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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艾草     屠户家的小娘子txt下载     屠户家的小娘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南郡因为定边军的到来而得以幸存,州府官员小吏折了好几位,傅开朗也负了伤,卧床养伤。段功曹以平日被老婆揍练出来的奔逃大法而得以保命,高正倒只是些轻伤,不过此次他在与吐蕃人的大战之中倒激起了一身血性,非要跟着宁王殿下去参军,家里人死活劝不住。

    高娘子哭哭啼啼跑来求胡娇,想让许清嘉劝一劝高正,见到她正躺在床上静养,倒吓了老大一跳。

    她家看家护院不少,且都是陪着高正练过手的,虽然斗的比较惨烈,可总算府中女眷没受到什么损伤。

    胡娇那日与吐蕃人力战,后来几十名吐蕃人一起涌了进来,她与方师傅虽竭尽全力,但人数太多总有直接往院里闯的,在混战之中家中仆从亦与吐蕃人厮杀,正战到要紧处,忽觉小腹一阵巨痛袭来,她只愣神的功夫,就被吐蕃人打倒在地。

    所幸危机时刻,宁王殿下从天而降,救了她。

    宁王带来的人将院里的吐蕃人收拾干净,而胡娇当时身上腿上都带着伤,小腹巨痛,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只能用手捂着小腹,她心中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

    宁王弯腰蹲下来,将她抱住,胡娇已经动弹不得,总感激宁王的好意,还是想着让他的护卫去后院寻个丫环婆子来扶她。偏宁王当日格外执拗,将她抱在怀里不放,只道:“是本王来晚了!”胡娇仰头去瞧,能看到他青黑的眼底,以及眼里的红血丝,还有多日未曾整理过的浓须,身上盔甲冰冷,散发着血腥味与马匹的味道。

    “王爷这是在马背上多少日子了?小贝在后院地窖里好好的,王爷不必担心!”

    胡娇只当他是因着武小贝在府里,这才进了城就直冲自家。况且现代战友之间互助,有时候无关性别,她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就只宁王的眼神奇怪了些,她自己想一想,大约是宁王见她这般拼死血战保护了小贝,对她心怀感激倒是有的。也就不再觉得奇怪了。

    等到宁王走了之后,许清嘉请方师傅去后院唤了丫环婆子来,这才将胡娇弄回房里去了。他背上甚痛,而左臂又受了伤,根本抱不了人。更何况自己疼不要紧,万一将老婆给摔了可怎么办。

    胡娇一身衣裙都染了血,而且脸色苍白,肚子一抽一抽的痛着,当晚请了个大夫过来,才知她这是一个多月的身子,自己也不知道,流产了。

    夫妻二人除了叹息与这个孩子没有缘份之外,只能庆幸在大乱之时保住了其余三个孩子。

    许清嘉另有一桩心事,只是不好对她诉说。问及宁王,她面上殊无异色,谈笑自如,想来是真心不知道。他也深深了解胡娇秉性,知道她这人有种简单的天真,凡事还是不会往最不堪的一面去揣测,便压下此事不提。

    城里的战场被打扫完了之后,宁王留下三千定边军守城,又带着其余部众走了。

    高娘子寻上门来没过两天,许清嘉还未来得及跟高正提起,城里正千头万绪,开始重建,高正却跟着宁王殿下走了,听到消息的时候胡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在此次大战之时,也算是充分领略了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都是一刀一枪的拼杀,这当中体力耐力以及杀人的技巧稍微弱一点都很容易被别人给杀了,而高正……似乎并非这方面的佼佼者。只凭一腔热血,她也替高娘子的未来担心。

    许清嘉反倒过来安慰她:“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好生在家里养着。高大哥自来豪勇,据说年少是颇为淘气,整日在街上晃荡,自比侠义,如今跟着宁王殿下保家卫国,也算是心愿得偿,总比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想要什么而活下去的好。”

    这么说来,倒真是一桩好事。可惜对于他个人来说是好事,但对于家庭来说却是件残酷的事情。

    高娘子再来她这里哭,胡娇只能拣好听的话来安慰。

    事已至此,倒也于事无补。

    许清嘉虽受了伤,却也不得歇息。

    傅开朗伤重卧床,整个云南郡经此大乱,不知道有几千件事情等着官府去做。而衙署里又缺人手,所有大事都压在了他头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衙署里忙着。

    十一月底,终于传来消息,吐蕃军被定边军绞杀了大股,小股部众护着赞普赤德祖赞逃回了拉杂岗。

    定边军此次也折损了一部分军力,宁王上奏朝廷,准备明年春夏之交征讨吐蕃,一举平定外患。

    朝廷的邸报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年底。

    云南郡的所有官员上至傅开朗下至刀笔吏虽然都得了旨谕嘉奖,另有赏赐下来,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心里一沉。定边军明年春夏之交征讨吐蕃,恐怕云南郡还是要负担大部分粮草的,这又是一笔大大的负担。

    许清嘉想到若是到时候强行征税,若是百姓不堪负重,就是往如今境况凄惨的百姓们身上雪上加霜了。

    凡此种种烦恼,他回家之后都抛至脑后,只拿出十分精神来陪着胡娇。

    胡娇如今已经出了小月子,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只是留下了疤痕。许清嘉特意请张大夫调配了去疤痕的药膏,每日里涂抹,似乎也起了点效果,身上腿上两处刀伤看着平复了不少。

    显德二十七年似乎比往年过的都更为艰难两倍,先是许清嘉在罢官之后游历江南,无所事事,后来跟着舅兄数月,又解开了云南郡药商与官府之间的对峙之局,不动声色将尉迟修与刘远道送进了牢里,才刚回来任职,只当此后顺风顺水,紧跟着却又是吐蕃军前来烧杀劫掠,惊魂大战。

    等到过年的时候,就连才将将起身的傅开朗都忍不住慨叹今年这日子过的艰险。

    “差点将我这把老骨头扔在这儿。”他年纪是不大,可是躺在床上养伤的日子里,总是很容易将人的心境养老。

    在座官员如今稀疏不已,与当初他前来任职之时热闹的接风宴全然不同。

    能够活着坐在这里的官员内心无不感慨唏嘘。

    由傅开朗带头,州府新年酒宴的第一杯酒,祭了去岁为了守城而战亡的同僚以及兵勇衙差。

    许清嘉带着永寿回去时候,路途之上百姓寥寥,今年连鞭炮声也不曾响起。城里不少人家新近办过了丧事,今年过年便不似往年般闹腾,只一家人静静坐着守岁。

    三个孩子当日被藏在酒窖里,定边军来了之后他们就被放了出来,看到了爹娘都是满身是血,特别是胡娇一身被血染透的衣裙,整个人疼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面色苍白,冷汗从额头滴下,许小宝与武小贝尚算不错,只守在旁边默默掉眼泪,哥俩对视一眼,再瞧瞧床上的胡娇,就要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

    他们年纪也不小了,知道胡娇这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成了这般模样。

    倒是许珠儿年纪还小,看到娘亲这模样便哭了起来:“娘亲是不是要死了?”

    她这话问出来,许清嘉亦是心头激跳,旁边丫环忙去哄她:“夫人只是受了伤,待养好了伤就好了。珠儿别怕!”

    许珠儿却死活不肯信。孩子的眼睛里只瞧见一身是血的娘亲,瞪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去推拦着她的丫环:“骗人!明明娘亲快要死了!都流了这么多血……”她眼里充满了恐惧,也不管床边还有大夫跟许清嘉,以及侍候的丫环,就要往床上床。

    小丫头哭的太厉害,纵然胡娇全无力气,还是伸出手去拉着她的小胖手安慰她:“娘亲没事儿!”最后见她哭的太厉害了,只能让许清嘉将她放在床里侧,不妨碍众人,但也能让小丫头呆在她身边。

    从那以后,这孩子就落下了毛病,只要眼开了眼睛就要守在胡娇身边,似乎那半日短短的分离,给她心头种下了阴影。倒好似再分开半日,胡娇就又一身是血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小孩子总有自己奇怪的执念,大人所能够做的就是尽力消弥他们的恐惧。

    许小宝与武小贝的反应虽然没有珠儿的厉害,但多少也有影响。从那之后这两孩子在院子里玩过一个时辰,玩的好好的都必然要寻个借口跑回来,就连上方师傅的武术课也是。

    马步扎的好好的,时间一久就要找借口往后院跑:“师傅我尿急……”

    “师傅我去喝口水……”

    “师傅……”

    永禄:“前院有马桶……有热茶……”

    这哥俩对如今还吊着胳膊的永禄的话充耳不闻,一气跑到后院里,瞧见胡娇好好在房里休养,就笑嘻嘻跑回来了,似乎莫名心安。

    方师傅是战场之上杀过来的,早知道此事给孩子们心里定然留下了印迹,倒也不严厉,只由着他们绞尽了脑汁想借口往后院跑,后来实在觉得他们皱起小脸来想借口难度太高,便每过一个时辰就让他们休息一刻钟。

    许小宝与武小贝对课间休息一事表示了极大的欢迎,认为方师傅英明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到一半实在困的不行,眼睛也疼的厉害,就去睡了。原本想着六点多起来写,结果妞子走了之后,只想眯一小会儿……就眯到了十点钟,大家表打我啊!

    我记得自己以前就说过,我预告的更新时间就跟天气预报一样……从来就不大准的。见谅见谅。

    先更这一章,然后我会修一下前面两章的错字跟数字错误,今天还有更新,写出来就更上来。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显德二十八年春夏之交,定边军出征吐蕃。

    与此同时,整个云南郡的战后重建工作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连州府缺失的官员都已经补齐,又因着今年开年似乎气候就不错,已经可以预示到又是一个丰收年,各地的百姓们似乎都渐渐将伤痛掩埋,生活回到到正常轨道。

    胡厚福从江南给外甥请来的先生已经入职,他带着先生来的时候还感慨:“家里有个考过榜眼的爹,还得从外面请大儒来教,真是白瞎了一份束修。”

    云南郡那场变故他早就知道了,后来胡娇为怕他忧心,也已经写信报过平安了,过完了年他安顿好了生意,就亲自跑来云南郡探望妹妹。

    胡娇将养了数月,早已经活蹦乱跳,只是偶尔想到那个失去的孩子,便有几分黯然,只是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以一保三也算是最糟糕的境况之下最好的结果了,再想想也就释然了。

    “嫂子可好?”相比起胡厚福来,胡娇最记挂的还是她家嫂子可有长进。

    提起魏氏,胡厚福倒很高兴:“怎么不好?你嫂子现在活泛的吓人。早在去年你走的时候,我就从外面给她寻了两个可靠的嬷嬷来助她管家。那俩嬷嬷不止对管家在行,对妇人穿衣打扮都十分再行,结果你嫂子与那两名嬷嬷相处日久,如今是日日换着新鲜花样的打扮,真是花钱如流水!”

    胡娇瞧着哥哥这高兴劲儿,恐怕魏氏如今很是有长进,忍不住取笑胡厚福:“知道的瞧出来哥哥这是炫耀跟嫂子感情好,舍得给嫂子花钱,不知道的还当哥哥抠门,连点首饰脂粉衣物的钱都舍不得给嫂子花呢!”

    兄妹俩个双双大笑。

    胡厚福问及吐蕃人进城之后那场大战,被胡娇轻描淡写揭过去了,回头问起永禄来,这小子一脸惊魂未定,外加口才了得,将当日胡娇杀人现场重点描述,竟然教胡厚福生出一种“这个妹子是从别人家里跑来的吧……我家哪里这么凶悍的妹妹”这种念头来。

    他是知道自己家妹妹胆子大的,但没想到大到这种地步。

    莫说她一个女子,就是他这个拿过杀猪刀的大男人,若真是对上吐蕃军,还不知生出怎样的怯意来呢。

    不过都说为母则强,大约是身后三个孩子需要她保护吧,这才将她逼至了绝境,绝地反击。

    后来他旁敲侧击问及胡娇杀人的感受,胡娇却不准备与哥哥谈论战后创作的治疗过程,只摆出一副吓着的表情,胡厚福便不再多问了,只将小外甥女儿搂在怀里逗她。

    许珠儿对舅舅还有记忆,况且胡厚福在四个小子里面还是最偏疼这个小丫头,这次来又带了许多吃的玩的给她,许珠儿高兴坏了,暂时离开了娘亲的身边,跟舅舅玩了半日。

    过完了年,她那个紧跟着胡娇的毛病还没完全好,胡娇也只能带着她了,没想到反是胡厚福带来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似乎这身宽体胖的舅舅也格外给她安全感。

    倒让胡娇大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再这般小心小意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粘在她身上,她都要崩溃了。

    傅开朗重掌云南郡治理之权,又有许清嘉从旁协助,他自己亦从扬州请了江南药商前来,在云南郡全面推广药材种植。如今整个云南郡,已经不止九县在种植药材,几乎所有的村寨都在学习种植药材,几乎可以想象将来整个药材全面收获的日子是何等盛况。

    许清嘉忙的早晚都不着家门,就连胡厚福来了也没功夫陪他。好在胡厚福也没指望着他陪,倒是与自家妹妹在州府街头逛了几圈,又瞧了瞧自家铺子,就打道回苏州府去了。

    据说是秋天还要来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可收的药材。

    九月里,大明宫里似乎还有几分酷暑,今上打开宁王从战地送来的折子,十分高兴,对前来请安的皇三子笑道:“你大哥杀了吐蕃赞普,扶持了他的侄子做赞普,厉害不厉害?”

    皇三子生的钟灵毓秀,今年十三岁了,时间忽忽而过,当年还是襁褓小儿,如今已经成了小小少年。今上自己却觉得垂垂老矣。

    “可惜皇兄不能长在长安,不然儿臣也可向皇兄学习一二。”

    小少年提起远在边陲的长兄似乎满是孺慕,今上看折子看的头昏,这两年发现自己有些视物昏花,想来是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使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才觉得好受了些,“你皇兄去夷边十几年了,如今算来,是时候该让他回来了。等平定了吐蕃吧……”

    平定吐蕃,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宁王只所以没有回来,那是因为他在协助新的吐蕃赞普排除异已,将原赞普手下一帮旧臣给清理干净了,确保新的赞普对大周朝产生了畏惧之心,打消他此后想要扰边的念头,这才带着大军回云南休养。

    定边军大胜回师,整个云南郡百姓郡情激奋,各县派了代表前来与郡守傅开朗表态,想要前往军营劳军。

    朝廷的嘉奖是一回事,但是边民百姓与吐蕃军有了深仇大恨,宁王殿下是等于帮大家报了血仇,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想要仰望这位皇子的风采。

    傅开朗与许清嘉最后商定,索性从各县择二年高德勋之人,州府再派官吏一起前往军中,贺宁王大胜回归。

    结果等各县报了人数上来,出发的时候才发现,每县派出的代表倒是只有两位,可是押着车队的那些青壮又是什么人?!

    随行的县令上前来解释:“这是百姓们自发为定边军准备的东西,有米酒,有肉,还有各种吃食……”总不能让代表们赶车去劳军吧?只能另行选派押车人员了。

    于是原定预想只是一队百姓加外官员的混合队伍最后却成了拖着一条长长车队的辎重队伍。

    傅开朗坐在州府马车里与许清嘉对弈,对至一半掀起车帘往外瞧去,看到后面赤红脸膛笑的十分淳朴的乡民,忍不住笑道:“愚兄怎么有种自己是个商人,押着货车前去做生意的错觉?”这车队跟南来北往的商队真是像极了。

    许清嘉不慌不忙按下一枚棋子:“那下官是什么?”

    傅开朗轻笑:“帐房先生?”顺道按下一枚棋子。

    惹的许清嘉也笑了,又快速下了一子,好过过瘾。

    这种智力游戏在他们家里不流行。他家老婆自从战后更是热衷于锻炼身体,认为好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就连许清嘉回府也每每被捉着锻炼。不过许清嘉对老婆的这种锻炼方式如今总算表示了赞赏,更在战后向她特意致过谢,认为正是因为老婆的英明,才让他当时保住了一命!

    胡娇对他的感谢不太满意,认为没有发自内心,不够感人肺腑,勒令通判大人从内心反省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常常以学霸的智商辗压她,从而炫耀自己在智商上的优势。而低调谦逊的她虽然从不与他在智商上一较长短,相反,还宽宏大量不计较他的小人行径,督促他在体力上赶超自己,其高瞻远瞩以及宽宏不计较的优秀品质足够通判大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佩服,并且全身心的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许清嘉:“……”

    为了表示他的臣服之意,当夜他就彻底让自己在床上臣服了一回,胡娇总算满意了。

    那是他们自孩子小产之后的第一次亲热,二人心中似乎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再生个孩子出来。可惜这都过去快一年了,还是没什么动静。

    最近胡娇已经不再热衷于造人了,夫妻俩都觉得此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该来的总会来。

    不过在前去军营劳军一事上,许清嘉其实并不太情愿。这个人记忆力奇佳,还记得当初宁王瞧着自家老婆的眼神,总归让他心里不舒服了。不过宁王不曾说过什么,而当事人胡娇对此更是一无所知,他也就姑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着傅开朗往定边军跑一趟了。

    吐蕃的气候似乎比云南郡的要糟糕,只不过一年多没见宁王,许清嘉再见到他,只觉得他面色黑红,眼眶深陷,目光深邃专注,带着一种噬人的气势,似乎人还没从战争状态中缓过来。

    傅开朗原是皇后亲侄,与宁王殿下虽然算是旧识,但因分属不同阵营,实在是难以亲近的得起来。略微寒喧几句,便表示自己要看着民丁卸货,就由许清嘉陪着宁王聊一聊好了。

    傅开朗一走,宁王就松懈了下来,与许清嘉问及小贝,面上便微微带了些笑意。

    谈到孩子,许清嘉的情绪也松缓了下来,还特意将自己带过来的小贝近期学的画,与抄写的课文给递了过去:“知道下官要来劳军,小贝高兴了好几日,说是要让父王瞧一瞧他写的字跟画的画。精挑细选了几幅让带过来,嘱咐下官一定要亲手交到殿下手里!”

    那孩子对宁王纯然一片孺慕之情,端的让人感慨。

    许清嘉与宁王聊着孩子,心中不由想到,宁王虽然贵为皇子,因为皇权却不得避走边陲十几年,妻妾都留在京里,妻不妻夫不夫,父不父子不子,说句不好听的,就连个正常点的天伦之乐都享受不了。

    而他家老婆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人觉得温暖的力量。也许这正是吸引宁王殿下的原因。

    想任何一个没办法正常享受天伦之乐的男子,在见识到了别样的温暖,不动心才怪。

    许清嘉此次前来,还见到了高正。

    高正显然也没想到能够见到云南郡的官员前来军中劳军,先是与外面的傅开朗打过了招呼,略微聊了几句,听得许清嘉在宁王帐中,便笑着冲了进去,“许老弟——”见宁王坐在上首,忙向宁王行了个礼,这才与许清嘉厮见。

    许清嘉见他两颊脱皮,面色跟宁王殿下一样了,人却十分精神,而且说不上他哪里有变化了,但瞧着就是跟过去不一样了。

    “高大哥这是……立了功回来了?怎的瞧着满面春风?”他不过瞎猜,见高正在宁王面前手脚都带了几分局促之意,“哪里哪里!我就……就砍了个吐蕃高官……”

    这就是立功了!

    许清嘉都替他高兴:“等我回去了,定然让内子将此事告之嫂夫人。自你走后,嫂夫人好多次都上门向内子哭诉,不怕大哥笑话,内子有次都说,恨不得派个人将你从军中拉回去安慰嫂夫人,再让嫂夫人哭下去,她都要疯了!”

    宁王听到此话,目光之中顿时带了笑意。

    想来,以那个妇人的性情,忍痛都比看别的妇人哭哭啼啼来的容易吧?!

    许清嘉眼风里扫到宁王的微笑,便住了口,不再提胡娇。

    高正没想到自他走后,自家娘子竟然伤心至此,他从前在女人堆里打滚胡混,无数次惹的高娘子伤心,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如今在军中搏命,好几次险象环生,只以为要葬身在吐蕃了,哪知道后来还是活着回来了。听到家中妻房如此记挂着他,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人要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必定也有许多不寻常的感悟。他感动之下顿时喃喃:“我以后……再也不纳妾惹她伤心了,以后都好好待她!”

    原本只是情有所感而出的一句话,没想到许清嘉立刻抚掌而笑:“这句话我记下了,回头就让内子去告诉嫂夫人!”

    把个高正臊的几乎脸都要没地儿藏了。他自诩风流倜傥,却在别人面前讲出这等蠢话来,讲完了虽然惹的许清嘉与宁王都大笑了起来,可是大约是这大半年来掏心窝子的话,难堪完了却又觉得心里舒服不少,脸皮倒厚了起来,还向许清嘉拱手:“那就有劳许贤弟了,请务必一定带到啊!”

    许清嘉:“……”

    宁王:“……”

    回去之后,许清嘉果然将此许转述胡娇,请她捎话给高娘子。

    高娘子听到高正这话,顿时又哭了起来,惹的胡娇后悔不及:“早知道姐姐听了这话还要哭,我还不如悄悄儿瞒了下来,何苦讲了来招你哭?”

    高娘子边擦泪边横了她一眼:“你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通判大人多疼老婆,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她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在高家守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熬出头了!

    显德二十九年春,宁王接到今上圣旨,召他回京伴驾,将兵权交予军中将领。

    宁王一别长安多年,这些年刻意避嫌,其实真论起人脉来也有,只是多年不经营,其实相对来说,他在定边军中反倒如鱼得水,而若是长住京师,反倒举步维艰。

    接到圣旨的时候,他与崔泰商议了许久,仍是没有定论。

    “会不会……是陛下年纪大了,思念殿下,这才下了这道旨意?”

    宁王轻嘲:“本王若是年轻个二十岁,想来父皇定然会牵挂思念本王,可惜一个壮年的儿子……”与一个逐年衰老的父亲,是极难并存的。

    “难道是太子那边……”

    皇长孙也已经有了,太子地位稳固,京中又无人与太子争权,皇三子如今十三岁,皇四子十二岁,都是未成年的皇子,就算太子与世无争,他身边的人也会自动自发的替他争。

    崔泰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宁王,他面上浮上一个悲凉的笑意:“恐怕是皇后一族日渐势大,父皇逐渐年老,怕自己牵制不住,这才要召我回京牵制一二。”也唯有这般解释,才能明白为何会召他回京长住。

    皇家的儿子,说到底都是棋子,端看那高高在上的执棋之人有的是将他们放在哪里了。

    早几年宁王回京,就能察觉出帝后之间的紧张关系,表面上看皇后对皇帝十分恭顺,但事实上傅家在朝中举重若轻,等闲朝堂之上都没人能够轻易撼动。

    而前朝有国舅,后朝有皇后,就算太子有贤名,但他身子素来不太好,没生下皇长孙之时,今上焦虑太子无后。可是生了皇长孙之后,他就更焦虑了。

    若是一朝太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么皇长孙就成了傅氏一族的棋子,一个逐渐衰迈的皇帝,一个年幼的皇孙,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折腾都行。

    召了宁王进京伴驾,何尝不是在向后族示威。可是同时,今上恐怕还要防着这位成年的儿子,以防他起了什么心思。

    崔泰也想到了这一节,顿时沉默了。

    大家族里,争权逐利者有之,哪怕踩了兄弟往上爬的也有,可是比之皇家血脉之间的防备与算计,似乎还是差了一点。

    他跟着宁王多年,对他的用兵乃至其人都十分敬佩,想到他回京之后过的日子恐怕是走在刀尖上,却还是心惊不已。送别之时,唯有一句话相送:“殿下千万保重!”

    宁王此次回京伴驾,恐怕一时半会就不会回到云南了。

    未来会如何,就连宁王自己心里也没谱。情况好点,等到太子登基,他就可以请命镇边。情况不好,太子登基他也不能离开长安,万一后族嫌他碍眼,想了法子要除他,恐怕生死决裂是再所难免。

    纵如此,他回长安还是要带着武小贝回去的。

    武小贝已经九周岁了,也算是个大孩子了,听到宁王进了府,他还十分高兴,一溜烟的就从后院窜到了前厅去,见到许清嘉正陪着宁王喝茶,立刻上前去见礼,“父王这次来能住几日?”这孩子还当宁王跟以前一样,前来许府探望他,看完了就回军营去了。

    许清嘉已经转头,不太敢瞧小贝的表情。

    宁王时常觉得,将武小贝从许清嘉夫妇身边带走,似乎就跟生生拔断了他的根似的残酷。他还记得前几年带小贝回长安,他哭着喊着要回云南的事情。

    “父王要回长安了,以后可能好多年都不回来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小心观察小贝的神情。

    果然这孩子的表情立刻变了,小眼神里带着担心与委决不下,“那……父王是来看小贝的吗?”

    宁王摸摸他的头,心中暗叹一声,这孩子也终于要搅进长安这滩浑水里面去了。

    “父王要带小贝回长安。你若是还不想走,那咱们就留几日,父王带你玩够了咱们再启程。”玩够是不可能,不过哄孩子的几日功夫还是有的。

    小贝一下泪眼婆娑了,又记着自己是小小男子汉,立刻抬袖擦了下眼睛,垂下脑袋,连声音也低了下去:“父王,我以后……还能见到爹娘跟哥哥妹妹吗?”

    自从上一次去过长安回来之后,他就常常在考虑自己会不会回到长安,万一哪天要跟许家人分开该如何?

    这个担忧一直埋在他小小的心里,只不过今日宁王讲了出来,将担忧变为现实。他虽然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有多残酷,他一点也不想跟着宁王回到长安,可是心里还是十分明白,就算是自己哭闹也无济于事。

    极小的时候,无论是想要什么,哭一哭闹一闹大人们或许会迁就,但是越长大就越知道哭闹是多么幼稚的手段,而且在某些时候全然行不通。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许清嘉觉得心里难受,又想到胡娇若是知道了保准比他更难受。他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府衙办差,而胡娇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最长,吃喝拉撒每一样都要操心到,忽然之间就带走一个孩子,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宁王将小贝揽在怀里安慰他:“你许爹爹三年任期一满,也要回京叙职的,要是留在京里做官,小贝就可以常去跟小宝哥哥玩了。”

    说起来,许清嘉外放为官也已经十一年了,调回京里做官似乎指日可待。

    小贝这才开心了一点,又扳着小胖手算了一下许清嘉回京述职的时间,只觉要等好久好久,扁着嘴抱怨了一句:“到时候我都长大了……”将脑袋埋进宁王怀里,默默伤感。

    宁王感觉着怀里的小脑袋抵在自己怀里的热意,粗砺的大掌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与许清嘉相视苦笑。

    这一刻,两个人疼小贝的心思倒是难得一致。

    既然小贝要跟着宁王回长安,胡娇少不得要为他准备准备。

    衣服倒可以少带两件,小贝回京之后就是小郡王了,恐怕到时候衣服都有定例,而宁王府倒不会缺了他的衣服。唯吃的玩的倒可以带一些,总归是稍解他的思乡之情。

    她一面准备着一面悄悄伤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关心,我这几天开始调整作息,看看能不能白天写一些,晚上早点睡。

    大家晚安!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离别,总是人成长之中必须要学会的一堂课。

    最近几日,宁王整日带着武小贝以及许小宝还有许珠儿一起在城里玩耍。随行人员有永禄以及小寒。

    宁王殿下不太习惯出门带丫环,不过许珠儿还是要有个丫环跟着照顾,他也就勉强带着护卫以及许家的小厮丫环出门玩了。

    三个孩子起先不太能接受分开,情绪特别不好。不过后来在宁王殿下的许诺下,三个孩子展望了一番未来在长安重聚的可能性,有了这份期待,那分别也就变的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武小贝自觉要与兄妹分开,在城里玩的时候特意买了很多东西给许小宝以及许珠儿,难得他还想着要与养父母分离,特意给许清嘉挑了一套文房四宝,给胡娇挑的是一套首饰。

    买这套首饰的时候,他还颇为迟疑:“父王……会不会太贵了?”最近宁王跟着儿子逛街,除了带着孩子进行亲子活动之外,还充当了一个钱袋子的功用,但凡小贝瞧中的东西,他都毫不犹豫的让侍卫掏银子。

    宁王殿下自然知道他买这套首饰是给谁的,“小贝是觉得父王连这点银子都没有?”他摸摸儿子的脑袋,笑着示意侍卫掏银子。

    武小贝的目光立刻成了星星眼。

    送小贝走的那日,胡娇在房里搂着他轻拍着他的背许久,她是觉得这是个聪明的孩子,就算她不用特意交待什么,他自己也能努力生活的很好,但还是觉得难以割舍。也许从第一天抚养他开始,这个结果就是注定的。可是人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多到宁王殿下不来,她都快忘了这是替别人抚养的孩子。

    小贝圈着她的脖子,最后一次在她怀里蹭了蹭,闻着熟悉的馨香味,心中难过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可是牢记着宁王的叮嘱:“小贝已经是男子汉了,你若是大哭,你娘亲定然很难过!”他努力仰头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在胡娇耳边念叨:“娘,你们一定要尽快到长安来!父王说爹爹将来可调回长安为官,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见到你们了!”

    胡娇连连点头,又生怕自己哭出来,引得孩子难受,只能抱着他肉呼呼的小身子,最后一次叮嘱:“以后吃的喝的都自己要小心,你已经长大了,多留个心眼。永禄已经大了,不好跟着你去,娘把永喜给你带着,他也机灵,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就跟你父王说,待王府里的嫡母多恭敬些总没错……”

    他一个小孩子在后院里,若是嫡母不待见,日子也不知会如何过下去。

    小贝赖在她怀里许久,还是舍不得走出去。院子里,宁王与许清嘉正在等着他自己走出去。

    上次已经历经过一次分别,通判大人已经能够面对这次的离别了。虽然心里依旧难过,不过面上却还带着几分笑意,只道:“小贝……他读书很好,也很喜欢练武……”剩下的那些琐碎的生活问题,本来应该是胡娇与宁王身边的人叮嘱,不过他现在心中有了防备之意,昨日便让永喜去听胡娇叮嘱。

    小贝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眼眶微红,只是小步子迈的很坚定。他已经过了拿哭闹做武器的年纪,知道这条路避不过去,便只能跟着宁王走了。

    回头再看一眼,门帘子垂了下来,将里面的人影深深隔绝。方才出来的时候,娘亲还笑着嘱咐他,不过眼里有着深深的泪意。他猛然回头,蹬蹬蹬跑过去掀起门帘,发现原来坐着的娘亲就站在当地,面上全是泪水,似乎没想到他能跑回来,惊慌去拭面上的泪水,又试图挤出个笑容来安慰他,“小贝啊,你……你好好的……”

    武小贝小小的心里难过死了。但他不能让娘亲看出来,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娘亲,小贝走了!”

    胡娇点点头,就跟被人剜走了一块心肝一样,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了!

    母子俩隔着几步的距离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门帘子放了下来,房间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幽暗,那个小小的身影不见了。

    很久以后,胡娇才渐渐适应了家里少了一个孩子的生活。

    那时候小贝已经在京城生活了有一段时间,并且已经往家里寄过好多次信了。

    宁王带着小贝回京之后,就直接让他住到了前院。

    宁王妃如今一门心思只在嫡亲的儿子身上,况且孩子还小,以她多年后宅生活经验,还是将庶长子放在外院好一点。自己的儿子还是个毫无防备能力的小肉团子,虽然小贝也表示了自己很喜欢弟弟,但每次小贝靠近自己的孩子,她还是很紧张。生怕武小贝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其实是她多年谨小慎微的生活习惯了,不啻以最险恶的用心来揣测别人。

    小贝如今已经是郡王了,而此后也只能是郡王。

    她生的儿子,将来是要请封世子,袭亲王爵的。

    孩子天生有一种直觉上的敏感,那就是别人对他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总能在直觉上判断出来。

    原本,她也能与小贝和谐共处,与这个庶长子的相处多几分从容,少几分紧张与戒备的。但是这种恶意的揣测与防备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很难再以善意的揣测来对待庶长子。

    小贝多瞧一眼小弟弟,她会揣测庶长子是不是心里暗暗想着要怎么掐一下弟弟或者怎么算计。

    看到庶长子看着弟弟,眉毛忽然拧了一下,她就会在心里揣测这个庶长子是不是恨不得自己的儿子去死……以后这偌大的王府都是他的了!

    上次小贝回来,宁王妃还没这么紧张,没这么戒备,至少母子二人还能相处和谐,但是这一次小贝回来,却明显的感觉出了宁王妃的客气疏离,最主要的是防备。

    宁王妃只是本着一个母亲极度紧张想要保护孩子的一片慈心出发,却不知正是因为这种防备而让小贝生也了怯意,对向王妃请安这件事上也十分紧张了。

    其实她完全是想多了。小小的孩子压根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况且教养武小贝的许清嘉与胡娇都是心思豁达而又坦荡磊落的人,又怎么会教给孩子这些小伎俩呢?

    可惜宁王妃自己先钻进了死胡同。因为她自嫁进宁王府,目光就只盯着宁王府这片天地,宁王既然没有争储之心,那么以后她所要保住的就是自己儿子对于宁王府的继承权,以及宁王的整个家业,都要确保儿子能够将大部分都握在手里,至于两位庶兄,自然是分一点点就好。

    虽然如今她的儿子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饿了吃,困了睡,完全是个白胖的小肉团子,笑起来让宁王妃觉得这就是天下间最美丽的笑容,是她的一切,就连宁王在儿子面前也要靠边站,但是这家里的一切,最终都是她的儿子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是要替儿子守好这一切,维护好这一切。

    武小贝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他只是觉得颇为委屈:“母妃不让我靠近弟弟,我有做错什么吗?”

    作为宁王府里唯一一个可以让小贝放心倾诉的人,永喜只能背地里劝小贝:“小郡王没有做错什么,大约是王妃怕弟弟太小,不能陪你玩……”

    方师傅太木讷,不适合谈心,

    武小贝不是个能被人轻易哄骗的小孩子了,他有一定的辨识能力:“你骗人!明明在家里的时候,娘亲从来不阻拦我跟珠儿玩。珠儿刚生下来……这么一点点都可以摸她的。”他拿手比划一下许珠儿刚生下来的身高,难为他还记得。

    永喜心道:珠儿能一样吗?身份上就比不上宁王府里未来的世子身份高。

    再说许珠儿与他也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啊,这世上但凡沾上利益的关系,能够单纯得起来吗?

    不过现实这么残酷,他也不忍心让小贝伤心,便劝他:“既然王妃不想让你跟小弟弟玩,那你多多读书练武,埋头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好不好?等到王爷休沐了,就可以将你写的字给王爷瞧了。说不定王爷还会陪你练练拳什么的。”

    武小贝心事重重的去练剑了。

    宁王殿下自从回京之后,将长子安排在前院,回后院与王妃又及嫡子见过一面,便开始了忙碌的生活。大约是这些年他在边陲呆的太久,今上可能是怕他不太熟悉京中事务,还特意安排了两名官员在他身边,讲解朝中局势。

    忙过了几日之后,宫中设宴迎接宁王凯旋归来,太子与宁王在宴席之上见面,依旧是言笑晏晏,兄友弟恭的样子。

    太子这些年身子时好时坏,但这不妨碍他是个温文的人,见到兄长也似十分高兴,与他叙了些别后之情,又问及他前往吐蕃杀敌之事,听闻那些战场之上的凶险,还忍不住连喝了三杯酒:“可恨为弟身子不争气,不然也想跟着哥哥前往边陲杀敌!”

    宁王除了恭喜他喜获麟儿之外,还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

    旁人看着这兄弟俩还真没什么问题,话里都是家常问候,或者边关人情风俗以及战争,兄弟俩都刻意忘记了长安城中这一摊子浑水,又似乎身在其中,便没必要再谈。总之压根不提。

    坐在兄弟二人身边的官员伸长了耳朵听宁王殿下跟太子殿下聊天,从战争听到风俗,最后竟然谈到了美酒佳肴。

    “……上次被斩的云南通判尉迟修家不是佳酿好吗?云南郡官员抄完了家以后,都分了些尉迟修家的酒,大哥这里也有几坛子,还是临来之时新任的许通判送的,回头给二弟送两坛子过去?”

    太子虽然不能多喝,便极喜品酒,听到这话目光都亮了,“大哥不知道,我那表兄傅开朗虽然替那位许通判洗了冤,听说二人交情也颇为不错,可惜二表兄就是个抠门的,有了美酒独自留着,竟然都不往长安送一些回来。不然弟弟也能尝到让中书令多年的特供。”

    他下巴一抬,示意宁王去瞧对面坐着的中书令贾昌。

    这位老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意门生被斩,还是因为得意门生被斩之后,喝不到门生家的必酿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士气都很低落。

    不过知情者却说这是中书令渐失圣宠,这才精神不振。

    总归朝中什么传闻都有。

    旁边伸长了耳朵听着的官员在太子跟宁王殿下的这段话里总结出来一点信息:云南郡有位通判,与宁王交情不错,但是跟太子一系的傅开朗也是交情不错,而且傅开朗对他有起复之恩。

    该官员迷惑了:这位许通判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宁王的人?

    朝中官员分属阵营不同,也有脚踩两条船或者三条船的,不过最后的下场都还会太好,不是掉下船淹死就是两腿分的太开劈了叉,从来还没有哪个官员有左右逢员长袖善舞到在不同的阵营里乱窜的。

    当最也有哪队都不站的纯臣,不过只有极个别的两三位,但也是帝派的,就是陛下的心腹之臣。

    其余的……进朝堂第一天要学的,就是站队。

    一会圣上来了,于是欢迎宴正式开始。

    武小贝最近很寂寞。

    他既见不到父王,而前去王妃正院请安,又被告之功课紧张,不必日日前来。

    宁王妃如果不拦着他,说不定他就老老实实听从身边侍候的嬷嬷的话,日日前去请安了。不过宁王妃不让他日日前去,他就要揣测是不是宁王妃讨厌他?想一想他也没做什么让宁王妃讨厌的事情。

    他还不太明白原罪的道理。

    后来还是从他那位爱哭的外祖母王老夫人那里学来的。

    宁王并非不关心儿子,百忙之中还知道找两位先生给武小贝上课,他一大早起来要跟着方师傅练武,吃完早饭就开始上课,下午还要学习弓马,也算是忙碌。只是干什么事儿都是一个人,习惯了身边有许小宝同进同出,又有许珠儿那个狡诈的小丫头闹腾,日子突然安静成这样,好不容易休息一日,他便准备出门去拜访亲友。

    长安城中,他唯有的亲眷就是外祖王家。

    宁王还在宫里忙着,宁王妃不喜见他,他也没强行前去宁王妃院里请安。来了这两三个月,足够武小贝想明白一件事了,宁王妃不喜欢他,想要他离正院远远的,偶尔的请安都是行完礼问两句话就赶他离开了,就连他偶尔远远瞧见小弟弟,都让宁王妃难以忍受。

    经过数月摸索,他已经找到了与宁王妃的相处之道。

    眼下,因为要出门,必须要请示家里的大人,于是他就派房里的嬷嬷前去宁王妃面前请示。

    宁王妃是只要你不来正院,想出门去哪里都随意。反正王府有侍卫,小贝又有贴身的人跟着完全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儿。

    获得了宁王妃的首肯,小贝又自作主张让嬷嬷去厨房里拿了几盒王府的点心给他外祖母带上,便坐着马车去了王家。

    王老夫人早就听说宁王回来了,而且带着她的外孙回了长安,只是一直不得空见。

    王家老爷子在朝里任职,都知道宁王最近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整日在宫里伴驾,眼瞧着得宠的势头要压过太子,为着避闲,也不曾跑去宁王面前要求见小贝,没想到这小宝贝居然自己坐着马车前来了。

    王老夫人拉着武小贝心肝肉的哭了好大一会儿,这才问起他在王府里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其实宁王妃没错,小贝也没错,只是造化弄人而已。

    感谢我的小霸王们,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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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听到外孙在王府的日常,王老夫人才算是将一颗揪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最怕是宁王妃对小贝不利,而眼前这种处理的方式,就连她也要对宁王妃生出感激之情来。

    宁王妃只是将小贝推的远远的, 而不是圈在后院养废(这也要看宁王答不答应),但是事实上一个嫡母对侧妃所出的孩子想要做些什么,而恰好这个侧妃就早早仙逝,那就基本没有不可能的事儿。

    如今这样,却是最好了。

    小贝被王老夫人揽在怀里,让他忍不住想起远在云南的另外一个妇人的怀抱,都是一样的温暖,虽然味道不同,但他能感觉得到都是真心真意的疼爱她。

    在爱他的人面前,他决定说实话。

    “外祖母,母妃为何不喜欢我?不让我跟弟弟玩?”

    王老夫人沉默了。

    她做好了孩子在宁王府受委屈并且也有可能会被捧杀养废的准备,而且也决定拼着自己一身老骨头,必定要想办法提点这孩子,但她还没做好准备让孩子认清楚这世界的残酷性。

    要告诉他宁王妃不让他跟嫡出的弟弟玩是因为怕他出手害了自己的弟弟吗

    如果说曾经在女儿去了的那些日子里她最为牵肠挂肚的是这个被寄养在遥远夷边的外孙,那么在第一次见到他之后,她对抚养小贝的那家人是充满了真心的感激,不比如今对待宁王妃的感激之情差上多少。

    看得出来,小贝被教养的很好,一点也没沾染上什么不好的毛病。就连王老爷子考校过小贝的功课之后也对养他的这家人赞赏不已:“这孩子读书识字样样极好,性子又清正温厚,抚养他的那家人必定也是极为妥当的人家。”

    王老夫人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小贝,关于他的养父母事情,名姓人家之类。

    但朝中关系复杂,各成一派,宁王在边陲十几年,深知朝中的浑水不好趟,而他虽然手握重兵,但说到底身份敏感,只是个不得势的亲王,因此早早就告诫过小贝,不要在别人面前讲养父母的事情。

    小贝牢记此事,哪怕王老夫人问过好几次,都没从这孩子嘴里听到一星半点许家的事情。

    王老夫人思虑再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要告诉这孩子事实的真相。

    不过,武小贝的反应还是在她的预料之内。他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哆嗦着嘴唇,整个人都有点被吓傻的要懵了的感觉:“母妃……母妃是怕我害小弟弟吗?”

    那种含冤莫白的巨大的愤懑瞬间就占据了这孩子的内心,他有一瞬间极想哭着去求宁王殿下将他送回云南郡去。只有离的远远的才能表示他从无此心!

    “外祖母,你也觉得我会害小弟弟吗?”他哆嗦着,朝后大大退了一步,被王老夫人说出来的真相给吓着了。

    王老夫人目光里都是隐痛,已经禁不住又流下了眼泪来:“外祖母怎么会觉得你是那样的孩子?”即使将来在权力的漩涡这孩子不知道会变成那种样子,亦或是将来真有一天对宁王妃生的嫡子动了杀机,那也是将来的事情。可是眼下,他确确实实是个清白无辜的好孩子!

    似乎是王老夫人的话终于给了武小贝一点安慰,他终于哭着扑进了王老夫人的怀抱:“外祖母一定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了小弟弟!外祖母你要相信我!!”孩子哭的很伤心,那种被人误解却不可言明,哪怕就算言明了,他向宁王妃保证了,可是还是隐隐觉得宁王妃一定不会相信他的绝望!

    武小贝从来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有这种感受。

    他所以为的一家人,就是许家那样的家庭,那样的温暖。哪怕回到了宁王府,已经渐渐明白,在许家度过的许多年的幸福岁月,对他来说就跟捡来的一样,是一种意外之喜。

    但纵然如此,他小小的心灵里还不懂人心的险恶之处,不懂得如何处理别人对他恶意的揣测,自己更不曾有这种恶意揣测的能力。

    这是他再次进入长安城,学到的第一课。

    不要轻易的将别人的意图用善意来解析。

    那天晚上他回到王府,坐在灯下给许清嘉与胡娇写信,以一个半是成人还是孩子的语气与养父母探讨这种人心的险恶之处,他如今既已察觉出了高处的孤寒,但却还是需要从一直信任的人身上来汲取温暖,还不曾学会自己取暖。

    这些后院里的小事情,他连宁王都不愿意告诉。

    在他的心里,自己的父王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武小贝认为他的父王最快意的人生是在纵马疆场,勇斩敌酋之时,是在定边军营里那些永禄口里的传奇故事里面,而不是用来处理这些后院琐事。

    经过一个下午的痛苦打击,他在深夜里独自思索,又细细的写完了给养父母的信,再给许小宝写信的时候,忽然之间就生出一种“我已经长大而你还在童年”的感觉,他那经过痛楚历练的小小心灵里陡然生出了一种淡淡的自豪感:看吧这么复杂的局面我都能够处理,哥哥我已经比你厉害了许多!

    这种成长的阵痛,总是伴随着孩子对现实一步步失望,认清了掩盖在虚幻面纱下的现实的狰狞面目。

    小贝再去正院请安,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他目光平静,再不往幼弟那边多瞧一眼,只平视着宁王妃,心里还将她端庄的面容,以及头上精致的首饰打量了一番,与心中的娘亲暗暗对比了一下,然后莫名觉得,还是他娘亲最美丽最亲和。

    而他也再一次清醒的认识到了,面前这高高在上的女人虽然是他名义上的嫡母,但是事实上他们是真的没有一点母子情份。虽然他曾经在离开云南的时候,被胡娇再三叮嘱要对嫡母恭敬孝顺。

    他心里也不是不曾升起过一点对宁王妃的孺慕之思的,还记得那一年他回来,宁王妃带他进宫,在福坤宫里亲眼目睹了宫女被打死的场面,那时候宁王妃紧握着他的小手,他曾经天真的以为那就是宁王妃给予他的温暖。

    现在,他那一点点感激与孺慕之情被宁王妃在悄无声息间就给抹杀了。

    等到武小贝出去之后,宁王妃问身边的嬷嬷:“今日他怎么这种眼神?”一个小孩子直眉愣眼的瞧着她,目光也不太讨喜,总之让她很不舒服。

    嬷嬷知道宁王妃的心事,便笑着安慰她:“王妃没瞧见今儿小郡王都不曾瞧一眼哥儿?奴婢倒瞧着他似乎不太注意小弟弟了。”

    宁王妃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盯着我儿,哪怕心里再转什么主意呢,我都不怕!”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无意之中将这个曾经天真并且对她以及她的孩子保有最大善意的孩子远远的推开了。

    不过即使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她所在意的唯有自己的儿子,以及一切危及到自己儿子地位的人与事。

    武小贝一步步从宁王妃的院子里走了出去,脚步轻快,似乎将一件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轻松的抛在了身后,他甚至有心情去瞧路上种着的牡丹,还招呼永喜:“永喜你来瞧,这朵花真漂亮!”他低下头来,嗅到了花儿散发出来的芬芳,到底还是孩子,对一个院子里生活但形同陌路且也许会是隐形敌人的这种处境,心理上还有点调适不过来。

    他眸中涌上一阵泪意,但还是将之压了回去,然后轻轻从那正在盛开的牡丹花面前走了过去,径直朝着前院而去。

    永喜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小步子迈的稳稳的,身上穿着郡王服色,背着小手走路的样子跟宁王有几分相似,倒让他产生一种小贝长了一大截的感觉。但他其实日日服侍在小贝身边,知道他事实上并没有长高,反而因为最近似乎忧思过甚,衣服都宽了许多,倒将在云南郡给养出来的一身圆滚滚的肉给无意之中减了下来,脸上的稚气便一下子就没了,显出一种少年老成的表情来。

    明明他才十岁而已。

    这一年的秋天,云南郡又一次迎来了丰收。

    而许家也迎来了第三个孩子,胡娇怀孕了。

    自从小贝走后,胡娇有一阵子招呼许小宝,都要“小宝小贝”的连着喊,这个习惯过了两三个月才开始渐渐改变。

    府里只有两个孩子,许小宝也心情不好,胡娇为了让儿子打起精神来,索性将许珠儿也放去前院读书,有这个小丫头在许小宝面前闹腾着,将他的注意力往旁边移一移,说不定他就能度过这段时间了。

    许小宝似乎也默认了母亲的这种做法,每日里带着妹妹上课,除了要负责自己的功课还要负责妹妹的功课。

    不过许珠儿毫不领情,拿着毛笔涂出来满篇的墨团团,对软绵绵的毛笔似乎恨上了,又因为自己不能掌握,与哥哥写出来的字有着天壤之别,好几次都恨不得撕了纸不学习了。

    许小宝回头就跟娘亲讲起此事,话里颇有种长兄风范,认为当娘亲的太过娇惯许珠儿了,才让她有了骄纵之气,居然不爱惜笔墨。

    胡娇只差喊一声冤枉了:明明惯坏这丫头的是你爹好不好?!

    她对小丫头还是颇为严厉的,但架不住严母慈父,许清嘉对闺女当真是宠的不行。小丫头在她面前还好,但只要在许清嘉怀里,就连语调都不一样了,软绵绵娇滴滴,无师自通学会了撒娇这个技能。

    有时候胡娇都觉得自己是后妈。

    后妈在得知闺女竟然有罢学的念头,索性带着她出门做客,去了高家。

    在见识过了高小娘子五个手指头上的针眼之后,小丫头瞬间就放弃了罢学的念头,准备回去就做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学生。

    高小娘子已经九岁了,去年就开始学针线了。

    高娘子提起这事来还替闺女有点惋惜:“已经有点晚了呢,学的早的四五岁就开始学针线了,到了九岁已经要学绣花了。”

    这话不仅吓坏了已经六岁的许珠儿,还吓坏了带着闺女前来观摩的胡娇。

    她的针线活如今还停留在做衣服的水平上,孩子们的中衣以及许清嘉的中衣都是自己做的,真要绣花那可就是难为她了。

    许珠儿从高家回去之后,看着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悄悄跟胡娇抱怨:“娘,我觉得高家婶婶定然不是高家二姐姐的亲娘,不然怎么让她扎的满手是洞?”

    胡娇眼神复杂的瞧着自家这无法无天的小丫头,很想告诉她:孩子你真相了!

    不过考虑到将来她学针线的时候,在这小胖手上扎几十个针洞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到时候说不定自己也要被冠上个后娘的帽子,索性不告诉她真相了,只摸摸她的头,让她自己选择。

    “珠儿是准备学写字读书呢还是准备去学女红呢?”反正总是要学一样的。

    童年固然美好,但只留下纯玩,连点痛苦的学业都没有,那也过的太没有什么印象了,将来回忆起来童年里就剩下傻吃傻玩,胡娇都要嫉妒自己的闺女了。

    许珠儿再回到课堂之上,就端正了学习态度,不仅是写墨团团十分用心,就连先生给小宝讲的她听不懂的课,自己也努力支棱着小脑袋去听,哪怕听的满脑子浆糊,东倒西歪的打磕睡,也不敢回后院去傻吃傻玩,就怕被亲娘捉着学女红。

    许清嘉有幸在百忙之中目睹了闺女在课堂上的表现,回来还问起胡娇:“珠儿是不是睡不够啊?怎的坐在课堂上还在打瞌睡?以后还是让她多睡睡吧,孩子还小呢。”

    直恨的胡娇恨不得在他脑袋上拍两下:“再睡下去,你闺女就成个小懒虫了。”她那完全是听不懂好吧?!

    本地人民没有什么夜间娱乐活动,不似苏州府还有夜市可逛,大家都是天黑了就洗洗睡了,只有胡娇有时候要守着灯等等在外办公的通判大人,孩子们写完大字都是早早被送上床的,完全没有睡不醒这一说。

    等到城里最有名的张大夫确诊了胡娇再次有孕,通判大人破天荒的请了众同僚前去酒楼喝酒,名义上是庆贺今年丰收,但瞧着通判大人春风得意的模样,好多人都在私下猜测他请客的动机不纯,还悄悄打赌。

    “难道是通判大人纳妾了?”男人之乐,最美莫过于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了。

    想来通判夫人看的紧,通判大人好不容易纳个妾,说不定是怕在家里摆酒碍了通判夫人的眼,就索性在外摆酒庆贺了。

    也有人还记着通判夫人的凶悍,特别是段功曹对这事儿最有发言权:“你们瞧瞧通判大人最近走路姿势正常,坐下去也毫无痛楚,就应该不是纳妾了。”不然通判大人的尊臀肯定早就保不住,被锥子戳成筛子了!

    还有人大胆猜测:“难道通判大人置外室了?”

    这是当下许多家有悍妻的男人们的普遍作法,妻妾不能共存,索性在外面买了宅子另置外室,令得妻妾不得相见,就相安无事了。

    段功曹再次打碎了众人的猜测:“听说通判家里的银子都握在夫人手里,许大人哪里来的银子置外室?”况且他胆子那么小,怕老婆怕的要死,哪有置外室的胆啊?

    还是府君大人傅开朗开窍,最近家里有一小妾怀孕,他倒是一语中的。

    “别不是许夫人有喜了吧?”

    众人面面相窥,忍不住对府君大人敬佩不已。要说还是府君大人心思敏捷,也就这个答案最为合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久之后,各府女眷都从胡娇那里听说了喜讯,众人不无盛赞府君大人料事如神,还起哄着要回请许清嘉。

    经过了去年艰难的一年,今年过的都还不错,就连上报到吏部的考评也是非常的好,众官吏也有了心情摆宴,借着还席的由头,各府竟然都轮流着摆起席来,又请了整个州府最红的戏班子来搭台子唱戏,从内眷到外间的男人们,都热闹了起来。

    胡娇才有了喜,许清嘉是不太想让她出门,不过考虑到自她流产了一个孩子,后来小贝又离开了她的身边,接二连三的事情赶在了一起,如今好不容易家里有桩喜事能让她开怀,她如今跟外面的官眷们都相处愉快,便不再拘着她出门。只叮嘱跟着的丫环们,务必要盯紧了她不能饮酒,不能久坐,寒凉之物也不得入口……

    “我还没出门,你就啰嗦成个老太婆了,州府同僚忍得了你这般啰嗦?”胡娇被他念的头疼,忍不住抱怨。

    许清嘉也是被她上一胎给吓住了,没了一个孩子可是大事,这一胎定然要稳稳保住了。他才请了张大夫前来给胡娇把完了脉,听得张大夫说一切都好,只因母体康健,只要平日注意休息就好。送走了张大夫回来便开始念叨胡娇。

    “官衙里,只除了府君大人是我不能吩咐的之外,其余的只要我吩咐了谁敢像你一样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如今有上奏的权利,若真论起来,就连傅开朗也被他盯着,还真没人会不把通判大人的话放在心上。

    胡娇实在对他无可奈何,总有种孩子怀在她肚子里,男人瞧着就觉得不安全的感觉。

    等她到了傅家宴席,男人们在外面听戏,女人们在后院坐席,跟段夫人抱怨起此事,被对方笑的不行。

    “没想到通判大人还有这种时候。”说不艳羡是假的。

    如今高正入了定边军,高娘子便不再是地方官眷圈子里的人了,大家原来还会相请,时间一久便逐渐淡开了,就算是自家宴请也不再往高家发贴子。

    这个圈子说到底就是州府官员们联络感情,或者私下通气的。

    况且军政分家,高正既入了军营,那就跟文官不是一个团体里的了。高娘子也不愿意再来。

    傅开朗家里的小闺女今年八岁了,跟许珠儿年纪相差不大,人又生的娇美,乃是傅夫人亲生,倒与许珠儿颇能相合,两个小丫头带着丫环婆子去傅小娘子闺房里去玩了。

    傅开朗家中儿女五位,其中有三位都是傅夫人生的,长子次子以及这名小闺女。唯有幼子与长女乃是妾室所生。

    不过各府孩子们平日不大来往,都圈在家里读书,碰上今日这种宴席,便带了各家姑娘小子前来。

    傅开朗家长子年方十四,已经是个半大少年,都可以议亲了,哪里愿意陪着毛头小孩子们玩。次子与许小宝同岁,而且也颇尚武,与许小宝一拍即合。

    今日还有段家的俩小子也跟着段夫人前来,许小宝顿时新朋旧友一起,跟傅开朗家的次子去玩了。

    自方师傅走后,许小宝只能自己天天起来练一练,或者许清嘉旬假的时候跟着他去骑骑马,平日只能关在前院读书了。如今听说傅家有武师,立刻便双目放光,要傅二郎带着他去跟傅家武师过几招。

    小孩子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过是许久没有武师指点,就心痒的厉害。

    段家俩小子在旁起哄,大家便乱闹闹分成了两拨人。

    傅大郎与前来家里宴饮的小子们应酬几句,便捡喜欢读书的带到书斋去了,他是个文雅的性子,就喜静坐读书,不似傅二郎一般喜欢热闹。

    而傅二郎则带着一帮年纪相仿的小子们去寻武师指点。

    从那日开始,这些小子们三五日便要抽出空来小聚一场,有时候傅开朗中午回去吃饭,要回衙的时候路过前院,听到闹哄哄的声音,似乎有好几名小子在闹腾,问起身边的长随,便有人告诉他:“都是各府里的小郎君们,跟二郎一样喜欢练武,如今隔三岔五要来家里比试,很是热闹。”

    扬州文人风气盛,喜欢习武的小子们倒少,就算是喜欢也被各家家长拘着在家苦读,期待将来金榜题名,而傅二郎明显极喜欢练武,当初在扬州也苦于找不到小伙伴,没想到来了云南郡倒找到志趣相投的朋友了。

    傅开朗不由一笑,便往前衙去了。

    许小宝回家来,正巧接到小贝的信,拆开来看,讲的都是他最近的功课,或者自己带着永喜去了哪里玩。结尾又叮嘱他一定好好读书,将来二人再见,必定是要较量一番的。故作老成的口吻,倒好像他比自己大了许多岁一般,非要装作兄长的范儿。

    不知道为什么,许小宝还是从他的字里行间读出了寂寞。

    他一个人读书,一个人习字练武,一个人逛街。

    永喜是他身边的人,可是那是仆从,完全不同于伙伴或者兄弟。

    而小贝的信里从来不曾提及嫡母宁王以及他那出嫁的姐姐,还有家中俩兄弟。

    难道这些人都待他们不好?或者看不起他?

    许小宝虽然心里焦急,可是又不能写到信上去问,万一这信不慎落入别人手中,也许会给小贝惹祸。从与小贝分开之后,他似乎也在渐渐的消沉之中长大了许多,如今再被许珠儿闹腾,都非常淡定的哄她,完全将这小丫头当不懂事的孩子,而他是大人了。

    自胡娇有了喜之后,他更觉自己长大了,此后便是长兄,下面还有弟妹,自然要尽好长兄的责任,每日待许珠儿更是周全了,但凡有她闹脾气的时候,他便先将小丫头训一顿,然后再晓之以理,什么母亲如今有孕,珠儿也是要做姐姐的人了,怎么还能这般任性呢?

    还真别说,最近许珠儿就乖巧了许多,还时时盯着胡娇的肚子十分敬畏,不明白明明娘亲瞧着与平日无异,怎的肚子里就揣了个宝宝?

    无论多少担心,许小宝都不曾问过武小贝,他问不出口,也觉得不好问。唯有将云南郡的事情写在信上给小贝瞧。比如今日,他在傅家与傅二郎比试,将傅二郎打趴下之后,获得了傅家武师的称赞,旁观者段家两兄弟也跃跃欲试要上场,结果转头就被傅二郎揍趴下了。

    大家约好了改日再聚。

    又或者,娘亲肚子里揣了个小包子,他跟珠儿都在私下猜测是弟弟还是妹妹,末了还要问问小贝:你觉得这次是要添个弟弟还是妹妹?还要回忆想当年,珠儿生下来有多丑云云。

    武小贝接到信之后,边看边笑,他如今生活规律,平日在家读书习武,逢上休息就去外面玩。整个长安城就是个大的游乐场,只是没有玩伴而已,就好像他走到哪里都只是一个人在玩。因此接到许小宝的信就是他平日少有的乐事。

    舅家的表兄表弟们倒是肯跟他玩,可是大约是虑着他的身份,都不太放得开,到底不似一同长大的许小宝。玩过两次小贝就不愿意再跟他们玩了。

    还好哥哥没在信里怜悯他,觉得他孤单一个人,又肯写了云南郡的趣事给他听,足慰他寂寞的生活。

    他读完了信,托腮想了一会儿,想象不出胡娇这次是要添个弟弟还是妹妹,不过想到许珠儿一个哭包已经够让人招架不住的了,若是再添一个,一起哭起来不是要人命吗?想了想,慎重落笔:……娘亲这次定然要添个弟弟。我觉得……还是弟弟好!

    弟弟好在哪,却不好写出来,只能小宝自己领会了。万一被许珠儿瞧见,小丫头还不得大哭一场?

    听说她如今也在读书练字,看到这封信的机率极大。

    将写好的信小心晾干,封在信封里,又粘好了,他正欲打发永喜送出去,却见门口探进来个小脑袋,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芒,见他瞧过来,立刻奶声奶气的向他打招呼:“大哥——”武小贝头疼的看着来人。

    这小萝卜头不是别人,正是宁王的二子。正是他同父不同母的弟弟,小名宏哥儿的。

    小家伙今年五岁,他刚来的时候也许是宁王妃的紧张情绪影响了他的亲娘周侧妃,便也将他拘在院子里不让出来。不过武小贝都回来大半年了,眼瞧着府里没什么事儿,他平日轻易不去后院,只过节时候去王妃正院请安,说不了三句话便告辞出来,只在前院读书练武,没事就往府外跑,极为安生。

    周侧妃也渐渐放下了心思。

    她自己算不得得宠,只是宁王从边疆回来之后数月,因着她生了一子,便也为她请封了侧妃之位,实则一个月里能见着宁王两面就算不错了。

    不过这个府里的女人也渐渐发现,宁王并非是喜欢沉缅后院温柔乡的男子,他整日在外,大部分时候都被圣上留在宫里伴驾,小部分时候在前院书房忙公事,还要接待前来拜访的官员。就算抽出空来,也更喜欢带着武小贝去郊外跑马,而不是跑到后院与妇人们谈情说爱。

    原本宁王回京就有些事出突然,又得圣上这般看重,京里朝廷内外不知道传了多少流言蜚语,都传圣上不喜太子,欲立宁王为储君。或者也有道太子身体不好,不堪国事劳累,而圣上年事已高,又不放心将这副沉重的担子交给太子,这才召了宁王回来。

    总之,外面什么的都有。

    更有一些官员前来宁王府探路,宁王也是来者不拒,通通开门迎客。

    如今的宁王府早不复从前清冷,倒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某天武小贝在请安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自家二弟,当时他正趴在假山上玩,躲开了身边的丫环奶娘,武小贝只觉得他小孩子家家一个人爬那么高危险,便爬上去将他给拎了下来,候着他身边的丫环奶娘寻了来,将人交到她们手上,又叮嘱了几句,以后要小心看着二弟,别让他自己爬那么高云云。

    奶娘丫环回去之后便将此事告之了周侧妃,从那以后,周侧妃便不再将他拘在后院,随便放开他去前院找武小贝玩了。

    周侧妃还跟自己身边的婆子私下慨叹:“王妃也是小心太过了。大郎才几岁?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身边又没个亲娘替他谋划,只有王爷得闲带着他出去跑马,难道王爷还会教自己的长子害自己的嫡子不成?”有些事情,同样身在后院的女人们反倒瞧的比宁王清楚多了。

    她这是想明白了,又冷眼瞧着武小贝似乎品行不错,才有此一叹。

    婆子抬眼一笑:“我的主子,你当谁都像你这么胆大的,放开了二郎去跟大郎玩?嫡子可金贵着呢,将来是要继承这府里的,一点差错出不得。”

    虽然同样是宁王的儿子,但身份不同,就连周侧妃也不得不承认这婆子说的对。

    她如今去正院请安,都不敢多跟三郎说话,生怕宁王妃怀疑她居心叵测。更何况二郎宏哥儿当初还养在宁王妃身边一阵子的,只不过后来宁王妃自己生了儿子,就将宏哥儿给送回来了。

    宁王妃却不知,她怀孕之后,周侧妃倒是喜的半夜跪在佛像前磕了好几个头,就盼着她生个儿子,好将自己的孩子还回来。

    不是谁都贪图那个嫡子之位的,她只盼着自己能够亲手抚育儿子。

    宏哥儿来了之后,武小贝就不得空了。

    这小子好奇心强,又还没开蒙,提起毛笔来就敢乱画,不但弄的纸上鬼画符一般,而且还沾的自己脸上身上都是墨,每次等他玩完了送走之后,武小贝这里就狼藉一片。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直接将这小子拎进了书房,让先生给这小子开蒙。

    周侧妃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笑颜开:“这猴儿这下有人管着了。”

    宁王这般看重长子,而长子又是在他身边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周侧妃自然瞧在眼里。而次子今年五岁了,恐怕宁王还觉得他年纪小,见面的次数又不太多,现在宏哥儿对他这位父王都十分陌生,不敢亲近,有了武小贝搭桥,还怕儿子跟宁王亲近不起来?

    等到宁王想起自己的次子需要开蒙的时候,他都已经坐进学堂读了三个月书了。

    来年七月,许小宝果然来信一封,向武小贝报喜:母亲给家里新添了一个弟弟。

    通判大人家中添丁,自然是要摆酒庆贺的。等到了满月,便邀了同僚前来饮宴。

    胡娇刚刚坐完了月子,人还有几分丰腴,在房里窝了一个月不见太阳,肤色更见白晳。她如今二十八岁,正值盛年,又因为丈夫体贴,家中凡事不用她操心,手有余钱,孩子们听话孝顺,瞧着倒似二十出头,极是年轻。

    一众前来道喜的妇人们素知她家后院清静,都羡慕她的好福气,况且通判大人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这名声如今早就家喻户晓了,就算那起子不长眼的想要巴结州府官员,想要在女色上头讨好,目标都瞄准了其余人,坚决不会考虑通判大人。

    似今年药材长势极好,从扬州前来的药商就带了数名扬州瘦马,从傅开朗往下官员几乎都有份儿,唯独许通判没有。

    搞得通判大人十分郁闷,还将那药商堵在州府衙门口问起:“怎的王掌柜给大家都送美人,独独本官没有?”

    王掌柜的与傅开朗乃是扬州旧识,以前就攀附着傅开朗做生意,去年就来过云南郡收药材,也宴请过官员几回,是个风趣的性子,被通判大人堵在衙门口问起,便笑的十分开怀:“小人送了,大人敢收吗?”

    许清嘉更郁闷了:“你不送让我怎么有机会拒绝呢?”不拒绝一下,怎显得自己对阿娇忠心不二呢?

    顶好是拒绝了,然后自己拒绝的消息再通过旁的官眷传到阿娇耳朵里,那就最好了!

    王掌柜竟然无言以对,恨不得当场给这位通判大人跪下。

    这位大人的思想真是……他这等送礼向来讲究投其所好的商人理解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通判大人的脑回路真是……给跪!

    还有一更,十二点以前更上来。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件事情因为发生在衙署门口,王掌柜又是个趣人,回头就将此事讲给傅开朗听,没想到以讹传讹,倒传成了许通判在衙门口拦着扬州商人讨要扬州瘦马。

    等到事情传到胡娇耳里,就成了这个版本。

    没想到孩子才三个月,老公就在外面跟商人讨要美人,听到这个消息,胡娇当晚就准备请家法来好好治一治通判大人。

    那天晚上通判大人办事晚了点,在衙门里饿的前胸贴着后背了才赶了回来。进门就要吃的,没想到丫环端上来的却是咸菜窝头。

    通判大人:“府里没粮了?”

    冬至不敢吭声,只悄悄扫了一眼板着脸的夫人,就退下了。

    许清嘉对着这样的晚餐略感凄凉,他几口啃了个干窝头,灌了半杯茶下去,等饿的劲儿过去一点了,便准备跟老婆探讨一下市井小民流传的“越富越抠”的说法,顺便让老婆能够在饮食上不要克扣大家。

    想当年家里还穷的时候,老婆在吃食上倒是很大方,没想到如今日子过好了,她倒开始抠了。就算是家里的忆苦思甜饭都没这么寒酸的。

    如今老婆经过月子里调养,很是丰腴,搂在怀里的手感,当真妙不可言,若真是饿瘦了,反而不美。而家里孩子还小,都需要饮食丰富。他就更不用说了,忙到天黑就指着这顿晚饭了。

    通判大人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先从饿着了老婆他会心疼,到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正在长身子,只吃咸菜窝头恐怕不行,绕了一大圈,唯独没讲自己吃窝头说出去有多心酸。他自己都要为自己舍己为人的美好品德而感动了,又想着这是为了老婆孩子,自然甘之如饴,就不在老婆面前表功了。直等着老婆夸奖他细心体贴,哪知道迎来的却是老婆阴沉沉的目光,就好像在瞧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不禁反省自己这番话哪里错了,回想一下就连自己也找不到错处来,那瞧着胡娇的目光就不禁含了几分无辜。

    胡娇肚里气不打一处来,他居然还无辜了?!

    虽然对于通判大人的人品,胡娇还是很信得过的,不过社会大环境如此,但凡男人大多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被这种大环境熏陶之下的通判大人就算有例外,那也是自己多年经营的结果。而且传出了这种事情,未必没有前因。

    ——难道是她生完孩子老了丑了让他起了外心了?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居安思危,胡娇牢记男人是要防备的,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起了外心。因此听到这消息就觉得自己时间久了没给通判大人紧过皮子,是时候该给他上上发条了。

    “我怎么听说……夫君将扬州来的商人堵在官衙门口讨要美人?”

    许清嘉啃了窝头正觉得干,正抱着茶杯猛灌,闻言立刻咳了出来:“咳咳咳……这是谁告诉你的?”哪个家伙见不得他过好日子?纯粹抹黑啊!不是!他是想让这事传到老婆耳朵里,但传回来的效果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

    难道老婆听到了不应该是欢欢喜喜抱着他猛亲的吗?怎么是如今这副阴沉模样?!

    通判大人在心里立刻将同僚们都排查了一遍,想搞清楚究竟是哪个家伙在颠倒黑白抹黑他。

    “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就为了审问通判大人,胡娇都将房里的丫环婆子都遣了出去,就连正睡的甜甜的小儿子也抱到了隔壁房里去了。

    府里的丫环们也极有眼色,下午听到夫人给大人准备了咸菜窝头当晚饭,就知道今晚主子之间有事,端了咸菜窝头上来之后,就早早退下了。

    许小宝与许珠儿还不知道爹娘这笔官司,被永禄哄在房里讲故事。

    永禄早得了小寒的指点,今儿晚上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哄住了两位小主子不往主子房里去添乱。

    许清嘉见老婆咄咄逼人,就明白了今晚这顿咸菜窝头的缘由了。

    他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老婆准备抠到底,就不足为虑了。不过见到她那横眉立目的样子,怎么瞧怎么觉得可爱,好久都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了,还当她早不会张牙舞爪了呢。

    通判大人放松的往椅背上一靠,还真胆大包天的应了一句:“是啊,是有这回事!那王掌柜还是府君大人的旧识呢,去年都一起喝过几回酒,今年你生二郎的时候,他都宴请过大家好几回了。”一边思虑着,寻常别人家的妇人听到丈夫说这话,应该是什么态度呢?

    哭哭啼啼骂丈夫负心薄幸?

    又或者贤惠的帮丈夫纳几名小妾?

    大约他家老婆都不在这两种之例吧?!

    果然许清嘉没有料错,听了这话胡娇立刻从床上起身,蹭蹭蹭几步就窜到了他面前,目光沉沉盯着他:“你当真……跟扬州商人要美人了?”

    这是事实啊,虽然结果大出意料,完全没达到他预期的效果,通判大人还是供认不讳:“是啊!”然后,他就看到自家老婆脸色都变了,冷笑一声:“许清嘉,你好哇!”

    不知为何,通判大人忽然觉得自己方才想要调戏下老婆的念头似乎比较愚蠢,还未及改口,就被老婆掐腰从椅子上举了起来,举着他在地下转了两转,嘴里念叨:“我得考虑下怎么处置你!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胡娇也是气疯了,完全没想到许清嘉竟然承认了,连后面的缘故都未曾想,只想着怎么先把自己心头里旺旺烧着的这团火灭了再说。

    “来人,拿把菜刀过来!”

    房门口侍候着的小寒一听这话腿都软了,怎么还要动到刀呢?

    不止是她腿软,被老婆举在头顶的通判大人腿也软了,立刻求饶:“阿娇你听我说,我就是要了一下,可不是真心要啊!我就想让那商人送我一回,然后我再拒绝,这不是显得我对你忠心不二嘛,阿娇阿娇……咱别玩了好嘛?阿娇——”

    胡娇听了这话,肚里那团火都消了下去,差点没笑出来!他这是什么毛病啊?难道最近府衙闲的慌,没事做了?居然都有功夫玩这些小心思了!

    但当场笑出来又太丢脸,她将他又原样放回了椅子上,并且伸手将他的领口给整理好了,瞧着还有几分咬牙切齿,但似乎气儿顺了,还摸摸他的脸,“你早说嘛!以后别这么调皮了啊,乖!我就是吓唬吓唬你,别害怕啊!”

    通判大人擦着虚汗向老婆保证:“一定不会了!”

    他差点忘了,他家老婆以前是屠户家的,干的是见血的营生,又是那么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暴脾气丫头,惹急了她没准真能拿把刀将自己给卸了!

    她将他堵在椅子里,目光紧盯着他,笑的很是灿烂,仿佛之前的怒气都是通判大人的错觉,她拿手指细细描摹着通判大人的眉眼,柔声感叹:“多英俊多好的男人啊——”通判大人却不觉得这是老婆在赞美他,挺直了腰子听训,果然后半句是:“这么英俊体贴的男人,我可不会拱手相让给别的女人!”

    通判大人被老婆吓出一身冷汗,这会儿十分知趣,立刻狗腿拍马:“怎么会呢?阿娇多虑了!你肯定是最近生完了孩子,闲下来了就开始胡思乱想!”就算他有纳美的心思这会也该被吓回去了,更何况他从头至尾就没那个念头,就为着博老婆一乐。

    这是在拿生命取悦老婆啊!

    通判大人内心默默流泪!

    胡娇想想,难道自己得了产后忧郁症?不能够啊!最近憨吃憨睡太多了,完全没动过脑子,肯定是脑子长久不用开始生锈了。

    她想一想也觉得,似乎……堵着商人要美人,就为了拒绝这种事,是通判大人能做出来的。别瞧着他平日端方,那是在外面,但其实以前他就能做出装胆小往她床上钻的事儿,现在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只是近年随着他公事渐忙,她都快要忘了他还有这么……这么“活泼”的一面。

    不过她可不会承认自己反应过度的,那是坚决不承认的,不然也太丢脸了。唯有色厉内荏的再威胁下他:“若是想让我将你拱手让给别的女人,或者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那我还是毁了这个男人的好!”

    威胁完了,朝外面吩咐:“小寒,摆饭!”

    之前被吩咐去拿菜刀的小寒这会儿还在门口战战兢兢站着,生怕夫人再提出什么吓人的要求,听到是摆饭,立刻大松了一口气,招呼院子里候着的丫环们摆饭。

    永禄听得警报解除,草草将故事讲完了。

    很快,丫环们将饭菜摆上桌来,胡娇已经陪着孩子们吃过了,这桌是专门为许清嘉准备的,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营养搭配刚刚好。

    方才已经啃了干窝头,又被老婆提起来转了两圈,受了惊吓的许清嘉看着老婆温柔挟菜盛汤,暗下决心:看来老婆对他的信任度还不够,还需要再加强加强。不然怎么听到他讨要美人,问都不问用途,就开始准备行凶了呢?!

    当夜通判大人极尽温柔,并在床上盛赞了老婆的身材皮肤以及……床技。

    第二日去了衙署,通判大人就开始追踪谣言的来源,一路追查下去,被问到的人都担忧的瞧着通判大人的臀部,暗中猜测昨晚通判夫人是不是又对通判大人用了刑,导致今日一天通判大人都不曾坐到椅子上去处理公事,来了就揪着人问话。

    通判大人一天审问无果,回去之后对着白白的小胖团子十分忧郁的叹气,他家二小子还不懂他老爹惆怅的心态,咧开没牙的嘴朝他咯咯笑了一下。他如今刚刚学会微笑,是个非常活泼的小白胖子,见人就喜欢笑。让人瞧见了他的笑容,任是多大的气恼也要消散了。

    许小宝与许珠儿还不知道昨晚父母在房里上演了惊魂记,只是见爹爹今日很早进门,摆开了准备陪老婆孩子的架势,都凑趣的将自己的功课拿过去给他瞧。

    通判大人接过儿子的功课点拨几句,又拿着闺女那总算有几分工整模样的字迹夸了夸,盯着闺女好一会儿,忽然发现这小丫头也长大了,惆怅的想到,再过几年这小丫头就可以议亲了,好好的闺女还没养几年就要嫁出去了,忍不住关心下闺女的女红:“珠儿可学了针线了?”

    许珠儿听到老爹这话就立刻缩到了许小宝身后,探个小脑袋出来反驳他的话:“珠儿不要学针线,学针线会扎破手的。”

    自从看过高家小娘子的手指头之后,她就觉得学针线真不是一般的可怕。

    而且她私下问过傅小娘子,那一位表示自己也还没开始学。而且傅夫人教养女儿,全不在针线女红之上,而是教的琴棋书画,外加管家,女红厨事都是准备过两年大一点再学一点点,表示会就行了。真要让她家闺女做衣服绣花,那要府里绣娘做什么?

    有了这一位同盟军,许珠儿就更理直气壮了,也认为自己还是一时半刻不用学了。

    胡娇听到通判大人居然关心起闺女的女红问题来,就知道他这是真闲下来了。这在最近两年里还真是件奇事。战后的云南郡重建,整个衙门的官员都忙到疯了,去年到今年也稍稍闲了下来,那也仅仅维持在大家抽空宴饮松散一下,过后还是一头就扎进了公事之中了

    傅开朗也是个实干型的官员,而且有决心要将云南郡治理的安定和谐,恰巧遇上了许清嘉也是个实干型的,二人忙起来整个衙署的其余官员想偷个懒都不能够,恨不得背地里叫他俩做工作狂,几时又有早退现象了?

    “珠儿还小呢,将来又不指着她做衣裳绣花赚银子,会一点就够用了。”胡娇见过了高家小娘子学针线的惨状,也不忍心自家闺女的小胖爪子上全是针眼洞洞,最终还是决定这小丫头学女红还是晚两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经过此次夫妻间的“友好协商”,胡娇又重新掌握了一门拿捏老公的新技能。她最开始走的是暴力路线,后来大家都那么熟了,暴力镇压就有点抹不开面子,这都温柔了好多年了,猛然间听到扬州瘦马之事,又回归本来面目,偶尔暴力一次发现许清嘉还很吃这一套。她就觉得……以后自己大概可以温柔暴力二重奏了。

    段夫人最近见到她,总有几分忧心忡忡,特意好几次都委婉的提醒她,不要酿成家庭血案,虽然通判大人未必会报案,但万一真酿成惨案,由傅府君出面,那就不太好看了。

    她以已之心度人,觉得旁人送到家里来的美人儿,男人没有拒绝,收下就算了。但男人亲自跟人讨要美人……这就有点太丢脸了。

    不止是段夫人,就连傅夫人最近看到她也是一副“你还好吗”的表情,胡娇对此心知肚明,不过她自己对此倒颇为淡定,还安慰傅夫人:“这不是人还没进门嘛,等进了门再发作也不迟!”依着她家夫君的性情,这人恐怕永远都进不了门了。

    傅夫人好心提醒她:“没进门之前还好说,进了门侍候过就不好说了。”傅开朗也收到了两名美人儿,最近似乎大家都在闹家庭矛盾,总归是对扬州瘦马没什么好感。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大家都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平日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掌家理财,哪一桩事情能够不操心?好了,家里突然进来两名擅长温柔解意哄男人开怀,拉出来艳光照人,放床上技能满点,总之就是一门心思围着自家丈夫转,特意被培养出来的瘦马,搁谁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与瘦马去比吧,有失身份。可是不比吧,又不甘心。

    最糟糕的是,比完了才发现,自己就一黄脸婆,在讨男人欢心上面与这等女子全然不是对手。

    傅家后院以前就有瘦马,现如今也只是在数量上有所提升,傅夫人还有几分本事应对,但似段夫人这类一直在西南长驻的官眷们就慌了神。无他,家里的其余小妾姿色拉出来皆比不上瘦马,而各种技能就更不用说了。王掌柜送来的这几名瘦马那都是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皆懂,最难得容貌一等一,性格温柔媚上,极易博男人欢心。

    段功曹见惯了段夫人这等强悍的老婆,以前家里的小妾也都是熟面孔,而且姿色上比之瘦马要差了整一筹,现在从天而降两名瘦马,当时就被迷晕了眼,捱了几日还没吃进嘴里,就有点抵受不住,很想叫了瘦马来侍候,不过在段夫人威胁的眼神之下,毕竟不敢造次。

    总之,王掌柜其人在整个云南郡官眷们眼里都已经成了奸商的代表,只恨不能想个法子好生整治一番。只在外间男人的嘴里倒博了个仗义疏财。

    各府里再开宴,后院的女人们连女先儿都不必请了,只将扬州瘦马请出来表演即可。回头许府里请客,就得花一笔银去外面请人来说书或者唱曲子。胡娇免不了跟许清嘉抱怨:“若是家里也有两名瘦马,宴客之时请出来唱唱曲子,倒是相以省一笔花销。”

    通判大人已经学聪明了,知道这笔银子是万万不能省的。不然回头家里添了两名美人儿,若与他来个偶遇之类,那他真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他如今也瞧清楚了,自家这老婆就是个小醋坛子,这小醋坛子喝起醋来也极为激烈,他倒觉得,能让她为自己吃醋,半点不肯将自己分与他人,总归想起来心里都是甜蜜蜜的,不过这等心曲就别让她知道了。

    许家的长子因叫许东鸿,次子便唤许东宁,不似长子一般生下来还有个乳名,索性直接唤宁哥儿。

    他如今已经有十一个月了,可以扶着栏杆在婴儿床里走路了,走一阵就伸长了脖子朝胡娇的方向瞧几眼,还大着嗓门喊:“娘——”等胡娇回头,就奉上个十分甜美的笑容。

    这孩子极爱笑,模样儿随了胡娇,性子却极为活泼,整日要走一走,或抱着他出去转一转,或者抱他在怀里跳,总归不能闲下来,唯独睡着的时候才安静些。

    许珠儿每次下了学回来,都要向他伸胳膊:“宁哥儿给姐姐抱抱。”

    许小宁朝她吐了个口水泡泡,咯咯笑着朝后退去,一屁股坐在铺的厚实的小床上。

    许小宝若是伸出手去,“宁哥儿给哥哥抱抱。”他则扶着旁边的栏杆站起来朝着许小宝挪过去,笑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许珠儿对弟弟的表现十分不满,扭头向胡娇告状:“娘,你瞧瞧弟弟!”

    胡娇只能睁着眼睛编瞎话:“那是弟弟看你个头不及哥哥高,怕你抱着他摔了他。”

    对此许珠儿十分怀疑:“真的吗?”

    明明许小宁看到大牛跟花猫跑过来,都乐的拍着床栏杆咯咯笑,还伸出小胖爪子意欲去摸一把狗狗。不过鉴于他如今还没有防护能力,而这两只狗狗都体型不小,而且在许家年纪久了,待孩子们十分亲热,最喜欢往孩子们身上扑,就将这两只狗给隔绝在小床外,只让一人二狗隔栏相望。

    而这两只狗狗似乎也很想跟许小宁亲热,好多次都围着婴儿小床转圈,还伸出舌头去舔许小宁从床栏的缝隙里伸出来的小胖手指,被乳娘跟丫环拉开了。

    ——许小宁还保持着嘬手指的习惯,被狗狗舔完了他回头再自己去嘬手指,这习惯可不太卫生。

    许小宝跟武小贝的信件保持着一个月一次的频繁,这一次他在信里写到,今儿抱着宁哥儿玩,结果他不但抓乱了我的头发,还在我衣袍上撒了一泡尿,热呼呼的我当时差点将他摔下去,这小子还傻呼呼朝着我笑……

    已经长成个小少年的许小宝正经受着弟弟带来的烦恼。

    “……其实我有时候真觉得,比起带孩子来我更喜欢跟着段家哥俩,以及傅家二郎一起去玩,跑马,比武,或者就是去城外踏青也使得。但是娘亲却说,许小宁喜欢我,看到我就乐呵,要我留在家里陪陪他,还说许小宁在家里肯定也很寂寞。这么小的孩子,他懂什么叫寂寞吗?我才是真正寂寞好吗?!”

    许小宝发出惆怅的叹息,然后将信封了口,交给永禄送到驿站去。

    武小贝也正经历着名为弟弟带来的烦恼。

    武宏最近也粘他粘的紧。原本周侧妃是不拘着他在府里跟紧了武小贝,除了睡觉,这俩人平日简直跟粘在一块儿似的。也不是武小贝愿意带着他,而是武宏自动粘了上来甩都甩不掉。

    上课的时候跟他在一起,后来发展到了练武也在一起,小家伙伸着胳膊细腿也要练武,方师傅给武小贝单开小灶时间久了,再说这一位也是宁王殿下的儿子,自然也是小主子,跟着小贝来了,还张口就叫师傅,他也不能推出去。

    于是方师傅等于又新收了个小徒弟。

    武小贝还想着,没准这小子过几天受不了这苦,就该哭着跑回去了。

    哪知道一天天过去了,他竟然坚持了下来,就连身子骨也瞧着壮实了许多,周侧妃眼瞧着儿子过了一个冬天连个伤风都没有,暗底里就觉得自己这个打算真是没做错,让儿子跟着大郎一天天长进了,字写的不再是墨团团了,还透着股挺拔之意,就连小身板也颇有了几分气势,不再是过去那畏畏缩缩的孩子。

    上次她带了宏哥儿去正院请安,就连宁王妃也奇怪的盯着宏哥儿瞧了好几眼,“宏哥儿最近瞧着倒是精神许多。”

    三郎就靠在宁王妃腿边,睁着大眼睛看着宏哥儿,只小小叫了声:“二哥——”目光里充满了热切,大约是想过来拉宏哥儿的手,不过被宁王妃身边的嬷嬷抱走了。

    周侧妃便觉得,三郎被养的这么经心,不过孩子瞧着可没宏哥儿快活。

    宏哥儿跟着大哥每日读书习武,闲了哥儿还要在院子里玩一玩闹一闹,比之以前圈在后院里倒是更有几分孩子模样了。

    跟着大人长大的孩子到底不比跟着孩子一起玩大的有活力。

    三郎过了四岁就要开蒙了,宁王妃特意与宁王提起此事,宁王的意思是跟着大郎二郎一起读书,但宁王妃似乎另有顾虑,非要宁王单请一位大儒来给三郎开蒙。

    宁王大约是想着,这么多年在边关,也苦了宁王妃了,这些小事之上便不与她过份计较,就依从了她的心意,特意又从外面请了一位大儒来教导三郎,而且并不与小贝宏哥儿在一处上课。

    武小贝在信里写道:“……天知道我有多高兴母妃在这件事情上的决定。生怕课堂上再添一个小豆丁,一个宏哥儿就已经让我快崩溃了!”其实他的未尽之语是,母妃这么担心我会对三弟起坏心,那还不如远远的隔开了,大家都少些来往,保持安全距离为好。

    不过这话若是写在信里,未免许小宝替他担心,索性就只藏在自己肚子里了。

    “……前几日去街上玩,原本是要给你好好淘几本书的,结果武宏这个小笨蛋非要跟着去,拉都拉上下来,最后请示了周侧妃,没想到周侧妃竟然答应了让这小子跟着我去玩。 你是知道我的,我一贯的喜欢自己去街上玩,随意的逛。哪知道这小子就跟出了笼子的猴子一样,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吃过,八成他长这么大就在宁王府后院里呆着的吧?还真是有几分可怜!……最后书没淘成,带着他吃了一路回去,听说那小子吃撑了,晚饭都没吃……我还当周侧妃以后定然不让我带着他出去玩了,自己终于解脱了,哪知道昨日出门,他又跟着去了……现在是甩都甩不脱了……”

    他们宁王府上,嫡母妃将三弟看的紧,侧母妃将二郎放的松,一个是保守的厉害,另外一个是宽泛的吓人。

    武小贝想不明白,怎么同一个府上,就出了两个极端呢?!

    他这些成长的烦恼,既不能告诉宁王,也不好跟永喜说,唯有写信给许小宝。

    况且如今二人都是家中长兄,下面都有弟弟,倒是瞬间就生出了知己之感,总觉得对方能够理解自己的心里话。

    胡娇有空了,也会瞧一瞧武小贝给许小宝写来的信,看着看着,唇角边漫上笑意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孩子也长大了。

    许小宁一岁的时候,举行了抓周仪式。不止是宴请了许清嘉的同僚,就连胡厚福也带着妻儿前来捧场。

    许小宝与许珠儿与表兄们分明已久,此次再见面,说不出的高兴。

    魏氏还从未来过云南郡,胡娇便特意腾出空来带着她去街上逛,此间气候湿润,街上还有穿着各色本族服装的夷民,看到新奇的东西,魏氏也会问问胡娇那是什么,胡娇便用夷语跟夷民讲价顺便买下来,倒让魏氏大开眼界:“妹妹这是学了多少种夷语?怎么我一种也听不懂!”

    她如今打扮的很是时兴,在苏州府养了几年,人都带着江南的水媚之色,倒比之前在沪州年轻了十岁似的。

    胡娇有意揶揄她:“只要嫂嫂说话哥哥听得懂就行了,旁人说话嫂嫂听不懂又有什么打紧?”

    魏氏被她打趣的都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就你贫嘴!”

    许府宅子还不及苏州胡府精致,但那条街上住着好几位同僚,时不时能瞧见公人来往,魏氏忍不住咋舌:“你们这附近大约不会有什么案子吧?”小偷看见这些进出的公门中人大约都要绕道。

    胡娇想一想,自己住在这里前前后后好几年,似乎是没有发生过什么案子。

    等到了抓周的正日子,各府官眷们都来了,外加本地缙绅外加各地在州府挂过了号的大商人及其家眷。这几年云南郡大面积种植药材,各地商人风闻而动,不止苏州扬州,便是邻近的蜀中也有商人专程前来采购药材。云南郡的百姓们日子好过了,这些大药材商以及本地缙绅们与官府都有来往,也算是谢了官家给大家一口饭吃,有个稳定的营生。

    因此许小宁这场抓周宴,竟然是意外的隆重。

    胡娇身为女主人,差点忙断了腿,不止魏氏,就连高娘子以及段夫人都被拉来帮忙,从待客的餐具到前厅后院摆客的座次,以及饮食茶水点心,要为来的孩子们准备的吃食玩意儿。

    来的男孩子们都交给许小宝招待,女儿家都由许珠儿招待。

    令胡娇没想到的是,这俩小家伙都各带了一队伙伴去玩,竟然把自己身边带着的人都招呼的很是不错。

    许小宝这边有一起玩的傅段两家的郎君,还有高烈,两位表兄弟,其余官员家里的儿子,外加那些前来送礼的本地缙绅以及各处商人的郎君们,竟然是济济一堂。

    而许珠儿这边的人员也是一般复杂,有手帕交傅家的小娘子,关切还算不错的高家的小娘子,还有其余官商家小娘子。

    最让胡娇觉得无语的是,傅夫人以及段夫人竟然特意唤了小娘子们来瞧,回头与胡娇嘀咕:“咱们家里有小子的,是该早早为孩子们打算起来了。”

    段夫人更是央她:“等你得空了,悄悄儿问问珠儿,看看这些小娘子哪个性情和顺易相处。”她家两个小子,都差不多可以准备起来了。

    傅夫人掩唇而笑:“我瞧着她家的珠儿就不错。你说呢?”

    段夫人顿时拊掌而笑:“说来说去,还真是珠儿不错!”

    闺女才八岁就遭人惦记,胡娇表示真忧伤。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许小宁一场抓周宴,让许珠儿与许小宝充分见识了已婚妇女们的战斗力。

    许珠儿是接了娘亲的任务,回头便绞尽了脑汁将各府小娘子们的性格都写在了纸上,连闺名年纪都有。索性这丫头记性不错,竟然记的分毫不差。

    过后胡娇拿着小丫头工整的记录欣赏了半日,都有几分舍不得交给段夫人了,还特意问了问许小宝:“小宝觉得哪种女孩子好?温柔的还是活泼的?”

    话说这时候没有男女同班同校,从根子上扼杀了小男孩小女孩子们跟同龄异性相交的机会,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们婚后的婚姻质量。

    胡娇自己以前懵懂,可是当了娘就想的多,这时候想起来曾经的大天朝男女同校,只觉这种与异性从幼儿园小班一起长大,一路从小学初中爬上去,就算十几岁心有憧憬,好歹不影响异性间的正常交往,简直是得天独厚的为以后的幸福婚姻铺路啊。

    至少让大家在这种集体学习的氛围里学会了与异性正常相处交往啊。

    万一她家儿子以后见了姑娘就脸红呢?

    许小宝大约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他娘问的当时就哽住了,本来之前还笑着的小少年立刻坐直了身子,面部表情都严肃了起来,十分郑重向他娘表示:“娘,我真的没有跟着别人去街上偷看小娘子!”

    这是同伴们最近出门玩新近发现的乐趣。其中尤以段家二子以及傅二郎最为热衷,只是他们每次看完了回来评论,都觉得街上的美人还及不上府里的扬州瘦马美,都生出了自古江南多美人的感慨来。就连段家两名没去过江南的小郎也摇头晃脑的感叹,被东鸿小朋友各自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再瞎说我回头就告诉段家伯母去!”

    却不知段夫人若是听闻儿子们开了窍,不知道得多高兴。

    她那里拿着许珠儿写好的各家闺秀的名录瞧了一宿又一宿,苦于府里没有女儿,不能明正言顺的邀请小娘子们来家玩而暗暗着急。

    胡娇听了儿子的话,暗暗忧伤。说不得这儿子是读书读呆了!这么正常的一个问题,他都回答的这么板正。

    想她前世的小外甥自从上了幼儿园就混的风声水起,仗着自己模样长的讨喜,不知道哄骗了多少小女娃跟他玩,后来上了小学也还往家里领小姑娘来玩,他妈扳着指头数了数,发现儿子最开始喜欢刁蛮娇气胖呼呼的女孩子,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审美固定了,带回家的都是温柔爱笑的小姑娘。

    胡娇她大姐每次都变着法子的做好吃的招待儿子带回来的这些小女朋友们,暗暗琢磨未来的儿媳妇是哪种类型的。至少也能瞧出个端倪不是?!

    怎么轮到她身上就这么难了呢?

    胡娇觉得,其实她倒是很乐于做吃的招待儿子带回来的小娘子们的,可惜……此间风俗大是不同,这种念头只能深埋心底,成为憾事了!

    想想他亲爹通判大人,似乎十几岁到胡家,就……不大懂得与她正常相处,大家至多算是个点头之交。

    那种戏文里唱的以诗传情呢?她连个情诗都没收过就嫁了这书呆,胡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亏大了。

    扳着指头算一算,自己连恋爱都没谈过就成了已婚妇女,一眨眼就成了三个孩子的娘,而且……还是奔三的人了。时光真是过的飞快。

    已婚妇女心气儿不顺,放过了被她问话问的越来越严肃脸的儿子,当晚就揪着通判大人算旧帐,索要情诗。

    许清嘉没想到老婆想起一出是一出,昨儿还盘算着儿女过几年都要到婚嫁之龄了,没想到改天就跟丈夫索要情诗。让他说什么好呢?

    不过通判大人才高八斗,当场做了十首情诗给她,句句情意缠绵,直读的已婚妇女春-心-荡-漾,眼含秋波瞅了男人一晚上,等孩子们都被下人带去睡觉,通判大人哪里还忍得住?上去搂着老婆就深吻了一记,都老夫老妻了,竟然好像昨天才一见钟情,看着对方的眼神都要燃烧起来。

    通判大人一瞬间就回到了十八岁,还想起当年在书院里的时候,大家都给自己的未婚妻写个情诗什么的,唯独他未来的老婆是个提着屠刀的小丫头,性子暴烈就不说了,偏偏……还是个文盲。

    真是想起来就很心塞。

    任是许清嘉满腹情思,也觉得自己送封情诗出去,对方都未必看得懂。

    他又未功成名就,想想也觉得不能胡乱发-春。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竟然有机会教他给心上人写情诗,别管这是老婆还是未婚妻,总归这个人就在他身边,岁月安好。

    通判大人被勾起了多年憾事,索性将老婆搂在怀里,坐在书桌前一首接一首的写了起来。

    胡娇坐在他怀里,随着他下笔轻轻念了起来,每念出一句话,夫妻俩便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谁能想象得到,两个人加起来都一个甲子了,竟然写了一晚上情诗。外面丫环们起先还候着,后来都各自悄悄儿歇下了。第二日来房里侍候,看到满书案的诗文,丫环们不识字,只当通判大人诗兴大发,都小心给收了起来。

    等到许小宝与许珠儿起床洗漱之后来正房吃饭,看到那一摞字纸,便立刻兴奋的想要前去观阅他们亲爹的墨宝,被胡娇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压在了书案上,“都过去都过去,不许看!这是我的都是我的!”

    通判大人一回头就瞧见老婆这模样,顿时笑出声来。不过想到那一首首香艳的情诗,还是咳嗽一声,“你们都过来吧,别过去了,小心偷看了你娘揍你们!”

    胡娇朝他翻了个白眼,这男人面皮贼厚,明明是他写的香艳的情诗怕孩子们看到,还要混赖在她身上。她是不愿意孩子们看到,可是为着这个也不会揍孩子们。要揍……自然只揍他!

    通判大人朝老婆投过去一个缠绵的眼神,胡娇立刻温柔了起来。

    许小宝与许珠儿莫名觉得爹娘很是奇怪。

    等到二人吃完了早饭,又与许小宁玩了一会儿,去前院上课的时候,许小宝便忍不住与妹妹嘀咕:“娘护着桌上的字,到底是什么啊?”

    许珠儿贼头贼脑瞧瞧身后跟着的丫环小厮,见他们都在十步开外,便小心与许小宝通消息:“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娘不让咱们看,不定是替你相看的小娘子呢?”

    许小宝立刻露出震惊的表情,“不……不会吧?”他才多大啊?他家娘亲未免也太着急了一点!

    许珠儿更得意了:“你不知道呢,小宁抓周的时候,听说傅夫人以及段夫人,还有几家夫人都在暗底里议论,要给孩子议亲。当晚娘亲就盯着我默写了好几张此次前来的小娘子们,从年纪到相貌到性情。哥哥我觉得有两家的小娘子真不错哦……”

    小小少年许东鸿再次提笔给武小贝写信,带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矛盾心理。

    “……小贝你知道吗?娘亲她竟然已经开始给我相亲了……据珠儿这丫头说,是要及早观察……我怎么觉得娘亲这么不靠谱呢?先不说小娘子们现在怎么样,也有小时候漂亮长大了变丑的啊!都是这次小宁的抓周宴闹的,前来吃酒的夫人们都怀着各种目的,我都怀疑傅夫人说不定已经有了目标。毕竟傅大哥的岁数也到了可以订亲的年纪了……”

    原本还在为着弟弟太粘人而烦恼的武小贝接到许小宝这封信,顿时吓了一大跳。

    本来大家都在起跑线上,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忽然进入这么成熟的话题,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信才好。

    是要安慰大哥,娘亲的眼光一向很靠谱呢,还是要教唆他极力反抗这种盲目的婚姻呢?

    武小贝心里顿时升起了淡淡的惆怅,被类似于“你怎么能比我还要及早进入人生大事呢说好了什么事情都一起呢?”这种古怪的情绪所左右,总觉得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

    他决定先停一个月的回复,静观其变。

    万一他这里写了信教唆哥哥反抗婚姻,娘亲那边已经瞧中了人家,给小宝订了亲事,他岂不是拆了娘亲的台?

    这里胡娇还不知道儿女背后的小动作,她与通判大人最近玩情趣玩上了瘾,动辙二人晚上关起房门来过二人世界,或准备了酒菜把酒同欢,或准备了笔墨互写情诗,不过……胡娇写诗的水平仅到打油诗的地步,只写了两首就被通判大人叫停了。

    ——就算是情诗,通判大人也是有品味的!

    不过收情诗的胡娇就十分幸福圆满了。

    她总觉得,最近似乎找回了点恋爱的感觉,而且是热度一直在上涨,也许很快就到了热恋时期也说不定了呢。

    只是每次写完了诗,第二天儿子闺女起床来正房,看到书案上堆着的字纸,在被娘亲紧急叫停之后,都互相交换个诡异的眼神。

    许珠儿:哥哥我帮不了你了!

    许小宝:……

    娘亲的眼光应该不会太诡异吧?!

    不过想到他那彪悍的娘亲,万一给他相个泼妇回来,许小宝就觉得忧心忡忡。

    他心事重重的出门会友,却听说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傅大郎订亲了!

    原本这不关他的事,可惜傅大郎订亲,乃是他们这个小圏子里第一个订亲的少年,给这帮小郎君们内心的震憾无与伦比。大家都当自己还小,只管读书憨玩就行,结果现在忽然之间发现,有人已经订了亲,马上就要承担一个大人所要承担的责任了,再扳着指头算算自己的年龄,顿时生出了仓促之感。

    果然没几年好玩了!

    他回来见许清嘉今日正好在书房看书,便蹭过去请安,还顺便将傅大郎的亲事跟许清嘉讲了一遍。此事许清嘉恰巧知道,傅大郎订的小娘子不是云南郡人氏,而是京城人氏,乃是上次前来传旨的孟安潜家的长女。

    傅夫人在云南郡看了一圈,除了年纪小的,便是家世不登对的,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虽然长儿媳不是族中宗妇,但也要拿得出手,最后还是与傅开朗商议,在京中订了一门亲。

    许清嘉见儿子忽然之间对傅大郎订亲之事感兴趣,还当他小孩子好奇,也没当一回事,只随口讲了一句:“傅大郎这亲已经订的不早了。想当年——”忽想起这是儿子,自然不好闲话当年,只能将后半句咽下去了。

    许小宝原本就等着他爹讲后半句,没想到后半句被他吃下去了,立刻做出懵懂之态,紧追不舍:“想当年怎么啦?”

    许清嘉想想,似乎告诉儿子也没什么,便道:“想当年你娘才生下来,就被我订走了!”他莫名觉得得意。

    自己的老婆模样好人品好,还给他生了俩儿子一闺女,敌人杀上门来还能保护家人……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搁一般的后宅妇人,早哭哭啼啼吓晕过去了。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每想至此,通判大人都要在心里盛赞他那过世的亲爹一句:父亲大人英明!

    许小宝一时间心有戚戚焉,原来爹娘的婚事竟然这么早。他这些日子尽琢磨此事了,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爹你以前没见过娘的时候,也不怕她长成个丑八怪?”这种从来没见过面就订亲的,怎么听怎么让人幻灭!

    被许清嘉在脑门上拍了一记:“臭小子你说什么呢?”左右看看,才想起来胡娇不在身边,这才告诫:“小心让你娘听见揍你!”然后想一想,他当年……还真没有过这些风花雪月的绮思,只顾着填饱肚子,照顾弱母,外加想要读书了,至于老婆生的什么模样……屠户家的膀大腰圆也有可能吧?

    对于一个身无分文,上无片瓦的穷小子来说,能娶上老婆就已经不容易了,还要挑三捡四吗?!通判大人一向觉得他是个务实的人。大概不管老婆生成什么样子,他似乎……都能接受的样子!

    不过后来发现,事实远超出他的想象,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从那之后,许清嘉奇怪的发现,儿子读书似乎更刻苦了。以前也不是不刻苦,只是先生布置多少功课,他做完就算了,可是自从那日问过他订亲之后,这小子就忽然之间手不释卷了。就连先生也在他面前夸许小宝最近在学习上化被动为主动了。

    他与胡娇还暗底里议论:“这小子是不是听得傅大郎订了亲,自己也动了心思了?”

    胡娇这些日子正愁儿子,生怕儿子长成人书呆。有期待就好,虽然这期待早了点儿,她是不可能这么早给儿子订亲的,但是……懂得憧憬总比一把年纪还傻乎乎的强吧?

    话说哪个女孩子小时候没梦想过自己穿婚纱?

    她家小子这才算是正常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嗯,前段时间剧情严肃,这两天来点轻松的剧情让大家喘口气儿,嘿嘿!

    大家晚安!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显德三十一年的秋天,武小贝接到许小宝的信就喜的合不拢嘴,永喜在旁看的奇怪,追问他原因,身形已经拔高了一个头的十二岁小少年拍了拍他的肩:“小宝要来长安了!”

    永喜不信,“小宝也才十二岁,大人跟夫人放心他一个人走这么长的路?”

    武小贝实在看不下去他的不开窍,只能跟他说明白:“爹爹任期已满,回京述职了。可不是要带着全家来长安吗?”

    永喜听了自然也是喜不自胜。

    这宁王府是建的气派恢宏,内里也是画中仙境一般,没进来之前他简直没办法想象,可是真正住进王府过日子,他觉得……还是不如在许家自在舒心。

    王府规矩大,而他又身份卑微,这两年在王府里不知道遭了多少体面丫环婆子的白眼。那些得脸的奴才惯会看人下菜碟,就算是宁王妃不会克扣小郡王的份例,但是眼瞧着王妃不喜小郡王,而宁王在后院之事上向不留心,见小贝每次都精精神神的,还当宁王妃待他不错。

    宁王妃是不错,不会打不会骂,只远着就够了。但她掌着府中中馈,而她面前得脸的奴才却有无数种可以让他们主仆堵心的事情发生,只不过小贝从来一笑置之,懒的计较。

    现在听到许家一家人要回京,武小贝早早就开始准备礼物,还一边念叨着:珠儿也有八岁了吧?八岁的小姑娘喜欢什么?宁哥儿应该已经在学走路了,买个什么给他做见面礼呢?

    至于小宝,那就是个书虫,只要王府的藏书找人誊抄一遍给他,保管他高高兴兴的。

    武小贝这里欢欢喜喜准备迎接许家人进京,信是六月份收到的,许家人七月份才与傅家一路同行进京。

    傅开朗与许清嘉任期都满,其实已经延期了,只是朝中迟迟派不下来继任官员,二人只好继续留在云南。

    五月份忽有旨意,继任官员已经从京里出发,待交接完毕,他们就可以回京述职了。云南郡这几年因为傅开朗与许清嘉的联手治理,又无人辖制,再加上天公作美,百姓们除了种植粮食以及蓄牧,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药材种植。

    每年总有一大批商人风闻而来收购药材,而当年胡娇与胡厚福的权益之计,外加许清嘉的想法,最终演变成了现实,“将云南郡建成了个大型药材供应基地。

    因为有官府监督,商人与药农之间的关系倒也融洽,市场价格也不至于离谱。

    离任之前,傅开朗与许清嘉相携前往各县巡视,看到已经过上了温饱富裕日子的夷民百姓,见到他们都用官话打招呼,除了他们身上的衣衫还是夷民服色之外,这丰饶富裕的云南郡似乎与大周朝任何一个寻常郡县并不无同,谁能想象得到这曾经是朝廷一直防备的南诏亡国子民?

    “说起来,云南郡百姓能过上如今富裕的日子,还是要感谢许贤弟的!若不是你当初打破成见,积极推广汉话,又让夷民百姓过上好日子,哪得如今这般安稳情形?!”

    许清嘉一笑:“若无府君的提携之恩,哪得下官今日?!”当初傅开朗替他洗冤,这却是大恩了。

    傅开朗似嫌他啰嗦:“这本是份内之事,你就是不爽快!”又好奇道:“愚兄好奇的是,当初贤弟是如何想到在州府推广种植药材的?这主意当真妙极!"

    许清嘉背着手站在山野田埂边,看着远处农人弯腰在田里忙碌,面上浮起温柔笑意:“说起来这事还是内子的主意。当初乃是为了替下官解困,最后却造福了百姓!”将当初九县灾民之事略讲了一遍。

    在傅开朗的印象之中,许清嘉娶的老婆是个十分凶悍的妒妇,在整个州府官眷里都出了名的。没想到这么凶悍的妒妇竟然能有这么绝妙的主意,当真是意料之外。

    “这……”

    许清嘉见他神色复杂,眼里还有对自己的同情,顿时笑出声来:“府君不必同情下官,下官其实也没那么可怜了,家中内子若不是对我全心全意,又何来的同甘共苦,跟着下官这么些年风风雨雨,毫无怨言呢?!”

    傅开朗似乎隐隐有些明白,许通判原来并非外面所传的惧内,而是……心甘情愿的惧内!

    这两者的区别大了去了。

    他与许清嘉并肩则行,身后只跟着两三名长随,二人都作商人打扮,这两年外地药商极多,倒也不引人注目,但坏就坏在许清嘉这张脸上,太让夷民百姓印象深刻,好几次都被夷民百姓认出来,热情邀请他们去家里作客。

    傅开朗到底是高门出身,上任云南郡守之后,唯一的一次还是在高正与段功曹的陪同下前往九县为许清嘉洗冤那次,换个没去过的县乡,夷民百姓就不认识他了。

    因此,半道上好多次被百姓拦住了,都是请许清嘉带着朋友前去作客,倒将这位郡守给忽略了。

    不过傅开朗心胸宽阔,惟有感叹:“愚兄现在才知道当初贤弟在云南郡下了多大功夫。”哪怕暂代郡守治理州府,但一个同知能够深入田间地头百姓之地,却是极为不易的。

    其实傅开朗从心里讲更愿意留在云南郡,天高皇帝远,离京里那些事儿远远的。他算是看得明白的,傅家已经在太子这条船上,原本也算是稳妥的,只要安安稳稳等着到时候继位就好。但是太子病弱,皇后却强势,似有母代子职之嫌,更笼络后族与一帮大臣,在朝中替只在东宫闭门读书的太子拉大旗作势。

    朋党之争,历来就有。只要拿捏好度,不要引起今上的反感就好。但是坏就坏在让今上感觉到了后族对于皇权的威胁,这就不好办了。

    而傅家至所以要想办法将他调往京中,就是因为宁王回京至今,多在宫中伴驾,而太子后在东宫养病,令得皇后十分不安,恨不得将傅家的人一股脑儿都扔进朝堂里去与各方势力博弈。

    因为预感到了自己此后在长安城中的水深火热,傅开朗一路之上心事重重,反羡慕许清嘉无党无派,落得轻松。

    两家同期进京,傅开朗自有傅家可回,但许家一家却是要住客栈的。

    傅开朗但是提起自己在京中有个别院,请了许清嘉住进去,但被许清嘉婉拒了。

    二人心中都清楚,恐怕此次回京,若是二人都留京,恐怕此后都是身不由已。将来如何,谁也料不准。于傅开朗来说,他就算不站队那也是太子一系的人马。而许清嘉名义上却是中书令许棠的门生,在外为官多年,回京势必要去座师门上拜谒。表面上已经分出了阵营。

    至于私人交情……那都得容后再议。

    许清嘉先去吏部报道,胡娇便让店小二唤了长安城中专做房屋卖买租赁的牙人前来,准备看情况在京中或租或卖一个宅子来住。

    云南郡的宅子只留了两个婆子看着,另留了一个灶上的婆子,前院一个长随。原本云南郡的宅子也可以卖掉,不过胡厚福一年总要往云南郡跑个一两趟,索性就将宅子留下给他,每次去云南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

    等到许清嘉从吏部回来,客栈里就只留下腊月带着儿子与丫环乳母看着许小宝了,而许小宝与许珠儿都跟着胡娇去看房子了。

    “夫人说了,一大家子都住在客栈里,每日所费不菲,索性先看个宅子尽早搬进去为好。”

    腊月的儿子是二十七年十月中生的。永寿原本姓纪,只是后来卖身为奴,改了名字而已。胡娇允了他们的儿子复回旧姓,单名一个海字。海哥儿如今已经四岁了,他娘依旧回胡娇房里当差,成了胡娇跟前的管事媳妇子,而海哥儿就陪着一岁的许小宁玩,算是从小的玩伴。

    这会儿海哥儿正拉着许小宁的小胖手在他们住的院子里玩,许小宁看到许清嘉回来,立刻松开海哥儿的手,跑着向他扑了过去。

    “慢点慢点,小心别摔了!”这孩子瞧着就是个急躁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许清嘉将许小宁抱在怀里,还要念叨一句:“她也不等着我回来再去瞧,怎么这么心急?”

    谁知道他们能在长安待多久。很多外官回京述职,一等就是几个月或者一年半载,也有等好几年的。说到底还是要上面有人,搭了通天的梯子,官运才能亨通。

    不过自从上次罢官一事,许清嘉倒没从前那么执著了,似乎洒脱了几分,并不再强求结果。他从内心里也觉得自己这种心境乃是胡娇的功劳,对老婆十分的感激。

    “大人略等一等,想是午饭时候,夫人就理应回来了!”

    腊月牵了儿子跟着许清嘉父子身后进了房,又吩咐丫环们打水侍候许清嘉洗漱,等到许清嘉喝过三杯茶,又陪着许小宁玩了好大一会儿,胡娇才带着俩孩子回来。

    他们母子三人各人手上都拎着东西,吃的玩的都买了一些,原来连午饭也在外面解决了,各个吃的肚圆,只余了许清嘉与许小宁饿着肚子。

    许小宁看到他娘亲提的糕点,蹭蹭蹭从床上爬了下来,立刻扑到了糕点面前,大眼睛眨巴眨巴,他也不上手去打开,只盯着胡娇看。湿漉漉的大眼睛直让胡娇的心都化了,净完了手换完衣服,将他抱在怀里,亲自打开糕点,一样一点让他尝一尝。又唤了海哥儿到身边来,也一样一样分给他吃。

    纪海是三岁以后才被腊月带到后院的,之前腊月的月钱照旧,出了月子侍候她的小丫头仍旧回正房侍候以后,孩子却是她自己带的。

    这小子也是个机灵鬼儿,自从跟着他娘出入后院之后,也瞧出来了,胡娇与许清嘉都不嫌弃孩子,老觉得孩子一定要多多的热热闹闹一起玩才好,纪海正好给许小宁做了个伴儿,因此平日纪海的衣食倒与许小宁的份例相等,直让腊月与永寿好几次都要推辞,过意不去。

    见胡娇递给他点心,他也吃的香甜。

    小寒进来说要摆饭,许清嘉还道:“你就惯着他吧,这会填一肚子点心,哪里吃得下饭?”

    胡娇只是瞧着孩子吃点心就跟小老鼠似的,往他嘴里填一点,他就吃的一脸享受,吃相非常讨喜,便接连喂了好几块不停手。不过点心吃再多也有点干,便让小寒将点心分出一份来给海哥儿拿回房里去吃,剩下的都收起来给孩子们晚点吃。

    腊月不肯拿,被小寒塞进了手里:“好姐姐,我倒是想拿,可惜夫人不肯赏。”

    惹的胡娇大笑:“嗯,以后有你拿的日子,等我安顿好了就给你挑个好日子!”

    结果许小宝与许珠儿的目光立刻便投到了她脸上,胡娇才省起孩子们面前她这打趣的话说错了。不过这几个月,她也觉得许小宝与许珠儿有时候瞧着她的神情似乎颇为奇怪,有几分欲言又止,只当这俩孩子也许有了什么小小少年男女的心事,总归有他们愿意开口的那一天,她倒也没注意。

    过了几日,傅开朗使人传消息给许清嘉,只道他们泰半都要留京。

    许清嘉再去了一趟吏部,自己的官职没下来,不过却得着了个熟人的消息。

    “阿娇你不知道,韩府君守教期满之后,如今也在京中任职呢。他如今是京兆尹,真是没想到!”

    胡娇这几日都在看房子,她想着尽早把家里安定下来,不再住客栈了,就可以想办法见见小贝了,万一能得通,说不定小贝还可以来陪她住两天呢。

    许清嘉回京述职,还没开始拜访。他自己这些日子跑了好几次吏部,因知道京中人事繁杂,不肯轻易走错了路,倒也十分谨慎,没敢去宁王府拜访宁王。只满耳朵灌了些宁王如今势盛,今上极为看重这个长子,常召至宫中伴驾,以及圣宠远远凌驾于东宫之上云云。

    这些事情他也就是想一想,天家父子之间的关系哪里就跟普通人家的父子关系一样了呢

    因为常听到宁王之事,便对小贝格外挂心,总想着等职缺下来了,才好向宁王府投贴子见见小贝,若是现在投帖子上去,倒好似要巴着宁王求官一般。

    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傲骨。

    因此武小贝在宁王府里扳着指头数日子,却不知许家一家人已经进了京,也数着日子盼见面。

    许小宝好几次都想带着人直闯宁王府,只是如今身份有别,到底宁王府也不是小贝说了算的。别的不说,此事报到后院宁王妃处,谁知道又是什么态度。

    他思考再三,悄悄儿往宁王府投了一封信给小贝,只道全家业已进京,不久之后自有相见之期。

    武小贝拿到信,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云南往长安他已经走过两回了,算来算去路上所用的时间都是有限,怎么着按着许家人的脚程,也应该到京了。却左右等不来消息,由不得他着急。

    他特意跟宁王禀过了,只道自己要去见许家人。

    宁王整日在宫里,回来也是忙的团团转,压根不知道许清嘉已经回京述职,听得此话便留了心,改日进宫,见到吏部尚书,便似无意般问了一句:“听说云南郡的官员回京述职了?”

    那吏部尚书原就是个骑墙派,如今也还没明确要站在那一边。似他一般在各派系的夹缝之中生存,每次官员委派,除了品级太低的,品级略高一点的必定要几方人马争执,因此他做官做的十分油滑谨慎,回去便问下面的侍郎,“云南郡可有官员回京述职?”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宁王殿下既然问起云南郡的官员回京述职,那这官员多半就与他有些交情了。

    哪知道待得下面侍郎将云南郡守及通判皆回京述职报上来,吏部尚书拿着官员名录研究了半日,最后却犹豫了。

    很显然,云南郡守与通判这两人其中必然有一位能够引起宁王殿下的关注。

    傅开朗乃是国舅嫡次子,而皇后一系历来与宁王殿下不和,傅开朗回京,他在圣上面前向来是个受器重的,这却是于宁王不利了。

    而通判许清嘉说来说去就是个寒门官员,而且并没什么背景,唯一的靠山乃是座师许棠,可惜这一位从许清嘉高中之后发现他没背景之后就不太待见这一位。外界传闻,许棠待这位门生十分冷淡,当年许清嘉被冤枉罢官,他都不曾伸出援手。

    这样一位毫无背景的官员,想也同宁王殿下扯不上关系吧?!

    吏部尚书房衍之被自己的猜测给弄的心里不安稳,只觉七上八下,一夜未曾好睡。

    他记得自己在宁王殿下面前十分恭敬,但未曾投诚啊。如今可不愿意做个先锋,在傅开朗的职位上做什么手脚。说句不好听的话,傅开朗的职位还真轮不到他这位吏部尚书来操心,自有傅国舅在上面压着。

    宁王殿下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

    改日他再次在宫里碰上宁王,颇有几分心虚,“殿下早!”

    宁王依旧是昨日那副模样,似乎压根没瞧见房衍之眼底的黑青之色,又问了一句:“云南郡述职的官员都回京了吧?”

    直问的房尚书除了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同样的话题,宁王殿下问一句,那还可以装傻蒙混过去,再问一句……那就是意有所指了。

    他要再装傻就说不过去了。

    等到下朝之后,房尚书急忙赶往吏部,在自己公事房里静坐半晌,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宁王殿下既然暗示他要在云南郡官员的身上动手脚,那多半是冲着傅开朗去的,而傅开朗头上有国舅傅温这尊大佛保着,他不好动,那索性就朝云南通判许清嘉身上动一动主意。

    到时候就当他领会错了宁王的意思,却不是没有行动。就算宁王怪也不好怪到他身上,只能怨自己的指示太过含蓄委婉了。

    改日他就将许清嘉述职之事上奏,只道自御史中丞蒋文生从正四品被贬为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后来的御史中丞一年里倒是有八个月都告病,最近正好致仕,倒可以让云南通判前来出任。

    此道折子上去,经过三省,最后直抵天子案前,竟然顺利的批了下来。

    房衍之的意思就是在宁王殿下的暗示下有所行动,表明自己是个有眼色的官员 ,但是具体批下来批不下来,他这个吏部尚书就不在意了。说到底许清嘉没有背景,一切全看气运。

    哪知道竟然真的批下来了,比之傅开朗的官职都早了一步。

    许清嘉得到吏部通知,半月之后上任御史中丞,都有几分傻了。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能留任京官。况且京官与外官如果是同级的,那么京官定然是要比外官高半级的。他此次出任御史中丞,说虽然听着跟通判同级,但其实是升官了。

    当日房衍之的折子递到天子案前,今上看到这折子顿时一笑:“房衍之倒是个促狭的,当初蒋文生因为构陷许清嘉而被贬,没想到今日却让许清嘉去坐当初蒋文生坐过的位子。”

    宁王见今上似乎心情不错,也笑道:“父皇可记得,许清嘉在云南最后一任的前任又是哪一位?”

    今上一想,更是笑了出来:“这位许清嘉倒是……”倒是什么,今上未再说,只是提起朱笔批复。

    御史中丞说起来只是个言官,并无实权,这在几方权利较量下,倒没那么引人注目了。不少官员如今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傅开朗身上,都想瞧一瞧温国舅要将这个嫡次子放在哪个位子上。

    就连今上,也对此极有兴趣。

    因太过隆重注目,反是许清嘉比之早了一步先走马上任了。

    许家这里,一听到许清嘉留任京官,胡娇立刻就买下了一座二进的宅子,举家搬了进去。

    京中房价比之边陲自然要高上许多,她们家如今能买得起二进的宅子,也还多是因着胡厚福在外做生意,对妹夫一家多有关照,每年都拿些分红,而胡娇这些年手里又积攒了一笔银子,也算过的宽裕。真有那两袖清风品品级不高的官员在京中日子过的还是十分拮据的。

    许家新买了宅子,住进去之后就开始收拾,胡娇的审美向来都比较务实,若是不碍着旁人笑话,说不定她都要将后院里种满了蔬菜了。只不过想着万一许清嘉有同僚前来拜访,看到许家过的这寒酸日子,令他面上无关,这才作罢。

    换了新家,孩子们都各分得了一间房子。

    许小宝与许珠儿年纪都不小了,胡娇索性让他们住在了主院两旁的小跨院里,而许小宁则搬进了主院的厢房,由乳娘丫环照看。

    她这里风风火火收拾房子,只想着收拾好了便将小贝请了家里来玩,而武小贝却从宁王那里第一时间得知了许清嘉留京。

    “这么说,我以后可以常去看小宝跟珠儿他们了?”

    宁王想起这小子五岁来长安之后哭的惊天动地的架势,后来到底是大了许多,这两年颇为省心,在家里读书习武,闲了去逛街,如今还带着宏哥儿,兄弟俩十分友爱。有时候也去王家玩,这些都不禁的。

    说到底武小贝比他当初在宫里可要自由多了,王府也不拘着他出门玩。想当初宁王这么大的时候,哪里能随便跑到外面玩,出宫的次数都是有数的。

    如今更好,许家一家回来了,而武小贝就又多了一处玩的去处。

    宁王殿下回想一下,他离开云南郡也有两年了,听说许清嘉又添了一子,回头便吩咐长随去备了一份礼,让武小贝去许府的时候带上。

    武小贝既得了宁王许诺,又将宏哥儿丢在府里,改日就坐了马车去许家。

    许清嘉还没上任,官服还在赶制中,而他今日不巧,去了尚书令府上去拜谒座师,该走的礼节还是要走一遍的。虽然他万分不情愿再见到自己这位座师。没想到武小贝就在这日来了。

    门上来报的时候,胡娇还在房里,立刻让丫环们前去唤许小宝与许珠儿,自己迎了出去,还没到二门便瞧见武小贝大步而来,两年未见,昔日的小家伙已经长成了个小少年,身量拨高不少,气色也不错,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不是郡王服色,但那面料瞧着也不菲。

    胡厚福也做绸缎生意,每年总要往云南郡运几批瓷器绸缎,胡娇在这方面还算有点见识,知道他过的不错,她就放心了。

    小少年到得近前便要行礼,被胡娇一把拉了起来,似乎要往怀里揽,但考虑到他如今的年纪,还是忍下来了,只拉着他的手不放。

    久别重逢,母子二人都瞧着对方,武小贝甚至方才还在想,娘亲这个动作十分的熟悉,莫名让他觉得似外祖母的动作,接下来是不是娘亲就要搂着他大哭,心肝啊肉的,不过这只是小少年在喜悦之时多出来的念头。事实上他们这位娘亲十分刚强,也只是拉着他的手使劲拍了两下,又在他的肩上拍了两记:“身子骨儿结实,气色也好,真好!真好!”

    当娘的没哭,武小贝却瞬间泪崩了。

    这两年,他在宁王府是过的不错,不曾缺衣少穿,也不曾被人虐待,但真正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他习惯了在许家被人时常关注,管着他的衣食住行,管着他偶尔调皮捣蛋,哪怕有时候被责骂,那也是出于真正的关心。

    现在一听到胡娇张口便是他的身子骨儿,闭口便是他的气色如何,也不曾问宁王府有没有人待他不好,只是反复摸着他的手,反复在他肩上拍了又拍,似乎想将他当做小孩儿一般搂在怀里,这种克制而又隐忍的关切,瞬间就触动了他的泪点。

    许小宝与许珠儿从小跨院跑过来的时候,正瞧见武小贝站在胡娇面前流泪,而他们那彪悍的娘亲正一脸温柔的给武小贝擦泪,画面温馨的让这俩小家伙瞬间都觉得自己平日的待遇还是及不上武小贝这久不相见的,俩小孩子瞬间在心里思考了一番离家出走的可行性。

    ——说不定离家出走一段日子,再回来就能得到娘亲温柔以待了呢!

    “小贝,你多大个人了看到娘亲还要哭鼻子!”

    许小宝大咧咧跑过去,站在武小贝面前,一面瞧着他慌忙擦眼泪,一面细细打量他的身高气色,最后气馁的发现……似乎是继承了宁王的高大,武小贝竟然比他高出了半寸,站在他面前立刻就能看出个人的身高差。

    到底谁才是哥哥啊?!

    许小珠这小丫头从来不曾给俩哥哥留面子,立刻就来了一刀:“大哥你比小贝哥哥矮好多啊!你是怎么长的?!”

    许小宝:“……”

    你是我亲妹吗?!

    武小贝这会儿已经将眼泪拭干,转头去瞧说话的小丫头,发现两年没见,这小丫头也窜的飞快,况且又在身高上压制了许小宝,心中很是有了几分得意,转头唤了永喜将外面的礼物送到这里来。

    永喜带着武小贝在宁王府的两名护卫押送礼物进了府,自有永禄接了过去,哥俩还亲热了几句,再赶到后院来给胡娇磕头,接了这个令就立刻又颠顛的跑到前院去带礼物了。

    胡娇牵了武小贝的手进屋,身边左右跟着许小宝与许珠儿,再次重逢,孩子们喜悦非常,许珠儿跟前跟后去瞧武小贝,她还没到害羞的年纪,只记得小贝哥哥离开家里的时候,娘亲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她与许小宝的情绪都不高,后来还是有了许小宁大家都渐渐淡忘了离别的伤感。

    武小贝进去之后,还未落座,便有一个胖娃娃朝着他冲了过来,似乎十分生气:“放开我娘!”然后那个胖娃娃就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小胖胳膊用力抱着他,似乎准备将他拖拽开来,用了十分的力气,小脸儿憋的通红,见武小贝还没反应,与自家娘亲牵着手儿,顿时更不忿了,埋头就在他的腿上一口咬了下去。

    武小贝:“……”

    这真是个别致的欢迎仪式!

    他被这小娃娃的凶悍程度给惊的笑了起来,松开了胡娇的手,弯腰将小胖子抱了起来,在怀里掂了掂,“真不是轻嘛!”小胖子方才隔着袍服咬他的大腿,这会儿大腿上便有个湿湿的口水印子。而小胖子似乎没想到他自己的敌视情绪却换来了武小贝的友好微笑,一瞬间脸都红了,扭头去向胡娇求助。

    许珠儿立刻落井下石:“该!让你平日觉得娘亲是你一个人的!”这小子自从会走路之后,便十分霸占,家里爹爹是他的,娘亲是他的,哥哥姐姐一概不许靠到爹娘怀里来。

    许小宝倒罢了,他是男孩子,原本这个年纪就不再贪恋爹娘的怀抱,早就去外面的广阔天地与自己的小伙伴了门玩去了。而许珠儿却不同,她是女孩子,大部分时间除了读书在前院,或者偶尔跟小姐妹相聚,其余时间都在后院。偏偏她也喜欢撒娇,有时候就想赖在胡娇怀里。

    对于唯一的闺女,胡娇表面上比较严厉,但当闺女香香软软的身子往自己怀里使劲拱,猴儿一般往她怀里钻,她也自然只有投降的份儿,抱着闺女安抚一番。

    自从许小宁懂得了霸占之后,看到姐姐在娘亲怀里,就开始了姐弟大战,令得胡娇也十分头疼。

    让闺女让一让,闺女扁着小嘴:“娘亲只有一个,又不是两三个,怎么可以让?”

    跟许小宁说,那就更讲不通了,小胖子坚决认为爹娘都是他的,哥哥姐姐叫可以,但往怀里蹭就是坚决不允许的!

    没想到今日倒是遇上了克星。

    武小贝将小胖子搂在怀里,去捏他的胖脸,就是死活不肯放他下来,小胖子试图从他的怀抱里脱身出来,未果。

    许小宁这小子在熟人面前十分霸道无赖,但在生人面前还是有几分怯意的,特别是武小贝面前,刚才……还咬了这个哥哥一口呢!

    胡娇索性也不管小胖子,只问武小贝:“小宁可咬疼你了?”

    武小贝笑着摇头,将小胖子举高一点,板着脸审问:“娘亲是谁的?”

    许小宁慌了,准备哭却发现自己只肋下被这个哥哥举着,四肢都空悬,声音里顿时带了哭腔:“娘……”可惜胡娇在旁看戏看的正热闹,压根没想解救这个小胖子。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的小侄子最近霸占的厉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是他的,口头禅就是: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爷爷……周末回家出去玩了一回,回来娘亲说,小家伙在问:我的姑姑去哪儿了?!

    笑死了!

    特别是对于大侄子严防死守,坚决不分给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之类……初中的大侄子好几次为此逗的小家伙大哭……争宠这种戏码其实不止适合后宫啊,就算是小孩子之间,也存在的啊。

    大家晚安!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许清嘉对自己这位座师许棠其实并无多少好感。不过他如今也不是天真少年,官场又是个名利场,就算他心怀天下,也没傻到与座师做出决裂之事,招来不好的骂名。

    时人遵师重道,待座师皆十分敬重,就算心里如何,面上也要过得去。许清嘉身在官场,就不能够例外。

    好歹许棠就算不喜欢他不愿意提拔他,只要在关键时刻不要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不错了。

    尚书令府上的仆人听到是新上任的御史中丞,许清嘉又随手给了他们赏银,跑起来速度飞快,还请了他在门房里坐着等候。

    许清嘉尚记得自己当年高中榜眼,前来尚书府拜谒座师,因为不曾打赏仆人而遭人白眼,后来在许棠面前始终不得重视,没想到今日前来只出点银子,就换来这效果,他也觉得还是银子的面子大,而非是他如今的身份面子大。

    许棠今日恰在府里休沐,自圣上批了房衍之的奏折,钦定了许清嘉任御史中丞一职之后,他在就盘算着自己这门生几时会上尚书令府来。

    他连对策都想好了,若是他不肯前来,自然要给许清嘉弄顶不敬恩师恃才傲物的帽子戴戴。若是真来拜谒,又该如何施恩。等了好几日,今日终教他等到了。

    许棠可不会承认当年是自己小瞧了这小子。等到小厮引着许清嘉到了书房,打了帘子许清嘉从外面进来,将礼单奉上,又向他行礼,许棠便换了个欣慰的神色,“出去历练了这些年,到底是出息了!”这话说的,听着就透着一股师尊长者望徒成龙的味道。

    许清嘉还要客气一句:“托座主的福!”

    有仆人上了茶,许棠便以过来人的身份略微提点一二,不过是些新近入了官场需要注意的,多是不要恃才傲物,要谦逊低调之语。许清嘉亦一副点头受教的模样。

    如果当年他将将高中授官,许棠但有此语,他心中定当不胜感激,可惜时移世易,如今他已经在宦海里沉浮数十年,期间起起落落已视做寻常,再得到这等官员入门指导,非但不会感激,只会加倍觉得厌恶。

    许棠之尊,也不会将一名门生的喜怒放在心上,处于他的位置,但有多少人抢着巴结,更何况这还是他自己的门生。但凡他给三分颜色,恐怕门生都要感激涕零。

    最后他还要道:“老夫估摸着,以你的秉性,当是刚正不阿的,去了御史台之后定然能够大展鸿图,因此当日听说你回京述职,就已经替你谋划好了!"

    许清嘉虽然内心并不会觉得以许棠的为人就会为自己奔走谋划,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自然还是得做出个感激涕零的模样儿来,重新起身对着许棠致谢。

    “多谢座主为弟子筹谋!”

    许棠倒十分宽宏:“你我师生,倒不必如此生分。”

    许清嘉心里禁不住嘀咕,他去吏部的时候,吏部尚书也曾亲自接见过了他,还旁敲侧击的问起他在朝中的人脉背景,再加上他授官之事端的迅速,比之朝中有人的傅开朗还要快上许多,就连许清嘉自己也忍不住要多想:此事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如今许棠出说点明,这是他为自己奔走谋划的,许清嘉就不能不领受他这一份情。不管事情真假。

    从尚书令府里出来,许清嘉一路都在想这回事。他身后跟着永寿,见主子一脸沉思,也不敢打搅,只小心跟着。

    等到了家里,许清嘉就决定暂时将这件事丢到脑后。总归许棠有没有提拔他都不重要,他目前也没有与许棠撕破脸的打算。只要面上承了他这份情就好。至于怎么做官,自然还是按着自己的原则来。

    他一路进了内院,才到了正房门口,就听到房里的欢笑声不同寻常,似乎夹杂着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立刻掀帘进去,房里笑闹着的大人小孩都转头朝他瞧来,然后便瞧着已经长了一个头的武小贝朝着他笑着迎了过来:“爹爹——”

    许小宁一瞧,这还了得。平日哥哥姐姐叫爹娘,也没有扑上去的道理,怎么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倒好似要扑到爹爹怀里去,他立刻迈开小短腿冲了过去,直撞到许清嘉身上去了,两只小胖胳膊紧搂着许清嘉的双腿,转头朝着已经靠过来的武小贝警告:“这是我的爹爹!”

    方才跟他抢娘都已经够不要脸了,这会竟然还想跟他抢爹?!

    小贝以及胡娇并许小宝许珠儿都轰然大笑,就连许清嘉方才满腹心事也被这小鬼给闹腾的烟消云散,隔着这小鬼的阻碍伸长了手臂摸了摸武小贝的脑袋,十分欣慰:“小贝倒是长高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到手掌下面少年的骨胳并不纤弱,那笑容就更亲切了,转头便向着许小宝插了一刀:“我怎么瞧着小宝比小贝要矮一点呢?!”

    许小宝哀嚎一声,以掌掩面,恨不得扑地!

    自从小贝进了门,他的身高已经被提及了不止一次,这简直是往他心口上插刀,真的是亲人吗?!

    胡娇被他这模样逗的乐不可吱,又召手唤武小贝:“小贝到娘这里来!”已经像只小猴子似的正努力吭哧吭哧往许清嘉身上攀的许小宁听到胡娇这话,嗖的扭头,都快哭出来了:“娘——”这会儿是霸占爹好呢还是霸占娘好呢?

    武小贝作势往胡娇身边挪几步,这小子立刻从许清嘉身上蹿了下来,要往胡娇身上缠,许清嘉算是瞧出来了,一大家子这会儿都在逗这只小猴儿。

    原本许家人就易于相处,又有多少年少时的情份在,就算是分开了两年,到底一直有书信联络,也不见生疏,这一日武小贝在许家用过了饭,眼瞧着太阳都快要下山也还是不想回去,最后索性打发了府里的侍卫回去禀报宁王,说是要住在外面。

    那侍卫回去之后,恰巧宁王已被召往宫中伴驾,宁王已经跟着传旨太监走了。而护卫前去寻宁王没等到,却撞上了来前院瞧儿子的宁王妃。

    她本来是准备路过书房,顺便瞧一眼宁王的。

    见武小贝的侍卫跟没头苍蝇似的在宁王外书房门前转圈圈,那侍卫奉命保护小贝,怕万一他在外住宿出了差池,自己恐要担责任,只求着宁王能早点回来请示,也好将小贝带回来。

    宁王妃见武小贝的侍卫在宁王外书房门前转悠,既然已经走了过来,便询问那侍卫。

    那侍卫原本不愿意说,但是宁王妃是府里的女主人,而武小贝说到底也是王妃的儿子,便将武小贝在外宿不准备回来之事禀报了宁王妃。

    宁王妃是知道武小贝寄养在云南府的一位官员家里,只不过具体的宁王不曾仔细说过,她又不大上心,便不曾过问。如今听得侍卫提起许府,便留了心,仔细问过了,听说是新上任的御史中丞,还是从云南郡回京述职,她便心里有数了。

    而且又是宁王同意去的,她就更懒的管了,只嘱咐那侍卫回去好生照料着。

    等到回到后院,她想了想,还是派了个丫环回自己娘前去递了个信儿,想要让娘家人仔细打听一番这位许中丞。武小贝到底年纪不大,若是教养他的这位许大人一家是功名利禄心极重的人家,那她还是要迟早防范了。

    宁王却不知宁王妃私底下这番举动,此刻正在宫里,陪在今上身边。

    今上眼睛这一年里越发的花了,看起奏折来速度慢了许多,偏国事如今又不能丢给太子分担,不说太子的身子受不受得了,就算是虎视眈眈的后族也让他不放心。因此这一年间他常召了宁王在宫里给他读奏折。

    旁人瞧着这是天大的荣宠。甚至东宫许多宫人都在暗底里考量今上对宁王的偏爱,就连后宫之内的皇后也好几次召了宁王去共述母子深情,弟兄情谊。

    可唯有宁王自己知道,他这是被今上架在火上烤,如刀尖疾走,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

    但就算如此,他也后退无路。

    如今边疆平定,吐蕃来朝,表达了臣服大周,原以大周为尊的意愿,他也没道理常年再驻守夷边。

    这一场风波,竟然是避无可避。

    朝堂之上的暗涌,新出炉的御史中丞大人还没感受到,还没到他第一次上朝的日子。他如今也只是在吏部备了档,去了御史台报道了一下,与上峰御史大夫以及下面的同僚们要了个招呼,然后等着官袍赶制好了之后,才有机会见识大周朝政权的中心。

    他的上峰御史大夫仲嘉祥是个年约五十出头的老先生,说话不紧不慢,瞧着十分的好说话,丝毫也没有因为自己原来的副手蒋文生因为许清嘉被撸,如今许清嘉坐了蒋文生曾经坐过的位子而对他有丝毫的芥蒂。

    许清嘉也对这位老先生摆出应有的敬重之意,初次见面倒也融洽。

    反倒是令他十分没想到的是,许清嘉在御史台竟然还见到了另外一位:蒋文生。

    这位见到他臊的脸都没地儿放似的,行完了礼以后,只干巴巴的称呼了一声“中丞大人——”就再无他话。

    御史台人员不少,有关蒋文生被撸官的事情大家都约略知道一二,如今圣上还把许清嘉送到了御史台来当御史中丞,都大感有趣,有那以前在蒋文生手底下的官员对这位上峰也略有点意见,如今品级又比蒋文生高,自然在言语上少不得挤兑一二。

    蒋文生从来没想到自己当初听信一面之词而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如今更是悔之晚矣!

    却说武小贝在许府里住了两日,还没玩够终于还是被胡娇催着回去了。

    她是成年人,知道武小贝在宁王府里只是侧妃所出的庶子,就算得宁王欢心,可宁王府后院还有王妃呢,他一个庶子数日不归家恐怕不好,便只能哄劝他回去。

    “小贝先回去住几日,等休息了再来跟哥哥妹妹玩,家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可你若是数日不归家,恐怕……也不好……”

    武小贝其实满心的不愿意回去,他在宁王府的日日夜夜里无数次的想过,假如他是许家的孩子该有多好。宁王虽然是大英雄,但大英雄实则大多都是让大家仰慕的,而不是跟他有父子情份。

    宁王固然待他不差,可是他太忙了,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好不容易回府里来,也还有络绎不绝想要前来拜访他的人排着队等着他,能分给武小贝的时间少之又少。

    宁王妃就更不必说了,那是三郎的母亲,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是委实觉得宁王府虽然华堂高屋,但却清冷的过头,好像一年到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王府里生活。就算生活之中有个宏哥儿在面前,也抵不过这华堂高屋的清冷孤寒。

    武小贝内心里十分渴望能够每日有父母兄弟姐妹陪伴,大家和乐融融的相处在同一片屋檐下,房子小点不要紧,院子小一点也不要紧,只要温暖就好。

    “娘,我再住两日嘛!”他挽着胡娇的胳膊,准备再磨缠两日,但接触到许小宁投过来的目光,这小子一瞧见他缠着娘亲就必定要跑过来,眼见着许小宁已经甩开了小胳膊小腿跑了过来,他立刻松开了胡娇的胳膊,将双手举高,仰头望天,似乎方才什么也没做。

    原本跟海哥儿一起玩的许小宋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歪着小脑袋来瞧武小贝,见他行为十分规矩,双手举的高高压根不曾靠到娘亲身上,就又缓缓的缩回了小脚。

    胡娇抚额,在武小贝脑门上敲了一记:“你就闹腾吧!还不快回去读书习武,回头休息了再过来!”见武小贝面上似乎有了委屈之色,她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生硬了,立刻安抚他:“乖,等你下次来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武小贝这才不情不愿的上了车,胡娇又令人将厨房里做的他自小喜欢吃的点心装了一盒塞进了马车里:“这盒点心等你肚子饿了可以当宵夜。宁王府里也不缺点心,肯定比这个味道好,不过这里面都是你喜欢的。”

    武小贝面上这才有了一丝笑容。

    胡娇身边,许小宝与许珠儿都跟他话别,唯独许小宁倚在胡娇腿脚边,笑的十分得意。

    小家伙的得意溢于眼表,一双大眼睛都快放出光来,似乎巴不得他滚蛋,武小贝将脑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朝着许小宁挥手:“小宁乖乖的,过几天哥哥就来找爹娘了啊!”

    许小宁面上的得意瞬间就没了,小家伙还以为这个哥哥从今天滚蛋了以后就不再回来了呢,哪知道他还要回来!

    马车缓缓启动,许小宁抱着胡娇的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此刻,许清嘉正在御史台与同僚们进行亲切友好的会晤,并且仲嘉祥还特意派了人带着他在御史台各公事房里转了一圈,也算是熟悉环境外加熟悉同僚。

    他还不知道家里已经送走了武小贝,计划着等从御史台出来之后,就去街市上买些好吃的回去,让孩子们一起乐呵乐呵。

    武小贝回了宁王府之后,宁王已经回来了,正倚在榻上看书。他这两日留宿宫中,回来听说武小贝也还没回来,倒也不惊讶。见到儿子便觉他情绪很好,大约是以后都能见到许家人了,武小贝就算是被胡娇催着回宁王府,心里其实也是很高兴的。

    他缠着胡娇不肯回来,不过是借机撒娇而已。

    十二岁的小少年已经不好意思直白的撒娇,便只能在小事上与胡娇拗着,看着她苦口婆心的劝自己,心里面都是美滋滋的。

    回来的路上,他揭开点心盒子,看到盒子里面全是他从小爱吃的糕点,心里顿时暖呼呼的。

    长安城的点心,比之云南郡的只会更精致,尤其是宁王府的点心师傅自然也是顶好的。可惜就算是再好的点心师傅,做出来的点心也不是他自小吃惯了的那个味儿,总归让他觉得差了点什么。

    况且,宁王妃只管供应,可无暇关心他的口味咸甜,宁王又是个在边疆多年的,在吃食之上一惯是能填饱肚子就行,并无多大讲究,虽然隔了两年未见,武小贝还是又重新感觉到了被人牵挂重视的温暖。

    他在许家之时,跟许小宝同榻而眠,听得许小宝说他离开云南郡的一年里,家里的气氛都怪怪的,无论是许清嘉还是胡娇都有几分失魂落魄,他自己就更别说了,后来胡娇生了许小宁之后,这种低沉的气压才渐渐的好了。

    那时候正是半夜,房间里黑漆漆的,许小宝讲的浑不在意,只是随口聊天,聊到了云南郡的旧事,就顺嘴说了几句,但在他瞧不见的地方,武小贝却怔怔瞧着黑漆漆的帐顶,眼角有热热的东西滚落下来。

    武小贝就在想,小宝是多么幸福,他永远也不知道他所拥有的是自己多么渴望的东西。

    宁王见到儿子,也约略问了几句许清嘉夫妇的日常,待听得许清嘉也快要上任了,便微微一笑,又催武小贝:“你也数日未回,去后院跟你母妃说一声。”

    武小贝将点心放在了他书案上,狡黠一笑:“父王,这点心就放在这里,不然让宏哥儿那小馋鬼看到万一连盒子都提跑了!”

    宁王听得这话不禁笑了:“要不要给你三弟拿几块?!”他本是无心之语,话音才落便见小贝一脸的为难:“这吃食……比王府里的点心粗陋多了,三弟恐怕吃不惯。”那说完似乎又觉得这话不对,立刻描补:“父王,这是我娘亲特意给我装的,我可舍不得分给二弟三弟吃!”

    却又成了个贪吃小子的模样。

    以宁王妃防备的模样,聪明如武小贝,哪里敢拿吃的给府里的三郎?就算是平日见到三郎,兄弟俩也只是客客气气打声招呼,从来不似宏哥儿一般直接扑上来要粘着他。

    虽是一府里的兄弟,到底还是分出了亲疏。

    等到他走到了门口,宁王问出最后一句话:“小贝,你母妃待你不好吗?”怎的提起要给三郎分点点心,小贝神色都变了。

    宁王忙归忙,可是有时候偶尔全家在一起吃饭,他还是觉得……似乎宁王妃与小贝之间相处的似乎不是特别融洽。

    他是从宫庭里出来的,就算是自己对皇后,也不可能是全无芥蒂的。只不过宫里的斗争尤其惨烈,都不管你眼睛盯没盯着那张宝座,只要身为皇子,就会被人自动打上盯着宝座的标签,而小贝与嫡子之间,其实并没什么实质上的利益冲突。

    小贝是许家夫妇教养长大,理应不会与弟弟争夺王府继承权。而嫡子是要请封世子,将来继承宁王府的。

    既然小贝没有争斗之心,那么他理应与嫡子能够愉快相处的。

    况且从宁王带着小贝回来之后,就向宁王妃保证过,嫡子将来是要袭亲王爵继承宁王府的。他是觉得自己对小贝的宠爱会让宁王妃心生不安,这才出言点拨宁王妃,好让她对其余庶子们不必生出别的心思来。

    小贝面上堆叠起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来:“父王你想多了,母妃待我十分的好,从不曾短了我的吃喝份例。”只是不亲近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原本就是不自己的娘亲,武小贝也没觉得宁王妃这样有什么不好。

    再说大家都相处两年了,也相安无事,这样多好。

    宁王见状,便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让嫡妻跟庶子们相亲相爱的生活,除非他病糊涂了,不然这种天真的念头还真不应该在他脑子里出现。

    只不过大面儿上都要过得去,只要不在他的府里出现黑心烂肺的龌龊事儿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出去了,回来晚了,所以少写了三千字,明天一定补回来。大家晚安。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御史台的长官御史大夫姓牟名中良,副长官便是御史中丞,而御史中丞却并非一位,而是两位。

    许清嘉初前来御史台的时候,只见过御史大夫以及下面的同僚,并不曾见过另外一位与他品级相当的御史中丞季成业。等到正式开始在御史台上任之后,就见到了季成业。

    之位这位季中丞家中有喜事,幺子成亲便请了事假,等到许清嘉上任之后便回来继续办公了。

    季成业年约五十出头,其人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只是须发花白,颇有几分老态,瞧着倒比御史大夫牟中良还要威严苍老几分。

    就算两人官职品级相同,但许清嘉乃是后辈,对这位季中丞也还是要摆出足够恭敬的姿态来的。

    牟中良瞧着性子随和,而季成业似乎就寡言冷淡的厉害。

    许清嘉初次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眼皮微掀,示意自己听到了,算做是打过招呼了。

    跟着许清嘉的僚属等季成业走远了,这才小心道:“许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季中丞向来这个样子,他话不多。”

    等到许清嘉上过大朝会之后,才充分见识到了季成业的口舌之功来。别瞧着季成业在御史台是个闷葫芦,很少开口,但上了朝之后,与朝廷之中那帮文臣武将们斗起嘴皮子来,当真是犀利无比,字字如刀。就连许清嘉围观了他与朝中重臣斗法的场面之后,对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季中丞都恨不得献上自己的膝盖。

    “那位季大人……生了一副铁嘴钢牙,竟然连国舅爷都敢叫板!”许清嘉回家就跟老婆感叹自己有朝堂之上的见闻,真是新奇有趣。

    以前他在外为官,不曾有机会见识过朝议,等自己做了御史中丞之后,见到朝堂之上文武官员以及御史们几方斗嘴扯皮,吵起来就跟菜市场似的,而今上高坐在御座之下观战,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吵闹,从前心里那种对于宫里朝议的神秘感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甚至还有一位武将被文臣用话挤兑急了,似乎恨不得当场上拳头,不过被旁边的同僚给拉住了。许清嘉当时看的都傻眼了。

    朝堂之上难道也可以动拳头?!

    胡娇也听的津津有味,还要追问:“后来呢?没有打起来吗?”被许清嘉揪了下脸蛋:“你真当金殿是菜市场了?虽然吵的很凶,但我瞧着这些人吵起来都还窥着圣上的脸色呢,但凡圣上没有了看戏的心情,这架自然就吵的不了了之了!”说到底这几日吵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无关紧要。

    若是真有大事,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他是御史台的人,又新近上任,算是实习期,他自己对御史台的运作不甚熟悉,便少说多听多看,每日看卷宗都要看到半夜三更,逢大朝会大半夜就走了,小朝会没他什么事儿,还可以起晚一点去御史台。

    胡娇为了表示对老公在长安城里的新工作的关心与支持,还特意问起过他在御史台的情况,但许清嘉如今也是从头学起,更何况还有下面官员悄悄儿跑到他这里来八卦顺便试探他这位御史中丞的脾性的,各种微妙的念头还是不愿意讲给老婆听,省得她担心。

    那些前来八卦的官员们背后到底又是谁的人,他也搞不明白,索性静观其变。有人送上门来的八卦,他听完了再从中分析出有用的消息来,默默加以整理,也算是对御史台的一种了解。

    史台的下属机构是台院、殿院和察院,分别由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任职,统称为三院御史。而蒋文生则在察院。而察院的御史有十位,主要负责“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等等。但察院御史的主要职责就是分察和分巡。

    分察乃是监察尚书省六部,而分巡则是出使巡察地方州县,把各地的"长吏政俗、闾阎疾病、水旱灾伤,并一一条录奏闻"。

    也不知道牟中良是怎么想的,许清嘉上任没多久,牟中良就派了蒋文生与另外一名监察御史前去巡察地方州县。且等派完了差,还特意让蒋文生去御史中丞面前去辞行。

    众所周知,季成业话少,蒋文生与另一位监察御史前去辞行,他也只是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就再没了别话。到了许清嘉这里,场面就微妙了。

    整个御史台的人都知道,新上任的许中丞大人与八品监察御史蒋文生有私仇,而现在许清嘉却成了蒋文生的上峰,也不知道他还怎么整蒋文生呢。

    牟中良派蒋文生巡察地方州县,有些人觉得这是牟大人在保护蒋文生,借机让他巡察地方州县,错开与许中丞见面的次数,说不定过段时间这事儿就淡下来了,许中丞淡忘了这件事,蒋御史在察院的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而有的人却在暗底里怀疑牟中良这是在笼络这位新上任的下属。

    御史大夫牟中良与御史中丞季成业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若是许中丞能够与牟中良走的近,那御史台季成业就等于被孤立了。

    许清嘉这些日子满耳朵都是这个八卦,他一面怀疑牟中良派蒋文生出巡地方的动机,要么是向他示好,要么是……保护蒋文生,总之应该不算是单纯的让蒋文生出外差。

    他翻过往年卷宗,瞧眼着要到九月的受衣假,却派了蒋文生出公差,这本身就有点不寻常。

    巡察地方也不是办案子,不急于一时。

    蒋文生与另外一名御史向他禀报此事,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被许清嘉刁难的准备,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御史中丞大人也只是随意问了下他们前往巡察的州县,听得是江南便放行了,余话一句没有。

    与蒋文生同行的御史谈培炎出来之后,见蒋文生脸色不太好,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便道:“这位许中丞瞧着似乎还不错。”

    蒋文生从来刚愎,入仕多年也算是顺风顺水,偏偏栽在了许清嘉头上。后来被贬了官,回去便派老家人将蒋敬生夫妇揪到了长安城中来,审问了一番。

    蒋敬生起先还想抵赖,后来被蒋老爷子派人揍了一顿就老实了,这才将实话吐了出来。

    比起尉迟修来,蒋文生的结果已经算不错了,除了暗恨自己家庶弟坏了自己前程,却没办法怪到许清嘉头上。

    许清嘉因他而罢官抄家了一遭,又是构陷,如今见了他还客客气气的,这不是向整个御史台的人昭告许中丞的坦荡宽容吗?!

    蒋文生也曾经设想过,被许中丞刁难的时候他该如何应对,又如何在御史台挽回自己的名声。但是很可惜,许清嘉压根没给他这机会。

    许中丞对他一点也不刁难,就跟对待御史台的每一位御史一般无二,和颜悦色,哪里瞧得出来一点点记仇的样子?

    正因如此,蒋文生每见到一次许清嘉,就觉得难受一回,备加屈辱。

    他甚至恨不得亲自去质问许中丞:大人你怎么不刁难我好出一口心头恶气呢?!

    怀着难以言述的屈辱,蒋文生出公差了。

    他走了之后,牟中良便派人请了许清嘉前去,谈了一会公事便提起蒋文生之事,“蒋御史……也有几分沉不住气,也需要去外面磨炼磨炼……”

    从牟中良的公署里出来之后,许清嘉便琢磨牟中良的用意。

    他这是示好呢还是有别的意图?

    原本许清嘉在蒋文生前来辞行的时候只是猜测,但现在经过牟中良特意提醒,就不得不正视此事了。

    他揉一把脸,觉得进了御史台没多久,自己的脑子大部分都浪费到人际关系上面去了,比起地方上甩开了膀子大干的轻松自由来,在长安城为官,当真不易。

    外面的世界几多纷扰,但回到了家里,那些烦心的事情都被隔绝在了家门之外。

    家里三个孩子连同胡娇四个一起在院子里玩耍,人手一根绳索,瞧那模样似乎是在玩透索。胡娇体力好,今日又穿了身胡服,紧袖窄衣,身姿娉娉,双手分开执绳正一下一下跳着,时而双臂前绞,跳出花样来,两颊通红,唇儿水润,倒别有一种鲜妍明媚的姿态,哪里是三十妇人?

    分明是十八少女!

    而许小宝与许珠儿虽然不及她的花样繁多,跳的却也不错,娘三个各自分开跳,旁边都有丫环站着数数,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热火朝天的比赛。

    唯独许小宁人小腿短,胳膊也短,两手拖着绳子甩又甩不开,跳又跳不起来,急的都快哭了。旁边海哥儿正在努力劝他,而许小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朝中正玩的高兴的娘亲。

    胡娇正玩的兴起,压根没注意到这小萝卜头的失意。

    许小宁甫一瞧见许清嘉进了院子,扔下绳子便立刻向着他扑了过去,“爹——”语声闷闷,带着十分的委屈。

    见他进了家门,妻子儿女虽然嘴里与他打着招呼,但比赛正进行到□之处,各自身边站着的丫环们都不曾停下数数,母子女三人好胜心强,都不肯停下来,院子里十分热闹。

    被老婆忽略的御史中丞大人抱着同样失意的幼子坐在院里丫环们早就摆好的鼓凳上,等着老婆玩完了再来安慰他们父子俩。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动了,又卡,今天就写了这么多。

    这章更完了我约了人继续写,下一更比较晚,大家可以睡了明天起来看。

    等我喘口气再补这两天落下的字数啊,首要目标是保持质量啊,求原谅。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就在许府一家和乐的时候,宫里却发生了一件小事情。

    近日太子身体微恙,闭门读书不出,而宁王却数日都留宿宫中伴驾,皇后不安之下,便召了宁王妃带着儿子进宫请安,与此同时,皇后还召了太子妃带着小皇孙前来。

    皇后的原意是想营造出一家和乐的气氛,正好宁王嫡子与太孙相差一岁,这哥俩都是小孩子,只要孩子们融洽相处,传到今上耳朵里,也是佳话一桩不是?!

    帝后如今关系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皇后也很想化解这种紧张的局势,因此才会时不时频繁召宁王妃进宫。

    结果在坤福宫里,起先这哥俩玩的也很融洽,而宁王妃与太子妃也陪在皇后身边奉承,气氛很是融洽。皇后还道:“本宫也老了,就盼着儿孙和乐,媳妇们孝顺,看到你们相处的好,本宫就放心了!”

    她这话就似民间百姓家里的婆婆一般,透着慈母之意,不过宁王妃与太子妃都不敢轻忽,正待接口,外面便有宫女慌慌张张进来禀报:“两位小皇孙……打起来了……”

    殿中三人面色齐齐一变。

    皇后本来也是颇有城府之人,多年筹谋,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只是太子身体自小不好,而太子妃生的这嫡亲孙子也是盼了多少年,望眼欲穿等来的,因此对太子以及太孙的身子是十分着紧。

    现在听得宁王的儿子敢与皇太孙打架,便想起如今常留宫中伴驾的宁王势盛,他的嫡子才敢如此嚣张!

    想当年宁王小时候,都不敢有此僭越!

    皇后越想越生气,冷厉的目光在宁王妃脸上扫了一眼,后者已经脸色苍白,忙忙起身跪下告罪,“臣媳教养不当,求母后恕罪!”

    皇后一言不发坐在上首,瞧着跪下来请罪的宁王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部线条僵硬,而太子妃却已经朝着皇后一福,匆匆朝殿外去了,瞧也不瞧跪在地上的宁王妃,仿佛之前还相处融洽的妯娌俩不是她们两人。

    外面孩子们的哭声都传到了殿内,而宁王妃心急如焚,听不到皇后叫起,又不敢起来,就那么跪在地砖之下。良久,皇后似乎轻笑了一声,才道:“快起来吧!你这孩子,小孩子家家打架,哪里用得着你告罪?!”却是终于将心头那一口气咽了下去!

    宁王妃谢过了皇后,宫女已经将两位小爷给带了进来,但见宁王嫡子脸颊之上青了一块,而太孙却挂着两管鼻血,太子孙边走边替太孙擦着滴下来的鼻血,很快她那白色绣花的绢帕就染了血。

    宁王妃当时差点晕倒在地。

    她一方面心疼自己的儿子,一方面又生怕皇后因为皇太孙流鼻血而迁怒于她的儿子。

    皇后召了两个孩子到近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又问起俩孩子为何要打架,俩孩子吭哧半天,最后才道:为了一只纸鸢打了起来。

    宫女拿了两只纸鸢出来给陪他们玩,其中一只比较简单,只是寻常苍鹰的图样,而另外一只却是龙筝,在蛟龙头上装了竹笛,使风入耳,放至空中便有筝鸣之声,又加之体型不小,故尔两名小皇孙都弃苍鹰而选龙筝。

    宁王嫡子已经五岁,而太子的儿子却只有四岁,体型上也要比宁王嫡子矮弱了些,起先二人只是争执谁来放这只龙筝,说到后来,太子之子却忽尔大怒,指着宁王嫡子要他下跪:“我父王是太子!你还不给我跪下?!”

    太孙自小被皇后太子妃捧着,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东宫,都是独一份的,没想到今日竟然被宁王嫡子给挫了威风,小孩子家家,当下就闹了起来。

    而宁王嫡子久在宁王妃眼皮子底下,从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不知道小男孩好斗抢玩具最是寻常,况且之前太子妃与皇后还说他们是亲哥俩,就连他母妃也道自己是哥哥,哪有哥哥弱于弟弟的!

    他是见过武小贝教训武宏的模样,那才是兄长范儿。

    小孩子甄别能力并不强,弄不清楚此“兄弟”与彼“兄弟”之间的巨大差异,因此便摆出兄长的派头来要与皇太孙理论,最后互不相让,不过几句话之间,就动起手来了……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打闹谁家都有,武小贝与许小宝小时候还天天掐架长大,反倒感情越掐越好。

    但皇后不这么想。

    她温言安慰了俩孩子几句,便让太子妃带着太孙退下了,只道太孙鼻血不止,让太子妃带回东宫去,让专司太子身体的御医给瞧一瞧。

    等这俩母子退下之后,皇后仍是笑着的,却问责于宫女,当着宁王妃母子的面,杖毙了一名宫女。

    场面鲜血淋漓,皇后却笑的十分和暖,只向宁王嫡子道:“都是这些奴才们不知事,与三郎无关,皇祖母与你出气!”

    宁王嫡子吓的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直往宁王妃怀里钻。

    宁王妃紧紧搂着儿子的小身子,感觉到怀里孩子的颤抖,她的心揪成了一团。

    皇后这哪里是给她的儿子出气?明明是杀鸡儆猴,借此替太孙立威,好让她的儿子记住,此后不敢再冒犯太孙!

    当晚回去,宁王府三郎就发起高烧来,府里的大夫忙了半夜,宁王从宫里回来之后守了孩子一宿,等到夜深人静,房里只有夫妻俩守着高烧昏迷不醒的时候,宁王妃大放:“往年她磋磨我,我总想着幸好爷还在边疆掌军,就算是她磋磨我,不过是吓一吓我,却是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总不能将我弄死!可是如今王爷的回来了,她磋磨我不要紧,却来磋摩我的儿子!王爷,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向咱们的儿子下毒手吗?!……”

    正房门口守着的乃是宁王妃心腹嬷嬷,其余人等皆被遣了出去。

    宁王看着床上高烧不退的儿子,同样的事情也曾经发生过,他的身上,小贝的身上,如今又是三郎的身上……多少年了,从小时候到如今,似乎他头上的天人来就没有晴过,都是泥泞满路的趟过去,多年艰辛成了习惯,反不觉得艰辛了,百忍成功,有时候他都觉是自己快大圆满了。

    他伸手轻拍了拍妻子因痛哭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再想想自己日日被架上火上烤,都谓圣眷优隆,谁顾过他一家子的死活?!

    宁王额头的青筋隐隐浮起。

    第二日宫中来人召他入宫伴驾,他却推脱不去,只道嫡子昨日在宫里受了惊吓,高烧不退,如今哪里也不敢去,只肯守在嫡子床前。

    这也算是公然抗旨了。

    宫里今上听到俩皇孙打架,还禁不住抚须而笑,“朕小时候也与兄弟们打过架呢。”只不过后来四散天涯。

    传旨太监嘴里发苦,却又不得不接着往下说。又将皇后当着宁王嫡子的面杖毙宫女,回去之后宁王府上三郎就高烧不退,宁王这才不能入宫伴驾,此刻还守在嫡子床前呢。

    今上的神色便很有了几分高深莫测,那传旨太监连瞧都不敢多瞧,只跪在下面请罪。

    当日宁王府上便收到了一大拨赏赐,除了赏赐宁王夫妇的,还有专门赏给宁王府上三郎的吃喝玩具,另有一只龙筝,却是比皇后宫里的还要精美,体型还要更长。

    皇后听到此消息,朝后跌坐在了榻上,长长的指甲死死抠着榻上坐褥之上精美的刺绣,喃喃:“他竟然……”竟然连龙筝也肯赏给宁王嫡子?!

    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了,向来秀美端庄的脸庞竟然隐隐带了些扭曲之意。

    原本是小事一件,两孩子打架,就连今上赏赐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还笑着对传旨太监说,“去跟宁王府的曜哥儿说,等他病好了到皇祖父这里来玩儿。”

    宁王嫡子原本没有大名,只等着今上赐字,没想到打了一架,不但收到许多赏赐,连名字也被赐下了,却是单名一个曜子。

    那传旨太监小心应了,带着小太监们往宁王府去了。

    今上虽然拿出对待小事态度来,但上至皇后下至宁王夫妇,以及知道了整件事情始末的其余人臣们,譬如国舅傅温,又如何敢当小事对待?!

    两个孩子打架,同样都受了伤,今上对一个嘘寒问暖,还专门派了侍候自己的太医院判前往宁王府替曜哥儿瞧病,又是赏赐又是问候,对抗旨不肯入宫的宁王不曾怪罪一言。反之,对皇太孙就完全是不闻不问了。

    从皇后到国舅傅温,乃至宁王夫妇,无不在心里揣测圣意,猜测今上是拿这件事情当一件皇孙们之间的小摩擦来处理呢还是另有深意。

    特别是皇后,只觉内心惶惶,还亲自前往东宫探望太孙。话虽如此,但据说当日皇后关起房门来,在东宫书房里与太子深谈许久。

    也不知道母子间都谈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不在状态,更新就有些怠惰了,昨晚约了人拼文……结果聊天聊到天亮了。感觉脑浆子都要写干的感觉,就……稍微休息了一下下。

    今天一大早爹娘就来看我跟小魔怪,下午才走,睡了会儿起来写了一章,感觉有点满血复活了。

    那今天就好好更新吧,十二点以前会写完一章就放上来的,大家在睡前都可以刷一刷啦,今天开始就好好更新了,多谢大家体谅!么么哒!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宁王抗旨之事传到了御史台,倒是给御史台的那帮言官们寻了件事情。

    牟中良请了许清嘉过去,只道御史台近日有言官准备上奏弹劾宁王,问及他的意见。

    此事许清嘉已经听说了,但是此刻牟中良提起,他却似初次听闻一般慎重:“这事儿大人若是不说,下官当真不知道。”又为难道:“此事来龙去脉下官全然不知,就这般贸贸然去弹劾……下官记得当初蒋御史还在中丞的位子上之时,就因为下官之事而被贬,下官觉得还是需要多了解了解!”

    牟中良气不打一处来,暗道外间传闻他为官清正廉明,但实质接触之后才发现他实在是奸滑!

    他明明都将蒋文生送到了他面前,哪怕他寻了借口刁难,也算是一泄心头之愤了。偏偏他当着蒋文生的面儿十分好说话,让他弹劾宁王,倒是般推脱了起来,还以此事做借口。

    他翻翻案卷卷宗,装作很忙的样子,“既然如此,那许中丞就先回去吧,此事本官再行斟酌。”

    许清嘉一路从牟中良的公事房里出来,心里盘算着宁王出了此事,牟中良立刻便召了他前去,准备让他弹劾宁王。

    他若是个一心巴结上峰的,既然上峰搭了梯子,少不得此刻就顺梯而上,索性靠着弹劾宁王向牟中良投诚,此刻也算是入了牟中良营中。

    牟中良乃是御史台长官,也不知道他是真正的大公无私还是背后还有派别,这个就不知道了,还得再观察观察。

    许清嘉敏锐的感觉到了牟中良的不同,似乎是借宁王抗旨之事逼他表态。

    这让他忍不住多想,牟中良会不会就是宁王或者太子一系的人?

    可惜许清嘉坚决不肯表态,目前还处于和稀泥的状态。

    从游廊里走过去的时候,他碰见了行色匆匆的季成业。

    季成业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模样,只点了下头表示打招呼,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来到御史台这段日子,许清嘉渐渐摸清楚了,御史台虽然也有下面属官前来他面前八卦,但多半是含有试探之意。这些属官后面都站着谁,他也说不好,但总归不是单枪匹马的闯荡。

    唯独季成业,似乎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他在朝中弹劾的人除了很明显的宁王的人,也有很明显的国舅门生,多上过几次朝之后,许清嘉难免会想:季成良要么是纯臣,只对事不对人,要么就是帝派,坚决不与太子以及宁王一系亲近。

    他最近也很是迷茫,对于一个从小立场要当官造福百姓的士子来说,他至少的想法就是做一任地方官,踏踏实实的为百姓做些实事。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一天能爬到御史台当言官。

    纵观历朝历代的言官,只要稍微刚正不阿一些,此后仕途便多有坎坷,只因得罪的人太多了。

    言官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他若是站了队,至少身后还有人护着,也算得能借荫而生,但是……同样的,只要站了队,担负着的就不是自身一个人的风险,还有站的那一队主子的风险。

    政治投资从来风险巨大,更何况是皇权之路?

    许清嘉其实很想申请调去地方任官,可是大约这不可能了。唯有考虑自己如何在御史台立足,再图后续。

    改日上朝,果然有个御史弹劾宁王抗旨不遵,附和者众。

    许清嘉在心里暗道:宁王抗旨不遵,不遵的也是他老子的旨,而这件事今上都没什么意见,还要赏赐以示安慰,你们在这里瞎叨叨什么?

    他忽然对自己的岗位生出不满来,就算将他调到大理寺去审案子,也好过整天追着官员的尾巴挑毛病。

    许中丞向来是严以律已,宽以待人的典范。

    等到回家,终于忍不住向胡娇抱怨:“……若是傅开朗调到御史台,他也不怕得罪人,倒好了。偏将我调到了御史台,他却进了大理寺……”

    胡娇安慰御史中丞大人:“这事儿大约上面的那一位也绞尽了脑汁吧?”她朝头顶指了下,“你想啊,若是将傅开朗放进御史台,他心向太子,就算起初没有私心,久而久之,说不定在傅国舅的洗脑之下也帮着国舅打压别派,御史台言官们的嘴巴想来都很厉害,到时候排除异己这事做的不要太顺手啊!”

    许清嘉也只是心头郁郁,他在外又无人可诉,只能回家对着老婆疯狂普及长安城中官员配置以及政治斗争。倒是没用多长时间,胡娇就对朝中之事知道了十之四五。

    他也承认今上这用人这法颇为不错。傅开朗乃是傅家的人,其本人又是个实干的官员,放进大理寺去审案,背后又有太子这座大靠山,无论是谁犯了事儿都不怕被打压,倒可以放开了手脚大干。

    只他就不行了,进了大理寺,若是碰上大案子,事关朝庭重臣,各方高血压能将他绞的粉碎。

    胡娇见他士气不振,远不及在云南郡过的开怀自由,干劲十足,便拉着他在院子里锻炼,只道运动有益身心,出出汗就好了。

    御史中丞大人打完了一套长拳,出了一身的汗,才略觉得好些,还有心情开玩笑了:“既然运动有益身心,这大冷天的阿娇何苦要拉着为夫在院子里做运动,床上不是更好吗?”

    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中,长安的气候比之云南要冷上许多,他打拳的时候是将外袍脱下来的,胡娇提了他的外袍给他披上,瞪他一眼:“哪那能一样?”

    “有何不一样的?不都是出汗吗?!”

    被他歪缠,胡娇也想着逗他一乐,索性便笑:“在院子里运动是全身都运动,在床上……只有一处运动,还是不够全面的!”

    中丞大人竟无力反驳。

    许小宁裹成个小胖球远远滚了过来,小步子迈的极快,边跑边欢快的喊:“爹——娘——”

    许小宝与许珠儿年纪大一点,初次感受长安的寒冷,也还算慢慢适应。降了第一场初雪的时候俩孩子乐疯了,在院子里堆雪人,只有许小宁年纪太小,胡娇生怕他抵受不住寒冷,气候不适生了病就不好了,只将他拘在房里,这令得小家伙特别不高兴,总觉得娘亲区别对待。

    好不容易这几日冰雪融净,他可以出门玩了,身上衣衫却穿的很厚,团一团简直可以当皮球滚了。胡娇自觉小儿子眉目生的颇好,便将他的衣服肩头领口下摆都让丫环缀了白绒绒的兔毛,小家伙远远跑过来就跟哪里窜出来的小精怪一般透着可爱,真是让人心生笑意。

    这件到处缀毛毛的衣服做成以后,今儿新上身,许清嘉还没见过小儿子这般可爱的模样,待到了近前,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见他小脸蛋红扑扑的,连跑带冷,但被老婆打扮成个小毛团子的样子真是十分可爱,方才心里涌起来的那点关于职业上的不痛快瞬间就被抛至脑后,将小儿子放在肩头,令他两条小腿垂下来在肩上,架着他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小毛团子顿时发出惊吓带着兴奋的笑声。

    刚刚从前院上完课回来的许小宝与许珠儿看到这一幕,顿时心塞不已。

    同样是儿女,他们天天被要求读书习字,许珠儿还好些,许清嘉对她的要求只在读书明理,另外书法上面要求严格一点,其余抬抬手就过去了。许小宝却很可怜,天天被中丞大人抓着考试,偏偏他亲爹的记忆力好的吓人,提起什么书来都随口背出。有时候许小宁被烤糊,被许清嘉训完了,中丞大人似乎心情变好一点了,就会张嘴吐出一堆文章,好些许小宝听都没听过。

    他提着毛笔埋头苦写,还要时不时问一问书名好方便回头自己私下里下苦。

    于是武小贝发现,许小宝最近借阅的书越来越多了,而好些书,他都没看过。看到许小宝开过来的书单,倒让他生出了好胜之心来,自己先将这些书粗读一遍。有时候还会在课堂之上问及先生。

    于是宁王殿下继被弹劾之后,发现武小贝的先生好几次在碰见他的时候向他夸奖,小郡王最近刻苦用功,都快成状元之材了!

    宁王觉得很欣慰。

    小儿子发烧好了之后,情绪恹恹,很久都调适不过来。

    宁王也提起索性将小儿子放到大郎与二郎一起去读书,一则兄弟们在一起可以培养感情,将来也是个臂膀,二则他与两个哥哥相处的久了,有了玩伴,说不得慢慢忘了这事儿就缓过来了。

    可惜宁王妃不同意,特别是出了此事之后,更觉得儿子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唯独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全。但又不能将儿子拘在后院读书,先生也不可能去后院授课,唯有让曜哥儿白日在外院上课,上完了就即刻带回后院去了。

    宁王总觉得王妃这样教子有几分不妥。

    他自己没有亲自抚养过孩子,但旁观过胡娇教子,总觉得与武小贝以及许小宝比起来,曜哥儿实是安静的过了头,一点也没孩子们那种活泼泼的兴头。

    但宁王妃不肯放手孩子与兄长接近,他便索性向宁王妃提起,将她娘家侄子接了来给曜哥儿做伴读。

    这个主意倒获得了宁王妃的赞同,没过几日便从娘家接来了两名年龄跟曜哥儿差不多的侄子,一个五岁一个六岁,乃是她娘家大哥与三哥膝下所出。

    作者有话要说:中丞大人他正在迷茫期,很快就可以调适好啦!

    最近效率不行,大家见谅!

    晚安!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弹劾宁王风波过去之后,御史台又陆陆续续出过几次事情,都有御史台的官员站出来在朝中弹劾,而许清嘉只跟着附议过牟中良一次,季成业两次,全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根本扯不到政治立场上去。

    没过多久,许清嘉便发现,季成业似乎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

    以前在御史台遇见了,这位季中丞都只是用眼皮子打招呼,但最近他突然开了尊口,大清早的在游廊上见到许清嘉,道一声“早!”便擦肩而过了,也不管许对方有没有回应。

    许清嘉前后左右转头看看,他来的比较早,此刻还没什么人,只有洒扫粗役在院子里搞卫生,可那也离的非常远,方才季成业路过,难道是跟他打招呼?

    这个认知真是相当令人震憾了。

    他早听爱八卦的同僚说过,这位季中丞在御史台是惜字如金的人物,好像多说一个字人家就占了他便宜似的,难得大清早的他对着许清嘉施财,许清嘉回到自己公事房里,坐在椅上还要回想,自己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竟然让这位季中丞开了金口?

    想来想去,找不到答案,只能继续埋头看卷宗。

    眼看着到了年底,又接连下了两场雪,京里道路积泞,卧冰滑雪,很是难走。许清嘉坐着马车回去的路上,就看到好几个人在路上摔倒了,有的自己爬起来蹒跚着继续顶风赶路,有的则躺倒在地上压根起不来,有那路人好心的扶了起来,才发现根本走不了,只能送去就近的医馆治疗。

    胡厚福大约是怕长安城的气候冻着了妹子跟外甥们,一早就让商队送来了皮子,最近家里妻儿拉出来,都是毛绒绒的,许清嘉回家,常有一种回到窝里的错觉。

    胡娇自己用皮子做了大毛衣裳,许珠儿身上的袄子上都缀着毛绒绒的皮毛,许小宁就是个小毛团,而许小宝虽然坚决拒绝自己被打扮成这般模样,最后还是被胡娇给弄了件皮毛坎肩穿了起来。

    等到武小贝来给他送书,他见到武小贝身上也是大毛衣裳,这才终于平衡了,不再抗拒这种打扮。

    许清嘉外面穿着官袍,也不宜太过招摇,胡娇便让人给他弄了个贴身的狐皮坎肩,穿在官服里瞧着不出来,倒暖和许多。

    改日去上朝,许清嘉进了宫就发现朝中文武重臣交头接耳,韩南盛愁眉苦脸立在殿里,好似遇到了什么难题。

    韩南盛对许清嘉有知遇之恩,许清嘉进了御史台之后,有机会上朝便好几次在宫里遇见韩南盛,二人略略聊两句就分开了。如今宫里气氛微妙,不太适合叙旧,二人都是聪明人,就不在宫中做亲密之态了。

    他见韩南盛脸色难看,趁着皇帝还未上朝之时便过去多嘴问了一句:“大人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韩南盛见是许清嘉问起,况此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便道:“昨日钱成郁死在了户部公署。”

    钱成郁乃现任的户部侍郎之一,向来是个埋头做事的老实人,似乎在这个位子上多年,留给大家的印象都是个勤勉寡言的官员,没成想最后却死在了户部公署。

    本来这案子可归类到大案一类,可直接推给三司去审,京兆完全不必插手。偏偏昨日户部杂役发现了钱成郁死在了公署,彼时户部其余官员都已经回家去了,韩南盛恰巧路过,见到跌跌撞撞的杂役从户部公署冲了出来,见到他就报了案,只道里面出了大事,韩南盛哪里料得到却是这等死了人的大案子,而且死的是户部要员。

    他进去见到钱成郁的死状,才后悔了。

    钱成郁倒在公事房的地砖之下,半卧在血泊里,身边还有几本卷宗也泡在血泊里,那杂役站在一旁直哆嗦,都不敢近前。

    户部掌握着国家财政,这些泡在血泊里的卷宗恐怕都是重要文件。韩南盛忍着心底的不适找了杆笔,用笔杆将泡在血泊里的卷宗给捡了起来,晾在桌案上的时候,那些卷宗还嘀嗒嘀嗒往下滴着粘稠的血。

    那情景想起来就让人心生寒意,他立刻召集了京兆府的下属齐来查勘察现场,又请了户部尚书前来。于是此事便传了个遍。

    作为首个接到报案的目击官员,韩南盛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向今上禀报此事,但这简直是在触今上的眉头,他都不知道今上会是什么态度。

    到了年底,许多衙署都在准备封卷,唯独户部近日来十分忙碌,概因今上派了宁王去清查户部,结果还没半个月,就出现了钱成郁的案子。甚至有官员悄悄儿议论,钱成郁的死与宁王有着莫大的关系。

    遇上这么倒霉的事,许清嘉又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安慰韩南盛两句,回到自己的位子站班。

    他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也可以想象,韩南盛发愁的并不是接到了这桩大案子,而是此案也许会牵扯到太子一系与宁王之间的较量,到时候案情如何已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借着此案谁打压了谁。

    果然上朝的时候,韩南盛硬着头皮将此事上报,惹来今上震怒,不止韩南盛没捞着了好,得了今上一顿斥责,就连倒霉的户部尚书也被点名挨了骂。

    眼瞧着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此案不破,恐怕上至万岁下至官员就没一个能睡好觉的。今上震怒之际,责令韩南盛将此案移交三司着审。而今上不但点了三司官员,还准备从御史台点将。牟中良不失时机的向今上推荐了许清嘉。

    “许中丞向来细心谨慎,听说以前在地方为官之时就颇有审案之能,臣向陛下举荐!”

    许清嘉:“……”

    韩南盛倒是解脱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能烧到自己身上来。

    不过比起身在风暴中心的宁王,此刻还能站在武将之首,身背挺直,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下面朝臣的纷纷议论,认为是他逼杀了钱成郁而依旧泰然自若,许清嘉也就轻松了许多。

    总归他资历浅,到时候只负责一路监察此案审理情况,协助诸位老大人查明钱成郁的死因,其余之事他只能充耳不闻了。

    等到下朝之后,牟中良还向许清嘉送去来自上司的关怀:“许中丞年富力强,又逢此案,正是大显身手让圣上记得的好时机。可要把握时机啊!”

    许清嘉抱拳:“下官多谢大人还记得下官!”心里则对牟中良恼恨到了极致。

    这人从他刚开始进入御史台倒十分热情,此后便开始拉拢,结果发现许清嘉并无钻营结党之意,便态度大转,一度十分冷淡。而今日还不怀好意,当真让人生厌。

    反而是季成业从他身旁走过,只淡淡道了两字:“小心!”便从他身旁走过了,倒好似他那声小心是对着空气说的。

    钱成郁之死,等于在长安城中的官员们心里掀起了涛天巨浪,许多聪明人都会在心里想,也许通过这件事,宁王一系与太子一系会真正拉开争斗的大幕,不再将一切暗流都尽力降到最低,在暗中消解了所有的争斗。

    这意味着未来的朝中局势会更为复杂。

    许清嘉下了朝之后,就跟着三司的大人们前往户部案发现场。积雪难行,等到了户部,大家都冻的够呛。

    户部尚书一脸倒霉的样子,却又不得不陪着前来察案的官员去案发现场。

    由于还要交接,韩南盛暂时还没脱开身,便一路与许清嘉并肩而行,又小声提点了他两句,许清嘉俱都牢记在心。

    钱成郁生前办事的地方,此刻推开门依旧能闻得到浓重的血腥味,而他的尸体如今已经被移走,暂时先寄存到了刑部,只等仵作验过尸,此案有了定论之后,他的家人才能领了去安葬。

    房间的当地,有一大摊血泊,而钱成郁的死因却是被利落的割破了喉管,生前死不暝目。正因为被杀的手法利落,而当日下午宁王还恰恰来过了户部,且去过钱成郁的公事房,这才更引人注目。

    几乎所有的户部官员心里都想着,明明是宁王杀了钱成郁,这等利落的杀人手法,非战场上千锤百炼不足以练成。

    而今上派了三司官员前来查案,也许只是走个过场,要么找人替宁王背黑锅,要么……就是想处理宁王了。

    这其中又涉及到上意,因此人人心里都有一本帐,都在考虑这件事的结果会如何。

    三司官员都是经过事的,遇上此类案件也面色不变,细细勘察现场。其中更有一位乃是许清嘉的老熟人:傅开朗。

    傅开朗是傅家的人,而今上派了傅开朗来查此案,其中隐含之意却又令人不得不多想。

    等到交接完毕,韩南盛就离开了,而其余官员皆留了下来了解情况,顺便在户部尚书的公事房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许清嘉一大清早起来上朝,天色都没亮,一直忙到了天色擦黑才坐着马车往家里赶。

    自家的马车里放着个小暖炉子,上面炖着热汤,永禄执勺将热汤盛在一个深杯子里递给了许清嘉:“夫人听说大人忙了一天,天气寒冷,便让厨房给弄了汤瓮给放到马车上温着,大人什么时候忙完了,上车就可以喝一点暖暖身子。”

    一碗热汤伴着两块胡饼下了肚,许清嘉才觉得活了过来。

    方才在户部,几位前来查案的官员都快吵翻天了,各人有各人办案的法子,都想着尽早破案不走弯路,结果……就吵的不可开交。

    作为旁观人员,许清嘉便垂头坐在一旁翻看那些带血的卷宗,心中在想,到底这些卷宗背后隐藏着重大案情呢,还是因为恰逢其会,在钱成郁临死前随手从案子上拨下来的?

    几位大人吵完了都想要个能站在自己一边的人,结果都将目光投向了许清嘉,许清嘉只能连连摆手和稀泥。

    吵架这种事,还真不是他的强项。他擅于说理。

    他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家,在马车上也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想案件的整个过程,又想到宁王身陷其中,以他对宁王的了解,其人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但若是真有人想往他身上泼这盆脏水,那还真有几分难办了。

    等到了家里,许清嘉向老婆表示感谢,表示今日的热汤拯救了他的灵魂与身体,让他没差点冻死饿死在外面。胡娇哪里知道此刻外面已经风云巨变,还当许清嘉在跟她开玩笑,夫妻俩又玩笑了几句,又有孩子们来凑趣,今日武小贝也留宿在许府,场面当真热闹,一时里摆起饭来,大家热热闹闹开吃。

    许清嘉看着正吃的高兴的武小贝,内心复杂极了。

    这孩子一向视宁王为英雄,若是知道此事,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最近真是在瓶颈了,所以写的好慢。

    不过不会断更啦。

    大家晚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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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户家的小娘子介绍:
关于屠户家的小娘子:
胡娇彪悍,许清嘉文雅。
他们的婚后生活是这样的:
胡娇:“相公你说什么?”
许清嘉:“……身为妇人就应恪守妇德……”
胡娇:“相公我耳背,你近前来说……”缓缓举起手中刀……
许清嘉……许清嘉强挤出一抹笑来,“娘子……娘子言之有理!”
原本是驯妇记,最后变成了驯夫记。
胡娇:“……”我啥都没干!
许清嘉:……娘子言之有理!”内心默默流泪:谁能告诉我,当大官还要附赠个怕老婆的属性?这不是真的!
屠户家的小娘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屠户家的小娘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屠户家的小娘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