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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天魔神     废土txt下载     废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节 火焰

    军区陆航大队的机场,已经变成了六十四机动部队的临时驻地。

    不等直升机停稳,林翔已经从敞开的舱门里高高跃下,弯着身子穿过巨大的螺旋气流,小跑着冲进了停机坪旁边的塔台。

    齐越是机动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也是军方研究部门的专门联络人。从小杨庄捕获的活尸和各种样本,必须经过他的同意,才能尽快运往都。

    除了几名必不可少的操作人员,庞大的塔台里,再也看不到多余的身影。

    “你们刚走不久,市郊东南的张官镇就来求救信号。上校带着最后一个小队赶了过去。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五个小时。”面对林翔的置疑,值班军官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五个小时?

    不妙的预感,从林翔脑子里猛然而生。

    张官镇距离并不远。以正常的飞行度计算,往返消耗时间不会过一个钟头。也就是说,整整四小时内,齐越率领的救援小队,一直逗留在那里。

    这不正常。

    六十四机动部队是军中精锐,从昆明城里突出后,专门针对变异人的战斗方式进行过特殊训练。在陆航大队的配合下,就算进攻失利,也能全身而退。决不可能在一个小镇上滞留过四个小时。

    “上校有没有回过别的消息?比如:变更作战区域?或者修改救援计划什么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林翔问道。

    值班军官遗憾地摇了摇头。

    毫无疑问,齐越的小队在张官镇遇到了危险。

    脸色铁青的林翔二话不说,立刻抓起刚刚解下的头盔,箭步冲出了塔台。

    刚刚跨进机舱,腰间的电子通讯器顿时传来一阵急促的颤音。

    “西九区战线遭遇大批变异人,收到此命令的所有部队,立刻前往指定区域增援。重复,十万火急————”

    西九区,和张官镇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接受命令,齐越很可能会在张官镇战死。

    反之,拒绝前往西九区,整个小队相当于战场抗命,会受到严厉的制裁。

    怎么办?

    坐在机舱里的士兵们都在看着他,等待着自己队长的命令。

    时间,不等人。

    “你们立刻前往西九区增援,我一个人去张官镇————”……

    阴霾的天空,晰晰沥沥下着小雨,起伏平缓的平原上,散布着一块块颜色各异的田野农庄,茂密低矮的树林围绕在规则的地块边缘,高大的竹子梢尖从半空弯曲下来,仿佛池塘边垂钓的鱼杆,平顶无斜坡的房屋散落在其中,它们被纵横交错的道路有序的分割开来,形成一个个互有连接的集镇,从空中俯瞰,显得整齐划一。

    微小的雨滴撞击在“夜鹰II型”前端的舱壁上,变成了一片密集粘连的珠状水点。透过这层朦胧的遮掩,隐隐约约可以分辨出模糊的灰色建筑。

    坐在驾驶舱里,全神贯注的林翔紧握着“u”形的控制柄,仔细地观察着地面上的动静。

    陆航大队所有人员均有作战任务,他只能独自驾机前往救援。

    张官镇的面积很小。用水泥铺成的“十”字形大道,从中部贯穿了全镇的四个方向。以垂直角度往半空望下,高矮不一的民宅被分隔开来,它们比周围田地的颜色更深一些,也更加容易辨认。

    “夜鹰II型”降落在大路旁边空旷的打谷场上,从旁边的座位上抓起装满子弹的m5g43,面沉如水的林翔,踩着脚下潮湿的泥泞,慢慢走近了鬼域般寂静的镇子。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除了雨滴落在沟渠水面出的“沙沙”声,整个镇子安静得让人想要抖。

    没有人,甚至就连鸡、鸭之类的牲畜,也丝毫不见踪迹。

    林翔明白,自己已经成为潜伏在暗处变异生物的目标。

    直升机降落时出的巨大响动,不可能瞒过它们。习惯偷袭的猎杀者,会在自己警觉最松懈的时候,起致命一击。

    普通的变异人,对自己已经不具有威胁。林翔脑子里也只有两个问题。

    一,齐越的小队究竟在哪儿?

    二,位于防线之后的张官镇,为什么会遭到攻击?

    “哐啷————”

    突然,从左侧的土墙背后,传来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橡胶靴底猛然一撑地面,林翔瞬间膨胀的腿部肌肉,爆出强大的力量,推动着身体转朝墙壁侧面横掠。随着视线的迅扩张,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也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被感染后的变异人。

    两条粗壮的胳膊无力的低垂着,强劲有力的大腿弯曲成半弓的角度,散乱的衣领和袖口,裸/露出大片溃烂的皮肤,渗透出来的血水和腥脓的体液,把覆盖在身体表面的布料全部浸湿,肩颈左侧被撕裂的伤口边缘,留有几道隐约可辨的牙印,由于伤口太深,甚至能够看清在烂肉黑血中若隐若现的白色骨头。

    他蹒跚着脚步,仿佛濒死的老人,口鼻中喘着沉重的气息,佝偻着背,一步步缓慢的向前拖行。完全翻白的眼睛似乎已经丧失了作用,仅仅只是依靠嗅觉和听觉,才能勉强判断出行进的方向。

    望着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变异生物,林翔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

    它的身上,穿着一套灰绿相间的军制迷彩防护服。胸前军人识别卡上尚未被血迹掩盖的位置,还留有黑色“六十四”字样,以及醒目的黄底红星“八一”符号。

    它曾经是机动部队的士兵。

    从腰间摸出匕,迅捷地贴近对方,从后颈的骨缝间插入薄薄的刃锋,用力斜向一挥,那颗已经布满寄生菌,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头颅,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不甚规则的弧线,重重掉落在泥水之间。

    这是林翔唯一能帮它做的事。

    张大口唇,运起强劲的咬肌,狠狠空咬了几口没有实际形体的空气,让牙齿和神经在愤怒与运动中达到最活跃的状态后,面色阴冷的林翔弯着腰,摘下挂在变异人胸口的军人铭牌,小心翼翼地放进衣袋,在脚边擦干沾血的匕,斜拎着突击步枪,大步走进了镇中的居民区。

    一具黑色尸体,横躺在道路中央。裹附在腰身下侧的破烂布裙,说明了死者曾经的平民身份。额头上显而易见的粗大弹孔,是最好的死亡证明。

    到处都是尸体。全身黑的它们,有些腕部已经变成了细长的刃状,有些的五指才刚刚并拢,还有一些,手肘与上臂的关节对比显得略长,颜色也只是青灰,还没有彻底转化成为可怕的炭色。

    林翔曾经在昆明城里见过这种情况。那是被病毒感染之后,尚未产生完全变异的进化状态。按照他的观察,感染者至少需要六个小时,才会变异成为身材高瘦,行动敏捷,右臂长有骨刃的黑色怪物。

    所有尸体的头部都有被子弹洞穿的痕迹。显然,齐越小队赶在它们异化之前,就已经把危险的萌芽掐断。

    但是,上校和其他小队成员,究竟在哪儿?

    这个问题不难找到答案。根据尸体的倒伏方向,以及弹头命中部位的痕迹,林翔的视线也锁定了东北面的一幢两层院落。

    他没有急于动作,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闭着双眼,仿佛是在感受着抚过身体风的气息,闻嗅着被雨水扫刮得颇为清淡的血腥。

    细致、谨慎、耐心,是战场上存活的不二准则。

    进入张官镇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任何人都能轻易看到直升机的降落。正常情况下,幸存者早肯定会现身主动与自己联络。然而,到现在为止,却没有现任何动静。

    上校肯定遇到了大麻烦。

    默默的矗立中,手表的分针已经挪过了十个空格。仿佛雕塑一样丝毫不动的林翔,突然隆起全部肌肉,前倾着身子,宛如最狡猾的狼,朝着百米开外的院落骤然猛冲。

    强劲爆的肌肉,使奔跑的度瞬间提升。短短数秒,他已经越过了停放在道路中央的几辆微型汽车,整条路线的距离,也被缩短了三分之二。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嘶吼着刮过。纵身抬脚,敏捷地越过一堵横拦在面前的矮墙,他突然在半空中灵巧地别过身体,以一百八十度的旋转中,把挎在肩上的突击步枪平举至胸前,在巨大的惯性冲击带动下,朝着自己奔跑而来的方向,狠狠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哒————”

    划空而过的子弹,在指定的轨道上高旋转冲击,径直袭向一条疾奔尾随而来的黑影。惊异之下,影子根本来不及改变身体运动的方向,就在弹头即将与其接触的刹那间,黑影的左手突然喷燃出一团炽热的红色火焰,把致命的飞行物顷刻烧尽。

    那是一个身材高挺,眼睛里闪烁着鹰样目光的白种男子。

    林翔站起身,平举枪口慢慢走到近前,扫了一眼对方身上灰色军制迷彩上佩戴的中尉标志,视线的焦点,缓缓落在了戴在右手的骷髅银戒上。

    “你是骷髅骑士团的人?”

    博格觉得非常惊讶————在这个遥远国度的小镇上,一个陌生的中国士兵,竟然能够准确地说出自己的身份。

    他一直尾随着对方。从直升机降落到走进镇子,潜伏在暗处的他都在密切注视着这个年轻人。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强大而可怕的对手。

    博格没有选择正面交锋,而是悄然不动,等待着下手的最佳时机。对方开始奔跑的刹那间,他也同时跃出藏身点,准备从背后动致命一击。

    突如其来的反击,完全出乎意料。谁会想到,高奔跑中的猎物,居然会突然转身,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射出子弹?

    显然,他早就现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引诱自己现身。

    “克瑞斯呢?还有马克、奥利佛?他们全都落在了你的手里?”对方既然提到了“骷髅骑士团”,博格自然想到了这个词的唯一可能来源。

    调查与总部失去联系的三人小队,是他此行的任务之一。

    林翔没有说话,全身的肌肉都保持着随时准备爆的状态,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对方。

    现尸群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一股游走在附近的诡异气息。高奔跑只是诱饵,意外的是,本以为绝对致命的突击,竟然会被一团火焰全部烧尽。

    释放火焰,也是寄生士具备的异能之一吗?

    “你不是我的对手。”

    突然,博格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嘲讽:“虽然同样都是寄生士,但你显然不是红色中国制造的生体兵器。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助你成为掌握世界的精英。”

    同样的话,克瑞斯也说过。

    “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你杀的?”林翔的眼神锐利如刀。

    “我只是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植入了病毒。滥杀平民这种事情,我可没有任何兴趣。”

    博格的神情显得很轻松:“至于那些后来的士兵,就像你们中国人所说的那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我自认是个绅士,却也没有傻到站着被人当作靶子瞄准,又丝毫不做反抗的地步。”

    淡淡的杀意,蒙上了林翔的眼睛。

    “别做傻事,你不是我的对手。”

    博格看穿了他的意图:“我是二星寄生士,杀你易如反掌。从生物具有的特性来看,我们都是高于人类存在的上级生物。同类之间,不应该自相残杀。”

    话音未落,林翔已经扣动了板机。

    “见鬼!粗鲁的东方野蛮人————”

    狠狠啐了一口,博格恼怒地迎了上来。五指伸开的右手中央,“轰”地喷出一团炽热燃烧的烈火。

    操纵火焰,这就是他的异能。

    那不是普通的火。瞬间过万度的高温,连战车装甲都能熔化,破空飞来的弹头刚刚与之接触,便消失在蓝红色的可怕异焰中。

    林翔的突击步枪已经改成单手射击,贴近对方身侧的一刹那,猛扣扳机射出枪膛里所有的子弹,左手则拔出匕,顺势刺向目标的腰腹。

    “找死————”

    狂怒的博格迅调整着身体的重心,双手在胸前飞快环绕出一团巨大的火焰,彻底封死了所有可能被攻击的角度。

    就在这时,从十余米外的土堆背后,响起了清脆的枪声。一颗军制标准弹头,从侧面准确地袭向博格的头部。

    (神说:做人要厚道,看书要投票)

第十七节 布置

    “混蛋,这家伙居然还没死————”

    博格显然不是一个善于控制情绪的人。虽然他准确地释放出火焰,把刚刚飞临身前的弹头烧尽,可是淤积在胸口的愤怒,却因此而膨胀到了极点。

    借助喷射火焰产生的反推力,他敏捷地仰身做了个漂亮的后空翻,笔直的足尖,稳稳地落在枪击来源的土堆背后,伸出筋络微凸的右手,从地面上抓起一个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重重扔到了场中。

    “如果我没猜错,你要找的,应该就是这个人吧?”

    林翔眼中的瞳孔,骤缩成微小的针芒。

    灰绿色的防护服已经被撕裂,左腿的关节被硬力强掰成倒“V”字的形状,头顶的毛被活活揪扯了一半,露出鲜红抢眼的连接膜,右手还死死紧握着一把管口微热的“特六”手枪。胸口略有起伏,呼吸轻微,脖颈上还有一块被撕咬过的伤痕,淡淡的浅灰,已经笼罩了整个身体。

    那是齐越。

    他已经被感染。

    “再过两个小时,他就会变成不折不扣的怪物。”博格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狞笑道:“就算我现在放了他,到时候,你一样会砍掉他的脑袋。”

    林翔沉默着。良久,用刀样的目光死死盯视着对方,一字一顿地低吼:“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不自量力。”

    星级,是衡量寄生士实力的标准。二星和一星之间的差异,几乎是以倍数计算。虽然博格不是全能型的战斗寄生士,但是凭借控制火焰的特殊异能,他在骷髅骑士团内的排名,也远在普通的二星寄生士之上。

    林翔是他迄今为止所接触过最强大的一星寄生士,度、力量、感知潜能均过同类人员。单凭这一点,博格也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份新鲜的样本。

    两团巨大的火焰从博格双手掌心喷而出,摇晃直上的红色光芒,照亮了他贪婪而狰狞的面孔。

    寄生士的力量来源于体内的病毒,新的样本能够使病毒在相互对比和融合的过程中,产生出更加强大的环境适应能力和控制力,转而体现在寄主身上,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综合能力的提升。

    “你,属于我————”

    挥舞着巨大的焰团,博格柠笑着猛扑过来。林翔不避不闪,握着匕的右臂平直伸出,毫无花巧的朝着他的胸前疾刺。

    “找死————”

    见状,博格冷哼一声,左手燃起的火焰喷得更加炽烈,微燎的火舌,已经罩向正前方的匕尖。

    在可怕的高温度面前,所有的东西都会被烧化。再锋利的匕也不例外。

    果然,被火焰裹进其中的匕已经出现了软化的迹象。锐利的尖端开始变得钝秃,笔直的刀身也仿佛溶化的蜡烛一样,往下滴落着一点点通红的铁水,它的硬质部分在迅缩减着,匕身、刀柄……最后,是握刀的手。

    他,他竟然不把手缩回去?

    博格瞪大了双眼。

    熊熊燃烧的火焰裹住了林翔整条右臂,皮肤在飞快的萎缩,肌肉在高温度的炙烤下迅收紧、变焦、炭化……顷刻之间,完整的右手已经被烧至只剩焦黑的骨头,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糊臭。

    他难道想自杀?想被烈火活活烧死?博格实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林翔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敏锐捕捉到这一变化的博格,急忙调整脚步想要后退。然而,已经晚了。

    焦秃的残臂末端,突然生长出一团新鲜的肌肉。它的体积在急剧暴增,眨眼间,已经形成一柄锐三角形状的狭长骨刃,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锋利的刃口轻而易举削断了喷火的手腕。

    “啊————”

    紧捂着涌出大股鲜血的断肢,博格惨叫着摔到在地上来回翻滚。

    没错,狂暴的生物火焰的确能够焚尽任何物体,但是他算漏了一件事————自己的对手,竟然拥有瞬间再生的异能。

    不,不仅仅是再生,而是比再生还要高级的异化。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居然可以把身体自由模拟成为坚硬的兵器。

    这可是五星寄生士才拥有的异能啊!

    面色苍白的林翔已经缩回了刃化的右手,他沉重地喘息着,白净的额头上渗出一片密集的汗珠,整个身体针刺般的疼痛。

    强大的生物火焰实在太可怕了,自己的整条手臂在瞬间被烧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凭借再生异能并且成功模拟出变异人的骨刃,现在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自己。

    再生需要的大量体能,细胞在迅分裂组织生成新手臂的同时,也在疯狂吞噬着一切可供搜刮的营养。林翔无法想象,如果仅仅只剩下一颗头颅,以此作为基础再生出完整的身体,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望着满面痛苦的博格,林翔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右手平直伸出。在对方视线与之接触的瞬间,突然喷射出一股巨大的红色焰光。

    “不可思议,你,你居然进化得这么快?不,这不是进化,而是吞噬。你吞噬了我的能力,再把它模拟复制。对,就是这样。”

    博格的嘴巴张得斗大,眼睛看到的一切,使他暂时忘记了痛苦。

    “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这是林翔目前最为迫切想要弄清楚的事。

    “你是不是得到了sn6号的生物样本?”博格反问。

    “sn6号?”林翔有些疑惑。

    “在这之前,你应该去过西南面的一个村庄,那里被感染体是一种行动缓慢的变异生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肯定从它们身上得到了**样本。”

    “你所指的,是这个吗?”林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支装满活尸血液的试管。

    “我的上帝,你竟然选择了与它同化?难怪可以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模拟出赤焰。”博格喃喃着:“实在太可怕了……吞噬,这简直就是神才拥有的异能啊!”

    “回答我的问题,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还有,什么是吞噬?————”擦了一把顺着脸颊滑下的雨水,林翔的声音充满了冰冷。

    “你永远别想从我这里找到任何答案。”

    回过神来的博格惨然一笑:“骑士团不需要失败者,泄密只有死路一条。即便离开,我也永远不可能逃脱他们的追杀。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与其在恐惧中等死,不如我自己了断————”

    “等等,别————”林翔猛然睁大眼睛,急切地出声阻止。

    “太晚了……”

    说着,他的身体表面,突然腾起一团庞大的火焰,熊熊烈火从头到脚瞬间包裹了一切。伴随着濒死前的惨叫和皮肉被烧灼时出的怪异声响,昏暗的天地间充斥着博格沙哑悲戚的祷告。

    “主啊!请拯救我这只迷途的羔羊,救我脱离凶恶,让我远离苦难,我将在无穷无尽的苦行中,永远赎去自己的罪孽……”

    雨,还在沙沙的下。

    拖着极度虚弱的身体,摇晃着走到土堆前,望着齐越已经变成酱紫色的脸,林翔把自己的左手中指用力咬破,慢慢伸进了他微张的口中。

    没有生物疫苗,没有抗感染药剂,没有阻断血清……所有需要的东西,他一样也没有。

    除了,自己的血……

    都,中京城。

    初升的太阳,从地平线露出一丝浅淡的光芒,天空中阴霾的云层稍微露出一点缝隙,刚好卡进阳光放射的中心,在这种自然涂料的渲染下,林立在地面高矮不一水泥建筑的对应面,全部变成了柔和温暖的金黄。一幢幢高耸的房脊下,掩没在黑暗中的背影被拉得更长,让人觉得冰冷、畏惧。

    坐在军委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客厅里,望着紫檀木茶几上昂贵的景泰蓝烟灰缸,目光呆滞的孟宗祥,只觉得嘴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他一直以为,政府高层对于突然爆的大规模病毒扩散情况并不了解。然而,事情却和他所想象的截然相反。

    从兰州军区紧急调运的两个重装集团军,已经沿陇南、汉中一带摆开防线。东北边防部队所辖五个集团军,有四个已经南下。按照计划,将在襄樊、武汉一带驻防。北方军区和南方军区的所有预备役人员已经全部启动,各地边防和武警部队也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总动员人数,过了五百万。

    孟宗祥依然记得军委主席手指地图斩钉截铁说过的话。

    “必须守住秦岭,这是我们的底线————”

    那一刻,孟宗祥终于明白,高层之所以对自己的求援置之不理,是因为迫不得已。兵力的展开和防线的布置需要时间,二十一集团军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障后方第二防线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到巩固。

    云南和四川,已经被彻底放弃。

    除了军用频道,所有网络、卫星等通讯全部都被切断,中国电信和移动的光缆工作站全部停止运转。民用铁路、交通、航空线路均被封闭,被疏散撤离的平民也被安置在人烟稀少的新疆和蒙藏等省区。他们将在那里接受进一步身体检查,由军队统一集中管理。

    “越是在这种危急时刻,越是要保持社会的稳定————”

    在军委绝密会议上,孟宗祥亲眼看到,一贯严肃的国务总理,当着所有参会人员流下了眼泪。

    整整两个省的居民,被感染者过上千万,直接、间接被杀者的数字,更是无法计算。

    他们都是共和国的成员啊!

    一旦这些消息传播出去,整个国家将面临无法挽救的灭顶之灾。

    当人的安全遭到威胁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进行任何生产。如果其他城市因此陷入混乱和瘫痪状态,军队也无法维持。更谈不上什么支援和拯救。

    “据新华社报道:西南地区爆的疫情已经得到了部分控制,各地捐献的救灾物资正在源源不断运往灾区,各大医院也组织了紧急援助小队。目前,西南疫区的情况正在趋于稳定……”

    望着新闻联播里神情如常的女主持人,孟宗祥叹了口气,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层是对的。

    如果把所有的一切公诸于众,国家就真的完了。

    为了大局,必须舍弃部分。

    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当这种情况真正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实在难以接受……

    “哐————”

    会议室的大门开了,十余名肩佩将衔的军人顺序走出。见状,孟宗祥连忙从沙上站起,整了整领口的风纪,紧跟着总参谋长的脚步,走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在国外媒体的相关报道中,担任总参谋长一职的陆舆林,总是被描述为完全的鹰派。

    尽管身材很瘦,但是脸上的线条却显得刚毅且生硬,薄薄的嘴唇随时紧绷,掩映在浓密眉毛下的眼睛充满了年轻人才有的活力,笔挺的上将制服贴合在身上,散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你立刻回去,至少要坚持防御一个星期。”上将的话很简单,其中的意义也很清楚。

    孟宗祥紧纂着拳头,认真地点了点头。

    “空军第六作战编队划归由你指挥,六小时后,第二航空队将使用特种燃烧弹,将对云南境内所有被感染城市进行攻击,尽量减少二十一集团军正面防线的压力。”

    将军的话里,充满了淡淡的悲哀。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会愿意轰炸自己领土内的城市?

    “你们上次送来的**样本对研究疫苗很有帮助。疫苗的研进度比想象中快得多。希望,可以尽快终止这场可怕的灾难吧……嗯,你那里还有什么困难,都提出来,我尽量予以满足。”

    听到这里,孟宗祥忍不住道出徘徊在心底已久的疑问。

    “阁下,这次的病毒爆事件,真的是由外来生物所引起的吗?”

    上将把身子靠在椅子上,略微沉思片刻,用苍劲有力的手指抓住桌上的地球仪旋转着,当美洲地图转至面前的一刹那,突然将其按住。

    “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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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机密

    这是一场世界性的生化灾难。

    根据国家安全部通过秘密渠道得到的情报,最早的危急源地其实并非外界传说的昆明,而是美洲国家阿根廷的南部城市加斯特雷。

    “事后,先涉入其中的,并不是不阿根廷政府,而是当地一家名为“商农联合”,简称“aRB”的美国农产品公司。据说,该公司以保护出口产品为由,派遣部分武装人员协助当地军警控制了局势。冲突中有多名记者被杀,所有现场资料均被美国政府封存。虽然不清楚阿国和美国人之间究竟生了什么,但是显而易见,作为阿根廷当权者的霍隆卡家族,肯定从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说着,陆舆林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照片:“看看吧!这是我们的特工人员从知情者手中以重金换回来的东西。”

    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使经过放大处理的照片上,那些体形干瘦,身体右侧拖着狭长骨刃的黑色人影显得特别清晰。

    孟宗祥注意到照片右下角的一排数字。

    二零一二年八月二十六日。

    也就是说,拍摄照片的日期,比美国人对外公布的“休斯敦大灾难”,整整提前了三年。

    “云南突然爆的大规模病毒扩散事件,不是天灾,而是**————”

    上将眼中的目光一厉:“科研部反复对比过三年前得到的细胞组织样本,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差异。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明表明整个事件为美国方面策划,可是,单就隐瞒加斯特雷危机一事来看,美国人……其心可诛————”

    孟宗祥死死盯着照片,上下两排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因为愤怒而绷紧的面皮,显出几分趋于狂暴的狰狞。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构筑秦岭防线的部队中,没有东南沿海军区所辖野战军的番号。共和国战斗力最强的重装作战部队和最精锐的机动步兵师,以及装备最新式战斗机的飞行师和海军各个舰队,也一直保持临战警戒状态。

    必须防患于未然。

    “既然我们三年前就得到了样本,那为什么一直没有开出疫苗?”他紧握着双拳,脑子里不由得想起那些被感染后变异的士兵。

    “不是我们的动作不及时,而是这件事情,已经出了现有科技的水平。”

    说着,陆舆林按下桌面上凸起,与外间客厅连接的呼叫器:“关于这一点,你最好听听专家的意见。”

    “嗒嗒嗒……”

    随着走廊里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响声,一个身材高挑,戴着扁平黑框眼镜的女军官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剪裁得体的呢质军服,恰到好处包裹住曲线玲珑的身材,修长雪白的脖颈高高挺立在风纪上,显得庄重又不失严肃。排列在肩膀两侧的阶级徽章,准确地表明了她所拥有的上校军衔。

    “介绍一下,国家科学院军事研究部的方雨洁博士。也是我国在生物学方面最优秀的权威之一。”上将似乎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冷傲:“她可以回答你提出的所有问题。”

    “很荣幸能够为您介绍有关“迅捷猎手”的相关情况。”方雨洁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带着似乎永恒不变的冰冷,朝旁边的孟宗祥略点了点头。

    “迅捷猎手?”中将有些不太明白。

    “就是照片上被病毒感染后的变异人。具体表现为皮肤呈黑色,身高和四肢过正常比例百分之五十以上,手掌异化成为坚硬的骨质锐器。这种变异体行动灵活,攻击度极快,视力为正常人的三倍以上。档案编号为R12。”

    “为什么没有能够抵抗感染的疫苗?”为了避开各种繁杂的专业术语,孟宗祥选择单刀直入。

    “因为无法研制。”

    也许是为了补充太过简短的说明吧,方雨洁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张写满各种数据的纸页:“正常的人类共有二十三对染色体,可是在R12身上,我们却现了二十六对。尤其是与感染前后的血样对比分析,变异体的基因链排列顺序也被彻底打乱。以我们目前拥有的级计算机运算能力,想要测算出完整的等量基因数据,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二年。因此,就目前的人类科技而言,根本不可能开出对应的疫苗。”

    “人类科技?”孟宗祥敏锐地抓住了对方话里的关键性词语。

    “没错!情报显示,虽然美国在我们之前就得到了病毒样本,但是在疫苗的开方面,相互的进度是一样的。”清冷的语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是,没有疫苗,我们该怎么遏制感染?”孟宗祥显得有些焦躁:“病毒的传播度很快。如果感染源在城市扩散,最多只需要几个小时,所有居民都会变成这种可怕的怪物。对此,你们的应对措施又是什么呢?”

    女上校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把垂询的目光投向上的总参谋长。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这才张开色泽艳丽的嘴唇,以丝毫不带感**彩的语气道:“对付变异人的最佳手段,就是比它们更为高级的生物。”

    “天敌,是自然界中某种动物专门捕食或危害另一种动物的行为。前者即为后者的天敌。”

    中将脸上的不解,一丝不拉地落入方雨洁的眼里:“同样的道理,对付迅捷猎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R12病毒开出更为强大的感染变异人,使之成为专门猎杀对方的天敌。就好像在鼠患猖獗的地区大量投放黄鼬、夜枭、雕之类的动物,彻底压制鼠类甚至彻底将其灭杀。”

    “更加强大的变异生物?”孟宗祥面色一颤:“那岂不是比迅捷猎手还要危险?”

    “只要能够控制,就不存在任何危险。”

    说到这里,方雨洁轻叹了一声:“变异生物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如果把地球历史追搠到最初的源头,所有的生物其实都有着共同的祖先。蚂蚁、狮子、人类,三者看似没有任何关系,其实只是生命进化过程中三种不同的选择方向罢了。被感染后的变异人也一样,只要适应病毒,同样能够产生高等级的未知生物。只要能够控制住这个关键,就能从容应对这场危机。”

    “你的意思是,已经开成功了对应的生物兵器?”孟宗祥眼中放射出炽热的目光。

    方雨洁微蹙着眉,用纤长的手指扶了扶眼镜,目光再次望向旁边的陆舆林。

    上将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把他们投入实战?”孟宗祥咆哮着吼出自己最想说的话:“如果直接把他们投放到云南或者成都战场,我们的损失根本不会如此惨重。上千万人,那可是整整上千万条人命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

    陆舆林狠狠扯开领口的风纪,长长地呼了口气,刻着深深皱纹的脸上满是无奈:“培育生物兵器可不像制造坦克那么简单,每一个改造者的dna都不可能相同,前者改造成功的配方,施用在后者身上可能就是致命的毒药。即便当时注射没有出现身体排斥,病毒本身也会在寄生过程中,与寄主产生新的非融合斥原。从三年前得到R12原始样本到现在,总共也才开出不到五十名基因战士。可是因此而付出生命的志愿者,足足过了五万————”

    孟宗祥怔怔的站在原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美国人也得到了R12,他们在这方面的研进度远比我们快得多。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基因战士是我们手上最后可用的王牌。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

    解释得够清楚了。

    为了整体,必须牺牲局部。

    上将推开椅子,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来,背起双手慢慢走到数米高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昏暗天幕间徐徐升起的太阳,不无感慨地说道:“死去的人并非没有价值,他们的尸骨都会化为共和国最坚固的基石。我们一定能打赢这场战争,就算未来变成一片废墟,带有龙图腾的人类,也能在地球上重建新的家园。”

    孟宗祥只觉得有一团莫名的东西堵在胸前,想说话,却又无法出声音……最终,只能带着军人的严肃和沉重的责任感,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办公室大门从外面被猛地推开,面色苍白的机要秘书快步走了进来,用颤抖的手,把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报摆在了桌上。

    “十分钟前,成都防线被攻破了————”……

    陆航机场的塔台里一片狼籍,通讯设备杂乱地摆放在桌面和椅子上,用电线牵引话筒和耳机,从监控器的旁边滑落下来,无力地垂吊在半空,夹杂着雨水的冷风从窗口呼啸灌进,把散落在地上的文件纸页高高卷起,直到再也无法支撑,才扭曲成各种姿势,慢慢飘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从张官镇返回的时候,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按照司令部的紧急命令,所有在编军人,无论正规士兵还是非战斗文职人员,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西九区,尽最大努力挡住疯狂涌入的变异生物。

    面无表情的齐越弯着腿,靠在冰冷的墙壁边上,仿佛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林翔扛着两箱沉重的机枪子弹从库房里大步走出,整齐地码放在装甲突击车的储备舱里。

    “夜鹰II型”属于非武装运输机,配备大口径机枪的突击车,是支援战斗的最好载具。

    “为什么要救我?”沉默的上校忽然开了口。

    “因为你曾经救过我。”林翔从弹药箱里拉出弹链,熟练地卡进机枪的弹槽里。

    也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并不适合交谈吧!齐越艰难地咽下一口半干的唾液:“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异的?”

    “在昆明,我受过伤。”林翔专注于手里的工作,没有回头看他。

    齐越眼里闪过一丝苦笑。

    他早就应该猜到了。从数以万计的变异人城市里活着走出的士兵,怎么可能毫无伤?

    林翔在忙碌着。仓库里所有可以动用的武器,几乎全都被他搬上了车。

    他一直没有主动和上校说话。

    他很明白齐越此刻复杂的心理。

    愤怒、失落、绝望、无助……这也许是所有变异者都必须经历的过程。至少,自己就曾经有过。

    活着,但是已经不能算做是人类。这实在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就好像某天早晨从睡梦中醒来,突然现自己变成了一条蛇、一只老虎、一只蚂蚁,甚至是虫子,那种无法想象的震惊和恐惧,会让你当场疯。

    一个完整的人类灵魂,被禁锢在不属于人类的躯壳里。

    你能想象会是什么样子吗?

    齐越现在需要的,是一个适应的过程。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抱起两枝pF1o9式8omm火箭筒,小心地摆在h9防步兵手雷箱旁边,林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步走近上校身边,伸出暖哄哄的手,用充满鼓励和坚定的语气道:“一起来吧!你会现,自己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上校转过头,茫然的脸上显得有些呆滞,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是想要说话,又像是在畏惧和思考着什么。

    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塔山”香烟,抽出一支点上,狠狠吸了一口,把微湿的烟嘴递塞进齐越口中,叹了口气,林翔转身跨进了突击车的驾驶室。

    通话器里一直传来急促的救援信号。不能再拖下去了。

    “别掉队,我等着你————”

    动引擎的一刹那,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着斜靠在墙边的上校用力挥舞着拳头。

    这道无形的心理障碍,齐越必须自己跨越。谁也无法帮助他。

    林翔相信他一定能够做到。

    装甲突击车缓缓开出了库房,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灵活的打了个转,朝着远处枪声最密集的地方疾驰而去。

第十九节 城破

    (本书纯属虚构,地名、位置、区域勿与现实联系)

    红,是成都城里此刻最鲜艳的颜色。

    它的来源,是流淌在地面,喷溅在墙上,弥漫在空气中的血。

    那是人的血。

    远处的街角忽然传来杂乱无章的噪音,很快,坚硬的柏油路面也产生出剧烈的震动。临死前的惨叫与歇斯底里的泄混合在一起,由远及近迅扩展开来。

    数千名平民在街道上号哭逃亡,无数鞋底从宽敞的马路踩踏而过,溅起一层迅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密灰尘。尽管细密的雨丝可以把激扬的尘土重新压制回地面,但是在数以千计的腿脚践踏下,还是在逃亡者的头顶形成一圈淡淡的迷雾。

    十余的细长瘦高的黑色身影,在朦胧的雨幕中越来越近。

    “救,救命啊————”

    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不顾一切地拼命向前奔逃,大张的嘴里呼吸早已乱了节奏,剧烈的运动让体内的血液流暴增,无法承受挤压的毛细血管被肌肉撕扯开来,耳坠、鼻孔、眼角……粘稠滚烫的液体从所有可能的渠道涌溢而出,这种可怕的机能损伤,却让疲于奔跑的男人感到一丝内压被释放的轻松。

    大口呼入的氧气,早已跟不上身体的急剧消耗。他很清楚,再跑下去,自己会被活活跑死。尽管如此,酸涨沉重的双腿,仍然在机械地朝前迈动着脚步。

    身材削瘦得失去比例的变异人,斜拖着长长的骨刃紧追不舍。微弱的阳光透过高大楼房的缝隙照射过来,在地面留下一道令人心悸的诡异投影。

    不跑,现在就会被杀。

    跑,可能会死。但是,至少能活得再久一点。

    很简单的选择题,最终的答案也许都是一样。可是任何人都会选择第二种方式。

    “嗖————”

    锋利的刃尖,最终还是透穿了男人的身体。当他口中喷涌鲜血,在剧烈的绞痛和肌肉的抽搐中惨叫着倒下的时候,被外翻肉块和脂肪掩盖的伤口边缘,一道肉眼无法分辨的黑色,正在朝向身体四周迅扩散着。

    感染的度,远比想象中更快。

    此前人们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杀人的怪物,一旦死亡真的来到自己身边,他们才忽然现,没有根据的推断,简直傻得令人笑。

    “不,你们不能杀我。中国是法制国家,杀人要偿命,你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警察会把你……啊————救————救————”

    一个戴着眼睛,力气不济的中年人瘫软在地上,颤抖着紫的双唇,从剧烈撞击的牙齿缝隙间,挤出几句义正词严并且被寄托了最后希望的话。直到锋利的骨刃透穿咽喉,带着鲜红的血线,从颈后长长伸出的时候,他还在固执而渺茫而认为,这些“身穿黑衣的暴徒”,多少会因为自己的话,产生出一丝对法律的畏惧。

    “老子日/你/龟/儿————”

    见状,一个皮肤拗黑,肌肉达,手臂上绣着张牙舞爪龙虎纹身的男人,紧纂着尺把长的西瓜刀,从逃亡者群里怒吼着冲出,朝着距离最近的变异人狠狠猛扑过去。

    他不想再逃了。与其跑死,不如趁着还有力气,杀一个够本。

    川人从来就不缺少血性的汉子。

    精钢打造的锋利刀刃,在追杀者的胸口划出一道肌肉外翻的深痕,浓黑的血水沿着皮肉缺口潺潺渗出。没等勇敢的汉子反手再来第二刀,带有致命病毒的黑色刃尖,已经从侧面捅穿了他的腹部。

    一个穿着汗衫短裤,光着双脚,约莫只有三、四岁大的孩子瘫坐在泥泞中放声号哭。远处近乎凝固的空气中,传来阵阵叫骂、撕打和痛苦的哀嚎。

    “我/日/你个锤子,娃儿那么小,带上他杂个跑?”

    “他不是你的娃儿?就这么把他扔了,你良心被狗吃了?”

    “妈/逼,你走不走?不走老子一个人走————”

    “滚!你个黑心烂肝的男人……呜呜呜……娃啊!妈妈在这里,你在哪儿啊————”

    被鲜血浸透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被杀者的尸体。其间还散落着逃亡者留下的各种弃物。乍看上去,活像一个建造在公路中央的大垃圾场。

    “它们”并没有死亡。

    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先站了起来。化妆品精心保养的脸上,已经变成一片浅灰。娇弱白嫩的皮肤表面,布满了状若鱼鳞的粗茧。陡然拉长的上身,使精致性感的吊带衬衫看上去颇显滑稽。水磨蓝牛仔短裤下修长的大腿虽然变黑,却也还有吸引男性眼球的裸/露之美。浑圆骨感的肩膀下,本该纤细白晰的五指,永远化成了闪烁着慑人寒光的妖异之刃。

    死而复活,让她感到有些迷惘。当深邃的眼睛里透出野兽般红芒的一刹那,大量繁殖于体内的病毒彻底控制了大脑。对血的渴望,对肉的饥求,对杀戮和繁殖同类的本能,使它终于丧失了应有的理智,高高挥舞着长刀,在奔跑与追逐中,开始了降临世间的最基本工作。

    谁也说不清楚破裂的源点究竟在哪儿?但是可以肯定,西九区已经成为变异生物突破的缺口。它们像潮水一样从这里涌进城市,把自身携带的病毒迅传播到每一个角落……

    引擎高运转的轰鸣声中,一辆“勇士”装甲突击车从远处怒吼着疾驰过来。从尸堆里复活的变异人高昂起干瘦的头颅,贪婪地举起骨刃,朝着自动送上门的猎物纷纷围拢过来。

    林翔咬着牙,左手死死握紧方向盘,右手五指飞快点开武器控制器,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架在车顶六管机枪嘶吼喷射出密集弹雨的同时,结实的车体也猛然提高了度,仿佛一头凶暴的巨兽,以四轮离地的方式从半空狠狠撞进变异人群,在飞扬激荡的尘土间,碾出一条新鲜的血肉之路。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生了。

    一点突破,整道防线彻底崩溃。

    变异生物杀再多也没有用。它们本身就是最好的感染源。在那种可怕的传播方式下,几小时内就能繁殖出大量同类。

    “计划生育施行得如果再彻底一点,这些家伙的数量也许就会更少一些……”

    橡胶轮胎与地面接触出的刺耳摩擦,把个人的抱怨彻底压下。飞快地旋转的方向盘,突击车以令人难以想象的度横甩,原地完成了一百八十度掉头的动作,在四散飞溅的泥水中,浸湿的轮胎在难民群的旁边稳稳停住。

    从后座的车厢里抓起几枝突击步枪和十几个满装弹匣扔下,林翔从驾驶座上直起身子,双手握成圆筒,朝面带感激的人们用力大喊:“向北边跑,从北门出城,快啊————”

    北面,驻有二十一集团军的一个团。那里设有一条临时性的警戒线,也是最安全的逃亡路线。

    做完这一切,他连一秒钟也没有耽误。缩下身体,狠狠一踩油门,在雨刮器有节奏的摆动与引擎的轰鸣声伴随下,碾着道路上已经被挤压成糊状的粘稠血肉疾驰而过……

    作为自然生态化展的重要标志,植被覆盖率和绿化带的多少,已经成为衡量一个城市宜居度和居民幸福感的重要标志。

    集团军司令部虽然位于郊外,但是与之相连的公路却比城市主干道还要宽敞。拥有二十年以上树龄的高大乔木,整齐的排列在道路两边。在湿润温暖的成都平原,虽然已近深秋,它们却仍旧保持着清怡的绿色。

    六辆涂着灰绿迷彩的“ZTZ九九改式”坦克,炮管朝外在司令部大楼入口前一字排开。它们仿佛六尊养精蓄锐的巨兽,正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时刻准备用磨利的牙爪,撕碎任何敢于接近自己守护地的入侵者。

    坐在铺有墨绿色桌布的指挥台前,谢治平中将身板直挺着,两只手十指交合紧扣在一起,花白的眉毛下,仿佛想要看穿一切的眼睛,死死盯着悬挂在墙壁上巨大的电子屏幕。

    尽管派出了所有援兵,西九区的防御还是在短时间内被突破。

    失败的原因已经查明————一个被紧急抽调的民兵,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从战场上救回了受伤的同伴,并且将其悄悄安置在自己旁边。几小时后,被病毒感染的变异人从背后捅穿了恩者的身体,杀光了防线上猝不及防的所有士兵。

    战场上任何时候都有意外。临时征调的后备人员,自然不可能像军队一样严守纪律。加上时间仓促,任务紧急,对于变异生物和病毒的感染没有太多的认识……防线的崩溃,在所难免。

    既然败了,那就必须尽最大努力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将军派出了作为预备队的装甲第六十二团,他们将向涌入缺口的变异人动反突击。驻守防线的各部队,也将沿着预定路线顺序撤退,向自贡方向集结,最后进入重庆。

    “命令重庆方面加快市民疏散,所有赶到指定位置的部队就地展开,必须在六小时内组成第二道防线。空军对目标区域进行轰炸,截断变异生物的后续支援,尽量减少一线阻击部队的压力。”

    “所有无建制人员向军区指挥中心靠拢,以最快的度重编整队。”

    “电告中京,请求空军协助,加快人员撤离的度。”

    承载着命令的电波,迅传递到了各个接收站点。遗憾的是,反馈回来的信息,几乎全都充满了失望和恐惧。

    西四区防线崩溃,阻击部队全部阵亡。

    南六区无应答,通讯中断。

    南八区伤亡惨重,战斗要员存活率仅为百分之十二。

    军属炮兵阵地失守,通讯中断。

    盘旋在城市上空的电子监控机,把拍摄的画面清楚地回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

    城市西面已经被突破。数千名身材高大的变异人,正挥舞着黑色的骨刃追逐着逃亡的人群。它们的动作非常灵活,攻击目标准确,毫不拖泥带水。死者的尸体沿着道路一直延伸到镜头的远方。就在地平线上的边缘,那些最早被杀死的平民当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开始了缓慢的变化。由于天气的缘故,航拍效果不是很好,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倒伏在地上早已僵硬的尸体,手臂已经合拢变成尖锐的刃状,被大量污血和脓液包裹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充满了嗜血的饥渴与狂暴的**。

    指挥中心里所有的人,呆呆地望着这毛骨悚然的一幕。

    通过情报,他们早已知道变异人携带的病毒会在短时间内迅传播,可是当自己亲眼看到从尸堆里爬起这些复活者的时候,内心巨大的震撼和恐惧,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

    谢治平的脸色一片苍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悔恨、自责。

    看到画面的一刹那,他就现,自己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为什么没有强制疏散那些执意留下的人?

    为什么要让他们留在城市里?

    如果整个成都全部清空,变成一座无人居住的城市,就算变异生物突破防线,自己也有绝对把握把缺口堵上。

    病毒依靠感染进行繁殖。相比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无寸铁的平民是最好的扩散群体。

    谢治平终于明白,孟宗祥临走时,为什么一直叮嘱自己要把疏散平民放在位?为什么司令官一直要求高公路保持畅通?

    每一个留下的平民,都会成为病毒新的寄主。他们会变成变异生物中的一员,用这种可怕的方法,迅扩充数量。

    由于自己的犹豫和错误,导致成都市内至少还有五百万人没有及时疏散。在军队无法抵挡变异人的情况下,他们的结局,可想而知。

第二十节 反击

    林翔走进指挥中心的时候,谢治平仍然瘫坐在椅子上,疲惫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将军,六十四机动部队请求指示————”

    充满坚毅的报告声,把沉浸在绝望中的将军重新拉回了现实。抖缩着冰凉的双手,望着这个脸上溅着污血,浑身上下满是泥浆的年青军官,谢治平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一点军人应有的生气。

    “怎么,你是机动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显然,将军并不认识林翔。

    默默地点了点头,林翔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涩。

    齐越刚刚被感染,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继续担任指挥。

    在来路上,他已经通过呼叫器联络了各个小队。除了留在指挥中心担任警戒的一个小队,只有西区防线上的两名士兵回复了信号。开战前派到成都的两百余名六十四机动部队成员,除剩下九名生还者外,其余全部战死。自己,是齐越以下,衔级最高的军官。

    “指示?到了现在,还能有什么指示?”弄清楚对方身份的谢治平惨然道:“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精致的“九二”式手枪,用皴皱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枪身,痛苦而不忍割舍地望着闪烁出幽蓝光泽的圆形枪口。

    自杀,对于失败的军人而言,算得上是一种略微体面的选择。

    “我们必须现在就开始行动————”

    突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林翔,打断了他刚刚开始幻想的死亡臆念:“一定要冲出去,带领幸存的平民离开这座城市,尽可能减少病毒繁殖的机会。减少一个感染者,活下去的人也就会多一份希望。作为负责整个行动的最高指挥官,您还不能死。”

    说着,林翔伸出手,把已经捂热的手枪,从将军的掌心慢慢抽出。

    谢治平一楞,他没有斥责对方的谮越擅专,反问道:“现在的局势一片混乱,我们的部队伤亡非常惨重,根本不可能在保持阻击的状态下,同时疏散几百万人。”

    “能救一个算一个————”

    林翔大步走到电子屏幕前,重重按下键盘上的控制钮,把血腥惨烈的战场画面转换为成都市区的平面地图:“先疏散东区、北区和南区的市民。这些区域距离防线突破口距离最远,短时间内,变异人的攻击还无法扩展到这一范围。只要派出一定数量的拦截部队,完全可以再争取五到六个钟头的疏散时间。”

    “西区的情况最为严重,那里是变异生物的突破口,必须用重装甲部队和大部分军力向这里起反突击,尽最大可能消灭对方的数量。同时请求空军对市区指定目标进行攻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救出更多的人。”

    “空军攻击城市?”谢治平显然没有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我们的对手是变异生物,确切地说,应该是寄生在它们体内的病毒。”林翔耐心地解释道:“击杀独立的个体,对缓解战场压力的作用不大。在没有疫苗能够彻底制止感染前,遏制病毒传播最好的方法,就是断绝所有的繁殖途径。”

    电子屏幕场景迅切换到西区主干道,指着画面中央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死亡市民,林翔冷漠的口气充满了无比果决的杀意:“他们已经被感染。只有摧毁所有的尸体,才能让死者不再复活。对付这些异类,燃烧弹是最好的武器。”

    话音未落,明白其意图的将军从椅子上嚯然站起,激动地急声唤过传令官:“命令,第九十七装甲团立刻出动,向西区动全面反击。第四飞行大队更换弹药,按照监控机组回的坐标进行轰炸。所有行政、战斗人员对所在区域内的滞留市民进行紧急疏散,从北面撤离城市————”

    他必须以实际行动来弥补犯下的错误。死去的人,实在太多了……

    三架成编队飞行的“歼21”,以标准的低空高度,从城市大道上空呼啸而过,涡轮动机带起刺耳尖厉的音爆,引起气流的急剧震动。两侧建筑上安装的玻璃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可怕的压力,纷纷剧烈地抖动着,粉碎成一片片尖锐锋利的破片,从高高的楼房边缘垂直落下,在灰色公路上形成一片诡异的闪烁之晶。

    领队长机解开武器挂载装置的电子锁,一枚带有自动导航系统的高爆燃烧弹,伴随着尾翼划破空气带起的颤音,朝着机载地图上那片被恐怖红色占据的区域,迅而冷漠地坠落着。

    “轰————”

    弹头爆开的刹那间,大量燃烧剂从储备舱里纷纷弹出,以爆炸核心为原点,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焰之环。腾空而起的烈焰吞噬着一切可能燃烧的物体,浓密的黑烟断绝了所有生物的逃路。除了被活活烧死和窒息,再不可能有第三种结局。

    病毒似乎已经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危机,它们疯狂地加快了侵蚀死者的度,死亡时间仅为几个钟头的尸体表面,已经出现了浅灰色的变异征兆,手臂也开始变得细长尖锐。所有的一切,都在预示着死去的亡灵正准备重新站起,把恐怖和虐杀,带给那些活下来的幸存者。

    熊熊燃烧的火焰,把这种恐怖的可能彻底吞没。

    到处都是被大火笼罩的尸体,高温烧烤皮肉散出来的浓香,刺激着拥有嗅觉的所有生物,这种令人馋涎欲滴的冲动,很快被空气中传来的焦糊恶臭所代替。从死尸身上烧燎而出的油脂,密集的攒成迅泡起的液体形态,变成了加快燃烧的优质添加剂。水份被彻底蒸的皮肉表面,龟裂出一块块黑色的碳痂,粉红色的鲜肉和被煮熟的皮下组织,从裂痕中央清晰地显露出来,早已丧失作用,变成灰褐色的密集血管死死包裹在其表面,形成一张令人心颤的网。

    “呜————”

    被火焰包围的变异人出绝望的哀鸣,锋利的骨刃在剧烈的高温下迅碳化、分解,黑色表皮因为失水变的皱缩、裂绽,望着从皮肤下透出的鲜嫩肉块,濒死前的它们恍然现————原来,自己血肉也和人类一样,红得是那么刺眼。

    上百辆“ZTZ99改”式坦克从道路尽头全驶来。沉重的履带在公路上碾出一道道规则的浅白色印痕,车载机枪在监控镜头的配合下,捕捉着每一个可能带来威胁的黑色身影。冲击力巨大的弹头,野蛮撕裂着变异人的身体,把脆弱的骨肉打得当场爆散,负责指挥的车长也不失时机地命令坦克猛冲过去,把躺卧在地面还没有完全丧失行动能力的可怕生物,当场撵成一滩混合在泥泞中的新鲜肉泥。

    在这种强横的装甲冲击下,混乱的西区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平静。与此同时,从军区司令部开来的突击集团,也以十余辆坦克为先导,在数十辆装甲车的护卫下,分从不同方向进入了东、南、北三个居民区。

    神情冷肃的谢治平站在指挥车上,威武的将军服上套着满装弹匣的武装带,一枝m5g43突击步枪横架在射击孔边,随时准备攻击任何敢于上前的目标。

    “这个年轻人说得没错,我们的确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命令各部队按照预订计划立刻展开行动,尽一切力量疏散群众————”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将军,而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士兵。谢治平非常明智的交出了手中的指挥权,这不是懦弱和无能的表现,而是一名老军人具有的责任感,促使他让出了拥有的权力。

    如果对手是敌**队,谢治平的确能够充当一名合格的将领。但是在肉眼无法捉摸,也没有任何前人经验可寻的病毒感染面前,他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林翔驾驶着突击车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眼前不断闪过谢治平苍老决然的身影。

    “放手去做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整个计划。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成都战场的最高决策者————”

    一个观念守旧却并不糊涂的老人。单就这点而言,他的确值得尊重。

    “嘎吱————”

    浑浊的泥水使轮胎有些打滑,凭借高的驾驶技术,林翔猛然踩下刹车,伴随着巨大的惯性,整个车体从侧方向横滑出去,轻快地冲进了街道旁边的岔口,

    粗大的立式门柱上挂着一块被雨水浸透的白色竖牌————“成都市第三公共汽车场”。

    上百辆红黄相间的公共汽车,静静地排列在平整的水泥广场上。细密的雨水撞击着车头倾斜的玻璃面板上,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十余名身穿蓝色工装制服的男女,围站在挂有“总调度室”木牌的房间门前,神情焦急又略带几分惊喜地望着从突击车上跳下的这几名军人。

    “哪位是刘站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林翔顾不上客套,直接在人群里搜寻着自己的目标。

    “我,我就是刘建国。”一个身材中等,胸前挂着“副站长”标牌的中年人忙不迭应声走上前来,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来。”

    成都拥有上千辆公共汽车,作为执行疏散计划的重点部门,客运公司在两周前就已经被军方控制。虽说有半数以上的车辆随同先前出的客运车队已经离开,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存留在各个车场,加满油料备好配件,随时听候调用。

    单靠这点运力,不可能同时满足几百万人,但它们至少能够保证一部分人安全逃离死亡。

第二十一节 炸楼

    几分钟后,长长的车队顺序驶出了车场。在宽敞的街口很快分流开来,朝着各自预订的方向疾驰而去。

    湿粘的靴底死死踩住油门,引擎爆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凭借着绝对违法交通规则的可怕度,冲在最前面的突击车,在短短几分钟内抵达了距离最近的一处居民小区。

    漂亮的红沙岩块堆砌出风格粗犷的半圆拱门,随风摇曳的浓密树枝,在精心修建过的绿化带里遮挡了大部分雨水。“景泰花园”四个镶嵌在门壁上的凹刻隶书大字,为这里平添了几分淡淡的文化气息。

    十余个携带随身行李的平民,拥挤在可以遮住雨水的门廊下面,用不安和期盼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从远处驶来的车队。

    脸色铁青的林翔跳下突击车,叫过等候在门口的一名士兵:“怎么只有这几个人?其他的呢?全都提前疏散了吗?”

    疏散部队早在半小时前就已经派出,他们必须在规定时间组织所在区域内的市民离开城市。体力不济的老弱则在指定位置集中,由车队运载出城。

    “景泰花园”内的居民数量过两千,按照民政部门提供的数据,滞留在这里尚未撤离的民众,至少还有一半以上。

    “我们已经尽力了。”一个左臂上佩有“社区工作站”标志的青年女子疲惫地摇着头:“该说的都说了,他们就是固执的认为,这是政府故意制造出来的城市改造收地骗局,谁也不愿意离开,甚至……骂我们是政府的帮凶……”

    “所有人跟我来,跑步前进————”

    顾不上解释,林翔急声叫过所有士兵,闪身冲进距离最近的一幢大楼。

    深黑色的防盗门,泛出厚实的沉重感,白色灰浆抹平的门头,用醒目的红色油漆写着三个工整的数字————“一零一”。

    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惊动了屋内的主人。狭小窥视孔里透出的光亮很快被遮掩,即便是隔着厚厚的门板,也能感受到从门口传来的轻微呼吸,还有如鼓般的心跳。

    “闪开————”

    斜拎着突击步枪的林翔大步走上前来,把乌黑的枪口对准紧密闭合的门锁,重重扣下扳机。

    “轰————”

    灼热的弹头旋转着钻进了锁扣,巨大动能把墙壁震得抖的同时,也撕烂了横拦在门壁间的所有障碍。不等呛鼻的硝烟散尽,林翔已经抬起脚,用结实的橡胶鞋底照准被打烂的门锁用力猛揣,“哐”的一声,破裂的门板反砸在屋内的墙上,留下几道清晰的印痕。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身材肥胖,头上挂满塑料卷器的中年妇女瑟缩着绻在沙上,连哭带骂地连声叫嚷:“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强盗,欺骗不行就暴力强拆。我,我要去告你————”

    “情况紧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无法多做解释,林翔快步走近她的身前,左手运势成掌,朝着对方的脖颈用力劈下,哭闹和叫骂声嘎然顿止。

    拦腰抱起昏阙过去的胖妇,把体态沉重的她横扛在肩上,林翔冲着出动静的里屋高声喝道:“如果你们不走,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话音未落,从屋子里冲出一名身穿白色背心的干瘦男子,还有一个尾随其后,大约五、六岁左右,正在不停抹眼泪的男孩。

    “车子就在外面,不想死就跟我走————”面对怒目相向的男主人,林翔冷冷地扔下这句话,扛起肥胖的妇人快步跑了出去。

    宁静的小区里,很快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枪声。

    砸锁,破门而入。

    面对闯入家门的不之客,所有房主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愤怒和震惊。虽然政府一再布紧急疏散令,可是谁都认为那是骗人的手段。在他们看来,停水断电是房地产开商最卑鄙的举动,为了保卫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私人财产,房主们甚至提前购买了大量食品和饮水,自备了各种武力对抗的工具。就这样,当士兵们强行闯入各个房间,效仿林翔以暴力进行疏散的时候,都遭到了异常强烈的反抗。

    “队长,怎么办?”一名下士焦急地问道:“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劝说,甚至用菜刀和我们对峙。”

    “把已经弄出来的人装上车,送走一批算一批。”林翔擦了一把顺着额角流下的汗水,狠狠地咬了咬牙:“命令工兵火安装炸药,再施放催泪弹,等里面的人一出来,立刻把住宅楼给我全部炸掉————”

    房子是居民抗争的最大根本,没有房子,没有人会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炸楼?”下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们无法确认里面还有没有居民。万一有人呆在里面不肯出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看着手表上不断向前移动的指针,林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做,至少能挽救大部分人的性命。如果他们被病毒感染……所有的人,全都会死。”

    带着细长的白色烟尾,几十枚圆筒状的催泪弹,被抛射枪准确地弹进了大楼。耀眼刺目的白光闪过后,浓密的烟雾很快充斥了楼房的所有角落。各家阳台上用厚胶带封住的窗户,接二连三地被猛然推开,无法忍受呛鼻刺激和辛辣气味儿的居民,纷纷把身体探出窗外,想要在新鲜的空气中得到最彻底的释放。从屋内滚滚而至的浓烟,使这种举动最终变成了徒劳,在无法忍受的窒息和眼、鼻腔粘膜大量释放的液体催促下,人们只能放弃坚守已久的居所,紧捂着口鼻,在微弱的视觉摸索下,跌跌撞撞地冲出大楼,瘫坐在冰冷的地面,脸色寡白地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起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了混合在人群中剧烈的咳嗽和喘息。漫天的灰尘和砂石落在头顶上的时候,屋主们仿佛觉得是做了一场可怕的梦。他们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已经变成碎石瓦砾的房子,嘴巴张得老大,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呜————”

    此刻,一阵尖利刺耳的警报从远处传来,在城市上空阴暗的天幕下久久回荡。沉浸在愤怒和绝望中的人们怔怔地抬头仰望四周,却意外地现:站在身边的所有人,眼睛里同样写满了不明就里的疑惑和惊恐。

    “向北面走,从北面离开城市。动作要快,这是你们唯一可能活下去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林翔纵身跳上突击车,和所有已经上车的士兵朝着出警报的远处冲去。只留下一群茫然不知所措的居民,在灰尘尚未散尽的废墟中翻找、痛哭、破口大骂……

    该做的已经做了,该说的也全都说了。城市里还有更多的人需要帮助。

    上天是公平的,活命的机会,只有一次……

    从动反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小时。

    99改坦克的弹药早已打光,无法进行攻击的它们,只能在动机的怒吼声中,滚动着沉重的履带碾进密集的变异人群。面对这些无法撼动的钢铁巨兽,遭受巨大损失的变异生物,聪明的选择了回避。它们不再沿着道路前进,而是化整为零从楼房的边角,狭窄的小巷,大厦的内部突入,依靠敏捷的动作和度,让装甲集团的攻击矛头,彻底丧失作用。

    空军轰炸摧毁了地面上堆积如山的感染者死尸,可是变异人很快现了新的寄生目标————除了那些已经外逃的平民,所有楼房的内部,还有相当数量躲藏在暗处,战战兢兢观察着事态展,期望能够以此得到安全的幸存者。

    屋内传来凄厉的濒死惨叫,被窗外巨大的爆炸轰鸣彻底掩盖。没有人察觉到其中潜藏的危险,疏散人员也不可能对每一座大楼都进行细致的调查,死亡的被杀者就这样静静地躺卧在腥浓的血水中,任由病毒吞噬着自己的一切,把控制的触角延伸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最终,成为大脑和灵魂新的主人……

    站在南区中级人民法院的楼顶,谢治平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愤怒和无助。

    他从来没有想过,小小的病毒,竟然会给城市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这些肉眼无法看到的怪物,正在用它们自己的方式,向人类争夺着生物链最顶端的座位。这已经远远出了人类战争所能承受的极限,而是两个形态、意识、生存环境截然不同种族之间的生死纠葛。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必须为那些还活着的人争取时间。多一分钟,人们就多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用力扯开军服的风纪扣,老将军最后检查了一遍突击步枪的弹匣,恶狠狠地嚷道:“来吧!兔崽子们,我会让你们这些下贱的肮脏生物知道,惹怒一个老兵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昨天上午带着全家到会泽大草山玩了一趟,今天中午赶了近三百公里回来更新,虽然晚了点,至少没有食言。两天开车六百公里快把我累死了,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张柔软的大床,不要女人。)

第二十二节 措施

    林翔赶到南区法院的时候,谢治平正指挥着工兵部队,把宽敞的街道变成守备森严的堡垒。

    两幢高达百米的大楼,从底部被炸断,横拦在街道中央,形成一道钢筋林立,乱石嶙峋的巨大屏障。二十余辆Z46型轮式装甲车并列在防线背后,黄底红星的醒目军徽上方,横架着一门双联装三十五毫米机炮。十余辆刚刚从前线返回,正在补给车前装运弹药的九九改式坦克,警惕的守护着防线的侧翼。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在大楼的窗户和平台上架好机枪,设置了车载火焰喷射器。五辆“九七B型”自行火箭炮,正朝着阵地后方的指定位置疾驰,它们将为守卫部队提供最有力的火力援助。

    这是将军最后可用的机动力量。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布置的确独到。法院大楼位于三岔街口中央,左右两端的入口已经被倾覆的大楼堵死,如此一来,想要进入后方区域,只能付出巨大伤亡,从防线正面强行突破。

    “空军会按照坐标对临近区域进行覆盖攻击,从广西和贵州紧急支援的战机部队也会按时抵达。只要守住这里,那些怪物就无法顺利进入城市中央。”

    林翔从旁边的武器箱里抓起一枝反器材枪,透过瞄准镜认真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加上空军的配合,这里的确是阻击变异人的最佳场所。不过,如此一来也必须放弃整个西区。

    如果能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东、南、北三区市民逃离,倒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交换。

    “离开指挥中心的时候,我已经把新的任命令送到各级作战单位。除了人员和武器的使用,你还拥有这一区域所有储备物资的调配权。”

    望着城市远处还在燃烧的废墟,谢治平苍老的眼眸里放射出熊熊战意。他解开军服左上的胸袋,摸出一张编号为“成:甲oooo1”的白色磁卡递过:“这是军区所辖境内所有后备物资库的开启密码。难民在转移过程中需要足够的食物,我已经派人开始装运十六号仓库的储备品。不足的部分,你可以视情况需要随时进行补充。”

    林翔正要开口拒绝,天空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数十架编队飞行的“歼二十一”战斗机从城市上空呼啸而过。银白色的机腹下方,弹射出近百枚制导式对地飞弹。它们拖拽着桔黄色的淡淡尾焰,从空中滑翔着撞向攻击坐标已被锁定的地面,剧烈的爆炸气浪和炽热的火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相互连接,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怕火墙。

    “这是经过改装的特制弹头。燃烧时间可以持续很久,是用来对付那些怪物最好的武器。”

    血样炽红的火光,在谢治平满是皱纹的脸上映出一片刀样的投影:“空军会对燃烧区域反复进行攻击,确保难民有足够的时间离开城市。”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带领所有市民,安全、迅地撤离这个城市!”

    林翔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不等开口,老将军已经微眯起鹰目,鼓励似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我见过最有头脑,思维最谨慎的年轻军官。应对这场非正规意义的战争,必须有更多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参与进来。我已经老了,无论思维还是观念,都不可能产生太多的变化。我会守在这里,把那些该死的变异生物全部挡在防线以外————”

    “可是……”林翔急欲争辩。

    “没什么可是的————”

    从对面火场吹来的热风,抚撩着谢治平额前半垂的白,望着被火红烈焰隔阻在半里开外畏缩不前的黑色身影,将军苍劲的脸上,显出几分略带威严的狰狞。

    “只有活下来才有赢的希望。牢牢记住这一点,这是你的责任————”……

    时间的指针,缓缓滑过二零一五年十月二十一日零点。

    午夜,坐在网吧里与游戏鏖战的人们忽然现:屏幕上的人物和场景瞬间定格,与搏斗中的怪物保持着僵硬固定的模式。几秒钟后,画面已经退回了登陆框,点状的光标在空白密码栏里闪烁着,仿佛在用这种诡异的方式,警示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见鬼,又掉线了。”

    “该死的中国电信,垃圾破网。”

    “我好不容易打到了Boss,电信局的王/八/蛋们,赔钱————”

    喧嚣和暴躁让人们寻找着所有肮脏词汇来泄内心的不满,网吧经营者也在忙碌地拨打电话,查找网络中断的原因。遗憾的是,无论以任何方式拨通电信营业厅的号码,从话筒另一边总会传来电子客服千篇一律的应答。

    “您所反映的情况我们正在核实,请耐心等待……”

    中京,国家信息部网络监管局。

    柔和的阳光从宽大的玻璃幕墙折射进来,在绿叶婆娑的室内生态区洒落一片斑驳的光点。外/裸/的银白色钢构设施与强化玻璃组成的壁面,使人有种置身于未来的特殊装修风格。摆在桌面上新鲜水果的漂亮色泽,也为这个半金属世界增添了几分自然的气息。

    长长的会议桌尽头,文翰源一身正装,端坐在主持者的位置上。他的上身笔直,严肃的神情里带有几分必要的客套。对于一个年过四十的权力者而言,外表的态度和威严,缺一不可。

    桌子两边,错落地坐着十几个男女与会者。在这个滥用化妆品和保养手段层出不穷的时代,很难从外表上判断出某人的真实年龄。只能以含糊其词的阶段性猜测,还有对方永远不可能告诉你的虚伪数字当中,艰难地计算着皮肉与身体的真正成长关系。

    goog1e、百度、微软……桌面上精致的三角卡槽上,用中、英两中文字表示出拥有者的姓名和身份。尽管主要视线都集中在座位的文翰源身上,却也并不妨碍他们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其余的人,或者用手指、嘴角等部位做出的微小动作,相互进行着无声而彼此会意的联络。

    这是国家信息部紧急召开的特别会议。主题只有一个————从即日起,关闭与境外所有的网络连接渠道。同时对国内网络进行全面封闭,禁止任何形式的非许可信息流通。

    “我抗议,这已经违背了本公司与贵国政府签订的相关协议。”

    goog1e亚太地区总裁先站了起来:“擅自中断网络连接,将给本公司带来难以估计的经济损失。如果贵国政府真要这么做,我们将向世界贸易组织提出强制赔偿申请。”

    “虽然不知道贵国政府此举的依据和理由是什么。但是微软并不希望看到由此产生的一系列矛盾和纷争。”

    胸前挂着微软铭牌的一个老妇皱起了眉头:“我只想提醒阁下注意,关闭网络对微软造成的损失,将以每小时千万美元为单位计算,美国政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望着交头接耳的众人和气氛混乱的会场,正襟危坐的文翰源忽然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

    “我只想告诉你们两件事。先:关闭网络这件事,并不是和你们商议,而是通知在座所有的人必须实行。其次,你们没有资格,也不可能代表所在的国家和相关政府。因此,最好不要使用威胁和抗议之类的字眼。别忘了,这里,是中国————”

    信息管制,是避免民众出现大规模混乱最有效的手段。媒体和报纸也将网络和电信中断的原因,归结为“设备调整”和“太阳风暴对卫星信号干扰”等非常规因素。尤其是在病毒扩散区边缘城市,也加派大量警力全面实行军管……

    被墨绿色布幔遮住的军委会议室里,围坐着数百名与会者。他们都是国内各大药品公司的负责人。会议的核心只有一个————如何利用现有的病毒样本,开出能够抵抗感染的疫苗。

    “目前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没有疫苗,我们就无法对抗变异生物。从即日起,所有制药公司必须集中力量,在最短的时间里进行研制。所需资金和各种器材设备,军方会全部予以满足。”

    总参谋长陆舆林上将十指交叉坐在主持席上,神情严肃地望着所有在座的人,花白稀疏的眉毛下面,是一双充满了疲惫和焦急的眼睛。

    集合全国之力共同研制某种单一药品,除了刚刚建国的创业初期,这在共和国历史上还是次。如果连最基本的抗感染都无法做到,再强大的军队也终究无法抵挡病毒的攻击。

    云南和四川就是最好的例子。尽管拥有多达千万的人口,可是在病毒强大的扩散力面前,人类薄弱的自身免疫系统,就如同薄纸一样被捅破。除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残忍嗜杀的怪物,只能躺在血泊里绝望地喘息。

第二十三节 外交

    这是一场世界性的灾难。

    据驻外大使馆回的情报,各国在突如其来的病毒危机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印度尼西亚的万隆和雅加达已经无人幸存。由于撰他海峡的阻拦,被病毒感染的变异人正朝着该国东部席卷。中部城市日惹的居民已经开始疏散,玛琅西面集结了过五万人的武装部队,力求能够挡住疯狂涌来的变异生物。但就该国国防部长诺约。达卡玛私下透露,他对这条防线目前的情况非常担忧,在密集的病毒感染者面前,人类拥有的常规武器实在没有太大的威力。

    阿根廷是病毒最先爆的源头地,该国遭受的损失也要惨重得多。都布宜诺斯艾丽斯所有居民全部都被感染,变异人携带的病毒已经扩散到周边城市罗萨里奥和德尔巴耶、坦迪尔一线,东部重要城市马德普拉塔局势失去控制。由于物资供应不足,饥饿的居民开始冲击银行和政府所在地,市内所有商店均遭到抢劫,暴力事件和武装袭击层出不穷。尽管阿根廷政府紧急空运了二十余吨食品,并派出两个陆战师进驻城市,最终还是没有稳定城内的骚乱。由于难民大量穿越边境,邻国乌拉圭已经正式提出抗议,要求联合国会议派出维和部队,协助阿国政府稳定当前局势。

    新德里和周边十余座城市被感染者占领,保守估计死亡人数过三千万以上,原本防守阿格拉防线的印度国防军也全面退守至占西一带。西部城市斋普尔和阿杰梅尔已经没有任何求援信号。为了挽回局势,印军集中了六个作战师,向陷落地区起了反击。虽然收复了两个小型城镇,却无法清除其中的病毒感染体。

    相比之下,中国虽然同样遭到病毒感染,局势却相对趋于稳定。在政府的严格控制下,所有媒体都只能在允许的范围内,以“疫情”等字词对感染区域情况进行报道。信息部对电信和网络部门进行全面监管,个人传信息内容必须接受监控,各地区、城市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以稳定为要务,尽最大努力平息当地市民可能出现的恐慌和骚乱。后备役人员全面列入整编,警察、民兵开始下枪械,对于各种治安事件与暴力抢劫的处罚,也比正常时期严苛了许多,一旦察实,轻则刑拘关押,重则就地枪决。一时间,各地的罪案生率反而大幅下降。

    “治乱世用重典,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维持国内秩序。任何可能引起混乱的苗头,都要彻底掐断。各级干部要严修自身,杜绝贪污**等现象。在这种特殊时期,绝对不能引起民众的反感。所有非必要建设性项目立刻终止,各类物资就地封存清点。由刚刚成立的资源划拨小组派出专人进行接收。同志们,这是考验你们对党和国家忠诚最关键的时候,国家和民族的未来,真正掌握在你们手中。”

    国务总理在全国省、市领导远程会议上的讲话,没有像历届大会那样在电视和广播里进行全程直播。但是所有参与会议的人,无一不对其内容感到震惊和焦虑。

    食品、药物、能源……从各地调运集中的物资,全部列入了计划项目。临时增的列车使铁路运力骤然扩大了数倍,各大城市纷纷启动紧急应对预案,物资的储备和工、农产品的生产,成为所有工作的重点……

    陆舆林昏昏沉沉地靠在椅子上,用微曲的手指轻揉着酸涨的头部,疲惫得似乎随时都会合上的眼睛,还在强撑精神看着桌面上刚刚送来的几份文件。

    秩序和稳定可以通过国家机器的强行介入来完成,所有依靠人力达到的目标,在共和国强大的行政机制面前都不是问题。然而,所有的这些都只能作为辅助,真正解决病毒的关键,还得依靠疫苗。

    “谈何容易啊……”

    上将无奈地长叹着,虽然集中了全国所有的药品专家和生物权威,在都科学院展开紧急研究,可是进展却极其缓慢,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寸进。

    由外交部出面,约请的辉瑞、施贵宝、安万特等医药公司代表,昨天上午已经抵京。对于中方提出共同开疫苗一事,均表示出非常浓厚的兴趣。他们同时也提出,由于R12病毒的具有非常特殊的性质,非但所有研究费用必须由共和国政府全权负担,还必须让出目前国内药品市场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占有份额。言谈间的毫不掩饰的傲慢,已经表明他们其实是在待价而沽。

    联合国大会同样也是一片混乱。爆感染的国家,纷纷要求联大给予支援和帮助,未被病毒波及的欧洲各国,也以各种理由进行搪塞和拒绝。国际航线被彻底中断,检疫和生防部门在国境关口设置了重重哨卡,地球似乎又回到了古老的封建割据时代,所有可能带有感染源的物品均被拒绝入境,遭受惨重损失的商人和破产者每天都在自杀,相比共和国的新闻管制,国外媒体的报道,显然越加剧了公众的恐慌程度。

    没有疫苗,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

    想到这里,陆舆林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合起文件夹,按下桌上的电铃,几秒钟后,一名身材高大,肩膀上佩有少校徽章的副官,推门走进了房间。

    “从成都疏散外逃的民众数量有多少?重庆方面的接收工作进行得如何?”

    “根据监控机组的最新报告,难民没有逃往重庆方向的迹象。他们甚至主动封闭了通往自贡、南充、重庆及附近各大城市的公路和铁路,前哨部队目前正沿着马尔康、阿坝一线构筑补给站。按照疏散部队最高指挥官的要求,相关的补给站将沿达日和玛多沿途设立,最后进入格尔木或者乌兰。”

    “什么?”

    听到这里,陆舆林猛然睁开半闭的眼睛,飞快点开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在迅调出的全国省区地图上,用醒目的红色光笔,顺着副官口中报出的一系列地名,连成一条粗大的弯曲线路。

    “新疆?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居然是新疆?”

    上将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微张的口里喃喃着,久久地望着屏幕上情绪的红色轨迹,微微闪烁的目光里,充满了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感慨。

    按照人类的正常思维,逃避灾难的最佳场所,肯定是距离最近的城市。群居的天性和相互依靠的生物本能,会让他们下意识做出此类反应。

    军部没有强行要求难民进入某个指定城市或者区域集结。这不仅会给当地政府带来巨大的供应压力,执行起来也不现实。逃离恐怖的民众需要安定和冷静,从某种意义上看,他们同时也具有相当庞大的不稳定因素。如果进入城市,肯定会带来新一轮的恐慌。与其让他们成为混乱的根源,不如直接把难民群引向人口稀少的偏远地区,重新建立牢固的居民点。

    陷入恐慌的民众,根本不会服从政府的任何命令。人都是自私的,在生存和死亡面前,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虽然,这样做会给更多的人带来死亡……

    军队强行介入,肯定会引起民众的巨大反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军委没有硬性规定疏散民众的撤退路线,只是要求沿途城市必须满足他们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同时以最快的度调集运输力量,把这些失去家园的人们运往更加安全的后方。

    新疆,是共和国版图上最为偏僻荒凉的区域之一。如果能把上百万难民直接引向那里,后备防线的建立和准备工作,压力都会得到很大的缓解。单凭这一点,行动的指挥者和策划者,就能得到一枚拥有崇高荣誉的勋章。

    “成都战区的指挥官是谁?谢治平吗?”陆舆林舒展开的脸上,露出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丝笑意。

    “是一个叫做林翔的中尉。”

    副官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电报:“相关资料显示,他是七十五步兵师唯一的幸存者。获救后,被调入六十五机动部队。谢治平将军推荐此人担任成都战场的最高指挥。疏散民众的引导,也是他力主坚持的结果。”

    “电告成都指挥中心,林翔的军衔等级提升为少校。路线沿途的补给站必须加快建设,经过各城市、地区要在物资上给予足够的帮助。一定要让他们安全抵达目的地————”……

    夹带着冰冷雨水的风吹打在脸上,驱散了刚刚聚集起来的暖意。从远处飘来的腐臭气息,刺激着人们敏感的嗅觉神经。地平线上火光辉映的爆炸烟雾,把整个天幕燃成一片肮脏的黑布。飞落在皮肤表面的灰烬和灰尘,让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们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和战争,竟然是这样接近。

第二十四节 难民

    密密麻麻的人群从各个街口涌出,在相对开阔的地方汇聚成团,沿着贯穿城市中轴的大道,向北方尽头蜂拥而去。

    每隔半小时,城市上空就会响起尖厉的警报。远处传来的爆炸,弥漫在天际的浓密烟雾,地表的轻微震动,无一不使呆在家中拒绝离开的市民感到惊骇。他们开始推开紧闭的房门,向同样心怀疑虑的邻居交流着彼此的看法和忧虑。然后,通过自己的理解和筛选,变成大脑中固定的思维意识。

    死灰色的电视屏幕上落满了灰尘,没有电,它只能静静地放在那里成为无用的摆设。早就被扔到杂物堆里的半导体收音机,变成了人们眼中的稀罕物。遗憾的是,由于信息管制和电信的强频干扰,这种巴掌大小的方盒子里,只能传出机械冰冷的“沙沙”声。

    想象中的拆迁公司和各种机械,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庆幸之余,人们也开始对最初的固执产生了怀疑。当满载市民的公共汽车接二连三从街道上疾驰而过,周围还有被血污覆盖装甲的坦克护卫随行的时候,他们忽然现:事情的真相,也许不是自己预测的那般准确。

    第一个走出家门的人,无疑是幸运的。在那之后,无数从钢筋水泥建筑里走出的居民,变成了一股庞大密集的人流。他们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站在路边,急切地向通过的车队询问着究竟生了什么事。得到的答案不外乎就是几个简单的字眼。

    “危险————”

    “快逃————”

    短暂的愕然与震惊过后,恍然大悟的居民开始以空前的度加入了逃亡大潮。细长的人流很快变得庞大且拥挤起来,夹杂于其中的各型车辆也变得举步维艰。司机焦急长按的喇叭,拥挤导致的口角和争吵,孩童不知所措的号哭,无谓的谩骂和指责,以及队伍中永远也不会缺少的喊叫和催促,在城市上空汇成了死亡之神最喜欢的混乱乐章。

    站在北门公路的出口前,望着缓缓向前涌动的难民群,林翔修长刚劲的双眉紧蹙在一起,形成一团微微凸起的纠结。

    实在太慢了。

    从开始行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从北面方向离开城市的难民,大略估计还不到百万。远处,人头攒动的难民队伍一直拖到城市中央。从无数建筑中走出的居民,不断地增加着蜿蜒人流的密集程度。为了加快行进度,林翔不得不派出上千名士兵维持着沿途的秩序。尽管如此,拖沓的难民群还是像只肥胖的蠕虫,懒洋洋地慢慢朝前拱动着臃肿的身躯。

    照这样的度拖延下去,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疏散所有的人。

    来自空中的支援,彻底封死了变异人前进的道路。除了环绕西区熊熊燃烧的火墙,游弋的战机还会根据监控机组的要求,向被感染者密集的地段射导弹。偶尔有少数变异生物侥幸穿过防线,也会被严阵以待的警戒部队当场消灭,在人类强大的科技军事力量面前,凶残的变异人被彻底压制,无法寸进半步。

    可是,这并不是能够肆意拖延时间的理由。

    谁也不知道这种看似稳定的防御可以持续多久?

    谁也无法保证变异生物是否在酝酿某种阴谋?

    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究竟会生什么?

    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有太多值得注意的变化。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会引起无法预料的可怕后果。

    “让所有人加快度,尽量把路让出来让运输车队优先通过。另外,在路口就地构筑防御工事。命令先导部队,沿马尔康、阿坝方向前进,一定要把难民引向人口稀少的藏区,最后进入新疆。”

    林翔从来没有考虑过带领难民进入重庆。昆明城中地狱般亲身经历,使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疏散的重要性。重庆的人口数量同样过千万,几百万难民涌入,肯定会给下一步疏散带来更大的困难。与其到时候自寻烦恼,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把难民引向人口稀少的地区……

    忽然,缓缓而行的队伍停了下来,人们茫然地伸长脖子,朝着远处拼命地张望着。

    一辆外形漂亮的“凯迪拉克”黑色跑车,横拦在道路中央,风格张狂的黑色车头上,挂着一块编号为“川a888x”的蓝色车牌。

    “究竟怎么回事?”费力地挤进围观的人群,林翔氲怒地问道。

    “我的车没油了。”

    一个身穿“梦特娇”红色衬衫,神情倨傲的中年男子从驾驶座走了下来。也许是觉得地面上的灰尘太过肮脏的缘故吧!他从笔挺的西装裤兜里摸出一张洁净的纸巾,仔细地擦拭着干瘦细长的手指。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男子从敞开的驾驶座上拿过一个皮包,拉开拉链,从中取出一叠红色的钞票:“给我五十公升汽油,我这就把车开走。这些钱,都是你的。”

    说罢,他转过身,微笑着朝车厢后座摆了摆手。透过车门边上狭窄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昂贵的真皮靠椅上坐着一个容姿艳丽的女人。细腻雪白的肩膀上,斜搭着一条浅灰色的雪貂围脖,修长的大腿裹着细薄的丝袜,一双水晶蓝色细高跟鞋挑在足尖。鲜润的嘴唇微翘着,似乎是对每一个从车旁经过的人,都要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满。

    看着散开成扇形的一张张钞票,林翔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非常荒谬,却又充满无力感的颓然。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怎么了。政府的通告和疏散令已经贴满全城,可是他们丝毫不觉得这是一场灾难,也感觉不到死亡的危险正在悄悄逼近。甚至还在按照固定的思维模式,在金钱的堆积下,行使所谓的特殊权利。

    “把车推走。”指挥着几名士兵把跑车推离路面,林翔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等等————”

    见状,男人急了。他不顾一切地冲到车前,愤怒地嚷道:“钱不够你只管开口。我不想找麻烦,只要有汽油,我立刻就走。”

    林翔拔出“特六”手枪,照准“凯迪拉克”昂贵的轮胎狠狠扣下扳机。沉闷而具有冲击力的枪声中,浑圆的车胎迅瘪缩,在车体巨大的压力下,它们瘫软变成一团团禁锢着钢铁胎圈的黑色附着物,无力地浸泡在浑浊的泥水间。

    “抱歉,我也没有汽油。多走点路运动一下,对身体有好处。”

    男子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紧纂在手里的钞票一张张落下,漂浮在脚边的水洼里,慢慢被浸透、湿润……

    夜幕降临了。

    西区燃烧的火焰耀红了阴暗的天幕,升腾的烟雾迅填充着一切可能透露出光线的缝隙。密布的阴云遮挡了遥远星球照射的微弱亮光,在黑暗的笼罩下,矗立在远处高大的水泥建筑,显得是那样冰冷。

    十余辆突击车散布在北面出口的侧翼,几辆补充过弹药的九九改式坦克,也高昂着粗大的炮管,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所有动静。车体最前端的远光灯放射出长长的炽白光线,它们和临时安装在附近建筑上的强效探照灯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片密集的人造光源。

    “保持戒备状态,不能有丝毫松懈————”

    扳起车顶的高射机枪,林翔认真地检查着弹仓与膛口的连接情况。每走过一处警戒哨,他都要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

    黑夜,是变异人的天然盟友。

    依靠比人类更加优越的视觉,变异生物能够轻易找到猎物所在位置。它们虽然无法穿越西区火场,却能够从城市外围绕过障碍。一旦难民群被攻击,将会导致整个疏散行动变成可怕的灾难。

    密集的人流,正在朝远方慢慢延伸着。

    路口高达数米的电线杆上,挂着两具在夜风中来回摇荡的无头尸体。雨水使湿透的衣服和身体紧贴在一起,越突出双腿连接点上的团状物。他们的双手低垂着,紧紧捆绑住身体的钢丝深深勒陷在皮肉中,仿佛想要用这样的方法,永远禁锢住死者的灵魂。

    下午临近六点的时候,两个约莫十八、九岁的男子,从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妇手中抢走了厚厚的钱包,当场被维持秩序的士兵抓住,简单地了解事情经过后,林翔当场轰爆了他们的脑袋。

    他并非天性残忍,而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只有用最冷酷的手段,才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在混乱的情况下,只有强大的暴力,才是维持秩序的根本。

    “你无权这么做。他们都只是孩子,年青人一时糊涂难免犯错。他们需要引导和教育,你竟然无视法律肆意杀人,我,我要去告你————”

    一名具有学者气质的中年人,义正词严地指责着他。对此,林翔既不做解释,也不想争辩。只是用钢丝把两具尸体牢牢捆绑,高高悬挂在电线杆的顶端。

    难民队伍的秩序井然了许多。人们在看到僵硬尸体的同时,也在尽量加快脚下的步伐,似乎这样做,能够让他们远远离开这名残忍冷血的中尉军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向前涌动的人群,丝毫没有稀疏的迹象。

    冰凉的雨水顺着鼻尖缓缓滑下,垂落的一刹那,它们清楚地听到从林翔翕张嘴唇间出的焦灼呢喃。

    “快点,再快点,我们撑不了太久……”

第二十五节 时限

    天亮了。

    暴烈的狂风席卷着厚重的云层,阳光从被吹开的空隙中直射下来,带着秋老虎炽热的威严使地面温度迅升高。喜欢阴湿的小虫子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彻底赶回了阴暗的藏身处,淤积在地表的雨水和泥泞很快被蒸,它们升腾在半空中,成为一团团潮湿粘凝的白雾。

    嚼着被唾液浸湿的压缩饼干,谢治平丝毫没有感觉到食物应有的香甜,舌头和味蕾似乎已经失去了作用,如果不是身体需要和空瘪胃袋出的强烈抗议,他根本不会想起进食。

    半小时前,空军指挥部来消息:持续的攻击,已经把机场储备的特种燃烧弹头消耗一空。虽然已经加派人手从后方紧急抢运,也无法保持和此前同样的火焰封闭效果。

    对于这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谢治平却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冷静。

    “火场封闭还能维持多久?”

    “不过五个小时。”

    “如果仅仅只是攻击两翼呢?这样应该可以节省一部分弹药吧?”

    “缩减部分防护面的话,可以增加两小时左右的燃烧时间。但是这样一来,正面防线就会完全暴露……”

    “电告林翔,西区防线最多还能维持七个小时。”谢治平打断了副官的话,拎起手边的突击步枪,望着远处火光辉映的地平线,神情安详地说道:“接下来,该我们上了————”……

    浅白色的灰烬,从天空中缓缓飘落,铝镁粉燃烧散出的气味,刺激着敏感的鼻粘膜分泌出大量液体。剧烈的爆炸把倾覆后的大楼彻底变成了瓦砾,坚硬的钢筋被全部烧熔,散碎的混凝土块表面已经变的乌黑。偶尔能够在废墟间看到几簇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来回摇晃着,拼命释放出自己最后的力量。

    细长的黑色身影,从熄灭的火线外慢慢接近着。它们佝偻着背,昂长的手臂一直垂落到膝盖,弯月形状的骨刃紧贴在脚边,和人类完全一样的五官分布在扁平的面部。乍看上去,仿佛一个个从尾两端被巨力强行拉长的古怪标本,在小心地寻找着所有可以成为猎物的对象。

    它们相互簇拥在一起,光是视线范围内的数量,至少过五千。血红色的眸子里,放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欲和贪婪。

    “嗖————”

    火箭弹划破空气出的撕裂声,剧烈地震荡着听者的耳膜。从防线后方飞来的密集弹头,准确命中了被火焰隔开的区域,爆炸的能量把范围内的所有物体高高抛起,圈状的气浪把它们狠狠撕裂,四散横飞的弹片切割开任何敢于挡住去路的障碍……等到所有施暴者从亢奋中完全平静下来之后,布满弹坑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零散的碎肉和烧得焦黑的残肢。

    伤亡惨重的变异人改变了自己的进攻方式。它们开始化整为零,从火场的缝隙和安全的区域跃身闪过,利用肌肉强健的腿脚,在强大的反蹬力量推进下,从瓦砾和废墟和迅贴近目标。

    一大口径反器材枪弹从法院三楼的窗户里飞出,准确地钻进了冲在最前面的变异人身体。巨大的冲击力把它打得仰面倒翻过去,炸裂开的左肩露出鲜红的血肉和白色的经络,就在它挣扎着,想要在右臂的支撑下勉强爬起的时候,一团疾喷而来的火焰将其彻底包裹,嘶哑的惨叫声中,疯狂扭曲的黑色身体很快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焦碳。

    火,是对付变异人最好的武器。

    近百具火焰喷射器,在法院大楼前组成一道密集的火网。配合各个火力点射的子弹,把冲到近前的变异人死死拦在了外面。火箭炮形成的弹幕,切断了变异生物攻击群彼此之间的联系。很快,遍布碎石的街道上,已经倒下一片还在不断抽搐的黑色之尸。

    “战果辉煌。这些家伙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赢定了————”一名小个子士兵取下头上的钢盔,兴奋地用力挥舞着拳头。

    “再来几次这样的战果,我们恐怕连两个钟头都支撑不住。”

    望着雀跃不已的士兵,谢治平拔下突击步枪上打空的弹匣,轻轻地叹息着。

    防线上并不缺乏弹药,可是火焰喷射器所使用的特殊油料却不多。一旦燃油耗尽,根本挡不住潮水一样的变异生物。

    手表上的时针,刚刚走过一格。

    距离预定的撤退时间,还有足足六个钟头。

    “两天了,城里的市民应该疏散得差不多了吧!剩下的人,可能也没多少了。如果能够按时撤退,这些小伙子们应该都能活下去……”

    这不仅仅是将军一个人的期盼,而是所有城内留守者的共同愿望。

    市民走得越多,他们就能越快离开。这是守护者的职责。

    没人愿意死。

    遗憾的是,这一刻,他们的生命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被信念和责任感所约束,禁锢在这条简陋的防线上……

    将军的希望,同样也是林翔的愿望。

    可是,他却丝毫看不到内心的企盼有丝毫实现的可能。

    四十八小时过去了,从北面出口离开城市的难民已经过了三百万。

    从城市中央延伸过来的密集人流根本没有缩减的迹象,远处的高楼大厦仿佛一台台能够自动造人的机器,总会不断从底部的出口前,吐出一个个匆忙加入的人影。

    林翔无法靠简单的加减来计算城市里究竟还有多少滞留者。他只知道,无论在规定时间里疏散多少人,总会有更多的市民从各个角落里出现,成为逃亡大军中的一员。

    这些人在城市里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在空无一人的房屋里搜寻着值钱的东西。银行、商店、医院……所有可能有收获的地方都会被光顾。他们大模大样地闯入别人的家宅,随意取用自己看中的东西。也许是出于内心的狂乱吧!他们往往会把电视和冰箱之类的物件,从很高的楼顶扔下,在落地的巨响和轰然炸开的纷乱碎片中,一边狂饮着搜刮来的酒精饮料,一边仿佛野兽般对着天空大声嚎叫。

    没有确切的数字表明他们的数量具体有多少,林翔也没有多余的人手来维持空旷城市的秩序。因为担忧自己的家园遭到破坏,很多已经离开城市的居民,又顺着逃路重新返回。他们把居所的房门紧锁,用各种材料加固着门窗,菜刀、棍棒、磨尖的钢筋……所有可能当作武器的东西都被收拢在一起,已经空置的房屋,再次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人类的思维非常奇怪。没有某种特别的规律能把所有人的意识整合在一起。面对死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在他们看来,这也许就是最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除了必要的警戒和防守,所有兵力都被林翔用作协助市民离开。但是他很快现:这样做,似乎是个错误。

    从昨天开始,一个大嗓门的胖女人就死死站在路口旁边。喋喋不休地要求士兵们帮她找寻丢失的京巴狗,同时声称,找不到狗,她也不走。

    几个非主流打扮的男女青年,不停的往来于北门防线附近的各幢建筑,用各种颜色的喷漆在墙壁上涂抹着夸张怪异的符号和图案。偶尔还会朝站在路边维持秩序的军人做出各种怪脸和飞吻。

    还有一对开小商铺的夫妇,用三轮车装载着一箱箱食品在人群间起劲儿地叫卖。一瓶普通的矿泉水十块,一袋“康师傅”方便面二十元。

    林翔实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述自己的心情,也无法想象这些人的心理究竟处于什么状态。

    他已经麻木了。

    他也只能做自己该做的事。

    “扰乱行进秩序者,杀————”

    “趁机抢劫挟持者,杀————”

    “散布谣言制造混乱者,杀————”

    不需要审判,在这种时候,军人就是法官。

    如果杀人能够让难民行进的度倍增,林翔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悬挂在电线杆上的无头尸体越来越多,难民群中的各种盗抢事件也层出不穷。

    城内的抢劫,林翔管不了,也没有精力没有时间去管。可是想要在难民群里制造事端,他绝对不会手软。

    从城市西面传来的爆炸和枪声越来越密集,尽管头顶上不时有战机编队呼啸而过,可是远处地平线上的火光却越来越暗淡。

    他尝试着使用电台和谢治平联络,却总是无人应答。

    几小时后,一队从西面方向蹒跚而来的疲惫士兵,带来了令人惊骇的消息。

    “将军命令我们撤退,他和警卫连留下担任后卫。”

    震惊不已的林翔纵身跳上突击车,简单的交代完注意事项,带着数十名预先留做机动的部队,朝着城市西面疯般地猛冲。

    没人能够抵挡变异生物的冲击。显然,将军把最后的生机,留给了别人。

第二十六节 决死

    “砰————”

    望着地上已经逐渐僵硬的尸体,谢治平把滚烫的枪口对准死者的眉心,咬牙扣下了扳机。

    那是他的警卫连长,一个皮肤白净,颇有书卷气的青年军官。半小时前,变异人用骨刃捅穿了他的心脏。再过几个钟头,侵入身体的病毒,会把死者的尸体重新变成黑色的怪物。

    燃料耗尽的火焰喷射器终究无法阻挡变异生物的进攻,如果不是自行火箭炮及时动了弹幕覆盖,恐怕整道防线上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

    冲进法院大楼的变异人并不多,却杀死了整整三倍以上的防御者。病毒在寄生过程中产生的进化,使寄主的肌肉、骨胳、神经反射能力成倍增长,近身肉搏,人类根本不是对手。

    远处,残余的火焰有气无力地燃烧着,尽管已经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变异人却对这种非自然的产物,有着显而易见的畏惧。它们远远站在火线之外逡巡,跃跃欲试又急不可待地望着逐渐熄灭的火苗,大张的嘴里露出尖利的牙齿和散着恶臭的涎水,锋利的骨刃拖在地上,出“锵锵”刺耳碰撞声。

    “这些家伙的确具有智慧。它们居然懂得利用数量优势来增强攻击……实在太可怕了。”

    谢治平满面惊愕地喃喃着。显然,对面的变异人正在集结。它们似乎已经现了防御者们弹药和燃料不足,准备集中兵力从横挡在街道中央的废墟上直接攻入城市。

    几天下来,火箭和飞弹划破空气带起的尖啸,已经让变异人学会躲避来自空中的打击。除了在它们中间制造混乱,隔出一条不太宽阔的冲击断面,炮火覆盖再也没有任何作用。

    楼下的石堆旁边,停着几辆油弹皆空的九九式战车。无法得到补给的它们,终究只是一堆没用的废铁。

    除了警卫连,所有部队均已撤退。

    将军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距离预定完成阻击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四十二分钟。

    “终究还是没能完成任务……”

    几个神情疲惫的士兵从大楼各处慢慢聚拢过来,被硝烟熏黑的脸上,隐隐可以看到从皮肤表面渗出的汗液,还有几抹已经干涸微黑的暗红血痕。

    这是法院大楼最后的防卫者。

    只要有一线生机,谁也不愿意死。

    可是,他们只能永远留在这。

    所有人的身上,都有几道还在慢慢渗血的细长伤口。外翻的皮肤边缘已经干硬,从中裸/露出来的肌肉却保持着新鲜的粉色,暗红的血液从攒聚的肉粒缝隙中被挤压出来,粘挂在与之接触的衣服表面,形成一块块绵软的湿印。

    和变异人交手,受伤就意味着死亡。

    他们已经被感染。即便活着,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身体被病毒寄生。

    望着这些沉默的战士,将军没有说话,伸手从肩膀上扯下缠绕的绷带,露出一条被切至骨头,触目惊心的可怕伤口。

    “反正都是死,至少,也要为那些活下来的人做点什么————”

    沉重的反器材枪架到了射击孔前。拨开高射机枪旁边厚厚的弹壳堆,翻找出最后几箱子弹。反步兵手雷成捆的绑在一起,用长长的牵引绳栓好摆放在大路中央……

    他们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哭泣绝望,仿佛这是在为自己做着最后的死前祈祷。

    谢治平不由得想起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和战友们一起蹲在猫耳洞里的情景。

    那时候,无论外面的炮火多么猛烈,士兵们总是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敌人上来,一顿乱枪手榴弹狠狠砸下去,生和死的距离,是那么的模糊。

    他拎起装满汽油的铅桶,把散着呛鼻气味的淡红色液体,慢慢倾倒在被堵塞住的水泥槽里。一条粗长的导火索和槽池连接,只要一个火星,就会引爆安装在楼内的大量炸药。

    这是谢治平早在设置防线的时候,提前准备好的最后杀招。

    肩膀上的伤口散出难忍的剧痛,靠着墙壁坐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半包被揉皱的“红塔山”,将军用颤抖的手点燃香烟,在沉重的喘息声中,狠狠吸了一口浓香的烟雾。

    “下面恐怕没有这东西可抽,老婆子,以后你也用不着絮絮叨叨了,再过一会儿,我就下来陪你……”

    “砰————”

    沉闷的枪声,打断了谢治平对亡妻的遐思。透过旁边早已没有了玻璃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正从熄灭的火场方向迅扑来。冲在最前面的为者,被一大口径枪弹准确命中头部,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它倒飞出十几米远,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斗,这才瘫在地上,再也无法爬起。

    “来吧!兔崽子们,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本事。不管是人类还是怪物,老子都要把你们统统打回原形————”

    将军平和的脸上,露出冷酷决绝的狰狞,他一把拉过架在旁边的机枪,对准不断翻越路障而来的变异人,狠狠扣下了扳机。

    枪声。

    爆炸。

    惨叫。

    很快,纷乱的法院大楼再次恢复了安静。惨死的士兵被变异人用骨刃高高挑起,从原本坚守的射击孔前扔到了楼下,身体被炸烂的变异生物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着,黑色的硝烟遮住了太阳光线,只有透过轻缕烟尘的一刹那,才会露出一点血样的暗红。

    从楼下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将军深吸了一口快要熄灭的香烟,仰头最后看了一眼远处湛蓝的天幕,把骤然变亮的烟头随手扔进身后灌满汽油的水池。

    “再见了。如果有来世,老子还是要当兵————”……

    遥远的地平线上,腾起一团巨大的黑红烟雾。骤然释放的能量席卷着所有被裹进其中的物体,狂暴地撕裂着范围内的一切东西,用刀样的锐利把它们切割,用可怕的沉重把它们碾成粉末。最后,再用妖蛇般炽辣的热量,把它们全部吞噬、烧尽。

    望着那团不断升高的死亡之火,感受着从脚下传来的震撼,林翔黑色的眸子里,逐渐爆出血一样的狂乱与愤怒。

    “不————”

    他死死紧捏着纯钢的车门把手,怒睁的双眼充满了火一样的暴烈,紧紧咬合的牙齿,出刺耳的磨擦声,绷直到极限的韧带禁锢着膨胀的肌肉,可怕而躁动的力量在身体内部疯狂游走,仿佛一头被圈禁的暴龙,正在拼命寻找任何可能释放自己的缝隙。

    “你们,立刻回去,疏散市民……快————”

    “队长,你……”士兵们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快走!快啊!”林翔感觉胸口有团疯狂的火焰正在燃烧:“能疏散多少就疏散多少,那些不走的人也不用管他们,带上所有物资向北面撤退。记住,你们只有半个小时————”

    没有人动弹。

    这道命令实在来的太突然,太古怪,太匪夷所思。

    “你们他/妈/的都走啊————”林翔跌跌撞撞地走下突击车,紧紧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嘶声怒吼:“我以最高指挥官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撤退,快走啊————”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这种不可抗拒的威严下,士兵们毫无选择,只能服从。

    身后的车队已经远去,面色苍白的林翔歪斜着身体,神情木然地站在杂乱的街道中央,双手从肩膀上无力的半垂下来,看似冷漠的眼睛里,却放射出充满仇恨和自责的目光。

    “嗷————”

    随着一声仿佛野兽嗥叫般的嘶吼,林翔身上的肌肉在瞬间膨胀,鼓凸的胳膊把防护服绷到了极致,宽厚的肩膀已经把领口的拉链完全撑开,露出两块充满力量威慑的强壮胸肌。

    两道妖异的红芒,从眸子深处透出,用嗜血的残忍和对杀戮的渴望,扫描着接触距离内的所有生物。

    “将军……我,要为你……报仇————”

    一字一顿地呢喃着,林翔从腰间拔出锋利的匕,仿佛从地狱降临人间的恐怖魔神,慢慢走向正在燃烧着的街道尽头。

    愤怒和疯狂彻底碾碎了心灵的最后一丝平静。

    烈性炸药的威力极大,整个法院已经被夷为平地。尖利的碎石和嵌在其中的散乱钢筋,把平整的街道变成遍布锥刺的荆棘场。回荡在风中的火药味和浓烈的血腥,刺激着脆弱的粘膜神经。漫天扬起的灰尘在火烟和高温的推攮下,朝着空中急升起,又缓缓飘落,无谓的重复着往来于天地间的过程。

    到处都是人体断肢和破碎的脏器,柔软的肝脏高挑在钢筋的尖端,被拉开的肠子架伸在干燥石头边缘,与身体失去联系的手臂掉落在瓦砾堆下,五指却意外地保持完整。半颗不知是谁的人头悬吊在摇摇欲坠的电线杆上,不时被风吹得来回摇晃。

    数十名变异人从炸开的防线破口蜂拥而入,临近街口的时候,却意外地现————对面浓密的烟雾中,缓缓走来一个孤独的身影。

第二十七节 恐怖

    林翔走得很慢。

    变异人没有靠近,也没有后退。它们默默地站在那里,仿佛一群被抽象艺术家用石头雕刻而成的冰冷塑像。

    一道道血样的目光,从不同方位投射到林翔身上,没有丝毫敌意,只有淡淡的疑惑和畏惧。

    不需要语言,单纯的目光交流,足以让它们明白彼此的意图。

    从林翔身上,它们感受到熟悉的同类气息。

    可是,为什么这个本该是自己同伴的生物,却偏偏释放出无比冰冷的残忍?

    “嗖————”

    神情阴冷的林翔动了。他的身体以四十五度角向前倾斜,弯曲的足掌配合强劲的腿肌,仿佛一根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从街道对面突然释放开来,以肉眼难以辨及的度,猛地冲进正在观望的变异人群,反向握在右手的锋利匕,从距离最近的变异生物喉管平平削过,留下一条渗出红色血线的光滑切痕。

    “荷荷————荷————”

    变异人紧紧捂住被割裂的喉管,大团鲜浓的红色液体从细长的指缝间溢出。它大张着嘴,拼命吞咽着维持生命必须的氧气,红色的眼球高凸着,在倍受刺激的神经驱使下,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眼皮的束缚,翻涌上来的血水从破裂的咽管倒灌下去,彻底堵塞了气体进出的通道。很快,再也无力支撑的它仰面朝天重重摔倒在地上,痛苦地拼命朝着脖子乱抓,眼睛却在无力地翻白。

    林翔连一秒钟也没有耽误,沾血的匕闪电般地斜向刺出,顺势插进旁边另外一名变异人的眼框。凄厉的惨叫声中,匕被迅拔起,在身体飞快旋转带起的惯性力量挥动下,捅穿了第三个变异人的左颈,随即用力狠狠一挥,随着骨头被割裂出的清脆声响,整个头颅与肩膀的连接部分,只剩下了一半。

    这一系列的动作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五秒钟。

    “嘀嗒————”

    血,从斜垂的匕尖慢慢下滑。和地面接触的瞬间,似乎能够听到轻微的撞击。

    林翔的眉头轻轻动了动,抬起右脚,用力踩住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变异人。突然,照准对方快要脱落的脑袋猛踢,无法承受巨大冲击的黑色头颅,顿时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掉落在远处的废墟间。

    如煤似膜般黑色的皮肤,掩盖了变异人的面部表情。颤抖的肌肉和眼睛里闪烁不定的红色微光,却出卖了它们内心的畏缩和恐惧。

    它们嗜杀、残忍,可那仅仅只是对弱小的猎物而言。

    一旦遭遇比自己更加强大,更加残暴,更加可怕的对手,它们同样会露出本能的胆怯。

    这是生物的天性。

    林翔提着匕,一步一步朝前逼近。

    对面,身材高大的黑色身影在迅退缩。

    面色狰狞的林翔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修长的大腿爆出强大的力量,身上的肌肉再次隆起,瞬间向前猛冲疾扑,鬼魅般从惊惶的变异人群间闪过,寒冷的刀锋划过之处,总会带起一片从断裂咽喉喷涌出来的血水。

    寄生士,的确远远强于人类。

    激烈搏杀的林翔恍如嗜血的疯子,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遭遇克瑞斯等人的时候更加强大。力量、度、反应指数都得到了提升。用那些骷髅骑士的标准来看,应该是越了二星寄生士的界限。

    刀锋挥过,又一颗黑色的头颅被削离身体。

    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死在刀下的第几个变异人。每一次挥刀,都必须消耗体内的能量。疯狂和暴怒固然能够迅提升战力,也会加快体力的燃烧。

    站在遍布尸体的街道中央,林翔大口喘息着。

    他需要恢复。

    变异人不再朝这一方向靠拢,它们迅穿过街道旁边的小巷,远处的林立的建筑群里,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濒死惨叫。

    是那些滞留在城里的市民。

    林翔只浑身一震,手里的匕差点儿掉落。

    变异人以杀戮进行繁殖,被杀的人类越多,它们的种群就越庞大。

    成都市内尚未撤离的平民,至少还有上百万……

    想到这里,林翔只觉得头皮一阵麻,狂暴的大脑也逐渐变得冷静下来。

    自己再强,终究是独立的个体。潮水般涌来的变异生物,顷刻之间就能把他吞没。

    身后的街道,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黑色的无头之尸。杀掉它们,已经消耗了自己大部分体力。

    瞪着通红的双眼,大口呼吸着充满血腥的空气,林翔慢慢走出了街道尽头。

    “哐————”

    一块从高处坠下的玻璃,在脚边摔得粉碎。顺着掉落的方向抬头望去,一个嘴巴张得老大的女人,半边身子从六楼窗前探出,被鲜血染红的胸前,赫然伸出黑色骨刃的尖端。

    惨叫、求救、绝望的哀求……从一幢幢建筑里不约而同地爆出来。

    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怒吼着抡起菜刀朝面前的变异人乱砍,却被对方轻松闪过,细长的骨刃从左边腹部顺穿而过,一直插进他的胸腔。

    一个慌忙钻进汽车的老者,抖索着掏出钥匙拼命往锁眼里塞。车外的变异人狠狠砸烂车窗,单手揪起老者的衣领,将其整个人从狭窄的窗口拖出,用刀刃切开对方的腹部,抓出新鲜滑溜的肠子,长长拖出数米之远。老者惨痛凄厉的嘶叫声,在城市上空久久盘旋。

    “救命————叔叔,救救我————”

    忽然,一个身穿红裙,约莫十三、四岁,脚上只剩一只鞋子的小女孩,满面惊惶地尖叫着朝这边跑来,散落在地面的锋利碎石划破了她精赤的足底,未等林翔做出反应,紧跟其后的变异人已经追上前来,抓住女孩赤/裸的脚脖倒提着高高举起,挥舞着锋利的骨刃朝胯部狠狠劈下,皮肉撕裂和骨头折断的脆响声中,女孩的身体从中部被活活切成两半,从腹腔中流淌出来的绵软脏器斜挂在她满是骇然的脸上,只露出一只被剧痛刺激得几乎鼓出眶外的眼睛。

    “嗷————”

    狂暴瞬间支配了林翔的大脑,两团高达数米的巨大火焰,从他的掌心骤然腾起,在手腕和肩膀的指挥下,疯狂席卷着笼罩范围内的所有变异人。

    生物火焰,这是他从博格那里模拟而出的进化异能。

    炽热的烈火跟随人影迅扩充着自己的领域,被火舌裹住的变异人浑身都在燃烧,它们在街道上痛苦的奔跑,用简单的音节释放出野兽般的嗥叫,被烧灼的黑色身体散出鲜肉的香熟气味……最后,只能无力挣扎的倒在地上,把身体像熟虾一样紧紧绻曲起来,变成一团滚烫的碳化物。

    “呼呼……你们,你们都该死————呼,呼呼————”

    外放的火焰迅消耗着不多的体力,望着远远避开自己的变异人,疲惫不堪的林翔只能呆站在原地大口喘息。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抓住他的脚踝。林翔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瞳孔瞬间骤缩成尖细的针芒。

    那是一个漂亮的少*妇。

    她有着白腻的肌肤和烫染过的酒红色卷,嘴唇上涂着充满诱惑的粉色,细细描过的眉毛弯成恰到好处的角度,一条塔夫绸白色长裙完美勾勒出匀称的腰身,低垂的领口裸/露出大半个乳/房,修长的双腿相互交叠在一起,形成极其诱人的性感姿势。

    就在她的腰部侧面,有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借助从旁边墙壁上反射的阳光,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团团被搅烂的内脏,以及从中流淌出来,一直拖拽到膝盖的肥黏肠子。

    她,是一个死人。

    林翔使劲儿咽了咽干的喉咙,没有动弹,任由对方就这样抓住自己的脚跟。

    显然,这是一个被变异人杀死的市民。

    她复活了。

    从将军炸掉大楼到现在,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对方身上新鲜的伤口,也证明了这一点。

    她,她怎么就活了?

    林翔清楚地记得,在昆明城作战的时候,他曾经计算过被感染者进化为变异人的准确时间。无论男女老幼,均为六小时。

    可是,现在,为什么……

    复活的少*妇在地面缓缓地爬行,也许是不太适应重生后的身体机能吧!她一直保持着半匍匐状态。腹部掉出的肠子被坚硬的石块磨得稀烂,从中流溢出来的黄色粪便和暗红微绿色腥臭脓液,在昂贵的绸裙摩擦下,涂满了整个路面。

    她的脸很好看,苍白的皮肤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轻抚。就在纤细的双臂勉强撑住身体,想要从地上爬起的时候,一团浓黑色的腥腐淤血,从紧闭的性感嘴唇里被猛然挤压出来,顺着圆润的下巴,吐满了整个前襟。

    林翔猛地醒悟过来————这不是普通的变异人,而是自己在小杨庄和张官镇曾经见过的活尸。

    它们应该是类同于变异人,却与之有着完全不同进化方向的另外一种生物。同样都是被病毒感染后的寄主,活尸的复活时间更短,身体表面也会出现严重的腐烂。它们虽然行动缓慢,却有着更强的扩散能力。尤其是对于活人,它们还会表现出异乎寻常的贪婪。

    因为,它们似乎非常饥饿。

    不止是这个少*妇,整条街道上的尸体,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复活的迹象。它们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各自所在的角落里缓缓爬起,茫然地望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暗红色的眼睛饥渴地扫描着所有能够当作食物的东西。甚至,就近抓起从自己身上被砍落的肉块和四肢,拼命填塞进嘴里乱嚼。

    上百万居民。

    上百万寻找食物的饥饿活尸。

第二十八节 疫苗

    望着眼前如同饿鬼界般的城市,林翔忍不住想要抖。他甚至可以听见口中牙齿剧烈撞击出的“得得”声。

    现在,是一个城市。

    未来,病毒会扩散到整个世界吗?

    “混帐————”

    被恐惧和愤怒占据思维的林翔,从掌心喷射出炽热的烈焰,瞬间笼罩了少*妇的身体。娇美的脸庞被高温燎起成串的水泡,烂熟的肌肉一块块剥落下来,最里层的血浆和网膜变成焦黑的附着物……很快,美貌的少*妇被彻底烧尽,只剩下几块在余烬里散着微热气息的骨渣。

    挣开紧握住自己脚踝的手掌,用厚厚的鞋底把已经烧至脆化的死尸踩碾成黑色的粉末。林翔拼命控制住快要达到崩溃边缘的愤怒情绪,踉跄着脚步,挣扎着冲进正在复活的尸群。

    他已经没有力量释放出生物火焰,却还可以用匕扎穿活尸的脑袋,让死去的灵魂重新归于黑暗。

    一个。

    两个。

    三个。

    被削去头颅的死尸,散乱地躺卧在空旷的街道上。墨红的脓液从颈部的断口流淌出来,在干燥的地面形成一滩不规则的湿印。保留在躯干上的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沾满污渍的五指颤抖着伸向肩膀,来回摸索着已经不在的脑袋,双腿在残存神经的控制下来回扭动乱蹬,仿佛想要寻找某种可靠的支撑让自己重新站起,却永远也无法实现。

    林翔觉得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翻腾汹涌的液体狂乱地冲击着脆弱的血管,可怕的高温烧得脑力里昏昏沉沉,迅消耗的能量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正常运转,稀薄的氧气让他觉得近乎窒息,无法保持灵活的脚步变得越来越笨拙……在一堵冰冷厚重的水磨石墙壁旁边,他仿佛烂泥一样瘫了下去。

    体力的消耗,已经达到了极限。

    身后的街道上,倒着五十余具被割掉脑袋的活尸。

    远处,更多的复活者从废墟里爬起,它们摇晃着身体,迈着无法保持平衡却又不至于摔倒的步子,朝着这里慢慢蹒跚而来。被黄绿色腐水充斥的泡涨眼球里,释放着对鲜肉的渴望和贪婪。

    林翔觉得,自己就像一头疲惫不堪的狮子,缓缓接近的尸群,则是团团围聚在身边的鬣狗。

    毫无疑问,强大的雄狮能够轻易撕碎任何一只鬣狗。同样,饥饿的鬣狗也不会放过猎杀耗尽力量狮子的机会。

    强者的身体也是肉,吃在嘴里会更加筋道,更有嚼头,更有营养。

    “分而食之,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望着远处密集的尸群,林翔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已经无力抗拒,只想就这样昏昏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轰————”

    一团巨大的红色火焰,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在尸群中央炸开。散碎的血肉和破裂的泥石飞洒得到处都是。

    这是七十毫米火箭弹才具有的威力。

    迷迷糊糊之中,林翔用残存的力气把视线集中到头顶,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架军用“直十五”武装直升机,以及透明驾驶舱里齐越那张熟悉的脸……

    “我们需要疫苗。”

    “在没有免疫力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挡住变异生物的进攻————”

    “科研部门究竟在干什么?国家每年花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为什么每到关键时刻,总是无法拿出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望着摆在桌子上那摞厚厚的报告,总参谋长陆舆林苍老的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无奈和焦虑。

    从西南战线返回的二十一集团军残部,正在进行人员和兵器的补充。令人惊讶的是,各级部队的军官似乎对此并不关心,他们递交的战斗报告里使用频率最高的两个字,就是“疫苗”。

    先撤回后方的两个整编师,正常满员状态下,兵员数量应该过四万。然而,从前线回来的幸存者,仅为这个数字的百分之八。

    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战损,已经属于被“全歼”范畴。可是,在两个师的伤亡人员统计表上,“战死”栏目下的数字,却只占到兵员总量的百分之十七。

    其余的人,都是伤员。

    或者失去了手脚,或者遭受了并不致命的轻伤,他们最终一个人也没能活下来。按照命令,所有伤者必须在六小时内加以“处理”。数万名被查实的伤员,无论轻重,都会被当场格杀。

    和变异人战斗,受伤就意味着死亡。

    报告表格上那一连串冰冷的数字,让陆舆林觉得心在滴血。

    自己人杀自己人,这在共和国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可是,却不得不这么做。

    一旦过规定时限,受伤的士兵就会被病毒感染,变成残忍嗜杀的黑色怪物。到了那个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疫苗。

    什么时候,才能研制出疫苗?

    这不仅仅是将军一个人的愿望,也是所有希望永远结束噩梦的人,最迫切的期盼……

    国家科学院军事研究部,夜间十二点四十五分。

    熬夜是女人美丽的最大杀手。这句话放在方雨洁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宽大的白色制服,丝毫掩盖不住曲线玲珑的傲人身材,修长挺直的脖颈有着雪样的腻白,虽然没有化妆,朴素的脸上却显出让大多数女人都为之嫉妒的清丽。尤其是那种从她身上散出来的冰冷和高傲,更让人觉得有种潜在的诱惑和难以接近寒意。

    纤细的手指缓缓调节着电子显微镜的准距,望着镜头下那滴薄薄的营养剂,方雨洁光滑的额头上,蹙起一道微皱的扭痕。

    和所有的病毒一样,R12必须在活细胞内寄生,并且以复制方式增殖才能继续存活。

    那不是普通概念的寄生,用“强占”、“掠夺”之类的字眼,似乎更能说明它的可怕特征。

    病毒有高度的寄生性,完全依赖宿主细胞的能量和代谢系统,获取生命活动所需的物质和能量,离开宿主细胞,它只是一个大化学分子,停止活动,可制成蛋白质结晶,为一个非生命体,遇到宿主细胞它会通过吸附、进入、复制、装配、释放子代病毒而显示典型的生命体特征,所以病毒是介于生物与非生物的一种原始的生命体。

    R12和普通意义上的病毒完全不同。

    它同样也依赖寄主的细胞维持生命,却强行改变着细胞固有的生存模式,促使细胞以非正常度分裂,从而导致对能量的狂热需求。迫使寄主以更快的度从外界获得补充。这一点,从二十一集团军捕获的活尸身上,已经得到了证明。

    对抗R12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只要能够抑制住那种疯狂的度,减缓细胞能量的燃烧,它就和普通的病毒没什么两样。

    问题是,在无法改变染色体特征和生物基因链的情况下,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无数次实验证明,人类脆弱的基质蛋白,根本无法接受强大的衰竭性疫苗。一旦注入,抑制R12的同时,也会导致各种生理机能在二十四小时内终止。这种东西唯一的作用,恐怕只能以“人道”的名义,让那些被感染者在无痛苦状态下死亡。

    方雨洁要寻找的,就是介于衰竭和扩张两者之间的平衡点。

    可是,它究竟在哪儿呢……

    “哐啷————”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不太清楚的金属撞击声,其间还搀杂着若有若无的嘶吼和惨叫。

    方雨洁没有兴趣查看究竟生了什么事。她仍旧端坐在皮制转椅上,透过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认真地注视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分析数据。外界生的纷乱,对她毫无影响。

    这里是军事管制区域。无论生任何事情,都由守卫部队处理。

    半小时后,随着走廊上传来军人特有的脚步节奏,实验台旁边的电子对讲器上出现了值班军官的身影。

    “方博士,我们刚刚抓获了一名擅自闯入管辖区的中年男子。他自称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和您亲自商谈。”

    “不见————”

    方雨洁的口气生冷强硬。倒不是她天性冷漠,而是太多垂涎美色的追求者,已经用滥了这种令人恶心的手段。

    “可是,他提到了R12……”值班军官谨慎地插了一句。

    “什么?”方雨洁浑身一震,清丽的脸上显出几分意外的惊讶。

    R12的存在属于机密。只有体制内的相关人员,才会知道这个特殊符号所代表的意义。他们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约见自己,又何必采用强行闯入这种非正常手段?

    “对方的身份核实了吗?”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恢复了平静。

    “已经审核过所有细节。”值班军官看了一眼手里的审讯记录:“他叫钱子明,是南方医药公司的四级研究员。身份证编号……”

    “立刻带他到会客室,我五分钟内过去————”

    带着刻板的冰冷和不容置缓的语气,方雨洁随手关闭了通讯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点开了实验室大门上的电子锁。

    南方药剂公司,是参与研究疫苗的民间机构之一。

第二十九节 理论

    姓钱,但是口袋里没钱。这就是钱子明的真实写照。

    在这个号称越活越年轻的时代,三十六岁,正是男人花儿一般的年纪。成熟、稳重、拥有良好的社会基础和工作经验,虽然精神和体力的充沛程度,比不上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但是在那些眼光独到的女人看来,这点小小的缺陷,完全可以用金钱弥补。

    很遗憾,钱子明并不具备这些优点。

    他个子不高,身材也比较干瘦,沉默寡言的性格禁锢了本就狭窄的交际圈,苍白的脸色使他看起来颇有几分时下女生推崇的忧郁感,却被瓶底般厚重的高度眼镜彻底破坏。走在大街上,不会有人去特别留意他的存在。简单到没有任何特点的外观,注定了他就是一个丝毫无奇的普通人。

    清华大学生物研究专业,金字招牌名校和偏窄的学科结合,使他成为了南方药剂公司的一名药理研究员。

    和所有男人一样,经历了结婚、生子,日益衰老的年龄和亚健康状态的身体,逐渐消磨了钱子明身上所有的锐气。当微薄的工资和飞涨房价之间无法划上等号,漂亮妻子身边出现越来越多比自己有钱男人的时候,“离婚”这个词,也终于提上了家庭事日程表。

    一个男人,带着不大的孩子,在租来的房子里过着潦倒的生活。显然,钱子明应该被归于失败者的行列。

    很自然的,研究,成了他消磨时间,寻找亢奋感的精神寄托。

    南方药剂公司有三十多名研究人员,除了钱子明和另外三个人会进出于常年没有维修的实验室,其他的人,都是顶着“权威”、“专家”等耀眼光环的厂长、经理、董事长。

    公司每年都会推出一批新药。与先前的老旧产品相比,新药的疗效更好,见效更快,当然价格也更加昂贵。

    每当电视里铺天盖地播放出各种名目新颖药品广告的时候,钱子明的脑子里总会下意识地出现“青霉素”、“磺胺”、“阿司匹林”等药物名称。

    换上一套漂亮的包装,几毛钱的青霉素就能以“新型抗生素”的名义卖出上百元的高价,阿司匹林也摇身变成“强效缓释镇痛药剂”,至于售价,早就过成本的上千倍。

    制药公司几乎每年都在玩这种新瓶旧酒的把戏,决策层也不下拨任何研究经费。对此,钱子明从不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老老实实坐在实验室里,默默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他管不了,也没有权力去管。

    潜心钻研终究会有成效。两年前的某天,当他拿着刚刚研究成功的一种特殊药剂,满怀激动走进厂长办公室的时候,得到的,仅仅只是一个装有五千块钱的牛皮纸信封。

    一周后,一篇记录了整个研究过程的论文,出现在某权威学术杂志上。厂长、书记、经理等所有领导的名字,整齐的排列的文章的末尾。

    唯独没有钱子明。

    半年后,研究成果已经变成了国际上销路畅销的真正新药。文章末尾所有的署名者,每人都得到了至少五十万元以上的现金或实物奖励。

    唯独没有钱子明。

    一年后,这种新药被选入当年的《国家创新科技目录》,所有相关人员均得到了行政级别提升。

    还是没有钱子明。

    “你是公司的员工,你的工作就是为公司创造财富。因此,你的研究成果自然也属于公司。拿着公司的钱,用着公司的设备,还能额外得到五千块奖励……做人,不能忘本。”

    面对钱子明的质询,享受过大量好处的公司党委书记,作出了语重心长的解释和开导。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进过实验室。

    心,很冷,很灰。

    就在钱子明准备重新寻找未来出路的时候,他和公司所有科研人员,一同被召集到了都,对R12病毒样本进行研究。

    这是一个机会。

    看完相关材料的简介,钱子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走进戒备森严的实验室,而是以身体不好为借口,在宾馆里独自呆了几天。

    没有人对此表示怀疑。由于没有直接接触样本,军方也一直没有把他纳入监控范围。R12的机密程度并不高,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中国大陆,很多地方都能搞到这种可怕的病毒。

    用十几个空拉罐筒绑在一起,在军事科研院的门口故意制造噪音,与哨兵生冲突,最终得以进入其中。钱子明相信,借用从资料上看到的“R12”名称,加上自己货真价实的生物研究员身份,肯定能够引起真正掌权者的注意。

    这是一次赌博。

    成功的话,可以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

    失败,很可能什么人也见不到,直接被哨兵以“冲击军事区域”的名义,当场予以格杀。

    但是不管怎么样,钱子明必须试试。

    很幸运,他成功了……

    会客室很大。足以容得下上百人同时就坐。巨大的条形长桌两边,整齐地排列着黑色的橡木靠椅。坐在最上的方雨洁随意地交叉着双腿,从白色大褂下摆垂落的足踝,露出一抹令人心动的白腻。

    “我的时间不多,你有十分钟说明自己的来意。”

    看了一眼腕上的精致女表,方雨洁端起桌上刚刚泡好的浓茶,冷言道:“如果到时间没能说出任何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你会以扰乱军事基地的罪名被枪毙。”

    这个外表看上去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绝对不是在恐吓自己。钱子明以他对生物研究的敏锐直觉,得到了这个结论。

    “我没有接触过R12,但是我可以研制出相应的疫苗。”

    端着白瓷茶杯的细腻手腕停在了半空,方雨洁微蹙起眉头,从眼镜中央的聚焦点上,反复打量着这个看上去丝毫无奇的中年男子。

    这句话前后矛盾,但是却很惊人,也很狂妄。

    “我看过资料上的简单介绍,R12最大的特征是吞噬性繁殖。它能在短时间内侵入感染者的所有机能**官,加细胞能量燃烧,从而达到彻底控制寄主的目的。只要能够抑制住它的生长度,就能把病毒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人体可以接受的正常范围。”

    钱子明用最简单的语言,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当然,他并没有忘记看一眼墙上悬挂的壁钟,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对方承诺的时限。

    “继续。”方雨洁用细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刚才的话对她没有任何帮助,也没有她所需要的信息。

    “因此,我有一个设想————”

    “设想?”

    面若冰霜,身材火辣的女上校眼睛里,顿时释放出两道杀人的寒芒。

    冷汗涟涟的钱子明连忙加快了自己的语:“在R12的培养过程中,添加大量营养液和促进剂,强行加快它们的生长度。利用衰老状态的病毒为基础毒株,就可以制造出能够让人体接受的疫苗。”

    方雨洁安静地坐着,内心却不由得有些意外。

    强行加快生长度?

    衰老的病毒?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外表窝囊,但在生物研究方面的确见解独到。并不是那种夸夸其谈有名无实之辈。

    这十分钟,没有浪费。

    “有没有实际的数据?”相比理论,方雨洁更愿意看到具有说服力的现实。

    “我做过几个实验。”说着,钱子明摸出一只小巧的u盘,轻轻摆在桌上。

    插上电脑,点开屏幕,令人瞠目结舌的名目条款,顿时罗列在方雨洁眼前。

    “抑制型肾上腺素”、“固定型溃疡病毒”、“萎缩性肌肉研究”……

    “这些都是我利用衰老病毒获取相关制剂的实验资料。”

    钱子明熟练地点开“抑制型肾上腺素”的页面:“把病毒和生物蛋白结合在一起,就能生成中和肾上腺素的最好凝固剂。我用这东西在公司办公室主任身上做过实验,从两年前到现在,他一直保持非正常阳/萎状态。尽管脑子里很想和女人做/爱,但是下身永远都不会勃/起。“固定型溃疡病毒”是我研制成功的第二种疫苗。它会在病菌周围形成一层保护膜,终止生长的同时,也能阻止抗生素的破坏作用。我把它注射到公司党委主任体内,他的慢性胃溃疡永远都不会恶化,也永远无法得到治疗。至于萎缩性肌肉,也是出于相同的原理。公司总经理半年前身高过一米九,利用体检的时候我给他注射了疫苗,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不到一米五的矮人……”

    方雨洁仔细地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案例和实验报告,冷艳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显然,这个男人的心理已经严重扭曲。但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需要对付R12的疫苗,他的这些实验恰好提供了足够的理论依据。

    按下呼叫器的钮键,身材高大的值班军官很快出现在会客室的门口。

    “和相关部门接洽一下,把这个人的档案和工作关系转到第三研究室。通知情报处,现在就对他进行初步政审。我需要他尽快参与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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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请假...

    郁闷,今天单位临时通知学越南语,所有人集中在某宾馆,今明两天学完,明天下午就考试,我只能偷空晚上跑出来到网吧通知。请大家见谅,实在抱歉,就请假一天,后天恢复更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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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土介绍:
对于病毒,你可以畏惧、退缩,结果只能是被感染后变成怪物。
如果把生死抛之脑后,你会现,病毒同样也能屈服于你的意志。它会让你变得更强,让你能够吞噬一切,控制一切,掌握一切,让你成为真正的神。废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废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废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