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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天魔神     废土txt下载     废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节 逃离

    清晨,初升的太阳已经洒下一片淡淡的金黄,薄薄的雾气在围绕的山毛榉树从里,透出一圈不甚明亮的淡彩光环。凝聚在叶片上的露水汪集成一个个透明的椭圆,还没有从夜晚寒意中回复过来的花朵皱缩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在林间慢慢飘散开来,其间还伴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这是一个非常幽静的居所,也是一个充满神秘感的地方。

    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金字塔庄园的位置。群山、森林、河流,把这幢高大的石制建筑完美的裹藏在自然的伪装下,除了熟知这里一切,以及被主动邀请的客人,它就像是传说中龙巢,实际存在,却又无法找到。

    坐在拜占廷风格彩色镶嵌窗前的伦纳德,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明显开始福的身体,雪白的头,布满整个面部和所有皮肤上都能看到的细密皱纹,清楚地说明了他的年龄。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神情安静的英俊男子。年龄应该在二十上下,柔顺的淡金色头从额前垂落下来,淡蓝色的眼睛湖水一样清澈,保养极好的双手相互交叉在一起,很随意地叠放在膝盖上。

    他的左手,戴着一枚刻有黑色骷髅图案的黄金钻戒。

    感受着欧式壁炉里传来的融融暖意,伦纳德抿了一口精致瓷杯里的蓝山咖啡,心情沉重地问道:“艾伯特,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被称作艾伯特的男子笑了笑,以悠扬悦耳的声音说道:“既然已经知道答案,又何必再问那么多呢?亲爱的伦纳德,如果被美国选民们知道,自己的总统竟然是个犹豫不决的人,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伦纳德把半空的杯子往桌上一顿,声音有些嘶哑:“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做。就算以正常手段,你同样能够得到所有的东西。”

    艾伯特偏过头,从旁边的木几上拿起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用力一旋,光润的球体在平滑的桌面上顿时缓缓旋转起来:“真怀念我们在哈佛一起上学的那段时光。还记得“墓穴”上刻着的那句话吗?”

    “谁是白痴?谁是智者?无论乞丐还是国王,最终的归宿都是死亡……”伦纳德神情呆滞地喃喃着。

    “没错!”

    艾伯特把身体微微向后靠去,微笑道:“要主宰世界只有一个诀窍————那就是强大。因为力量强大就无所谓错误,也没有幻想可言,这就是赤/裸/裸/的真理。呵呵!以你的过人的记忆力,应该没有忘记这句话的出处吧?”

    “当然。”伦纳德的喉咙骨节滑动着:“拿破伦。波拿巴。”

    艾伯特用碧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的脸!“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的污秽,上帝说过:要获得一片乐土,就必须用惩罚之火烧尽所有肮脏的东西。既然你不愿意接受细胞的移植,那么就作为预测未来的先知,把福音在大地上重新传播。上帝是仁慈的,诺亚是个义人,因此他能够在洪水来临之前,安全地乘上方舟。我的老朋友,你,也是一个义人。”

    “真的……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可以挽回了吗?”伦纳德狠狠揪了揪自己的头,苦苦哀求道。

    “为什么一定要怜悯那些恶人呢?”面容纯净的艾伯特活像是个圣徒。

    “我……你……”满面绝望的伦纳德,已经找不到任何可说的话。

    “去吧!去做你所要做的一切。记住,你有足够的时间打造自己的方舟。如果愿意,你随时可以回到这里接受细胞移植,像我一样,用精力充沛的二十岁年轻身躯,盛放着充满智慧的五十岁心灵。”……

    躺在装甲医疗车的临时病床上,望着尚未被钢板遮住的车窗缝隙,林翔可以清楚地看到阴沉的天空,还有那一片如同死水池塘般厚重的黑云。

    身材高大的齐越从车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听用匕撬开的牛肉罐头。

    “逃出来的人,有多少?”林翔接过罐头,用匕叉起一块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按照卫星监控的统计数字,应该在三百五十万左右。”齐越靠着车壁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熟练地点燃。

    “其余的人呢?都死了?”

    齐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们全部都被感染,数量应该在一百万至一百万五十万左右。现在这种状况,没办法做出准确的统计。”

    虽然结果和预料一样,可林翔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这是他第二次看着一座城市被病毒吞噬。

    “你的伤口怎么样?”良久,他带着淡淡的忧郁问道。

    齐越闷头狠吸一口香烟,仰面长长地叹息:“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应该算什么。人?还是怪物?”

    “至少,你还活着。”林翔的话虽然说不上是宽慰,却也一语中的。

    他不再多言,从床上爬起后,默默地穿戴整齐,仔细检查过身上所有装备后,迈步走向半开的车门。

    “你去哪儿?”齐越有些意外。

    “出去走走。”说话间,林翔已经纵身跃出了车外:“去做点我该做的事情。”……

    庞大的人流,顺着蜿蜒的公路在山间缓缓而行。

    临时转移数百万人,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一项艰巨而繁杂的工作。

    所有的坦克和自行火炮都编入了后卫部队。除了几辆轻型轮式装甲车,以及部分辅助车辆,整个迁移队伍里,只有三千余名**。

    除了先期已经撤退的部队,他们是成都防线最后的残余力量。

    也许是忙于消化城市里已经被感染的市民吧!变异人没有对难民进行追击,它们只是游荡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和行动缓慢的活尸一起,寻找着尚未被感染的人类!

    路边,不时可以看到歪倒在草丛灌木间的汽车。从廉价粗陋的农用三轮摩托,到各种牌子的私人轿车应有尽有。其间还搀杂有“凯迪拉克”、“宝马”、“保时捷”等价值昂贵的顶级跑车。

    所有的车门无一例外敞开着,柔软的皮绵座椅被拆得七零八落。这是它们在此刻唯一的价值体现。

    野外宿营湿气很大,这些东西用来垫衬或者当作枕头再好不过。

    沿途所有加油站全部都被军队控制。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汽油向平民供应。况且,拥挤的道路也不允许私人车辆通行。

    按照林翔的命令,除了妇女和老弱可以搭乘军用车辆,其余所有的人,都必须步行。这意味着,从成都到新疆,长达数千公里的路程,他们只能用两只脚走完。

    每天,都会有满载物资的运输机在补给站附近的机场降落。食物、饮水、被褥、行军帐篷……数以万计的物资下到难民手中,可是对于上百万的庞大人员而言,这点东西实在太少了。

    空军和民航的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铁路运输仅仅只能满足指定区域的补充数量。因为,迁移队伍所走的,是一条远离城市的偏远之路。

    数百万难民无论进入哪个城市,都会引起一场可怕的骚乱。林翔很清楚这样做带来的后果。

    东部省份已经调集了上万辆客车紧急开赴新疆。他们将以最快的度,把中途接触到的所有难民,尽量运往格尔木。同时,沿途所有城市、集镇、居民点的物资都被集中起来,顷其所有向难民们供粮。

    这还是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人均每天六百毫升饮水,三百克食物。这是所有补给站的下标准。当然,偶尔也会有特别增数量的时候。只是,这样的情况并不多。

    最初的时候,难民们对这些补充的食物并不在意。没有喝完的矿泉水瓶子、吃了一半扔掉的饼干、甚至还有连包装都没有撕开就直接抛弃的方便食品……在难民群经过的区域随处可见。

    这是一个营养过剩的年代。人们根本不会为了食物操心,他们所关心的,是如何减少体内的脂肪,让肥胖的身材看起来更加具有美感。

    很快,难民们现了自己的错误。

第三十一节 争食

    在逃生的本能支配下,人类不会过多考虑食物和未来的生存环境。他们只会拼尽全力从危险和死亡的魔爪中挣扎而出,直到确认生命真正得到保障,再也不会面临任何威胁的时候,紧绷的大脑思维才会从亢奋状态逐渐冷却,转而考虑起另外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最后一批逃离城市的难民,亲眼目睹了变异人的凶残和暴虐。但是现在,他们却觉得,饥饿远比死亡更加可怕。

    人均每天一百克压缩干粮或者肉质罐头、二百克饼干或者其它方便食品。这是目前为止,后勤运输所能满足的最大极限。

    没人再去顾及什么肥胖或者营养过剩之类的话题,人们相互间谈论最多的,是那些记忆中的美味佳肴,以及各种不同类型食物的制作方法。可是他们很快现,这样做非但对缓和饥饿丝毫没有作用,却越加剧了唾液的分泌和空瘪胃袋的收缩蠕动。

    “我们要吃饭————”

    “为什么不给我们食物?”

    “政府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我们已经被迫离开自己的家,难道现在又要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包括林翔在内所有的军职人员,每天都会对同样的问题做着不厌其烦的解答。三百克食物的确不够吃饱,却也不至于饿死。为了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当天的口粮,只能按照额定数量进行分。

    “人类的理智和社会的秩序,必须以温饱作为基础。”

    这句话很快得到了验证。

    十七号补给站,是一个修建在公路旁边,用工程机械推出数千平米空地的临时仓库。除了几堵早已破旧不堪的土坯围墙,数十个林立其中的绿色军用帐篷,成为了这里最具代表性的建筑。

    太阳昏沉沉地挂在西面的山梁上。金色的晚霞和艳丽的火烧云,把整个地面照得如火似血般的赤红。站在半干的粘土堆上,望着道路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密集人群,林翔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焦急和感慨。

    每到一个分食物的补给点,总是难民队伍最混乱的时候。

    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通往补给站前的道路上,并列围成一条宽约十米左右的人墙。十余辆车厢倒转朝向路面的重型军用卡车,已经拉下了围栏两边的挂钩。透过墨绿色的防水蓬布,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箱箱整齐摆放的方便面、米饭、带有“八一”字样的压缩饼干,以及一听听用绿色牛皮纸包装,没有任何花哨图案的军制肉类罐头。

    “大家不要挤,人人都有份。请大家不要挤————”

    几名袖口高高挽起的士兵站在简单的金属三角架后面,一边通过扩音器大声维持着秩序,一边从纸箱里拿起一份份分装好的食品,飞快递到从隔栏缝隙中伸进的难民手中。尽管他们拼命加快手上的度,却仍然无法满足从道路尽头蜂拥而来的饥饿难民。

    “给我一份————”

    “我还没有拿到————”

    “给我,快给我啊————”

    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领到食物的难民等不及冲出人群,就已经撕开包装袋抓出里面的吃食狼吞虎咽。贪馋的吃相和脸上满足的神情,刺激着辘辘饥肠的饿民们。他们开始不再顾及什么所谓的秩序,纷纷以最快的度越前面的人,在胃袋泛出的浓酸和体内难以忍受的刺痛催促下,把手臂从金属隔栏的横缝里伸出,抢抓着在眼前来回晃动的一袋袋食物。

    两旁的士兵拼尽全力维持着队列的秩序。他们抓出其中的插队者,张开胳膊把女人和孩子护在身前,用宽阔的肩膀和身体保护着弱小缓缓向前移动着。却招来了远在队尾的谩骂。

    “操/你/妈,凭什么让那些婊/子走在前面?你个臭当兵的是不是和她有一腿?”

    “那小兔崽子是你养的种啊?”

    “你妈个/逼,老子也饿了,快给我吃的————”

    林翔神情复杂地望着混乱的补给站,把手中的突击步枪高高举向天空,狠狠扣下了扳机。刺耳的枪声震慑了骚动的队伍,骂骂咧咧的不满者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几个看上故意想要挑衅的家伙,以夸张的动作朝地上吐着口水。更多的人则表示出冷漠和疲倦,虽然隐隐有些畏惧,却很快被对于食物的贪婪和饥饿代替。

    每次分食物都要鸣枪警告,这已经变成了惯例。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在制造混乱,其实他们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做,只要稍有耐心多等一会儿,装满食物的袋子同样也会递到他们的手里。

    林翔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中央政府一直封闭西南地区的所有消息?为什么所有媒体都对次报以沉默?为什么其它临近省份和城市要实行军管?一旦整个国家陷入全面混乱,难民们根本不会得到任何食物的补充,只能在绝望和无奈中,活活饿死。

    他收起枪,不疾不徐地跳下土堆,快步走到金属隔架旁,从纸箱里拿起一袋食物,塞进距离最近的一个中年妇女手中,旋即又抓起另外一袋,眼睛望向拥挤的队伍:“快点,下一个。”

    儿童的补给标准和成年人一样,营养也更加丰富一些。按照规定,他们的食物包括一定数量的牛奶和糖。在无法满足生理饥饿的情况下,至少要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能量。

    庞大的人流缓缓向前移动着,军人手中的枪械是最好的震慑物,偶尔的混乱会被守卫在两旁的士兵当场制止,分食物的度也由此变得逐渐快了起来。

    一个足有一米九几,身材魁梧的彪形壮男穿过嘈杂的人群走上前来。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两岁所有的孩子,布满粗硬胡须的脸微垂着,伸出从孩子屁股下腾出的左手,紧紧抓住隔离栏里递过的一袋食物,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

    林翔闪身拦在他的面前,从对方手里一把抢过食品袋。不容分说,又把男人怀里的孩子双手接过,递给旁边的警卫,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这个孩子是谁的?”

    男子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狰狞和紧张,瞬间又被略带慌乱的强笑所覆盖:“当然……是我的。”

    “你已经领过一次食物。”

    林翔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的手枪,把冰冷的枪口用力抵近对方的头颅,厉声喝道:“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大滴的冷汗,从男子额前密密麻麻地渗出,他的喉头急剧颤动着,哀求和暴怒在眼睛里来回打转,两只拳头忽而紧纂在一起,又突然伸张开五指,紧紧咬在一起的嘴唇间,可以清楚地听到牙齿相互摩擦的“格格”声。

    “操/你/妈/的,就这么点吃的,连塞牙缝都不够,老子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多领一袋有什么错?呜呜……这他/妈/的是过的什么日子啊!连饭都吃不饱……呜呜,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恐惧和绝望,彻底摧毁了男子最后的心理防线。他浑身虚脱似地瘫软在地,有气无力地大骂哭喊着。

    远处,一个混身沾满污泥的女人连滚带爬地挤了进来,死死搂过士兵手中的孩子,悲喜交加地连声哭道:“我的娃娃,呜呜……”

    借用儿童冒领食物,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生。

    “站起来。”

    林翔把食品袋递到女人手里,又走到男子身边,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塞到了对方的手里。

    那是他今天的口粮。军人和难民一样,同样也是三百克的补给标准。

    “哭什么哭?亏你还是个裤档里带把的男人,真他妈耸球————”

    冷冷地扔下一句,林翔狠狠咽下胃里泛起的一口酸水,带着对那半块已经不属于自己饼干的遗憾,转身走向混乱的难民队尾。

    男子从地上慢慢站直了身体,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半干的的眼睛里,忍不住又流出几滴热泪……

    随着夜幕降临,十七号补给站前再次恢复了平静。疲惫不堪的人们在临时支起的帐篷里很快进入了梦乡。无法得到满足的腹部出“隆隆”的抗议,它和杂乱的鼾声,以及野地里轻微的虫语混合在一起,成为暗淡星光下的共鸣。

    由远及近的螺旋桨振动,把附近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一架闪烁着夜航灯的“夜鹰II型”从空中缓缓降落,停靠在位于补给站中央的空旷平台上。

    “电令,林翔少校和齐越上校马上交接手上的工作,立刻搭乘飞机返回中京。”一名从机舱里跳下的中尉,小跑着来到林翔面前,把一份附有军徽图案的命令递到他的手里。

    “回都?”林翔有些意外。

    “显然,上面对我们有新的安排。”这是齐越的回答。

    勉强,可以算做暂时的答案。

第三十二节 委派

    中京的天空,有种淡淡的灰。

    从云间缝隙透下的阳光,已经失去了令人畏惧的高温,阴冷的空气拼命吞噬着所有能够抵达地面的热量,挤压着那一抹金黄的狭窄空间,用这种最简单的动作彻底驱逐了温暖,用寒冷和呼啸而过的狂风,代替了炎热夏天的统治。

    站在两米多高的穿衣镜前,望着身穿崭新中校制服的自己,林翔只觉得有种不太真实的虚幻。

    镜子里的那名年轻军官,有一头非常精神的新剃短,黄色偏白的皮肤表面,还留有一些尚未完全恢复的细微刮痕,配合眼睛里放射出的锐利目光,这种淡淡的忧郁气质少了几分故做深沉的浮华,却多了一些男人特有的冷静和坚韧。

    “看起来不错,这套制服的确很合身。”刮掉满脸络腮胡子的齐越从后面走了过来,帮他紧了紧佩在肩膀上的中校衔章,以长辈特有的口气夸赞着。

    他的军服同样换上了新的金黄色徽章,中间一颗凸起的大五角星旁边,还有两条翅膀形状的穗子。

    那是准将的标志。

    (带一句多余的话,我知道中国没有准尉和准将,请各位聪明人不要就此问题表评论了。)

    几乎所有从前线返回的军官都得到了晋升,大批后备役人员也在各地展开了训练,军部没有取消二十一集团军的番号,而是以拥有战斗经验的军官为构架,在最短的时间里再次编组新的部队。

    “这是一场全新概念的战争。我们不能用以往的旧思维来看待新的对手。它们不是人类,而是无法看到和捉摸的病毒,它们拥有惊人的繁殖度和我们永远也无法比及的强大优势。因此,你们在战场上用生命换来的经验,就是我们拥有的最大财富。同志们,我以一个老兵的身份请求你们,恳求你们,把内心深处的悲痛和愤怒全部释放出来,百倍、千倍回报给所有的变异生物,让它们在恐惧和颤栗中真正感受到我们的力量————”

    这是总参谋长陆舆林上将,在晋升仪式上对所有准尉级别以上军官的讲话。老人那双似火般愤怒的鹰目,高高举过头顶露出道道青筋的拳头,还有近乎嘶吼般的咆哮,成为了包括林翔在内的所有人刻骨铭心的誓训。

    迫在眉睫的威胁,让共和国这架庞大的机器,爆出前所未有的惊人动力。

    短短两周时间,一百万常训后备军人就地编成五十个作战师,其中行进度最快的部队,已经在秦岭防线一带展开。

    第二批征召的五百万后备兵正在紧张的集结,从军校和基干部队抽调的军官有百分之八十就位,各地军用仓库的储备武器被全部运出,军工企业按照前线的要求,加班加点全力赶制各式喷火器材,只要短期训练结束,他们将成为陆军的中坚力量。

    “我们会尽全力满足前线的一切需要!”

    这不是停留在纸面上的口号,而是真正的实际行动。

    市、县、区各级武装部开始全面运转,按照各地上报的数字,除了前两批已经开始编组的部队,第三批动员力量至少过一千万人,如果还需要更多,各级政府也会竭尽全力提供更多的兵员。

    庞大的人口基数,保证了庞大的军队。

    空军每天都会出动大量战机,对西南病毒爆地区进行区域性攻击。无论乡村还是城市,一旦现有变异生物的踪迹,都会招来密集的饱和性轰炸。在无法判断变异人下一步攻击目标的情况下,只能用这种最简单的办法来减少它们的数量。

    各地物资的储备已经进入了实施阶段。大量食物和资源被封存,无数避难所正在兴建。当然,这些措施都在秘密进行,除了布命令的中央政府和各级部门,民众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按照国务院最新下达的命令:全国地区有部分将转入战时机制,经济增长将不再作为本阶段工作的重点。各级官员必须加紧物资储备和避难所的修建,保证食物和饮水的正常供应,安抚民众和封锁消息,成为了目前的要任务。

    无数的列车在兰新线上日夜奔驰,上万节车皮把数量惊人的物资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部运往人口稀少的柴达木盆地。荒凉的沙漠,正在成为共和国新的战略要地。

    军事科学院最新的研究成果显示,R12病毒在高温状态下会出现相当程度的惰性反应。强烈的紫外线和三十摄氏度以上的地表温度,能够有效抑制它们的扩张和繁殖。虽然不至于把寄生于体内的病毒全部杀死,却可以导致变异生物因为寄生程度不足,出现行动迟缓和降低攻击性等现象。

    在刚刚结束的联合国安理大会上,中国代表向所有与会国家请求获得支援。这是一场全球性的生物战争,抛开背后的阴谋和产生原因不谈,扩散的病毒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可怕灾难。

    这也正是总部把林翔和齐越紧急调回的真正原因。

    “没有抗感染疫苗,我们永远也无法赢得这场战争。大量军队和临时构筑的防御线,永远无法阻挡病毒的渗透。我们必须得到来自其它国家的技术援助,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尽快研制出对应的生物疫苗。只有这样,我们才有真正在地球上生存下去的资本————”

    在军委会议室,林翔第一次见到了以态度强硬著称的陆舆林上将。鹰一样的鼻子和深陷的双眼,为将军固执的面孔平添了几分略带焦灼的狰狞。

    “你们有二十四小时的整备时间。明天上午八点,和外交部的代表团一起乘机前往德国,就相关问题进行谈判。”

    林翔很奇怪。为什么会把自己列入外交随员名单?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人,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

    “德方要求我们委派有对抗变异生物经验的军官,对他们提供足够的帮助。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对此,将军作出了解释……

    二十四小时,看似很长。

    军区宾馆坐落在风景秀丽的西山脚下。这里远离喧嚣的闹市,茂密的枫树林巧妙掩盖了弯曲进出的柏油公路。连续数道哨卡和横拦在道路中央的三角形拒架,把所有无权进入其中的好奇者挡在了外面。全副武装的冷肃哨兵和随时往来于宾馆四周的巡逻队,更为这里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插上房间门销,走进宽大的卧室,林翔用机警的目光四下打量着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任何可能窥视到自己的可疑装置后,这才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从中取出一套经过消毒的注射器,用毛巾在手腕上紧紧缠绕数道,把细小锋锐的针头,用力扎进像蚯蚓一样鼓凸的血管。

    酱红色的血,缓缓抽进了透明的针管。当液面刚刚抵达二十毫升刻度的时候,他拈起手边早已准备好的药棉,用空出的中指紧紧按住,在拇指和食指的合力动作下,慢慢拔出了针头。

    窗外透进的光线照在管壁上,显出圆润的暗红光泽。用锥式封管套住针口,林翔撕下一片白色的标签纸贴上,用黑色的碳素笔写下“六号”字样,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旁边的冷藏箱里。

    这是他从战场上收集到的所有变异血样。半小时后,科研部会派专人来将其取走。

    他不想变成供人研究的实验品。

    他也不愿意看到更多的人变成恐怖嗜杀的怪物。

    自己的血,应该对研制疫苗有所帮助。齐越就是最好的例子。

    假托战场获取的名义提供自己的血样,应该是最稳妥的办法……

    中京,是繁荣和文明的象征。

    作为共和国的都,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历朝更替积累的威严,使这里成为地球上最令人向往的城市之一。

    军用越野车在外环公路上高疾驰,强劲的引擎和狂野的度,使得被过的车辆纷纷对其侧目。粗大坚固的轮胎肆无忌惮地碾压着路面,在动机剧烈的咆哮声中轰然远去。

    林翔的个人整备时间还剩下十六个钟头。

    他只想做一件事。

    去看看应嘉。

    也许,是最后一面。

第三十三节 怅然

    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庞大的人口基数让城市变得越来越拥挤,污浊的空气令人几欲窒息,堵塞的车流和摩肩接踵的人群,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暴躁和冲动。当城市中央的地价膨胀到令人难以接受程度的时候,获利丰厚的多金者也远远离开了所有麻烦和混乱的旋涡。他们选择远离城市的郊外成为自己新的居所,在浓密的树荫和洁净的天空下,肆意享受着堆积在无数金钱基础之上的安宁。

    香山景区的南面,是一片地势平缓的斜坡。一幢欧式风格的小型城堡,牢牢占据了整个坡面的最佳位置。绯红色沉积岩和粗如婴臂的黑铁栅栏,圈禁了周围近万平米的山林和平地,一条与高公路连接的灰色硬质路面,在两旁浓密的树荫遮盖下,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城堡的最深处。

    这里不属于旅游区的管辖范围,却独占了最美的一片风景。白玉般凝润的城堡墙面与火红的枫林相映成趣,引得诸多偶然现这里的游人纷纷前往,却被冰冷锐利的矛柱形栅栏无情隔阻在外。尤其是悬挂在墙壁上,那些用醒目黑字标识出“私人领地,非请勿入”的白色木牌,更让人们在惊愕之余,下意识地生出几分无奈和忿闷。

    越野车远远地停在路边,靠在敞蓬的驾驶座上,林翔摘下墨镜,满怀感慨却又心情复杂地打量着这座漂亮奢华的建筑。

    按照应嘉提供的地址,这里,就是她的家。

    高达十余米的镂花黑铁栅门紧闭着,两边关合的门壁拼合出一只做工精美的巨大狮头雕像,圆凸的双眼在阳光照射下显出青铜特有的光泽,看上去是那么的冰冷,仿佛是在嘲笑所有不自量力想要进入自己镇守领地的外来者。

    抱着双手,林翔一言不地望着栅栏里透出的一切。脸上因为狂热产生的少许红晕,已经慢慢淡化为沉思状态的冷静。

    假如时光能够倒退回十八岁,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带上应嘉私奔。他爱她,她也爱他,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然而,自己已经过了那个冲动的年龄。生与死的考验,让他变得更加成熟。

    爱情是美妙的。

    仅仅只有爱情的世界,永远也无法生存。

    我能给应嘉什么呢?

    金钱?

    权利?

    还是虚幻的纯洁情感?

    林翔从胸前衣袋里取出一只白色的信封,抖出夹在信纸里的一缕丝,凑近鼻孔久久地闻嗅着。

    那是他在野战医院时的偶得,也是和应嘉照片放在一起的最后留念。

    青蛙王子和公主的故事终究只是童话。何况,自己只是青蛙,不是王子。

    爱一个人,应该给她幸福。

    这个时候见面,徒增伤心,只会让她更加不快乐。

    我,要变得更强————

    在这个已显混乱的世界,强大和权力,是活下去和保障爱人的唯一选择。也是每一个男人的责任、义务。

    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最后的整备时间还剩下十五个小时。

    带着心底淡淡的遗憾和忧伤,还有血液里因为激动而隐约有些膨胀的份子,林翔把远眺的视线重新收回,右手捏紧方向盘下的钥匙用力转动,缓缓动了引擎。

    战争,是塑造英雄的时代。

    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从士兵升至中校,换在和平年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翔相信,自己还能走得更高,站得更远。肩膀上的军衔徽章,最终会变成万众瞩目的闪烁将星。

    到了那个时候,应嘉才会真正属于自己。

    就在他正准备拉起操纵杆的瞬间,从对面道路的尽头,驶来一辆造型豪华的银色“宝马”。它似乎早已锁定了正在动的越野车,非但没有减,更以冲刺般的势头蛮横地飞驰过来。就在两车即将生碰撞的一刹那,驾驶者狠狠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中,漂亮的流线型车身以九十度直角打横,稳稳地停在越野车前,封死了它的去路。

    紧闭的车门被用力推开,走下三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显然是特别订制的制服下,包裹着一团团充满爆力的高凸肌肉,从领口裸/露出的脖颈上,透出微黑色的皮肤和侧面弯曲盘绕的青筋。透过架在鼻梁上的黑色墨镜,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隐藏于其下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冷漠和敌意。

    他们在车厢右后形成一个不甚规则的“品”字,在这种严实得令人几乎喘不过气的特别保护下,从宝马后排走下一个身材瘦高,带着傲慢和愤怒目光的年轻人。

    应嘉的表兄,苏永哲。

    “又是你————”

    林翔没有回答,也没有争辩。隔着数米远的距离,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肌肉急剧膨胀,皮肤下面的血管因为血液流加快而扩张,过于激动而分泌的肾上腺素,正在飞快地清除着大脑意识里的冷静和稳定,强烈的嫉妒和狂暴的**,成为了苏永哲此刻唯一的思维主宰。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屑和怨毒:“这里是私人领地,不欢迎你————”

    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林翔把右手的操纵杆拉向了倒车的位置。脚下松开离合器,越野车向后缓行了数米,掉换档位,前轴的轮胎也随之转向了道路左侧。

    最后的心理寄托已经决定,他不想节外生枝。

    冷漠的态度显然激怒了苏永哲。强烈的嫉妒仿佛毒蛇一样啮咬着他的心,剧烈扭曲的面部肌肉拼命挤压着五官所在的空间,把温良英俊的脸,彻底变成被狰狞和凶暴统治的领地。

    “给我废了他————”

    苏永哲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

    话音未落,三名黑衣人已经跃身冲出,分从不同的方向把越野车团团围住。当先一人肌肉骤缩,借助强劲的腿力直接跳上车前的引擎盖,微曲下身体,把带有惊人爆力量的右拳,狠狠砸向车子前挡。

    林翔几乎和黑衣人同时跳起,敏锐的目光锁定了对方腿脚关节和手臂的弯肘,大脑飞快判断着所有可能攻击路线的时候,双脚足尖也在座椅和车窗上来回调整着身体的位置。他伸开十指,准确地扣紧对方全力袭来的拳腕,借力顺势旋转,蓄满力量的右腿以诡异的角度踢出,惊呼声中,失去重心的黑衣人被他用力甩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标准的弧线,重重摔落在数十米外的公路上。

    和寄生士相比,普通人实在太弱了。

    伴随着喉咙里出的低吼,林翔腿上的肌肉骤缩,身体横滚着直接撞上左侧的另外一人,猝不及防的黑衣人根本无法回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破空袭来的拳头重重砸向自己左肩,在惨叫声中激起一片漫天的碎皮烂肉,还有完全脱出肩臼的粉裂骨头。

    眼见两名同伴瞬间重伤,最后的黑衣人下意识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勃朗宁手枪,用颤抖的双手紧握着,咬牙切齿地指向林翔眉心。

    林翔侧着身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在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突然俯身疾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进他的身前,抓紧持枪的右手向上猛力一拽,把整条手臂与肩膀狠狠撕裂开来。

    苏永哲的脸色一片煞白。他紧紧咬住失血的下唇,只有这样,才能强制牙齿闭合在一起,不因为太过恐惧而相互撞击。

    他忽然明白,自己和这个年轻军官之间,的确有着无法弥补的差距。

    只要对方愿意,会毫不留情地捏爆自己的脑袋。这种可怕的决心和力量,已经远远凌驾于金钱的控制之上。

    林翔从容不迫地拉开越野车门,坐进驾驶室。点火、拉动操纵杆、用力狠踩油门……在引擎嚣张的咆哮声中,被四轮疯狂驱动的车身以可怕的度猛冲过来,沉重结实的保险杠把漂亮的宝马车门撞出一道巨大的凹陷,横拦在道路中间的脆弱的银色车身,被野蛮地推攮开一个足够宽敞的斜角。在方向盘的控制下,越野车灵活地掉转着方向,从空出的位置开上道路中央。

    他一直在观察苏永哲。从黑色眸子里放射出来的锐利目光,仿佛可以剖开对方的身体,看透隐藏在最核心的秘密。

    “把你肮脏的爪子从应嘉身边拿开,有多远滚多远————”

    淡淡且充满冰冷的话语,让苏永哲感到下意识的惊颤。他茫然地抬起头来,想要寻找声音的主人问个明白,却只看见远去的车影,还有道路尽头飞扬弥漫的灰尘……

    柏林,是一个很大的城市。

    现代,却不浮躁。在秋日的阴沉天空下,更加显得庄严。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望着远处高凸出其它房屋的大教堂穹顶,林翔忽然觉得,整个世界,是那么的狭小。

    这是位于德国外交部三楼,面积约莫百余平米的一间小会议室。除了一尊半米多高的歌德大理石胸像,还有几株经过修剪的绿色盆栽植物,光滑的墙壁上和空旷的房间里,再也找不到多余的装饰。

    橡木制成的条形长桌,把房间从中间分隔为对称的两部分。颜色配套的黑漆椅子虽然数量不多,却足够会谈双方的人员使用。德国人的确把自己简洁、刻板的性格挥到了极致。

    中方代表团的人数并不多。除了已经升任外交部次长的文翰源、以及作为技术顾问的方雨洁,剩下的,就是包括林翔在内的六名军官。

    (招募副版主一名,没有福利,不给工资,不管吃住,交通费自理,全年无休假,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时,伤痛病残算倒霉,坚持工作无奖励,有意者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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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 广场

    (情节需要,本节内容会与实际地形略有冲突,勿深究)

    谈判的目的非常明确:希望能够与德国政府就疫苗研制和生物技术方面给予技术支援。作为交换,中方将全面开放贸易市场,提高各种战略储备资源出口额度,并且承诺由德国石油公司对南海油气田进行开。

    这些无比丰厚的条件并非无的放矢。根据国家安全部从特殊渠道获得的情报:德国默克医药公司新近开出的一项生物基因技术,对研制抗感染疫苗有着很大的帮助。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它————”

    林翔清楚地记得临行前总参谋长对所有代表团成员说过的话:“一定要打赢这场生物战争。为此,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面对中方开出的优厚条件,德方政府的态度并不明朗。他们似乎很想答应,却又有些摇摆不定。

    这使代表团在惊讶之余,也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显然,德国人不是不想接受,而是有某种无法说出来的烦恼。

    “我毫不怀疑贵国政府的真诚,就我个人而言,这些条款的确能够促进于两国之间的贸易合作关系。但是你们要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单纯依靠外交手段就能得到解决……”

    对于中国方面提出的条件,德方商业部长赞不绝口。同时他也非常隐晦的暗示,问题的关键,似乎并不在于条件本身。

    不止是他一个人,所有和代表团有过接触的德国政府高级官员,均不同程度表示出惋惜和遗憾。

    身为代表团长的文翰源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按照他的思维观点,国家之间的相互支援,其实就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为了得到这项对研究疫苗有所帮助的生物技术,中方已经做出了重大让步。奇怪的是,德国政府却根本视而不见,甚至一再用各种借口,尽量回避类似的话题。

    这不正常……

    秋天的施普雷河,恬静、温婉。

    清凉的河水从灰白的石砌台阶上缓缓流过,偶尔卷起一个个漂亮的旋涡。阴郁的天空映照在醇蓝色的河面上,覆盖起一层淡淡朦胧,曼生在河底的水草顺着流向欢快地摆动,仿佛少女细柔的长,让人忍不住想要俯下身去,伸手轻轻抚摸一番。

    “请大家注意,前面就是著名的勃兰登堡门。也是德意志的骄傲,柏林的象征。”

    导游鼓动性的话语和热情的态度,丝毫没能引起旅游者的共鸣。看了一眼远处耸立在阴霾天空下的雄伟建筑,林翔轻轻地摇了摇头,起身走下了旅游客车。

    谈判出现了僵局。

    很明显,原因不在中方这边。对此,颇为尴尬的德方做出了“需要进行内部商议”的回复。同时,德方外交部门也殷勤地安排了市内著名景点的观光游览活动。

    “你似乎不大开心?”

    不用回头看,林翔也知道问话的是霍根。霍夫曼中校。

    他的年纪在四十上下,花白的头梳得一丝不苟,言谈间总是流露出雅利安人特有的高傲和冷漠,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鹰目结合在一起,散出标准的军人气质。

    作为德方委派的军事陪同人员,霍根中校对于这种场面上的社交活动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是不知为什么,林翔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很奇怪的亲和气息。

    也许,这是他能说一口流利中文的缘故吧!

    “这种时候,换了谁都不可能开心。”

    这样的回答似乎在中校的意料之中,他摸出一盒蓝色的万宝路香烟,撕开表面的封条递过:“来一支?”

    “谢谢,我不会。”林翔礼貌地摆了摆手。

    “男人应该学会抽烟。这是除了女人和酒精之外,唯一的享受。”

    中校小心地把身体挪进地上那根代表吸烟区的黄线范围,摸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慢慢地吸了一口,转过头,用锐利的目光认真地观察着他。忽然用非常奇异的口气说道:“你,不应该在这儿。”

    “为什么?”林翔有些意外。

    “谈判不可能有结果。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们也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中校深邃的眼睛斜瞟着远处的其他人,刻意压低语调,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林翔猛地转过身,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警惕。

    他很奇怪中校会和自己说起这些。这显然已经出了陪同人员的权力,如果不是官方授意,那么霍根本此言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

    中校似乎很满意自己说话的效果,就在他想要把两人之间的谈话继续下去的时候,却意外地现————林翔眼睛里的黑色瞳孔骤然微缩成针芒,视线的焦点也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远处的广场尽头。

    用青灰色石板铺就的“三月十八日”广场上,蹒跚着走来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深黑色大衣,头上披着同样颜色和质地罩布的男子。他踉跄着脚步,拖着看似非常沉重的腿,一步一步慢慢朝前挪动着身体。从肩膀垂落的手臂无力地摇晃着,仿佛一具失去了线控的木偶。偶尔被风吹起头罩的一角,隐隐可以看见被掩盖在下面死样苍白的脸。

    从外表来看,这应该是个患有某种重症的病人。

    但是林翔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男子脚步。对方已经有些豁口的皮鞋表面,沾满了酱红色的粘稠液体,它们从鞋子与脚踝间的缝隙里被挤压出来,流淌到地面上,形成一个个鲜红醒目的清晰脚印。

    那是一只活尸。

    “我们有大麻烦了……”脸色骤变的林翔站直身体,绕过中校宽阔的肩膀喃喃地说道。

    霍根的脸色一片铁青,他紧捏着双拳,白色嘴唇神经质般颤抖着,口里出近乎呻吟般的呢喃。

    “不,不应该会这样————”

    刺耳的警车尖啸从广场另外一端传来,可以清楚地听到鼎沸的人声与搀杂于其中的惨叫。紧接着,平整的地面传来阵阵轻微的震动。很快,高大的勃兰登堡门圆形多克式立柱下面,涌来无数神色惊慌的人群。

    “救命————”

    “快,快逃啊————”

    “我的上帝,那都是些什么啊?”

    眼前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成都和昆明城里夺路而逃的平民,不正是和现在一样吗?

    代表团的成员们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文翰源呆呆地望着从身边飞快冲过的人群,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惊讶和迷惑。

    没有亲眼目睹过被感染城市惨状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何等恐惧的灾难。

    “快上车————”

    除了林翔和霍根,方雨洁的反应最为迅。她不由分说抓起文翰源的衣服后领,连拖带拽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快步奔向远处的停车场。

    虽然没有见过病毒爆地狱般的场景,可是她却比谁都清楚R12的威力。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广场,临近停车场的时候,一辆挂着政府牌照的旅游大巴歪斜着车体,从场内猛冲而出,把架在入口前红黄相间的木质道杆撞得粉碎,一头开上了车流拥挤的公路。

    与丢了饭碗相比,司机显然更愿意选择活命。

    “去国会大厦,那里是距离最近的紧急避难区域————”。尽管有些失魂落魄,霍根中校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林翔镇定自若地摸出腰间的“特六”手枪,身为特殊外事人员,这是他唯一可以携带的随身武器。

    沉甸甸的弹匣里,满装着六大口径子弹。

    他放低身体,以略快于正常跑动的度朝前奔行。这样做既可以让尾随的其他人跟上,又能够保证自己的体力不至于消耗过快。

    寄生士是变异生物的天敌。可是,耗尽力量的强者,也会被成千上万的蚂蚁活活吞没。

    国会大厦就在广场西侧。二者之间的距离,大约为一千米左右。

    勃兰登堡门已经被如海般的尸群淹没,无数双干枯如柴的手臂伸向阴霾的天空,呆滞空洞的眼睛里,放射出对于鲜肉的渴望和人血的饥求。

    “加快度,冲过去————”

    从北面过来的尸群,距离这里不到两百米。只有全力冲出广场,才能横穿公路进入对面的国会大楼。

    “咔嚓————”

    方雨洁脱下脚上的黑色高跟鞋,咬紧牙关拎起细长的鞋跟用力狠掰。众目睽睽下,线条优美的圆锥形鞋跟被彻底拽落,被玉色丝袜包裹的雪白足趾套进了变成平底的鞋身。美丽和形象虽然在瞬间崩塌,却多了几分活命的机会。

    两名显然是刚刚接到命令的骑警从远处奔来,没有应对此类事件经验的他们有些不知所措,感应到危险临近的马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冷不防被突入近前的活尸用力拽紧尾巴拖翻在地。见状,饿极的尸群顿时蜂拥而上,用锋利的指甲划开猎物的皮肉,揪出鲜嫩的肝脏和滑润的肠子,忙不迭地塞进口中肆意乱嚼。顷刻之间,两名骑警连人带马只剩下几根被舔净的白骨。

    (本书描述的是废土世界,现在仅仅只是短暂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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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节 骑士

    文翰源只觉得身体一阵冷。他拼命睁大眼睛,死死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尸群。尽管大脑无数次散出催促身体迅移动的命令,膝盖和大腿却仿佛灌铅般沉重,丝毫提不起力气。

    耳闻永远不及目睹来的真实。资料和文件上对于可怕病毒的描述,根本比不上现实的万一。

    “再快点儿,没时间了————”

    如雷似吼的咆哮,把外交次长从恐惧的梦幻中彻底震醒。望着对面凶残狰狞的活尸,休养极好的他,突然狠啐了一口唾沫,拔腿朝着西面的公路飞快冲去。

    林翔有意识地跑在最后,黑色的眼眸却随时注意着队伍另外一端的霍根。

    他敏锐地觉得,这名德国中校似乎知道些什么。

    方雨洁口中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迅消耗的氧气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剧烈运动。尽管她一直努力迈动着机械的脚步,眼睛里的血丝却开始蔓延,来自肺部的压力使心脏以可怕的度跳动着,血管里急流转的液体,使她觉得自己正在无形的燃烧中,失去最后的清醒意识。

    “加油,千万别放弃————”

    从后面赶上的林翔,伸出强劲有力的胳膊插进她的臂弯,拖拽着疲惫的身体飞快向前移动。刹那间,方雨洁只觉得有种岩石般可靠的坚固。

    她头一次现————有个可以依靠的男人,真好。

    无数的活尸在广场上徘徊,它们捕捉着所有可以当作猎物的生命。奔逃不及的游客和行人被拖进尸群,从完整的身体上撕裂下一块块鲜活的嫩肉,死前的惨叫与哀号,变成了这里唯一的声音。

    公路边,几辆蓝白涂装的警车横列成排。十余名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不知所措地用枪口瞄准步步逼近的活尸,嘴里下意识地出各种威胁与恐吓。

    “都给我站住————”

    “不准靠近,否则我要开枪了————”

    “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那儿别动————”

    密集的尸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大张着嘴,口中流出黄绿色的恶心腐液。对于肉食的渴望,是它们脑子里唯一存在的意识。

    队伍接近了公路,也许是不甘心到口的猎物就此溜走,行动缓慢的活尸突然爆出令人惊讶的行动力。它们连扑带爬翻过警车围成的障碍,抓住慌乱中的警察一阵乱咬,子弹钻进身体带起的震动对于它们毫无影响。这场实力并不对等的撕杀,人类永远都是食物。

    “啊————”

    耳后传来的动静和女声惨叫,林翔本能地偏过头去查看————一只活尸扑倒在方雨洁的身上,沾满病毒的牙齿,已经在她雪白的肩膀上,啃咬下一块巴掌大小的皮肉。

    林翔身体后倾,抬枪,扣动扳机。

    粗大的弹头咆哮着撞进活尸的脑袋,狂暴地撕裂着柔软的内容物,狭窄的颅骨压迫着弹头在爆炸中释放出全部能量,在沉闷的声响掩饰下,炸裂成无数散碎的末片。

    “抱紧我的肩膀————”

    林翔面色一变,担住方雨洁的肩窝将她扛起,将体内每一根肌肉纤维全部调动起来,如同迅猛的猎豹,跃身冲出了尸群的包围……

    机械装置的独特声音在国会大厦里回荡,随着令人牙酸的齿轮摩擦,大楼天台四角的墙壁开始倒退着嵌入,数十具被机械臂操纵的电子机炮露出了乌黑的管口,在一道道红外光束和光感瞄具的指引下,威力巨大的三十五毫米口径炮弹开始扫向密集的变异生物。

    两次世界大战的经历,让德**械设计师们对战争产生了特殊的理解力。坚固、强化、凶猛、准确的概念,在他们所有设计的作品中被体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做为紧急避难所的国会大厦,也变成了一座临时性的坚固堡垒。

    地面一层的装甲防护板已经升起,即便是近距离使用穿甲弹头攻击,对整体防御系统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何况,活尸们最大的依仗,仅仅只是它们的牙齿和身体。

    大楼的地下仓库储备着大量食物,足够近千人维持两个月以上。与地下河道相连的净水系统,使人们并无干渴之虞。虽然楼内的警卫人员只有五十余名,却拥有数百枝各型枪械和充足的弹药。只要安心据守,外面的围困者根本无法进入。

    代表团所有成员瘫坐在大厅东南角的地板上,气喘如牛地拼命呼吸着。彻底放缓的神经和松弛的肌肉,大幅度降低了氧气的消耗。身体的疲劳感正在逐渐消失,内心的恐惧却慢慢占据了整个思维空间。

    方雨洁神情木然地侧靠在墙边,如丝般的秀顺着耳际洒落下来,掩盖了白得像纸一样的脸。

    林翔半蹲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起肩膀上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被军服裂角,用锋利的手术剪把整只衣袖全部剪开。旁边的沙上,摆满了从大厦急救室里拿到的各种医疗器械和药品。

    “别浪费时间了。给我一颗子弹,比什么都好。”感受着背部皮肤上传来的刺痛和冰凉,方雨洁清丽的脸上,流露出死一样的绝望。

    林翔默默地拿起一瓶酸化电解水,用镊子夹起药棉在撕裂的伤口上来回清洗。微黄泛红的污液从雪白皮肤表面顺淌下来,很快被附近的布料吸收,只留下一条颜色暗淡的湿痕。

    白色的绷带在胸口和肩背上飞快转换着位置。不经意间,林翔的手指也会偶尔碰触到高挺的胸部,虽说这其中并没有任何亵渎或者猥琐的成份,却还是让方雨洁的脸变得涨红,口鼻的呼吸也很快变得急促起来。

    “别让我变那种可怕的怪物。杀了我吧————”她宁可承受身体上的痛苦,也不愿成为被病毒控制的寄主。

    想起那些被R12感染的人类,她就忍不住想要颤抖。

    林翔走到她的面前,缓缓蹲下身,用取血锥扎破左手中指,在圆润的指肚上用力挤压出一滴暗红色的血珠,慢慢凑到她的嘴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把它吞下去。”

    微咸的腥味儿,在舌尖上迅散开,口腔里分泌的唾液,很快冲淡了这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方雨洁微微有些失神,一向自视甚高的她,平时根本不可能做出舔食他人血液这种破坏洁僻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什么,当那点晶莹的血珠流入口中的时候,自己竟然按照这个年轻军官的话,不自觉地把它咽进了喉咙。

    霍根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的墙柱下,鹰一样的眼睛里露出血样的赤红。紧抱住膝盖的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精致的银戒,亮白色的圆形托面上,赫然刻着一只狰狞的黑色骷髅。

    “你是骷髅骑士团的人?”林翔走到他的旁边坐下,平静如常地问道。

    中校神情一滞,继而冷冷地回道:“难道你不是吗?你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了我。我可以察觉到你身上那种特殊的亲近感。你和我一样,都是寄生士。”

    “没错!但我不是骷髅骑士。”林翔伸展开没有任何饰品的手掌:“能告诉我你心里的秘密吗?”

    听到这里,中校脸上顿时浮现出无比痛苦的表情……

    霍根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如果按照菲特烈大帝时代的眼光,他完全可以成为一名英勇的骑士。事实上,继承了贵族血统的他,也一直用刻板而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国王,却并不妨碍我用生命的全部来捍卫这个国家。”

    第一次听到“寄生士”这个词的时候,是在两年前,北约举行联合军事演习的时候。

    差不多有五千多名德**人和霍根一起,同时接受了细胞移植。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他和另外两名军官。

    这种不知名的病毒彻底改变了他的身体。脆弱的皮肤坚硬如钢,瞬间膨胀的肌肉产生强大的力量,度更加敏捷,头脑反应更加迅。用当时测试官的话来说:“普通的一星寄生士,综合实力是正常人类的二十倍以上。”

    霍根清楚地记得,在实验场上与一辆“豹III”c型坦克对抗,自己的拳头,轻而易举砸破了厚达数十厘米的全钢装甲。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得到了一枚刻有黑色骷髅的银戒。

    “骷髅骑士团”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所有成员均以军衔为衡量彼此实力的标准。以霍根二星寄生士的力量,在其中仅仅只得到少尉的阶级。这让他在感慨之余,更多了几分震撼和惊讶————照此推算下去,将军的实力,该有多么可怕?

    凭心而论,霍根并不喜欢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组织。但是他没办法抛弃那枚戴在手上的戒指。按照骑士团高层的说法:只要有骷髅骑士守护的国家,就不会遭到“天火之怒”的惩罚。

    霍根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直到从阿根廷传来大规模病毒扩散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第三十六节 死节

    那简直就是世界末日般的可怕场景。

    无数黑色的变异人从死亡的尸堆里重新站起,肮脏的腐肉和黄绿色的脓液积满了城市凹地,干涸的血水散着浓烈的淤腥,森森白骨和死者脸上凝固的绝望,在阴郁的天空下成为画面的定格。

    印度尼西亚、南非、中国、印度……所有这些国家,都被骑士团列入了“天火之罚”的批攻击名单。

    霍根没有统计过究竟有多少死难者,他只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尽量探寻着“骷髅骑士团”的秘密。

    这是一个隶属于“北约”军事集团的秘密组织。德、英、法、加拿大和意大利等国均有人员涉及其中。然而最终的主导权限,却是牢牢捏在美国人的手里。

    也许是出于怜悯,或者是良心现,霍根本想对林翔在谈判方面给予隐晦的提示。他很清楚,身为利益圈中的德国政府,根本不可能把默克公司的技术与中国方面进行交换。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种可怕的病毒,居然会出现在自己国家的都……

    “我们被出卖了————”

    瞪着通红的双眼,霍根的脸扭曲成一片狰狞:“骷髅骑士团,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敌人。所谓的休斯敦大灾难,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我实在太天真了,那帮家伙连自己的国民都要用来充当实验品,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他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满目悲凉地望着被全钢装甲板封闭的大厦入口,伸手指了指大厅左侧的步行阶梯:“从这里上去,有两架在紧急状态下使用的直升机。相信议会那些家伙不会再用各种借口妨碍你们的谈判。毕竟,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

    林翔沉默片刻,从墙边架起受伤的方雨洁,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你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走吗?”

    “霍夫曼家族所有的人都是骑士。只有鲜血,才能洗刷掉骑士身上的耻辱————”

    说罢,中校整了整黑色的军服,细心地掸下帽沿上的灰尘,迈着稳定而坚决的步伐,从大厅里的避难人群里穿过。走到侧门前的电子控制器旁边,在绿色的键盘上飞快地按下一串数字,沉闷的机械响动声中,厚厚的防护板上露出一道仅容个人通过的小口。

    游荡在附近的尸群顿时围了上来,霍根强壮的身体对于它们显然充满了诱惑,几小时前还是人类的变异生物,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它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身体尽量向前倾斜着,双手指尖伸展到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它们离猎物更近一些,也可以更快地撕咬到嫩滑美味儿的鲜肉。

    代表团的成员已经冲上了楼梯,林翔照例走在队伍最后。就在即将踏上台阶的一刹那,他忽然转过头,对着门口方向拼尽力气狂吼了一声:“霍根————”

    中校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伸出右手高高举过头顶,轻轻地左右挥摆着。

    这是一个孤独男人最后的致意。

    跨过门壁下的钢槽,缓缓升起的装甲防护板封死了最后的生路。正前方,数以千计的活尸潮水一样争先恐后推攮过来。它们已经饿得太久,哪怕到嘴的食物只有一口,也必须全力以赴。

    “带着你们肮脏的灵魂,下地狱去吧————”

    霍根笔挺地站在那里,因为愤怒咧开的唇缝间,露出雪白的牙齿。他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尸群,直到那一根根沾满脏血和脓液的手指快要触碰到身上,鼻孔闻嗅到的空气也充满无比恶心腐臭的时候,这才紧捏拳头,照准距离最近的活尸脑袋狠狠砸去。

    “嘭————”

    巨大的冲击力把活尸撞得倒飞出十几米远,无法与身体保持连接的头颅,仿佛烂熟的西瓜飞溅在空中。从伤口喷出的血水浸透了中校的拳头,温热、湿滑、令人很不舒服。

    个体的死亡,丝毫没能阻拦住狂潮般的尸群。不惧生死的它们一拥而上,把本就不多的地面空隙顷刻填满。

    楼顶,两架满载的“黑鹰”直升机正在缓缓驶离白色的“h”形状平台。林翔从半开的舱门里探出头,悲哀地望着脚下那个即将被无数变异生物吞没的人形黑点。

    寄生士再强,终究无法抵挡成千上万的活尸。好像一只勇猛的猫鼬,不可能抵挡成群结队的老鼠一样……

    就在飞机加的一刹那,林翔清楚地听到从数百米远的地面,传来霍根中校声嘶力竭的最后咆哮。

    “大德意志万岁!祖国……万岁————”……

    不仅仅是柏林,巴黎、伦敦、东京、莫斯科、渥太华……几乎所有国家的都和重要城市,都在同一时间遭到了病毒攻击。成千上万复活的尸体占据了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它们追逐撕咬着所有可以被当作猎物的生命,在凄厉和恐惧的惨叫声中,大肆饱尝吞噬着曾经是自己同类的身体。

    美国,纽约曼哈顿区中城东部河畔。

    六十四岁的埃拉。玛可琳,穿着一袭麻制的黑衣,顺着通道穿过巨大的环形会议场,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走上柚黄的讲台,伸出干枯皱的手指,轻轻触摸着凹刻在桌面上被橄榄枝衬托着的地球图案。

    自从两年前担任联合国任女性秘书长以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这个熟悉的标志感到陌生和厌恶。

    埃拉是一名修女。对于上帝的虔诚和信仰,使她坚信诚实是人类最珍贵的美德。然而就在几小时前,她却第一次现————这个本该是美好的世界,却到处充满了肮脏和污/秽。

    在人为的传播下,亚洲和南美地区肆虐的病毒,已经扩散到了全世界。

    所有“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成员国代表,神情复杂地列座在会场中央。身后,数百名各国代表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眼睛里,充满了火一样的愤怒和难以遏制的悲痛。

    所有国家都遭到了可怕的病毒袭击。据不完全统计,过半数的地球人口都被感染。无孔不入的病毒正疯狂吞噬着所有能够捕捉到的寄生体。牛羊、猪马、猫狗,甚至就连老鼠也出现了变异的迹象。仅仅只需要几个小时,死亡的生命体就会再次复活,成为猎杀大军中的可怕成员。

    “北约”,是一切灾难的根源。

    这样的判断,似乎过于片面。毕竟,“北约”成员国并没有在这场灾难中独善其身。它们同样遭到了攻击。尤其是人口分布最为密集的英国,整个伦敦市在二十四小时内已经变成了死城。措手不及的英国王室,在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面前也未能幸免。除了九十余岁高龄的老女王伊丽莎白和六岁的王孙查理,包括查尔斯国王在内的所有王室成员,全都变成了浑身腐烂的怪物。

    在埃拉修女的示意下,旁边的工作人员按下了墙壁上的卫星监控画面。

    东京新宿歌舞伎町,无数身材火辣,穿着暴露的青年女子漫步在街头。她们的脚步踉跄,细长的高跟鞋和近乎全/裸/的大腿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视线。涂抹着厚厚化妆品的脸上,渗出鲜红的血水,胸前的乳/房留有醒目的抓痕,性感红润的嘴唇间,还含着一块块尚未完全吞下的腐肉。

    巴黎艾菲尔铁塔,几名幸存者正顺着楼梯拼命爬向塔顶。身后,密集涌来的尸群挤压着狭窄的通道摇摇欲坠。几分钟后,再也无路可逃的人们,已经站在塔尖最高的横梁上。望着两头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孔,他们绝望地闭上双眼,在尖厉的惨叫声中纵身跳下。

    梵蒂冈大教堂,铜皮包裹的厚重雕刻大门歪倒在地,银制的圣像被推翻,就在耶酥受难十字架的正前方,身穿法衣的教皇被几名伤痕累累的主教簇拥着,拼尽力气念出最后的祷词。粘稠的血水喷溅在圣母像的眼眶里,仿佛正在往下流淌的红泪……

    只有一个国家没有遭到攻击————美利坚合众国。

    望着坐在常任理事国位子上神色慌张的美国代表,嘴唇颤抖的埃拉修女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大家表决吧!”

    “赞成!”

    “赞成!”

    “赞成!”

    所有成员国全票赞成,在联合国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一幕。这预示着,在这场空前的灾难面前,人类的力量被全部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抗病毒的威胁。

    当然,美国除外。

    (末世很快就要降临,废土的世界,即将拉开帷幕。)

第三十七节 寄主

    金字塔庄园的天空,蓝得令人沉醉。

    伦纳德圆瞪着通红的双眼,昂贵的毛料西服松散地敞开,露出因为呼吸急促而剧烈起伏的胸腹。他的双唇紧密闭合在一起,形成一条坚硬的线,隐约能够听见从口腔里出刺耳的牙齿摩擦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美国已经变成了世界公敌,我们的民众支持率已经跌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在野党和媒体要求我们公布真相,联合国最新的决议要求我们在二十四小时内作出相关答复。时间一到,地球上所有国家都会向我们宣战。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艾伯特专心修建着一株玫瑰花。窗外的阳光洒落在金色的头上,被风吹起一片闪烁的柔芒。

    “亲爱的伦纳德,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挪亚,唯一的义人。”他头也不回地注视着手中的玫瑰,湛蓝色的眼睛里,映出一片如血般娇艳的鲜红。

    “不,你不能这么做。”伦纳德失去了心底最后一丝镇定,他绝望地哀求着:“那可是足足七十亿人,七十亿啊!”

    “人类是寄生在地球表面的毒瘤,但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除了惩罚,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放下手中的剪刀,艾伯特走到窗前,沐浴在阳光下的他,活像是圣洁的天使。

    意志崩溃的伦纳德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他弯曲着膝盖跪倒在冰冷的地上,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死灰样苍白的嘴唇里,机械地呻吟着单调的音节。

    “疯子,你是个可怕的疯子……”……

    代表团从德国回来,已经整整过了两天。

    默克公司派出了一个庞大的专家团队,与中国政府就生物技术进行全方位合作。对此,德国方面没有提出任何利益要求。

    辉瑞、强生、先灵葆雅等著名美国生物医药企业,也派出专人与中国方面进行接洽。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他们甚至赠送了一批美国政府明令禁止出口的碳基生物菌株。

    全世界都在为了对抗R12病毒而努力。在死亡和灭族的威胁面前,人类似乎完全抛弃了语言和地域、观念的限制,紧密的团结在一起。

    当然,仅仅只是似乎。

    联合国大会全票通过对美国宣战决议后十二小时,中国政府公开表声明:要求各国相关机构和医药公司公开所有生物技术,以便能够尽快研制出对抗病毒的疫苗。遗憾的是,应和者寥寥无几。印度、日本、澳大利亚等国更是直接否决了这一建议。

    疫苗,是战胜病毒的关键。

    最先研制出疫苗的国家,相当于掌握了地球生存的未来命运。这其中牵涉到庞大的利益关系。制药公司巨头、各国政府、各种盘据在金钱和权力顶端的豪门富翁,都在拼命睁大眼睛,死死盯住这块油水丰厚的大肥肉。套用《时代》周刊的一句话————“疫苗。是控制人类命运的无形之手。谁能先得到它,谁就是地球未来的主人。”……

    仰靠在皮制的躺椅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白色瓷砖,林翔只觉得有种不太真实的虚幻。

    他的脑子里很乱,临死前的霍克中校仿佛一直在眼前打转,那张带有雅利安人血统的脸,时而又会变换成为谢治平将军的面孔,其间还会搀杂着被自己砍掉脑袋的队长。无数人的影子混合在一起,被朦胧的迷雾笼罩着。事实与虚构如此慎密的交织在一起,尽管大脑清楚地判断出这仅仅只是虚幻,却很难弄清楚什么才是严格意义上的真实。

    手肘偶尔传来的刺痛,确保他最终没能迷失在死者与活人之间的幻境。

    冰冷的针头扎在青紫色的血管里,肌肉的每一次蠕动,都会挤压血液从针口导管缓缓流出。透明的无菌血袋很快变成了扁平形状,在恒温控制仪的盘托上来回摇晃着。

    这是林翔两天来的第二次采血。连同上次抽取的部分,总量已经过了五百毫升。

    身穿白褂的方雨洁坐在对面,毫无感情可言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电脑屏幕,清丽的面孔如同冰山一般冷傲。只有当视线透过黑框眼镜,偶尔与林翔接触的时候,才会绽放出一丝略带暖和的笑意。

    “感觉怎么样?”她走到衡温仪前,用纤长的手指拈起药棉,灵巧地按在伤口位置,用力拔出针头。

    林翔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已经放凉的开水轻抿着,没有说话。低头间,可以看到女上校大褂开叉露出的白腻小腿。

    “你的血液成份非常奇特。”把装满的血袋送进采集箱,方雨洁拉过一把皮制转椅,交叉着双腿,在他对面以极具诱惑力的姿势坐下:“红血球的氧气运输量整整过普通人十二倍,细胞分裂的度也远高于正常比例。尤其是白血球,对外来细菌的吞噬强度只能以可怕来形容。我想,这也正是为什么你能够抵抗R12,没有被它们同化的真正原因。”

    林翔把头靠向一边:“就这些?还有吗?”

    “刚才我说过,你体内的细胞分裂度极快,那只是指战斗状态下的特殊情况。一旦身体运动恢复静止,它们的新陈代谢也会随之变得缓慢。如果要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你,可以活很久。”

    方雨洁说的很慢,粉红色的嘴唇能够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林翔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在考虑什么。浓密的眉毛与高挺的鼻梁配合在一起,衬托出坚硬刚劲的面部轮廓线条。

    “具体的时限是多久?”他很快想到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我不知道。”方雨洁无奈地摊开双手:“细胞分裂与基因组合是一个复杂的数学计算过程。我已经把所有数据提交给国家科学院相关部门。上面对此非常重视,专门抽调了五个大型计算机组全力进行演算。至少三个月后,才能得到最后的结论。”

    “为什么我的血能够救命?我的意思是,可以对抗R12病毒?”沉思片刻,林翔把目光再次投向对面。

    这个问题显然在方雨洁的意料之中。她十指交叉轻摆在大腿上,漂亮的脸庞充满极其复杂的表情。

    “你应该明白,人类的dna具有无限不重复的特殊性质。病毒也一样。从理论上来说,寄生于人类体内的病毒,和寄主本身会产生排斥与契合两种状态。如果双方的特质产生排斥,会造成*人体所有生理器官产生崩溃和变异,具体表现就像你曾经见过的活尸和黑色变异人。反之,特质契合的寄生体会转变为全新的个体。与R12融合进化的寄生士,就是其中最显著的例子。”

    “你的意思是,我属于第二种情况?”林翔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属于第三种————”

    方雨洁飞快地拉过桌上的电脑,指着屏幕上色彩斑斓的基因链条图谱解释道:“你的契合度远远比普通的寄生士更高。参照计算得到数据,契合度过百分之五十,就能成功进化为寄生士。反之,只能成为被感染体。在我们抽取的所有寄生士血样当中,只有你的契合度达到百分之八十四。尤其是新陈代谢缓慢的特征,仅仅只出现在你的身上。从这个角度来看,你的血液其实已经转化成为一种全新的病毒。一旦进入接受者的体内,很快就会扩散变成新的寄生体。换句话说,我和齐越上校已经被你感染……我们,就是你寄生的宿主。”

    我,是病毒?

    林翔有些愕然。

    “这个结论的确令人惊叹,却还达不到可怕的程度。”

    扶了扶鼻梁上略微下滑的眼镜,方雨洁冰冷的脸上显出一丝柔和:“你的血液特征无法复制。也就是说,所有被感染者都无法形成新的病毒源头。契合的链条在我和齐越这里就已经终止,如果你想得到更多的宿主,必须提供更多的血。”

    林翔没有如同预料中的沉默或者作。他非常古怪地笑了起来。

    “我的血……原来如此!”

    就在他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实验室门壁上的电子对讲器突然出急促的鸣音。方雨洁眉头一蹙,整了整略微零乱的衣服,快步走了过去,用力按下通话屏幕的钮键。

    “什么事?”此刻的她,又重新恢复为难以接近的冷漠冰山。

    屏幕上的值班军官举手敬了个礼:“博士,陈部长的秘书要求现在就见您。”

    (感冒了,头疼得要命。一整天都在打喷嚏流鼻涕,全身酸痛无力。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家,刚进门坐下,老婆就黏了上来:“老公,我要……”差一点儿没我吓死,我已经是软塌塌的棉花,半点力气都没有,现在交公粮,简直要老命。还好老婆还有下半句没说完:“我要……买新衣服……”)

第三十八节 人血

    “不见。”方雨洁冰冷的口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他拥有a级权限。”值班军官有些犯难:“按照条例,他有权进入实验室。”

    “那就那进入密码设置为s级权限。”

    “这需要上级部门的特批。我无权启动设置。”

    “见鬼————”

    就在方雨洁暴怒得几乎连牙齿都快咬碎的时候,电子锁上的红色荧光条突然变成了淡绿,随着沉重的机械液压轰鸣,连穿甲弹头也无法破开的全钢门闸,忽然分从左右两边露出宽约数米的通道。一个体态中等偏瘦,身穿藏青色毛料中山装,脸上带着傲慢冷笑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方博士,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大。”男子在办公桌前拉过椅子坐下,看上去根本没有对实验室主人的畏惧。

    “黄涛,滚出去————”方雨洁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冰冷得吓人,语句也简单的过分,却充满了令任何雄性生物都会产生遐想的磁性。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怒色,随即放肆地笑道:“我可是陈部长的全权代表,你的命令,对我无效。”

    雪白修直的手指扶了扶扁平的黑色眼镜,方雨洁强压下想要抱起桌上电脑,把对方那颗丑陋的脑袋砸个稀烂的念头,面若冷霜地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三分钟,说明你的来意。”

    黄涛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语调也开始变得暧昧起来:“别这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可是约过你很多次,却连实验室的大门也进不来。不过这次不同,陈部长再三叮嘱过,一定要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呵呵!怎么样,今天一起共进晚餐如何?”

    “还有一分五十秒。”方雨洁面无表情地看着墙上的电子钟:“这里是军事管辖区域,实验室里生的一切,都会由电脑自动监管记录。如果因为私人事务,我可以现在就把你驱逐出去。”

    说着,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支小巧的“零九”式手枪。纤细的指尖紧扣在黑色扳机上,柔嫩和坚硬形成最鲜明的对比。

    黄涛一楞。

    这绝对不是恐吓。

    这个女人的冷血程度远远过美貌。对她垂涎已久的高官显贵并不在少数,却没有几个真正敢于下手。圈子里对她的传言,大多都是某某贵官子弟强闯实验室,被激光防卫器切断了双腿,或者某某富豪费尽心机抱着大把玫瑰想要表白心迹,却被子弹打穿膝盖的暴力事件。

    “给我一百毫升他的血。”**和理智两种思维在大脑里激辨了许久,黄淘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林翔低垂的眼睛猛然睁开,释放出凌厉无比的目光。

    “为什么?”方雨洁的面色变得很难看。她已经隐约猜测到对方的真实意图。

    “他的血是最好的抗病毒疫苗,尤其是带有增加寿命的特殊效果。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黄涛不无讥讽地嘲笑道:“对于普通人而言,科学院的最新研究成果的确属于机密。但是在真正有权力的人看来,仅仅只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使用工具。”

    方雨洁眼睛里放射出熊熊怒火,她在心里拼命诅咒着所有透露相关信息的人。这帮**的混蛋把科学院当成什么?用被感染者的血当作增加寿限的药物,亏他们想得出来。

    突然,林翔口中爆出令人惊怖的咆哮,仿佛噬人的狂狮猛跃而起,分张开的右手五指紧紧扣住黄涛脆弱的脖子,充满力量感的手背上,凸起道道青筋。

    黄涛的双眼几乎快要鼓出眶外,血管被阻的面皮,显出密密麻麻的淤点和大片青紫。他的双手死死扳住林翔的指头,却无法把卡在喉间的禁锢松开半分。为了不被窒息,他只能尽量张大嘴,伸长舌头增加呼吸的容量。却恐惧地现,这样做非但没有减缓身体的痛苦,更加快了所剩不多的氧气消耗。

    一分二十秒后,林翔猛然松开手,任由半死不活的黄涛摔落在椅子上,阴森冰冷地问道:“想长寿,一毫升血就足够了。整整一百毫升,要那么多做什么?”

    实验室属于全封闭监控管理。没有方雨洁的认可,权限不够的人根本无法进来。

    头散乱的黄涛瘫软在皮椅上,双手拼命护住被卡的咽喉,嘴里大口呼吸着缺失的氧气,眼睛惊恐万状地望着面前的军官。

    他忽然现:自己身上显赫的部长秘书光环其实一文不值。只要对方愿意,随时会像蚂蚁一样把自己活活捏死。

    刚才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确信这一点。

    能够做到部长秘书的人,都是头脑灵活的聪明人。

    “陈部长家里的人很多。他的夫人、孩子、亲属,都希望得到一份。”认清局面的黄涛决定不再有所隐瞒:“我来的时候,部长夫人亲自交代过,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养的爱犬弄上一份你的血。那是一条棕色的可卡,很可爱……”

    林翔默默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皮肤骤然变得血红,随后又惨白如纸,全身的肌肉紧缩着,捏做一团的拳头,可以清楚地听见骨节弯折的脆爆声响。

    “滚出去————”

    最后的话,和最初的开场白,惊人的一致。

    方雨洁伸出充满纤丽美感的手,轻轻抚摸着他具有力量感的手臂,微张的嘴唇很想说些宽慰的话,最终却还是没能出任何音节。

    黄涛的出现,并非偶然。

    陈部长也肯定不是唯一有此念头的高官。

    张部长、刘司长、赵省长、王副总理……数以万计的官员,都会用比苍蝇还要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翔的血。

    能够抵抗R12病毒的感染,还能有效延长服用者的寿命。这简直比传说中的唐僧肉还管用。

    方雨洁似乎已经看到,无数官员构成的血盆大口,正在把林翔脆弱的身体活活撕裂、扯碎、连骨头都不剩,全部吞嚼进恐怖的巨腹之中。

    对于上位者而言,活得越久,意味着掌握权力的时间更长。他们根本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是死,贪得无厌的他们,也要把林翔全身血吸干,肉吃尽,骨头啃光。

    这个道理她懂,林翔也懂……

    “叮铃————”

    就在这时,电子呼叫器再次传来令人厌恶的鸣音。情绪已经处于爆边缘的方雨洁狂暴地摁下通话键,正要释放出心里憋闷许久的怒火,却意外地现————清晰度极高的彩色屏幕上,竟然显现出齐越焦急而熟悉的脸。

    “带上所有资料的拷贝和贵重物品,立刻离开这里。直升机就在外面。快点————”……

    与多山的南方不同,北方一望无际的平原,更能让人产生出心旷神怡的清静。

    a13号基地,是军事地图上用醒目红线圈起来的一块区域。按照具体坐标转换到现实,只是一座海拔不过百米左右的小型丘陵,以及周围几块不太茂密的树林和野地。

    一条幽深宽阔的水泥通道,成为上下两个世界的联结。单从外表来看,很难有人相信,一幢十余米高的三层小楼,一块面积不过五百平米的院子,居然会是深达地下上万米的基地入口。

    总参谋长陆舆林坐在中央控制室的指挥席上,神色冷峻地望着环形屏幕上显示的各种信息。

    两小时前,外交部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电子邮件。内容声称:三百分钟后,地球将会毁于全面爆的核战争。

    三百分钟,五个小时。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像是一个天大的玩笑。政府部门每天都会收到上百封各种自称能够预测未来的神秘邮件,其中没有一个是真的。

    但是这次的警告,和以往截然不同。

    收到邮件十五分钟后,“嫦娥九号”宇宙空间站探测到五枚从美国内华达州射的洲际导弹热频数据。根据电脑计算得出结果,这些导弹的落点将分别位于:中国重庆、俄罗斯雅库茨克、日本横滨、埃及亚历山大和瑞士的苏黎世。

    中、俄两国反应最为迅。利用布置在太空轨道上的天基激光束,成功击落了两枚射向各自领土的导弹。六分钟后,日本联合防卫队射远程导弹,拦截下第三枚弹头。剩余两枚弹头,分别于二十六分钟和三十一分钟后,在目标地点爆炸。

    当陆舆林上将看到情况通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美国人疯了。

    同时攻击五个国家,其中还包括一向奉行中立政策的瑞士。这意味着,刚刚在联合国通过的全球宣战决议,已经生效。

    “启动紧急机制,命令外洋舰队立刻出动————”

    “立刻召开最高参谋会议————”

    “联络俄罗斯外交部,就双方情报问题进行交换————”

    就在无数道命令落实与布的过程中,太空监控系统再次回令人震惊的消息。

    美国阿拉斯加州现新的洲际导弹群热频。这次的数量,整整多达五十四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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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 直觉

    耶路撒冷、明斯克、曼彻斯特、里昂、布鲁塞尔、西安……

    透明的电子地图上,以阿拉斯加为中点,分散出五十四条令人心悸的红色线条,与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弹头落点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张血腥恐怖的死亡之网。

    “不惜任何代价,一定把它们全部击落————”

    上将愤怒的咆哮,最终没能变成现实。尽管各国政府紧急组成战时统一指挥,拼凑起来的各种防空武器仍然只击落了四十九枚导弹。剩余的五枚弹头,分别在各自的目标点上轰然爆开。

    此刻,距离邮件上警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五十四分。

    这不是恶作剧,而是令人震惊胆颤的可怕现实。

    卫星监控照片已经回,五朵巨大的灰色蘑菇云,像死亡之伞一样高高矗立在平滑的地球边缘线上。埃及亚历山大港和瑞士的苏黎世上空,漂浮着厚厚一层浓痰状的恶心黑灰。本该属于这个两地方的蓝色和绿色被彻底覆盖,扁平的浮尘阻隔了想要穿透天空到达的地面的一切光线。从太空望去,是两团冰冷无比的凝固云块,但是在远程红外监控器的镜头里,却是如同地狱般的炽热与火红。

    陆舆林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浑浊的眼睛里充满深深的无奈和不甘。

    从上个世纪的越南战争到后来的一系列维和作战,他指挥过的各种大小战斗,总数不下百余。哪怕再棘手,再困难的时候,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束手无策。

    核战,是每一个军人都不愿意面对的可怕事实。

    这不同于普通的战争。任何一枚当量巨大的核弹头,对于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都是致命的威胁。无论击落或者顺利爆炸,强大的能量都会地球造成破坏。个中区别仅仅只是强度上的差异。

    根据军情总部历年收集的情报显示,目前已经探明美国人共有七百九十一个导弹射点,它们分布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美国本土、海外基地、协议保安盟国、甚至就南极大陆也拥有完备的相关设施。一轮打击,根本不可能把所有威胁全部解除。

    这只是摆在纸面上的东西。其它隐藏得更深的基地呢?谁能保证,这就是美国人全部的核攻击力量?

    中国也是有核国家,以核攻击对抗核威胁,虽然意义不同,可最终的结果仍然没有什么区别。无数核弹头在各自领土上爆炸,无论攻击方还是防御者,都只能得到一个毁灭的地球。

    从联大通过全球宣战决议的时候算起,已经整整过去了七十二小时。各国政府虽然均表示出对释放病毒罪魁祸的愤慨,私下里却在以各种不同类型的方式,与美国政府进行暗中的联络和交易。谁都希望在这场可怕的混乱中得到最丰厚的收益,只要开出的价码得到满足,民众的死活又算得了什么呢?

    陆舆林很愤怒,却无法制止。这已经远远出了他的权力范围。

    军人,永远都是为政治服务的机器。

    揉捏着酸涨的眼角,身心俱疲的上将无力地摇着头。

    电子屏幕上飞快地显示着各国最新通报的战争进程。

    完成集结的英国皇家舰队四小时前已经出,借助葡萄牙政府在亚尔群岛上提供的军事基地,将于十五分钟后对美国本土展开轮空袭。

    三个快反应师,总兵力高达五万的法国雇佣军装船完毕,在舰队的护航下,将横穿大西洋从迈阿密方向展开登陆攻击。

    日本的反应尤其强烈。群情激涌的平民赶在联合卫队到达之前,就冲进佐世保军港,向停泊在港口的美军“邦克山”号导弹驱逐舰和“自由”号濒海战斗舰投掷石块和燃烧瓶。随后抵达的联合卫队解除了正在港口休假的所有美军武装,于同日派出以“源义经”号直升机空母为的庞大舰队,向夏威夷群岛动全面进攻。

    中国海军联合舰队于六小时前出动,将在小笠原群岛与印度海军回合后,共同袭击美国西海岸各军事处点,为登陆部队扫除所有障碍。

    美国,已经变成了世界公敌。

    据新华社记者最新报道:在澳大利亚达尔文市,两千多名美籍侨民被当地居民赶下大海,成为鲨鱼争相撕咬的食物。

    意大利佛罗伦萨,愤怒的市民们拘禁了所有持有美国护照的人员。他们沿着美第奇大街竖起了数千个巨大的木制十字架。每个架子的顶端,都挂着一个被活活钉死的美国人。

    日本广岛,平民们把六百多名美国商人的衣服脱光,扔进海洋公园鳄鱼池。

    阿富汗昆都士,“塔利班”武装把历年捕获到的一千三百多名美国俘虏全部斩,用一个个痛苦不堪的死者头颅当作活祭,整齐地排列在一本羊皮纸版《古兰经》四周。

    整个世界已经混乱。根本无法统计究竟有多少人死于这场可怕的灾难。

    凭着军人的敏锐直觉,陆舆林在第二波核弹攻击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向最高中央政府提出,在全国范围内布紧急避难申请。半小时后,在没有得到明确批复的情况下,将军又以个人名义,向军内和全国相关机构出了同样的命令。

    此举顿时引了轩然大波。

    “这是越权————”

    “国家需要安定,安定,安定————”

    “你简直是目无法纪。越是在危难的时候,越要稳定人心。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上位者的震怒,激烈的下层反应,几乎所有人都在质疑将军作出的决定。早已垂涎总参谋长一职的窥觑者,更是不遗余地的拼命落井下石。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上天赐予自己千载难逢的上位时机。

    “命令各地、各军区所有避难所全部开启,各种应急物资和人员的疏散,必须在两小时内结束。标题注明————十万火急!”

    陆舆林刚毅的脸上显出无比坚决的神情,鹰目中放射出不容辨驳的冰冷。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任何上位者都不可能容许越权行为,最高利益集团很可能已经在商议对自己擅自行动的处置。用不了多久,执行拘捕的内卫人员,可能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必须利用这点最后的时间,尽可能救下更多的人。

    将军并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他只是凭借直觉行事。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前两个波次的核弹攻击,应该是带有警告意味的先兆。

    它们的前后相隔时间很短,数量也不是太多。特别是第二波次攻击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美国方面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

    第三波攻击,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核弹头数量又会是多少?

    陆舆林无法猜测,也没有任何可供利用的情报能够用于推测。

    他只能把视线的焦点集中在电子屏幕旁边的时间显示器上。

    现在是下午十四点四十六分。

    距离神秘邮件上提示的最后时刻,还有三小时十四分钟。

    (今天的数量少一点,病的实在受不了了,一直在打喷嚏,胸口火辣辣的疼,鼻子一直在抽风,感觉好像被大象踩过一样……好难受。另外感谢“风中劲舞”童鞋的指正,瓦杜兹已经修改为苏黎世,谢谢。)

第四十节 绝望

    林翔等人走进基地的时候,电子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设置为倒计。距离红色的“零”刻度,还有五十六分钟二十七秒。

    阔及数千平米的休息室内,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通往基地内部的正方形入口前,架起两道涂有黄黑条纹的全钢护栏。上百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守在通道两边,四名左臂上佩有“宪兵”字样的军官,各自操控着一台从天花板上垂直落下的升降式电脑,对所有想要进入基地内部的人,进行严密的身份核查。

    这里是和入口甬道连接的第一层基地平台。也是所有进入者接受二次审核及全身扫描检查的关口。

    “怎么检查的度那么慢?”

    “我是市人大常委,你们有什么资格检查我的证件?叫你们领导来见我————”

    “热死了,怎么这里没有空调啊?下面的房间能洗澡吗?”

    几乎所有人都在表示出不满的情绪。在他们看来,这是自己的权利。

    总参谋长布的预警,在全国范围内造成了巨大的混乱。虽然半信半疑,收到消息的人们还是赶往了距离最近的避难所。其中尤以消息灵通的官员最多。

    凭借军官身份和臂章上六十四机动部队的特殊符号,林翔一行人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当他们从人群中间穿过,直接登上通往基地核心升降机的时候,嫉妒、好奇、疑惑、垂涎等各种不同类型的目光,从无数方向投射过来,久久的汇聚在他们身上。

    望着电梯壁上不断闪动的红色数字,林翔沉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沿途,他一直在询问齐越究竟生了什么事?

    除了陆舆林,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墙壁上正在倒数的电子钟,使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一直在想应嘉。

    她,会不会有危险?

    走进中央控制室的一刹那,谜底已然揭晓。

    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线布满了淡蓝色的地球平面图。乍看上去,仿佛一堆散乱的红色线团掉落在地面上,无数的线条相互交叠斜叉在一起,除了偶尔有几处背景图案透过其中的缝隙显露出来,其余的,都被血一样鲜红的零乱线框吞没。

    陆舆林的手肘架在不绣钢桌面上,交叉的十指撑住略微前倾的下盍。手臂背面完美地遮住了正在颤抖的嘴唇,却无法掩饰从来回晃动的眼睛里,散出来的恐惧和震惊。

    不仅仅是他,整个指挥中心所有的人,都在呆呆地望着混乱的屏幕。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电子鸣音,以及沉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喘息,多达上百人的房间,安静得仿佛形状异样的坟墓。

    屏幕右下角,有一排清晰的红色数字。

    一万八千九百七十四。

    这是监控卫星刚刚侦测到,已经确定射的导弹数字。

    其中有三十四枚弹头,分别属于法、俄、英、日三国。它们的攻击落点,均为美国本土。

    剩余的一万八千九百四十枚,则来源于美国各州。从地图上看,整个美国已经被红色光线撤离笼罩,线头另外一端连接的落点坐标,囊括了地球上所有的城市。

    死死盯着屏幕,上将那双被映红的眸子里,放射出狼一样的狰狞。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美国人对联大决议没有任何表示的真正原因。对方早就准备好最后的杀着,其目的,竟然是毁灭整个人类。

    陆舆林的直觉,变成了最可怕的事实。

    苍老的脸上露出惨然的苦笑,一直保持高度紧绷的身体,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

    倒数的时间,还剩下三十七分钟十二秒。

    一切都明白了。

    一切也都太迟了。

    “命令全部卫兵进入基地,关闭所有防护层和地面通道。我们……必须活下去。”这是将军最后的职责。

    林祥同样也被可怕的事实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应嘉。

    感情告诉自己,应该去救她。

    理智却说,已经来不及了。

    高高悬起的心,骤然坠向无底深渊。他下意识地紧紧按住放在贴身衣袋里的装有照片的信封,意识里那个身穿洁白护士裙的曼妙身影,正在逐渐变淡,越来越远……

    “你怎么了?”

    齐越抓住林翔的手臂,现他的身体正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翕张着嘴唇,林翔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默默地摇着头。

    “将军,有人强行闯入禁区————”

    突然,坐在监控席上的操作军官连声惊叫。顺着声音的指引,人们愕然地看到————监控屏幕上,几辆黑色豪华“奔驰”组成的车队,从半开的基地大门嚣张地猛冲进来,一直开到正在缓缓关闭的全钢闸门前,用坚硬的车体,死死卡住落下的门壁中央。几个从车上跳下的人围聚在半开的闸门底部,似乎是在商议着怎样才能进入其中。

    “混帐,这帮家伙是谁?”陆舆林怒吼着,捏紧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

    倒计时还剩下六分钟。卡在防护闸前的轿车显然经过特殊改装,沉重的钢闸根本无法落下半分。

    “……是陈部长……”监控官语气干涩地应道,镜头锁定的屏幕前,出现了一张充满威严感的熟悉的脸。

    “立刻改用第二套应急系统进行操作,先关闭内侧的防护层。”

    “系统提示无法进行操作,陈部长……拥有a级权限,他已经更改了所有闸门的关闭时间。”

    陆舆林目光一厉:“修改后的关闭时间是多久?”

    “半,半小时。”监控军官脸上满是绝望。

    将军狠狠咬了咬牙,飞快地打开外部连接系统,以最快的度调出通话屏幕。

    “陈光宗,如果你不想死的话,现在就进入基地,并且立刻关闭防护闸————”陆舆林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野兽的咆哮。

    “老陆,你这是什么话?我的家人已经在路上。我总不可能把她们全都扔在外面吧?”不时有雪花点闪过的屏幕上,露出陈光宗满是不悦的脸。

    (打了一天吊针,头晕,挣扎着码完字,老婆居然说我打完针更胖了……)

第四十一节 末日(新生)

    “五分钟后,美国人的导弹就会在全球范围引爆。如果你再不进来,基地里所有的人都会死————”

    “没那么严重吧?”陈光宗一怔,旋即语气严厉地说道:“美国有那么大的胆子吗?他们就不怕联大的决议和所有国家的报复?怎么可能随便动核攻击?你这些话的依据是什么?”

    “先进入基地,我会好好向你解释————”陆舆林急得快要疯。倒计时还剩下三分钟。

    “再等等,我的家人就快到了。”陈光宗显然没有明白究竟生了什么,也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

    “你这个混/蛋————”修养极好的将军,终于忍不住暴怒地骂出了声。

    习惯高高在上的人,几乎听不进任何反对的意见。他们只会凭着自己对事务的判断和本能行事。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听从任何建议。用通俗的话说,这叫“个性”。官场上的特有称谓,则是“掌控权力核心”。固定和僵化的思维,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产生丝毫变通。

    通话器里传来的愤怒吼骂,使陈光宗保持威严和深沉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震怒。就在他正准备斥言反驳的时候,却看见从正前方被半闭钢闸遮住的幽暗甬道里,突然闪烁出一团明亮的火焰。

    尽管不是职业军人,多少接触过武器的他也明白————那是子弹从枪口喷射出来,尾部带起的释放能量。

    “呯————”

    高旋转的弹头准确地钻进他的眉心,从脆弱的后脑飞出,巨大的动能仿佛无形的魔爪,狠狠撕裂了整个头盖骨。爆起的骨片和散碎的脑浆,在惯性力量的推动下,朝固定的方向溅射开来。勉强留存在眼眶里的晶状圆球,在身体倒地瞬间还睁得斗大,似乎是要用最后的意识,死死锁定从黑暗中出现的凶手。

    地面和基地控制室同时出现了沉寂。突然的变数,让人们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种血腥的事实。无数颗大脑都在拼命思索,敢于当场杀死部长级官员的人,究竟是谁?

    黑暗的闸门背后,很快出现了林翔那张冷得像冰一样的脸。

    他没有耽误时间,像一头灵动的山猫,从半开的通道里猛跳到陈光宗的尸体旁。捡起死者掉落在地上的控制器,用拇指重重按下最上方闪烁着绿色光芒的钮键。刺耳嘈杂的机械液压声中,从幽深的甬道尽头,很快传来数道沉重的闷响。

    “内层防护已关闭。”

    “防辐射层顺利关闭。”

    “防穿透隔离层关闭。”

    “外层第一装甲防护闸失效,立刻启用第二、第三道后备钢闸。整体防护能力为百分之百。”

    监控席上传来充满惊喜的叫声,丝毫没能在控制室里引起共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中央那个略显瘦高的年轻背影上。

    红色的倒计时数字,还剩下八秒。

    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三团耀眼的球形火焰,在黑色的前端尖锐引导下,分别朝着无力抗拒的大地狞笑着狠狠袭来。

    防护闸门已经全部封闭,他不可能再回来。

    陆舆林拉开椅子,从指挥席上走下,认真地整了整领口的风纪,用充满痛苦的眼睛久久望着屏幕,缓缓举起五指平伸的右手。

    身后,所有人都默默地把右手举至额前。

    方雨洁紧紧咬住下唇,低声抽泣着。尽管她拼命克制着内心的悲痛,可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远处,在市中心先爆炸的弹头,释放出狂暴而强烈的巨大能量。混乱的气场扰乱了监控镜头捕捉到的信息。屏幕上扭曲的画面很快被无数跳动的雪花所代替,机械沉闷的“沙沙”声,成为充斥在房间里最清晰的声音。

    “我们会记住他的名字。勇敢的人,不应该被忘记。”

    保持敬礼姿势的齐越喃喃着,脸上的神情,庄重神圣得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杂质……

    基地入口前,陈光宗的尸体还在微微地抽搐着。

    秘书黄涛瘫坐在被血浸透的泥地上,剧烈颤抖的右手指着林翔,难以置信且充满恐惧地嘶声嚎叫:“你,你竟敢杀了陈部长,竟然杀了他————”

    林翔抬头仰望着天空。

    阴沉的云层已经被染成余晖搬的桔红,继市区爆炸的弹头之后,另外一枚导弹和地面之间的距离,肉眼几乎难以辨别。城市方向的地平线上,反射出大片令人绚目的彩色光华,凝滞的气流仿佛被彻底固定,随时等待着来自爆炸中心的狂乱牵引。

    巨大的蘑菇正在冉冉升起。翻滚腾挪的灰黑色云块与火红的烟雾相互吞噬着,用对方的身体拼命增加着自己的力量。耀眼的闪光让人产生了另外一个太阳的错觉,从爆炸中心释放出来的炽热能量,燃烧席卷着所有能够被摧毁的东西。密布整个空间的浓密辐射粒子,在狂暴气流的裹挟中,高高冲上灰暗的天际,带着毁灭一切的可怕决心,撒向整个大地。

    静静地站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林翔淡淡地笑了。

    摸出衣袋里的白色信封,拈出那缕细柔的长,用嘴唇咬住,仔细地闻嗅着上面散出来的每一丝气息。

    心里最深处那个白色的朦胧身影,已经彻底飘远。

    “嘉嘉,如果真有来世,到那时再见吧……”

    远处,第二枚弹头已经爆炸。

    刺眼的白光和灼热的能量,使林翔感受到如火烧燎般的疼痛。

    不过,这已经不再重要。

    他闭上双眼,默默感受着生命的最后时刻。

    脸上,传来针刺般的剧痛。他可以清楚地察觉到皮肤被烧焦,肌肉从骨头上被撕裂的扯动。身体里的血开始沸腾,剧烈的高温会煮熟所有的脏器,熬干每一滴液体,把所有的一切烧至灰烬。

    “这,就是死亡吗?”

    带着大脑里最后的意识,他重重扑倒在地上,强劲的热风点燃了脆弱的衣服,幽蓝色的火焰裹燎着整个身体,宽阔的胸部裸露出的白色骨头,很快被烤至焦黄、微黑。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脆弱骨架轰然散开,只有保持尚算完整的头颅掉在地上,滚落到旁边正在燃烧的汽车残骸后面,泛出一串串燎起的粉黑色水泡。

    黄涛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带着内心永远也无法得到解释的震惊和恐惧,和怀里僵硬的尸体一起,变成了被辐射笼罩的灰尘。

    突然,从林翔半焦的头部渗出了一团白色黏液。它以极快的度弥漫包裹着剩余的残躯。细胞几乎是以肉眼能够看到的度急剧分裂,炽热的火焰焚烧着它们所能聚集的每一块阵地,保持湿润的部分却拼命填充着内部的所有缝隙。反复争夺的拉锯战足足持续了几分钟,林翔的残体变成了直径过五十厘米的白色圆球。疯狂的生物显然并不满足已经取得的成果,它们从球体内部迅分泌出来,大口吞噬着表面的死亡硬化部分,仿佛一团异状的棉花糖,在层缕裹缠中加剧着自己的体积。从爆炸点扩散开来的狂暴气流把它高高推到半空,连带着所有可以被撕裂的物体一起,狠狠吹向远方……

    此起彼伏的爆炸,笼罩了地球每一个角落。

    无数黑灰色的蘑菇云团,在蔚蓝色星球表面仿佛巨形石柱一样耸立着。

    这应该是旧时代与新时代交替的最明显标志。

    “人类纪”,似乎已经终结。

    当然,仅仅只是似乎。

    谁也无法预测,未来究竟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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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土》——《忧郁的记忆》结束

    下一篇章《无尽的迷茫》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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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密的云层里隐隐折射出暗淡的白光,预示着大地再次脱离黑夜的笼罩,重新返回属于白昼的世界。

    稀软的泥土和黏稠的污水混合在一起,散出令人恶心的腐臭。泥坑里的积水表面,浮泛着状若油漆的墨绿色莹光。一团被黑泥包裹的塑料膜浸泡在水里,多少能够看出一点本来固有的暗红。几块已经变黑的骨头斜插在坑边,偶尔会从肮脏的水底带起一点油腻的泡沫。

    一堵残破的砖墙,孤零零地矗立在空旷的野地上。倾斜的钢梁表面布满深褐色的锈渍,坍塌的屋顶掉落在四方形的框架中央。偶尔有手臂粗长的蟑螂从墙壁缝隙里探出头来,细长的触角谨慎地摇晃着,慢慢吮吸凝聚在残破瓷砖表面的绿色水珠。

    它好像并不惧怕辐射带来的影响,相比肮脏的积水,从空气中凝成的水份显然更能满足昆虫的胃肠。

    黑暗的墙角,一块将近两米多高的团状异物,引起了它的注意。蟑螂小心翼翼地从墙上爬下,六条油亮的黑色节足灵活地绕过障碍,嗦蟋潜到引起注意的物体旁边。

    这似乎是一块石头。看上去质地非常坚硬。昆虫却从中嗅到了食物的气息。

    黑色触角在空中来回轻点,迅张开又合起的口器,拼命寻找着能够进入其中的路径。就在它反复寻找却没有得到答案的时候,伴随着清晰的炸响,球体表面忽然裂开一条半厘米左右的缝隙。

第四十二节 饥渴

    人来到这个世上的唯一方法,是否永远都是赤/条条?

    林翔很疑惑。但他并不想寻找真正的答案。那对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双手抱在膝前,半蹲在地上,默默地望着眼睛所能看到的所有景观。

    这已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

    大脑残存的记忆,把爆炸最后的场景和随后生的一切联系起来,让使他明白————自己还活着这个清晰的事实。

    急剧分裂的细胞,以头部为核心形成完整的保护层。最外层的表壳硬化、死亡,保护着内部依然拥有活力的组织完成着修补残破身躯的工作。它们默默地孕育着自己寄生的宿主,二者间同生共死的命运,使任何一方都无法独自生存。

    灰色的晨雾正在逐渐散去,微红的朝霞从地平线上露出淡淡的暖意。

    林翔依然觉得自己很冷。

    苍白色皮肤包裹着赤/裸/的身体表面,强劲修长的腿部和躯干形成标准的黄金比例,充满力量感的肌肉团块,勾勒出粗犷的轮廓线条,高耸眉弓掩映下的黑色眸子,放射出坚毅而深邃的目光。

    细胞把修复身体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能够抵御寒气的侵袭。

    环顾四周,林翔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当作衣服的东西。除了肮脏的腐泥和散乱的混凝土碎块,只有躲藏在墙壁角落的那只蟑螂,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

    屋角,几根婴臂粗细的钢筋横七竖八地插在混凝土地基上。

    林翔站起身,走近残颓的墙壁,抓住其中最为平直的一根,捏紧靠近水泥基础的部分狠狠转拧。坚硬的石块根本无法抵挡强壮肌肉爆出的狂暴力量,只能任由掠夺者野蛮地拔掉自己身上的装饰,只留下一个伤口般深凹的黑暗孔洞。

    钢筋很沉,规则的螺旋形花纹有种特殊的手感,最前端的断口非常平整,还留有被金属切割机截断的划痕。

    武器,比满足身体的舒适更重要。

    太阳已经升起。

    朦胧的薄雾还是没有散去,一缕从云层缝隙透下的阳光,在荒凉的原野上照出令人暖和的金黄色。几株表面遍布锐利尖刺的植物,伸展出手指粗细的枝条,垂落到距离地面半米左右的地方,随风摇摆的枝梢顶端,还缀着一点鲜艳夺目的嫩红。

    一头身长过米许的巨鼠,从乱石掩盖的地缝中窜出,借助尾巴和后腿的蹬弹高高跃起,张开满是尖利獠牙的嘴,贪婪地把鲜嫩的红色果实叼入口中。就在上下腭刚刚合拢的一刹那,脆弱的树枝四周突然弹射出上百根长达十余厘米的硬刺,由里到外把整头巨鼠活活扎穿。

    林翔默默地看完整个猎杀过程。这应该是一种能够吸食动物的植株。从泥土里外凸的树根上,还散落着一具惨白色的人类骷髅。

    刺树吸收的很快,几分钟后,悬挂在枝条上的巨鼠只剩下一张黑色的皮。望着软沓下垂的鼠尾,他只觉得自己空瘪的胃囊,似乎已经快要被浓烈的酸液彻底蚀穿。

    强迫自己把饥饿的目光从巨鼠尸体上移开,赤足从遍布碎石,钢筋纵横的地面上踏过,顺着青灰色的残留道路痕迹,慢慢离开了可怕的植物。

    这个世界充满了辐射,没有确定食物和饮水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他什么也不敢吃。

    饥饿,总比死亡好……

    遥远的地平线上,零乱地排列着几幢低矮的房屋。透过稀疏的沙尘,可以看到用石块和各种杂乱材料拼合而成的灰色墙壁。

    两条不太清晰的车辙印子,从那里远远的延伸过来。

    趴在一块风化的岩石背后,仔细地观察着百米开外的破烂建筑。良久,林翔小心翼翼地从隐身处站起,迈着灵动轻柔的脚步,慢慢接近了被视线锁定的目标。

    那是一个站在路口井台上取水的男子。宽厚的肩膀使他从背后看去显得很强壮,皱巴巴的棕色上衣沾满了肮脏的泥灰。

    所有房间都是空的,只有他一个人。而且,没有携带枪械之类的武器。

    杵着手里的钢筋,林翔赤/裸/的身影出现在路口中央。

    男子的耳朵似乎非常灵敏,抬头与对方视线接触的一刹那,他显然吃了一惊,本能地连连倒退了几步,用充满惊惧的眼神,死死注视着面前的来者。

    “嗨……我……”

    林翔尴尬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搜肠刮肚想要找出几个最适合自己目前现状的词语。毕竟,光着身子与人交谈的感觉很不舒服。

    虽然,大家都是男人。

    不知为什么,男子脸上的惊讶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充满贪婪意味的扭曲脸庞。

    他纵身扑到井台旁边,从打水用的橡皮桶里抓起一把用布条裹住的砍刀,从喉咙里出类似野兽一样的嘶吼,朝着这边猛冲过来。

    借助不甚明亮的太阳,林翔可以清楚地看见锋利刀刃上耀眼的反光。

    “等等,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

    “嗖————”

    刀刃划破空气的震动,打断了他尚未说完的话。敏捷地闪过攻击,男子瞪圆的眼睛里,闪烁着和他一样的饥饿和渴望。

    林翔眸子里刚刚出现的希望,瞬间已经变得暗淡。

    他不再迟疑,手中的钢筋闪电一样横刺而出,强大的臂力推动着钝秃的切口,从男子胸前的肋缝中插进,“扑”的一声闷响,夹杂着被撕裂的肌肉和棉软的脏器,透穿了左面肩胛,把整个人活活扎在冰冷的金属棍间,痛苦地挣扎抽搐着。

    呼啸的风,把尸体身上被血浸透的外套吹起一角,没有任何衣物遮挡的腰腹两边,缀满了一团团状如葡萄的紫红色肉瘤,还有一大块仿佛凝固岩浆般的粉色息肉。只穿有一条肮脏短裤的腿胯间,还有一片碗口大小,滴淌着黄绿脓液,散出恶心腐臭的溃烂。

    重度辐射,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林翔曾经见过此类宣传图片。

    踉跄着脚步,扑到用几块石头垒成的井沿旁,把系着绳子的橡皮桶扔进井口,抖索着粗糙的麻绳,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倾斜的桶底被水浸没。

    井里的水并不多。往复四次,总共才拎起差不多半公升混杂着泥浆的浊水。

    强忍住喉咙的干渴,林翔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轻舔了舔正在澄清的水。

    舌尖传来一丝淡淡的麻痒,还有微微的刺糙。

    这水受到了辐射,不过程度并不严重。至少,还可以喝。

    翻遍了所有房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当作食物的东西。尸体表面的息肉和溃烂,使他彻底打消了剥掉死者衣服为自己所用的念头。

    在一间空屋被虫蛀得满是洞眼的木墙上,粘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缺角纸页。上面用简单的线条画着一个搔弄姿,身穿仆佣花边制服的女人,手里端着一盘散着腾腾热气的烤肉,嘟起肥厚性/感的嘴唇,冲所有观看者抛着风/骚/诱惑的媚眼。

    图片下方,有一排中、英文混合的黑体字。

    ““宜闲居”高价收购所有肉类。无论您手上的货物属于任何物种,我们都会开出令您满意的价格。提示————务必保持新鲜!”

    纸页最后,是一张不太标准的地图。很粗糙,仅仅只有几道简单的线条和符号,以及几个完全陌生的地名。

    林翔没有耽误时间。从房间里找出两只勉强还算干净的塑料瓶子,装满水,用绳子捆绑在钢筋的梢尖。脱下男子的外套,从袖口部位撕开,绑紧死者两肋,在尸体下方垫上一块从墙上拆下的木板,拖着最前端的把手,顺着地面模糊的车辙痕迹,慢慢离开已经干枯的水井。

    死人,一样是肉。

    在过去的世界,这样做显然没有道德。但是在饿得快要疯的林翔看来,却是自己目前得到食物的唯一途径。

    或许,眼前这个全新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道德”两个字……

    岩石镇上的建筑,大多是用铁皮和木条拼凑起来的临时棚屋。斑驳的铁锈和蚁烛虫蚀的痕迹,是这里最大的特色。住民们的服装款式也非常丰富,杂色布条和未经裁剪的整块布料,简单地加以缝合后,任何人都能穿上。

    这里,是两条旧世界街道组成的十字交叉口。虽然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究竟通向哪里,却并不妨碍各种职业的人聚集起来,形成一个新的集镇。

    林翔走进小镇的时候,居民们并没有对这个陌生的不之客表示出太大的惊讶。

    赤/身/裸/体的独行者,他们实在见得太多。

    荒野上每天都会生无数起袭击事件。偷盗和抢劫已经变成必要的求生手段。显然,这又是一个很不走运,被人偷光全身衣服的倒霉蛋。

    或许,他应该算是幸运的。

    至少,他还活着。

    光着屁股/裸/奔其实不丢人。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恭喜"我就一坏蛋"童鞋成为本书位舵主。)

第四十三节 小镇

    尽管如此,走进镇子的林翔,还是很快成为人们目光注视的焦点。

    观众并不多,无一例外,都是女人。

    她们的肤色很黑,表面覆盖着蛇蜥一样粗糙的角质鳞块,干燥的边缘部分向上弯曲卷起,坚硬的皮层让敏感的神经变得很痒,每当她们用肮脏的黑色指甲在上面来回抓挠的时候,总会带起大片脱落的死皮,以及随之显露出来粉红色的新鲜皮肤。

    用干净的水冲洗身体,可以抹掉从空气中沾染的辐射尘。在这个资源匮乏且到处都是污染的世界,洗澡已经变成奢侈的享受。

    “这个男人真他/妈/的白。啧啧!皮肤居然比我还嫩————”一个穿着蓝色碎花布料长裙的女人直勾勾地望着他。尽管裙子脏得像是在黑油里泡过拧起,她还是尽量挺了挺干瘪胸脯,摆出一副傲人的姿态。

    “肌肉不错,在床上应该很有力气。”旁边身材矮壮,年龄至少过五十的肥婆贪馋地舔着嘴唇,瞪圆双眼死盯着目标的两腿之间:“我敢打赌,他在我的手上,绝对撑不过半个钟头。”

    林翔没有理会来自道路两边带着阴冷气息的敌意目光,拖着躺在门板上的尸体,按照广告单上标注的位置,仔细寻找着自己的目的地……

    镇子西面街口拐角,矗立着一座用半旧砖头建成的小屋。和周围众多用铁皮木板围成的狭窄棚屋相比,显然要体面宽敞得多。

    面朝街道的方向,开有一个三米多宽的窗台。顶上挂着一块被风吹得来回晃动的木牌————“宜闲居收购站”。

    朱浩交叉着双腿,以非常舒服的姿势,仰面斜靠在椅子上,微闭双眼扭动着肥厚的屁股,推动着仅有两只木脚着地的椅子,保持着倒三角形状的不平衡状态前后摇动,在沉重身体的碾压蹂躏下,出快要散架的“咯吱”呻吟。

    从他坐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街面。

    一个身高过一米九,皮肤渗出黑色油珠的壮汉,躬着肌肉结实的背,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拈起身上暗红色衬衫的衣角,卖力地使劲擦拭着朱浩脚上的高腰统靴。

    揉了揉快要分辨不出颜色的灰黄色上衣,把沾满机油的牛仔裤从靴统里拎起,满意地看了看甑亮的靴面,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递了过去。

    这双靴子是朱浩最喜欢的东西。穿上它,镇上流民们混乱的服装就和乞丐没什么区别。

    拖着尸体的林翔,很快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

    赤/裸/白腻的皮肤,让胖子朱浩略微有些惊讶。用自己肥胖的身躯暗自比较着对方强劲健美的身体,得出的结论让他很是不爽。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脚上刚刚擦亮的皮鞋,再看看外面那个在冷风中瑟瑟抖的男人,不平衡的心理立刻得到了满足。

    “小三,黑四,去看看货————”

    两个身穿破旧工装外套,高大魁梧的秃头壮汉应声走出房间。一个怀里抱着口径粗大的霰弹枪,警惕而傲慢地瞟着街口的人群。另外一个拎着半尺来长的厚背菜刀,仔细地翻找检查着门板上的尸体,熟练地剔下一团团泛着鲜红泡沫的肉块。

    几分钟后,一只装满肉块的塑料盆,已经放在屋角的磅称上。

    “你运气不好,这家伙有很严重的辐射病。能剔下来的肉不多,总共只有十五公斤。肉也不太新鲜,只能给你每公斤一毛五分的价格。总共两块两毛五分。”

    朱浩撇动着肥厚的嘴唇,眼都不眨地从抽屉里数出几张钞票扔在桌上:“愿意卖,就把钱收起来。”

    另外两个站在他身后的壮汉,同样斜提着霰弹枪。低垂的枪口和充满威胁的目光,不时扫向浑身赤/裸/的卖主。

    林翔默默地拿起桌上的钱,慢慢走出了房间。

    显然,对方刻意压低了价格。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他,无法争辩,更不知道应该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

    在一间墙壁上贴着各种破烂纸片的棚屋前,他停下了脚步。虽然不太清楚这间房屋的具体作用,但那些显然是旧时代糕饼店用作招牌的图片,足以让智商低下的白痴明白它的真正用途。

    这里只有一种食物出售————黑得像煤一样,坚硬程度和石头有得一比的面包。

    花了一元钱,捏着两只拳头大小的面包,在一处避风的角落里坐下,就着塑料瓶里已经澄清的水,慢慢吃下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顿饭。

    夜晚降临了。

    绻着身体,缩在用几块破木板围成的角落里,林翔越来越觉得,自己迫切需要一套衣服。

    身上所有的财产,只有一元两毛五分,一根钢筋,一瓶半轻度辐射的饮水。

    无论在哪个时代,钱,都是最重要的东西。

    月光,很淡。

    抬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用黑色丝缠绕而成,再用几根黑线扎起来的“戒指”。

    那是应嘉的头。

    核爆来临前,含在嘴唇里的它们,侥幸被带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文明世界的记忆,只有这点残存的部分最清晰,最真实。

    指尖轻抚着柔滑的丝,林翔冰冷疲惫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暖意……

    薄雾弥漫的空气中,有种令人非常舒服的湿润。

    这是一天当中辐射最低的时候。微薄的水气弱化了辐射尘的威胁,冷凝的水汽给荒野上的生物提供了急需的养分。它们不必冒着肌肉溃烂的危险,被干渴逼迫着去喝泥坑里黏稠腐臭的绿水,凝结在岩石和混凝土表面的微小水珠,远比那些可怕的辐射液体更加甘甜。

    林翔半蹲着身子躲在残墙背后,左手指尖斜撑在地面,强劲的大腿保持着随时能够爆的状态。右手紧纂着钢筋中段略微靠前的地方,黑色瞳孔的焦距,死死锁定十几米外的一辆汽车残骸。

    两头一米来长的巨鼠在铁红色的车门旁边来回逡巡,它们似乎对夹在生锈的汽车轮轴与石缝间的轮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这片植物几乎死绝的荒野,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废旧橡胶,是牙齿唯一能够啃动的东西。

    它们的门齿很大,三角面颊两侧排列着十余颗体形偏小的尖锐利齿。鼓凸的眼睛足足过正常鼠类数倍,从趾尖探出的角质甲爪仿佛一锋锐的弯刀。

    无所不在的辐射改变了鼠类的身体,遗传基因和生物本能在老鼠的基础上,进化出全新的物种。

    没有任何预兆,林翔从隐藏的地方高高跃起,双手轮过头顶的钢筋闪电一样垂直落下,钝秃的前端准确插进距离最近的巨鼠脑袋,砸断了三角形鼻骨,搅碎了脆弱的脑部组织。

    未等旁边另外一头巨鼠有所反应,动作敏捷的林翔已经掉转钢筋,把空余的尖端迅插进它满是獠牙的口中。坚硬的棍状金属捅穿了柔软的肌肉和内脏系统,从腹部灰白色的毛皮间破出,把它牢牢钉在地上,任由粗短锋利的爪子在空中乱抓。很快,一阵激烈的抽搐过后,便再也不会动弹。

    从汽车残骸里找出一段数米长的锈铁丝,用尖锐的线头穿过巨鼠的脑袋,两头重达十余公斤的生物,成为林翔今天的第一宗收获。

    作为适应力最强的生物之一,鼠类的繁殖能力远比人类强悍得多。

    林翔不是生物学家。但他知道,在这片荒野上生存的巨鼠,绝对是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两小时后,拖着挂有六头鼠尸的铁丝,他再次走进了岩石镇。投注到这个赤/裸/身体年轻男子身上的各种目光,也比昨天多得多。

    坐在“宜闲居”的收购窗前,朱浩有些楞。

    很少有人会出售巨鼠。

    这种凶暴的生物虽然到处都是,却并不划算用子弹击杀。进化人高手对它们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只有那些饥饿的流民才会选择惨烈的肉搏。

    弯着身子,强忍着肥厚肚皮被膝盖挤压的痛苦,朱浩伸出短粗的手指,蘸了一点鼠尸上的血使劲儿捻了捻。

    很黏,没有完全凝固,是新鲜的血。

    每头巨鼠的致命部位,都有一个穿透的孔洞。

    看了一眼林翔手中的钢筋,朱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扯着嗓子冲房间里大声吆喝:

    “小三,黑四,出来验货————”

    锋利的剔骨刀熟练地剥下鼠皮,割下粉红色的肉,再次装满豁口的塑料大盆。

    “新鲜鼠肉的价格比人肉高,七十四公斤净肉,每公斤一块五毛,总共一百一十一块。”

    照例拉开抽屉,取出几张半旧的票子放在桌上。

    林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把钱折叠成卷,拎起钢筋转身走出了房间。

    “头儿,今天怎么不压压秤?”望着白花花的,黑四揩了一把光秃头皮上渗出的汗珠,略带不解地问道。

    正常情况下,被卖的肉都要克扣四分之一左右的重量。

    朱浩皱了皱眉,手指轻弹着圆挺的肚皮,鄙夷地瞟了他一眼:“你懂个屁。压称,也是要看人的。”

第四十四节 无序

    (非常感觉各位书友的更新票,老黑不是不想要,而是实在拿不了,每天一更已经是最快的度了。还请大家能够谅解,不要再投更新票了,打赏都比这个好啊!另外感谢蛋疼兄弟的支持,内牛满面啊!)

    镇子南面第六间棚屋的面积,比一般的房间要略大些。

    低矮的隔墙顶上,拉着几根细长的铁丝和木条,它们相互纵横交错着,构成一张不太规则的网。

    每一孔网格都挂着衣服。掸去表面的尘土,后领的扣带和胸前的花纹上,偶尔能够看到“范思哲”或者“梦特娇”之类旧时代大名鼎鼎的高级货。但是它们很脏,很旧。瓤化的纤维使织物彻底失去了应有的牢固和弹性。稍微用力一扯,就能撕开无数细小裂缝。

    相比之下,那些用帆布制成,针脚粗大,手工拙劣的新时代衣物,却要实用得多。

    一个身材干瘦的老头坐在柜台后面,枯柴般的手里捏着一把自制单管火药枪。乌黑的枪口和充满警惕的眼睛相互配合,时刻保持高度戒备状态打量着每一个走进店里的顾客。

    林翔看中一套浅黑色的连裤工装,标价三百元。虽然它不是新的,而且很脏。

    讲价,在旧时代属于很正常的商业行为。

    捏着手里卷成一团的钞票,林翔指了指衣服。

    “三百,不二价。”老头固执的脸,比石头还坚硬。警惕的目光已经变成了敌意。

    “能不能少点……”林翔迫切需要一套衣服。

    “没钱就给我滚出去————”话未说完,老头已经瞪圆双眼,抬高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很粗鲁的语言,非常直接,简单,有效。

    摇了摇头,林翔选择转身离开。

    再多待几秒钟,老头会毫不犹豫扣下火药枪的扳机。

    远处的街口,几个衣衫破烂,脸上带着淫/欲和亢奋的流民,把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拖进幽深的巷道。残忍的狂笑和冲动的喊声,淹没了稚嫩尖厉的惨叫,柔弱的呜咽越刺激着狂暴的气氛,高亢的轰笑和难以辨清意义的嘈杂,成为弥漫在空气中的唯一声响。

    没人去管究竟生了什么。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几小时后,彻底满足的男人们,开始从小巷里三三两两地走出。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块新鲜的肉。几个身材特别粗壮的家伙,甚至扛着完整的大腿和整条被切割下来的手臂。血从肉块里渗透出来,滴淌到惨白柔嫩的残破皮肤表面,显得无比刺眼。

    晚饭时分,沿街的许多棚屋里,飘散出烤肉和浓汤的诱人香气。

    坐在背风的屋角,林翔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条被鲜血浸透的巷口。

    那是一条没有出口的死巷。

    被拖进其中的女孩,终究没有出现……

    三天后,攒够钱的林翔,买到了足够的衣物。

    交易次数的增加,使胖子朱浩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岩石镇是一个小型聚居地。和荒野上的流民部落相比,这里拥有的旅店、酒馆、诊所、杂货铺吸引了大量外来者。当然,镇上的规则和荒野差不多,任何人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有足够的力量就行。

    这个世界,不存在法律。

    对新世界的生存有初步了解的林翔,迫切需要一件足够强力的武器。

    朱浩手里有一份详细的物资购买清单。林翔跳过单子上砍刀、匕之类的物品栏目,直接指向纸页最顶端的部分。

    那里只有一个项目————十八点五毫米双管霰弹枪。

    这是在岩石镇可以买到的最好的武器。

    “一千五百元,附送六子弹。如果需要多余的弹药,每五十元。”

    “宜闲居”不是专业军火商,收购肉类的同时,兼做一点额外的交换业务。朱浩本人也不是老板,仅仅只是公司在岩石镇安排的雇员。这已经是他能够给出的最公道的价格。

    清单上罗列的东西并不多,却很能说明问题。

    最普通的步枪子弹,订购价格十元一枚。

    一个健壮成年人身上剔下的肉,差不多在五十公斤左右。按照两毛的收购价,最多只能卖到同样的钱。如果猎获目标瘦一些,肉少一些,那么连本钱都不够。

    用枪弹捕猎,那是有钱人的奢侈行为。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买枪。而是把钱攒到一万,去城里打针。”朱浩忽然冒出一句令他颇为意外的话。

    “打针?”

    林翔眼中流露出的惊讶,使人肉收购商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他腆着肥厚的肚皮,慢慢踱到窗口旁边坐下,用粗短的手指虚点着外面的街道:“顺着西面的大路一直走,就能抵达烈焰城。在那里可以买到让人改变体质的针剂。具体种类有很多,价格也不一而定。据我所知,一万块的针剂最便宜,它能让你不被变异生物感染。以你的身手来看,总比买枪要划算得多。”

    “变异人?”林翔总算听到一个曾经熟悉的名词。

    “就是那些盘据在废墟里,靠捡垃圾过活的家伙。”朱浩显然对变异人没有什么好感:“它们浑身都是病毒,没有打过针的人很容易被感染。嘿嘿嘿嘿!话又说回来,只要不进入它们的势力范围,这些肮脏的生物也不会主动跑出来攻击我们……”……

    黑暗的夜幕,逐渐笼罩了岩石镇。

    每当这种时候,酒吧是全镇最热闹的地方。

    昏黄的光线从敞开的房门投射到幽暗的街道上,喧嚣的人声和低俗的叫骂相互混杂,简单的音乐和充满暴力节奏的金属碰撞搭配成对,酒精和劣质烟草的气味几欲令人窒息,衣着暴露的舞娘在钢管间摇摆扭动着身躯。尽管小镇上的女人根本谈不上什么姿色,但是在荷尔蒙分泌旺盛的男人眼中,已经足够让亢奋的身体得到野蛮的泄。

    绻缩在木板和墙壁搭起的角落,林翔慢慢地吃着简单的晚餐。

    面包的质地很粗糙,上面布满整颗的黑色麦粒。尽管味道欠佳,不过价钱倒也勉强可以接受。

    从井里带来的水早已喝完。塑料瓶子里现在装的水,是从面包店里购买到的,价格每公升两元。在这个到处都是辐射的世界,水,也是一种稀缺资源。

    除了这些,他还买了半公斤番薯。这种表面凹凸不平的块茎,是岩石镇上除了黑面包外,最便宜的食物。

    人肉收购商的话,使他对这个世界有了大概的了解。

    变异人仍然存在。它们似乎改变了狂暴和嗜杀的习性,只是畏缩在城市废墟里,很少与人类接触。

    病毒同样具有强大的感染力。不过对抗性疫苗显然已经研究成功。那种价值昂贵的针剂就是与之类似的东西。

    林翔的计划很简单。

    尽快攒钱,买到自己急需的武器,离开岩石镇。

    他迫切需要弄清楚两件事。

    第一:从核战爆到现在,究竟过去了多久?

    第二:在这一期间,都生了什么?

    以他的能力,从镇上的店铺抢到需要的物资并不困难。

    但他不想这么做。

    确切地说,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想要认同并且彻底融入其中,需要时间……

    淡淡的月光从浓密的云层缝隙中透射下来,在地面照出一片清冷的惨白。

    两个身材高大男人从镇子东面走来,分从左右两边迅闪进林翔藏身的屋角。

    为的汉子穿着一件红黑格子粗布衬衫,满是破洞的牛仔裤腰扎紧了松散的衣角,袒露的胸口丛生着浓密的黑卷硬毛,手里抱着一枝双管霰弹枪,正指着林翔的脑袋。

    另外一个人则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握着一根钉满铁钉的沉重粗棍。

    “小子,听说你最近弄了不少钱。连老威廉那个守财奴的衣服都买得起。”

    汉子狞笑着,把粗大的枪管凑近了一些:“识相的,自己交出来。我不想浪费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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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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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土介绍:
对于病毒,你可以畏惧、退缩,结果只能是被感染后变成怪物。
如果把生死抛之脑后,你会现,病毒同样也能屈服于你的意志。它会让你变得更强,让你能够吞噬一切,控制一切,掌握一切,让你成为真正的神。废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废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废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