫非不知?”

    “小弟知道。”焦文通点头,低声道,“按照大哥吩咐,小弟已经让薛玉与白诩,率领余下大部人马近两万众,前去投奔西山了。”

    “哎……”关山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长叹了一声,突然道,“趁早调头,去西山吧!”

    “大哥!”焦文通急了,“为何你也如此帮腔?焦文通岂是那种不顾兄弟的无义之徒?”

    “文通,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过于心高气傲、感情用事。”关山微拧眉头的看着焦文通,淳淳而道,“至从你认了我这个大哥,我还从来没有说过你一句的不是。今rì,却要说你一说。”

    “普天之下若是还有一个人的话我能听得进去,便是大哥了!”焦文通抱起拳来,“大哥,你想怎么骂都行,小弟听着!”

    关山微然一笑的点了点头,“文通,你没有想过,兵强马壮兄弟齐心的七星寨,为何会落到今rì的境地?”

    焦文通顿时一怔,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我,皆有过失。”关山说道,“招安之争,使得山寨内部出现了分裂,导致人心惶惶飘乎不定。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问题所在。”

    “那是什么?”

    “是因为我们七星寨,一直缺乏一个真正的领袖。”关山轻拧眉头的正sè道,“你我虽是统领山寨上下,众兄弟也都相服,但是我们始终无法找到一条属于七星寨的出路。事实证明,招安是错误的;不招安,也只是藏头露尾的得过且过。文通,你有想过十年二十年后,我们这些人还有我们的后代,会是什么样子么?”

    焦文通语塞,无言以对。

    “原本白诩很有见解与主张,但你我二人的立场不一,让他三箴其口,不肯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关山继续道,“文通,你我二人之间的兄弟情义,深如海、高过山,但是它不应该凌驾于太多人的生死前途之上,也不应该凌驾于国家与民族的大义之上。大宋与金国已经反目开战,太原之战只是一个开始。相信用不了多久,乱世就将真正到来。男人大丈夫,不在这样的时候挺身而出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更待何时?”

    “小弟……小弟不正是前来投奔大哥,与大哥一同效力官府,建功立业了么?”焦文通答道。

    “算了吧!”关山苦笑,“文通,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瞒得了所有人,瞒不过你自己。多年以前你就早已对大宋的官府与朝廷深恶痛绝了,但逢听到‘招安’二字你就满胸怒火。若非碍于我的面子,你早就发作了。这一次你不肯去西山,说到底,只是接受不了屈居人下的尴尬境遇。因此,你宁愿委曲求全的前来投奔官府,也不肯去西山。难道不是么?”

    焦文通有点难堪的别过了脸去,没有答话。

    “文通,听我一劝。不可因私心而废了大事。你一身本领胸怀大志,值此乱世正是大有用武之地。岂能明珠暗投自暴自弃?我错信官府接受了招安,如今骑虎骑下可算是废了,你不能再步我后尘哪!你好糊涂!”关山说着,有些激动起来,喝道,“你还不快走?!”

    “大哥……”焦文通木讷的看着焦文通,喃喃道,“七星寨没了,大哥陷在太原,你让小弟……到哪里去?”

    “去西山。”关山正sè道,“就算你信不过孟德信不过楚天涯,你应该信得过我吧?”

    “小弟……我!……”焦文通一时不知如此分辩,总之心中十分的纠结,万分的不甘。

    正在这时,姚古所率兵马军阵的后方,再响起一片烟尘,似有大队的军马赶来。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关山急切道,“朝廷要招安七星寨这倒是不假;但是他们也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头领,也是千真万确!我刚刚进城,就被剥夺了兵权;王都统过世多rì,许翰不与发丧,就连王荀也不能给亡父送终。来的圣旨赦罪、封官,只是为了麻痹我们七星寨,然后对我进行分化与吞并!如此无信无义、jiān臣当道打压忠良的朝廷,末rì已不久远。楚天涯虽然年轻,但假以时rì他必成大器!文通,听哥哥最后一劝——去西山,好生辅助楚天涯,成就一番事业!”

    焦文通好一阵心慌意乱,看着前方铺天盖地朝这边涌来的太原兵马,来势汹汹不怀好意。明显是许翰对七星寨的人一点也不放心,因此又加派了大量兵马前来。名为迎接,实为监视与镇劾。

    “大哥!早知今rì,何必当初?”焦文通急切的大吼道,“要走,咱们兄弟一起走!”

    焦文通惨笑的摇了摇头,“我带着五千兄弟一起前来投奔官府,怎么可能一人逃走?文通,我的好兄弟——咱们就此别过!”

    “不!——”焦文通急了,大吼一声,“汤盎何在?”

    汤盎就立在焦文通身后,听他二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不敢插言,早就等不及了。此时提着一根巨大的铁棒就跳了出来,“在!”

    “牵上大哥的战马,走!”

    “住手!”

    姚古大喝一声,所有兵丁举起了刀枪,“焦文通,你想干什么?”

    “竟敢在此大呼小叫,以为焦某不敢杀你?!”焦文通大怒,当下就从鞍上摘起了牛角巨弓。

    “文通不可造次!”关山急忙上前阻拦,横在他与姚古中间,苦口婆心道,“请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一时冲动、一己之私,而与朝廷公然反目!女真大敌当前,河东义军必须联合官府一同抗金方是正道,又怎能彼此内讧让女真坐收渔利?!”

    “大哥!……”焦文通惊怒交加,内心更是悲愤难当。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是关某的师父临终之时给我的遗训,文通,今天我将它送给你。”说着,关山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包袱扔给焦文通,面带微笑道,“这句话你们肯定都听腻了,也会觉得关某十分的迂腐。但时到今rì,关某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文通,永远不要忘了你是七星寨的寨主,是河东好汉们心目中的一面大旗!”

    “大哥,你这是何意?”焦文通拽着那个包袱,看其中露出一片红角,想必就是关山平常所披挂的那一领“大红袍”。

    “七星寨虽是河东绿林的领袖,但内部也有着狭隘的门户之见,这使得七星寨难以吸引到更多的人才,难以真正的发展壮大,终究难成大器。合则强,分则弱,我们早该与西山一同联合起来的。时到今rì你仍然你不愿去西山,无非就是私心与傲气在作怪,再有就是放心不下我。”关山突然大喝一声,“文通!你该醒醒了!”

    焦文通浑身一震,手里的巨弓都差点掉落下来。

    姚古急了,举起马鞭大喝,“关山,你在说些什么?尔等要造反不成!!”

    后方的大队兵马越来越近,隐约已经可以看到旗号,是种师中的部队,人数至少不下五千之多,清一sè的西军骑兵。他们正在绕走弧形,即将把关山这整支人马包围在核心。

    “事已至此,上山入海天堂地狱,小弟都陪大哥走完这最后一趟了!”焦文通索xìng吁了一口气,不走了。

    “你!……”关山顿时气结。

    汤盎则是急得跳了起来,“大哥二哥,还不走就来不及了!”

    “大胆,尔等是要走到哪里去?”姚古将手一挥,“来人,将他三人拿下!”

    “你敢!”焦文通大怒,一箭就搭到了弦上!

    姚古早就知道焦文通的神箭之名,这时也禁不住有些紧张的顿住了。

    “放下弓箭。”关山淡淡的说了一句,蓦然拔刀,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焦文通与汤盎以及山寨众骑卒们都大惊失sè,“大哥!”

    “做哥哥的劝你不过,只能用这一腔血,来让你醒悟!”关山凝视着焦文通,然后环视众人,又远眺天际与山峦,眼神之中充满了不舍与眷恋。

    “速去西山,奉楚为尊!”

    “大哥,不要!!”

    “哧——”

    刀光一闪,鲜血喷溅!

    焦文通的表情与动作,瞬间定格!

    姚古也大吃了一惊,“啊?!……这、这是何苦?”

    关山的身体,轰然落马。脖间的血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双眼直直的看着无限苍穹,脸上仍是那副满怀眷恋的深情。

    汤盎不顾一切的跑上前来,伏地痛哭。

    “啊——”焦文通惨叫一声摔下马来,仰面朝天嘶声痛哭。

    三千骑卒一同落马涌了过来,环环的扑倒在关山的身边,哭成了一片。

    姚古也愣了,“怎么会这样!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种师中带来的一支人马,已经将焦文通所部圈在了核心。包围圈刚刚形成,蓦然东北角上一片烟尘四起铁蹄震响,一飙骑兵宛如疾风的冲杀了过来!

第157章 突围

    在王师大营里备宴等候的许翰,接到姚古回报消息说七星寨的人马来降时情况有恙,唯恐关山和焦文通二人汇合了一同逃走,急忙派了大将种师中率领五千jīng骑前来围堵。

    就在种师中刚刚完成外围包围圈立足都还未稳之时,关山突然引剑自刎了,一支骑兵突然朝他杀来!

    这支骑兵来得极是迅猛,前方的百余骑明显个个骑术jīng湛身手不凡。一直镇守关西抵御西夏外敌、久经阵仗的种师中一看对方来势,心中顿时有些惊诧。

    因为,大宋治下绝不可能会有这样“专业”的骑兵!

    看对方纵马的骑姿与马匹之间的间隔分布与走位,再加上手不执缰、倒提兵器、弓箭分手的这些马上习惯动作,全都是游牧民族独有的风范!

    “什么人?”种师中不禁惊问。

    “玫瑰夜叉!”与之随从的将士当中,或许是有此前的胜捷军将士,一眼就认了出来!

    “玫瑰夜叉是谁?”种师中反而更加迷惑了。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对方那拨骑兵当中,有一骑冲在了最前。浑身上下就如同一团奔腾的烈焰,倒提一竿太宁笔枪,脸上戴着狰狞的獠牙面具。紧紧跟随在她身后的,当然就是阿达阿奴,还有耶律兄弟率领的一拨骑术jīng湛的契丹族勇士们。

    “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辽国郡主!”种师中不禁jīng神一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来得倒好——迎战,拿下!”

    种师中的部队,是大宋现今少有的能战之师。将令一下,部队马上变阵,转头迎击萧玲珑去了。这边姚古一看形势有变,配合种师中马上做出了反应,让他麾下的部队散成了弧形从两翼掠开,将关山的一只人马渐渐的包围了起来。

    此时,关山仍然像是失魂落魄了一样的躺在地上,两眼发直形如死人。他的苍云宝驹低下头来用脸颊蹭他,还用嘴咬他的衣服想将他拖起来。这匹极通人xìng的宝驹仿佛是体会到了主人彻骨的悲痛,两颗宝石般的眼睁里竟也流出一颗颗的眼泪。

    汤盎伏在关山的尸体上,如丧考妣的放声大哭。其他的山寨喽罗们也是哭声一片六神无主,乱作了一团。

    此时,萧玲珑所部的五百骑已经像一颗箭头似的扎进了种师中所部的军阵之中,战作了一团。种师中就想趁机将萧玲珑这个朝廷指名要拿的重要人物给活捉回去,也算是功劳一件。因此下了命令不可杀她xìng命。

    萧玲珑却不会跟种师中讲什么客气,心急之下只想寻到焦文通,一上来就将她练得半熟的“楚家枪法”使到了极致,力求短时间内杀出一条血路,破阵救人。

    但种师中的部队显然不是脓包,萧玲珑一头扎进来,就落入了包裹严实的铁桶之中,透口气都难,就甭提要冲杀出去了。

    “务必要捉活!生擒辽国郡主者,赏黄金五百两,加官两级!”阵外观战的种师中再次重申要活种,并下了血本激励将士。因此阵中的宋兵倒是无人施放冷箭,全都争先恐后的向萧玲珑扑去,就如同层层的cháo水,根本杀不退却。

    这时姚古策马走到了关山的尸首旁,一时也不知如何言语,只得长叹了一声,说道:“焦文通,本将万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份上。关钤辖自刎身亡,本将跟你一样,也是十分痛心。但现在你不能就这样一直躺着。你起来看看,那个辽国郡主已经跟种师中打起来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如何是好?再者,这也跟关钤辖的生前遗训大相违备啊,咱们宋人怎能自相残杀?——你还是赶紧去劝一劝吧!”

    只个喽罗们相继上前将焦文通从地上扶了起来。

    焦文通站起来后一脸的木讷与呆滞,茫然的看了看关山的尸体,又回头看了看那片烟尘四起喊杀震天的战阵,一声不吭的骑上了马。

    “老七,背上大哥,咱们走。”

    汤盎闻言,二话不说就将关山的尸体背了起来。

    姚古不禁愣了,“焦头领要去哪里?”

    “西山。”焦文通答了一句,将巨弓从马鞍上取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姚古,声音冷如冰块的淡淡道:“挡我者死。”

    姚古也算是一员沙场宿将了,这时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丝毫也不怀疑,如果这时候他出声阻拦或是做出什么阻拦的动作,焦文通就会一箭将他shè穿!

    于是,姚古只是叹息了一声,无奈的点点头,“好吧,人各有志……关钤辖的事情,本将深感遗憾!你走吧!”

    “姚经略,不可!”近旁的俾将却是急了,“许相公可不会放过你的!”

    “住口!”姚古大喝一声,“——人马散开!放焦头领走!”

    焦文通冷冷的瞟了姚古一眼,一言不发,调转马头就走。

    姚古趁他转了马头,急忙策马回奔,同时将手中令旗当空一挥——“截杀焦文通,万不可放虎归山!”

    “哼!”焦文通仿佛早就料到姚古会使这一招,猛然大喝一声,“兄弟们,随我突围!”

    “是——”

    七星寨众喽罗们听到焦文通这一声暴喝,瞬间又有了主心骨,便从一盘散沙的状态恢复了过来。关山之死已经让他们心中满是悲愤,这时都化作了恨意,个个杀气腾腾。

    焦文通不急不忙的搭了一箭到弦上,蓦然扭腰返身,一箭朝正在奔逃的姚古shè去!

    这一枚比平常的破甲箭还要粗大了两倍不止的巨箭,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在众多大宋骑兵们的头顶穿棱,划过了一道曲线微小的弧形,“当”的一声就shè中了姚古的头盔!

    姚古当场魂飞天外,直接落下马来!

    众军士大惊失sè!

    这也太夸张了!人山人海之中,姚古离焦文通已足有百步之遥,居然还被他反身一记背shè击中!

    当场就有许多宋兵吓得裹足不前甚至跳下了马来,就怕焦文通下一箭伺候到了自己身上。

    摔落下马的姚古被军士们七手八脚的从地上拉了起来,除了一点摔伤,居然没事。他仓皇的取下头盔,发现自己的缨盔已被削了去!

    此时,姚古才着实被震撼到了。焦文通的盖世神shè果然名不虚传,如果要取他xìng命,简直就是探囊取物。现在却只削他盔缨,显然是因为关山的那句遗训!

    思及此处,姚古羞愧难当,却又碍于许翰的严令不敢造次,只得重叹了几声,将那个没了盔缨的兜鍪狠狠的砸在了上。

    关山带着人马,开始突围。

    搭箭上弦,例无虚发。摄于他的神箭之威和山寨骑兵们的同仇敌忾,原本就没有形成严密包围圈的姚古所部,很快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焦文通又身先士卒的直接朝种师中的将旗所在冲击而去!

    围魏救赵,擒贼擒王!

    他当然是想救萧玲珑,却没有直奔萧玲珑被困所在,而是直击敌军统帅!

    看到焦文通轻松就突破包围杀了过来,种师中恨得牙痒痒,跺脚直骂姚古贪生怕死不予配合。同时他心里又有一点发寒,焦文通的箭术可不是好惹的。纵然己方人马占优并不怕他这群乌合之众,但焦文通显然就是冲着他本人而来,万一不小心就被他一箭给穿了,就是到了阎王爷那里喊冤都没人理会!

    种师中马上开始转移!

    焦文通就奔他来!

    两拨人在这十里战场上玩起了捉迷藏。宋兵因为指挥中心的飘乎,阵脚开始变得有些紊乱,萧玲珑凭借着身边一群得力之人的全力拼杀,杀出了一条血路突围出来。

    焦文通见状,果断舍弃了追逐种师中,将旗一挥——与萧玲珑汇合,撤!

    跟随焦文通的这些喽罗,虽是一群三教九流的乌合之众,但却是焦文通花费了几年心血亲手调教出来的jīng锐悍卒,这些年来也就从来没有闲下来过,一直是七星寨的主战力量。只要上了战场,他们就像是焦文通的手臂一样伸缩自如,往来如飞!

    将令一下,三千骑卒马上依令而行,跟随焦文通一起与萧玲珑所部汇合一处,变阵为锋矢突击的锥形之阵,朝西北方向突围而去。

    逃到了东南一处山坡同上的种师中,气得把马鞭子都折断了,心中是既恼怒又有些惊叹。

    想不到,区区的响马山寨之中,还有这么训练有素的骑兵,还有这样jīng通兵法、指战一流的将才!

    逃得更远一些的姚古比起种师中更是狼狈。堂堂的西军统帅、深受大宋朝廷器重的沙场宿将,居然被人一箭就杀得丢盔弃甲。

    看到焦文通率人逃遁,种师中与姚古不约而同的咬牙切齿——“追!!”

    要是让焦文通就这样给逃了,他们两个顶梁大将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混下去?

    因为关山之死,焦文通已是肝肠寸断心灰意冷。现在,他心中的悔恨与悲痛,已是无以言表。思前想后,他觉得根本就是自己逼死了关山!

    如果一刀砍下自己的头胪能够让关山死而复生,焦文通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倒是姚古提醒了他,关山还留有“遗训”,前方的萧玲珑,还陷在了危险的包围之中。若非如此,焦文通恐怕已经追随关山而去了!

    两拨人马汇合到一处,关山有意躲着萧玲珑不与她碰头抵面。二人各率人马,一同朝西北方向的小苍山奔去。翻越这座小山,就可以跨过汾水的阻隔,然后向西山进发。出发之前楚天涯就已经给萧玲珑指明了退路,焦文通则是谋而合的选择了同样的路线。

    此时,七星寨的薛玉与白诩率领的大队人马出发晚一些,也正好抵达了小苍山山麓。

    同样的,楚天涯与孟德早已在此等候。

    站在视线开阔的半山腰上,楚天涯清楚的看到东南、东北两个方向同时有人马朝这方奔来。东南方向的人马,后面还像还跟了一条尾巴在追击。

    “来了。”楚天涯轻吁了一口气,“看这情形,焦文通是跟太原的兵马打了起来。情况不妙啊,不知道关山怎么样了。”

    “兄弟,要下令备战么?”他身边的孟德问道。

    楚天涯点了点头,“尽量不要发生大规模的冲突,减少伤亡。用疑兵之计吓退太原兵马为上。现在这时候,咱们不能自相残杀。否则,偷笑的只会是女真人。”

    “只怕咱们这么想,许翰却不领情。”孟德说道,“万一对方非要找咱们拼命,怎么办?”

    楚天涯的嘴角轻轻一挑,“那咱们也不怕他。不是么?——尽量不要自相残杀就行了。万一避无可避,他要战,战便是!”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孟德扬眉吐气的大笑几声,“许翰若不识相,这小苍山就能吃光他十几万大军!索xìng咱们再倒杀回去,夺了他的太原!”

    楚天涯微笑的摇了摇头,“这样做除了逞一时之痛快,没有半点好处。现在太原已是一座空城,放在朝廷手里尚有重建城池、恢复元气的可能。我们拿了非但没有油水,还是个巨大的负担。再者,这十几万宋兵可以说是现今大宋天下仅存不多的能战之师了。若是坏在我们手里,岂不是自毁长城、给女真人扫清了道路?——要抗击金兵,光靠我们自己的这点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孟德笑呵呵的点头,“我也就是恨他不过了,随口说说。兄弟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听你的!——看,萧郡主的人马先到了山下了!”

第158章 以逸待劳

    眼下的局面,其实多少有了一点出乎楚天涯的意料之外。

    原本按照他的安排,先是由萧玲珑阻拦焦文通并从感情上动摇他的意志,然后趁焦文通与许翰在军中宴会之时,由潜入城中的西山细作鼓动城中百姓,先在太原城中制造混乱与事端。然后趁乱,混编在许翰大军中的胜捷军与太原军巡,都会趁机发生sāo乱,上演一场“士兵大逃亡”的好戏。

    由于种师中并没有对之前的逃兵下黑手,于是楚天涯将计就将,派谴了二十多名逃窜到西山的心腹军巡,又假装被种师中抓了回去。这些人的目的,就是联络王荀让他领头,策反这一次的“逃兵行动”。同时,暗中给最值得信任的一批军巡们传递约定逃亡的行动安排与行动时间。

    只等太原城中混乱一起,就是军队之中大逃亡之时。

    军队一乱,楚天涯在小苍山时段的数支人马,就会从四面八方大造声势的详攻过来,做出一副西山反攻太原的假相,让许翰首尾难顾方寸大乱。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焦文通刚刚抵达军营不久,那他是逃进黄河也洗不清,许翰想不怀疑他都难,这就先切断了焦文通与官府媾和的可能xìng。与此同时,有王荀出面领头逃亡,关山与焦文通哪里还有理由继续在军队呆下去?他们只会剩下一条路——和王荀一同出逃!

    这时候,四面八方皆是疑兵且做出攻城之状,以许翰的xìng格,一定会先行稳固防守、平息城内治安。就算他手下的将军勉强追了出来,外围还有西山的数万人马接应,可以确保王荀等一行人安排撤离。

    如果事情照这样的预料发展,一出“胜利大逃亡”的好剧就算成功了。关山、焦文通、王荀这些人包括若干的胜捷军与军巡,都能投奔到西山麾下。

    可是现如今楚天涯看到的,却是萧玲珑带着焦文通先跑到了小苍山,身后还跟着两条大尾巴在死死追杀。

    这时,薛玉率领一支人马率先来与楚天涯汇合,他也看到了山下的情况,便道:“楚兄弟,看来是打起来了!是否需要薛某效力?”

    “不用。”楚天涯果断道,“薛兄,请你回去传我口信与白四哥,让他和七星寨的大部人马不必上山也不必停止,就从北麓绕道而走,直接去西山。西北方的山路转角处,我已安排了人马接应,他们会给你们带路的。”

    “好!”薛玉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带人就走。

    “我就喜欢薛玉这样的汉子,爽利!”孟德脱口赞道,“七星寨的众头领当中,我与他也算是最合得来了。”

    楚天涯点头微笑,说道:“七哥,看来事情有变。焦文通仿佛没有去到军营,而是和官军起了冲突中途撤回。我们也还没有接应到王荀和逃兵。”

    “那怎么办?”孟德道,“那些官军人马就要杀到山下了,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楚天涯道:“先把萧玲珑和焦文通的人马放过去,然后只管擂鼓呐喊。先吓他们一阵再说。如果吓不退,就以守代攻。我们居高临下身后又有退路,既占领了地利又不怕被围困,只赢不输,随他们玩。”

    “好!”

    这时候,萧玲珑领着焦文通的人马,一行共有三千余人进了山林之间,拉成了长长的蛇形之阵在迂回曲折的山道间穿行。焦文通见顶头的萧玲珑不慌不忙行动有序,显然是事先早有安排好退路。

    事到如今焦文通心里也算是有数了,显然萧玲珑的出现,并非是她自己的“私人行动”,而是西山的有意安排。那么现在就只管跟着她走就行了。

    在他们身后撵着不放的种师中,和随后不远的姚古,却是越走越心中生疑。这两名沙场宿将,哪里会看不出这小苍山的地形,就是一处伏击的大好地带。前方逃蹿的萧玲珑有意领着他们进到这山林,万一对方有伏兵,再占据了地利居高临下的放箭或放火,那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种师中与姚古,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的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号令。然后两名将军碰头到了一起。

    萧玲珑与焦文通,趁机率人逃了个无影无踪。

    “种制使,现在如何是好?”姚古问道。此次出征,种师中被授河北制置副使一职,仅次于许翰之下。

    种师中的表情有些难看,琢磨了一下,说道:“看对方逃蹿的时候不慌不忙,显然是对此方地理了如指掌,并且有目的十分明显的要将我们引入此方山林。说不得,前方定有埋伏。”

    “姚某也是这般计较,才按住了大军不再追击。”姚古愁眉不展道,“可是这样,咱们回去没法向许相公交待啊!”

    “啐!”种师中没好气的闷哼了一声吐出一口唾沫,就差对许翰骂出口来。

    姚古也是翻着白眼一脸的不屑和无奈,二人心照不宣。两个沙场宿将被一个不懂军事的文官领导着,心里能痛快么?

    “关山自刎,这也太令人意外了。姚某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干。”想到此事,姚古是叹息不止追悔莫及,他道,“这样一来,可就完全断了七星寨的人对官府的念想。早前和关山一起归降了的七星寨喽罗听闻此事,也肯定不会安稳……他这一死,是要出乱子的啊!”

    “关咱们鸟事!”种师中向来脾气刚烈火气不小,恨恨道,“天塌下来,也自会有人顶着!——不追了!再追过去,要不是我们中伏溃败,要不就是和焦文通短兵相接死战一场,就算击败了他,也不可能再让他归顺官府,只是白白增加伤亡。左右我们都不讨好!”

    “那如何是好?”

    “追到此处已是人困马乏,都歇会儿!”种师中索xìng跳下马来,一屁股坐到了一颗倒翻在地的枯树上,“许相公自有妙计,咱们等着执行便是!”

    “也好。”姚古会心的一笑,笑得有几分邪恶与解恨。他与种师中,同是出身于西军鼎鼎大名的种、姚两姓军武世家,在西疆都是顶天大柱似的人物。近来却一直被许翰这个文官压在头顶上颐指气使,早就心里老大不痛快了。再者,王禀父子的遭遇,也让他们有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对于七星寨与西山的这些人,他们反而有所好感——毕竟是成功打退了金兵的好汉,惺惺相惜啊!

    “能不作为,就不作为。看他许翰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两名大将心中都已是这个念头。

    这时,萧玲珑与焦文通的人马既没有停下,也没有上小苍山与楚天涯会面,而是直接往西北而去。绕过了山角得到了楚天涯事先安排的一支人马接应。萧玲珑心细,他知道焦文通去而复返,这时肯定羞于和白诩、薛玉碰面,于是她特意避过了与七星寨大部队碰面,直接转道向西山而去。

    这支人马一走,楚天涯可就少了一个很大的顾忌了。小苍山的包围圈迅速拉拢缩小,将山下的姚、种两名大将的人马控制在了自己的包围圈之中,却没有急于动手发动攻击。

    “奇怪,他们怎么停了?”孟德纳闷了,“既不继续追击,也不撤兵退去?这是什么用意?”

    楚天涯也笑着直摇头,“我也一时看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要么追,要么退,干耗在这里算是什么事?”

    “那咱们怎么办?”

    “以不变应万变。”楚天涯说道,“现在咱们身后的小苍山北麓,有七星寨的大批人马在绕道撤行。我们必须在前面顶着,以确保他们不受到sāo扰与攻击。”

    “那就这样耗着吧,咱们占着地利以逸待劳,不怕他们耍任何花样!”孟德闷哼了一声,“若非是为了抗金大局着想,这时候只需令旗一挥,山下这两股人马瞬间化作齑粉!”

    楚天涯笑了一笑没有搭言,心中暗自琢磨,这两支官军,究竟是在玩哪一出啊?

    两方人马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脚,都知道对方的所在,却都没有进攻与退却的意思,就这么干耗着,局势十分的诡异。过了约摸有一个时辰,山下跑累了歇息的官军当中都有许多人睡着了,突然从南面奔来一大股兵马。

    这一次来的人马,比姚、种二人的兵马加起来都要多,人数不下两万——姚古亲自来了!

    听闻了关山的死讯与期间的突发事件之后,许翰差点就被惊得魂不附体。关山一死,招安七星寨的大计就算是完全失败,七星寨与西山的势力势必会联合起来,一同与他对抗。

    现在,休说是捉拿楚天涯、萧玲珑这些朝廷要犯并扳倒西山了,许翰都担心如果让这两股人马汇合一处,他们再借着关山之死的这个借口,就是反过来攻打太原、找他报仇也极有可能!

    许翰知道,朝廷交给他的任务已是不可能完成,大败的局面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现在只能尽量的挽回一点局面,制止这两方人马汇合才好!

    于是,许翰亲自带着人马前来助战了。一是要堵住焦文通不能让他跑了,二是要截住七星寨的人马,不能让他们去西山!

    可当他跑到小苍山下一看,顿时傻了眼,马上又给气了个七窍生烟!

    他派出来的两员大将,带着近万名西军当中的jīng锐骑兵,全在山林之中打盹瞎晃悠!

    “种师中、姚古,你们疯了?!”许翰这下真是没好话了,当着众军士的面直呼两名大将的姓名并破口大骂,“你们为何不追击焦文通,却在这里裹足不前?”

    种师中斜着眼睛瞥他,瓮声道:“前方煞气阵阵,定有敌军伏兵。如若追将过去,必中埋伏、全军溃败!”

    “什么?”许翰一怔,都被气乐了,“你亲眼看到对方伏兵了?”

    “没有。但凭末将用兵多年的经验来判断,前方必有埋伏。”

    “你这是消极怯战!——种师中,本官知道你心中对我十分不满,但大事当前,你岂能公报私仇,如此不作为的纵敌逃蹿?你可知道,如果让焦文通与七星寨的人去了西山,可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许翰气急败坏的叫道。

    种师中抱了抱拳,冷笑,“末将只是一介武夫,想不到这些。否则,官家又何须让许相公来挂帅,直接用末将就行了么!”

    许翰差点当场吐血!

    姚古在一旁解气的偷笑了好一阵后,见许翰已是下不得台来,急忙上前帮劝,“许相公请息怒。西山与七星寨中,颇多能人。楚天涯纵横捭阖诡计多端,此前完颜宗翰数十万大军尚且打不下一个太原小城,皆是此人之力;白诩深通韬略用兵诡谲,黄龙谷一役便是明证。有这两个人在,小苍山十有仈jiǔ便是一处凶险伏兵之地。种制使带兵多年深通韬略,他所言并非不无道理。”

    “哼……”许翰冷哼了一声,知道姚古与种师中是一路货sè。二人联合起来,死的也能说成活的,斗嘴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传我令——绕山追击,务必要将焦文通捉回来、阻截七星寨的人马,使其不可前往西山!”许翰也就懒得废话了,直接下令。

    军令如山,这是许翰唯一也最强大的法宝。他料定,姚、种二将还那没胆子公然抗命。

    种师中与姚古对视了一眼,只得抱拳懒洋洋的应了诺,“是……”

    官军收拾人马重组行伍,摆出了一副追击进攻的架势。

    山上的楚天涯和孟德都笑了。

    “原本我们还是老虎遇刺猬,不知如何下口。这许翰倒是热心肠,一来就帮了我们的大忙。传令,战鼓敲起来,号角吹起来,吃nǎi的力气使出来,只管呐喊!”楚天涯一边说自己一边都乐了,“非得是要把许翰吓个大小便失禁或是半身不遂,才算过瘾!——顺便派几匹快马细作去太原催催,许翰都亲自出马离开军营了,他们还不动手搞起暴|动,更待何时?”

第159章 小苍山

    就在许翰率领人马前来助战,要捉拿焦文通、阻止七星寨的人马前往西山之时,太原城内早已准备多时的一大批百姓,有组织的发生了“暴|动”!

    这些百姓,全是经历了太原之战的幸存者,凶悍、顽强以及对王禀这一派人马的忠诚度与好感度,都是无可比拟的。楚天涯派出细作在城中活动了多时,以王禀之死对其加以鼓动,没费多大功夫就说服这些百姓们参与这场暴|动。

    时辰一到,数千近万名百姓有组织的聚集到了一起,先来了个示威游行,直接冲击官府衙门,要许翰对王禀之死以及囚禁王荀“给个说法”。许翰早已不在太原城中,属下的官员一下看到声势如此浩大的民众暴|动,吓得六神无主难以应付。经过了太原之战的战火洗礼的太原百姓,个个都是不怕死的主,脾气也大,没几个回合就跟守卫官府的卫兵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

    “官军打人哪!”

    随着这一声大喊,无数的百姓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玩命的开始殴打守兵、冲进了官府,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只把太原官府弄得鸡飞狗跳鬼哭狼号。

    太原城中的守兵并不太多,今天大部份的侍卫又被许翰带出了城外,准备迎接七星寨的人马来降。民众们冲垮了官府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的放起火来。太原知府衙门顿时大火冲天,整个城池陷入了一片无法遏止的混乱之中!

    守城的士兵们慌了,急忙向城外的大部队求救。闹事的百姓们有西山的细作从中指挥,冲垮了官府之后又朝城外冲,零星的守城卫兵见到cháo水般涌来的人群哪里敢阻挡,全都化作鸟兽散了!

    太原城中的jǐng报很快传到了城外的大军之中,此时许翰、种师中与姚古已经先后率领三支部队离开,原有的胜捷军、太原厢军以及关山此前带来的五千山寨人马却没带走几个。这样一来,使得城外军营之中,这三股人马的数量比例占到了多数!

    许翰留下来把守军营的偏将接到号jǐng大惊失sè,正待指派人马前往太原施救,却不料身边突然蹿出几个彪形大汉,二话不说直接一刀将他给砍了!

    领头的,正是王荀!

    王荀披麻戴孝,在数十名死忠的簇拥之下斩断了王师的宋字大旗,当众斥诉许翰的“斑斑劣迹”,说他害死了王禀、又打压守城有功的太原将士,并褫夺了关山的兵权,还要捕杀七星寨的归顺的众多好汉!

    一石激起千重浪,王师大营里,彻底炸开了锅!

    “反了!!!”

    巨大的嘶吼声,如同惊涛骇浪一样的响在了军营之中。胜捷军、太原军巡和七星寨的人马,这些rì子以来肚子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全都发作出来,拎着身边那些王师的军士就是一顿暴打!

    场面顿时变得十分的暴力与混乱。失去了主骨心的王师军士们,面对同仇敌忾怒火中烧的其他军士,胆小的吓得战战兢兢抱头挨打,胆大的还敢奋起反抗几下,终究也逃不过被打死打残的下场,聪明的倒是先拔腿就跑了。

    一阵厮打,军营中逃兵四散,混乱不堪。

    折腾了好一阵之后,王荀登高而呼——“兄弟们,愿意跟王某倒反西山、去投奔我兄弟楚天涯的,现在就cāo起兵器、骑上马匹,跟我走!”

    “反了!”

    “上西山!!”

    毫无悬念的一呼百应!

    这时,在城中闹事的近百百姓也呼拥而来,和王荀组织的叛军汇合到了一起,按照楚天涯早就给他们划定的路线进军——直扑小苍山,照着许翰的屁股踢去!

    叛军加上城中的百姓,共计不少于四万人马,声势极其浩大。太原王师的大军营里,瞬间人走营空零落散乱不堪,连粮食和被褥这些东西,都被搬了个尽绝。

    ……

    王荀的人马动身的时候,种师中与姚古这两员大将,正硬着头皮向小苍山山麓进发,沿着焦文通逃走的方向,要去进行追击。

    二将早就知道山上必有埋伏,因此走得小心翼翼,慢慢吞吞。许翰在后面越看越是火大,索xìng带着自己的人马冲到了前面。

    “二位将军既然如此贪生怕死,就让许某一介文官率部先行罢了!”

    种师中也不跟他客气,“能者多劳,许相公,您请!”

    “哼!”

    许翰真想一口浓痰吐到种师中的脸上,闷哼了一声后,大张旗鼓的拍马前行。

    他的人马刚刚走到山麓拐角之处,头顶半山腰间突然一阵号角冲天吹起,漫山遍野的站出无数的人马来,各sè的大旗迎风招展,巨鼓隆隆喊杀震天,延绵十数里之长。乍一眼看来,似有千军万马,已经将许翰及二将所部人马,团团的包围在中间,围成了一个铁桶!

    许翰这才真的吓着了,马都骑不稳了。

    众军士也是一样的大惊失sè,仓皇的四下环顾,一眼看去全是伏兵,红旗、黄旗、白旗、蓝旗,漫山遍野的五颜六sè,加上震耳yù聋的鼓角之声,能将人给吓晕了!

    种师中与姚古相视苦笑,摇头,叹息。

    “今rì你我必然葬身于此!”

    “只可惜我等征战半生,却要给一个迂腐的书呆子殉葬!”

    许翰骑在马上团团转的惊慌了一阵,头也有点晕,却将骨子里那股书呆子的光棍胆气给激了出来,拔出漂亮崭新的佩剑嘶声的大吼,“冲、给我冲!冲杀出去!”

    “相、相公,往哪儿冲啊?”

    “四面八方被围得严严实实,敌人又在山上,如何冲击?”

    “我不管,给我冲、冲!”许翰就像疯了似的,声嘶力竭的狂吼,“怯敌不前者,斩!”

    种师中都想哭了,急忙拍马上前来一把拽住许翰的马头缰绳,大喝道:“许相,你冷静!!”

    许翰被他这一记怒吼镇喝下来,浑身一个激灵仿佛是魂回了窍,轮了轮眼睛看着种师中,说道:“你有何突围破敌之策?”

    种师中按捺住xìng子,说道:“许相公难道没有发现,敌人并没有对我军发动攻击么?”

    许翰一怔,他说得好像是对的!

    虽然己军已经完全陷入了敌军的包围之中,但敌军只是在摇旗呐喊,并未发动任何攻击。其实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敌军只须扔下檑木滚石和放出火箭,那就能对许翰所部造成绝对巨大的伤亡打击。

    好在,敌人并没有这样做。

    “他们什么意思?”许翰总算是冷静了下来,问道。

    种师中抱拳道:“显然敌军的准备十分充分,但他们并不想对我赶尽杀绝。”

    “为什么?”许翰惊问道。

    种师中眉头紧锁的摇了摇头,“属下不知。不如咱们派个使者上山问个明白。”

    “能行得通?”许翰不禁纳闷。这都两军交战了,还能派出使者么?

    “敌军占得地理与先机却没有急于对我下手,看来就还有缓合的余地。我们不妨权且一试?”种师中说道,“如若不行,再做厮杀不迟。”

    许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毕竟是个从未上过阵仗的文人,这时心中自然也是有所惧怕的。如果能有回旋的余地,当然是最好。于是他道:“如此……也好!”

    不久,一名高举着信旗的偏将骑着马,朝半山腰上奔去。边跑边高声的喊叫:“我乃许相公派来的使者,要与你们的大王面谈!”

    “这个许翰,倒是识相!”半山腰上的孟德与楚天涯都哈哈的大笑起来。

    “兄弟,你做主吧。”孟德笑道,“许翰已是瓮中之鳖,你看如何发落才好?”

    楚天涯微微一笑,“待我下山。我要亲自与许翰面谈一番。”

    “不会有问题吧?”

    “放心,不会有事。”楚天涯微笑道,“据我所说,许翰这个书呆子还是有点‘士大夫风范’的,跟一般的庸官俗吏不尽相同,不会当众使诈,他丢不起这面子。尽管我们势同水火,但有些道理许翰应该能听进去。”

    “那行,你去吧,多加小心!”

    楚天涯便叫人答了话,说叫许翰亲自上前,要与他当面对谈。

    许翰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楚天涯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板与我对谈?”

    种师中与姚古苦劝,说今时不同往rì,但以大局为重。许翰只得忍下了脾气,只带了三五骑兵亲自出马走上了半山腰,与楚天涯等几人碰头到了一起。

    第一眼看到楚天涯,许翰就有些吃惊,心道我只听说姓楚的挺年轻,却未曾想是个年方弱冠rǔ臭未干的小子!……这么点年纪就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假以时间如何了得?

    “久违了,许相公。”楚天涯骑在马上,笑吟吟的跟许翰打招呼。

    许翰冷哼了一声,“不敢当。”

    楚天涯对他的傲慢毫不在意,微然一笑道:“我也就不废话了,开门见山。我只有两句话要对许相公说。说完,我就走。要厮杀还是要和解,都由得许相公。”

    许翰紧绷着脸,“你且说来听听。”

    “第一,先师王都统父子,以及前任知府张孝纯,再加上楚某、西山孟德、马扩等人以及太行诸寨的所有好汉,乃至于每一个胜捷军将士与太原百姓,此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抗金救国。”楚天涯说道,“我不是在辩解或是乞求朝廷的宽恕与奖赏之类的,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信与不信,都随你。”

    许翰的脸都要涨红了,深呼吸勉强的点了点头,“还有一句呢?”

    “第二,不管是以往、现今还是往后,河东义军想要做的,只有对抗金兵,保家卫国。”楚天涯说道,“大敌当前,请朝廷不要鼠目寸光的自相残杀。先师王都统这样的功臣,你们应该大加褒奖让他的美名传遍天下,这样才能获得百姓仕人的拥护与爱戴,团结一致的抗金救国。值此国难当头,朝廷对外一味的妥协,军事上软弱无力。好不容易有个太原之胜、黄龙谷大捷,朝廷不予褒奖也就算了,还在打压残害有功之人。这种做法,想不人心尽失也难哪!”

    “楚天涯,你区区一介黄口孺子也敢妄谈国事,真是名符其实的沐猴而冠!”许翰忍不住了,抬手指着楚天涯怒喝道,“你别以为你一朝得势,就可以嚣张跋扈的为所yù为!纵然是许某今rì败给了你,终有一rì,你也会一败涂地!”

    “哦,为什么?”楚天涯不禁笑了,饶有兴味的看着许翰。

    “因为你是个山贼!贼就是贼,永远成不了气候!——比起方腊来,你还差远了!”许翰怒骂。

    “哈哈!”楚天涯放声大笑,“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我话说完,你爱听不听。”

    说罢,楚天涯就调转了马头,临走时扔下一句,“你要战,便吹响号角来与我一战;你若想和,就竖起白旗摇上几摇,楚某自然会让出一条生路与你!”

    “楚天涯你这小人,休要得志便猖狂!”许翰彻底被激怒了,满脸涨得通红的怒吼道,“本官虽然被你包围,但我有四万大军在此、后方更有数万大军接应!岂会惧你区区几个蝥贼?!”

    “是么?许相公自比完颜宗翰如何?”楚天涯微微一笑,“口舌之争最没意义,也就只有许相公这样的书生最是热衷与拿手,楚某对此毫无兴趣。听着,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相信,你会改变主意的。”

    说罢,楚天涯就拍马扬长而去。

    许翰气得浑身直发抖,无奈也只得调转马头下了山来。

    姚、种二将接到他,问他情况如何?许翰便将楚天涯的话说给他们听了。

    二将忙道:“许相,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走为上策!”

    “那岂不是让那姓楚的黄口小儿越发得意?”许翰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恨恨道,“姚古,你率一支人马向南突围,前往太原搬取救兵——今rì,我要动用十万大军将楚天涯这个心腹大患连根拔起!”

    “许相三思啊!”种、姚二将都急了,“此时我军已失先机落入埋伏,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若战必败!”

    “十万朝廷王师,会打不过区区山贼?”许翰都要气昏头了。

    “许相,战之胜负,并不全在兵力多寡啊!”二将开始对其苦口婆心的力劝。

    楚天涯回了半山腰,笑逐颜开的对孟德道:“七哥,那姓许的当真是个耿直的书呆子。书生意气浓厚满口仁义道德,根本不懂军事也有些不识时务。”

    “那咱们索xìng狠狠的教训他一顿!”孟德道,“对这样的呆子,没必要客气!你客气,他还以为你怕他了!”

    “不用。”楚天涯呵呵的笑道,“等着吧,他会乖乖的竖起白旗,然后灰溜溜的逃走的。说到底我们毕竟是自己人,最好不要自相残杀。别便宜了女真人才是。”

    “嗯,那就等等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处于包围中的王师将士个个焦虑不安。许翰与种、姚二将的意见难以统一,争执不休。

    眼看着楚天涯给出的一个时辰的时限就快到了,这时,南面的山地间突然涌现大批的人马,发出如同海啸般的喊杀声,直扑许翰所部而来!

    许翰与种、姚二将都大惊失sè,“西山哪来的这么多人马?”

    细眼一看,居然全是朝廷王师的装束,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布衣百姓。排头的一员青年将军,怒马横枪高打着一面大旗,上面大书一个“王”字!

    “王荀!”

    许翰等人顿时明白,也全都当场傻眼了!

    王荀的脾气本来就有些急躁,又因为父亲之死心中积压了太多的怨恨,这时双眼都已充血而发红,二话不说的就朝许翰所部杀来!

    四万军民,喊杀震天,整座小苍山都被震得颤动起来!

    .

    [这两天我食物中毒了,现在恢复正常更新。]

第160章 一飞冲天

    看到王荀这边的阵势,非但是许翰等人吓住了,楚天涯和孟德也吃了一惊。

    原本楚天涯还只是想在太原城和军队里制造一场混乱,让许翰首尾不可兼顾,从来为己方赢得更充裕的时间来周旋与脱身。没成想,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王荀直接给许翰来了个釜底抽薪,带着三四万的士兵与百姓一起“胜利大逃亡”了。

    “快给王荀打出旗语,让他按兵不动,不可发动攻击!”楚天涯急忙下令道。

    西山里的喽罗们是由马扩负责训练的,可以说是接受了严格正规的军事化培训。用旗语来指挥部队运转与传递信号是最基本的技能。楚天涯命令一下,山腰上就旗帜招展打出了旗语。

    王荀自然是认得这样的旗语,但他实在是忍不下对许翰的满腔怒怨,今rì还不报仇,更待何时?

    好在王荀身边还有十来个楚天涯从西山派来的军巡细作,看到旗语后玩命的拉住了王荀,苦劝他不要冲动行事,千万别坏了楚指挥的大事。

    王荀仰天长啸,生生的忍住了怒火,将部队给止住了。

    许翰等人这才暗吁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内襟都给汗湿透了。

    如果王荀这几万人马冲杀过来,势必两方开打。楚天涯也只能助战,他的人马居高临下的冲刺下来,就与王荀形成两面夹击。天时地利人和加上兵力上的优势,要击败许翰所部王师显然是轻而易举!

    “许相,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接受楚天涯的和解!”种、姚二将再次劝道,“王荀已经策反了胜捷军与军巡,就连太原城里的百姓也跟着逃出不少。现在太原和军营那里必然是满盘混乱,我们必须留着有用之身回去收拾残局。不然,大宋在河东的格局就全盘皆失了!”

    “哎——”许翰无奈的长声叹息。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许翰所在的指挥中心竖起了白旗。

    半山腰上的楚天涯与孟德哈哈大笑,满山遍野的喽罗们摇旗呐喊,高声欢呼。

    许翰一脸的煞白,形如死人。

    山上打出了旗语,松开了南麓的包围圈放许翰等人回去,并让王荀让开通道,不得与王师发生冲突。

    大约半个时辰后,许翰与种师中、姚古两员大将,带着手下的四万大军,垂头丧气的慢慢下山而去。

    王荀立马横枪的站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怒目横眉的瞪着许翰。

    许翰倒是没有害怕,慢慢的拍马上前,对王荀道:“王荀,本官从来没有虐待过你的父亲。非但如此,本官还让他用了最好的药,请了最好的医官来救治。”

    “少在这里假仁假义!你们这些伪君子的丑恶嘴脸,王某早就看穿了!”王荀怒不可遏的喝道,“不管你如何推脱,你不让我替先父送终,就是我一生的仇敌!”

    “罢了,随你。”许翰轻轻的摇了摇头,“彼此各为其主,本官代帝分忧、为朝廷效力,并无半点私心,但求问心无愧便是。”

    说罢,许翰就骑着马慢慢吞吞的走了。

    种师中与姚古等人,还有众军士,都陆续从王荀身边走过。

    此时,天sè已经渐至黄昏。

    小苍山上,漫山遍野的欢呼声,与许翰所部人马离开时的黯淡背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许翰等人走远后,楚天涯与孟德率部下山,王荀也赶紧带人迎了上去。

    “楚兄弟,别来无恙啊!”再次见到楚天涯,王荀激动不已。

    楚天涯连忙上前接住他,“王大哥,你受苦了!”

    许多的胜捷军士,尤其是号称“楚家军”的太原军巡们,再次见到楚天涯更是激动不已,高声的欢呼。

    小苍山上,欢声雷动!

    “楚兄弟,带我们一起去西山吧!”王荀抬手一指身后的那些胜捷军与军巡以及百姓们,大声道,“朝廷不仁不义,大失所望。我们这些人以后就都跟着你干了!”

    “上西山!”

    “上西山!!”

    一片高呼!

    孟德激动不已,必须连连的深呼吸才能按撩住情绪。眼前这三四万余装备jīng良还“携带”了大量粮食与器械的青壮,全都是太原一战后生还下来的敢战jīng锐之士。有了他们,西山的实力将会空前的壮大!

    再加上刚刚投奔而来的七星寨寨众,西山青云堡简直就是一夜暴富啊!

    “什么也不说了,从今往后,楚天涯就与诸位同生死、共患难!”楚天涯拉着王荀的手高高举手,“众兄弟,请随我一同前往——青云堡!”

    “喔——哦!!”

    再一次的欢呼雷动!

    孟德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攸关生死的人物了,这时声音都有点发抖,“兄弟,我要先行一步为你开道,并在青云堡准备欢宴,迎接王荀兄弟所部人马!”

    “好,就有劳七哥先行一步。焦文通与白诩等人已经先去了青云堡,招待与安置事宜也须得有人张罗。马扩要练兵要驻防,恐怕忙不过来。”楚天涯微笑道。

    “好,咱们青云堡聚首!!”

    “请!”

    于是,孟德便集结了埋伏在山上的大部份青云堡人马先行一步,在前开道护航,先去青云堡安置。楚天涯与王荀率领着太原逃亡出来这三四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尾随其后,朝西山开挺而去。

    许翰等人铩羽而归,看到军营和太原城里的一片狼籍混乱,听闻了王荀发起暴|动的前因后果之后,许翰方才知道是中了楚天涯的调虎离山与釜底抽薪之计。当场他就气得吐血,晕厥了过去。

    种师中与姚古只得一边叫人救治许翰,一边分头料理城内城外。逃亡的军士倒是好收拢,这些人以军队为家,逃也逃不到哪里去,因此多半又回来了。很快姚古就将大半的逃兵收拢了回来,重新聚集起数万人马。清点一番下来,发现原来的胜捷军、太原军巡与七星寨人马已经一个不剩,大半都是跟王荀去倒反西山了,一共少了有三万多人。另外王荀在闹事的时候,打死打伤了有数千人,还将辎重粮草与军饷被褥这些军中物资全都袭卷一空,如同蝗虫过境颗粒不留。

    反观太原城中,情况反而还要好一点。虽然此前西山细作鼓动城中的百姓冲击了官府,但也只是烧了几栋房子、打了几个官员和士兵,然后就集体出逃了。城中一度陷入无zhèng fǔ状态的大混乱,许多不法之徒趁机混水摸鱼作jiān犯科。这时候,被软禁起来的前任太原知府张孝纯站了出来,马上组织衙门官员与官差们开始维护治安、打击不法。

    由于张孝纯也曾参与了太原之战,并在太原百姓当中拥有不错的人望与名声,因此太原百姓也买他的帐,城中很快恢复了正常。种师中带着兵马进城的时候,张孝纯就在烧毁了的太原知府衙门前等候。看到许翰车驾走过来,张孝纯也不多话,转身就朝软禁他的小别院走去。

    “张知府……请留步!”刚刚咯血了的许翰虚弱的唤道。

    张孝纯便停住了,上前拜道:“许相有何吩咐?”

    许翰勉强从官轿里走出来,双手拉住张孝纯的手腕,声音颤抖的道:“本官请你……暂摄太原府府事。”

    “下官乃是戴罪之人,如何敢当?”张孝纯淡淡道。

    “哎……”许翰重叹了一声,一脸颓丧的苦笑摇头,“事已至此,许某还有何颜面继续忝居此位?但请张知府勿忌私仇以大局为重、以太原子民为重,休要推辞。许某马上休书上表,辞官归隐。并将太原一战的前后始末原原本本的告知官家与朝廷,请官家收回成命,重新制定太原战略。”

    “这……”张孝纯一时愣了。许翰的这个转变,未免太大了一点。

    许翰松开张孝纯,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看那神态步伐,仿佛突然之间就老了二十岁去,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苍苍老者。

    “河东从此再难太平!”许翰仰头望天,喃喃道,“楚天涯那个黄口孺子,的确是不简单。他不动一刀一兵,就让我十万大军铩羽而归、土崩瓦解,整座城池天翻地覆!……此人,rì后必成大宋心腹之大患!”

    张孝纯与种师中都默默的看着,听着,无言以对。

    “七星寨来附,王荀投奔,西山空前壮大,楚天涯羽翼已成,再难剿灭。”许翰闭上眼睛长长的叹息,“事已至此,联合西山抗金,总好过同时面对金国与西山两个敌人。张知府,rì后若是由你来主持河东事务,请你务必记住……楚天涯,可抚不可剿,可用不可信。”

    张孝纯深吸了一口气抱拳拜了拜,“下官记住了。”

    一脸青灰颓丧之sè的许翰举目四看,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太原,龙城……水淹火烧、移城换址、丁街封脉、兵隳涂毒,也终究没能压住此间的龙血王气么?楚天涯,他踩着童太师、耶律余睹和王禀等人的尸首,踏着完颜宗翰和许某人的脊背一飞冲天……这一代枭雄,已是呼之yù出啊!”

    两天以后的清晨,楚天涯与孟德、马扩、白诩、薛玉和王荀以及大小头领等等,一共一两百号人共聚青云堂上,高举酒碗大喝一声——“干!”

    兄弟相逢,豪杰聚义,一碗酒!

    左边一面大旗,抗金救国!

    右边一面大旗,保境安民!

    当中一面镏金壁挂正用红绸盖着,上方有一块大匾,上书“青云义节堂”五个大字。

    “兄弟,请你亲揭红绸,看一看愚兄连夜人请了能工巧匠赶制的新壁图挂。”孟德说道。

    “好啊!”楚天涯笑呵呵的应过了,也没在意,上前就一手将盖在壁挂上的红绸扯了下来。

    红绸翩然落地露出那块一丈多高的镏金壁挂,上面居然是个龙飞凤舞熠熠生辉的“楚”字,足有一人多高!

    楚天涯当场一愣,他还以为这后面是什么麒麟吞水或者猛虎下山之类的图挂。

    孟德退后三步举起酒碗突然单膝一跪,“有请楚兄弟,成为西山之主!”

    白诩、马扩、薛玉和王荀等人显然早就和孟德商量好了,这时不约而同的一同拜下来,高举酒碗大声道:“参见寨主!”

第161章 从长计议

    楚天涯担着酒碗,看着满堂单膝跪下的一两百号热血壮士,一时有点恍惚。

    眼前的情景,让他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是的,《水浒传》的电视里就曾见过这样的类似场景。

    楚天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现实版的“宋江”。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也有点突然。孟德事先居然没有跟他打任何招呼,却显然已在暗中约好了白诩等人,搞了个“突然袭击”。

    孟德有这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楚天涯早就知道。小苍山一役,使得西山的实力空前壮大,白诩、薛玉率领七星寨大部分人马来投,明显是冲着楚天涯来的,这使得他的根基空前稳固。尤其是新加入了王荀和大批的胜捷军、太原厢军与一批百姓,这些人对楚天涯也是鼎力支持的。

    有了小苍山一役的巨大功能和这样坚实的人脉基础,再加上孟德的真心让贤,客观上讲,楚天涯被扶正已是迟早的事情。眼下西山家大业大,也正需要明确一个大领头来统筹全局。

    不管如何挑选,西山大头领的人选,已是非楚天涯莫属。

    青云堂上,一两百号人盛意拳拳满怀激动的看着楚天涯,让他十分的感动。但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节奏。

    “诸位兄弟,先请起来。”楚天涯放下酒碗,对众人抱拳一拜,说道,“且听楚某说两句如何?”

    “兄弟不如先答应我们。否则,我等今rì就长跪不起了!”孟德大声道。马上得到了众多壮士的响应。

    楚天涯苦笑,“非是楚某不答应……兄弟们这样,要将焦文通、萧玲珑和汤盎等人,置于何地?”

    众人不由得一愣,方才回神。

    至从来到青云堡后,焦文通就再也没有公开露过面。他亲自挖坑掩埋了关山的尸首之后,每天就披麻戴孝的守着关山的孤坟,终rì那里跪拜烧纸的凭吊。除了萧玲珑与汤盎,其他人他见都不肯见,就甭提会出现在今rì的青云堂上了。

    “兄弟们快快请起。”楚天涯再次抱拳道,“今rì,楚某有句话要当着众兄弟们说清楚。我等聚义青云堡,只为保境家民、抗金救国。不管是谁来做这个大头领,都无法改变青云堡的唯一宗旨。众家兄弟们看得起楚某,楚某也不矫情,愿意担当此任。但是既然是大家公开的推选,就必须是所有人相服才行。楚某本就年幼无知才薄学浅,再加上入堡rì短少有建树,现在仓促之间就要肩负起全堡的大事,心中难免有些惶恐不安。不如兄弟们再给楚某一点时间来适应,也给所有人一段时间,来磨合与接受。”

    众人听到楚天涯这话,觉得挺实在,合情合理,也纷纷表示认可。

    于是大家陆续从地上站了起来,心中对楚天涯的实诚与厚道,又增加了几分认可。

    白诩上前一步来,拱手道:“楚兄弟言之有理。青云堡一夜之间实力大增,各方面都还需要一个磨合的时间。我等新来的头领,也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自己新的位置。不如就在半月之后的端午佳节,再议推举青云堡大头领之事并给诸位头领排定座次、明确分工。不知诸位兄弟,意下如何?”

    “甚好。”楚天涯马上出声赞同。白诩还真是帮他解了个围。

    “既然兄弟和白先生都认同,那孟德也就没意见。”孟德爽朗的道,“端午就端午,双喜临门,也好!”

    众头领都附合起来,同意推迟到端午。

    白诩马上不失时机的道:“但群龙不可无首。这半个月的rì子,是青云堡磨合的重要时机,不如就请楚兄弟暂摄大头领之职,由孟七哥从旁辅佐。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马上就明白,白诩这是玩了一出阳谋,典型的“缓兵之计”。先让楚天涯代理大首领,半个月之后再正式上任。这样一来,大家就先入为主的接受了楚天涯这个大首领,到时候不管如何推选,这大首领也是非他莫属。换作是谁,也不那么“名正言顺”了。

    “好,就这么办!”孟德几乎没有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马上拍板大声道,“就请楚兄弟暂代大首领之职,也请白先生参赞军机,尽早成立西山军机处。此事宜急不宜缓,数万兵马应该尽早的加以规划与管理。否则,青云堡内必然乱作一团。”

    楚天涯看了看白诩和孟德,只得摇头微微的笑了笑,默认接受了他们的“提议”。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半个月的缓冲时间,对楚天涯和青云堡来说,都恰到好处。全堡人马可以加以磨合与规划,楚天涯则可以趁这段时间积累人望与名声,并解决焦文通这个大难题。

    不管怎么说,焦文通曾是七星寨的两大寨主之一,是太行山首屈一指响当当的大人物,是河东绿林上的一面大旗。楚天涯要顺利上位,还离不开他的支持。

    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其实心知肚明。

    白诩与孟德今天摆出这样一局,能把楚天涯直接捧上位造成一个既定事实,固然是好;就算是不成,也能先声夺人,在大家心目中造成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说到底,这些都有一点针对焦文通的味道。

    因为焦文通的名声实在是太响,影响力实在是太大。哪怕是现在七星寨土崩瓦解了,他若是站出来反对楚天涯上位,那也是个巨大的麻烦。就算事情不会闹到这样的僵局,没有焦文通的出面支持,楚天涯的上位也会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毕竟,现在青云堡里有七星寨的两三万人马,白诩和薛玉这些人,也曾是焦文通的麾下。如果不争取到焦文通,七星寨来的这些人马就会有“易主背叛”之嫌,这可是绿林道上的大忌。而且,这会为青云堡今后的稳定与团结,埋下较深的隐患。

    这就是楚天涯并不急于马上上位的主要原因。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焦文通。

    青云堂之议散后,楚天涯又拉起红绸盖上了那个镏金“楚”字,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孟德与白诩很默契的跟了来。

    “兄弟,由你领头青云堡,已是大势所趋,其实你不用顾忌什么。”孟德说道。

    楚天涯点了点头,微笑道:“话是这样没错。但是焦文通,我们必须争取。”

    “楚兄的想法,我赞同。”白诩说道,“焦二哥带了我们这些兄弟许多年,光是从感情上讲,我们就已是对他割舍不下。”

    孟德点了点头,“我当然也希望焦二哥能够加入我们。但是……万一他不肯,难道兄弟就一直不坐那把交椅么?因为一个人,而影响了全堡上下十万人,孟某觉得会有点因小失大之嫌。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即可,不必过分拘泥于小节。”

    “嗯,有道理。”白诩说道,“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看楚兄弟如何去争取到焦二哥了。这件事情,我们外人都不好插手。非得是你们二人直接对话比较好。”

    “我知道。”楚天涯点了点头。

    白诩微然一笑,“其实焦二哥是典型的外冷内热的xìng格。你摸准了他的xìng子,倒也不难……”

    楚天涯不禁笑道:“看来敬谦是早已成竹在胸了?何不教我?”

    孟德也笑,“是啊!白先生和焦二哥相处了这么多年,想必是对他十分的了解。”

    “哎,说起来,焦二哥既是我的兄长,也是我的仇人哪!”白诩不禁苦笑。

    “哦,怎么说?”二人都诧异的问道。

    白诩自嘲的连笑数声,说道:“想当初小生不过是个四方求学的穷酸书生,因为年轻气盛喜欢四处逞些口才与人辩驳。有一rì流落到太原,在瓦肆里听人说书,听到不快之处小生就上台与那说书的理论。长篇大论的说了一番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当时焦二哥恰好混入了太原,也在瓦肆之中。听完小生那番迂腐的高谈阔论之后,二哥他就动了心思,把小生绑到了山上,就再也没有放下来了。”

    “哈哈!”楚天涯和孟德不禁大笑,“原来你还有这样悲惨的遭遇啊!”

    “可不!”白诩自己也好笑,“我大好的一个书生,就这样被绑作山贼,落草为寇了。不过这些年来,大哥和二哥他们还真没亏待过我。小生也渐渐习惯了。”

    楚天涯点头而笑,“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究竟该要如何去打动和说服焦二哥呢?”

    白诩微然一笑,“焦二哥的xìng格,像极了三国评书当中的关云长。他吃软不吃硬,逞恶不欺善,并且相当的重情重义。要想打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情感上!”

    “能说得详细点吗?”

    “大哥,萧郡主!”

    当天傍晚,夕阳满山野。

    楚天涯骑着马,独自一人来到了青云堡北部扩建之后才纳入的一个山岗上。这里新近才开山拓土,山岗北方的城墙还在修建之中。离此最近的住户也有一里多远,因此环境十分的幽静。

    焦文通就将关山葬在了这里,枕山而卧,高|岗之上。

    下了马,楚天涯提着一个大木盒子,里面装了一些祭祀用的牺牲与纸蜡等物,一步步的朝关山的坟墓走去。

第162章 信念

    此处山林由于还没有开荒,树草丛生。但有一条刀斧新开出的小径直通山岗,楚天涯就沿着这里蜿蜒上去。

    刚进山没多久,他就看到了一股青烟袅绕,还闻到了饭米香味。四下观望,看到密林某处搭起了一座小茅屋,正有人在那里升火煮饭。

    楚天涯好奇的走近,原来是阿达与阿奴在摆弄厨灶。

    “你们还修了房子?”楚天涯看了看这茅屋,还搭得挺结实,于是问道,“郡主呢?”

    “在山上,陪着焦文通。”阿达拍了拍手,面无表情的道,“你不该来。”

    “为什么?”

    “他们不会见你。”

    楚天涯默然的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后,说道:“这几天一直是你们在照顾焦文通的饮食?”

    “不用照顾。他根本没吃任何东西。”阿达道,“这些就是我们自己吃的,还有郡主。”

    楚天涯轻叹了一声,“我去看看。”

    “最好别去。”阿达道,“汤盎会杀了你。”

    楚天涯一怔,“他为什么要杀我?”

    “要不是你,七星寨不会卷入太原之战,也就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阿达依旧是面无表情,“关山就像是汤盎的父亲。所以,他要杀了你。”

    楚天涯轻叹了一声,又摇头微微一笑,“告辞。”

    然后,他就朝山顶而去。

    阿达看着他的背影,眯着三角眼,“真不怕死。汤盎发起狠来,我与阿奴加起来未必招架得住。”

    山岗并不高,楚天涯再走了片刻就快到了山顶。远远就看到有一处地方的草木被砍得光秃秃的,只剩一处搭得挺高的梯形坟茔。还有三个人跪在坟前,披麻戴孝烧着纸钱。

    三个人跪着,只有一个人在哭,而且是孩子似的号淘大哭,明显是汤盎的大嗓门。

    楚天涯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刚挪了一下脚步,那边听觉灵敏的焦文通与萧玲珑就同时转过了头来。

    汤盎随时也转头,卜一眼看到楚天涯,他像头猛虎似的就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挥拳就朝楚天涯打来!

    咬人的狗不叫,这话真不假。

    看着汤盎巨大的身躯像个火车头似的凶猛冲来,楚天涯真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这个莽汉,气势实在是太猛了。根本不用怀疑他那对铁锤似的拳头,能够一拳就砸碎一颗人头!

    “汤盎,住手!”萧玲珑急忙大叫。

    汤盎哪里会听,吼间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三步并作了两步。

    楚天涯只能躲。这要是真的被一拳打死,到了阎王那里也只有后悔的份。

    关山侧目冷冷的看了一眼,低下头,继续烧纸。

    “二哥,你还不劝阻?”萧玲珑急了,“真要打死了他……”

    “如何?”焦文通淡淡道。

    这时楚天涯已经狼狈的躲过了汤盎的两次攻击。别看这身高近两米的巨汉体型庞大,但身手相当的敏捷。楚天涯明显不是他的对手,处境堪危。

    “我也不活了!!”萧玲珑也算是口不对言了,并且拿出一枚飞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焦文通正拿着几枚钱纸朝火盆里扔,指尖莫名的微微一颤,沉声低喝,“住手。”

    狂怒之中的汤盎如同中了定身法,大拳停在了半空,呼哧哧的大喘气,脸上眼泪直流。

    楚天涯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土,提着食堂走到了坟前。也不说话,默默的将那些牺牲祭品与香蜡纸钱摆放上前,然后跪拜祭奠。

    焦文通全当楚天涯是透明的,依旧那样跪着烧纸钱,都没有侧目看过他一眼。萧玲珑站在一旁紧张的注意着焦文通与汤盎的一举一动。

    “汤盎,你过来。”焦文通突然出声道。

    汤盎大步走近,怒目瞪着楚天涯,“二哥有啥吩咐?”

    “你跟他走吧!”焦文通淡然道,“还有小妹,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

    “啥,跟他?”汤盎愤怒的指向楚天涯,“就是他害死大哥的,让俺跟他?”

    楚天涯目不斜视的继续祭拜着关山,好像眼前的事情跟自己无关一样。

    这时焦文通侧目看了楚天涯一眼,说道:“大哥临终遗命‘奉楚为尊’,就是将你送给了他。你不听大哥的话么?”

    “我!……”汤盎急了,却又找不出话来应对。

    焦文通冷哼了一声,“你一个门户奴隶,哪来这么多废话?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主人——滚吧!别在这里烦我了!”

    汤盎顿时大哭,双膝一软的跪了下来,在地上拼命的磕头,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

    萧玲珑的眼圈也红了,轻声道:“二哥,你也一起来吧?大哥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我已经是个废人,除了给大哥守墓,干不来别的事情。”焦文通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小妹若是有心,隔三岔五的来看看就行了。走吧,走吧……”

    这时楚天涯站起了身来,长叹一声,摇头。

    焦文通和汤盎都侧目看向他。

    “看来关大哥,真是白死了。”楚天涯摇着头。

    “你胡说什么?”汤盎大怒,又要跳起来发作。

    萧玲珑急忙跳到他与楚天涯中间,“汤盎,你冷静一点!”

    焦文通又转过了头去,冷哼一声,“激将法么?”

    楚天涯微然一笑,“我只是在叹息,关大哥这么顶天立地的一个大英雄,死得太不值得。”

    焦文通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一丝愠sè,眼睛也眯了起来,“何以见得?”

    楚天涯道:“那就请焦二哥先告诉楚某,关大哥为何要在两军阵前拔剑自刎?”

    听到这话,焦文通的心就像是被刀子扎了一下,全身都抖了一抖。

    “是我逼死他的,够了么?”他沉声说道。汤盎在一旁拳头捏得劈叭作响。

    萧玲珑顿时紧张起来,“天涯,别说了……先走吧!”

    “话不说不透,为何不说?”楚天涯微然一笑道,“没错——关大哥,就是被焦二哥逼死的!”

    “我杀了你!!”汤盎跳了起来,一拳朝楚天涯打来。

    萧玲珑急忙一矮身,一个扫堂腿踢中了汤盎的脚腂想将他放倒,却发现他下盘极稳,吃了这一脚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根本没怎么动弹!

    “萧郡主,不用你插手了。”楚天涯喝道,“他要杀,便让他杀。如此恩仇不分,枉他自诩英雄好汉。关大哥泉下有知也会羞煞!”

    焦文通闷哼了一声,“汤盎,你休得造次——退出百步之外!”

    “哎!!!”汤盎挥着双拳重叹了一声,恨恨的大步走开。

    “还有什么说词,一并摆出来吧!”焦文通淡淡道。

    楚天涯就在焦文通身边蹲下了身来,拿着钱纸慢慢的往火盆里扔,说道:“关大哥是想用自己的死,来证明两件事情。一是官府不可信;二是你们兄弟情深,义气无双。楚某说得对么?”

    “姑且算对。”

    “关大哥一死,七星寨与朝廷算是彻底决裂,不再有招安的可能。”楚天涯说道,“此前,力主招安的是关大哥,他用自己的死证明了这条路是错误的。同时也给七星寨指了一条明路,那就是团结河东所有的义军,一致抗金救国。”

    焦文通不说话,冷笑。

    楚天涯不着急,继续道:“关大哥之死,与其说是死于义气,死于慷慨,死于官府的无信无义,还不如说是死于七星寨的分裂与隔阂。七星寨里的情况,二哥比我清楚。你们智士无双猛将如云,兵强马壮气势如虹,值此乱世,正当用武之时,可成就一番事业。到头来却档不住朝廷的一道招安圣旨之威。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貌合神离,从来就没有统一过思想,缺乏真正的信念?——说得再明白一点,一山不容二虎,关大哥与焦二哥,究竟谁才是七星寨真正的领袖,或许你们自己,也不是那么清楚与明白!”

    焦文通继续沉默。

    楚天涯再道:“于是关大哥自刎了,用意其实颇深。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他不希望你以他为念,而落入了姚古和种师中的手中;同时他也不可能出尔反耳,既然接受了招安,就不会再次出逃。关大哥一向有着自己的原则。同时,七星寨里一山二虎的状况终于不复不存在,他希望焦二哥能够率领七星寨的兄弟们走上一条明路,而不再因为顾忌兄弟感情而左右徘徊。同时也可以看出,关大哥对你,对七星寨的所有人,真的是有着极深的感情。他宁愿自己一死,也不希望你们步他后尘!——记得萧郡主曾经说过,关大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福同享,有难他当。现在,楚某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可惜,却没有机会再见识了。”

    “你说够了没有?”焦文通的声音虽轻,可是明显有了一丝杀意夹杂其中。

    “还有最后一句。”楚天涯微然一笑,说道,“众兄弟们推举我为西山大首领,我不敢自专,此事还需得焦二哥点头才行。”

    “你太得起焦某了。”焦文通淡然道,“不过好在你没有惺惺作态的说什么,要将大首领之位让与焦某。”

    “那种虚伪的事情,楚某还干不出来。再者,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想瞒,也瞒不过焦二哥什么。”楚天涯微然一笑道,“目前青云堡内,已经聚纳了十万众,共有劲兵八万余。兵强马壮家业兴隆,但也正是百废待兴的用人之际。十万人当中,除了孟德与马扩此前招纳的人马和七星寨的兄弟,还有王荀从太原带出来的三四万胜捷军、太原厢军和百姓们。在这当中,七星寨的人马是中流砥柱。如果没有你的支持与首肯,楚某要当这个大首领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七星寨的人也会左右彷徨心中没底。说了这么多我其实只想提醒焦二哥一件事情,现在你不能只想着自己一个人,你身上还背负着关大哥的遗命和七星寨所有人的希望,你还有重任在身。男人大丈夫就当重情重义,有爱有恨有血有肉,固然是可钦可佩。但是如果一味的沉湎于个人的情感而弃一切于不顾,未免太过自私与狭隘——我话说完了。焦二哥,请自行斟酌。”

    说罢,楚天涯就站起了身来,准备走。

    焦文通浓眉重拧,将几页纸钱捏在了手中,拳头骨骨作响。

    “你站住!”

    “二哥有何话说?”

    “你说你将成为西山之主,却要焦某出山在你之下”焦文通直言快语道,“焦某此生只服过两个半人,一个是焦某已故的父亲,另一个是大哥,那半个是我的授业恩师陈|希真!——你有何德何能,让焦某对你俯首称臣?”

    楚天涯不禁心中一喜:好嘛,焦文通总算肯当面说出心里话了!还好,他总算是个率直磊落之人!

    焦文通也站了起来,身材高大的他比楚天涯高了半个头,美髯飘飘凤眼斜睨,居高临下的着着楚天涯。

    楚天涯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就凭,楚某可以带领河东义军走向一条正确的生路,成就一番事业。而你焦文通,不能。”

    焦文通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楚某先行告辞了。”楚天涯抱了抱拳,“端午佳节,青云堂上——众头领共推西山之主、排定座次分领职事!”

    焦文通眯着眼睛细抚长髯,静静的看着楚天涯一步步离去。

    萧玲珑与汤盎走上前来,两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左右站在焦文通的身边。

    “小妹,你信他么?”焦文通突然问道。

    萧玲珑禁不住轻轻的颤了一颤,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你如此犹豫不决,显然是不信了。”焦文通的脸上浮现出冷笑。

    萧玲珑深吸一口气,“我信!”

    焦文通微然一笑也不搭话,依旧跪在了关山的墓前,祭拜烧纸。

    “你们二人,随他去吧!”

第163章 后生可畏

    十天过去了。

    这段时间的青云堡,就像是顽强的种子吸到了滋养的chūn露,怒放出惊人的活力,朝气蓬勃万象更新。

    小苍山一役后,从太原与七星寨新加入了五六万人,使得青云堡的家业瞬间成倍的膨胀,光是安置这些人的衣食住行,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要在短时间内修建起这么多的房屋,自然是不可能。于是楚天涯召集众头领商议,决定重新启用荒废的和尚洞,把那里做为青云堡的辅翼与分支。

    在张独眼的时代,和尚洞达到全盛。那里名为“洞”,其实是一个建在山腹之间山寨,内部也如同青云堡一样有房有舍。张独眼败后和尚洞树倒猢狲散,一度荒弃。现在正好加以整饬之后用来安置大量的兵马。

    马扩曾经在这里担任过头领,对此处甚为熟悉,于是当仁不让的成为了青云堂在和尚洞分堂的头领。与他同去的,还有王荀。二人既是挚友又同为胜捷军的军官,因此容易共事。他们就带着归顺西山的胜捷军和太原百姓们,在这里开辟了分堂,重建山寨cāo演兵马,听候青云堡号令行事。

    马扩分走了这一支人马后,青云堡的压力骤减。十天的时间之内,砍伐树木无数,数十座土窑rì夜不息的烧制砖瓦,修建房屋。从七星寨前来投奔的人马与太原军巡们,陆续得到了安置。整个堡内的区域分划也更加明确与清晰,军区与生活区错落交织,堡内的喽罗们既是军士,也是住户与劳动力。

    在划分“军区”的时候,楚天涯早就有意识的将步兵、骑兵、役兵和女兵分开,并且已经与几位大头领将来的职责划分进行了挂钩。比喻那四五千名太原军巡,他们既然号称“楚家军”,自然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主人,只能是楚天涯的亲勋部队。于是他们的驻地就离青云义节堂、也就是楚天涯的住处最近(这有点御林军的味道)。而追随萧玲珑出走太原前往七星寨,现在又归附了青云堡的八百夜叉女兵,她们的驻地就比较僻远dú lì附近没有太多其他的军士驻地,耶律兄弟率领的契丹骑兵是青云堡内为数不多的jīng锐骑兵之一,只有他们离萧玲珑的驻地比较近。

    此前跟随关山投靠官府,与焦文通从七星寨带出的三千亲兵,则被规划在了一处安置,共有七八千人。在楚天涯的设想中,他们将来就是焦文通的亲勋兵马。

    此外,还有将来隶属于孟德和薛玉驻地,每个驻地内都有类似和尚洞的“分堂”建制,各及大小头领围绕着分堂的“堂主”们居住,统一执行由青云堂发出的号令。

    规划十分严整,大有一点“zhōng yāng集权郡县制”的意思。

    近十万人,如同将几栋房子全部拆成了砖瓦沙土然后平地重建,可谓是一记大手笔。短短的十天时间,楚天涯在孟德等人的竭诚辅佐之下,将所有的事情有条不紊的铺展开来。

    西山的这副家业,一脱此前的山贼土匪之气,渐渐显示出它独有的“楚氏风格”——严整、规范、激积、奋进!

    与此同时太原那边,刚刚遭受了一场大败的朝廷王师则是一片暮气沉沉,哀兵满营。

    小苍山一败,朝廷针对河东制定的“收编义军、以匪抗金”的战略大计全盘崩溃,许翰麾下的王师也几乎遭到了毁灭xìng的打击——七星寨原本已经归顺的八千人马,加上胜捷军与太原厢军近三万人,集体出逃,顺带着还拐走了一万多百姓。更为可恶的是,他们几乎没有给许翰留下一颗粮食、一寸布匹、一把刀刃!

    现在太原城外虽然还是驻扎着几万收集起来的残兵,但他们非但没了兵器就连饭都吃不上了,就像是一只老虎被拔了牙齿、剁了爪子然后还不给饭吃,哪里还有战斗力可言?

    许翰清楚,这一次就算他不撂挑子,他的仕途也走到尽头了。于是,他很识相的主动给朝廷上书请罪,说明了太原这边的情况,并“以死担保”并反复强调,只有原太原知府张孝纯能够“一解河东危急”,极力向朝廷推荐张孝纯来代替他主持河东军政要务。

    六百里加急的奏折,很快就送到了东京朝堂之上,当场就引起了一场巨大的惊哗,甚至可以说是风暴。

    就在昨天,官家还在朝堂之上不厌其烦的当众夸奖过许翰“办事得力不负朕望”,希望百官以他为榜样。今天许翰就送来了这样的一份成绩单,登基不久的大宋官家想死的心都有了。

    朝廷王师在小苍山,以这样一种方式完败给了几个山贼草寇,这在官家大臣们看来,简直比输给了女真人要丢脸可恨得多。仿佛在他们看来,在战场上输给女真人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输给几个暴民,那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楚天涯的名字,第一次隆重的响在了大宋的朝堂之上!

    许翰的确不失忠直之名,他没有像一些庸官俗吏那样忙于推卸职任或是慌报军情,而是将他知道的、经历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官家做了汇报,并泣血上谏,提出了眼下唯一能够缓解河东危机的办法——联合义军,共抗女真!

    他对张孝纯说的那句话,也出现在了上奏给官家的奏折之中——西山楚天涯,‘可抚不可剿,可用不可信’。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西山、利用西山,团结河东的一致力量抵御金国入侵。

    到这时候,那颗炫目一时的朝堂新星许翰,算是彻底倒台了。倒许派也好、挺许派也罢,都很默契的不再针对许翰这个没有价值的人展开任何争论与较量,而是将标的指向了另外一人——楚天涯!

    这个连天子都惊动了的响马头子,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就名声雀起了。但通过许翰详细介绍楚天涯的履历,官家与大臣们才恍然大悟——看来这个姓楚的,才是那个主导太原所有大事件的幕手黑手,现在,他才终于站到了前台!

    又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许翰提出的“可抚不可剿,可用不可信”十字方针,总算是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归根到底,官家与朝廷就是不想、也无力再派出大部队来征剿西山,并看中了现在那一群“悍匪”们的强大战斗力。既然西山打出的旗号是抗金救国保境安民,那么正好,就利用他们在边境去对付女真人好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得利的,自然是坐山观虎斗的人。

    离端午佳节只剩两天时间了,西山上下在热火朝天的做着准备。端午节在河东本来不算是特别隆重的节rì,但对现在的西山来说,却是意义重大。因为在端午这天,西山十万豪杰就将推选出他们的大首领!

    青云堡忙着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午时,山下来了一批不速之客,被巡山的喽罗们截住。来人自称是“楚天涯故友”,特来拜访。喽罗们却认出,来者就是原任的太原知府张孝纯,于是马上回报青云堡。

    楚天涯得知消息后,不禁甚感意外:张孝纯怎么来了?

    询问之下得知,张孝纯一行人也就十几个人,并无兵马护卫,还特意带了一些见面的礼物。来意,只说是“拜访故友”。

    楚天涯心想,原本张孝纯是被许翰拿下的,现在能够重获zì yóu,说不定就是太原那边的局势有所变化,不如就听他说说什么。再者,二人虽然各为其主阵营不同,但总算也曾经在太原之战**患难过,见一见也是无妨。

    于是,青云堡摆开阵势,擂鼓鸣号人马布阵,并派了美薛郎率领一支装备jīng良的仪仗骑兵,下山接引张孝纯入堡。

    楚天涯故意如此大张旗鼓,一来是要向官府示以军威;二来,也是为了向西山上下所有人表明,他楚天涯绝对不会私下与官府勾搭什么猫腻,以免众人猜忌。

    这其实也是七星寨的前车之鉴,楚天涯不想在他们曾经摔倒过的地方,再摔一次。

    张孝纯一行十数人,除了几名驾车拉着见面礼的军仆,其他的都是太原府治下的官员,其中还有几个邻近州县的县令父母官。他们受张孝纯的邀请(或者说是命令)一同结伴而来“拜访”西山,可谓是胆战心惊。

    看到青云堡如此兵强马壮声势隆隆,随行的十数人当中,有一半以上脸都被吓白了。就怕今rì有来无回,被这群凶悍的响马剥了皮煮着吃了。

    只有张孝纯气定神闲,一路上还与薛玉谈笑风生。因为只有他心中有底,就算是各为其主彼此对立了,以楚天涯的为人,也绝对不会把他怎么样。再说了,他今rì此来,本就是出于“友好”的目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何惧之有?

    楚天涯穿上了那套曾经太原之战时用过的涂金脊铁甲,独自一人驻马站在青云堡的大门zhōng yāng,静静的等着张孝纯。

    城门两侧,金鼓齐鸣彩帜飞扬,声威澎湃气势磅礴。

    张孝纯虽是强作镇定,心中却也禁不住惊叹不已:想不到区区的一个响马山寨,能有如此严整的格局与盛壮的气势,简直比朝廷派出的正规王师还要威风凛然!

    一眼看到了立马站在大门zhōng yāng的楚天涯,张孝纯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微笑,由然赞叹出声:“如此英武!……王都统的眼光当真不差,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第164章 坐地起价

    楚天涯将张孝纯一行官员们请进了青云堡里,在堡内来了一个简单的“观光”,然后就到了青云堂。

    到这时,那些随行的官员才安下了心来,知道不会被这群山贼们“煮掉吃了”。

    此时,青云堂上已经聚集了西山上下的所有头领,共计一百多人,整齐的候在堂上。楚天涯与张孝纯一踏进堂内,就听到齐唰唰的抱拳声。

    “寨主!!”众人一同参拜。

    倒把张孝纯等人吓了一跳。

    “张知府与诸位不必紧张。”楚天涯笑道,“诸位来得巧,刚好敝寨正在召集众头领,共商端午大事。并非是为诸位摆出的鸿门宴。”

    张孝纯放松下来,笑道:“君非霸王,我非沛公,何来鸿门之宴?——只是不知贵寨这是在准备什么大事?”

    楚天涯笑了一笑,“告诉张知府也是无妨。端午佳节,敝寨就将推选出大首领。”

    张孝纯与众官员脸上顿时浮现出愕然的表情,不约而同的心道:你楚天涯不就已经是大首领了么,就连远在数千里外的天子都知道,还选推什么?

    张孝纯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提出一些触及他人家事与**的傻问题,只是呵呵一笑道:“那下官可就真是赶巧了。今rì略备了一份薄礼,权当是提前恭贺西山大首领的见面礼!”

    “好说,多谢。”楚天涯笑道,“诸位,请入席!”

    堂上已备酒宴,张孝纯与众位官员依次入席,酒肉陆续呈上。

    楚天涯已经坐在了居中的主位上,身后有一面壁挂用红绸盖着,分外醒目。张孝纯看到后嘀咕了一阵,心中猜了个仈jiǔ不离十,便端起酒来走到楚天涯身前,“子渊,下官敬你。”

    “知府太客气了。”楚天涯端起酒起身还礼。

    直到现在,张孝纯都还没有表明来意,楚天涯也没有去问,全当他是以故友的身份来做一次私人拜访。不过,张孝纯随行带了许多其他的府县官员,楚天涯也叫来了全寨上下的所有头领。显然,这并不是故友私会该有的阵仗与规模。

    两人其实都是心照不宣。

    只不过,现在青云堂上虽然平静,但张孝纯隐隐感觉到,在座的众头领当中有不少人是一直怀着敌意在盯着他们。他知道是时候挑明来意了。楚天涯故意召集所有头领共聚一堂,弦外之音就是要将他的来意公之于众,不想跟他进行什么私下的磋商。

    “其实今rì下官造访西山,有两层用意。一为拜访故友,共叙旧情。”张孝纯的声音并不大,可是他刚说完这半句话,全场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一两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张孝纯不由自主的神经一紧,到了嘴边的话也生生的咽了回去。

    楚天涯摆了摆手微然一笑,“张知府,你我出身入死患难之交,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在场的都是我兄弟,并非外人。”

    “嗯。”张孝纯点了点头,暗吸一口中气,放下酒碗挺直了腰竿说道,“二来,也为公事。”

    陆陆续续响起一片放下酒碗的声音,所有人都放弃了酒肉,全神贯注的盯着张孝纯了。

    楚天涯微笑的点头,“何样公事?”

    “不瞒子渊,下官已被朝廷赦免,并官复原职,仍旧担任太原知府。”张孝纯往身后的那排座位指了一指,“这几位随行的同僚,分别就是榆次、阳曲、太谷等县的知县。我们此来的目的,就是想代表官府与西山平息干戈握手言和,共抗金贼保境安民。”

    大半头领都感觉挺惊讶,官府要员亲自上山来主动找响马求和?在绿林上混了半辈子,这样的事情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是好事啊,早该如此了!”楚天涯笑着上前几步,说道,“张知府与诸位知县亲自上山前来,足见讲和之诚意。其实很早以前我就一直希望太原的官府与河东义军能够团结一致。此前太原之战,就是因为有了各方成员的共同努力,才赢得了胜利。只是可惜,刚刚赶走了金人,官府就开始对义军们卸磨杀驴了。这还真是挺让人寒心的。”

    一句话,就激起了堂中众头领的愤慨。当下就有人咆哮道:“官府无信无义,不可相信!寨主,咱们犯不着跟他们讲和!金人来了,咱们自己抵抗便是!官府也好军队也罢,通通是废物,不给咱们暗下黑手、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对这帮鸟人,没什么可指望的!”

    “对、对,不能指望这帮鸟人!”

    由于关山之死与小苍山之战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堂上又有许多七星寨来的头领,因此顷刻之间青云堂上就是咆哮如雷、群情激愤。

    在座的许多官员们都被眼前的阵势给吓坏了。

    张孝纯却是求助的看着楚天涯,苦笑。

    楚天涯心领神会的微然一笑,将手当空一扬,众头领马上就停止了咆哮。就算还有怒气,也都按撩的坐了下来,且看寨主有何见解与主张。

    待众人安静下来后,楚天涯说道:“没错,官府是干过不少对不起咱们的蠢事。但是放眼大局,女真人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如果在面对外敌之时我们自己人不团结,得了便宜的,只会是女真人。兄弟们,咱们可以憎恨官府、厌恶军队,但是,我们更应该团结自己的同胞,对抗女真外敌。如果兄弟们有什么想不开的,往这儿看——”

    说罢,楚天涯抬手往身后一指,那里高高悬着两面大旗,上面分别书写着四字——“抗金救国”与“保境安民”。

    “只要是对抗金救国、保境安民有利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做。”楚天涯说道,“反之,如果有人阻挠我们这样做,不管他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那他也就是我们的敌人。西山众好汉,必将挫其骨、扬其灰!”

    “好!”众头领大声喝彩!

    张孝纯和众官员的脸皮一阵抽搐!

    这些个山贼响马,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把“天王老子”都编排进去了!……那地下的“天子”,岂不是小菜一碟?这可真是明目张胆的目无王法、无视朝廷啊!

    看到张孝纯有点呆了,楚天涯笑道:“张知府,我想你应该能理会我们西山的态度了。与官府和解有利于抗金救国、保境安民,这是好事,我们肯定会答应。但是,也请官府不要以为就可以凭此控制与要挟我们,妄图效仿许翰前番对付七星寨一样,对我西山进行利用与颠覆。这不可能。”

    张孝纯心中一紧脸sè都变了,当下就苦笑,“子渊何出此言?下官像是那样的人么?”

    “呵呵,并非是我信不过张知府为人,而是我信不过朝廷。”楚天涯面带微笑,却目如寒星,“你我是患难生死之交,从私人感情上讲,我当然信得过你这个朋友。但是现在你我是在商讨公事,楚某就不得不站在各自阵营的立场上,来多加考虑。对事不对人,请张知府海涵。”

    “嗯,这样也好。”张孝纯坦然的微笑点头,“那咱们就应该打开天窗了说亮话。许翰已经下台了,种师中率领大部份的王师已经回东京。天子亲自下昭让下官官复原职主理河东军政要务,命西军大将姚古为副辅佐下官。”

    “恭喜。”楚天涯淡然的轻笑,还抱了一下拳。就当是朋友之间的祝贺。

    张孝纯当然还有下文,他回了一礼,继续道:“官家昭令下官,要与西山讲和,并从即rì起团结西山众义士,一同保卫河东、护守太原。”

    张孝纯的话刚一落音,就有人拍案而起大喝道:“荒唐!刚刚yīn险的捅了咱们一刀,马上又来嬉皮笑脸的拉拢!这是什么鸟官家,如此的不讲信用、没皮没脸!咱们不理会他!”

    “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打就打,你说和就和,当咱们是窑子里最不值钱的小婊子么?”

    “今rì不给个说法,鬼才与你讲和!”

    “就是!凭什么你们要打就打,你们要和就和!就凭那鸟官家一句话,咱们十万兄弟就去替他拼命?呸!”

    ……

    好一阵狂风暴雨般的骤骂。

    在场的汉子,哪一个不是刀头舔血、xìng刚刚烈的主。他们干惯了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当,那脑袋就像是别在腰上过的rì子。根本都没把生死当一回事,就甭提什么尊卑忌讳了。一天不骂上几次官家与朝廷,好像这一天都过得不完整似的。

    张孝纯和这帮儒生与官员们听了,却是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太胆大了,把官家像孙子一样的骂!还有什么事情,是这群人不敢干的?!

    楚天涯却有点乐了,对张孝纯抱了抱拳道:“张知府请见谅。我这些兄弟不读诗书不坐禅,不识天子不拜官,说白了咱们是山贼、是土匪,因此口无遮拦的骂人那是常事。”

    “不读诗书不坐禅,不识天子不拜官……”张孝纯苦笑不迭的直摇头,“罢了,下官理解。”

    楚天涯诡谲的一笑,低声道:“既然理解,那就快点把你怀里揣的好处拿出来。不然众兄弟们还会一直骂下去。”

    “好吧……”张孝纯无奈的摇头苦笑,从怀里摸出一份圣旨来双手捧高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好处的事情,山贼是不会理会的。”楚天涯大笑的走上前,“就让咱们看看,大宋的朝廷给了我们这些山贼,什么好处吧!”

    “大王请慢!这是圣旨,要跪拜恭迎!”下座有一名官员,几乎是条件反shè的叫了起来。

    “放你娘的鸟屁!”一名头领拍桌子大叫,“没听我家寨主哥哥刚才说啥了?……不读书……那啥?不天子?”

    “就你这副猪狗样的学问,也出来逞风头——”马上有人大声嘲笑,“寨主是说,不读诗书不坐禅,不识天子不拜官!”

    “哈哈,对、对!”被骂了的头领非但不怒,反而拍桌子大笑,“听到了没有,鸟官儿!咱们寨主偏就不跪圣旨,你待怎的?”

    张孝纯与众官员被整得无地自容尴尬不已,却又人在屋檐下使不出半点官威,只得赔着苦笑,不敢再废话了。

    楚天涯几步上前,就将张孝纯双手举在头顶的圣旨一把抓了过来。展开一看,当场大笑。

    “寨主,朝廷给了咱们什么好东西,你老人家如此高兴?”众头领好奇的问道。

    “官家真是好大方啊,下旨封我楚某人为‘河东义军大首领’!”楚天涯大笑道。

    “呸,那还要他封?!”众人不禁愤然,拍桌子的大叫,“还有么?”

    “有啊!”楚天涯笑道,“还赐了个封号,美其名曰——‘青云帅’!”

    “还有啥?”

    “没了!”楚天涯双手一摊,脸上的表情古怪又戏谑。

    “这就没了?”

    “真没了。”楚天涯撇嘴。

    一阵怒骂,再次轰然响起。

    “混蛋哪!”

    “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给个鸟都不值的封号,就让咱们十万人替他卖命?!”

    “什么玩艺儿!这鸟官家和鸟朝廷,天生就是混帐王八蛋!”

    “寨主,咱们不讲和了!你老人家给小弟一彪人马,好歹将他太原夺了!咱们尊你为王,跟他东京鸟官家干起来!”

    “就是,怕他个鸟!那般废物也能做得官家、做得大臣,咱家寨主如何做不得天子、咱们兄弟也能做个大将军!!”

    ……

    张孝纯的表情已经石化了,脸上一阵阵白。

    楚天涯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低声道:“张知府,楚某也是爱莫能助。怪只怪,此前许翰把事情做得太绝,太失人心了。现在要挽回这个局面,恐怕朝廷真得要重下一点本钱才行啊!”

    张孝纯轻叹了一声,“你们这是要挟朝廷、坐地起价啊?这就是你所说的抗金救国、保境安民?”

    “不是楚某不爱国也不是我们这些兄弟们太势利,而是你们绝情与失信在先。既然咱们谈不了感情,就只好谈利益了。”楚天涯的嘴角轻轻一挑,露出一抹毫不掩饰傲慢与诡谲的冷笑,“一分钱,一分货。想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种便宜事情是不可能在西山发生的。张知府你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说到这份上,张孝纯也只能认账了。他轻吁了一口气,点点头,“好吧,下官去和朝廷,商量商量……”

第165章 榨干油水

    在青云堂经历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之后,张孝纯死心了。

    原本他以为,凭借他与楚天涯的私人关系,可以很顺利的说服西山接受朝廷提出的条件,那就是——无条件和解。

    张孝纯失算了。到这时他才明白,根本不应该用大宋官场上的“习俗与惯例”来预测楚天涯的反应。没错,楚天涯对他是很客气,也没忘了当初太原之战时的同袍之谊;但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一码归一码楚天涯分得十分清楚。在西山与朝廷的这一场利益交锋之中,他的态度十分鲜明,一点也没有退让与客气的意思。

    张孝纯才深刻体会到,此前太原之战后朝廷干出的那些事情,有多么让人失望、让人寒心。官家与许翰挖下的这个大坑,却要轮到他张孝纯来填,张孝纯是既愤懑又无奈,只得夹在西山与朝廷之间,两头受气。

    宴会罢后,楚天涯亲自陪同张孝纯等人,带他们“参观”青云堡。二人并肩而行,楚天涯说道:“对不住了,张知府。青云堡里的兄弟多半是凶顽成xìng暴戾惯了,多有冲撞,还请恕罪。”

    “无妨、无妨。”张孝纯苦笑不迭,心里总算稍稍宽慰了半分。

    “其实楚某知道,现在这时候西山与朝廷必须团结一致,才能共抗女真外敌。此前许翰对河东义军施行的分化打压的政策,完全是错误的。”楚天涯说道,“七星寨的分崩离析以及河东义军对官府的仇视,许翰要负很大的责任。多好的一支抗金义军队伍,说没就这样没了。归根到底,这是我们大宋自己的损失。大敌当前之时,朝廷不思御边却忙于内斗,实在令人寒心哪!”

    “哎……”张孝纯发自肺腑的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王都统去了,下官被囚禁了许久方才重获zì yóu,却就捡上了这样一副乱摊子。其实许翰也不容易,他只是奉命行事……归根到底,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廷策略失当。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河东义军的力量没有遭受重大的损失,又在西山团聚了。许翰到了太原之后,也大力的调配人力物力修筑城防,致力于恢复太原的生机,可算卓有成效。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真的不能再内斗了,必须团结一致。否则,倘若女真人去而复返,则太原危矣!”

    “嗯……话是这样没错。”楚天涯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但是,既然犯了错就要敢于承担责任。现在西山的青云堡与和尚洞里,已有十万之众。这其中有一半以上的人经历了由许翰一手cāo纵的许多内斗与变故,可说是对官府完全的失去了信任,对朝廷恨之入骨。朝廷若是不拿出足够的诚意与好处来,和解一事恐怕是难上加上。哪怕我真正做了寨主,也不能一意孤行的拍板此事,因为,众意难违啊!”

    “下官明白了……”张孝纯咬了咬牙,“那子渊可不可以明确的告诉下官,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样的诚意、什么样的好处?下官也好去跟朝廷交涉!”

    楚天涯微微一笑,“出得你手,入得我手,那便行了。张知府,不如自己看着办吧!”

    “这……”张孝纯苦笑。

    “就这样吧!”楚天涯依旧在微笑,“张知府回去后好生交涉。楚某也希望西山能早rì与官府和解,共同抗金救国。”

    “好吧,那下官就告辞了!”

    稍后,张孝纯就带着一行官员人等,离寨而去。楚天涯对他也算客气,依旧派了大头领薛玉点派了一支马队,直到送他们离开了天龙山地界,方才返回。

    张孝纯等人刚走没多久,孟德就对楚天涯道:“兄弟,我怎么觉得张孝纯此来,处处透着诡异?”

    “怎么说?”

    “历来,大宋的朝廷对待山贼响马,除了剿杀就是招安,这一次却是‘和解’。那也就意味着,朝廷不指望能够招安西山了,也没有能力派兵前来剿杀。”孟德说道,“那也就是说,在这一场和解的谈判当中,西山几乎是与朝廷站在了平等的位置,对么?”

    “对。”楚天涯不禁笑道,“这倒是史无前例。”

    “既然是平等的,那朝廷又有什么资格封你做‘河东义军大首领’,还美其名曰‘青云帅’?”孟德不禁有点愤然,“这种虚妄的名头对西山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朝廷根本就没有一点和解的诚意,纯粹只是想利用我们!”

    “没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楚天涯微笑道,“朝廷不知道有多想铲平西山,杀光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可是现在朝廷没有这个能力了,于是只能被迫认可西山是‘抗金义军’。至于送出大首领、青云帅这些封号,无非是把我们当作了土鳖在糊弄。在他们看来,我们西山众豪杰吃了一碗猪油饭就会以为自己是大财主,很容易满足。同时,朝廷时刻没有忘记摆出他的臭架子,也不想想我们稀不稀罕、他有没有资格,就瞎给我们赐送封号。还想凭借这种廉价虚妄的封号就将我们收买与奴役!”

    “就是!”孟德愤然道,“当官儿的,真没几个好东西!呸!”

    “呵呵,算了!”楚天涯笑道,“大宋开国百年,官场上的水越搅越混,他们都习惯了这样的套路与章法,以为对我们也会有效。刚刚我就跟张孝纯挑明了,别来虚的,弄点实在的东西。”

    “他怎么回答?”

    楚天涯笑道:“他当然是问我想要什么了。我当然也不会直接开口,我看他张孝纯怀里,究竟还揣着什么宝贝没有泄底。”

    “哦?”孟德惊讶道,“兄弟你的意思是说,张孝纯此次前来,并没有吐露实情?”

    “那当然!”楚天涯十分肯定的道,“虽然张孝纯是个不错的官,跟我也有交情。但他毕竟是朝廷的代表,受官家的指派,他的行为不得不十分谨慎。和西山的和解,其实就是一场讨价还价的生意。他怎么可能一上来就露出底线、抖尽家当?”

    “有道理!”孟德眉开眼笑道,“还是兄弟你jīng明啊!”

    “不是jīng明,是我太了解咱们大宋官场上的那些人、那些事了。”楚天涯无奈的摇了摇头,“百年积弊,真的是难以在朝夕之间革除。都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了、张孝纯这样的人,都还要跟我耍花招。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见招拆招!——所以刚才在青云堂上,我巴不得众兄弟们闹得越凶越好,甚至摁住两个官员痛打一顿都行。我就是要让张孝纯亲眼看看,我们对官府有多失望、他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多么庞大!”

    “听你这么一说,我真有点后悔了。”孟德恨得牙痒痒,“刚刚在青云堂上,我还有点担心众兄弟们行为失矩,坏了和谈大事。早知如此,我就该第一个冲上前去扯了那封鸟圣旨!”

    “哈哈!”楚天涯拍着孟德的背大笑,“算了七哥,咱们不跟这班俗吏一般见识。当前大局是,西山和官府必须和解。这不仅有利于团结抗金,也有利于我们自己赢得一段喘息与磨合的大好时机。另外,现在咱们有近十万张嘴在吃饭,光靠劫掠州县不是长久之计,这样的事情干得多了,也会引起州县百姓的强烈反抗,终究也会是一场内耗。如果能够通过与官府的谈判而获得稳定的补给,或是能够赢得两年以上的粮草物资,那将是最大的收获。”

    “原来兄弟早有筹划在胸!”孟德欣慰的点头微笑,“我就说吧,西山需要你来领头!咱们这些人,哪里会想得如此深远周密?——对了,最近几天我与马扩清点山寨的粮草军械等物资,还真是让人惊喜。七星寨多年的积蓄已经搬迁过来,还有王荀兄弟几乎拿光了许翰的全部家当,光是粮草,就足够我们十万人吃喝两年的了;军械,足以武装十五万人;另有军饷、辎重、马匹、骡子等物,皆是大丰!咱们西山,这次发了一笔不小的财啊!——我就奇怪了,王荀干了这么大的一票,此次张孝纯上山前来,为何只字未提讨回?”

    楚天涯不禁笑道,“或许他是想提,但看到青云堂上那样的阵仗,哪里还敢开口,岂不是火不浇油?再者,就算张孝纯开了口,也不会心存幻想的真要讨回去;看着吧,这笔物资最终会被当作一笔顺水人情‘送’给咱们西山。如果不这样,就不是咱们大宋朝廷的作风!”

    “打肿脸了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没错,朝廷肯定不会追讨这笔物资了,会穷摆大方的说是‘送’给我们。”细细思忖之后,孟德点头道,“真要咱们也不会给啊,吃到嘴里的肉谁还会吐出来,没那道理!——现在就看张孝纯最终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复了!”

    楚天涯笑了笑说道:“咱们大宋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与其让这些钱落入贪官污吏的口袋中、变成各种各样的战争赔款或是沦落为女真人的战利品,还不如让我们拿来干点有用的事情。我想官家应该是早就给过张孝纯底线了,只是这老小子jiān滑得紧,捂得严实不会让我们轻易窥知。放心吧,我会榨干他的;谁也休想从我西山的嘴里,抠走半粒油腥!”

    “哈哈,这就对了!——跟他们的确是没什么客气好讲!”

    仅仅是过了一天,次rì午时,张孝纯又来了青云堡。

    这一次他是独自前来的,身边只有几个府役帮随。

    楚天涯将他请到青云堂的客厅置茶相待,笑问道:“张知府这么快就去而复返,不知是否带了什么好消息?”

    张孝纯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将早已想好的借口说出来:“实不相瞒,早有天子使者在太原府中。下官回禀之后多番劝说,使者终于同意对西山给出一些‘好处’,以示官府和解之诚意。”

    “哦?那可就真是有劳张知府了。”楚天涯也不戳破他的伎俩给了他台阶可下,还抱拳拜谢,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好处?”

    “首先,朝廷会正式承认西山众豪杰是抗金卫国的大宋义军,赐予西山义军军号为‘青云军’并将封授西山大首领为左骁卫上将军,外加七名大将军。”张孝纯说道。

    楚天涯不禁笑了,“环卫官是吧?……好吧,总比什么‘青云帅’听起来顺耳一点。但这个可有可无,没多大实际意义。”

    “意义重大啊,子渊!”张孝纯却是正sè说道,“没错,我大宋的十六卫大将军建制承习于前唐的军制,所有上将军与大将军这些都只是虚职环卫官。但是,从来也只有宗室或是秩仕的有功之将,再不济也是小国的王侯归顺了,才能封授环卫官。得授这类官衔,就意味着你们西山众豪杰已经是大宋朝廷认可的‘将军’了,而不再是与官府对立的山贼响马。这将有力于提高你们在百姓当中的地位、赢得更佳的口碑与更多的支持,难道不好么?”

    “我怎么没觉得有多大好处?这些环卫官的头衔对我们来说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意味着我们要时时处处的受到舆论的监督与朝廷的节制。我们可是山贼啊,你见过人畜无害、冠冕堂皇的山贼么?”楚天涯冷笑道,“来点实在的吧,张知府。名头、称号这一类东西,我们真的不太感兴趣!”

    “好吧……子渊,你真是越来越实在了。”张孝纯无奈的摇头笑了一笑,“天子使者说了,前番王荀从许翰手中夺走的大批粮草辎重,就不予讨回了,当是赠送给西山的军费用度。”

    楚天涯大笑起来,说道:“听口气,倒是挺大方的。不过朝廷就是想讨回,我们也不会给啊!——实际上就算我们想给,也给不出了。十万人吃嚼下来,那点东西能顶几天,难不成叫我们吃过的都吐出来?眼看着山寨就要断粮了,我正煞费脑筋的琢磨该去哪里借粮呢!——张知府,太原在战后得蒙朝廷大力扶持,现在应该挺富裕吧?要不,你支援我一点儿?”

    “子渊,你这可就太不厚道了啊!”张孝纯都要气乐了,啧啧的道,“许翰驻兵太原时,陆续收编若干兵马,集十余万之众。朝廷先后拨来数次钱粮,足够他的兵马在外支度两年以上。王荀带着一人群人将那些东西卷了个干净搬到西山还不到一个月,你就告诉你快断粮了!——你、你居然还在我这里哭穷、敲诈!”

    “我可没有。”楚天涯撇了撇嘴,“你说王荀把许翰的东西都卷光了,你有什么证据?我怎么就没收到你说的那么多钱粮物资?你自己想想,官府和军队里的贪官污吏那么多,或许是他们自己混水摸鱼的把东西贪了然后推到我们的头上呢?杀良冒功、贪赃陷贼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少见吧,张知府?”

    “哎!……”张孝纯拍着大腿苦头不迭的摇头,“巧舌如簧外加死不认账,我说不过你!”

    “那么,这项所谓的‘好处’实际上也就是一纸画饼。此前王荀从许翰那里卷带来的东西,一笔勾销。也就是看在你我私交的份上,我便领了你张知府的这个顺水人情。”楚天涯说道,“但是,我的兄弟们不会乐意啊!——就没别的了么?”

    张孝纯简直恨得牙痒痒!——这个楚天涯,太狡猾了!得了便宜还卖乖,非要将他榨得干干净净才算完!但是,现在官府偏偏又有求于西山。刚刚他的话里还就带了一点威胁成分,说什么山寨断粮了要出去‘借粮’,目标还就指向太原。他要真的这么干太原是肯定抵挡不住的,朝夕之间就要沦陷。到时官家肯定会气得吐血,他刚刚咸鱼翻身的张知府也算是活到头了!

    无奈之下,张孝纯一咬牙,气鼓鼓的从怀里掏出一份折本扔到楚天涯面前,几乎是快要翻脸的神情,气急败坏的叫道:“你自己看吧!这是天子使者列出的朝廷赐品清单!全在这儿了,没了!——你就是杀了我,也再给不出半分多的东西了!要不要,你看着办吧!”

    “这才对嘛!咱们都这么熟了,你还藏什么藏掖什么掖啊,早点拿出来,不就没事了么?”楚天涯笑嘻嘻的捡起折本展开一看,顿时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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