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傀儡(二)
“美人儿快来啊,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陪我好好乐乐...”
床上的魏瑟大师笑得好像真的疯了一样,黄豆大小的黑sè汗珠从他头脸中不断渗出,一身白浪似的肥肉乱抖,好像是想爬起来却又爬不起来。而水玉竹的整个人都已经陷入到他身上的肥肉中去,几乎要看不见了。
那场面看起来已经越来越诡异,但何姒儿却根本就没发现,她现在正扭头回身看着两个面貌狰狞的彪形大汉。那两个大汉堵在了密室门口。魏瑟大师的密室并不是固若金汤,说到底只是个封闭得好些的大房间而已,要悄悄地摸进来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这两人身上的衣着都一样,正是那些在这宅院周围巡视的护卫的打扮。
不过何姒儿却知道这两人并不是真的护卫,至少不完全是,因为这两人她都认识。
“天河五鬼?你们怎会在这里?”何姒儿横剑在手,心中jǐng惕大生,暗叫糟糕。不只是因为她被人喝破了身份,而是这两个脸上四溢的杀气,戾气,怒气的大汉正是两年多前在扬州遇见过,还被他们抓到过。正是天河五鬼剩下的两人。那一场失手被捉的遭遇让她印象极深,天河五鬼又都长得恶形恶状,让人一见难忘,因此一见之下就认了出来。
“你何仙子都能在这里作婊子,我们天河五鬼又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做护院?哦,对了,如今天河五鬼早就没有了,只剩我们现在这两只,其他三只,两年前不是都因为何仙子你而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么?”
五鬼为首的老大声音低沉,神情淡漠,只是话语间yīn森森的意味遮也遮不住。
何姒儿只觉得嘴里发苦。除了那被误杀的老三云中鬼之外另外两鬼可都不是她杀的,但除了当时的小夏之外谁也不知此事。她茅山何仙子的名号还借着击杀三鬼的事迹响亮了不少,这时候再要说却已经是有口难辩。
“美人儿快来啊......”床上魏瑟大师的叫声听起来已经像是在嘶吼,声音却戛然而止。因为五鬼的老大突然间朝那边虚虚地击出一拳,魏瑟大师那正在左右摇晃的脑袋就像被柄无形的大锤敲了一下一样,耷拉下去就没了声息。
“两年前,何仙子居然不声不响地不辞而别,还莫名其妙地搭上了我二弟和五弟的xìng命。让我们好生牵挂...我们这两年来便四处打听寻找,便是想找个机会好好来和何仙子你说道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在这田阳城看见何仙子,打听到了何仙子居然是来查神机堂的魏瑟大师的底细,正好我四弟也在给神机堂的人办事,于是便来这里等着和何仙子叙叙旧了。刚好这位魏瑟大师准备的密室隔音甚好。让我们可以放开了手脚地慢慢来。”
五鬼老大站在原地侃侃而谈,言语间的森冷之意越来越重。何姒儿背心处已经满是冷汗。这两年间她武功法术都颇有进境,但更有进步的还是心思和眼力,刚才五鬼老大那一拳之力居然跨越了十丈以上的距离,偏偏出手之时还能毫无端倪无声无息,这即便不是先天拳罡,也是极为不得了的手段了。如今这位老大只是站在那里。一股隐隐的气势就已经将她整个人笼罩,她很清楚自己如今就算是手中有剑,身上还藏得有其他符箓法宝,动起手来胜算也不大。
“你想怎么样?”何姒儿涩声问。
“我不想怎么样。何仙子不是喜欢当婊子么?我们便成全你。两年前我三弟可是已经付过梳拢你的银子,今天我们两兄弟就在这里将这笔账给结了,顺带还有我三弟的一条命的账。”
说话间,五鬼老大开始迈步朝何姒儿走了过来,不徐不疾。不轻不重的步子,却踏得整个房间都似乎在微微晃动。
“妹妹,快退远些。”何姒儿明白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但她也还有心思对后面抱着古筝的年轻歌姬jǐng示了一声,才持剑迎了过去。
“百灵破军阵!”面对这前所未有的棘手对手,何姒儿娇喝一声,出手就是茅山九十九路破邪剑法中范围最大。威力最猛的一式。数十道半虚半实的鬼影从她手中的符剑中冲出,排列成一道密密麻麻的冲锋阵势朝着五鬼老大冲去。
这些鬼影都是以茅山秘法封镇在符箓中的厉鬼,以上清道法将厉鬼身上的戾气yīn气洗去,炼制之后成为了如符鬼yīn灵一般的存在。虽然再没有厉鬼的种种异能和本身灵xìng,但也能控制自如,随着剑势数十只一并冲上,普通的江湖高手只能束手待毙等着被扯个粉碎。
但面前的五鬼老大很明显并不是普通江湖高手,所以何姒儿激发出这数十道鬼影之后跟着也是一剑刺出,身形在数十道鬼影的掩护下飘忽不定,她手上的虽然只是符箓组成的符剑,在符力和本身真力灌注之下却也并不输于普通jīng钢长剑,一样的能斩筋断骨,一样的能杀人。
面对仿佛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鬼影和其中飘忽不定的一把剑,五鬼老大却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一样,只是保持着他那不徐不疾,不轻不重的速度和举止,一步迈出,一拳击出。
步子是半步弓箭步,拳是收腰放肘的半步崩拳,没丝毫张扬的气势和威力,只是稳到了极点,厚重到了极点,在那已经将他淹没的鬼影激流中如一块恒古不动的巨岩。而那飘忽不定若隐若现的一剑,不知怎么的就被这稳重到死板的一拳给正正击中。
噗的一声轻响。在被击中的瞬间,那把本来在符力真气灌注下坚硬锋利的符剑就被震散成了满天碎屑。真正的碎屑,比棉絮还细微的碎屑,上面的符力,真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能将本质上是软绵毫不着力的符纸以刚劲震成如此,只凭这一拳上的功夫,这位五鬼老大放在整个徐州也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而在他身边汹涌乱舞的鬼影则完全成了摆设,那些本质上只是灵气魂力凝聚成的利爪尖牙,若是普通生灵的血肉自然是能扯烂抓碎。但这五鬼老大本就是一身登峰造极的横练,血肉jīng元充沛到了极点,武功境界也是相当高,举手投足间满溢着罡气拳意,这些不入流的鬼影连让他感觉到发痒都不行。
“恩?”这时候五鬼老大却是眉头一皱。只凭着拳头上反震传来的劲力,他就知道这一拳并没伤到持剑的人。应该说是持剑的人在此之前就已经放开了手,那宏大莫御的劲力全被这符剑承受了。
留在符中的魂力本源被毁。又被这一拳所外溢的劲力,拳意所及,周围cháo水一般的鬼影如沸水下的雪花一样消散,露出半空中何姒儿的身形。弃下手中符剑的同时,她已经如一只疾风暴雨中的灵巧雨燕一样翻身凌空,左右双手分别拿出两张清光闪烁的符箓。趁着符剑被毁,五鬼老大那一拳击空的时机拍了出去。
那一把封镇了数十条厉鬼的符剑即便是放在茅山派中也不是随手可得的寻常法器,至少也要修为不低的长老费数年功夫才能祭炼出来,但何姒儿说弃就弃了,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换来一个真正的制胜机会。
两道清光在她两手上炸出,只是眨眼之间一道凝聚成一头猛虎,一道幻化出一把锋锐无比的长剑。又转而向中融合在一起没入五鬼老大的身躯中去。五鬼老大的身躯骤然一震,然后便僵住了。
“大哥!”一直守护在密室门口,应该是五鬼中的老四的壮汉大惊,惊呼出声,朝这里冲来。
“站着别动!”何姒儿的手掌就落在五鬼老大的头顶天灵盖上。老四的步子马上停住了。
“臭娘们,居然还藏得有厉害符箓在手。”老四一张原本就横肉纵横的脸上青筋暴现,狰狞得不似人相。
看着老四投鼠忌器,何姒儿也暗中松了一大口气。其实她现在jīng疲力软。内息紊乱头脑发昏,按在五鬼老大头顶的这一掌只是做做样子,别说五鬼老大那一身强横的横练外门功夫,就算是个普通人的脑袋也拍不烂。刚才这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眨眼的功夫,她其实已经是竭尽全力,尤其是最后那两张“猛虎镇鬼符”和“上清斩魄剑”合一的“上清灵虎噬魂咒”已算得上是上一品的法术,若不是情势危急心神集中还不一定能用得出来。论真实修为这五鬼老大高出他一大截。尤其是百战厮杀得来的煞气和jīng练浑厚的拳意正是她茅山法术最难应付的,若是真的毫无花巧地正面对上,她几乎没有丝毫取胜的指望。
但现在居然真的制住了对方,她满身冷汗之余也是心中暗喜。看来真如那姓夏的臭小子所说。这符箓法器什么的虽不是修行正道,江湖争斗上确实还就必不可少。
只是现在这般情况该如何是好,还真是有些令人头疼。外面神机堂的那些护卫不知被惊动没有,这天河五鬼的老四也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sè,看来这探查之事看来只能稍缓再说,现在必须先将这老大给......
正一边调息一边苦想对策,突然间手掌微微一动,那原本僵直的五鬼老大居然转过了头来。何姒儿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一股沛然大力轰中了自己,整个人像被十匹马拉的大车狠狠撞中了一样飞了出去,碰地一下撞在后面足足有十多丈远的墙壁上。
幸好墙上全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吸音棉布,这一下才没把何姒儿给撞散架,但那一撞之力不止奇大,还渗透到了四肢百骸,何姒儿只感觉自己连一只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全身的力气都彻底被撞散了。而她心中的震惊却还更甚这身体上的震撼,勉力出声问:“你...你怎的能动的?”
“一时大意,倒没想到何仙子你还备得有符箓在手。不过若是水火风雷的五行法术倒还罢了,这茅山派的装神弄鬼却还差些意思,对心xìng坚韧之辈来说算不得什么。”五鬼老大动了动手脚,刚才的僵直已经一点迹象都看不见了。
何姒儿的一颗心已经沉入了绝望的深渊。道门正宗的上清道法,当然不是什么装神弄鬼之术,而自己所用的时机也是对方一拳击空,jīng气拳意都有破绽之时,但这借助符箓竭尽全力的一击依然无效。只能说明这人除了心智之坚毅万里挑一,一身武功更是已经开始迈入了返照先天的门槛。
即便放眼天下,这也足以算作迈入了真真正正的一流高手之列,随便在哪里都可作一方豪强,或是世家名门的客卿。但对方这两年却一直隐姓埋名,四处寻觅找自己报仇,这份心思和执着才是最为可怖的。
“不关这两位姑娘的事。放她们走......”何姒儿用最后的力气从身体里挤出这句话。
五鬼老大没有说话,老四却先嘿嘿笑了起来,朝着那边走去:“不好意思,我们两兄弟并不想惹神机堂的麻烦,这两位听了太多东西的姑娘也就只有陪何仙子你一道去黄泉路上作伴了。”
大床上,那之前埋在魏瑟大师的肥肉中的水玉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拔身而出。跪坐在床上满脸惊恐地看着凶神恶煞地老四走过来,抱着古筝的年轻歌姬也退到了床边,只是冷冷地看着场中。
这时候老大举了举手,示意老四停下了。他走到了何姒儿面前,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到底是谁杀了我五弟?”
“什...什么?”何姒儿一惊。
“虽然江湖上一直都说是何仙子你斩杀了我五弟,三弟和二弟。不过我们知道并非如此。三弟是你所杀,其余两人只是因你而死。我二弟是被飞天玉蜂杀的,我们也见过我五弟的尸体,那手段却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咽喉里焦黑炸损,下yīn破裂,被利器插进眼眶直达脑部。他分明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在近身处出手暗算被杀,出手之人身手并不高明,但手段极其yīn毒。而能将五行符箓塞入我五弟口中。只能说明我五弟对这人已是毫无戒心......这人到底是谁?”
何姒儿没说话,她当然知道那是谁,当rì小夏使诈击杀大力鬼她是当面看得一清二楚。
“学武之人江湖厮杀本就是提着脑袋混饭吃,技不如人被宰了那是无话可说,但我五弟却死得那般窝囊冤屈,这仇不可不报。”五鬼老大瞪着何姒儿,缓缓问。声音中的杀意浓得要滴出水来。
“是那飞天玉蜂万玉峰化妆成了僵尸鬼干的。后来我们又设计杀了那玉蜂子。”何姒儿心中一动,说。当时那万玉峰的尸体还留在那里,大力鬼尸身上又有万玉峰留下的飞刀。
“哼。玉蜂子身手不错,迷烟又厉害。若要杀我五弟哪里用得着那些琐碎手脚?而且那玉蜂子的死状也是被人用符箓法术暗算,和我五弟一般模样,定然是粗通道法的人下的手。说,是和你一起的那名茅山弟子,还是后来接应你们的其他人?”
“就是我做的。你们有什么都冲我来。”何姒儿一咬牙。她相信就算把当rì真相说出来,面前这五鬼老大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五鬼老大却好像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脸上的横肉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出来:“若是你说了,我五弟的账就不用算在你身上了。将三弟的账给结了之后我们会给你个痛快。否则我们兄弟就废了你的功夫,将你随便卖到哪个黑窑子里去,让你千人骑,万人睡,保证让你这个婊子当得痛痛快快,淋漓尽致。”
何姒儿的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这状况几乎比两年前还要更加凶险,而这次她还是独自一人。好在这两年确实也不是白过的,稍稍一想,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硬气的时候,只能退一步说:“两年前确实只是个误会...我本来也没想过冲着令弟去的。我也知你们天河五鬼虽是黑道中人,但行事并无大jiān大恶,罪不至死,事后想起来我也常常心有愧意。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如何?我此番前来卧底,正道盟中有不少人知晓,我若是出事,我爹到时找到你们两位头上也是......”
“够了!”一声暴喝从老大的口中爆出,只震得何姒儿的耳朵生痛,头脑发晕。而当她略略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五鬼老大的拳头正从她的头脸旁收回。她身后的墙壁,墙壁上的厚厚棉布,还有她小半头青丝秀发正化作一片碎粉慢慢飘散落下。五鬼老大含怒而发的这一拳擦着何姒儿的头,在墙上打出了一个方圆数尺的大坑,坑中所有尽数被拳劲震成齑粉,坑的边缘圆整干净如同刀削一般。
就这样,这密室的墙壁居然还没有被打穿,不知是这墙体太厚还是五鬼老大手中自有分寸,至少看来这里的动静是确实不容易传到外面去了。
“何仙子你是正道女侠,铲除我们这些欺师灭祖,为虎作伥的武林败类是天经地义,偶有失手也只是个小小误会......而我们五兄弟自幼义结金兰,歃血为盟,数十年的血肉之情难道就是狗屁么?”五鬼老大脸上的筋肉扭曲,之前一直保持的镇静沉稳不知道哪里去了,何姒儿的话好像将他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恨意全数给激了出来。“你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么?便是两年前不该心有顾忌跑去先打探消息,而是当场就该听五弟的话将你宰了报仇。若非如此,我五弟,我二弟又何必再为了你这小婊子丧命!在那天河门下受苦之时,我们便立下誓言不能同年同月同rì生,但求同年同月同rì死!你当真以为你那掌教爹爹还吓得住我们么?”
瞥了眼已经吓得脸sè青白的何姒儿,五鬼老大又对一旁的四鬼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和她们无关?你这小婊子还是那般地自以为是,连自身难保都还不忘装腔作势。她们两人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明白么?你最好好好看看老四对付女人的手法,待会这些都会用在你身上。我原本并不喜欢他的那些习惯,但是如今用来对付你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边一直摩拳擦掌的老四笑了起来,迈开大步朝两个女子那边走去。((.)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阅读。
第十六章 傀儡 (三)
“像何仙子你这样的名门女侠大家闺秀大概不知道,这女人在极痛的时候下面会缩得厉害,那感觉真是让人yù仙yù死。所以我最喜欢的就是一边干女人,一边慢慢地将她们身上的皮肉一点点地撕下来。只是大哥,二哥他们心地都太好,看不惯,我只能偶尔悄悄背着他们玩上一玩。但是今天不同了,我会用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慢慢地炮制你和你这两个朋友。你先好好看看,感受一下,权当欠着我二哥三哥五弟的利息。”
天河五鬼的模样都是生就的一副凶悍狠戾,但和其他四人不一样,这老四的狰狞凶相中还带着猥琐和扭曲,好像一只混在恶狼中的食腐鬣狗。他一边说着,一边兴高采烈地脱掉了裤子,就这样挺着他那已经斗志昂扬的兄弟大摇大摆地朝着大床那边走去。
“那肥猪是神机堂的重要人物,说不定还能用得着,留着莫要伤了他xìng命。”五鬼老大开口提醒。
“大哥放心,我省的。”老四一迈步走上了床,一脚就把昏过去的魏瑟大师给踹到了床下。这位大师至少也有三四百斤开外,却被他随便一脚踢开,可见就算没有老大那一身功夫,本身身手也是相当了得。
抱着古筝的年轻歌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床的另一边,床上的水玉竹早已是花容失sè,鹌鹑一样地缩在一角瑟瑟发抖。老四随手抓向她,水玉竹尖叫一声,居然恰恰从老四的手边溜了开去,只是跌下了床,缩在了年轻歌姬的身后。
“畜生,你们不是人。这根本不关她们的事。”不远处看着的何姒儿咬得嘴唇都出了血。在五鬼老大的随手一击之下她全身血脉元气都受了极大震荡,现在只能瘫在那里连手指头都动弹不了分毫。
“小妞跑得倒快,不过没关系哪个先来都是一样的。”老四笑了笑,转而伸手抓向了那年轻歌姬。他们悄悄进来之后就已经把门堵死。根本不怕这两个女的能跑出去。
但是他这出手的一抓却又抓了个空。这面前的年轻歌姬明明好像就没动,但他偏偏就没抓住。只是原本藏在后面的水玉竹不知又怎么的露了出来。然后这歌姬还转头看了水玉竹一眼。
“咦?”老四一愣。终于发觉有些不大对劲了,陡然一下双手齐出,分别抓向两女,手指间的劲风凛冽,已经是认真用上了功夫。这两爪之势笼罩了方圆一丈的范围,他就不相信还抓不住。
“老四,等等!”那边的五鬼老大也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出声喝止,却已经有些迟了,老四的这两爪已经爪了出去。
铮的一声,怀抱着古筝的歌姬手指在古筝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颇带些金戈铁马的弦响。那古筝上的一根琴弦也在这一声响中忽然断开,跳了起来,飞了出去,刺向了扑来的老四。
老四的这两爪爪势严密,暗藏数种后招变化,面前的这女子无论是躲是迎击他都有足够的应变手段,但这飞来的不是人。而是一根细细琴弦。这飞来琴弦灵动快捷如活了过来一样,眨眼间在半空中曲折弹跳出数个诡异的角度,然后正正地扎进了老四的食中二指之间。
老四发出的一声惨嚎听起来不是被扎了,而是好像整只手都被斩了下来。这根足足有两尺长的琴弦居然全部没入了他指间的软肉里,只留下寸余长的一截在外面,若是以长度判断,怕是最前端已刺过了他的手肘,也不知有多少血肉筋络被这一路贯穿连接在一起。说不定还穿进了骨髓之内,恐怕就是真的把他整只手给剁下来也没这么痛。
但这不过只是一只手而已,老四的动作身形只是一顿,余下的一只手马上带着更凛冽十倍的劲力重新朝着这年轻歌姬抓去。天河五鬼没有一个不彪悍,不凶猛,这伤虽然痛,却不致命。只能将他的凶xìng全部激发出来,这一抓他不只是用上了全部的气力,连这股剧痛激发出的潜力也一起加了上去。
又是铮铮两声,歌姬的手指又在琴弦上一拨。她的手指修长有力,又带着说不出的灵xìng和活力,如一个异形的天生舞者。随着她的这一拨,又是两根琴弦跳出,矫健灵动如活生生的两条小小灵蛇一样在半空中一闪,一只刺入老四的这完好的一只手的肩膀,一只刺入了他鼠蹊,同样都是两尺多长的琴弦全部没入体内。
老四凄厉之极地惨嚎了一声,直挺挺地倒地。他并没死,这细细的琴弦比头发粗不了多少,即便是刺入心腹头脑也不一定能致命,何况鼠蹊和肩膀也不是什么要害。他双眼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直盯着这神秘的年轻歌姬,眼神中一半是怨毒,一半是恐惧。两尺多长的琴弦在他身体里沿着一个诡异的路线将沿途的筋肉,骨骼,脏器串在了一起,痛得让人发疯。而只要再稍稍一动,牵扯了一下,立刻就能知道还有比让人发疯更痛上十倍的味道。
年轻歌姬朝旁边让开了两步,却并不是因为老四,她对地上的老四连看也不看,好像那只是刚刚一脚踩扁的臭虫,她让开的是原本一直躲在她身后的水玉竹。
水玉竹依然还是刚才那样,看了看地上的老四,又看看远处的五鬼老大,羞花闭月的小脸上满是无助和惊恐,像朵风雨中的小花一样楚楚可怜。她轻轻迈动着脚步又朝歌姬身边挪来,好像还想躲在她身后。
铮的一声,歌姬手中的古筝又弹出一声,这一次没有断掉的弦飞起,只是弦声中带着浓浓的jǐng戒之意,同时歌姬看向水玉竹的眼神中也有着相似的味道,细长柳眉下的凤眼闪出一丝jīng光。
水玉竹只能停下了脚步,委屈得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了。歌姬却不再管她,转而看向了不远处的五鬼老大。
五鬼老大并没有妄动。他能比老四更早一步发觉不对,能及时出声,却来不及出手。他一身修为虽然远比老四jīng深,但擅长的毕竟是外门拳脚功夫,中间又隔着老四,就算隔空拳劲也不见得有用。最关键的还是他明白这突然冒出来的对手极不简单。冒冒失失地冲上去说不定连自己也只能栽进去。
所以趁着歌姬放倒老四的空档,他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然一声低喝。
这一低喝声音不大,但是离他最近的何姒儿却感觉到头一晕,眼前金星乱冒,两行鲜血从鼻子中留了下来,原本刚刚理顺一些的内息又被震得乱作一团。就在这一声低喝中。五鬼老大周身的关节,所有能动的地方都同时一震,骨骼筋肉相互撞击,发出如巨木大石冲击般的响动,和那声低喝混在了一起,连他身周的空气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一抖。然后一层若有若无的罡气就在他身体表面上如流水般的浮现出来。
做完这一切,五鬼老大才迈步朝着歌姬走去,同样地走得不快,只是极稳极重,好像每一脚都要在地上踩出一个坑来。一双怒目中也是jīng光充盈,看着那怀抱古筝的歌姬,沉声问:“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看着缓步而来的五鬼老大。这年轻歌姬的神sè也不免凝重起来,微微点了点头,开口说:“能将天河派的粗浅外门功夫锤炼到这般境地,阁下的天赋和心xìng也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了。”
这是这年轻歌姬第一次开口说话,清脆中又带些沙哑,介乎男女之间,和她那娇艳中带着些英气的模样很是相契。
五鬼老大在离歌姬十多步的地方站住了。两人间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一样,再接近就会是一触即发。五鬼老大看了一眼歌姬脚下的老四。说:“我们此番也只是来找茅山派那女子寻仇,不知尊驾到此,我四弟之前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望阁下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
“我本就没想过要他的命,只是中了三根‘铭心丝’。这人也已经废了。”歌姬扫了一眼地上的老四,又看了看五鬼老大,再看了看远处墙边瘫坐在那里的何姒儿,想了想。说:“我也不管你们有什么旧怨,只是今rì在这里若是由得你杀了她,对我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你便带着你四弟走,我不留你们。”
五鬼老大摇摇头:“这茅山派的女子两年前杀我三弟,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杀我五弟的凶手下落也要着落在她身上,所以我一定要带她走。”
歌姬默然不语,忽然转头看着旁边不远处的水玉竹,说:“这人的一身外门横练功夫已练到了由外而内,三花聚顶的先天之境,我一个人应付可有些吃力,你还是不打算帮忙么?”
随着歌姬的这一句,老大的视线也马上转向了墙角的水玉竹,眼中的jīng光暴shè。而水玉竹则愕然瞪着一双泪眼看着歌姬,满脸的愕然不解,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缩在一角。
就在五鬼老大的这一转眼的时候,歌姬手上古筝的一根琴弦就无声无息地断掉了,然后像出洞的毒蛇一样猛地朝他右眼直直shè去。
没有破风声,这琴弦太细,也太快,根本激不出破风声来,甚至连肉眼都根本看不出飞来的轨迹,但五鬼老大还是反应了过来,他没来得及闪躲,也来不及出手格挡,只来得及闭眼。
叮的一声,琴弦直直地钉在了五鬼老大的眼皮上,但是却没有像扎入老四身体时一样扎钻进去,而是被反弹地整个弯曲起来,在余劲的带动下不断抖动挣扎,随即被老大伸手抓在手中,这才软了下来重新变回了一根毫不起眼的琴弦。
刚刚将琴弦丢下,睁眼,五鬼老大又是突然间面sè大变,猛地又是一声低喝。
这一次的喝声比之刚才的响亮了不止百倍,简直好像在这密室中炸起了一个旱天响雷,连密室床头摆放的几只花瓶都在这一声喝中震了个粉碎。墙角的水玉竹则是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个低喝过后是两声微不可查的细微叮当声,却是两只细小若蚊子腿脚的针从五鬼老大的两只耳朵里跌了出来落在地上。
看着地上这两只微小到极点的暗器,五鬼老大的面sè也是大变,若不是他早运起了一身护体罡气,大大减缓了这两针及体时的速度和力道,再以这一声大喝震动耳内,只怕就被这两针透过耳腔刺入了脑中。那时再高明的护体罡气和横练功夫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他面sè大变的原因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而是透过这暗器。这险恶到极点的手法,对面这神秘歌姬的身份也是呼之yù出了。
“你是唐家的人?”五鬼老大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惧sè。
歌姬没有回答,只是皱起了眉头。刚才这两发暗器的时机火候已经是拿捏到了极点,出手也是全力以赴,但这样依然没办法得手。没办法,毕竟对方的一身横练功夫已迈入先天之境,肌肤和护体罡气浑然一体。几乎已经不可能被暗器伤到。原本七窍乃是唯一的破绽,但现在对方已经有了戒心,再想出其不意地偷袭已经不可能了。
轰隆声中,五鬼老大的一拳遥遥击出,排山倒海般的拳劲朝着歌姬扑面而来。以横练外门功夫踏入先天境界固然是难中之难,但一旦成就。出手拳脚之上的威力却是绝对是挡者披靡。就算隔着十余丈的距离,这先天拳劲也能直接将一头牛给轰成一地的破碎血肉。
歌姬看起来好像还是根本没有动,只是身形无声无息地就朝旁边挪开了丈许。轰然一声巨响,她原立位置后面的墙上立时在五鬼老大这一拳的拳劲下凹出方圆数尺的一个大坑,连整间密室都是为之一抖。
击出这一拳的同时,五鬼老大也趁机冲了过去,不过却不是向着歌姬。而是冲到了地上的老四身边,一把将他抓起扛在肩膀上就朝后退。这动静无疑也扯动了老四体内的那三根铭心丝,只听他口中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浑身筛糠一样的颤抖,下身淅淅沥沥洒落一地的水迹,居然连尿都痛出来了。
五鬼老大没有继续追击那歌姬,而是带着老四转身朝后就跑。他似乎是有些怕了,虽然仗着一身已入先天的横练外功他基本上已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只是这歌姬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庞然大物却是足够让几乎所有人心生畏惧的怪物。唐家闻名天下的可不只只暗器这一样,能料理得了如他这种高手的高手中的高手更是不少。
但是五鬼老大的后退却不是朝着门那里去的,而是冲着还瘫在那里的何姒儿。他没有忘记,这个女人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依靠着墙,何姒儿这时候终于能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但在冲过来的五鬼老大眼中她这和瘫在地上也根本没区别,大手一伸就向她抓了过来。
远处的歌姬皱了皱眉。似乎也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飞身追来朝五鬼老大的背后扑去,手中古筝连响,仅余的几根琴弦也飞舞而起。朝向五鬼老大肩上的老四激shè而去。
“别过来!”这时候何姒儿却开口急声叫道。
这短短时间里变化转折骤起骤落,早将她看得呆了,脑子里仿佛一团浆糊,理不出个头绪来。直到这个时候她看见歌姬从背后追来,五鬼老大原本向她抓过来的手捏成了拳头,脸上本来就已经狰狞无比的表情更变得无比狰狞的时候,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只是她这开口的一声提醒却被淹没在平地而起的巨大风声中。就在歌姬冲来,琴弦飞起的同时,五鬼老大也转身,出拳。
这一拳只是抬起作势的时候,整间密室的空气似乎就被抽空凝聚到了拳头上,然后当那一拳再重重击出的时候,激起的空气就在这密室中炸开,将其他所有的声音都掩盖过去,连那刚刚飞起的几条琴弦也像激流中的鱼一样,不甘地挣扎着被吹飞了出去。
拳头前方的景象看起来都扭曲了,似乎连虚空都被这一拳压榨得扭曲在了一起。这是五鬼老大真正的全力一击。原来他的后退只是为了制造这样一个能全力一击的机会。那歌姬的身法太诡异,他的速度灵敏更是远逊,只有这样引诱歌姬追来,出手,才有这样一个机会。
不用说一个小小的人,就算是一头大象,甚至是西狄人所养的地行妖虫,在这样的一拳之下也之能被轰作满天的碎片。而且这一拳所带出的拳劲,拳罡,犹如一团炸开的风暴,席卷弥漫满了方圆两丈之内,几乎将这密室的半边都填满。
而追来的歌姬身在半空,毫无借力之处的状况下什么奇妙的身法都没有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拳卷起的罡风咆哮着碾压过来。这样近乎绝望的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一直怀抱着的古筝挡在前面。
不止挡在前面,她干脆举起了古筝,向着这要立刻将她碾碎的暴风挥去。
只是刚刚接触到,古筝的表面就崩碎成了无数细碎的木屑飞散开去,露出了下面的一把刀。
这是一把宽厚沉重的大刀,粗糙,粗犷得没有一丝修饰,却又好像凝聚了难以言喻的力量,一层淡淡的火焰光芒在上面流动闪烁,让这刀看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
那歌姬就举着这样一把刀,面对着即将要把她扯碎成肉末的拳罡风暴一刀挥下。((.)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阅读。
第十七章 傀儡(四)
密室外,护院的几名大汉已经聚集在门外,正有些犹豫要不要强行破门而入。
里面那位大人的脾气和难伺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且之前还明言过不准人去打搅。但是刚才从里面隐隐传出的轰鸣和震颤确实又有些不大对劲,怎么听都不像是和三位美女寻欢作乐所能折腾出的动静。刚刚有人试着去开门,却发现门是从里面被反锁了起来。
如果里面其实没事,这动静确实就是那位大师自己搞出来的,比如用机关什么玩意,那破门而入的结果无疑是大师震怒,那大家的饭碗就难免不保。但是如果真的是出了什么事,伤了大师的身体甚至xìng命,那这饭碗同样也得摔了。神机堂请人办事的出手向来阔绰,谁也不愿意轻易丢了这饭碗,因此这些杀人都不会手软犹豫的大汉们现在却有些犹豫了。
有人去将这里主事的主管请来,正是那个将何姒儿三人带来这里的男子,但是面对这难题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对了。你们怎么少了一人?”主管忽然发现这些请来的护院高手们的人数似乎不对。
立时有人回答:“是后爪鬼那小子,我之前看到那小子的大哥,就是天河五鬼的老大天河鬼来找他,两人叽叽咕咕地商量了什么事,稍后两人就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岂有此理!不是说过大师在此期间不准擅离此地的么,外面的暗哨也没来报告,他们跑去哪儿...”主管看了一眼面前紧闭的密室,忽然面sè大变。“难道是他们混进去了?快给我撞开。”
轰的一下,一个壮硕如牛,满身筋肉虬结,明显也是练外门功夫的汉子重重撞在门上,但这门却纹丝不动。那汉子脸上顿时挂不住,大叫起来:“**,这门后面是铁闸么?我老刘的一身蛮牛劲修炼得炉火纯青,这一撞至少也有千斤的力气,怎么的却连动也不动?”
主管也急得挠头,满脑门都是大汗:“这密室是魏瑟大师亲自设计监督打造,看来就是怕被人打搅了他玩乐,所以造得分外严密,连窗子都没留出一扇,听说墙壁都有一尺多厚,中间还有钢板和棉絮的夹层,连火器也轰不破,看来这门也是如此了。”
“那到底要如何是好?”周围的大汉们面面相觑,神sè各异。虽然早知道这位大师xìng格怪异,却也没想到会怪异到如此地步,不过是和青楼女子戏耍睡觉,有必要弄得如此戒备么。
“这里又没有专门的破门利器...看来只有请总堂调来一架天工级的机关兽...但是这里离总堂却还有数十里的路程......如果大师有个什么意外,我,我,我......”主管大人满脸痛苦惊恐失措之sè,不停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巨响从密室中隐隐传出,整个密室的墙体好像也都在微微抖动。
“大师!开门啊!只要你将门打开就好!”主管整个人都趴在门上猛拍,大喊大叫。“后爪鬼!你们千万莫要乱来!莫要伤了大师xìng命!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要钱要多少都行!十万两银子够不够?二十万两,三十万两都行!只是千万莫要伤了大师......”
好像主管大人的喊叫和拍打真起了作用似的,伴随着一声奇怪之极的巨响,门开了。
不过这门却不是打开的,而是被破开的。一道红sè的光影闪过,这刚才还固若金汤坚强无比的大门包括一部分墙体就像是纸壳子做的一样被豁拉出一条巨大的裂口,然后好像爆炸一样的气流罡风就从里面席卷而出。正趴在门上的主管大人就好像暴风中的纸娃娃一样被卷起,飞出数丈之外撞在院落中一块假山上,落地之后已经没了声息,满身满头都是鲜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一个身影也随着这暴风般的气流冲出门外,踉踉跄跄地落地站稳,周围的人才看清这是一个面目凶狠,身材壮硕的大汉。这个大汉的左臂已经齐肩消失,连同侧的脸皮上都不见了一小片,血正不要钱地一样在伤口处朝外猛涌。
“四弟~!”大汉双目赤红,看着地上一声悲呼。地上散落着的两只手脚,小半片身躯连着一个死不瞑目的脑袋,正是护院中之前不见了的后爪鬼,此时已然死得不能再死。
“就是他了!他便是这后爪鬼的老大,天河五鬼中的老大天河鬼!”周围有认识的大汉立时叫喊起来。天河五鬼在徐州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尤其是这老大的一身功夫着实算得上一流高手,若不是行事素来低调,恐怕早就是威名显赫的一方高手了。
天河鬼没有理会旁人,只是抬起了头,看向那已经洞开了大门的密室之内,布满血丝的眼中是愤怒,绝望,还有恐惧。
密室的大门和小半片墙壁都已经被破开炸飞,一个和他相比,只能说是弱质纤纤,jiāo小玲珑的身影从里面徐徐走出。
周围的护卫大汉们都认出了,这就是之前主管带回来的三个青楼女子中的一个,但是没有人上前做什么,也没有人吭声,因为这瘦弱的女子手中持着一把刀,一把宽厚,笨拙,沉重的大刀,握在这个瘦弱女子的手上显得有些异样,让人一见之下会不禁担心她是不是能拿得牢,挥得起,而刀身上则有着一团红sè的光影正在闪烁跳动,很难分辨那究竟是火光还是先天罡气之类的东西,只是那脉动的节奏看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正是和那之前破门时闪出的那道巨大光影的颜sè一模一样。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所有人都猜得出,正是这女子用手中的这把大刀将那牢固无比的密室大门给劈开,将这横练功夫已是一流境界的天河鬼给砍成重伤。
噼里啪啦爆竹般的声音从天河鬼全身上下的关节处响起,他那一身原本就壮硕的筋肉好像活过来一样纠结扭曲着,尤其是脸上的筋肉,让原本就已经很凶悍的模样更是有些超出了人类该有的范畴,上面的一双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天河鬼很怒,很怒。唯一的兄弟死了,手臂也去了一只,换作是其他人也会愤怒得失去理智,何况这本xìng就足够凶悍暴戾的大汉。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天河鬼猛地转身,将这借愤怒提聚出来的十二分功力用在了脚下,在地上一顿,轰然巨响中人像一颗炮弹般的高高飞起向远处飞去。
屋外的持着大刀的歌姬皱了皱眉,并没有去追,只是看了看周围一脸愕然,不知所措的护院大汉们淡淡说了句:“蜀州唐家堡的人在此办事,不想死的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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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姒儿吃力地从地上爬起,大大喘了几口气,沸腾紊乱的内息总算渐渐平复下来了,但是心中的震惊却丝毫不减,她的头还有些混混沌沌的,也不知是被刚才气流吹得撞在墙上还没缓过劲来,还是实在难以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天河鬼的那全力一拳是何等的浩大,刚猛,何姒儿是生平第一次看见那样的拳,仿佛连山都可以崩碎,天都可以轰穿。如果那一拳是对着她击来,她都想象不出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接下,就算将茅山所有的镇派之宝塞在手中,可能都没有用出来的机会就被轰成了一地碎片了。而那歌姬手中的刀只是一斩,一片火红sè的刀芒闪过,所有一切看似坚不可摧,凶猛浩大的东西就如一个幻象一样地一分为二,分崩离析,无论是那浩大刚猛的一拳,还是凶悍如神的五鬼老大,全部在这一刀之下尽数被劈碎,砍飞。
如果是闻名天下的大高手,大宗师做到这一步,她也不会太惊讶,但这些全都出自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甚至好像还要年轻一些的女子之手,何姒儿就完全不能接受了。她向来自付家学渊源,自己天赋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修炼用功也刻苦,纵然江湖经验和功力还不够老辣圆滑,怎么说也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有时候深夜扪心,暗自拿江湖中其他同辈的女子来比较,更隐隐觉得自己乃是中原江湖上少年侠女中的第一而暗暗窃喜。家世显赫的,没有她的功夫好,功夫好的,没有她的家世显赫,就算偶尔有家世显赫身手又同样好的,却没有她漂亮,更不用说还有她的志气,她的江湖名声,江湖地位。
但从刚才那一幕开始,何姒儿才发现自己好像错得太厉害了。
唐家雄踞蜀州数百年,为天下三大世家之一,更是三大世家中名声最显,最恶,最令人闻之sè变的一个,这一点就算南宫家和茅山派加起来似乎都比不上。而容貌上,这位比起自己也是丝毫不差,俊俏jiāo艳中一股冷凌锋锐的英气,绝对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江湖经验上,自己居然完全没看出对方来,好像也落在了下风。最打击她的还是在修为身手,自己曾经沾沾自喜的法术,武功,好像连别人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她也不是看重虚名的人,身为茅山派和南宫世家的女子,眼光和心xiōng是有的,明白这天下之大,但是这突然之间出现的落差太大,也确实让她暂时有些难以接受。
愣愣地出神间,歌姬已经转身走了回来。那把大刀被她抱在怀中,和之前抱着古筝的时候一样,刀上的红sè光影已经大大收敛,只能看出有一层隐约的红光在刀身上流动。
屋外错落的脚步声正在匆匆远去,普通江湖人只要听见唐家堡这个名字,看到唐门的暗器,都会跑得很快,就算歌姬并没亮出暗器来,那一刀所带来的震撼也足够了。
“姑,姑娘,你真,真是唐,唐家的人?”何姒儿都有些结巴了。回想起自己之前还对她说过让她不要害怕,自己会保护她之类的话,她就忍不住脸上发烧。
“不,我不是什么姑娘。”歌姬看了何姒儿一眼,淡淡回答了这样一句,从她身边走过。
何姒儿脸上又忍不住红了。难道别人是误会她说的是青楼姑娘的那个‘姑娘’了?那么该要如何称呼?‘妹妹’?之前这样叫,那是自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别人,现在别人救了自己,再叫这个可就有些唐突了,那难道和那些江湖子弟吹捧自己一样地称呼‘仙子’?
这位唐门的仙子却没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到了密室的一角,伸脚踢开了几片破碎倒塌下来的屏风,对晕倒在下面的水玉竹冷声说:“若是你再不起来,便永远都不用起来了。”
但水玉竹确实就没有起来,早在天河鬼那一声大喝的时候她就被直接震晕了过去,后来在天河鬼一拳的罡风jīdàng下和屋中其他的家具摆设一起被吹得四处乱撞,然后就被埋在了这屏风之下,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迹象。
但是那位唐门的少女好像并不这样以为,她抱着刀的手指一弹,一根细针就带着风声jīshè而出,一下shè入水玉竹的小tuǐ上的三yīn交中。啊的一声惨叫,水玉竹马上就醒了过来,马上抱住了刚刚中针小tuǐ。
唐门的少女却是微微一怔,好像没想到会是这样。
“救命!救命!妹妹快帮帮我,我tuǐ断,断了,里面好像又有虫子在叮我,好痛,好痛啊!”水玉竹连声惨叫,顷刻间脑门上的汗水,眼中的眼泪就全部冒了出来,加之之前就已经凌乱了的头发更显得狼狈不堪,早就没了那副柔媚恬静的淑女模样,只顾哭喊着求少女救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就是罪魁祸首一样。
唐门少女又是一愣,一双柳叶细眉皱得越来越深,看着水玉竹的表情更是古怪,终于附身下去对着她的小tuǐ一拍,那只细针就自动从水玉竹的身体中弹了出来,被她顺手一拈取在手中。
何姒儿也快步走了过来。刚才那一幕她也似乎看明白了,是这唐门少女好像认定水玉竹是和她一样别有身份装扮成青楼女子进来这里的,但现在这样看来好像根本又不是。三yīn交乃是重xué之一,稍有受损说不定就会折损修为,只要是真的学武之人就断没有心甘情愿这样挨上一针的道理。而且这唐门少女的出手看来极重,弄得不好水玉竹的这只tuǐ下半生都会带有残疾。
“唐家妹妹,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呢,这位水玉竹姑娘分明就不是......”
唐门少女猛地扭过头来,一双凤眼瞪视着何姒儿,柳眉含煞,分明带着几分难抑的嗔怒:“你叫谁是妹妹?我说了我不是......”
这时候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按在了唐门少女的xiōng口,唐门少女整个人就僵住了,脸上的嗔怒也全数化作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手是水玉竹的。她的手纤细柔软,好似根本没有骨节一样,真的是如水一般。她的动作也不带丝毫烟火气,一点都不快,好像是云烟构筑的一片虚像,悄无声息润物无声地就飘到了唐门少女的xiōng口上。
何姒儿刚刚明白过来,还没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办,就看到水玉竹啜chún对她轻轻吹了一口气,轻巧甜mì得就像是隔空wěn了她一下,然后一股甜甜的香醇之感就从鼻端里冲入,她不自禁地脚一软就坐倒在地。
新年首章,祝大家新年好RS!。
第十八章 傀儡(五)
“小冤家,你好狠。<冰火#中文这一针就将姐姐的一身极乐飞仙功废了一小半,以后若不好好调养,连这条腿说不定也要彻底废了呢。到时候你要姐姐怎么办?嫁进你们唐家堡吗?”
水玉竹已经站了起来,虽然依然是云鬓散乱,衣衫不整,汗水,眼泪都还挂在脸上,脚都还明显地有些跛,但看起来她又是那样地柔美,恬静中带着轻媚了,尤其是那挂在嘴边的一抹微笑,笑得那么玲珑剔透,入心入肺。
唐门少女脸上的震惊慢慢地平息了下来,再没有了任何表情,连声音也是冰霜一样的冷冽:“说我狠,哪里及得上你狠?我狠还是对别人狠,你是对自己狠。三阴交乃是执掌生养**的重穴,更是你们极乐功的命门所在,我这一针只要再加上三分阴力,便是你们阁主也只有功散人亡的下场,你就真居然敢这样硬受下来?而且如果我这不是寻常的无毒蚊须针,而是化雨针,腐骨钉...你还有机会笑得这样开心么?”
“若是对自己都不够狠,还怎么对别人狠?”水玉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吃下,言语间轻轻柔柔的,只是其中深处的寒意却足以比肩那些最狠辣的老江湖。说毕她又破颜一笑,笑盈盈地拍了拍唐门少女的脸蛋。“姐姐若不狠一点,哪里有机会这样和你说话呢?若是正面打起来,姐姐可真不是你的对手。还不如用这法子来搏一个机会,你看,姐姐不是就搏到了么?”
“你...你...你是...”地上的何姒儿都已经有些麻木了,今天她受到的震惊已经太多太大,不过头脑还不算完全迷糊,还能分辨出一些东西来。“你是红烟阁的人?”
“姐姐当然是红烟阁的。飞雪楼中的姑娘,哪一位不是红烟阁的?”水玉竹一笑。“哦,对了,至少你不是。你是茅山派的何仙子。”
青雨楼,红烟阁,这本就是两位一体的组织,青雨楼经营着天下间最大的赌场和消息买卖,红烟阁则掌管着天下八成以上的妓院,有青雨楼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红烟阁,而青雨楼中带出来的自然都是红烟阁的姑娘。不过何姒儿说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水玉竹乃是‘真正’的红烟阁的人,从她的性子,举止,作风就能看出来。
红烟阁的姑娘是最迷人的,红烟阁的姑娘也是最要命的,她们每一个都是能迷死人的妖精。还是能将人的骨髓都挖出来吸干的妖怪。江湖中男人最喜欢的,也最怕的就是红烟阁的女人。以前何姒儿只是听过这句话,现在终于明白了。连唐家堡的人都不够她们狠,不够她们阴,这样的女人确实太可怕。
而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就像个傻瓜一样。就算没有那一股香甜之味缠绕在身体里,何姒儿也还是觉得自己没力气站起来。
“你想干什么?”唐门少女冷冷地问。
“嗯...”水玉竹屈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皱眉做出苦思的样子,风姿婉约,分明就是位感性怡人的绝代佳丽。“其实我还真没什么想干的呢。虽然那两头笨牛来一通捣乱,但今天我要做的差不多也算做完了。”
“哦?原来是你在搞那胖子么?枉我还以为是那胖子在搞你。”
“天下间大概也只有姐姐所修的这一门极乐仙功能钻那鬼心咒的空子了,倒是劳烦你记挂。”水玉竹淡淡一笑。“所以姐姐我现在也没什么想做的,只是有些好奇,有些话想问你。”
“你问吧。”少女冷冷答应。
“你们唐家难道也对这胖子有兴趣么?”水玉竹点了点床边角落里的那一大堆肥肉,那位魏瑟大师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我们都对这胖子没什么兴趣。都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少女的回答则有些奇怪。至少何姒儿不大能听明白。
“我的意思自然是....对这傀儡背后的人有兴趣。”
“只是我有兴趣。”
“只是你么......”水玉竹皱眉,一双秋水妙目在少女的脸上身上慢慢游走,然后看到少女怀中的那把大刀的时候骤然一亮,然后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迷人微笑。“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那看起来我们可以合作,我们也对那个人很有兴趣。”
“你们有兴趣的怕不单单是那个人吧?”少女却不为所动。
水玉竹摇头,嘴角飘起一丝懒洋洋的笑意:“当然不是。我们红烟阁从来不会对一两个人有什么兴趣。又不是大将军那等举世无双的英雄豪杰,怎值得我们红烟阁的姑娘们劳师动众?”
少女冷冷说:“好。反正我只要那个人的命就是了,其他的东西我不会插手。”
水玉竹又想了想,似乎斟酌了一下言辞。再问:“那...连你们家老爷子也决定不会插手么?”
少女冷笑了一下,分明是不屑之极的意思:“只要你们不将手伸到我们蜀州来,我家老爷子就对你们这些龌龊事没兴趣,你难道不明白?”
“我会转告阁主的,我想她一定明白。”水玉竹转过头来看着何姒儿,笑笑。“那何仙子呢?你来此也是为了调查这胖子背后的人的么?”
“...是。”何姒儿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不止丧气,还觉得头昏,她几乎根本听不明白这两人的对话。
水玉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以为意,又有些说不出的东西,居然不再理她,径直转身朝外走去。但刚刚一迈步,她便轻轻娇呼一声,皱眉看了看受伤的那条腿。
“只是为了问几句话便挨了这样一针,想起来姐姐还真的是亏了呢。”水玉竹转身走到了少女面前,贴得很近。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恼,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似笑非笑,带点邻家小女孩第一次送大哥哥礼物时的娇羞,又带点少妇初承雨露后的妩媚,将少女搂在了怀中,朱唇轻启,侧头吻了过去。
这一吻足足吻了十多息的时间。水玉竹才抬起头来,看着怀中一脸呆滞相的少女,咂咂嘴,笑得像刚偷吃了十斤小鲜鱼的波斯猫一样。
“这下算扯平了,四少爷。”水玉竹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了,身形飘逸,哪里还看得出脚上受了伤。
何姒儿张大了嘴巴。尽管今天受到的震惊已经很多,但是这一下确实也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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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是男的?”
何姒儿终于明白了,看着面前这位‘少女’呆呆问。就算这已经知道了真相,但看着那张秀气英俊的脸,配着脸上的淡淡胭脂水粉,淡扫蛾眉。依然还是下意识地会将他当做一位貌美少女。
“唐家堡,唐轻笑。”少女冷冷地回答。她,应该是他的声音尖细柔和,介于男女之间,刚才听在耳中只觉得这少女的声音微微带着宽厚的磁性,现在知晓他其实是男子了,那听起来感觉就成了阴柔冷冽。
水玉竹下的手并不重。离开没多久之后他就自己冲开穴道,恢复行动能力。而何姒儿身上的那股香甜之气也不知不觉中也消散了。
“你...你...原来你就是那个唐轻笑?”何姒儿的心中已经不是吃惊所能形容的,根本就是被震得山呼海啸天崩地裂。原来这位才貌兼全,身手奇高,连她都只能深深自叹不如的‘唐门少女’竟然是个男的,还是之前从小夏口中听说的那个轻浮妄动,自把自为,结果害死自己大哥的唐轻笑。
“你认识我?”唐轻笑皱眉。在镖局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这江湖上应该是几乎没人认识他才是。水玉竹无疑是红烟阁的重要人物,手中掌握了青雨楼的消息所以才能看出他的来历,但是这位茅山派的何仙子分明是个棒槌,却还能知道自己的名字,这就很有些古怪了。
“厄...我是听清...是听那个...夏道士说起你过...”
“你认识夏道士?”唐轻笑一惊。天下间姓夏的道士很多,但是现在这位何仙子口中所说的肯定是那一个,于是他的脸色也慢慢变得古怪起来。“他说我什么?”
“他说你......”何姒儿说不下去了。转头看看满地的狼藉。还有依然如一座肉山一样横在那里动也不动,生死不知的魏瑟大师,她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这个...这个什么魏瑟大师......是不是被人用鬼心咒操控的?”何姒儿问。
“你也是冲着这个肥猪大师来的么?”唐轻笑反问。
“是。我们怀疑这人和那个使用弥天鬼心咒的幕后黑手有关,我和夏道士都在追查。他追去另一边了,我就来这里探查......”何姒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从刚才唐轻笑和水玉竹两人的对话来看,好像两人早对这位大师的身份有所了解,甚至还有更深层的东西没有明说。想不到自己千方百计想要来刺探的天大秘密,原来在别人眼中却早是洞若烛火,让她不得不丧气万分。
“那夏道士又为什么要追查此事?”唐轻笑问。
“恩,那弥天鬼心咒乃是魔道功法,修炼之人为害江湖祸乱天下。我们正道盟正是以铲除这些奸邪妖孽为己任,当然要将想办法将之查出......”
何姒儿一脸正气,义正辞严,但是眼看着面前唐轻笑的表情开始带着几分不屑和讥嘲,好像已经有些想笑的意思,心中没由来地感觉到羞恼万分。偏偏连自己的小命都是靠着别人救下来的,想要发火也不知怎么发,一张脸憋得通红,忽然憋出一句来:“你莫要觉得可笑,连夏道士也是加入了我们正道盟,他还投入我茅山派麾下彩云观中,如今道号清风,这道号也是我帮他起的的。”
这话颇有些说得莫名其妙,但唐轻笑一听之下却果然是一怔,脸上的讥嘲之色尽去,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涩声问:“真的?”
“自然是真的!”何姒儿终于有了扳回一城的感觉,出气都粗了几分。定了定神,想了想,又说。“我听说了,那用弥天鬼心咒的幕后黑手名叫蛇道人。正是他一手策划推动了天火山之事。既然你也在找寻他的踪迹,何不暂时加入我们。我们正道盟汇集了中原各大门派各大世家的青年子弟,大家互通有无,互补长短,行动起来也方便些。”
说完这些,何姒儿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事实上在考虑去邀请天下各门各派的青年俊杰来加入正道盟的时候,唐门早就是她心目中的最佳对象之一。若论实力。威名,能力,唐门都绝对是天下各大势力中的翘楚,但偏偏凡是江湖中人都知道,什么公理正义在唐门弟子眼中不比路边的土坷垃值钱多少,这事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但今天在这里遇见这样一位武功高绝。天资横溢的唐门子弟,大家的目标似乎也都一样,何姒儿这心思就不自觉地马上死灰复燃了。只是她又没什么自信,因为她隐隐能感觉到,这位唐门四少爷无论是一身武功,还是心性,手段。眼光,和她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确实是,现在这位唐四少爷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和表情看着她,好像带着些审视,好奇,又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几息的时间,却让何姒儿感觉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一样。这位四少爷才微微一笑:“也好。”
何姒儿高兴得差点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稳住,却还是忍不住激动得满脸通红,上前拉住唐轻笑的手说:“太好了,有了你们唐门的加入,我们正道盟的名声和实力就必定可以让那些旁观者刮目相看,令宵小震慑!只要我们再将这幕后的黑手查出来绳之以法。往后中原江湖上还会有谁不知我们正道盟之名?”
“只是我,不是我们唐家。”唐轻笑轻轻抽回了被何姒儿拉住的手。
何姒儿的脸马上更红了。她这才想起面前这位俏丽冷峻的少女其实并不是少女,然后又再想起之前自己居然还曾搂过‘她’一下,那脸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唐轻笑好像没有看到一样淡淡一笑。转身走到那边趴在地上的魏瑟大师身边,对着那堆肉山般的身体踢了一脚。
肉山没有动。唐轻笑皱了皱眉,伸指一弹,一枚细针飞射而去。以这位魏瑟大师的奇胖身躯来说,就算是用刀用匕首去捅都不一定能捅到穴位,更毋庸说是针了,所以这一针飞向的是他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插入魏瑟大师的食指指尖,寸许长的细针全部没入其中。
肉山还是没有动。十指连心,那针看起来已是射入了骨头,照道理来说这虽比不上之前老四受的那铭心丝之苦,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唐轻笑面色一变,上前用手在颈脖上一搭,无奈大师的肥肉实在太厚,几乎就是数层厚厚的湿棉絮裹在脖子上一样,根本摸不出什么来,只能弯腰下来双手一用力,将趴着的魏瑟大师整个地翻了过来。然后唐轻笑和何姒儿两人的面色就难看到了极点。
一只烛台整个地刺入了大师的眼窝,只留下外面短短的一点底座,乌黑的血正从破烂的眼眶中流出,在肥肉丛生的脸上拉出一道黑色的痕迹。以烛台的长度来看,末端已是将脑子都扎透了,大师的鼻端也再没有了呼吸,确实是死了。
那烛台原本是床头上的,大师原本也是在床上,只是因为刚才天河鬼和唐轻笑的一拳一刀对拼,罡风气流四溢,将这密室里的一切都撞得乱七八糟,连大师那三四百斤的巨体都滚了下去,哪知道刚好就扎在这只烛台上。
“糟糕了...”唐轻笑的脸色有些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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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田阳城的官道上,两名俏丽少女正在策马狂奔。
都是青春年少,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引得路上的不少商旅行人投来赞赏的眼光。不过这里已是徐州腹地,田阳城又是历史悠久的中原重镇,周遭不止没有山贼盗匪之患,无论百姓还是商旅都是有眼色的,都能看出这两名少女显然并非常人,没有不开眼的登徒子前来阻拦惹事。
尤其是唐轻笑后背上的那一把大刀,沉甸甸的宽大,厚重,上面还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火光在流转,只是多看几眼。就能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热气,显然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能背着这样一把刀的女子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你想知道些什么?”疾驰中,唐轻笑的声音依然很清楚。
“我什么都想知道。”何姒儿回答。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唐轻笑一笑。那些护院的江湖汉子和宅院中的杂役下人早就已经吓得跑掉了,不过后院马圈里还有着几匹马,他们牵了两匹来装上马鞍就走了。至于那魏瑟大师的尸首,还有满地的狼藉他们都没有理会。消息传出去之后,神机堂自然会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来找他们慢慢说。
何姒儿的脸又在发红。她发觉今天一天中她红脸的次数和时间比过去几年里加起来都多。好在她也不是那种红不得脸的小姐,江湖儿女既然知道了自己的不足,就必须要承认,就要老老实实地虚心请教:“我们之前在青州洛水帮调查的时候,发现那个魏瑟大师很有可能和那蛇道人有关,这才前去查看。吴金铭那些人把他吹捧得上了天。说是什么神机堂机关第一高人,不让我们动手直接询问。但是我看却是个头脑有毛病的傻子。正面不好用强,我才打算暗中潜伏进去看看...谁知道你和那红烟阁的女子原来也打算对他动手......那他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就是那蛇道人的手下?”
“不是手下,只是一个元心傀儡。”
“元心傀儡?”
“鬼心咒操控人的方式虽然千变万化,但大概来说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以鬼心咒为媒,使人一切所思所想所动都为人所操控。如臂使指。这种方法最为霸道直接,但却要不断消耗鬼心咒,若不和咒主一起便要定时补充,否则咒尽之后就只剩下一具木偶泥塑。而另一种则是在人的心中埋下一粒种子,以那人心中最为执着阴暗的一部分为土壤,生根发芽,初始时不管中咒之人自己的感觉,或者是旁人看来都是毫无异样。只是慢慢地那人心中的阴暗执着便会越来越大,心性越来越偏执,最终所有心智都被那污染的念头所充斥。这种方式虽见效缓慢,不能指挥如心,但几乎无迹可寻。鬼心咒以中咒者自身心神为养料,更无需补充,因此便称之为元心傀儡。那只肥猪大师便是如此。至少已中咒了十多年,脑中除了机关术和男女饮食之外已是一无所有。”
“原来如此。”何姒儿点头,看着唐轻笑的眼光禁不住又透出佩服之意。“果然是唐门高足,连这些魔功的底细也一清二楚。我也问过我爹爹有关这鬼心咒的事。但好像连他也不如你知道得多呢。”
唐轻笑没说话,只是眼神中有两朵阴暗又灼热的火芒一闪而过。
“那...能从那傀儡上查出什么线索么?”
“若是还活着,那自然多少还有些办法...”唐轻笑叹了口气,眼中的光芒一闪。“如今只有去问那红烟阁的女人了。她原本也就是冲着这个去的,红烟阁的极乐飞仙功源自天魔五策中的极乐心经,和同为天魔五策的鬼心咒有共通之处,她一定搞到了她想要的。”
“那...那位水玉竹姑娘...想要的是什么?”想到之前那位姑娘,何姒儿忽然觉得背心有些发毛。
“红烟阁的人,还会想去要什么?”唐轻笑冷冷一笑,却是眼神中却是满满的不屑。“我猜多半是有些人觉得杀猪的时候到了吧。他们要杀的是猪,我要杀的蛇,原本各不相干,现在看起来还是要向他们请教请教了。”
“杀猪?”何姒儿已经有些觉得自己就像猪。
唐轻笑没有回答。一阵单调的急促马蹄声后,他突然问:“刚才你说夏道士是去追另一条线去了?”
“是。他和明月姑娘追着洛水帮的那个老帮主去了,如今我们这边落了空,希望他们那边能有所斩获吧。”
“只要是别把自己给斩进去了就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n阅读。)9
第十九章 剑髓(一)
烧红的铁条一下插入肛门中去,嗤的一声,一阵青烟升起,令人作呕的焦糊臭味弥漫开来。
剧痛令桌上的石道人全身肌肉都一下痉挛起来,整个人都绷成了弓状,紧得好像下一秒钟就会嘭的一下自己断开一样。足足好一会之后这人才一下精疲力尽地松了下来,被人抽了筋似的软作一团,死狗一样地趴在刑桌上,全身上下的汗水很快地在桌上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那些早凝固了的污渍和血迹又融化在了里面,将之染得乌黑。
“好了,这下你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干了,因为就连狗都不会对你那里有兴趣。”上官闻仲气喘吁吁地将铁条抽出,随手丢下,走到前面去一手拉起石道人的头发,恶狠狠地看着他。“我再问你一次,你说不说?你不说的话,我还有更多更好的法子来对付你。”
“还有六天了。”隔了好半晌,石道人才聚起全身的力量说出这几个字。他的满口牙齿早就没有了,全是被一颗颗地活活拔出来,或是敲掉的,说的话都模模糊糊,但上官闻仲还是能听明白。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你以为你还挨得到么?你别想!我告诉你别想!”上官闻仲一把将石道人摔在桌上,大叫起来。他满头大汗,像是发了疯一样抓起一旁的辫子就朝石道人的身上猛抽,血花四溅,皮肉横飞,抽了几鞭之后干脆丢下鞭子抓住石道人猛地一口咬了下去。抬头一扯,居然活生生地从石道人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石道人没有惨叫,他早都没有惨叫的精神了。只是身体下意识地抖动了两下。上官闻仲看着石道人那满是鲜血的身体,又不得不拿起旁边的金疮药,将药全部抹到了伤口上去。这是药王谷所产的金创药,上百两黄金一瓶,这一抹上去血马上就止住了。
石道人的身体和精神都已到了极限,上官闻仲知道再不能动手了,只能像个疯子一样在囚室中跳来跳去。狠狠地咬嚼着口里的肉,每一口都用尽了全力,直到咬成了肉糜。才呸的一声全吐在石道人的脸上。但是尽管这样的发泄,他脸上的恨意和疯狂也没有减弱半分,只有越来越浓,越来越重。剩下的全是恐惧和焦躁。这些汇聚在一起将那张猴子般的瘦脸扭曲得犹如恶鬼。反而是晕过去的石道人脸上更显得平静些。
上官闻仲感觉自己已经要疯了,或者根本就已经疯了,只是勉强还有些思维能力。距离主上给他留下的期限不过只有六天,但他还是没能从石道人的口中问出主上想要的东西,而等六天过后,就该轮到石道人来折磨他了。再看一眼那刑桌上不成人形的肉体,上官闻仲自己都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然后再更加一步地暴怒起来。
如果这时候再有人来看见石道人。绝不会认出桌上这个体无完肤,看起来都不再像是个人的东西。居然就是两个月前还威风凛凛,意气风发,麾下数千江湖豪客的那位黄山剑仙。这两个月里,上官闻仲几乎已经将全天下所有能用的刑讯手段在他身上都试了个遍布,为此他还专门派人去外地请了几位帮会中的刑求高人,官府牢房里的拷问能手来帮忙。
不只是肉体上的拷打,有位高手提醒过他,精神上的折磨有时候更有效。所以他更喜欢用的是更龌龊,更恶心的手段,比如灌屎尿,找几个有龙阳之好的大汉来轮暴,甚至最后他自己都来亲身上阵,但这些都没用。因为最关键的一点,要让人从精神上彻底投降,屈服,绝望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
偏偏这一点是做不到的,因为主上也告诉过这石道人了,他不会死,他只要熬过这两个月不止能脱困,还能报仇。
信仰和希望,这是人心中最强大的两个支柱,石道人有希望,而且他自己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希望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所以他撑得起,撑得住。
而石道人的希望,就是上官闻仲的绝望。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愤怒,越来越绝望,各种各样的刑讯再不是试图解决问题的方式,已经彻底成了发泄的手段,但越来越浓重的绝望阴影让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拿着墙上的刑具四处打砸,一边嘴里还在咒骂,好一阵子之后,上官闻仲才消耗完了精力,一屁股坐倒在地,看着不远处的石道人,无力的挫败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忍不住开口低声说:“算我求求你了,你就说出来吧”
一直闭着眼睛,好像是昏迷了过去的石道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一脸颓丧的上官闻仲笑了。虽然他的牙齿全没了,鼻子被割了,脸上还有好几处古怪扭曲的伤口,看着几乎没有个人样,但还是可以分辨出来,这一个笑容很开心。他没有说话,但是上官闻仲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意思:还有六天,你好好等着吧。
超过了极限的愤怒让上官闻仲的头脑发烫,一股杀意猛然冲了上来,但是旋即一股黑压压的朦胧感觉就在他的脑海中弥漫生起,将那股杀意都冲散了。
更重上十倍的挫败感和颓丧压上,上官闻仲几乎要瘫在地上爬不起来。刚刚那个感觉就是主上给他所下的枷锁,虽然无形无质,但永远都不可能挣脱,只要是主上定下的规矩,就连想都不能去想。
极少的时候他也会兴起一个想法,像这样连自己的念头都不敢乱起,还能不能叫活着?但是一般来说马上就会把这些无聊的疑问丢在一旁,自从跟着主上之后他的人生就完全不同了。他吃过无数之前没吃过的美味,上过无数之前只能在心中意淫的美女,还有无数的手下等着自己去差遣。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总有大把的机会来将之踩在脚下的报仇的时候。有这么多好处,是不是自己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只是主上的爱好和一些兴之所至的举动有时候会让人受不了,比如现在这个就是。
当啷当啷的铃声从洞口处传来,这是说明上面有急事,上官闻仲连忙爬起来钻出地窖。
地窖外,是一处和地窖中的情形完全迥异的景色。宽敞的花园十分精致。一湾活水围绕着假山流转,几从绿油油的长青树给这寒冬也点缀上挤出春意,这分明就是个精心打造出来的富家园林。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站在花园中间。等着看到上官闻仲出来,连忙躬身禀报:“老爷,外面有客人求见。”
“什么客人?我不是说过没要紧事不要来打搅我么?老爷这几天有要紧事要办,什么客人都不见!”上官闻仲的毫不掩饰心中的焦躁不耐。脱下身上满是血的锦袍扔给这管家。
“但是。那客人可拿着老爷提过的信物还有,他说是来找一条蛇的”
“什么?”上官闻仲听了顿时背后浸出一背的冷汗。“这人在哪?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在客厅里待着。是个腿脚有残疾的老人,听口音像是青州那边的人。”
“青州那边的人?”上官闻仲一皱眉,从青州来的人,手中又握有信物,难道是神机堂的吴堂主?但若是他真有什么事情找主上,也该是直接走神机堂总堂那条线,为什么来这里?而且这口上的称谓似乎也有些不妙。他想了想。问:“来的有几个人?”
“回老爷,只有那老者一个人。”
“只有一个?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真的只有一个人。”
上官闻仲点了点头,冷哼一声:“让他再过半炷香后来北园的偏厅来找我。我有要事和他说,府里的其他人统统不许接近。”
北园的偏厅比较偏僻,周围静悄悄的。上官闻仲先去洗了个澡,换了一套专门的裁缝给他合身缝制的衣服,穿上了一双暗中加厚了两寸的靴子才来到偏厅。在江湖上其他地方也还罢了,在自己的家中,上官大老爷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外表仪态的。
刚刚在这里安排好,管家就带着一个老者来了。
挥挥手让管家退下,上官闻仲仔细打量起这老者来。他功夫不行,但眼力还不错,虽然这老者很瘦,满面的风霜之色,一只脚也明显是假腿义肢,但一身隐隐的彪悍气息还是显露出不是平常之辈,而且这老者的眼神很怪,上官闻仲和他对视的时候居然莫名其妙地隐隐有些不安,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也说不上来。
“那条蛇呢?没在这里么?”这老者先开口了,淡淡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常年发号施令才能养出的气势。让上官闻仲下意识地就有些忌惮,他可以判断出这并不是个送信的人。
“你是谁?”上官闻仲问。
“我是洛水帮的白子明。叫那条蛇出来见我。”老者径直走到一张座椅上坐下。
“白子明?洛水帮?你是那个洛水帮的白老帮主?”上官闻仲这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明白了底细,他的胆气就壮了。若洛水帮还是青州第一大帮的时候他还要忌惮一下,但现在早已经是落魄的凤凰,连鸡都不如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是谁告诉你来这里的?是老吴那家伙?真是好胆!竟然敢将这里的所在告诉闲杂人等,还将信物交给你?”
“主上?”白老帮主干涩涩地嗤笑了一下。“你原来是那条蛇养的狗?和那姓吴的一样?”
“大胆!”上官闻仲大怒,一拍座椅站了起来。他生怕最恨的就是这种人,那种蔑视,不屑的眼光看在他身上让他感觉好像刀子在割一样,割的还是心头最嫩的那块肉。“居然那样称呼主上?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果然是条好狗。那鬼心咒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擅长于养狗的功夫。”白老帮主眼中的不屑没有减弱半分,甚至看都没怎么往上官闻仲的身上看。眼神在四处打望。“我和那条蛇认识的时候,你还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呢。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快叫那条蛇出来。我有要紧事找他。”
上官闻仲只气得暴跳如雷。原本就挤压了一肚子的火气全被引燃了,他狞笑了一下,伸手打了个响指:“给我拿下了!”
四个人影从偏厅的阴影中冲出,身法极快,配合得更是天衣无缝,四人从四个角度用不同的姿势不同的速度,但却是在半眨眼间同时地冲到了白老帮主的身边。同时出手。虽然白老帮主还是有想要反抗,但都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还手,就被这四人给牢牢抓住了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是四个身材各异。模样也各异的汉子。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四人的表情都是一片呆然,眼神空落落的,好像只是镶在眼眶里面的圆石头。与其说是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像四尊会活动的雕像。只是行动间却和雕像没有半点关系,不止敏捷之极,力量也大得异常。
上官闻仲慢慢走了过来,一脚踹在白老帮主的脸上,这一脚没有丝毫留劲,直接咔吧一声白老帮主的鼻梁都断掉了,门牙也掉了两颗,血马上就涌了出来。
“老杂碎。仗着是主上故人,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么?大爷就先在这里代主上教训教训你。”上官闻仲又呸的一下。一口浓痰吐在了白老帮主的脸上。虽然这人是主上早就认识的,但是那位主上的性格脾气上官闻仲却再清楚不过,绝对不会是在意什么旧情的人,只是冲着这人对主上那极不尊敬的称呼,主上如果听到的话肯定也只会更加的不客气。
鼻梁断掉,剧大的酸痛让白老帮主的眼泪狂涌而出,连话也说不出来,但是这感觉也让他回忆起了年轻时候带着几个老兄弟一起拼命的时光,比起那被人揍得吐血,被打断手脚,被捆在树上剥皮,狗将命根子都扯下来,这点连开胃菜都算不上。所以他笑了,刚刚缓过一口气来,他就看了看上官闻仲脚上那只加厚加高了的鞋子,用漏风的嘴说了一句:“沐猴而冠,那条蛇养狗怎么也不养条好看的。”
上官闻仲刚刚消下去的火立刻又重新烧了起来。
“告诉你,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来找那条蛇,你最好马上通报一下,如果耽误了的话,你是知道他的手段的。”
上官闻仲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想明白了这有没有消息和自己要想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冲突,立刻对着那四个神情木讷的汉子一招手:“带上这老不死的,跟我来。”
带着那四个木讷汉子,架着白老帮主,上官闻仲又回到了后花园,翻开了地窖走了下去。
地窖里面的两只大大的油缸点着长明灯,还有中间的一炉火炭正烧得厉害,将这狰狞的地牢照得清清楚楚。石道人还是睡在刑床上,漠然地看着新带进来的白老帮主和那四个人。
刑床只有一张,刑具却多得是,上官闻仲指使着那四人将百老帮主按在一把满是尖刺的椅子上,几根尖刺一下就穿透了他的手脚,勾住了他的筋肉,将他牢牢固定在那张椅子上。
不过这椅子并不是目的,上官闻仲要做的远远不止这些,他先指了指石道人,问:“白老帮主,你看见没有,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是谁?”白老帮主痛得满头都是冷汗,但没有一点屈服的意思。
“那位便是名震天下的黄山剑仙石道人啊。一对飞剑纵横无敌,连龙虎山张天师都不得不佩服的大高手啊。”上官闻仲用很是赞叹的语气介绍了一下这位曾经名满天下的高手,然后才开始介绍自己的功绩。“但是你知道是谁把他炮制成这样的么?就是本大爷我啊。你看到他的鼻子和嘴没有?那是我一点一点地割下来的,他的牙齿也是我一颗一颗地敲下来的。还有他的手,看见没,上面翻滚着的那些是蛆虫是不是又肥又大?那些五尸蛆身上可带着小倒刺,它们在肉里面慢慢爬来爬去,将肉割烂之后再慢慢吃掉的感觉你想象得到么?还有他的脚,上面种的那些是蘑菇。蘑菇的根都在皮肉里慢慢蔓延开来,然后再从其他地方顶出来。啊,对了,还有那活儿已经不见了,十多天前我就帮他割下来,切碎了慢慢喂他吃了,还有他的屁股,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像干娘们一样干了十几次,都干得快爆了,我看着实在不忍心,刚刚才用烙铁给他烧焦了粘在一起。但是他还是没有死,我这里备得有药王谷的各种灵药,保证不会让人因为伤势过重而死掉。然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介绍这些给你听么?因为他就是你的榜样,你马上就要变成和他一样了。”
听完这些,白老帮主愣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原来那条蛇真的没在这里。他要折磨人肯定会亲自动手,而不会让你在这里废话。”
上官闻仲有些发怔,没料到自己声情并茂地解释这一通,换来的却是白老帮主这样一个反应。他蹲下来,凑近了看着白老帮主说:“对,主上是没在这里,还有六天,六天之后他才会来。而这六天的时间足够我好好炮制你了。”
白老帮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神色一片死寂,好像是自言自语,但声音有些大:“哦,还有六天。可惜了。”
“可惜什么?”上官闻仲忍不住问。
白老帮主不再开口,垂着头不说话,他那原本有些怕人的眼神也慢慢没了光彩。
咔嚓一下,上官闻仲扳断了他的一根手指,但是白老帮主只是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上官闻仲真的呆了,他完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老头从一开始就是只在意主上是不是在这里,好像连那飞扬跋扈,口出无状都是刻意为之,唯一的目的就是试探主上所在,这确定了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泄光了,好像是终于达到了什么目的,又好像是因为目的再没有达到的希望而绝望了
一种莫名的不妙感在上官闻仲的背后慢慢升起。忽然当啷一声脆响把他吓了一大跳,在他回过神之后立刻分辨出来了,这不是之前通报的铃声,而是周围暗中布置下的警戒机关被触动了的警报。他手一挥,那四个眼神呆滞的木讷汉子就率先冲了出去。
第二十章 剑髓(二)
虽然是自己的庄园,但见不得人的东西毕竟太多,所以上官闻仲在周围布置的警戒机关不少,有纯机关的,有道法符咒的,各种各样,虽然之前从来都没有用到过,今天却证明了这些确实是有必要的。
当上官闻仲跑出地窖的时候,正好看到四个大汉正和一道白色人影斗在一起,五条身影兔起鹘落,劲风罡气四溢间人影彼此交错,让他连看也看不清楚。
他也根本没有去多看一眼,转身就朝远处跑了出去。这四个都是自己主人用鬼心咒炼制的傀儡,原本就是身手不错的高手,被鬼心咒彻底控制之后再也没有自我意识,无惧伤痛,而且所有的功夫都没有落下,近战搏杀起来不比茅山派炼制的僵尸差,更兼灵活得多。有他们在这里牵制就足够了。
用最快地速度跑到后面偏厅中,在他之前所坐的那个椅子上的一个扶手上拨弄了一下,椅子背后的墙壁顿时陷了下去,然后一只巨大的机关兽就被带动着挪了出来。这是一只虎状的机关兽,只是比真的老虎大了四五倍,上官闻仲爬了上去,在上面一处凹陷中一坐,周围的机关一陷,他整个人就全部落入这个机关兽的肚子里去了。
里面是一个刚好能够容他容身的小小斗室,中间一个座椅,四周全是各式各样的按键和开关。在座椅上坐好,手脚放在机关上,然后对着正前方的一块玉石集中精神。默念一段早背熟了的咒文,玉石马上发出红光,整个机关兽也是一震。开始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上官闻仲才长吁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略微放下点心来。这是神机堂最新的一款天工级机关兽,而且还是在主上的关照下专门特制的,据说放眼天下也就只有聊聊几架。和以往的机关兽完全不同,不只可以将操纵者保护得滴水不漏,威力也是绝大。行动如风刀枪不入,加上上面配备的各种火器和机关,即便对付几只五行道兵也不在话下。普通的江湖高手来更是有多少杀多少。
斗室的四壁上浮现出十多块琉璃镜片,那是用数十个镜片通过复杂的反射还有幻术机关将外面的情况映射在这里,让里面的人可以看清楚外面的景象,将手放在那块发出光芒的玉石上击中精神。这只巨大的机关兽顿时朝前一冲。扑了出去,将门口的两扇大门也撞得粉碎。这机关兽并不是用机关操作,中间用秘法拘禁了一只猛虎的魂魄,只要将操控者将心神和虎魂沟通就能操控这机关兽进退,否则以上官闻仲从没练习过的生疏手法,想要让这四只脚的机关兽跑跳自如当然是不可能。
这样几乎绝对安全的状况下,上官闻仲才略微感觉到了轻松一点,被提到喉咙口的心才被放了下来。他不知道这突然而来的侵入者的来意是什么。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和那白子明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现在必须将这些人给解决掉。
若是照着他自己的性子和想法。这个时候当然不是回去和这来历不明的敌人斗个你死我活,转身开溜才是最安全的。但石道人还在那边的地窖中,主上的大事绝不容许有失,这一个夹杂了无比恐惧和灰黑色的忠勇念头将原本的怯懦挤开了。上官闻仲咬了咬牙,念头一动,虎形的机关兽猛地跃了出去,将掠过的门和墙壁撞得粉碎。
当巨虎机关兽迈着大步跑回地窖口的时候,机关兽中的上官闻仲刚好看见那四个鬼心武士变作七零八落的碎块散落满地,乌黑的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中间那一抹雪白的衣衫上却是滴尘不染。
看见身着雪白裙衫的那个绝美身影,上官闻仲差点没忍住一脚把那紧急弹出的开关给踩开了。刚才还看不清楚,现在一入眼他就认出来了,黑发披肩,白衣如雪,毫无修饰却容姿天成,这不正是天火山下,夺宝盟里口口声声说要他的命的那个佛门女修明月仙子。
上官闻仲心头一紧,对这女人他有种本能的害怕。倒并不是因为听说过这位佛门女修手段狠辣,动手杀人如割草,而是那一双毫无杂质,如最纯净的水晶般的眼睛,在天火山下的时候,这一双眼睛似乎把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看穿了,连那些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龌龊和阴暗都无所遁形,让一直就是心怀鬼胎的他几乎当场露陷。
但是旋即一股勇气又重新从内心深处不知道哪个褶皱里冲了出来,占据了主导地位。既然自己已经身在这只最新的天工级机关兽里,就算这女人有些法术,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正好借此良机将之解决掉,而且记得主上似乎对这女人有过兴趣,若是能将之生擒下来,说不定还能借此事将功赎罪,石道人那事的责任就能推脱了。
想到此处,上官闻仲的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在他的心神牵动之下,机关兽猛地朝不远处的明月扑去。
面对这前所未见,身长近十丈的庞然机关怪物,明月并没有显得多吃惊,只是略微好奇地看了看,身形一闪就从原地消失,闪过了这机关兽的扑击。
不过这既然是天工级的机关兽,自然不是和普通的野兽一样全靠爪牙,随着上官闻仲的手指一按,机关兽侧面腹部弹开,支出两道铁管来,以火行秘药喷发出的火焰如两道浓缩了的瀑布一样横扫过去。
明月当然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就被烧中,向上一跳闪开,但是机关兽上方又喷出一道大网,展开之后笼罩了方圆数丈的大小落了下来。
网落在地,明月的身影却不在其中。就在触碰到那网的同时她的身影就突然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则已经有了十几个明月分别站在机关兽的前后左右。同时都高高举起了手臂,屈指成爪。
机关兽猛地朝上跳去。这纯粹以神念操纵,即便是上官闻仲这种几乎不懂机关技巧的人也能做到如臂使指。看出势头不对立刻让机关兽闪避。但即便如此,大多数的破空爪劲还是落到了机关兽的身体和四肢上,吱吱嘎嘎一阵乱响,木屑铁皮四处纷飞。
机关兽落地,却依然站住了,四肢身体上虽然都有着巨大的抓痕,却并不深。没有影响到深处的机关结构,最多只能算是皮外伤。这毕竟不是血肉之躯,一只天工级的机关兽都价值数十万两白银。神机堂所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
机关兽中的上官闻仲顿时心中大定。就算暂时占不到便宜,但已先立于不败之地了,这机关兽上面的机关还有如此之多,自己都还不熟悉。需要慢慢尝试。得胜便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这不知疲劳伤痛的机关怎是血肉之躯可以比拟的,只要内里的火行秘药和符箓元气没耗完,那就可以一直不停地活动下去。
透过镜面可以看见,明月似乎也对这打不动的铁木怪物有些皱眉,忽然她抬头看着上面问道:“夏道士,你到底好没好?”
上官闻仲连忙抬头,在他的上方同样有一个反射着外面景象的镜面,上面正显示这一个蹲在那里的年轻男子。正满头大汗地站起来摇头:“还是不行,弄不开这门。早知我就跟着那猴子一起钻进去了。”
上官闻仲一惊。旋即将手伸向标志着上部机关的几个拉杆,但他还没摸得到,上面的这个男子就跳了开去,同时对着他这个方向挥了挥手:“算了,还是从里面炸开好了。”
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焰在上官闻仲的后背处炸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没弄明白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火焰,这炸开的巨响和光芒就将他的身体,意识,还有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都完全吞没了。
随着一声闷响,刚从机关兽上跳下来的小夏眼看着一团火光在机关兽的背部炸起,几大块破烂的机关和着一些模糊的血肉一起飞了出来,就像小孩子用鞭炮炸泥潭一样溅得到处都是。
不用去看,那控制的斗室里面必定是一团糟。一张中二品的火雷震破符在那么小的空间中炸开,那位曾经的夺宝盟二当家连尸首都不会有一块超出巴掌大小。只可惜那些操控机关也肯定全部遭了秧,要不也能试试将这一架机关兽弄到手。
“你怎么的不早点杀了这坏人?非要等他去把这个怪物放出来?”明月皱眉看着小夏。
“我是想看看他去哪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谁知道居然有这么大一具机关兽在里面,还这么厉害,可比胡香主那两具厉害多了。神机堂机关之术果然有惊人之处。”看着这具再也不动的机关兽,小夏连连摇头,啧啧有声,满脸都是遗憾。“可惜,可惜,如果能弄来玩玩就好了。”
小夏当然是和明月一起来的,只是一直用隐身符伺机在一旁没动,转而悄悄跟在上官闻仲后面,眼看着上官闻仲钻进了那只机关兽,只可惜入口太小,他不能跟着进去,只来得及给上官闻仲的背后悄悄贴上一张火雷震破的符咒。
“也不知道这位二盟主一死,那边的蛇道人会不会有所察觉,六天之后......若是他要来的话,这未尝不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小夏看了周围一圈,眼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地窖入口上,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石道人原来落在他们的手上,还受尽了折磨......”
远处有不少人闻声赶来了,看起来似乎都是些没有武功道法的普通人,应该是上官闻仲这庄园里的下人仆役之类,远远地看到这边似乎有些不对,都有些踌躇不前。
小夏看了看,对明月说:“这些不过都是些普通人,明月你先去将他们暂时给制住,等下我再来细细盘查。”
明月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身形一闪,朝那边飞掠而去。小夏则转身走进了地窖中去。
虽然心中早就知晓了,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走入下面的地窖,看到如今石道人的惨状的时候,小夏还是忍不住长长一声叹息,心中恻然。当日威风凛凛,御剑飞空如神仙中人一样的黄山剑仙,现在却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夏兄弟......是你...”石道人看着小夏,半晌才反应过来,两行浊泪从一双老眼中滑落。
“道长,你受苦了...”小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石道人的命是能保住的,但是人却是彻底废了,筋脉被人给挑了废了不说,手脚全都被折磨得不成形状,就算药王谷的人来都治不好了。
“上官闻仲那猴子呢?”石道人眼中闪出满是恨意的两朵火焰。
“死了。开着一只很大的机关兽来和我们拼命,被我用符咒炸死了。”
“死了?”石道人一呆,眼中的火光一下就熄灭了。这仇恨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心灵支柱,忽然失去了目标让他整个人好像都空了。
小夏看他依然像傻了一样,只得叹了口气,暂时不去理会。走到了被钉在椅子上的白老帮主身边,也不去帮他解开那椅子上的束缚,只是说:“白老帮主,这一路带路辛苦你了。”
“可惜了,那条蛇不在这里。”从小夏和明月出现在这地牢开始,白老帮主的眼睛就一直牢牢地锁在他们身上,只是眼眶中原本旺盛无比的仇恨之火已经快要完全熄灭了。小夏看了一眼这椅子上的尖刺,还有地上已经汇聚成了溪流的血就明白了。虽然这些椅子上的尖刺刺入的并不是要害,但失血过多依然是给这油尽灯枯的老人身上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这个原本无冤无仇的干瘦老人正在逐渐死去,小夏也觉得无奈,叹了口气,淡淡说:“辛苦你了,白老帮主。我知道你是故意引我们来的。从青州开始,你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悄悄追踪你,所以你就想方设法一定要来找蛇道人,你是想让我们和蛇道人对上,借那蛇道人的手杀我们,是么?”
“可惜了,那条蛇不在这里。”白老帮主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了。
“在这里也没用。”小夏走上前去,解下了白老帮主的腰带,从最里面的皱褶中翻出一张符来。“我们早知道这位幕后真凶的手段厉害,怎么会不有所防备。这是三天前的半夜我让明月姑娘偷偷放入你身上的,我从神机堂那位胡香主的机关上得来的灵感,将两张幻音符改动而成的。一张在我身上,一张在你身上,你能听到的一切我都能听到。如果那蛇道人在这里,我们便不会这样堂而皇之地直接出现了。”
“至少你已坏了他的事,杀了他的人。你就等着他来对付你吧,我保证,你的下场一定比我儿子惨一百倍。”白老帮主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怨毒逼出一句话,然后就缓缓地在那生满尖刺的椅子上彻底闭上了眼睛。
一声闷哼从身后传来,小夏转身,正看到一阵灰黑色的雾霾正在从石道人的身体上升起。(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剑髓(三)
“石道长,你你你怎么了?”
看见石道人身上的异变,小夏大惊,不过他非但没有上前去仔细查看,反而连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地窖的入口。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从石道人身上升起的那层黑色的雾霾正是鬼心咒。
虽然只论攻伐威能,弥天鬼心咒在天魔五策中只能垫底,无论吸人精血元气以养自身的夺天造化功,崩碎一切的大破灭手都高高远凌驾其上,连神秘莫测的极乐心经都有先天之上的利害手段。但那毕竟是魔教最高秘典之一,小夏早在这东西下吃过苦头,就算他如今早有防备,身上备得有足以应付的手段,也万万不敢大意。
从那黑色的雾气出现,原本都已经近乎痴傻了的石道人立刻全身一震,一直呆滞着的神情也重新有了变化,震惊,惊愕之后变成了一种异样的扭曲。
“是是那人动的手他早就在我体内中下了那鬼心咒为何为何现在突然”石道人一字一字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他面上的表情古怪到了极点,或者说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每一条肌肉都在那黑色雾气的熏染下好像变作了一条条独立活动的小蛇,相互纠缠扭曲噬咬。
“是不是因为那上官闻仲死了?”小夏能猜出大概是这个原因。
“不,不知”石道人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那一层似雾飞雾的黑色气息在他身上翻腾不已。掀起一层层小小的海啸,似乎是想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他全身的筋肉,皮肤。也都在这黑色的浪潮中单独翻涌激荡,似乎随时就要扭曲变作一个莫可名状的怪物,或者直接崩散成一地的碎肉。
但是直至这个时候,石道人还没有死,甚至从他那并没有完全失神的眼神来看连理智都还保有着,因为有两道微弱的光芒从他的心坎处,还有额头上分别透出。在翻滚如潮的黑色气息中若隐若现,却坚定无比地将之抗拒排斥开来。
黑潮不断不停地在石道人身上涌动着,和那两道若隐若现的淡淡光芒相互角力。一时之间似乎胶着起来,但下面石道人的躯体却已经承受不起,不断地有破碎的筋肉从皮肤下崩起,在黑色的鬼心咒中飞速化为一滴滴的浓稠汁液。
小夏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腰间抽出了一张符。扬手一扔就抛了出去。符箓在半空中化作一片清光,随即凝聚成一柄朦胧的巨大光剑向着石道人一斩而下。
清光巨剑从石道人的身体上掠过,但石道人的身体却不见有丝毫的损伤,反而是沸腾翻涌的黑色雾霾被斩开了一条缺口,那汹涌的势头也为之一遏,随之渐渐平静消散了下去。
“石道长,你怎么样?还撑得住么?”小夏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弥天鬼心咒对先天之下的一切道法武功都有克制,但终究也有个度量。这种并不是由施咒者直接操纵的鬼心咒乃是无根之水,威能大减。只要用对了适当的方法还是有办法应对。刚才他用出的这道‘上清斩魄剑’就是专门事先备下的,茅山派的中一品道法,对邪祟鬼魅有大克制之效,果然一举奏功。
“我我我已经不行了,如今只是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石道人艰难地吐出这些话来。鬼心咒虽然暂时缓和了下去,但这短短片刻之间对他的伤害也太大,早已是千疮百孔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刚才在鬼心咒下崩碎的肌体不断渗出鲜血来,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得出来,生机正飞快地顺着那些伤口从身体中流逝,如今他还能不死,只是因为埋藏在心坎和眉心中的那两只宝贝罢了。
但那终究只是外物,最多只能帮他多撑一会。石道人很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选择更是没有,他只能看着小夏,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说:“夏兄弟,你我也算有缘,如今我快死了,只是有件重要物事和一桩心愿想要托付给你”
小夏只能点头:“道长请说。”
“那指使上官闻仲来害我的幕后之人,其实所图的乃是我那两柄飞剑。如今那飞剑已经落在了那人手中,只是他却想不到这两柄飞剑的剑髓一直都在我身上,少了此物,那两柄飞剑他便驱使不得,所以他才命那猴子来拷问折磨我”
随着石道人的话语,两把寸许长的小剑带着一层朦胧的光分别从他的眉心和胸口处缓缓飞出,飞到小夏面前。
“这便是我那两把飞剑的剑髓,一直就被我收在心坎和眉心中,和我的真元性命交融为一。现在我将他给你,若是你有机会就去收了那两把飞剑吧。若是能帮我报仇,我在九泉之下也就多谢你了”
“这”看着自己面前漂浮在半空中的两柄小剑,小夏有些不知所措。什么飞剑剑髓他根本闻所未闻,就算他拿到手也不知如何使用,甚至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去‘拿’。看那形状,这确实就是石道人那两把飞剑缩小了若干倍之后的模样,只是却漂浮在半空中,被朦朦胧胧的微光包围,似真似幻似虚似实。
而就在这时候,石道人身上之前刚刚平息下去鬼心咒忽然又飞快地重新席卷而来,好似直接从他身体上所有毛孔中冲出的黑色雾霾以比刚才更浓重十倍的气势和速度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这次再没有什么足以抗拒的力量,小夏连反应都来不及,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石道人彻底淹没在这片极之不详的黑色中。
一阵古怪之极的响动,好像是无数或柔或硬。或干或湿的无数肢体同时一起互相挤压碾碎发出的声音,几眨眼之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石道人这个人了。连尸体都没有,在黑色的雾霾逐渐散去之后,留在原地的只是一堆渗出黑色汁液,发出难闻腐臭的骨肉。这个在石道人身上所设下的鬼心咒的后手似乎纯粹就是要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所有的痕迹都尽数抹去。
原地呆了半晌之后,小夏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将手伸向半空中的那两柄小剑。
就在他握住的一瞬间。一道仿佛穿透万物的光华从这小剑中绽开,将小夏,乃至整个地窖都完全吞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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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山崖中间的峡谷里。刚刚清晨,一阵雾气从山谷外的小湖中升起,开始在山谷间弥漫开来。
随着雾气弥漫的还有沁骨的寒意,虽然连雪都没下。但是南方隆冬特有的湿冷比起北方的风雪更有一种透骨的穿透力。无论穿得多严实,寒意都可以顺着水汽一起浸进衣服里,让人感觉骨头都被冻得咔吧作响。
就在这刺骨的晨雾中,数十条人影灵活之极地在峡谷中的乱石群间穿插跳跃,他们的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紧身衣,身形灵活飘忽,行动间快速又轻巧,就像一群介于虚实之间的影子在那里舞动。
隆隆隆的声音逐渐接近。一个巨大的影子从雾中冲出,追赶着那些跳跃奔跑着的人。这身影虽然巨大。但丝毫也不笨重,在这高地不平,乱石遍布的峡谷间也是行走如飞,八条腿飞快地交错伸出弹起,支撑起足有一间阁楼大小的身躯快速前进。
随着这些人的跑动。这庞大身躯也一起冲出雾气,露出全部身形来,赫然是一只蜘蛛。
当然不是真的蜘蛛,真的蜘蛛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数丈高大,近十丈长的八只长足。金木结构的外体,尖锐冷硬的形状,这居然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形状的机关兽。
那飞奔的十多条人影就围绕着这具巨大的机关蜘蛛不停地奔跑纵跃,好像是在闪躲,又好像是在抓住一切机会进攻。这些人挥手之间经常会激起尖锐刺耳的风声,数不清的各色各样的暗器以各个角度飞射向这机关兽的各个关节处,或者是连接的缝隙之间,但除了激起一些徒劳的叮咚反弹声之外就毫无作用。也有人手中是有兵刃的,但是无论刀劈剑刺,即便是带上了内家真劲,对那铁石般的机关外壳也是作用有限,最多留下一些不深的伤痕,毕竟这机关蜘蛛的八只长脚就比人身还要粗,就算只是普通的原木要一下斩断也不是件容易事。
机关蜘蛛不停地挥舞八只长足,以足可以和真的蜘蛛一般的灵活度,前进后退之间也朝周围那些人挥砍,从那巨大的体型和凛冽的风声来看,就算水牛挨上一下也能被砸飞出去。周围奔跑跳跃的人也是显得颇为忌惮,根本不敢太过靠近。
“就是这里,动手!”突然间人群中发出一声高喝。出声的是这众人间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高声大喊的同时也朝前急冲,从机关蜘蛛正挥舞着的两只前脚缝隙间窜入,直冲到蜘蛛腹下的位置,对准了蜘蛛一条后腿用尽全部力气和身猛撞过去。
与此同时,旁边的另外两条人影也从手中射出了暗器,带着尖锐的破风声,暗器却不是射向这巨大的机关蜘蛛,而是射入了少年撞向的那条腿下的岩石之间。
轰然两声巨响,那射入岩石缝隙间的暗器猛然爆炸开来,将下面的岩石炸得粉碎,而同时那少年也正正地撞在了机关蜘蛛刚好就踩在这片岩石的那条腿上,那条腿原本就支撑着机关蜘蛛的大部分体重,这一下顿时深深陷了下去,连带着整个机关蜘蛛的庞大身体也是一歪,失去了平衡。
这好像是给了周围的人一个信号,之前都只是在一旁游走的人全部都朝机关蜘蛛扑了过来,好像一群嗜血的蚂蚁终于找到了这个巨大猎物所露出的破绽,他们一改之前的飘忽灵巧的骚扰战术,全部用拳,用腿,用身体撞,用尽所有的力量攻向了机关蜘蛛的其他长脚。这些人的出手方位也都又准又毒,都是顺着机关蜘蛛这一歪之时身体的力道。瞄准的还是长腿的关节之处。
格拉几声,机关蜘蛛深陷在碎石中的那条腿居然承受不住冲击和自身歪倒过来的力量,一下折断了。其他几条腿的关节也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那原本灵活的巨大躯体也停了下来。
虽然没有发出欢呼声,但那些聚集在蜘蛛身边,刚刚发出这一轮围攻的人脸上多少都有了些振奋欢欣之意,这些人居然几乎全都是十多岁的少年,其中还有一两个少女,之前出手围攻的老道果断却简直像是一群久经战阵拼杀的老江湖。
但这终究还只是十多岁的少年人罢了。面对这一个看似简直不能以人力抗衡的机关怪物,居然还是能够合力将之击倒,还是让他们忍不住一阵兴奋。
只是这阵兴奋劲刚刚上来。他们都还来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机关蜘蛛的身体上忽然伸出了数十只铁管,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灰色汁液激射而出。
这些少年也有不少反应灵敏的,几乎就在这些铁管露出的同时就已经朝后急退。但这些铁管遍布机关蜘蛛的身体四周。这一轮喷射将蜘蛛身周数十丈的范围全部覆盖,连上方都有近十股汁液交错喷洒,根本避无可避,转眼间这一大片地域便被这莫名的汁液喷得到处都是,这数十名少年也全都被浇了个透。而这些汁液见风之后就飞快地变得粘稠之极,立刻就将这周围数十丈变作了一团粘性极大的泥沼,这些少年就如同飞入蛛网的小虫一般被粘在上面动弹不得。
少年们都露出了惊慌之色,有的还有少许活动能力的慌忙用武器来切割这些粘稠汁液。有的还拿出一些小瓶倾倒些药水粉末之类的似乎想要化解,但一时之间都摆脱不得。而那只巨大的机关蜘蛛却又已经重新站了起来。
蜘蛛身上当然也满是那种粘性极大的汁液,但却限制不住那机关鼓动之间的巨大力量,除开那一只断掉的之外,还有两只脚也受了不轻的损伤,它就用那其余的五只长脚重新站了起来,迈步踏向前面被粘在地面上的少年。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旁边高高的山崖上飞跃而起朝这里落下,不过眨眼之间就正正地落到了机关蜘蛛的头顶之上,下落的同时这人已经握拳在手,借着这下落之势一拳击在了机关蜘蛛的头顶上。
咚的一声沉闷的巨响,好像敲响了一面足有百丈宽的匪夷所思的巨大鼓面,所有少年都被震得头晕眼花。而受了这一拳的机关蜘蛛身下的地面突地凹陷下去了一大块,全身也猛的一抖,随即就趴伏在地再也没有丝毫的动弹了。
这人从机关蜘蛛的头顶上一跃而下,再不多看一眼身后那足有整栋阁楼大小的机关怪兽,只是看着满地的少年,摇头叹了口气。这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面目普通,打扮得也很土气,乍一看好像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乡农一样,但是这个中年人的一双手却很大,捏成的拳头更大,几乎不比他那胖胖的脑袋小多少,他就是用这样一只巨大的拳头一拳将比他身体庞大百倍的机关兽给击得完全停了下来。
“二叔。”看着中年人,那些被粘住的少年们都面有惭愧之色。
“唐二爷,你怎么出手了?我这摩天机关蛛只是在试做阶段,可受不住你的一记镇元锤啊。”
机关蜘蛛的头顶翻开,一个人有些狼狈地钻了出来,一出来就对着下面的中年人笑着责问。这是个女人,高高瘦瘦的,约莫四十岁多左右,一身劲装,长发随便在脑后挽了个发髻,不施脂粉,却自有一股别样的夺人魅力。这女人的眼角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但话语神气之间的爽朗劲却好像比下面那些少年人还活力十足,全身都透着一股不输男子的干练精神。
下面的中年人也转过头来,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和气的笑意,对着女子拱了拱手,笑道:“还请方总堂主莫要怪我,要怪便要怪你这机关玩意确实设计得巧妙,我在上面也看着手痒得很,这才忍不住下来试了一拳。这一轮比试确实是你胜了,我们唐家的这些小子确实不是你这机关的对手。”
“也就是这些年轻唐门子弟的手段一般都是习惯对付人,不习惯对付这种机关罢了。”女子一笑。这话也并不是谦虚,唐门的暗器和独步天下,但无论再精巧的暗器,面对这样庞大的机关造物却是没什么用的。
说话间,女子将手里提着的一个药瓶丢在地上摔破,里面升起一阵灰色的烟雾融入这山谷间的晨雾中,然后那些粘着的粘稠汁液就快速地干结成了一层壳,从少年的身上一层层地掉落下来。
看见这情形,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眼睛又是一亮:“哦?神机堂原来不止机关之术厉害,这些药剂手段却也颇为不凡呢。”
“这是我们天工营作坊调配出的粘合药水,现在正想办法在其中混入令人麻痹散功之类的毒素,若是成了,效力可就能再上一层,就算是体魄再强的人或者妖兽都能有把握制住。”女子侃侃而谈,她词句话语说得很快,但也很清晰,声调朗朗间露出非凡的自信。不过看了一眼中年男子,脸上的自信又不自禁地带上一丝苦笑。“不过对手像二爷你这样的大高手,我们这些小小机关可就有些相形见绌了。我这机关蛛前前后后可花了七十八万两银子,现在被二爷你一拳打废了,我们在商言商,你可要赔啊。”
“哈哈哈哈,方总堂主说话就是痛快,直来直往,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不过你神机堂日进斗金,一两架机关兽又算得了什么?”中年男子一笑,一张胖脸上说不出的和气,那张大得有些异样的蒲扇大手随手丢下一大块凝成了蛋壳状的东西。那是他之前刚刚从一名少年身上随手扯下来的粘合药水,本来粘稠至极,让被粘上的少年完全弹动不得的药水在他手中却好似一片衣衫一样,轻轻一揭就揭了下来。
男子又挠了挠头,像个不小心弄坏了别人东西的乡农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更何况这机关兽也没什么大的损坏。方总堂主这架机关蜘蛛的架构设计是参照着真的蜘蛛来的吧?我再上面看了这许久,多少也看出了名堂,刚才那一拳只是将所有关节的水压传动点给震得脱掉了,稍微花点功夫重新给接上就好。”
“想不到唐二爷对机关之术居然也有相当造诣,能看得出我这摩天机关蛛的架构。”女子一双细长的剑眉一挑,眼中一抹亮光闪过。她站在略有些矮小的中年人旁边,居然还比中年人高出半个头去,爽朗自信的话语听起来好像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亲切。“既然二爷是内行,应该也能看出我们神机堂的实力了,怎么样,现在能谈谈关于我们合作的事了么?”
第二十二章 危机
“贵堂的机关之术确实独步天下,这个我是不否认的。但是就算再精巧...那终究也只是机关之术罢了。”
“二爷这话可就不对了,什么叫只是机关之术罢了?难道之前我和二爷打的赌是我输了么?二爷麾下的那许多弟子可确实是输在了我那只摩天机关蛛手下啊。那还是因为我是亲自纯粹用手来操纵机关,若是以内中的五地狼蛛魂来操控,无论是灵活度还是反应都要更胜得多,那些少年人绝不可能有丝毫的机会来反击得手。”
“哦,是最近贵派脱胎于茅山道法中的新技术么?我也听说了,以动物生魂为枢来驱动机关,确实是一项妙想天开的创举。但是此法也还远未成熟吧?不用说先天高手的武道拳意了,便是一道茅山镇魂符,佛门的一声禅唱,甚至旁门左道的一些驱使阴魂的法子,只要找对了时机和位置,都有可能直接伤到那生魂,直接令整个机关兽垮掉。方总堂主直接亲自以手操控,是不是也有这个顾虑?”
“哼,看来二爷对我堂的动向还是了解得挺清楚么......但是我神机堂的机关技巧又怎会给人留下那么大的破绽?囊括了全天下最聪明杰出的机关人才,日新月异的法子和技巧层出不穷,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找到应对的解决法子。”
“呵呵,对此我也很有信心,对贵堂的技术来说那确实不会是个太大的难题......但是,那终究也只是机关啊。用死物链接起来的东西,越是精密越容易出故障,这一点方总堂主自己也是清楚的吧。只要被人明白了运作规律,找到了关键之处就能克制,比如我之前只需一拳......”
“天下间又有多少和二爷一般精通机关之术,眼光又那般厉害的大高手?没错,机关之术确实不比活物来得灵活,但也有最大的一个优点便是简单直接,方便快捷。还可以以量取胜。比如我那台摩天机关蛛虽然花了八十多万两银子,但那是逐步实验,用料也特别才那么贵。若是定型之后成批生产有可能只要几万两银子便能造一台。就算不用生魂操纵,直接培养一个熟练的机关师,也最多花个千多两银子,一两年的功夫而已。而二爷那些晚辈。唐家堡培养他们可花了多少功夫?银子什么的便更不用说了吧......”
“方总堂主扯远了。人怎能跟机关比?机关再精巧强大,也还是造出来给人用的。难不成还能造出直接会造机关会用机关,还能想事情的机关人出来么?退一万步讲就算以后贵堂真有那能耐了,但那简直就比魔教的人由术驭,顺天成神来得更走火入魔了吧...须知道不远人,由之为道而远人者不可以为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贵堂的机关术不强,只是机关术毕竟只是机关术罢了。”
“怎的将儒家之言也扯进来,二爷怕是将自己也给扯糊涂了吧。我何时又说过机关比人更强了?机关确实只是造出来给人使用的工具。有强大的工具,就能将人的能力以百倍地放大。寻常人比之那些妖物野兽来说爪牙不及其锐利。性不及其凶猛,力不及其强,却常常能食其肉寝其皮,不正是借助了工具之力么?所以能利用工具,便是我们人与野兽最大的区别之一......”
“方总堂主此言差矣,那猩猩猴子也是能用工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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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芷芳抹了点清凉油在太阳穴上,这是药王谷特制的提神醒脑的灵药,足足九百两银子一小瓶,擦一点在头上,那清凉入脑的爽利感觉只要不是死人,就能狠狠地提上一把劲来。直到头两侧传来的清凉感在自己脑中央会师,她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差点就要爆炸的脑门终于平复了些下来。
和那位唐二爷足足磨了大半天的嘴皮,让她却感觉到比连续绘制了十张机关图纸再熬夜操纵一晚上的机关还来得费神,两人讨论争辩得倒是既热烈又激烈,关系到实际的问题却几乎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倒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唐二爷习惯把话题左拉右扯,但又好像并没有完全偏题,还能总引逗得向来好强好讲道理的她忍不住开口驳斥。唐家堡派来专门和他接洽的唐二爷所说的当然不会是毫无意义的闲扯,无疑是有更深一层次的意思的,所以她必须要一边毫不示弱地回击反问,一边要飞快地考虑对方话中的隐喻,猜测对方的意图,评估对方的立场,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心和用意......这大半天下来,唐二爷直到离开的时候还都是那样精神勃勃,好像完全可以再继续个一天一夜,她却是已经精疲力尽了。
和这种人打交道,真的累。方芷芳能感觉得唐二爷话中隐隐的意思和意图,只是对方掩饰和隐藏得很好,一半是出于故意,一半则纯粹是唐家人的那种阴沉隐晦,不喜欢正面表态的习惯。
如果是换堂中的其他几位分堂主来对付也许要好得多。毕竟身为神机堂的总堂主,要考虑的东西已经太多,再要来这样亲自和人谈判,确实是有些吃力了。但现在情况却让她已经没有了选择。
“总堂主,还是算了吧。”
听到身后的话语。方芷芳有些意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年轻人一眼。
胡巧是个习惯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的年轻人,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了许多。他今年二十七,是方芷芳十二个副手中最年轻的一个,刚刚从总堂的内务部中抽调上来,平时间的话并不多,只是很踏实周到地将方芷芳的命令执行下去。将方芷芳需要的资料收集上来。相比向来大气的方芷芳,他简直就像是个听话的小媳妇一样。这时候他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让方芷芳有些意外。
“你说什么算了?”方芷芳笑笑。靠清凉油提出了些精神,她颇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这个最年轻的副手。
胡巧默然了一会,似乎是还没有习惯这样表达自己的意思,半晌之后才开口说:“我看那唐家人并无半丝诚意,连真正的主事人唐老太爷都不现身,我们何必又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觉得我们是在这里浪费时间?”方芷芳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们一行人来唐家堡已经有将近半个月了,现在事情却依然没有明显的进展。看起来好像真的有些浪费时间。
“对,只是从他们的态度来看,便知道他们其实没将我们放在心上。”胡巧那文静得好像女子一样的脸上露出一阵红晕。并不是害羞,而是憋屈了很长时间的愤愤不平。“他唐家虽然势大,但我神机堂也非是寻常江湖帮会,从一小作坊到如今。不过数十年的功夫就能发展到这如日中天的地步。天下九州何处没有我神机堂的分舵?谁人不知道我神机堂机关的精巧实用?每年各州分舵转交总堂的收益都是上百万两。天下江湖上还有哪一门派哪一世家有我们如今这样的局面?而总堂主你身为我们神机堂之首来这里和他们唐家商议合作事宜,他们却只派一个唐家老二来应付,那唐家老爷子分明就在唐家堡中,却连身也不现,这怠慢之意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了!总堂主你根本便用不着和他们虚与委蛇。这些江湖中人自持武力,固步自封,看不起我们机关器械之术,但只要再等两三年。等‘天工’计划完全展开,等我们的机关兽正式划作朝廷军械。再过个几年,倒是要看还会是谁看谁的脸色!”
一口气说了这一大通话,胡巧脸上的潮红慢慢褪去,平息了一下气息,看了看方芷芳颇为玩味的眼神,又有些惶恐地低下了头:“我知道总堂主如此作为必定有我所不知道的深意,不需要让我来多嘴...只是我实在是觉得憋屈。我知道总堂主为此事也花费了不少心思,这两晚连睡也没怎么睡......”
能够感受到胡巧那眼神中的爱戴,尊敬,方芷芳的心中一阵暖流涌过,让这些天被焦躁充斥的胸中舒服了不少。这些在神机堂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是贫家子弟出身,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的,都是神机堂这十来年间的风光崛起,都是机关器械的奇妙和威力,于是胸中自然会有股傲气。而神机堂这十多年的成绩几乎也是自己一手缔造,在他们的眼中,自己的位置当然比什么唐家老太爷更高。
如果再能有个十来年的时间,让这些年轻人再成熟一些,让神机堂的根基再稳固一些,再发展一些......方芷芳经常会忍不住想象一下这美好的景象。
只可惜现实中并没有这十多年的空闲,她能感觉得到,她和神机堂都已经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深渊边缘,随时都可能朝无底的黑暗中沉没。只是这些年轻人还看不见。
方芷芳看看胡巧那张依然还有几分青涩的脸,想了想,还是问:“小胡,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神机堂现在正如日中天,根本不用稀罕和谁合作?”
“这...难道不是么?”
“是。数十年间,没有任何江湖帮会和组织有我们神机堂发展得快,没有我们赚的钱多,没有我们带给这江湖,带着这天下的影响大。如今边军中开始逐渐采用我们的机关兽,天工计划若是顺利,从今往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因为机关术而发生改变......这些都是你们看到的。”方芷芳笑笑,不过笑得有些苦涩。“不过你们却看不到,相对于我们的成就,我们的根基太浅薄了。唐二爷今日老是说的那句话你没听见么?机关再精妙,那终究也只是机关罢了。”
“...真的?...怎么会,又有谁能...”胡巧一副听到了天书般的呆滞表情。
“...能的人太多了。只是你们看不到,看不出而已。对于一个发展得太快太大,又过多借助商贾匠人之力的组织来说,浅薄的根基是最为致命的。握住机关的那只手若是不够强壮,握得不够紧,说不定便会被人连机关一并给抢走。”方芷芳笑得越来越苦涩。“所以我们只能的就是尽量找一只足够强的手来帮我们,或者至少也要吓唬吓唬别人。其实我们以前也有过这样一只手的,只可惜每年上百万两银子的供奉,原来别人却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们一眼,所以如今也只能重新找一只。唐家就是如今我们需要的那只手。”
“原...原来是这样?属下不知道总堂主的苦衷,实在是...实在是......”胡巧的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有些害羞的惶急,还有力没处使的憋屈劲。“但如今唐家分明就没将我们看在眼里,是不是也是看透了这一点?那我们要该如何是好?”
“不。唐家是有和我们合作的心思的,如果唐老太爷看得够远,够聪明的话。”方芷芳意味深长地朝客栈窗外看了一眼。这里是唐家堡特意给他们安排的客房,从窗口远远地望出去正好能窥见唐家内宅那片巨大的阴影。“虽然唐家这只手很有力,很有力,有力到几乎没有人敢动他的地步。但如果当别人将一只强有力的机关握在手中的时候那局面恐怕就不会如此了。要知道他们不敢动,并不是不想动。如果唐家老太爷还没糊涂的话,一定会明白这点。”
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满头大汗的汉子连门都没敲就冲入厢房中,手中握着一张白纸,朝着方芷芳急声道:“总堂主,急报!徐州总堂出大事了!魏瑟大师被人袭杀身亡,动手的是唐家堡的唐轻笑唐四,还有茅山派的何姒儿!”
“什么?”方芷芳猛地站起。她身后的胡巧手中的一叠账簿滑落在地,人却浑然不知。两人都是脸色铁青,震撼莫名。
“怎么会...怎么会...魏首座可是天工计划的重要环节,我们还有许多计划需要他来完成的...唐家...唐家怎的会派人做出这等事情来...”
不像胡巧的呆若木鸡。方芷芳的脸色同样难看,眼神却冷峻得像结出了冰,闪了几下冷冰冰的光芒之后,她迈开步子朝厢房外大步走去:“收拾起所有的资料和我一起直接去见唐家老太爷。若是他还不见我,我便马上转回徐州,带神机堂所有的机关兽来向他要个说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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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重逢
“你说有人想要图谋神机堂的产业?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连江山社稷都能鼎革谋篡,何况一小小的江湖帮会。”
“神机堂这些年正是如日中天,怎么也算是天下有数的大帮会了,谁能轻轻巧巧地说谋取就谋取?”
“神机堂本就是行的商贾买卖之道,虽然发展迅速,却没有人心意志的汇聚,也就没有真正的立足之本。说得简单些,寻个由头将领头的一批人杀掉,换个领头的,下面那些人的生意还不是照做?之前那些人不闻不问,甚至还明里暗里帮忙,不过是将之当做一头随时可杀的肥猪来养。神机堂虽然也明白这一点,这些年不只花了不少力气去笼络江湖中的各大势力,还尽力想向朝中靠拢,但与那打他主意的那对手的势力和手段相比,这些都只是如小孩子舞刀弄枪般的可笑。倒是之前神机堂好像和雍州那边有些沟通,每年朝将军府上供上百万两的银子,将军府即便没发话说什么,却也让那些人不敢妄动。但最近有消息传出,神机堂在雍州的所有分舵都被查封,所有人手都被逐出雍州,不得进入,那些人没了顾忌,顺便这猪也养得够肥了,于是便准备动手了。”
“那些人是哪些人?你是说那水玉竹的师门红烟阁?但红烟阁不是只经营青楼生意么?你说的这事他们有能力做?”
“不是红烟阁,是红烟青雨楼。红烟阁。青雨楼,本就是一体。不过真正要动手的也不是他们,他们原本也只是其他人的卒子罢了。红烟阁和青雨楼背后是什么便不用我说了吧。”
“那他们背后的是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真的是南宫家的人?你真的是何晋芝的女儿?”
何姒儿觉得很憋屈,她都有些不敢再去和唐轻笑说话了,特别是唐轻笑问她时候的那个表情,好像看见一只长了老虎头兔子脚还有条马尾巴的猪一样。
好在这几天也总有其他事忙。她和唐轻笑一起回到了田阳城之后,神机堂的人就已经找上门来过几次了。唐轻笑早已经自报过家门,何姒儿早就在调查那位魏瑟大师,后来透过关系潜伏进红烟阁扮作青楼女子也是瞒不过有心人的。欲盖弥彰反而显得做贼心虚,所以他们就直接堂堂正正地承认了,没错。当日的将魏瑟大师的别院闹得一塌糊涂的人就是他们。
当然,他们两人只是根据一些线索,前去暗查这位魏大师是不是被鬼心咒所操控罢了。须知那弥天鬼心咒乃是天下间最为恶毒的魔道功法,如果不找出那幕后真凶。不只天下江湖永无宁日。首先倒霉的说不定就是神机堂自己。至于那位机关堂魏瑟首座的死,则全是一直潜伏在魏首座身边的天河五鬼的责任。天河五鬼乃是素有恶名的黑道凶人,早年的弑师恶行早就是江湖上人所皆知,后来其中三鬼在茅山何仙子的手下授首,余下的天河鬼和后爪鬼才消声灭迹。哪里知道这两年中这两人一直偷偷潜伏在神机堂聘请来的江湖高手中,暗中准备绑架机关堂首座来勒索神机堂一大笔银子,却正好碰见了潜伏进来的何仙子和唐四少,一番恶战之后老四后爪鬼身丧。老大天河鬼重伤遁去,但是逃跑之际却还是出手将魏首座杀死了。
“这样说真的行吗?他们真的会信?万一那天河鬼以后被抓。供出来事实并非如此怎么办?”何姒儿有些惴惴。这套说辞都是唐轻笑说出来的,按照这样说来,他们两人不只不需要为那位魏首座的死负责,神机堂还要感谢他们才是。
“只需要有一个能在场面上过得去的理由就可以了。他们信不信无所谓。就算是我们存心杀那头肥猪又怎么了,难道在这自身难保的时候他们还敢向茅山派和唐家较真不成?就算那天河鬼被抓了又怎样?一个弑师恶徒的话和你茅山何仙子的话,江湖中人会信谁的?更别说那肥猪本身还是个鬼心咒的傀儡。”
唐轻笑漫不经心地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好像应付这些不会比喝水吃饭更值得费神。现在他正专心致志地在做一件另外的事。
刚到田阳城的时候他消失了几天,只说是去找些人问些事,然后烟花飞雪楼就有事挂牌休整了两天,等他回来之后并没说去做什么了,何姒儿也再不敢随便开口去问。现在他们两人就和南宫同一起在田阳城中南宫家的一处宅子中,等着从青州赶到这里来的小夏和明月。
唐轻笑早已经卸下了假扮的女装,恢复成了一个俊秀中带着几分阴柔的少年模样,纤瘦的身材和小巧深邃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上几岁,只是全身上下都散发出那种似乎是唐家人特有的阴沉寡言,让何姒儿总感觉还是之前那个手捧古筝的歌女要顺眼得多。
虽然唐轻笑没说什么,每天的活动都很规律,除了吃饭睡觉练功就是抱着那把古怪的大刀打坐发怔,但何姒儿还是有种感觉,这冷峻的少年是在专心地等着,等着那个他等的人来,其他不管什么事他都没放在眼里更没放在心上,不管是神机堂的询问,还是自己的请教,他应对得是半点不差,不过从骨子里都没真正在意过。
甚至包括他答应加入自己这个正道盟的事情,也不过只是因为这事需要一个由头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何姒儿本来就郁闷的心情更进一步地郁闷了。兼之对某人的怨念,好奇,好胜心也更重了。
此外还有一个人也是这样。表面上不动声色云淡风轻,暗地里却是魂不守舍。好在这个人等的想的只是个女人,让何姒儿能稍微想得通一点。
“明月姑娘和清风道长应该没事吧?那蛇道人的真身既然不在这神机堂中,那会不会是在他们所跟踪而去的那里?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不是都用我们安排的渠道传回消息了么?”
“嗯但若是他们中了那蛇道人的鬼心咒,被控制了心神却不自知,一样的会给我们传来消息啊。明月姑娘修为固然高深,但那位清风道长我看却有些肉脚。最怕的就是他拖了明月姑娘的后腿”
“不会的。清风道长江湖阅历深厚,素有机变,我看不是他拖明月姑娘的后腿。说不定还是他一路照拂明月姑娘才是。他们之前就和那蛇道人交过手,这次更是有备而去,我想就算是真碰见了那蛇道人,全身而退想必还是有把握的。”
“哦这样么既然表妹对清风道长如此有信心。那想来也是一定有道理的对了。我顺便问个事,只是随口一问,表妹莫要在意。那清风道长你是熟识多年的了,不知表妹觉得他人品如何?我的意思是是他和明月姑娘孤男寡女朝夕相处,虽然都算是出家人,但毕竟都是正当年少,虽然明月姑娘冰清玉洁清者自清,但毕竟这个”
“这个问题表哥你不要来问我。等他们来了之后你自己问他们吧。”
“呵呵,不过是我这两天闲来无事的一时胡想罢了。何足道哉,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表妹你万万莫要放在心上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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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南宫家在田阳城里又有一处不输于荆州的那片豪宅,小夏是一点都没有吃惊,作为天下三大世家中最有钱,最有靠山的一家,在各州预备点院落房子之类的这实在不能算什么。看来跟着何仙子一路的最大顺带的好处就是在符箓材料方面他暂时是不用愁了,一直以来制符用符都需要在心中默默算计一下成本的状况可以暂时永别了。
但是当在下人的带领下走入内宅,看见站在何姒儿身边的唐轻笑的时候,小夏却是真正的震惊了。
“怎么,没想到我会在这里么?”
唐轻笑轻轻地笑了笑,还是带着一丝锋利的那种笑。他笑得很轻,却引得一旁的何姒儿侧目,因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有些阴沉的少年笑。
“真没想到”小夏承认。他心中也不由得松上一口气,能站在这里,还能这样笑得出来,说明这个少年心中的那个坎已经迈过了。不管是因为他多少也算是自己的朋友,还是因为他是唐四哥的兄弟,这总是让人欣慰的。
“咦?”明月也用一双大眼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唐轻笑,点头肯定了一下。“这个人现在已经不是坏人了。”
“呵呵,明月姑娘说话老是那么风趣。这位唐轻笑兄弟又怎么会是坏人。”南宫同风度翩翩地从门外走进。他一身锦袍,俊朗如玉的脸上满是迷人的微笑,连脸上的肤色都是看了就让人觉得很舒服的那种水润色的白里透红,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个让人不得不多看几眼的美男子,可惜只有小夏礼节性地对他拱;拱手,其他人连余光都没朝他那里扫一下。
“这把刀不是四哥的么?但是我记得好像是掉入地心岩浆中了”小夏看到了唐轻笑背后的那把刀。宽厚沉重的刀身和他瘦小的身体显得有些不协调,看样子恐怕那刀身的重量就已有他体重的一半了。
“现在我就是唐家堡四房的当家,四房的内门弟子,我就是唐四。”唐轻笑用他那有些阴柔,雌雄莫辨的声音淡淡说着,每个言辞每个声调都带着深邃无比的沉重和笃定。一双刀一样的凤眼深处烧着能将人灵魂也融进去的火焰。“我哥把它送回来了,我哥没有死,我哥就在这把刀里。他在一直看着我。”
“我要找出那在背后用鬼心咒操控一切的蛇道人,砍下他的人头,让他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用那种恶心伎俩来害人,替我哥报仇。这也是我唯一能稍微弥补之前我的过错的法子。既然你现在也在找他,那我们两就联手,就像六年前一样。”
面对着唐轻笑那眼眸深处的火焰,几乎能够感觉到这目光就那样烧在自己脸上,身上的那种灼人的热度,小夏有一股如芒在背的不安感,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眼光看着,而且还是个男人,确实是让他不舒服到了极点。偏偏这事他还不能说不行。
“咳!能不能先说正事?”
好在这时候何姒儿一步就迈到了两人中间,用很是古怪,很不客气的眼光扫视了两人一下,咳嗽一声:“清风道长你说你此番并没有追查到那蛇道人的真身,但那里毕竟也还是那蛇道人的一处窝点,你仔细搜查过了没有,可有什么发现么?”
小夏暗自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那里只是蛇道人的一个手下的处所罢了。我们暗中追着白子明去结果不小心被发现了,那人用一架机关兽和几个鬼心咒控制的傀儡和我们交手,被我们杀掉。在地窖中发现了之前失踪的夺宝盟盟主黄山剑仙石道人,原来他是被那蛇道人抓了。蛇道人命手下对其严刑逼供,想逼问出他那一对飞剑的秘密。只可惜蛇道人早在他和那手下的身上都种下了鬼心咒,也不知是不是我们杀掉那手下之后蛇道人就有所察觉,石道长身上的鬼心咒也陡然发作,我要施救也是来不及,只能眼看他身死。”
“哦。原来黄山剑仙是落到了蛇道人手里?他那一对飞剑确实是世所罕见的异宝,若是真落到蛇道人那种人手中”
“我们赶去的时候石道长正身受酷刑,看起来蛇道人似乎并没有得手。”
“哦,那便好此外还有发现什么线索么?”
“我们细查过那人在当地的宅院,没发现什么线索。那蛇道人显是知道已成众矢之的,行动小心,他操纵手下又多是通过鬼心咒,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何姒儿皱眉露出惋惜之色,顺口问了一句:“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么?”
小夏举起手挠了挠头,眼光扫过手心那一道淡淡的疤痕的时候略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答道:“这个没有发现其他什么”
那边,明月正拿起桌上的橘子剥开啃了一口,那是南宫同知道明月爱吃水果,专门命人准备的一大盘从云州山中摘采后飞速运来的瓜果,只是附加上那份人力和车马功夫,这水果的价钱绝对超过了同样重量的银子数倍。
不过贵也有贵的价值,云州位于九州南端,在这隆冬季节也是温暖如春,这些水果又经过特意挑选,都是汁多味美,明月一口咬下去果然是又惊又喜,大声说:“这果子好好吃,是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吃过。”
南宫同微微一笑,道:“哦,原来明月姑娘爱吃这些水果,这是云州乐水橘,也不算什么稀罕物,明月姑娘若是喜欢,我再叫人送些来就是了”
“真的很好吃,夏道士你尝尝。”明月一转身就将自己咬剩的那汁水横流的半个橘子塞到了小夏口中。
第二十四章 茅山(一)
大乾七十八年在这个隆冬中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尽头。年关到了。
在这一年之终,一年之始的很有象征意义的时候,不管民间庙堂都努力凑合出一片喜庆之意,连江湖都好像在这一年一度的节日中暂息了风波,将所有争斗算计都暂时收敛在
幕后,呈现出一片难得的祥和来。
唐轻笑收到了唐门传来的消息,老太爷似乎对他在徐州的作为不大满意,让他回唐家堡一趟。南宫同也必须得回南宫祖宅。而何姒儿则是要回茅山了。
就算在外再怎么闯荡,每年过年的时候何姒儿是一定要回茅山的,这是她父亲何掌教给她定下的规矩。而且她也正想回去,最近让人郁闷的事太多,她忍不住想回去找人问个
清楚。顺带的,她也要小夏跟着她一起回茅山去。
虽然是假造的身份,说起来小夏也已经是茅山派下别院的弟子,过年之时回派中去拜祖师也是正理,而且趁着这过年的时候将法箓职牒什么的手续做齐全了,然后这道士的身
份也就可以坐实了。
对此小夏还颇为感慨。至小时候开始,他就对这有度牒法箓的正经道士很是羡慕,不用偷偷摸摸地买卖符箓,不用怕被抓住浸粪坑,那些衙役捕快什么的看了还要点头哈腰地
尊称一声仙师,每月都有朝廷颁发的供奉所领,和偷鸡摸狗的野道士野和尚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不止有一次地也曾幻想过自己也能当当这种正经道士。直到后来
被师傅发现了他这种媚俗市侩的心态,狠狠训斥过几次,后来也逐渐习惯了当个野道士。才慢慢没了这样的念头。想不到的是全不去想他了,这时候却落到头上来,也真算得上是
造化弄人。
于是他也就跟着何姒儿一起上了茅山,也就在茅山上过了这辈子第一次真正属于一个道士的年关。只是这才大年初三,不过才是年关的第三天,他就已经很有些后悔了。
以往不管是跟着师傅还是独自在江湖上流浪闯荡,这年关春节对他来说是没什么好特别的。顶多就是在某处能多混到几顿好的饭菜,给乡下老财驱鬼捉妖之后能多得些银子罢
了。这上了茅山之后,混在来自四面八方的茅山别院的子弟中。只是不过三五天的时间,他就感觉难受的厉害,好像全身上下套上了一层极不合身的紧身衣服一样,一举一动之间
都说不出的不舒服。
真正的道门之士当然是和自由散漫的野道士们不同的。就算茅山上清派不是像真武宗全真道士那般的吃素禁酒与和尚无异。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该吃斋的时候要吃斋,一
早一晚该念经的时候要念经,尤其这春节中还有一场祭天大典,由茅山掌教率领茅山全派弟子向诸天神仙,三茅神君,历代祖师诚心祈祷,赞颂喝偈。
那祭天大醮倒也确实是仪式庄重。场面宏大。万福宫前的广场上用熏香后的木料搭建出两层数十丈高台,只是台上的高功道士们就足足上百名。在下面广场上乃至后面的阶梯
上跟着盘膝诵经的茅山弟子更是不计其数。一连三天,高台最顶端一身华丽法袍的何晋芝掌教发符扬幡,焚香祷告,趺坐演经,完毕之后抬手朝天发出三道灵符,灵符飞入空中之
后化作漫天清光洒落整个茅山,满山茅山弟子齐声念诵上清大洞真经,一时间清光冲霄,灵气逼人,三茅神君以及历代祖师的影像在其中隐约可见,确实是让人忍不住见了要忍不
住诚心下跪膜拜。
人群中的小夏口中跟着一起念经,心里却在暗暗计算这一场斋醮共得花费多少银子,刚才掌教真人那两手符箓又是几品。他不是真正的茅山弟子,这些斋醮仪式他从来也只是
当作赚银子的门道,至于清光中浮现的历代祖师影像那当然也不是历代祖师当真显灵了,也许其他年轻弟子会当真那样以为,不过在对于各门各派的符箓法术涉猎广泛的小夏眼中
,却能看出那其实是诸位茅山弟子自己心中的祖师形象被上清灵光投射出来的而已。
所以他从头到尾就只是当做一场难得的大戏来看,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一些枯燥无聊之感。好在这也是最后一天,接下来只要等着领受法箓职牒就算完事。
终于熬到了大典结束,小夏疲惫不堪地才跟着众人一起回到给他们安排的观院中。这时候明月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夏道士,怎么这么久?今天那什么念经也终于念完了吧?这些道门的琐碎功夫真的是好无聊好麻烦,只是装模作样,耽搁时间而已,有什么用。”明月早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了。这几天里小夏好说歹说才让她不要过来添乱,她也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居然就早早守候在这里。
明月连什么是年也不知道,自然是没地方去过年,也跟着小夏一起上茅山来了。好在这正一道观不是佛宗山门那样的女客勿进,不仅有茅山派的道门女冠,还有些别院道士们
的女眷也跟着来了,这才让明月在这里不显得太过古怪。何姒儿也早有安排,派中道士也都知道这位佛门女修来头不小,是净土禅院十方神僧的好友,也是何姒儿的贵客。
不过再怎么样的贵客,这些话说得也有些难听,周围一些和小夏一起回来的茅山道士都听得皱眉。总算小夏这几天也和他们混了个脸熟,明月又是少女,那些年老持重的也不
想和她计较,只是皱皱眉便不加理会。而那些年轻些的看了明月的容貌,不管耳中听了什么心中也产生不了丝毫的恶感,反而有几个和小夏比较熟稔的还过来搭起了话头。
“这位便是净土禅院的明月姑娘了吧?早就从知客道人那里听说了明月姑娘来我茅山的消息。听闻姑娘九月间在青州铲除了一只为恶一方杀人无算的大妖。后来还去塞外天火
山从西狄人的屠刀下救下了不少人,当真是我大乾江湖近年来少见的侠女仙子。今日一见,居然还是如此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的仙子般人物。贫道西宁子,来自荆州广宁观,这里有
礼了。”
为首的西宁子也是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道士,满脸都是笑,带着仿佛市井之徒的油滑轻浮。但能在这时候上到茅山来的也不会是真正的不知所谓之辈。这西宁子据说是茅
山派荆州分院的广宁观观主之子,言语谈吐虽然看似轻浮跳脱,但一见明月就知道是谁。不是事先打听过就是对江湖风波传闻之类的极为留心。
明月却毫不理会其他人,只是对小夏说:“何姑娘不是说让你做完了这些道士的玩意就行了么?现在做完了,我们走了吧。这茅山上又没有好吃的,又没有好玩的。真是无趣
得很。”
小夏挠头。他的法箓职牒都还没有拿到手。当然是不能走了。只是现在何姒儿也不知哪里去了,她并非女冠,只能算是俗家弟子,这些道门的斋醮科仪并不用参与。她之前倒
是说过一直就在茅山,但小夏自己心中有鬼,也不好向其他人开口打听。
“哈哈,这三天的祭天大醮确实有些折腾人,别说是明月姑娘了。便是我们也是觉得有些疲累不堪。”西宁子继续打着哈哈,一点都没有尴尬的感觉。看着小夏和明月像是认
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悄悄压低了声音说。“所以贫道也早就着人备下了瓜果酒食,还有些焰火,就等着这大典完了之后我们也悄悄地沾沾过年的喜气。如果清风道长和明月
姑娘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和我们一起去后山热闹热闹如何?”
“这可还是初三斋期,西宁子道长你莫要乱来啊。”小夏也不禁有些愕然。就算是他这野道士也不敢在斋期中开荤,这几个真正道门弟子倒早备有酒肉,这可是在茅山之上。
“过了子时不就不是了么,所以才说今晚哪。”西宁子左右四顾了一番,嘻嘻笑道。
小夏想了想,转头对明月说:“不如再等等吧,这几位道友今晚请我们看焰火,吃东西,到时便不会无聊了。明月姑娘,你看过焰火么?很好看的。”
“焰火?焰火是什么?”明月睁着一双大眼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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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茅山后山僻静处的一块草坪上,烧起的几堆篝火间,几个用土行法术塑出的石桌上摆满了瓜果酒水,卤肉凉菜,十多个年轻道士围着篝火言谈甚欢,倒也真有些过年的
喜气。
小夏也在其间,一边烤着火一边和西宁子还有几个年轻道士攀谈,说些江湖掌故趣事,讨论些法术符箓间的窍门心得,明月则在远处的一株大树上盘腿坐着,一边吃着干果,
一边等着看她从没看过的焰火。
西宁子远远地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而向小夏说道:“听闻佛门法术都是和人的心性元灵,眼光境界息息相关。也就是如此洒脱淳朴,不拘丝毫俗礼的心性,明月姑娘才能
在这年纪就有一身深厚的佛门修为吧。也不知她师承是净土禅院的哪一位大师?清风道长你和明月姑娘熟稔,可知道么?”
小夏回答:“我也只是听她提过一两次,但似乎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那位大师的名字和来历,只是隐居在一处深山茅庐之中,传了她数年佛法之后便飘然而去。佛门各宗高人辈
出,历来便有这种隐世苦修的高僧。所谓师承净土禅院,恐怕是那些江湖人口中以讹传讹的吧,在天火山下的时候十方神僧也和她多有交情,以同门相称。”
“哦。原来如此听说那一次天火山的风波清风道长也有经历其中,居然能从那一场血肉磨坊般的修罗场中全身而退,当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旁边的几名年轻道人听了也凑过来。看向小夏的眼光也顿时不同了:“当真?清风道长居然那时节去了塞外天火山?”
小夏打个哈哈:“呵呵呵呵,哪里哪里,其实我就是运气好,躲在一个地方从头到尾当个看客罢了。西宁子道兄可说笑了。”
“厄不过当时掌教何真人不是曾有令,凡我茅山弟子不得前去冀州参与此事么?清风道长怎的跑到那里去了”
小夏还没回答,西宁子却先一笑道:“这位清风道长自有师承,只是挂在我茅山分院下而已。掌教真人之令听也可。装作没听到也可,呵呵。”
“不过据闻当时天火山下的厮杀惨烈无比,可是连叶红山也率军前去了。以五岳盟为首的一干江湖中人死得十不存一,唐家堡的唐四爷也不幸身丧其间,可见果然是凶险无比。看来掌教真人严令门下弟子确是有先见之明啊。”
“天火派虽然素来行事低调,但毕竟也是五行宗嫡传之一。不管我正一道门还是净土佛宗都不敢轻视。结果最后却被夺去朱雀火,还灭了满门,着实可叹。”
“西狄人居然也来凑热闹,听说五岳盟的人有多半便是死在他们手中。道友当时没去手刃几名蛮子,这才是真可惜了。那些西狄蛮子野蛮嗜杀,奉妖为神,反倒视我中原人为
猪狗牛马,当真是畜生不如。以后等我学道有成。必定约上几位同道去塞外闯荡,多杀些蛮子来给我中原百姓报仇!”
“那些西狄蛮子固然该杀。雍州红叶军也非善类。那些人目无国家天下之大义,甘心为叶红山一己私器,只因当年和朝廷的些许争端便放开边防令中原三州生灵涂炭。依我看
那叶红山狼子野心,若不是顾忌着我道门和佛宗,恐怕早就是”
“咳咳,这位道友还是打住了吧。这些江山社稷的凡俗之事也轮不到我们修道之人来操心,我们只要将自家山门守住,将祖师道尊的灵位香火保住便是,那些争权夺利打打杀
杀的还是莫要操心了。”
听着这些年轻道人们说的,小夏心中也是渐渐放松下来。以前当了十几年的野道士,对这些正经的道门弟子多少有些羡慕和仰视的古怪心理,就算自己后来眼界渐开,经历丰
富了,但心中这个疙瘩也一直还在,但现在看来这些道门弟子也和普通江湖客没什么区别,最多也就是多了那一身道袍,多了些规矩罢了。
其中尤其是那位西宁子有些意思。这人年纪轻轻就心思周到,善于交际,这备下的酒水还有这一次宴请就让这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好感备增,至少也都认识了他这个人。而
且小夏早有留心,西宁子所邀请的这些年轻道人虽然看似都是因为这几日相处得比较亲近的,实质上都是有些身份和势力的,不是茅山上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就是如他一样是别
处别院道观观主的子侄弟子。
而且这西宁子还知道他去过天火山,知道明月出自佛门的身份。这些固然是何姒儿早就有意传出去消息,但这么快就能留心到这些,确实也是个有心的。这种人练功修道多半
不成,拉帮结派混江湖却是一把好手,可见等得他顶了他父亲的观主之位之后,那荆州广宁观必然好生兴旺。
“对了,清风道长,我还听说何师姑正在四处发帖邀请各大门派的青年才俊齐聚,她号召所成立的正道盟在这年关之后就会正式开始有所动作。”西宁子突然凑到小夏耳边来
,略带着些不好意思地悄悄说道。“我对何师姑此举非常佩服,对她所构想的这正道盟也是心向往之,奈何籍籍无名,又非是名家子弟,实在是不得其门而入。我知道道长和她也
是有交情的,只盼道长能代为引荐一下。”
小夏听了愣了一愣之后才明白这西宁子说的是什么。看来何姒儿的辈分不低,也不知自己这正式受箓之后是不是也要比她矮上一辈。而那正道盟虽然在唐轻笑那种人眼中就是
个纨绔子弟聚会着闹着玩的玩意,换在旁人眼中,比如这位西宁子道友眼中,未尝不就是个巨大的宝藏,能和唐家,南宫家等等豪门世家拉上点关系,那可是摆上多少桌酒席也换
不来的。
“此事我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我可以尽量将西宁子道友的意思转告何师姑,我想她定会对西宁子道友这等年轻才俊很有兴趣的。”小夏也只能捏着鼻子称呼一声何师姑先应
付过去。
西宁子听了却是大喜,抱拳道:“那就多谢清风道长了!”
“子时三刻已过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座的年轻道人们都欢呼起来。有的开始拿起桌上的酒水吃食开始吃喝起,这一连三天的斋饭确实将他们腹中的馋虫都饿扁了,有的跑去旁边将炮仗焰火
点着,一时间噼里啪啦的顿时热闹起来。
小夏也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起桌上的肉开始大吃,虽是些冷菜,但都料理炮制得甚为精细可口,种类也多,那些酒也是难得的嘉酿,吃喝起来只感觉比南宫同府上那些所谓
胜过御厨房的什么菜更过瘾得多了。
轰轰,啪啪。几朵烟花焰火在半空中先后炸开,各式各样的闪光火焰将漆黑的夜空映红照绿,下面几个最年轻的道人鼓掌大笑,照年纪来说这也就只是几个刚刚脱离了少年地
步的年轻人。
明月抬头看了会焰火,就下树来跑到小夏身边抓住他说:“这就是焰火啊?根本也没什么好看的,五行宗那些烧火道人的法术可比这个厉害多了。夏道士你骗我说好看的。”
“啊,这个”小夏挠头。明月姑娘有时候很好糊弄,有时候也确实不大好对付,这些焰火其实也算精致,都是神机堂出品的,在空中炸出各式各样的火焰和花样,但无
论如何好看的花样自然也不能和天火派的法术相比。和将整个天火山都包裹其中的那一个巨大火球相比,这些连火花渣子都算不上。
“嗯,确实如此,这些焰火也没什么看头,也不知道那边几个怎么还能看得那么高兴。”
这话不是小夏说的,也不是西宁子或者哪一个年轻道人说的。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了他们中间,偏偏周围的人都没有丝毫察觉,仿佛一直都
是刚才那样大家谈话聊天喝酒吃肉其乐融融。直到这个中年人开口,小夏,西宁子,包括明月才是一怔,发觉到了这个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二十五章 茅山(二)
这个中年人有些瘦削,三缕微须,模样斯文中带着股平凡的亲切感,穿着打扮也极普通,看起来如同一个乡村私塾中的教书先生一般,但眉目眼神中又隐约可见一种懒散随意。总之这人让人一看之下就能感觉到亲近,没有丝毫的傲气,戾气,冷气之类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如同一团带着阳光味的暖风一样给人非常容易接近的感觉。
中年人拿起桌上的一双筷子,夹起几片羊肉放在嘴里一尝,赞道:“不错,是南化镇上的老李的酱肉手艺,没想到他大过年的也没休息么,难得难得。”又拿起一壶酒喝了一口,又点头道:“这个也不错,二十年的陈年花雕,谁配的这酒肉?倒是花了些心思。”
小夏愣愣地看着中年人,对这人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应该是不久之前才看过,但偏偏就是不认识,在记忆中搜寻不出来这人。
明月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忽然就出现在身边的中年人。
周围已经鸦雀无声,包括西宁子在内的其他年轻道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中年人,所不同的是他们好像认识这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斗大,嘴巴也张得老开。
“不过这焰火确实没什么看头。你们多大了,还玩这些玩意?随便去找几张五行宗的符箓放起来不也是一样么?修了一身道法,难道只用来打打杀杀,念经背书?”
中年人摆了摆手,远处堆放的一些箱子忽然跳了起来。那是还没放完的剩下焰火。就像忽然间活过来一样,这些木箱自动地蹦跳着,自己打开了盖子。将里面的烟花爆竹等等全部吐出来,然后这些烟花也像有了生命一样,活蹦乱跳地重叠在一起,转眼间居然拼凑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形来。轰的一下,这烟花人形的脚下先爆出了两团火光,整个人形急冲向天而去然后轰然炸开。
所有焰火集中爆开在一处,飞出的火焰和闪光自然比之前浓重上百倍。而炸出的焰火也不是胡乱随意四溅,而是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在了一起,在空中被当做墨汁一样龙飞凤舞地挥舞出四个大字:恭贺新禧。
“哇。这个好看,这个好玩。”明月拍着手掌,看得兴高采烈。
看着高高天空中那四个有些俗气的大字,小夏的眼睛也睁得几乎掉出来。嘴也和其他那些年轻道人一样张大到了极点。不是因为这字写得好那字也确实写得很好。烟花爆得真就如是一只巨大无形的笔在写一样,所有笔画间的横竖撇折,停顿,风骨,甚至那焰火‘墨汁’在虚空‘纸面’上的流动凝滞全都展现得清晰明朗而是这中年人写出这一手焰火大字所用的法术完全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在此之前他不用说间,几乎连想都没有想过法术可以是这样。
刚才中年人一摆手之际,那几个木箱刚刚一动的时候。他还能隐约感觉到了这是茅山上清法中的‘五鬼搬运’,只是这并不是一个单独的法术。而是每个木箱都被一个法术单独牵动,然后那些从木箱里蹦出的烟花爆竹又全部被单独一个五鬼搬运术牵动。五鬼搬运术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但这中年人举手抬足之间不动声色就能发出这几十上百个来,这不只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简直就是颠覆了施用道法符箓的常识。
这还不算什么,他还来不及吃惊,那上百个法术又相互缠绕,相互牵扯,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像无数丝线拧在一起形成一股绳一样操纵着烟花爆竹拼凑成一个人形。这似乎是如复数符箓组合成的符阵,但又远比符阵又复杂无数倍,因为这法术组合随时都在变动,简直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直到那焰火爆发炸开,又更是再度复杂繁复了无数倍的五鬼搬运法在虚空中操纵那些焰火,繁复得根本让人无法辨识,让小夏看得头昏眼花,几乎要一头栽倒。当他把注意力和神识从那无数法术上收回,重新看向那中年人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感觉升起:这一切其实一点都不复杂,实在是简单到了极点,那焰火要那样集合炸开,只是因为那中年人想要那样罢了。至于那些法术,反倒是那些焰火跟随那中年人的想法自动演化出来的罢了。
法即是心,心即是法,胸中一点灵光即是天下万法。小夏这时候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夏这辈子所见识过的上品道法符箓也不算少。天火派的天地烘炉大阵,火虹贯天遁法,天火山下那遮天蔽日的炼狱极火罩,还有那张据说是张天师亲制的乾天锁妖符,都是寻常修道之人难得一见的上品法术。但无论那些法术符箓是如何的威力绝伦,震古烁今,若论给他的震撼,还是不如眼前这个中年人犹如玩耍般的烟花把戏。这已是一种境界上的差距。
而能用出这样的法术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等小夏微微回过神来,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西宁子已经脚一软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失声磕头下去:“掌掌教真人请掌教真人恕罪!”
他这一跪,周围其他呆愣着的年轻道人也跟着全部跪了下去。一时间场中站着的就只剩下那中年人,还有小夏和明月两个。这时候小夏也终于明白,终于想了起来了。眼前这个中年人他确实见过,正是不久之前一连三天的大典上高台上的那位主持祭天大典的茅山派掌教真人,正一道三位天师之一的何晋芝。
“跪什么跪?年都过完了,难不成你们还想要红包么?都起来吧。”
何晋芝扫了一眼周围跪下的茅山弟子,淡淡笑了。脱下了那一身描金银线的天师法袍。取下了上清芙蓉冠,他整个人看起来确实很难和‘掌教真人’这个很有分量和威严的身份扯在一起,乍一眼就是个给人很容易接近感觉的书生。
跪着的年轻道士连忙闻言都站了起来。小夏没跟着跪下去。这时候也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着规矩躬身行礼:“见过掌教真人。”
“你们这几个在怕什么?这子时斋期已过,喝酒吃肉也不犯戒,放放烟花爆竹也只是寻常玩闹取乐之举。怎的看到我便怕了?”何晋芝面带微笑地看着周围的茅山弟子,声音表情都很轻松,很柔和,没有一点严厉和责备的味道,但那些弟子却依然还是噤若寒蝉。几堆篝火还是在熊熊烧着。桌上的酒肉也都还在,空气中烟花的硝烟味也没散去,只是刚才热闹喧嚣早已丁点不剩。面前这位看起来再亲切。但也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茅山掌教。
“你们怕,是因为自己心中有鬼,心中有愧,是不是?因为虽然不犯戒。但踩在这个时节上早有准备地在此饮酒作乐。这也确实不是一个道门弟子所该有的行径。明面上的规矩虽然没犯,但自己心中的规矩却早已经犯了,所以才心中有愧,是不是?既然心中有愧,谁也没强迫你们来此喝酒作乐,又是何苦来哉呢?如此敢做不敢当,连个寻常莽夫的气度都没有,还如何能修道求真?”何晋芝淡淡说着。又叹了口气。“也罢也罢。你们回去每人将清静经好好用心抄个一千遍,仔细体会我道门中人所该有心境吧。”
“尊掌教法旨。”这些茅山弟子只能老老实实地躬身答应。
“对了。这酒肉是谁备下的?”何晋芝问。
西宁子也只能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回答道:“是弟子备下的。弟子西宁子,来自荆州广宁观,初次上茅山,想着和派中诸位师兄弟多多亲近”
“嗯,看得出你也花了不少心思。”何晋芝点点头。“我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酒,也算承了你的情。这样吧,你只需抄九百九十遍清静经便行了,不过所抄的都要送来让我看是不是真的用了心,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说下山。”
“尊掌教法旨。”西宁子的表情很古怪。能入得茅山掌教法眼,让掌教亲自查看手笔,这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也是莫大的运气和机缘,传出去说不得也会引得不少人暗中羡慕,名声大涨,但这也表示这九百九十遍清净经不但不能找人代笔敷衍,甚至还必须真的认认真真去抄写,简直比一些苦役还要苦。
“你呢,你心中无愧么?”何晋芝转头看向了小夏。
“厄”小夏当然心中无愧,因为他压根就没将自己当做真正的道门子弟。不过这没下跪的原因还是没认出这位何掌教而已,当时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被那一手举重若轻的法术所震慑了,没太留意到周围其他人的反应,要不然只是为了不显眼,他也会和其他人一起下跪。这其中的细节又不能明说,好在这种言语上的急智向来是他最拿手的,只是稍微一顿便张口,用非常自然的口气淡淡回答道:“佛门有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之语。我道门所求的清净自在也非单单是身外之清净,心中清净,自然清净。弟子只是一心和这些师兄弟们在此聊天罢了,倒真的没在意是否该不该如此。”
“哦?”何晋芝眉头一挑。周围其他的西宁子等人听了也是为之一呆,脸上或有恍然大悟之后的佩服之色,或有苦苦思索中的不解之意。
“嘻嘻。夏道士你又在骗人呢。”这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却是明月在嘻嘻发笑。
小夏的脸也忍不住微微一红,好在这夜色火光之下也不怎么显眼。
“哈哈哈哈”何晋芝大笑起来,看着明月点头。“还是明月姑娘心直口快。”
“哦,大叔你认识我啊?”
“当然认识了。你是明月姑娘嘛。”何晋芝点头微笑,眼中好似有两点晨星闪烁。“我正要回家去,经过这里看见这里热闹才过来一看。如何,要不要到寒舍去喝杯茶?我可有些事正想问你和这个心中清净却又满口胡说八道的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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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晋芝在前面背着手。如同一个下课之后的教书先生一样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在这林间的一条小道上。原来这位掌教真人并没有和其他茅山道士一样住在茅山派的宫观院落中,而是在这茅山后山中。
小夏和明月跟在后面,也一路顺着这条小道慢慢走着。明月一路走着一路都在和何晋芝说着话。她很少有这么多话,也很少有这样愿意和小夏之外的人说话的时候。这位茅山掌教的气质确实和旁人不同,连明月都完全放下了戒心的样子。
何晋芝也好像对她很有兴趣的样子,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和她聊着,有时问问明月的当日天火山下的情况,有时问问去年青州黑树林中那一场争斗的缘由,有时又问问明月的师承。家乡。好在这些问题小夏早就帮她精心安排好了答案。虽然明月不喜欢说谎,但就算是老实话,只要讲究一下说的方法和方式也足够应付很多情况了。何况明月姑娘说话的方式原本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至少一般人是听不出什么破绽的。
后面跟着的小夏则有些魂不守舍,连明月和何晋芝的说话都没怎么去关心,他的心思还没完全从之前那一次焰火法术中缓过劲来。现在这一路走来又有了新的震撼。
这午夜的林间原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但随着何晋芝的脚步,一片他身周百丈之内的所有景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具体也看不起光源在哪里,好像随着他的移动周遭的环境都在自动发光,偏偏看上去又是那样的自然,没有丝毫的古怪感觉。在前面蹦蹦跳跳的明月好像连注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小夏根本判断不出来这是哪一门,哪一派,哪一种的法术。甚至连这到底是不是法术也不敢确定,但又想不出这不是法术到底又会是什么。原本他还一直以自己对法术对符箓的杂搏和见多识广有些沾沾自喜。自觉在符箓之道上还有些天赋,但直到今天看到了何晋芝的手段,才沮丧无比地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只是井底之蛙。从这位茅山掌教身上看到的已经不是法术的门派,法术的种类,威能的高下,而是法术的概念,境界的完全不同。
“夏小兄弟,发什么呆呢。”
前面传来这样一句。小夏一惊,抬头看去,正看到何晋芝正侧身转头微笑着看着他,连忙合手躬身:“怎敢受掌教真人如此称呼?弟子”
何晋芝淡淡一笑:“行了吧,你这茅山弟子的身份本就是我家丫头胡乱强颁给你的。这里又没有旁人,你做这样子给谁看?难不成你还真有心想入我茅山门墙么?”
小夏不禁有些尴尬,转念一想,也长长叹了口气,心悦诚服地行了一个江湖晚辈的抱拳礼:“何真人气度不凡,晚辈确实是要借这茅山弟子的身份免去不少麻烦,冒犯了。”
何晋芝摆摆手说:“我倒还要感谢你。两年前,是你从天河五鬼的手中将我家丫头给救下的吧。当时她虽说是她自己一手所为,但凭她那一点微末道行,又怎能杀得了天河五鬼和万玉峰那等成名已久的黑道人物?她后来回山之后修行便越发努力起来,还老向人打听各种江湖门道伎俩,看来是受了你的刺激,她心中对你一直也很不服气。如今你有求于她,她却用这种法子来戏弄你,要你当茅山弟子,好对你指手画脚么?也真难为你了。不过在江湖上行走,有个门墙出身确实能少不少麻烦。你放心,我回头便叫人将你的法箓办理了。”
“那就多谢何真人了!”小夏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地。这位茅山掌教亲自开口,那自然是要比何姒儿稳妥百倍。这身份一旦落实,青州那事就算终于再没有任何纰漏可言。
“也就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你也不用太过在意,看得出你并不大习惯当个真正的道门弟子,是么?”
小夏想了想,还是老实点头:“原来当个真正的道士好累。”
想不到的是何晋芝也居然一点头,摊手笑道:“是啊,当个道士好累。所以我没事的时候也不当自己是道士。”
小夏顿时啼笑皆非。天下道门宗师之一的堂堂茅山掌教居然说当道士好累,此事若是说给其他人听恐怕只能被当做疯子。但看这位何真人一身寻常打扮,身上也丝毫看不出道士的味道来,说不定这还真不是句玩笑话。
“修道不一定要做道士,做了道士也不一定便会修道。其实当个无拘无束的野道士才是真正的修道正途。这点我却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呢。”何晋芝长叹一声。忽然他站住了脚,转过头来看着小夏。“听说你在符箓之道上颇有些心得和天赋。符箓法术虽然只是修道的旁枝末节,但在江湖上行走也还尽用得着,你若是对于其中有什么疑问之处大可来问我,只要不是关系到我上清派掌教嫡传的大法,其他的我都可以教你。”
“啊?”小夏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明月在旁先拍手笑道:“太好了。夏道士你能学会刚才的那些戏法就可以天天变着玩了。”
第二十六章 茅山(三)
上清派茅山宗掌教,天下道门三大宗师之一,居然会亲口说要传自己法术。这事如果是落在其他人头上,天下间恐怕九成九的道士都要欣喜若狂,如果是西宁子那种江湖世俗气比较浓的,说不定还会幸福得晕过去。
小夏没有晕过去,不过也是心跳加速,微微有些口干舌燥,特别是刚才他才目睹了这位茅山掌教那超越他想象的道法造诣,实在由不得他不激动。不过他心中也明白事情大概不会如此简单,天上不会无故掉馅饼,当然也不会无故掉下位掌教真人来教他法术。
果然,何晋芝继续说:“这过年之后,我家那丫头便要下山去搞她那什么正道盟。你也知道她其实并不是那块料,江湖凶险,人心难测,又岂是她和那一帮世家子弟所能明白的。但她终究是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强行拦阻。好在夏小兄弟你江湖稔熟,人情练达,我也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候帮他一帮。”
小夏连忙回答:“在下多次承过何姑娘的情,也曾一起同舟共济共度患难,如今又应她所约入了正道盟为江湖正道出力,自然会尽力帮她。”
“这是我有求于你,你也不用客气。那什么为江湖正道之类的话不用来敷衍我,我听说徐正洲那老鬼和你谈过,该是他对你说过些什么吧。”何晋芝微微一笑,小夏感觉好似迎面吹来一股沁入心脾的暖风,连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都被拂过。让人感觉舒服得很的同时也让人有一丝无所遁形的惶恐。“嗯还有,认真来说其实我也教不了你什么。道法道法,有道才有法。你心中的道不在我茅山,不在这道门之中,我纵然将上清派的法术倾囊相授你也根本学不到精深之处。”
小夏默然,想了想之后也只能叹一口气,点点头。道法之途比之武功更讲究心神合一,虽然清楚知晓这一点的人并不太多,但这却又确实是最最根本的一点。道门的仪轨斋醮在明月这种外人的眼中看起来繁琐无用。但实质上也是茅山弟子们修道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若连自己都对自己心中的道不尊重,不深信。那法术也就是无本之木,下品中品低阶之类的法术如果凭了手法熟练,功力深厚什么的还能勉强使用,但莫说是上品法术。就算中品上阶的法术那也是不大可能用得出来的。
小夏也老早便知道这是自己最大的软肋。但一个人要真正去相信什么东西。并不是想要去信就能去信的,那些经过正规仪轨拜入山门,日日沐浴沉浸在那种氛围中的道门弟子信起祖师,信起上天各路鬼神来说来是自然而然不费吹灰之力,他却是费尽千般法子万分力气也做不到。不管是上清法术,还是龙虎山的天师符法俱是如此,都是对他这等野道士来说可望而不可即的。相对来说五行宗的五行法术源自上古道门,对此要求反而不是太高。所以包括他在内的不少野道士倒也能勉强绘制几张中一品的符箓来,但想要涉及上品法术那依然是做梦。
“那何真人心中的道就在这道门。这茅山?你刚才不是也还是说做个道士很累的么?”小夏忽然想起,忍不住就问。
何晋芝一笑:“我的道?我的道自然是在我这里了,怎会在这茅山?”
小夏想了想,忍不住又问:“那我的道呢?”
“既然是你的道,你又怎么来问我?”
“”
“你们两个现在说话怎么好像和十方小和尚一样了?”明月在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人。
小夏挠头,苦笑。这话说得确实就如同和尚打禅机一样,只是和以往纯是玩嘴皮子功夫不同,他现在是真的用心想要问出一个答案。他依稀可以感觉到前方那朦朦胧胧的景色,但当要用心去想,用力去看的时候却又完全看不见感觉不到。
“你为何学法术?用法术来做什么?”何晋芝问。
小夏回答:“自然是为了能有一口饭吃,能在这江湖上更有自保之力。”
“想要吃饱饭有其他无数种法子,只要动动脑子。若是为了自保你何必又要来踏入这凶险的江湖中来?找个偏远舒适的世外桃源隐居终老其实也并不是很难,至少比在这波涛诡谲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上活下去要容易多了。你为何要来这江湖?你想要什么?”
“这些话我也问过我师傅,师傅却只是让我四处到处去看看,去走走。我也想到处看看,看看这天下,看看这江湖,看看这世间。师傅说看得多了走得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那你便好好去看,好好去走吧”
不知什么时候,何晋芝的声音似乎变得很远,好像是在天边朦朦胧胧地响起,又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心上回响,小夏的眼中看见的全是一片清光,周围的树林小径都不见了,整个人好像都浮在这片清光之中,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惊慌和意外,所有的精神和情绪似乎都被这阵清光化而为一,和光同尘
“其实你正在做的,走的,不正是你的道么。又何必还要到处去找?”
小夏霍然惊醒。抬头四望,周遭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是在那林中小径中漫步前行,何晋芝依然走在前面,明月还是走在他身边,自己的步伐都没有丝毫散乱,依然记得刚刚那一下的踏在一块小石子上的感觉。但是这一阵忽然而来的恍惚感又好像是刚刚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一样,梦中的东西都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只有一股莫可名状的清晰。清新感沉淀在了心底。
“符箓之术只是道法的变通手段。将神思法力加以外力辅佐在闲暇时慢慢绘制,自然比临时施用要稳妥得多,只要手法稔熟。入门的道法修为就能绘制中品法术。但如神机堂那般惯于借助外物行事就难免疏于自身的修炼一般,太过沉湎其中也确实会妨碍道术精进,所以天下道门并不提倡弟子依赖符箓,最多只能当作一种辅助手段。江湖上对于如你般太过依仗符箓的野道士也多有轻视”何晋芝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小的册子来,递给小夏。“但你若真的喜欢,擅长,那又有何妨了?道法道法。有道方有法,你自有你的道,也自有你的法。这里这本上清灵符鉴真录是我茅山宗一名前辈总结的上清符箓之术的要旨心得。原本也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典籍,你且拿去看看,也该多多少少有点帮助。”
小夏愣愣地看着何晋芝手中的那本册子,却并不伸手去接。
仿佛是看出了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何晋芝一笑。说:“你不用顾忌,我从藏经阁中带出这本书来原本就是想找个机会给你。而这些比起那些你所做的,其实还是我占了大大的便宜。刚才是我以上清灵光叩心咒感应你的心关,你能有多少体会感悟也全是靠你自己的天分和机缘,像我家那笨丫头便是整日用此法当饭吃也得不了半分的好处。”
小夏还是想了想,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接过何晋芝手中的书册,一揖到地:“多谢何真人指点。”
“何必多谢。我说了,我其实教不了你什么东西。你能明白的。都是你自己领悟到的罢了。”
明月在旁完全没看懂,也没听懂:“咦,夏道士你已经学会了么?但是大叔你都没有教过他啊。我就只听见你们说你的什么什么都是你自己的。这还用说么?你的当然就是你的。”
小夏一笑:“当然了,我的本来就是我的嘛。”
这时候,不知不觉中两人已随着何晋芝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山谷中来,树木渐渐稀疏,依稀可见几间青砖瓦房坐落在一片药田花圃中,旁边不远处是一道山涧清泉缓缓流过,简直就如同画中景色一般的风光。
“晋芝,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个妇人从房中走出看向这边。看见跟在何晋芝身后的小夏和明月,一愣之后又一笑。“你可是很久没带朋友回家来过了。”
“回来的路上刚好遇见他们两人,便顺便请过来了。这就是姒儿提起过的清风道长和明月姑娘。”走到妇人身边,何晋芝脸上的笑更温柔了,也多带出了几分原本没有的烟火气,真的看起来和一个夜归的丈夫看到出门迎接的妻子没有两样,指着妇人向着小夏和明月介绍。“这是拙荆。”
“见过何夫人。”小夏拱手为礼。这位何夫人看起来比何姒儿大不了多少,晃眼望去才不到三十,而且虽然布裙荆钗,但神态气质中一股说不出的雍容贵气,和何晋芝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但好像又相辅相衬成。
“清风,明月,从这名字来看可真是难得的一对璧人呢。”何夫人掩嘴轻笑,眼光从小夏和明月的身上流过,流到明月身上的时候微微有些凝滞,但随后又恢复自然了。
“夫人取笑了。”小夏有些尴尬地埋头。何姒儿已可算是难得的美人,但要看到这位何夫人才明白,原来何姒儿的美貌全都是遗传自她的身上来,而且还只是遗传了一小半。这位何夫人并没丝毫作态,打扮是极为普通的乡间妇女打扮,但亮丽得让小夏竟然有刺目的错觉,顺带着居然不禁有些微微紧张起来。
明月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何夫人的话,只是睁着大眼睛打量着这位气质独特的掌教夫人。
“姒儿呢?这么晚了怎么没在家?”何晋芝扫了一眼那几间瓦房,以他的修为当然不需要推门去看。
何夫人回答:“她舅舅过来了,她便缠着说有什么江湖秘辛要向她舅舅请教,也不想让我这当娘的知道,便拉着她舅舅一起出去了。”
“来的老二还是老三?这大过年的他们不在京城守卫,也不回豫州祖宅过年。却来我茅山做什么?”何晋芝微微皱了皱眉。
“来的是三哥。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何夫人有些嗔怪地看了何晋芝一眼,又转而对小夏和明月笑了笑。“些许家务事让两位客人见笑了。姒儿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了。若是看到你们在这里一定会很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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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远处的天空中炸出‘恭贺新禧’那四个烟花大字的时候,何姒儿也看到了。她只是稍微一愣之后,自然也看出了那是谁的手笔,和其他人看到后的惊讶,佩服完全不同,她只是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撇了撇嘴。
何姒儿身边站着的一位锦袍大汉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晋芝大哥真是写得一手好字!难得的是居然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用烟花来写字,总不会是他自己去弄来的吧。难道是在这后山抓到了哪些不守清规的小孩子,在给他们演示这烟花该怎么放么?”
何姒儿却越发地不屑了:“君子不重不威。堂堂茅山掌教却没一点掌教该有的威严。恭贺新禧,他是在给人拜年么?”
锦袍大汉摇头笑道:“姒儿你怎的这样说你爹。难道你看不出这四字中的蕴含的境界么?万法随心,一点灵光即是符。当今天下能有这般境界和修为的最多不过寥寥数人。就算是龙虎山张天师,若要纯论本身的修为境界也不一定能胜过他。”
“所以我才更看不起他。”何姒儿脸上的不豫之色更重了几分。“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愿为天下江湖正道出力,身为茅山掌教却不寻思着怎样将本派发扬光大,整日间就呆在那山坳里。若不是当年在扬州城外和西狄人那一战的话,说不定江湖中人都还不知道茅山派有他这一位掌教呢。自甘淡薄到他这样的地步,我也不知当年茅山怎会推举他当掌教真人?”
“呵呵,这还不是因为你爹他确实天资卓绝,乃是茅山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当年和尚未继承天师之位的张元龄坐而论道。连向来傲气的张元龄也对他赞誉有加,后来茅山推举掌教之位。张天师居然也对他大力支持,这可是大违正一教向来惯例的,足可见你爹这掌教之位确乃是实至名归。”说到这里,锦袍大汉又摇头长叹一口气。“哎,说起来他这淡薄随性的性子却确实让人有些头痛,若是他真的愿意出力经营,有我和你二舅助力,说不定便轮不到龙虎山来统领天下道门了。”
“三舅你别说了。”何姒儿垂头丧气地摆摆手。“我爹自甘淡薄也就罢了,偏偏还不要我也涉足江湖,我不知苦苦恳求了多久,这几年他才终于准许我下山。在江湖上一行走才知道,连一些寻常的江湖野道士也比我强得多。我这两年苦心修炼磨砺,自以为多少能有所进境,但前不久遇见唐家堡的唐轻笑,和人家一比起来才知道我原来什么都不是。不止身手修为,江湖经验,应变机智等等不可同日而语,连一些最基本的江湖常识也不知道,相比起来我简直就像个傻瓜一样。”
“唐门子弟么那也确实不容小觑,难怪姒儿丫头你连自信也没了。”大汉摸了摸下巴上浓密的黑须,抿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唐家堡能雄踞天下一隅数百年,连朝代更替,魔道兴衰也不能动摇,靠的是硬邦邦的实力。这点可是我们南宫家比不了的。但要培养出一代代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唐家子弟,你又知道他们作出了多大的努力,作出了多大的牺牲?唐家堡花费在培养下一代上所花的心思天下间无人可出其右,每个唐门子弟从小受到的各种训练之严苛,不是你能想象的,而且唐家的门风阴狠毒辣不留余地,对敌人狠,对自家也狠,唐门子弟中最后真正能功成名就的不过半数,不知有多少死在了各种秘密行动之中不为人知。你和家中那些小子与之相比简直就是活在蜜罐里一般,那当然是比不了的了。而唐家经营百年的情报网络,还有各种人脉,隐藏的暗手,某些地方就连我们也有点自愧不如的,他们知道许多旁人所不知道的秘辛也是正常。”
何姒儿听得眉头越皱越紧,陡然间出声用力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才更看不惯我爹那般不思进取的样子。知道不如别人,我便要更加百千倍地去努力。就算是追不上别人,也总比昨日之我要更进一步!如此才能在这波涛汹涌的江湖上立足扬名,如此才能不枉在这世间走上一遭!”
大汉听得也眉头一扬,击掌称赞:“好!这才是我南宫家人该有的样子!让同小子那几个不思上进的听见了还不羞死他们。”
何姒儿长嘘一口气,整个人又泄气般地软了下来:“话虽说得好听,实际上我也知道自己实在太差了。别的不说,连江湖上很多常识也都不知道比如现在我直到问了舅舅你才明白。为何唐轻笑听到我不知道紅烟青雨楼背后之人的时候会是那般表情原来青雨楼背后就是你们影卫。”
锦袍大汉呵呵笑道:“那是自然。难不成你还真认为紅烟青雨楼纯是个江湖组织不成?青雨楼经营赌档和情报中转,红烟阁经营青楼,若没有足够强硬的官家背景怎能经营这两样东西?不过我和你二舅在影卫中只是领两个闲职罢了。只是为了帮我南宫家牢牢靠住朝廷这个大靠山。”
“但是便连这些我都是才知道舅舅你说我这些年在茅山学到了什么?”何姒儿说得越发萎靡了,慢慢地长吸一口气,又鼓起了精神。“不过今年开始我便要鼓足精神,开始正式将正道盟正式推上台面去。一边做一边慢慢学吧。舅舅你可答应好了的。朝廷方面的事要帮我打点。”
锦袍大汉点头:“姒儿丫头你有心要做番事业,我和你二舅自然是乐见其成,如果能将家里的那几个懒小子也带得勤快些就更好了。朝廷方面你放心,其他地方不敢说,中原三州是没问题的,各地官府原本就对江湖势力的争斗厮杀束手无策,能有人帮忙出面解决他们还求之不得呢。”
“哦,对了。舅舅。唐轻笑说你们打算图谋神机堂,是么?”何姒儿忽然想起。问。
“不是我们,我和你二舅可还没那么大的胃口,我南宫家也不用行那些手段。”大汉苦笑。“若你说是影卫的话,那是,他们确实是有这个意思。”
“为何要如此?”说起来何姒儿的脸上忍不住微微有些愤慨之色。“虽说那些人商贾之气重了点,但也并无什么劣迹,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商贾匠人贩卖自己的器具罢了,辛辛苦苦经营起这么大的一番场面来也不容易,影卫为何要巧取豪夺地将别人的基业占为己有?”
大汉摇头说:“这你又错了,哪里是丫头你说得如此不堪,他们最多只是要将之纳入掌握之中罢了。这事也不是影卫自己能决定的,朝堂之上也早就定下了这个调子。近些年神机堂的机关器械,特别是各种机关兽和火器都被边军采用,确实是威力巨大,比寻常弓弩强上百倍,用飞天机关兽侦查敌情也比寻常的侦骑巡游方便得多。随着神机堂的技术不断进步,这些机关器械还有更进一步的提升空间,甚至有胆大之人放言,这器械之术迟早有能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一天。同时也有消息说,神机堂正在准备一项规模浩大的天工计划,若是成功了的话这些机关的效能威力还能提升十倍百倍。”
“这不是很好么?若是有了这等利器,对付起西狄人来不是要轻松许多么?借此连雍州红叶军之患也可解了”
“丫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大汉的神色慢慢凝重下来,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你也知道,那些人终究只是商贾匠人而已。前朝最为轻视商贾,为何?因为他们眼中只有利益,没有大义。谁人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主顾而已,哪一边出的价格高便可以卖给哪一边,不管是我们也好,是红叶军也好,甚至是西狄人也好。”
“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这两年多少也该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他们的秉性如何你应该清楚才是。我们早有消息,他们每年向雍州将军府送上数十万两银子,意图交好。”
“他们为何要如此?那叶红山只是一介狂妄自大的武夫,目无天理公道,视人命如草芥,当年私开边关至我中原数十万军民生灵涂炭,朝廷消减红叶军的力量都来不及,他们怎能还去资助他们?”
“因为那是他们认为最有价值去投资,去示好的对象。他们想要投靠在红叶军之下。幸亏叶红山妄自尊大,并不怎么将他们看在眼里。否则以红叶军的勇悍再得了机关之助,江山鼎革,天下动荡说不定就只在他一念之间。到时候生灵涂炭的就不只是中原三州,而是整个天下了。”
“再有。如果那些机关器械的威力真是如那些胆大之人说的那样,以后甚至能壮大到足以改变天下的时候,会是怎么一副模样?你见过神机堂那些最新的天工级机关兽没有?一只机关兽足以对付数十个江湖高手不落下风,只需二三十只那样的机关兽便能踏破一只万人大军。纵然真正的先天高手不惧那些铁石机关,但能对付得了一两只,四五只呢?四五只不行,四五十只呢?数百只呢?一只万人大军从招募到训练成真正的敢战之军得花数年时间,上百万两银子。上千个练武修道之人中才能出得了一个先天高手,那也是数十年的心血,汗水和天赋的结晶。而若是神机堂的天工计划完成,那样的机关兽他们一天之内能造上千只出来。操纵机关兽的人也最多只需要培养十天便行,甚至听说他们已完成了一种以神念操控机关的机关,那就连一个普通的地痞山贼也能操控自如了。”
“当手中真正掌握了那样一股力量之后,你说那些眼中只有利益的商贾匠人会想什么?他们会不会想,我何必还要守什么规矩,我何必还要受什么人的管,我何必还要怕什么官府皇帝,我何不自己来当皇帝坐这江山?你说,他们会不会这样想?”
何姒儿回答不出。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这问题该如何回答,而是随着这番话,大汉身上透露出来的那股浓重的气势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好似万军临前的威压,又好像高高在上,一言便能定数万人生死,掌控天地的气势,让她觉得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无比陌生。
“而如果被一帮只知投机取巧,唯利是图的商贾匠人将这江山夺去了,你觉得又会是种什么样的情形?礼崩乐坏那都算是轻的,什么道义,什么公理都再不存点滴,天下之人再不会去信,因为这是用机关术打下的天下,是商贾匠人算计得来的天下,一切都可以用银子来衡量,一切都可以用机关来解决。佛经上所言的末法之世也不过如此。你仔细想想,那样的天下说不定比前朝魔教盛行的时候的更不堪。魔教虽迷惑人心,教人以杀心淫心破灭之心为本心,但总是给了人一个方向。而没有方向的人才是最危险最不堪的,因为那种人什么都做得出。”
“器具越利,越是要在掌控之中才行。丫头,这不是谁要谋夺谁的基业,而是事情必须要如此。这时候你不能再用江湖道义的眼光来看,而是要站在更高一层的位置。唐家小子那想法只是局限在寻常江湖人的层面,不值一哂,你明白么?你若真的要想做大事,便要学着站在更高一层的位置去看,去想。”
“我我明白了。”半晌之后,何姒儿终于勉强点点头。虽然她其实并不怎么明白。
第二十七章 茅山(四)
天亮了,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间透进来。小夏睁开眼睛,看见明月正缩在自己的脚边睡得正香,一张玉琢精雕般的小脸上全是婴儿般的单纯。而自己原本关上的房门正大敞开着。
小夏叹了口气,挠挠头,觉得有些头痛。昨晚还没有等到何姒儿回来,明月就吵着困了想睡觉,他也确实有些困了,结果何夫人就安排他们在在旁边的厢房中睡下了。何夫人当然是安排的两间房,小夏和明月各自一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月居然半夜悄悄跑了过来,爬到小夏的床上睡在了一角。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之前也常有发生,如果是露宿野外还好,但在客栈什么的地方就难免引人侧目,虽然小夏花了不少功夫和时间着力解释,但要让明月姑娘明白男女大防的道理还是很难的。昨天晚上他早叮嘱过了,但结果还是没用。
这里可是何真人的家,明月的悄悄小动作瞒得过小夏,却肯定瞒不过何晋芝。好在那位茅山掌教明显不是那种死板的道学长辈,小夏自己也问心无愧,不用太过紧张。
看着在脚边酣睡的明月,这种景象也不是头一次看到了,小夏还是感到一阵古怪的温馨感。这倒不是男女之情,明月虽然看起来是个绝美少女,但实质上到底能不能算一个‘人’还说不准,小夏也早不是那种见了漂亮女人就忍不住的愣头青,这种相依相存的温馨感有些像对一个绝对信任的朋友。又有些像是对一个很可爱的小孩,或者是小夏忽然想起在流字营中认识的一个云州人,每日间那云州人抚弄怀中的獒犬的时候面上露出的表情。似乎就和这种感觉有些共通。
说起来,明月姑娘曾经的本体也是只小动物。想到这里,小夏摸摸自己的头,苦笑一下,感觉越来越古怪了,忍不住伸手去摸摸明月的头脸,那一头黑发触手如绸缎一般的手感。肌肤细腻白嫩如婴儿一般。
“你你们两人居然居然在我家”
门口的声音传来,小夏愕然抬头,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何姒儿已经站在了门口。正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的明月和他。刚才分神去想事了,居然没察觉到她走过来的响动。
“啊这个”小夏虽然机变百出,这时候也不禁有些抓慌。“其实也不是你想象般的那样,明月姑娘只是半夜过来睡在那里而已。我们什么都没做。”
“啊”明月也醒了。半坐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像没事一样看着何姒儿。“咦,何姑娘你回来了么?昨晚我们等你很久呢,你没回来我们就先睡了。我饿了,有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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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何姒儿看向他们两人的眼光依然有些不善,不管她是不是相信小夏所说的,总之在自己家看到这样的状况确实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早饭是何夫人自己熬的粥。蒸的馒头,煮的鸡蛋。很平常的农家早饭。全是何夫人亲手所做的,何真人也坐在桌前,很用心很享受似的喝着一碗粥,何姒儿在旁边面色不善地啃着馒头,看起来只是一副寻常人家的和睦场景,一丁点也没有茅山掌教之宅所该有的味道。
坐在一起吃饭的还有一个锦袍大汉,就是昨夜何夫人口中所说的三哥,何姒儿的舅舅,名字是南宫无畏。虽然何夫人没多加介绍,小夏还是能分辨出这位南宫家的大汉应该是官场中人,而且地位绝不会低。小夏见过的官也不算少,江湖草莽中人再有权势,但和真正庙堂之上的人还是有区别的。小夏也没有觉得意外,昨天晚上从何夫人的话中他也早能判断出来,而且南宫家原本就在大乾朝庭中有相当势力,和普通的江湖豪强有本质上的区别,乃是真正意义上的世家大族。
“有多少年没吃过四妹做的饭了?二十多年了吧?还记得有一次将八叔好不容易弄来的龙鳞大蟒肉活活给熬成了一锅焦炭,却舍不得丢掉,非要堵着我的门口让我和五妹吃。哈哈哈哈。”
“那么久的事还记得么?我都快忘光了。豫州老宅的样子我都快想不起来了。”
“有空还是可以回去看看嘛。虽然五妹,六弟他们也都各自住自己的地方了,只剩老大和一些小家伙还守在那里。哎,这粥喝着真香,馒头也真好吃,是不是里面掺了什么茅山特产的天材地宝了?”
“就是白粥白面,我看是你平日间山珍海味吃得太多,将这些的味都忘了吧。要不留下来吃上一个月,保证你吃到一见肉就流口水。”
这位南宫无畏大人没有一点官架子,一边吃着一边很开心很亲热地和何夫人聊着,何夫人也很高兴,何晋芝放下了碗在一旁微笑着静静看着。这场面连小夏看起来都感觉到很舒服,很和美,除了何姒儿偶尔瞥过来那眼光有些刺人。
吃完了,何夫人收拾下碗筷,何晋芝也招呼小夏和他一起去回茅山宫观中去,将他的法箓度牒给办妥。明月自然是一路跟着的,何晋芝再叫上何姒儿也跟着一起去了,这片刚刚还热闹温馨的小小宅院中顿时就安静下来。
刷刷的刷碗声单调地在厨房中回荡,何夫人将袖子挽得高高的,多年的家务似乎没能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那一双手臂依然白腻如雪,曲线也柔和宛如少女。
“怎么了。这次还是来做说客么?晋芝他是不会答应的。”何夫人没有回头,似乎就知道了没有丝毫声息走到厨房门口的南宫无畏。
“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南宫无畏看着何夫人躬身的背影。默然半晌之后长叹一口气。“如果让李家老二还有那帮以前发疯一样围在你周围的人知道你现在是在天天刷碗,洗衣,他们真的会疯的。”
“你也太小看别人了吧。”何夫人手中刷碗的动作都没有停一下。
“对。说不定不会疯。只不过李家老二一定会将他手中所有的产业都拿去卖了,然后将钱全部拿到青雨楼去挂上悬赏要何晋芝的人头。或者他还会想办法从他那当州牧的兄弟手中将白虎军给骗来,直接打上茅山。”南宫无畏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无奈地冷笑了一下。“昔年的中原江湖第一美人,南宫家的南宫无嫣最终的归属竟然是一天到晚的家务粗活,当年若是有人这样说,定会被那帮人把嘴都打烂了。”
终于刷完了碗。何夫人直起身来,将袖子放下,转身走出厨房。收拾起晾晒在院子中的菜干来。一边收拾,一边笑着淡淡说:“当年不是你和二哥让我挑的晋芝么?后来老大不也是赞我有眼光,挑中了一位茅山掌教。”
“是二哥让你选的,可不是我。”南宫无畏耸耸肩。又叹一口气。“是二哥眼光好。他没看错人。何晋芝当时还不过是茅山别院下一个无名无姓的烧火道人的时候,他就能认出这人绝非池中之物。这是我佩服他的,只是他做事也太只是为了要将一个道门强援捆在我们南宫家,却将你的一辈子给耽搁了”
“那只是你那样认为而已。我倒是没有后悔过,只是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习惯而已要说我之前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动手做饭洗碗。”何夫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回忆了一下,也露出一丝苦笑。“要说耽搁其实这些年我耽搁晋芝的也不少,如果不是为了我和姒儿他说不定”
“说不定他连这个茅山掌教也早就丢给旁人了。是不是?当年要不是我们极力劝说。还有张元龄那老狐狸的暗中推波助澜,他根本不会去接下这个掌教之位。”
“但若是那样的话。说不定天下就会多出一个真正的道门大宗师。那才是他真心想要走的路。”
“道门大宗师哼,是白日飞升还是隐遁山林从此不知所踪?那对这天下又有何意义?”
何夫人转过身来,看着南宫无畏露出一个微笑,笑得有些尖锐:“对,是对天下都没任何意义,对二哥和你也没任何意义。那如今你们可就满意了吧,茅山掌教乃是南宫家的东床快婿,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威风了许多?连朝堂上的天子恐怕都不能等闲视之吧。你们还觉得这样不够?还缠着他要陪着你们一起去发什么疯?”
“这次可不是发什么疯。你以为我们费尽心机难道是为了我们自己么?”南宫无畏的面色和声音也都沉重下来。“这次乃是百年难遇的大好机会,关系着江山社稷,甚至是人道兴衰,我们必须得争取每一分可用的力量。莫说是晋芝大哥,到时候张元龄,净土禅院那帮和尚都要出手,昆仑派上三院二哥也着人去联系了,甚至我们还得想办法将唐门那两个老怪物也捎带上。”
“一帮各怀鬼胎的老鬼,还指望着精诚合作?更别说你们前面还有个叶红山,你们谁有法子能左右得了那等魔神般的人物?想要当在后的黄雀,那也得有做黄雀的实力才行,总不能被螳螂转身一刀把头给砍了吧。”何夫人嗤笑了一下,默然半晌之后还是摇头。“你别想了,晋芝他还是不会答应的。我也不愿他去插手这事。”
“如果是为了姒儿丫头呢?”南宫无畏说。
“你们敢~!”何夫人凤眼圆睁猛地一声怒喝。那一张艳丽无双的脸上满是凌厉的煞气,这一瞬间这个布衣荆钗打扮的女人散发出的气势竟丝毫不弱于昨晚何姒儿面前的南宫无畏。
“从头到尾我可什么都没做。你也知道,姒儿丫头可是自己想要下山去的,那什么正道盟的点子可也不是我给他出的。”南宫无畏不慌不忙地摊开了手,一脸坦然。“只是姒儿丫头若是真想要做出番大事来,以她的位置来说,也很容易被卷入其中。虽然她没资格参与真正核心那一场,但若是我们失手,覆巢之下她也难逃劫数。”
顿了顿,南宫无畏的声音更低沉了,带着几分涩意:“不,或者可以说,若我们失手,天下十州俱都是覆巢之卵,这大乾江山下谁又能得真正的安宁?”
“你们就不能消停些,不去做这些作死的事么?”何夫人恨恨道。
“不消停的是叶红山,是西狄人,不是我们。我们和二哥站在这位置,我们也只能这么做。”南宫无畏回答。
何夫人默然,身上的煞气也慢慢地消减下去,最后只剩一声长叹:“你别告诉我连姒儿,连这些也都在二哥的计划当中。”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南宫无畏顿了顿,跟着也是长叹。“应该不会吧。”
一阵难捱的沉默过后,南宫无畏像是想找个话题似的说:“对了,你应该还记得吧,刚才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位不就是”
“别和我说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不想去理。爱谁是谁吧。”何夫人转身甩手走进了屋子。
第二十八章 茅山 (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走回头路的关系,小夏觉得昨天晚上好像很快就到了的路程在这白天走了半天也走不过去。
小夏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多了个何姒儿的缘故。这一路行来的气氛和昨天晚上截然不同,何晋芝不大和他说话了,何姒儿更是一言不发,只是那脸色和看过来的眼神总让小夏感觉到不舒服。只有明月还是和昨天一样,一会到处东看西看,一会问何晋芝一些旁人不大能听明白的问题。
忽然间,一直和明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何晋芝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明月姑娘,为什么昨天晚上你要跑到夏小兄弟那里去睡觉呢?”
“因为一个人睡觉没有两个人睡一起好啊。挨着夏道士睡得比较踏实一点。”明月想都没有想就直接回答,然后想了想又说。“嗯,虽然十方小和尚教我不要睡觉,要和他一样打坐,但是打坐总是没睡觉舒服。”
“嗯,十方神僧说得也是不错的。就算是在恢复神思心念上来说,佛门的禅定静坐的效果确实要比睡觉要好得多,兼之还有修炼之效。我们道门也对此多有效仿,乃是修炼的共法。只是需要有相当的基础才能有效。”何晋芝点点头。忽然他又转头看向小夏,问:“夏小兄弟,明月姑娘如此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睡在你旁边,难道你不心动么?”
“啊?这个这个”小夏顿时呆住。何晋芝察觉到此事早在他意料中,询问明月也没有太让他惊讶。但是这个问题就来得完全出乎意料。支吾了半天,他才勉强回答:“我和明月姑娘虽然亲厚,但也只是因为大家是出生入死的同伴。完全没有心生亵渎之心,我多少也算是修道之人,对这男女之事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骗人!”这次却是何姒儿在一旁喝出这个词。“是谁在扬州妓院中喝找一桌妓女一起喝花酒被我碰到了?”
“不要胡说,你何时又碰到了?你也不过是听我信口胡说的而已,可曾亲眼见到了?”小夏急忙反驳。何晋芝再怎么样亲切随和都是一位道门宗师,这些能撇清还是撇清的好。
何晋芝却是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目,继而摇头说:“我观你元阳早失。也不是不懂男女之事的童身,而且似乎还略懂一点极乐双修法?”
“啊?”何姒儿几乎跳了起来,一张俏脸面红耳赤。伸指戳向小夏,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明白了。“你你居然练过那等龌龊的邪门法术,你,你果然不是好人!你还敢说对这个这个男女之事没有想法”
“这个这个”小夏的脸也红了。他没想到这位何真人的的眼光居然如此厉害。连这个都能看出来。这事连他自己几乎都已经快忘了。
“怎么了?你们怎么了?有什么好奇怪的么?”只有明月还是毫无所知。
“男女之情,阴阳调和乃是天地至理。若无此天人大伦又哪来的芸芸众生?你们大惊小怪什么?”何晋芝依然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好像说的是一间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反倒是显得何姒儿和小夏的反应都太刻意奇怪了。“魔门的极乐大法只是太过极端,最后人由术驭罢了,其实内中也有不少精妙玄奥之处,稍有涉猎也可以有益无害。我道门中伍柳派等旁支不是也曾参考这法子新创道术?佛门密宗也有欢喜禅之修法,借由男女大欲来堪破色空皮肉之相。都是上承天理的正法。反倒是前朝儒门理学提倡灭人欲,要人人都去做那无求无欲的圣人。正是未成乎心而有是非的愚人之举,结果反而令令号称以人欲通天成神的顺天神教日渐昌盛,最后纷乱四起,内忧外患交织而亡国。姒儿你要小心了,莫要看事之前便先预存了是非之观。道德经云: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正是此理。”
何姒儿悄悄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翻翻白眼,还是指着小夏不服气地说:“难道他哄骗明月姑娘一起在我家同床共枕搂搂抱抱还有理了不成?”
何晋芝也不再说话,只是摇头苦笑,也不知道他苦的是什么笑的是什么。
小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何真人如此风范,确实是看破世俗礼数的高人,让人心折。只是何仙子的慧根浅薄,也确实理解不了这些微言大义,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看起来倒弄得好像是因为自己而弄的别人父女之间不和。想了想,小夏还是认认真真地对何姒儿一揖,说:“何姑娘,今早那确实只是个误会,若有冒犯,我这里向你赔罪了。你也请放心,我是真的对寻常的男女之欲没有什么兴趣。别的我还不敢说,但佛门的白骨清净观我可是造诣颇深的,任是你天仙化人的美人,脱光了衣服在我眼中也是红粉骷髅而已。”
“哼,听你胡说八道。”何姒儿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
明月却是点点头,表示很相信:“虽然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夏道士这一次可没有骗人呢。”
“哦?夏小兄弟为何单单去修那一门白骨清净观?那好像对符箓之道是没什么用处的吧?”何晋芝颇有兴趣地问。
“咳,其实此事就要从六年前说起。那时我在荆州遇见一件事,一位风流成性,最喜出没于青楼的少帮主得罪了红烟阁的姑娘,被偷偷下了迷药,和一具半腐女尸纵情风流了一宿,结果第二天发现真相之后被吓得从此不能近女色。我后来将此事告诉我师傅时,他却说这正是戒除淫邪之念,清净本心的上佳法门。后来我和他一起去了青州。在洛水城售卖符箓的时候,我错将一张中二品符当做下二品卖给了一位貌美道姑,我师傅就雷霆大怒。说我心念不正被美色所迷,如不将这邪念根子趁早戒除的话以后迟早要死在女人手上。他便将我抓了起来关在一间石屋里,那时候青州盗匪横行,帮会之间残杀常有,我师傅便专门四处去搜罗了几具年轻漂亮的女尸来,剥光了也一起丢在屋子里,还用符箓来日夜照亮屋子好让我看得清楚。我差不多一共陪着那些女尸在屋子里呆了一个月。眼睁睁看着那些女尸是如何慢慢变形,腐烂生蛆,被蝇虫鼠蚁啃食。最后化作一具具白骨,总算那石屋通风还好,没将我憋死在里面。我出来之后大病一场几乎死掉,至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女子的躯体便都有些不舒服。我师傅还大喜过望。说无意间发现了一门速成佛门白骨清净观的法子。要去向净土禅院兜售。”
“尊师倒真是个趣人。”何晋芝摇头苦笑。
“至于那极乐双修法,则是在雍州流字营中跟一个女子学的。详细情形颇为复杂,说来也话长,我就不累述了。总之我确实不是那种见了美色便不知东南西北的愣头青。何姑娘你放心吧。”
“哼,我放什么心,我是不想看见我正道盟中有什么淫邪好色之徒。”何姒儿把头扭过一边去,顿了顿又问:“那女子呢?”
“死了。”小夏淡淡回答。这是流字营中大多数人的归宿。
明月在旁一只皱着眉头,显得略有些不悦:“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都不太能听懂。是说我和夏道士一起睡觉不好么?但是我又没有碍着其他人。”
何晋芝淡淡说:“明月姑娘你不用在意。你本心质朴,纯如婴儿。心正之人自会明白你所作所为皆是本心,那些心不正之人,你又何必去理会他们怎么看。”
明月一点头:“是啊。那些坏人我才不理会。惹到我的话我就杀了他们。”
“不过夏小兄弟你便要辛苦些了。”何晋芝看向小夏淡淡一笑。
“那也没办法。”小夏苦笑一下。有明月姑娘这样一个同伴在身边确实不是件轻松事,头痛的时候非常多。不过他也没丝毫厌烦,倒有些像家长照顾自家孩子般的亲昵。“何真人昨日不是说了,我自走的,做的,不都是我该走的该做的么。”
“好,你能有这番体悟,殊为难得。”何晋芝点头,露出满意之色,又看看明月。“你和明月姑娘能在那般奇异的情形下结实,相伴而行走到今日,以佛家的话来说这乃是你的缘法,也是明月姑娘的缘法。我道门来说这便是天数。你由着本心,这便是你的道,明月姑娘便是你的道。”
说着,何晋芝一手拉住了小夏的手,一手拉住了明月的手,然后将两人的手搭在了一起。小夏还有些愕然和手足无措,明月却笑嘻嘻地抓住了小夏。
旁边的何姒儿却是一脸见到鬼的表情,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何晋芝的举动。
“咦?”何晋芝忽然将小夏的手翻过来,看看他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好像是一个不大深的烙印,细长而有柄,好像一把小小的剑。
“这是?”何晋芝眉头紧皱起来,脸上第一次微微露出凝重之色,仔细看着这道剑状的烙印,问。“这是什么?你从何处得来的?”
“这是我前些日子从临死前的黄山剑仙石道长那里得来的”小夏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何姒儿,此事他根本没告诉过她。
这道烙印就是当日他在上官闻仲的地窖中,临死的石道人所吐出的飞剑剑髓所留下的痕迹。当时他伸手去接那一道发光的小剑,但那小剑却爆出一阵刺眼的光芒之后就不见了,只在他的手心间留下这样一道浅浅的烙痕,也不知是消散了还是融入了他的手中去。无论他怎样去运气活动也好,都感觉不出什么异样。
这事他没对其他任何人说过,何姒儿没有,连明月也没有。石道人这两把飞剑的神异他是亲眼所见的,那蛇道人将他囚禁起来严刑拷打也就是为了那两把飞剑。而且听说连张天师也都曾对石道人的飞剑之术青眼有加,欲召他为龙虎山客卿长老。这样重要的一件东西落在他手里,而且可能还是融入身体中了。深明怀璧其罪道理的小夏当然是不敢说出来了。
不过不对明月说,是因为明月肯定对这种事没兴趣,说了也没任何作用。但对已经一起合作的何姒儿也不说,那就是确实有些不信任她。也不是不信任她的人品,何仙子并不是奸恶之人这个小夏很清楚,只是不信任她的判断和头脑而已。若是她自觉得很好心地要帮他解决此事随便向旁人提起,那绝对会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既然此事没必要说。小夏也就谁也没说。反正那掌心的烙印留在那也不碍事,来日方长他可以自己慢慢琢磨研究。没想到的是却在这里被何晋芝看了出来。
不过从某个方面来说也不是坏事,这位何真人绝对是天下间修为最高的几人。更重要的确实是一位世事洞明,境界超然的道门高人,正是最合适请教的对象,所以他仔细将那日的情况。还有石道人的话语都说了出来。
“这不是什么剑髓。”皱眉细看了良久。何晋芝放下小夏的手,摇头。“虽然我也不太能看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但应该是和剑无关的。”
“但此物真的是从石道人嘴中飞出的一把小剑,似真似幻,飘在半空中。他也说他那两把飞剑没了此物就不能运使,那蛇道人抓他起来拷问就是要问出这东西的下落。”
何晋芝还是摇头:“你说石道人将此物温养在自己心坎之中,和性命真元交融合一,剑气最为锋锐肃杀。怎能和温养在体内?即便是上古仙人留下的功法神妙,但石道人本身的武功修为只是后天之境。根本没踏入那窥见天地之理的一步,又怎能运用这已能颠倒常识的玄奥大法?而且我观此物中并无一丝金铁的锋锐肃杀之气,反而温润隐晦,和光同尘,连我也看不透深浅和其中的玄奥”
听着何晋芝的话,小夏脸上的表情越精彩。他早就猜这东西颇为神妙玄奥,却没猜到能神妙玄奥到连茅山掌教也看不出究竟来的地步。他倒没有捡到宝了的兴奋头,反而心中越来越没底。
何晋芝转过头去,对着何姒儿说:“姒儿,有关此物之事你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么?”
何姒儿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知道,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人家都没告诉过我,我还胡乱去说什么。”
“姒儿,此事儿戏不得,你记住,是任何人。包括你娘在内。否则说不定害了夏小兄弟的性命,还要连累你自己,甚至你娘。”何晋芝的神情肃然,语气沉重,和之前一直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不同。“此时正是天下风云涌动之时,不知有多少人正处心积虑谋求一分身外之力,天火山之事就是绝好的例证,一不小心被卷入那些阴谋之中就是粉身碎骨。”
何姒儿也是一呆。她记得似乎从小到大便没见过父亲如此郑重的模样,只得又点点头。
“我也不会对其他人说的。”明月这次也变得似乎很懂事了一样。
“那能请何真人想办法将此物取出来么?”小夏问。何晋芝这样的神情,也着实把他给吓了一跳。
何晋芝摇摇头:“此物已和你神魂血肉融合为一,我也没办法。石道人那里应该有御使之法,但他已经身死,那两柄飞剑也落入居心叵测之辈手中,恐怕是再难见天日了。”顿了顿,他神情又慢慢地轻松下来,继续说:“其实你也无须太过紧张,此物能落在你身上,也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的天数”
小夏忍不住苦笑:“也是我的道是么?看来这修道之途果然是艰难万分呢”
“那是自然。学佛修道本就是大丈夫事,非帝王将相所能为”何晋芝一笑,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昂首向天,缓缓地长叹一声,好似有说不出的感慨。“便是连道门掌教也是难为呢”
何姒儿皱眉看着背手向天的何晋芝,满脸都是困惑,今天这父亲给她的意外太多,不解也是太多了。
小夏低头看着手中的那一条小小烙印,苦笑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去揉了一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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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异常宽大的地下室,即便是墙壁上挂着数十盏神机堂的火油灯,也驱散不了这里的阴暗,一股好像尸体发酵后的浓厚死寂恶臭气息却弥漫其间,让人联想到漆黑雨夜中的乱葬岗。一些好像老鼠进食,又好像猪在拱泥的奇怪声音在这里面响动着,又让这里听起来像是个猪圈。
噌的一声轻响,角落中,两把丢在地上的剑忽然间自己动了一动,发出了一声回荡的轻吟。
第二十九章 暗室
“咦?”
一个形状奇特小小人影听到了这个声音,身形一闪就来到了这两柄剑的旁边,用奇怪的身体比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这两柄剑就自己浮了起来,飞到了半空中这个人影的面前。因为这个小小的人影也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怎的回事?那石道人应该是死了的,这剑怎的还会自己动弹?”
这人仔细观看着这两把飞剑,一双大大的眼睛反映着墙上闪跃的灯火,显得灵活而又聪慧,只是这眼睛深处好像灯火中的油烟一样,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黑色癫狂。
咯吱咯吱机关开关的声音响起,这人忽然地又在空中一闪,消失到了一片堆积起来的杂物中去。
地室上面的门逐渐的移开,一个亭亭玉立的修长身影一步一摇地走了下来。这是一个女子,还是个极为漂亮,极有气质的年轻女子,打扮得也很好看,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个女人所该有的一切女人味,顾盼生姿之间好像连这充满恶臭的地下室也变得芬芳精致起来。
但这只是‘好像’而已。恶臭毕竟还是在的,这女子也忍不住伸手掩鼻,眉头轻皱,看着正在地下室中央如熊一样耸动的身影叹了口气,轻轻说:“魏大师,难道就非要让你那手下将这里搞得乌烟瘴气的么?以后你们不在了,还要我们怎么用这地方?”
那个身影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停下。那是一个肥壮如秋天的熊一样的男人。**着全身一身的肥肉如波浪一样随着身体的摆动在抖,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他那肥壮的身体上有好几道狰狞巨大的伤疤。这伤疤之大,让他整个看起来根本就像是由几大块残肢拼凑起来的一样,那张肥脸上也是没有表情的一片呆滞。而他那肥硕的身下是一个男人的躯体,已经变形扭曲了不少,没了任何的声息,应该是早就已经死了的。周围地面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具**变形的尸体,有些已经有了腐烂发臭的迹象。
那些尸体都还并不是这室内恶臭的最大来源,最浓重的恶臭气息是从那耸动的肥壮男子身上传来的。他就那样一直拼命在那男子的尸体上耸动。不时还低头啃上一口尸体上的肉,已经冷凝的血块和尸肉在他的嘴中咀嚼,一阵黑色的雾气随之涌出,在这肥壮男子身体周围升腾,糅合在一起形成那股熏人的恶臭。
“那难得你们还能提供材料,本座正好好好祭炼这肥仔。”一把阴阴柔柔的声音中,一顶小小的轿子升起在半空。悠悠地飘了过来。“你也莫要嫌臭,这正是锻炼鬼心傀儡的不二法门,就是要让这傀儡纵情去做他生前最喜爱之事,鬼心咒便能和他身体结合得更加紧密。”
“既是傀儡,还能纵情?难道这人还是活的不成?但大师又何以说是‘生前’?”女子很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再很仔细地看了看那个还在疯狂蠕动的男子。却还是在那张呆滞的肥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生气。
“虽然不能说他们还活得好好的,但至少他们也还不是死的。你以为本座的品味和神机堂那帮木匠铁匠一样么?死的东西哪里能有活的这般好玩?只有活物才是这世上最为复杂,最为有趣的东西,内中的机密奥妙又岂能是那些整日摆弄机关的蠢物们所能理解的?就算是茅山派祭炼的僵尸,也远没有本座手中的这些傀儡来得有趣。”轿中人甜腻腻的声音中满是得意。咋一听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最喜欢玩具的小孩。
“哦,也是。连神机堂中机关术最高的机关首座都其实是大师的傀儡。这高下之判已是再明显不过了。那位首座大人最喜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玩弄女人,每隔一段时间还必定要弄伤弄残几个才行,难道那也是那傀儡在自行祭炼么?”
“正是如此。那只肥猪乃是本座用元心种子慢慢培育了二十年的最完善的傀儡,已经根本无需本座操心便能自动靠满足残留在心中最深处**来滋补鬼心咒,同时脑中那些机关术的知识智慧也都还在,从某个方面来说根本就是个活人,只不过一切其实都在本座操控之间,本座要他做什么他就只能做什么,要他想什么就只能想什么。若是等鬼心种子完全成型,那傀儡即成本座分身。所以说,那些机关和僵尸哪里能有这等好玩方便之处?”轿中声音说得兴高采烈,口沫横飞,听起来好像他在里面都是手舞足蹈。不过旋即他又长叹一口气,显得有些颓丧。“只是可惜了,如今形势逼人,也只能将之放弃掉了。处理这傀儡的事也都办妥了么?”
“都妥了。我已按照大师教授的法子,将那位机关首座体内的鬼心种子打散。”女子一笑,满室皆是媚人的春意,她正是曾在神机堂别院中和唐轻笑何姒儿两人有过交手的青楼女子水玉竹。“不过这傀儡的生死不都由大师一手操控么,怎的还要我去出手?”
“正是由于那傀儡体内的种子几乎已经完全成熟,又没有完全成熟,本座才难以令其自毁,要他死很简单,但要销毁一切痕迹却难了。有人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傀儡,普通人倒罢了,若有张元龄何晋芝一流的道门宗师出手,难免有些痕迹被他们找出来,万一那些手脚被人宣扬出去,我其实无所谓,但头痛的是你们,不是么?”
“是。那多谢大师了。”
“那傀儡的尸体又是如何处理了?”
“正好唐家的唐四公子唐轻笑,还有茅山派的何姒儿也在场,偏偏又有两个江湖人来向那何姒儿寻仇,两边打了起来。其中有一人居然是以外门横练入先天的高手,声势浩大。弄得一团糟,我趁乱作了些手脚,让那傀儡看起来是被他们失手所杀的。顺手可以将此事推到他们头上,也算为接下来的计划做一个良好铺垫。”
“哦。方芷芳那婆娘有什么反应?”
“方总堂主正在唐家堡做客,想与唐家堡联手。听闻消息之后勃然大怒,据说已去向唐老爷子兴师问罪。至于茅山何仙子方面,虽然我事后也向神机堂透露过消息,不过方总堂主选择性地无视了。”
“那是自然。她可没胆量去碰你们南宫家。”
“大师记错了。小女子可不是南宫家的人。”
轿中的声音悠悠地传出来:“哦,本座倒真是记错了,你不是南宫家的人,是南宫家的狗。”
水玉竹没有对轿中人的话表现出丝毫的嗔怒,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的温柔婉约,春意盎然,她咯咯一笑说:“大师又记错了。就算小女子是狗,也是红烟青雨楼的狗,是天家的狗,不是南宫家的。”
“哼,这时候都懂得替主人避嫌,倒还真是条好狗。不过本座对你的狗事没兴趣。本座且问你。你送了个好台阶给唐家老爷子,也算帮了方芷芳一把。唐老爷子可是服软了么?”
“是。听闻已经召回唐四公子训斥责罚,也给神机堂道歉,唐家堡和神机堂的合作事宜也正式开始商谈。”
“那你这不是把神机堂这块肥肉送到唐门的嘴里去么。你就不怕唐家堡真能啃下这块肥肉?等唐家堡真把这块肥肉吞下去,消化了。那长出来的力气可就有些吓人了啊。那时候恐怕你们再想对唐家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本来也不容易,唐家经营数百年。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动得了的。与其这样,还不如送一块肥肉给他,唐老爷子之前那般推脱犹豫,说明他也是明白,这块肥肉也许是有毒的。”
“那也只是‘也许’而已。唐家可是玩毒的老手。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看他们能不能消化的了那毒,你们放在那肉里的毒药够不够分量了。”
“正是。”
“呵呵,果然有胆量,有算计。轻轻巧巧就兴风作浪起来,不愧是南宫无忌一手栽培的好狗。你来这里,就是专门来告诉我这些么?”
“是。大师这些日子里足不出户,我怕有些闷到了大师,所以将这些日子外面的情形过来告知大师。大师的才艺智慧也都是小女子十分倾慕的,也想听听大师的指点。”
一边说着,水玉竹一边婷婷地走到刚才那一顶轿子放置的杂物旁,随手从杂物中拿起了一只画卷展开,只见上面是一个偏偏起舞的白衣女子。白衣女子不施粉黛,除了一袭白衣,一头乌发之外再无装饰,人却是美到了极点,舞姿也是美到了极点,将女子的婀娜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勾勒这女子的只是简单的黑色墨线,但画面四周又描绘满了缤纷美丽的各色花卉,有红色的蔷薇,粉色的牡丹,嫩黄的菊花,浓墨重彩绘制得极其艳丽夺目。
“比如这幅画,无论技法还是境界,至少也能排入当今天下前五位中去。大师早年所谱的一曲云中曲也是至今仍在我红烟阁中广为流传,还有传闻当今正在京城教授太子的国手吴浊早年和大师手谈一局,也对大师的棋艺赞不绝口。至于小女子最想请教大师的么,则是......”
“鬼心咒,是么?”轿中的声音淡淡道。
水玉竹一直笑盈盈的俏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诧带来的僵硬。这时候她手上的画卷也忽的一下跳了起来,在空中重新卷起飞入轿中。
不过一瞬间,水玉竹脸上的惊诧就平复了下来,叹口气,点点头苦笑说:“正是。大师果然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中。小女子确实是想向大师请教这鬼心咒的些许奥秘。这对于我们以后的计划会非常有帮助。”
轿子中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水玉竹的话:“不,别拿‘我们’这两字来打马虎眼,本座没什么计划需要你来操心。而且这事你们那边的其他人也并不知情,只是你一个人私下来这里的。是么?”
水玉竹的脸上的笑容终于没有了,一双秋水妙目冷冷地看着半空中的轿子。半晌之后才又终于笑了笑:“是。经过这一次帮大师善后,小女子对此天魔妙法实在很有兴趣。还希望大师能不吝赐教。”
“那你觉得本座为什么要教你?虽然此法在江湖上素有恶名,但毕竟是顺天神教五大通神秘典之一,绝对是当今天下最为顶尖的功法。你是在那打散那傀儡的元心种子的时候察觉到了什么吧?我也不瞒你,此法和你所修的极乐心经确有共通之处,而且若能相辅相成,威力更是极大,当年顺天神教两位副教主便都是同修双法。几乎便是只靠着这两门**来掌控神教上下数千万的人心凝聚......”
听着轿中人的话,水玉竹的一双眼睛变得越来越亮,她一笑,百媚横生:“...只要大师觉得小女子有什么能为大师效劳的,尽管说便是了。”
“但是你不管为本座怎么效劳,这都不够。”轿中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阴冷和不屑,还有点玩味。从这声音中似乎都能感觉出他那张看不见的脸上是一种猫看老鼠般的表情。“
“不会吧。大师仔细想一想,大师一定会发现的。”水玉竹脸上的笑更迷人了,她修长婀娜的身体也在微微摆动,随着她的笑,她的身体的动作,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呢喃似的轻轻哼唱不知从哪里响起。朦胧婉约,好似情人的低语,少女的倾述,带着说不出的甜蜜惑人。
“嘿嘿嘿嘿......”轿中人笑了,好像笑得很开心。只是在这地下室中听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好,好。就是这般。你所能为本座效劳的就只能是逗本座开开心了。本座最喜欢的就是看着那些自信满满,自以为是地玩弄手段的人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堆大便时的表情。比如一个女人有些心机手段,又长得很漂亮,便以为天下间的男人都可以随她之意来掌控玩弄。然后这个女人又发现了一个机会,有一个处境似乎落魄的人手上正有一种对她很有用的东西,于是她就在想把这东西想办法给弄到手。在她聪明的小心思看起来,这人已是过街老鼠,还需要他们庇护,她只要表现出足够的尊敬和诚意,再玩上一点小小的手段......”
水玉竹脸上的笑呆滞了,身体也不再摆动了。还没等她有下一步的反应,几声微不可闻又尖锐之极的破风声响起,她的身体一僵,随之就浮了起来,飘到了半空的轿子面前。火光照耀下,几缕几乎透明不可见的丝线正缠在她身上,浮在她面前,也正是这些透明丝线支撑着那顶小小的轿子漂浮在半空。
“对本座玩这些小心机,玩这些小手段?你当本座没见过极乐天魔舞么?没错,本座现在是需要隐匿踪迹,不好出现在光天化日下,许多地方确实需要仰仗你们,所以你就觉得本座会有求于你了?所以你就得意了?你就这样沾沾自喜地跑来本座面前卖弄你的聪明才智了?你就一定觉得本座会认可你了?”
“大师误会了,我知道大师是无忌大人的客人,又怎会有这种想法...”水玉竹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一张娇俏美艳的小脸已经变得苍白,上面全是害怕,惶恐,犹如一只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小猫咪。
“住嘴吧。你还在为自己那一点矫揉造作出来的画皮洋洋得意?是不是觉得这个样子一定会让人觉得同情?你错了,本座来告诉你,只有真正发自内心的情感才是最美丽的,蒙在外面那一层骗别人也是骗自己的皮只会让本座感到恶心。现在本座就帮你把这层皮剥下来,让你看看最真实的你自己。”
嘶的一声轻响,一根透明丝线在水玉竹的左脚上一缠,一抽,水玉竹脚上的青布绣鞋和罗袜就被扯成了碎片,露出一只洁白秀气如璞玉般的小足。那一根丝线再一抖,就扎进了一只白白嫩嫩小巧可爱的小脚指头。
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在地下室中回荡,水玉竹的身躯在半空中像跳上了岸的鱼一样死命地摆动,但那些丝线困得很牢,很有力,还是那样轻轻巧巧地将她悬在半空。她那脚上的丝线再抖了一下,又朝里面钻进去了一大截,这一下水玉竹再没有惨叫,修长妙曼的身体猛地绷紧了,好像一只曲线优美的弓,随后又彻底软了下来,像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一样,只剩下喘息声和低泣。她脸上再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汗水,鼻涕,口涎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淅淅沥沥的液体顺着她那双修长的腿流下来,落在下方的地上积成一小滩水洼。
“叽叽嘻嘻嘻嘻,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表情!看到没有,这个样子不是就可爱多了么?看见你这番真实可爱的模样你知不知道本座有多开心?”
好像老鼠啃木屑般的笑声中,半空中的一根丝线朝下伸出一卷,在那堆杂物里扯出一面小小的镜子来举到水玉竹面前,只是水玉竹那双原本风情无限的秋水妙目现在已经是茫然一片,只能喃喃地带着哭声说:“不要,不要,大师放过我吧...”
“放过你?你不是刚才才说要替本座效劳么?这才只是刚刚开始呢。你不是遇见过唐轻笑那小子么?看见他用唐门暗器没有?那小子性子阴狠固执,心底的一团火却骚得厉害,实在是非常对本座的胃口,只可惜被大将军搅了局,要不然他定会变作本座最喜欢的玩具。本座现在很想念他啊!对了,他用什么暗器了?春晓针?铭心丝?还是相思豆?我知他最喜欢这些阴狠毒辣的东西。刚才你尝到的这便是铭心丝的味道,还不错罢?说起来设计出这些暗器和手法的唐老太太也是个妙人呢,可惜没机会和她老人家照个面交流交流...嘿嘿,本座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本座要和你好好聊聊呢,你且慢慢等着吧,本座会将你身上最真实的东西慢慢一点一点地发掘出来.......”
说着说着,轿中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高亢,好像莫名地兴奋了起来。缠绕在水玉竹身上的丝线一紧一松,就将她全身的内外衣裙绞成了碎片,只剩一具洁白细腻的修长**临空悬在那里,在她腰下的鼠蹊处,一朵红色轻烟环绕成的花朵纹身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显得诱人万分。
“哦,不错啊不错啊。果然不愧是红烟阁精挑细选的头牌,果然是一副好皮囊。待会本座会将你的这层皮慢慢剥下来哟!”轿中的声音开始变得湿答答的,半空的轿子也在微微晃动,好像里面的人已经快把持不住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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