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由宁王在县学坐镇,尚美人又灰了心,不再缠着武小贝套近乎,胡娇终于可以放心让孩子们在县学里玩了。每至县学学子们课间休息,许小宝与武小贝便冲进教舍与学子们玩耍。
他们最近迷恋养小宠物,县学里有个学子家在县城,他回家之时抱了两只小奶狗回来,哥俩一人分得了一只,不知道有多高兴。这俩小子如今走在园子里,手里提着兔笼子,身后跟着小奶狗,颇有种纨绔的派头,许清嘉好几回瞧见了,都想教训这俩小子,被胡娇拦住了。
“这……这成何体统?”怎么感觉这俩小子走路的样子都带着点得意张狂
这可不是好现象。
况且最近他审了一则案子,乃是本地富绅家的独子斗鸡走狗,最近看中了一户贫家女子,想尽了法子将那女子弄到了手,结果那女子也是个烈性子,那纨绔子弟还没得手她就上吊自杀了,事情捅到了县衙。县令大人虽然依法判案,可是回到后院,看到俩小子在县学园子里带着狗狗提着兔笼的走姿,总归容易有不好的联想。
胡娇与县令大人据理力争,认为孩子们与动物亲近乃是天性,可以培养爱心。况且她自己养的孩子,道理可一点也没少教,怎么能变成纨绔呢?县令大人这是对她的教养方式有偏见。
许清嘉……
他就是说说孩子们,但最近阿娇的脾气似乎见长,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跟他呛声,总归就是要压他一头。不过他向来没有要与老婆一决高下的心思,阿娇气盛了他就让一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县令当即认错,又对她的教养方式大加夸赞,直到她转怒为喜,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晚上吃饭,腊月才端了八宝鸭子上桌,胡娇便捂着嘴往净房跑去,小丫头还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自己将八宝鸭子端起来往鼻端嗅了嗅,很是疑惑:“这鸭子是才出锅的,没问题啊,怎的夫人闻到了就吐?”
作为一名博览群书的学霸,许清嘉立刻便联想到了什么,吩咐腊月将八宝鸭子先端下去,俩小子眼巴巴瞅着鸭子,用目光谴责县令大人的残忍,许清嘉见他们这小模样儿,便让腊月将鸭子端到厢房去,再上几个荤菜给许小宝与武小贝,正房这里只上素菜就好了。
腊月将八宝鸭子摆到厢房桌上,由小寒侍候着许小宝与武小贝吃饭,她自己去厨房传县令大人的话,让给正房多做几个清爽的素菜送上来。
“正是奇怪了,夫人闻到鸭子就吐了,大人也没让叫大夫,只让把肉菜挪出去。张妈你多炒俩素菜,要清爽的,不让用荤油,就用菜油来炒。”
灶上的张婆子闻言立刻笑了,“难道夫人又有喜了?不然为何见不得荤腥。”边去摘青菜边叨叨,“还是咱们这位夫人有福气啊,大人真是体贴入微,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体贴的男人。也不纳妾,没有二心,两口子和和□□的,瞧着就让人开心。正应该多生几个孩子呢……”
她唠唠叨叨,又有另外一位杜婆子凑趣,腊月灌了一耳朵故事,这才将新出锅的三盘素炒放到了食屉里,提到正房里去了。
正房里,胡娇已经在县令大人的服侍之下漱口净面,坐在一旁喝了两口热茶,将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见县令大人跑前跑后,笑的谄媚无比,凑到她身边来讨好的蹭她的脸颊,被她推开了:“说吧,你憋着什么坏呢?”笑的这么不怀好意,倒好像阴谋得逞的感觉。
“阿娇还记得自己这个月……可来了?”
胡娇呆了一呆,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月似乎是没有换洗很久了,只是她天天带着孩子们瞎忙,又有宁王受伤一事,还要防着尚美人歪缠,还有县学的事情,事情太多积在一起,她倒把这茬给忘了。
永寿去请了大夫前来,果然诊出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胡娇抚摸着平平的小腹,还是有几分担忧的:“这胎千万别再生个淘小子了吧?”家里俩淘气宝,已经够她受的了。
魏氏在去年秋天又生了一个儿子,胡厚福屡屡说起,就觉得本来都盼着二胎是个闺女,他走南闯北还给准备的都是给小闺女穿的戴的玩的,碰上好的东西都预备着留下来给闺女当嫁妆……结果生下来是个小子,失望的无以言表。
他岳母魏老太太在旁笑的不成,完全不能理解姑爷为何执意要生个小闺女,魏氏抱着小儿子喂奶,还顺便白了他一眼:“娘你别理!他这是痴病犯了呢,大约是与小姑子分开的久了,有些想她了罢。”
后来胡厚福来南华县的时候,向她讲起此事,还道就是觉得当初抚养她家里穷,如今家境好了,再生个闺女好好的富养,再瞧着她平平顺顺的嫁人,就满足了。
胡娇当时瞅着胡厚福半晌,才乐了出来:“哥哥这是担心我呢还是不放心你妹婿?难道我嫁的不好?!”
“你是嫁的不错,”胡厚福摸摸脑门,故意叹道:“也多亏了我当初肯豁出自己的脑门去,跟地砖死磕。不然这妹婿也不知道要便宜谁家闺女了!”
胡娇是个淘气的,当晚桌上便多了一道卤猪脸,据说……是为了答谢兄长的。
许清嘉见到这莫名其妙一道菜,不知其中典故,还数落了她一句:“既是谢舅兄的,就该置办些好菜来,这卤猪脸算什么好菜啊?”
兄妹俩相视一笑,就此揭过这笔陈年旧帐。
许清嘉是知道胡厚福又添了一子的,给孩子的礼物还是他吩咐钱章去外面采买回来的。这会子也抚摸着胡娇的肚子,似乎恨不能透过肚皮瞧一瞧孩子的性别:“要是生个小闺女,乖乖巧巧,文文静静,还会撒娇,多好!”
孕妇最容易胡思乱想,胡娇一听这话眉毛都竖了起来,瞪着两只大眼睛问他:“你这是……嫌我脾气不好?”
县令大人的反应十分迅捷,立刻便搂着她夸奖:“怎么会?阿娇这是爱憎分明,性烈如火,最是有情有义,为夫最中意你的性子了!”
胡娇被他拍马拍的十分舒服,才笑成了一朵花,又听得他道:“我这不是犯愁,若是生个闺女性子也跟阿娇似的,到哪里去寻我这么好品性的姑爷去”
“你这是……在拐着弯的夸自己吗?”胡娇简直不能相信,他这么委婉的对自己表扬的行为。
“哪里!哪里!”县令大人还是十分谦逊的。
听说要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许小宝与武小贝乐疯了。
这俩小子争执的重点也不同。
许小宝想要个小妹妹,“妹妹多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捏一捏脸也会哭,还不敢还手……”
他老爹听到孩子还未生下来,这小货就想着欺负妹妹,心里冷笑:若是你娘生个跟她似的小闺女,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臭小子!别高兴太早!
县令大人现在觉得,其实自家老婆真的不错,若是闺女像她,至少将来不用被人欺负,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
武小贝反驳的理由却是:“烈哥儿是弟弟,欺负起来还不是照样会哭?虽然会还手,不过肯定打不过咱俩。”他倒是见过高正家文姨娘生的那个闺女,被高娘子养在身边,身子怯弱的不行,就连欺负……也下不了手。
假如妹妹全都像高家小娘子一个模样,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那还是不要的好。至少烈哥儿能哭能闹能欺负,哄一哄也破涕为笑了,很是有趣。
这哥俩有个毛病,没人的时候对掐,有人的时候……就团结对外。
平日吃饭还好,抢菜的毛病被县令大人给纠正过来了,谁抢对方筷头上的菜,兄弟俩都被罚站在墙角,边壁思过,一起饿肚子。饿上两回就乖了,似乎还间接的培养了兄弟情。但洗澡就……不那么好管理了。
光溜溜的两只猴儿扔进了浴桶里,掐起架来泼的负责给他们搓澡的小寒一身水,每回小寒给这俩小子洗澡,都要预先给自己准备一套干净衣裳,省得给他俩洗完澡了自己也成了落汤鸡。
胡娇便是有心想管,口头警告过好几次,这俩小子出了浴桶就一脸知错的小模样,只要扒光了入水,立刻将她的告诫抛至脑后。
久而久之,胡娇也不在意,随他们闹去。
三月里,胡娇的肚子微微隆起了,宁王殿下的伤也养好了,准备返回定边军营。他此次离开,要将尚美人也带走,兵乱已解,没道理再将他的内眷也养在南华县衙。
这几个月里,宁王殿下与武小贝许小宝日渐熟悉,一日总能有一两个时辰跟孩子们玩。县学的园子很大,乐子也多,胡娇就看见过不止一次,宁王殿下长腿长脚,蹲在地上跟许小宝武小贝玩蚂蚁。
说是玩,那就真的是玩。
宁王殿下将自己的军事知识运用在玩蚂蚁的游戏之中,修筑工事给蚂蚁改变周围的环境,同时采用水攻火攻等方式,对出外觅食的蚂蚁进行了残无人道的清剿。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他真是武小贝小朋友的亲爹,在对待蚂蚁上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春暖花开,塘里的鱼儿游来游去,宁王殿下还让崔五郎从外面买了鱼杆鱼篓子教俩淘小子钓鱼。
许小宝每次都以压倒性的战绩完败坐不住的武小贝,并且以此嘲笑他是猴儿的屁股,没一刻安生。
这件事上,宁王殿下对自己的亲儿子也爱莫能助。这孩子性子活泼,不是拘着静坐就能坐住的。
况且当着许小宝的面作过一次弊,偷偷往武小贝的鱼篓子里放鱼,被许小宝抓住了。这小子禀承了他亲爹的铁面无私,用他那可怜的从自己无数次被亲爹教育的只言片语里翻捡出来的词汇,对宁王殿下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毒舌。最后还揪着路过的胡娇要她评理。
“娘你来看看,王爷给小贝偷偷塞鱼,这不是在害小贝吗?爹说了爱什么切什么,不能溺爱孩子!对,就是溺爱!”他终于抓到了一个现行,况且正好能将自己平日受训的话全都糊到宁王殿下脸上,当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胡娇立在桥上,看着桥下塘边坐着小马扎,正仰头似笑非笑瞧着她怎么断官司的宁王殿下,虽然很想对儿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行为表示鼓掌赞叹,可是在宁王殿下的眼神里,还是没敢有所行动,只点了点头,“嗯,是不能作弊,要公平公正!”
许小宝得到了他娘口头上的支持,顿时更高兴了,站起来踮起脚尖拍了拍宁王殿下的肩:“我娘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王爷乖!”
胡娇以袖掩目,表示不能直视。
掌兵十万的宁王殿下……被人夸好孩子这种事,她会尽快忘记的!
宁王殿下倒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还认错态度十分良好的向许小宝表示,从今往后再也不帮武小贝作弊了,一切都要他靠实力来赢。武小贝与许小宝从小掐到大,输几次赢几次心态比之宁王这当父亲的要淡定许多,他大约是真的太喜欢钓鱼,既然输了就是中场休息,立刻扔下鱼竿向胡娇伸手:“娘我饿——”分明是不想再钓鱼了,正好借机跑路。
胡娇朝他招招手,“小贝自己过来,我带你去吃东西。”
武小贝扭头对着许小宝吐下舌头,笑嘻嘻跑了,身后跟着他的小狗花猫。一只全身白底黑点的小狗,他偏要给小狗起个名字叫花猫。
就在给狗起名字这件事上,俩小子也体现了掐架的本能,武小贝自打给自己的狗狗起名字叫花猫,许小宝立刻给自己的狗起名叫小牛,意谓自己的狗将来在体积上肯定能胜过花猫,向着牛犊子的方向发展。
宁王殿下瞧着儿子跟着县令夫人远去的背景出了会神,回头瞧见许小宝清凌凌的双眼,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看什么呢?”
许小宝摸着自己的小狗小牛,傻笑了一下:“看我娘。”又反问:“王爷也在看我娘!”
宁王殿下:……
“我在看小贝呢!”
武小贝钓鱼成绩太烂,宁王殿下为了培养儿子的自信心,起先让崔五郎教俩孩子打拳,等到他可以不用力的比划拳法之后,索性亲身教俩孩子打拳。等到他走的那日,俩孩子已经将一套拳法学的像模像样,只是孩子力气小,模仿能力却很强,不过对于攻击的目标还是没有准确的认识。
为此胡娇已经数次找他谈过了,认为俩孩子本来就爱掐架,这下倒好了,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掐架升级,以后更不好管了。
宁王殿下对着气急败坏似乎对他已经不太客气的县令夫人,后知后觉的发现,什么时候,他这么没威严了?
就连崔五郎也说,养伤的这几个月里,宁王殿下时时脸上带着笑,比过去多少年笑过的都多,似乎很是惬意悠闲。
宁王殿下摸摸自己的脸颊,不自觉的唇角就弯了起来。
他走的那日,许清嘉与胡娇夫妇送行,他对着县令夫人如释重负的脸,忽然起了坏心,“等我走后,回头送个武师给小宝与小贝,这俩孩子这么喜欢练武,多练练对身体有好处。”
然后,宁王殿下如愿以偿的发现,县令夫人的脸色变了。
倒是许县令似乎对孩子们学武并不反对,立刻向他表示了感谢,“下官这几年觉得,不管是做什么,还是要有个好身体。借王爷的光,等武师来了下官也跟着学几招,好歹强身健体了。”
崔五郎将手里捧着的漆金盒子递到宁王手里,宁王殿下打开盒子,里面有两把精致的匕首,上面都镶嵌着宝石,“这是本王打仗的时候从吐蕃人手里夺来的匕首,皆是吹毛断发的利器,就送给小宝与小贝防身。”
他从盒子里拿了匕首,一个孩子给了一把,又摸摸他们的脑袋:“你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的玩耍,匕首是凶器,不能拿这个打架,知道吗?!”
许小宝与武小贝这俩小货已经兴奋的只知道连连点头了,看着宁王殿下的眼神里都要冒出崇拜的星星来。
当着宁王殿下的面儿,胡娇将这俩匕首直接收缴,“我先给你们保存着,等你们大一点了,再给你们自己保管!”
俩孩子扁扁嘴,都要哭出来了。不过瞧见宁王殿下以及许清嘉都表示赞同,便只能默默屈从于强权,由得胡娇拿走了匕首。
尚美人坐车,云姨娘与丫环陪同,宁王与崔五郎骑马,身后跟着一干侍卫。
行到南华县城看不见了,宁王一夹马腹,马儿便跑了起来,崔五郎紧跟其后,连连喊着:“殿下,你要不要紧?!”虽然大夫已经说过了,宁王伤势当初伤至肺腑至深,需要好生休养半年。但营里也不能半年不见主帅。他如今算是休养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上马打仗。
宁王骑了一程,才缓了下来,鼻端全是清新湿润的空气,才下过了雨没多久,马儿跑在官道上,连浮尘都没有。
“五郎,你可能不知道,我当初从长安城自请前来戍边,走在路上的时候其实心情十分的苦闷,但是来到南诏之后,心情就渐渐好了。此地气候湿润,除了夷人语言不通,蒙昧不化之外,旁的都好。”没有长安城里的尔虞我诈,没有步步为营的算计,只要一门心思守好边境即可。
崔五郎又何尝不是,“我当年从清河离开族中,前往军中效力的时候,爹娘恨不得以后都不认我这个儿子。族中不知道多少兄弟在笑我,好在后来有二哥与六郎也走了同一条路,这才被人笑的少了。不过有时候探亲回去,爹娘还是不太高兴,族中堂兄弟们在背地里也没少说话。在南诏夷边待久了,觉得还是这里舒心。”
宁王一笑:“你说的没错。养了几个月的伤,人都养的懒怠了,许县令夫妇倒是会过日子,这小日子悠闲的……本王从来就没这么悠闲过。”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面上笑意渐浓。
“许夫人的性子倒是……”后面半句,他却直接吞回了肚里去,直摇头笑了笑。
崔五郎忖度着,许是宁王殿下觉得以自己皇子之尊,议论下臣之妇,似有不妥,便不再开口。不过他可没有这方面的顾忌,立即开口笑了起来:“那只胭脂虎,也就许县令能降伏得住!”
“那可未必!”宁王殿下面上的笑意淡了,一夹马腹又跑了起来。
崔五郎没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难道许夫人除了许县令,还有谁能降伏?不过这话就不好问出口了,他又向来是个心宽的,只要下次见面掐架,别被胡娇那悍妇给压一头,就不错了。遂将这话抛至脑后,一夹马腹也去追宁王殿下。
官道上,马车渐渐落在了马队后面,唯有两名护卫一直跟着车,不紧不慢的走着。
马车里,云姨娘与丫环不遗途力的劝着尚美人,要再燃斗志,争取博得宁王殿下的恩宠,既然不能将小郡王接到自己身边来养,索性自己生个儿子更好。
尚美人一语不发,倒头就睡。
那日她与宁王殿下的对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宁王回营之后,长安城的赏赐也来了,除了军中犒赏,以及各武官升官的明旨,随同传旨官员送来的,还有两名美人儿。据说是今上在除夕夜念及远在边疆劳苦功高的长子无人服侍,便令皇后在宫里挑两名美人给宁王送去。
皇后经过精挑细选,才挑了两名美人,又加紧培训了一阵子,两位美人这才上岗,奔赴边疆。
南华县衙里,送走了宁王殿下的许清嘉夫妇一下子闲了下来。许清嘉不必每日下衙再往听风院去问安,胡娇也不必时不时往县学跑,照管宁王殿下的饭食,以及他带来的侍卫们的吃喝。就算宁王殿下上交了伙食费,灶上婆子们却忙不过来,还临时从外面雇了四名灶上的媳妇子给这些侍卫们做饭。
宁王殿下一走,从主到仆都觉得头轻了一大截子。
唯独许小宝与武小贝觉得,少了个人玩,寂寞了许多。
高娘子带着高烈来玩,俩小货便忍不住向高烈炫耀自己的拳术,又要炫耀匕首,跑去跟胡娇开口,补她在二人脑门上凿了两下:“那个哪里是能随便玩的?万一伤着怎么办?”
高娘子一听他们要玩匕首,立刻就提起心来,好在县令夫人拒绝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谈些孕中保养之事。
俩小子没奈何,只能带着高烈去看兔子,又允许高烈跟他们的狗狗玩耍。
兔子的长速飞快,吃的又好,如今放在笼子里,俩小子已经提不动了。胡娇早就让永寿带着永禄在菜园子旁边给砌了个兔子圈养起来。俩孩子带着高烈,身后跟着武小贝的小狗花猫,许小宝的小狗大牛一起去了,身后跟着奶娘丫环一大帮子。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十二点以前更上来。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显德二十三年秋,胡娇在南华县生下长女。
许县令心愿得偿,任期即满,索性大摆宴席,宴请一干僚友属官,只有言在先,若是送了贵重的礼物,不拘东西还是人都要请出县衙去。
他当南华县的父母官这几年,无论是夷汉百姓还是富商缙绅,皆体会到了切切实实的好处,没有盘剥,政事清明,夷汉互融,便是街市上也比之上一任县令在时,要繁盛许多倍。
因此闻听县令大人请客,俱都摩拳擦掌,要准备好东西敬上来,结果听到他不收贵重物品,皆有些垂头丧气。
——这次送礼,大家倒都是心甘情愿的。
家里灶上的婆子做起家常菜来还行,若是做宴席,终究差了许多。胡娇索性让永寿拿了银子去外面酒楼,只到了宴客当日,酒席从外面送进来即可。又订了点心水果,想想到时候太过冷清也不好,索性又订了两台戏班子。妇人们都在县学园子里听戏宴饮,男人们在前院由许清嘉招待,永寿永禄听差。
南华县的众人也知,县令大人如此大举宴客,定然是已经知晓自己在南华不能久驻,皆生出依依不舍之情来。
清廉明正的好官难寻,更何况许清嘉爱民如子,从不曾行鱼肉之事,又多有宽宥悯人之举,当真是难得一遇的好官。
前院与后园子里一样热闹。胡娇在席间略坐一坐,便去房里看孩子,由高娘子陪着众妇人听戏。
她家小闺女新请的奶娘乳-汁丰沛,胡娇晚上喂奶娘白日喂,小丫头一个月子里出来,早脱了皱巴巴红通通的模子,长的白白胖胖,十分喜人。只眉眼瞧着有几分胡娇的影子,鼻子嘴巴倒随了许清嘉,县令大人遥想闺女长大的模样,批了四个字:秀丽明媚。
胡娇每喂一次奶,都没办法把这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跟秀丽明媚四个字挂上钩。只能暗道县令大人爱女成痴,闺女怎么看怎么好。
许小宝与武小贝对新添的妹妹兴趣不大。概因这妹妹刚生下来有点丑,瞧着像只猴子,养一养长开了五官,虽然漂亮许多,但是……还是吃会傻吃酣睡的丫头,实在不能与他们产生互动,这俩小子看过了无数次,都没能引起妹妹的兴趣,只能暂时放弃了与妹妹的互动节目。自己寻乐子去了。
宁王爷回去一个月之后,就将武师送了来。新来的武师姓方,长着一张紫红的国字脸膛,为人也甚是方正,教起拳法来一板一眼。胡娇想到已经陪着俩孩子玩过三个月的宁王殿下,非要找个这么不苟言笑的武师,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磨磨孩子们的性子。
方师傅话不多,平日就住在前院,倒是合了许清嘉的性子,与这位一板一眼的方师傅颇有几分投缘,日日跟着他练拳。孩子们跟着方师傅练了几回,回来就抱怨:“师傅一点也不好玩。”偎在她怀里撒娇。
练拳在他们眼里就是玩。
胡娇肚子那会儿才鼓起来,小心将俩小子往旁边揽了揽,抚摸着这俩小子胖乎乎的小身子,只能安慰他们:“练拳能减肥!”
兄弟俩齐声道:“我们不想减肥!”
胡娇很是忧愁。
这俩孩子对爱美大业如此不认同,难道还能找到别的方法激励他们学武?
或者提前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第二日俩兄弟再去练武,就情愿了许多。
许清嘉问起来,俩孩子异口同声:“我们要当将军,带兵打仗,当大英雄!”
县令大人很头疼。
武小贝的未来如何,不是他能规划的。不过考虑到宁王殿下的处境,这孩子还是当个富贵闲人的好,带兵当将军之类的念头,还是算了。至于许小宝的未来,自然是下场科考,将来入仕做文官。
他还没有让儿子当武官的想法。学武也只是强身健体而已。
从那以后,他每晚回来,就开始拘着俩孩子读书识字了,每晚五张大字是必须写完的。许小宝与武小贝曾经有过想要模仿胡娇的念头,一张纸上只写一个斗大的字,可惜被县令大人驳回了。
俩孩子还不服气,据理力争:“凭什么娘就可以,我跟小贝就不可以?”
受胡娇平等思想的影响,这俩孩子对父母当真没什么敬畏的念头,又没觉得父母是权威,提出的事情必须要遵循。但县令大人的想法里却不是这样的,他扭头向老婆求助:“这事该问问你们的娘,她为什么可以?”
胡娇那时候正侧躺在床上安胎,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朝孩子们眨了眨眼睛,无赖道:“因为我是你们的娘啊!所以我能写大字,你们只能写小字!”
俩孩子呆了一呆,完全没料到当娘的也有耍无赖的时候,竟无言以对,垂头丧气回书桌上去写字了。
——他们又不能变成娘亲的娘!
许清嘉无奈的摇摇头,全县夷汉数千百姓他能管得了,家里俩只淘孩子他能管教,但老婆……他真的管不了。
县令家宴客,高娘子来了自然也将高烈带了过来。高烈在许小宝与武小贝的打击压迫下,竟然渐渐硬起了起来,现在已经轻易不哭了。就连高正也夸高娘子教子有方,现在这小子才有了几分男儿的气性。
许小宝与武小贝今日穿的整齐,跟着许清嘉在前面见过了客,才由永禄领着回到了后面。高烈早等待多时,见到俩人就凑了上去,还从背后拿出两只蛐蛐笼子,献宝一般递给了许小宝与武小贝。
这俩小子还没玩过蛐蛐儿,由高烈带着去院子里玩蛐蛐儿。高烈身边跟着的小厮拿着草叶子逗蛐蛐,引的这三个孩子一阵尖叫,胡娇怀里搂着才睡醒的大姐儿,听到这叫声,忙催小寒:“去叫他们小点声,别吓着了大姐儿。”
当日宴罢,家里婆子丫环齐上阵,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一个月之后,许清嘉升官的明旨便发了下来,云南郡六品同知,要等新上任的县令前来交接,许家便要举家迁往州府。
家里一时便乱了起来,东西要整理,开在县城的铺子要处理,许清嘉前衙多少公事要忙,胡娇还有县学的帐目也要考虑移交,夫妻俩竟然都忙了起来。
直忙了一月,铺子索性转手卖了,掌柜伙计们都表示愿意跟着去州府,但胡娇考虑到她过去之后,也不一定能开铺子,便发了遣散费,又跟掌柜的约好,将来若有需要,必定派人来请他们。
许家在州府没有房子,许清嘉便派了钱章与永寿带着银子前往州府去买个宅子,先行打理了再回来。
到了月底,新上任的梅县令前来赴任,许清嘉带人迎接梅县令,与他做交接工作。
梅县令出身富贵,人才风-流,带着一妻二妾,以及家小上任,光装行李的箱子就拖了十几车,迎接的差役们见了这派头,与即将离任的许县令两厢对比,心里直犯嘀咕。
许家的东西已经都运往州府了,胡娇带着孩子们暂时住到了客栈,直接将县衙腾了出来给梅县令一家住。她如今是同知夫人,比之梅夫人地位要高。与梅夫人见面之后发现,这位是个懦弱性子,索性将县学之事也一并交给了许清嘉,就当前衙公事一样交接给梅县令即可。
县学里的孩子们早知道许县令夫妇要走,早早就自发来送。
许清嘉在任时,钱粮帐目十分清楚,交接工作很是顺利,不过两个时辰就将县上事务交接清楚。梅县令还要留他吃酒:“大人此次高升同知,下官还没请大人喝杯水酒呢。大人怎么能走?”
梅县令一再热情挽留,不过许清嘉态度十分坚决,“府君大人还等着我去上任,这杯水酒且不忙喝,日后等梅大人到了州府,我定请梅县令喝这杯酒!”
梅县令听得上官此言,倒也不再强求一定要设宴为许清嘉送风。
许氏夫妇离开南华县的时候,两辆马车,一辆载着他们夫妇与孩子,另外一辆载着家中仆从,原本是准备悄悄的离开,哪知道听到消息的南华县百姓夹道相送,从县衙一直站到了城门口,默默注视着他们的马车。等马车前行,百姓便缀在马车后面跟着走,还有很多百姓带了吃的用的,不过马车狭小,许氏夫妇一直推辞,这才没有送出去。
老百姓直送出十里开外,在许清嘉一遍遍的挥手,让他们回去的催促声中,才依依不舍的回转。
马车里,夫妻二人默默看着远去的百姓,目中都泛着喜悦的光芒。只有许小宝与武小贝还很兴奋,对这么大阵仗不能理解,一遍遍问许清嘉与胡娇:“爹娘,他们在做什么?”
胡娇揽过儿子,告诉他们:“他们觉得你爹是好官,舍不得他,才来送的!”
许小宝与武小贝懵懵懂懂,对好官并不理解,不明白好官的标准在哪里,又问道:“那坏官是什么样儿的?”
胡娇摸摸他们的脑袋,“就是对百姓不好的官,就是坏官!”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许府位于云南郡城东,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与州府衙门隔了七八条街,周围全是殷实富户,或是州府官员的宅子。
许清嘉夫妇到了之后,便开始收拾内务。许小宝与武小贝在新家里撒欢,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从前院跑到了后院,永禄跟在身后累的直喘,伸手遥呼:“我的小爷,歇一歇……歇一歇……”
许小宝与武小贝见永禄这副样子,跑的更欢实了,嘿嘿坏笑着藏进了后院的花树间,让永禄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他都快吓哭了,直接报到夫人处,被胡娇发动群众将这俩淘小子找回来,在院子里画了个圈,罚站两个时辰,俩淘小子嘟着嘴乖乖站到圈圈里去了。
——自从娘生了妹妹之后,他们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的家庭地位降下来许多,因此还是收敛些好。
永禄没进许府之前吃了许多苦,身体亏损的厉害了,虽然胡娇发话,让灶上婆子对永禄多照顾着些,但却非一朝一夕能补回来的。大人和气,主母悯下,这等吃饱穿暖的日子,永禄以前连想都没想过,因此对许清嘉夫妇的每个指令都严格执行到位。俩小子在圈圈里罚站,他就在外面可怜兮兮的陪站,生怕胡娇发怒了将他赶出去。
坊间传闻里,小主子犯了错,顶包的总是仆人,永禄大部分时间都在前院跟着许清嘉,也就最近搬家才被胡娇委派了看俩小郎君,胡娇见他比犯了错的正主儿还害怕,反倒被逗笑了。
“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去小跨院里喂兔子去吧,就让这俩小子好好反省反省!”后院里还有一方荷塘,没人看着疯跑怎么能行。
永禄在许小宝与武小贝鄙视的眼神里往小跨院去了。这俩小货的兔子跟狗都提前运了过来,如今就安顿在主院相连的小跨院里。
家里新添了个小婴儿,许小宝与武小贝与许清嘉夫妇住同个卧室的权利就被小妹妹给剥夺了,被挪到了主卧旁边的厢房里去住,晚上由乳娘照看着。
兄弟俩起先还不习惯,但是后来才发现,其实自己睡自由度更高,不必在父母的眼皮子下面被监视,每晚俩兄弟联榻同话,多少坏主意都是开卧谈会的成果。
等到了新家里,胡娇还是先将他们兄弟俩放到主卧旁边的厢房,但却将主院相连的小跨院预备出来,给孩子们再大一点住。因为小跨院的布置要考虑到孩子们的喜好,永寿从外面订做的兔屋跟狗舍就都安置到了小跨院。
许小宝与武小贝一大清早起床,先去前院跟着方师傅练武,然后回来洗漱吃饭,再去小跨院喂兔子。狗舍虽然安在小跨院,但花猫与大牛晚间却卧在厢房地下,小主子起身它们就一路跟着,一直到晚上,简直寸步不离。
胡娇现在已经感觉到了养儿子的心酸之处,这俩小子整日都想着往外跑,家里没整理好就跟着方师傅出门,家里整理好了就缠着永寿带他们出门。云南郡为一州之首,自要比南华县繁华许多,无论吃的玩的,种类齐全。往年胡厚福采买货物都是在云南郡,俩小子来到这里几乎要看花了眼,就跟乡下人进城似的。
到了年底,许小宝就要四岁了,许清嘉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请个先生回来给这俩孩子开蒙,省得他们只想着往外跑,心跑野了就没办法静心读书了。
胡娇算算幼儿园小朋友上学的年龄,也同意了许清嘉的提议,只等遇到合适的西席便请回家里来坐馆。
许清嘉新来乍道,家里安顿好了之后便去州府衙署面见上峰,走马上任。韩南盛对他离开南华县之时,百姓十里相送之事已有耳闻,将他大大夸赞了一番。
梅县令是个妙人儿,既然前任高升做了同知,听说又得府君信重,他便在发往州府的公文之中对许清嘉大大夸赞了一番,还十分写实的将百姓洒泪送别许县令之事重点描述,又讲起自己上任之初便发现县里诸事都井井有条,许大人乃我辈楷模,下官定然要向许大人学习云云,顺便也在府君面前刷刷好感度。
果然韩南盛看到此节,心中大悦,深觉自己没有看错人,连带着对梅县令也有了几分好感,只觉这新任的南华县令会做人,想来……大约也是个会做官的吧?!
州府官员班底配备要更齐全,许清嘉上任第一日便是与诸同僚相见,诸人与许清嘉以前就在府君处见过面,如今再行相见,重点却是了解诸同僚分掌的本州事务,又有韩南盛分拨下来分派给许清嘉管理的本州事务,过了三日他总算理清了头绪。
新官上任,照例有上司同僚的接风宴,许清嘉也不例外,前半个月基本上都是喝的醉醺醺的回来,后面半个月总算清醒,胡娇却接到许多邀请的贴子。
她如今在云南郡官眷圈子里属于两眼一抹黑,韩夫人的赏花宴倒是参加了一回,只除了认识韩家的小娘子与不太爱搭理她的韩夫人,其余人等尽皆不识。 不过韩小娘子十分热心,拉着她向她介绍了一干知州官员家眷。
本来官场之上,皆是看人下菜碟。韩夫人素来清高,对胡娇的出身耿耿于怀,虽然请了她过来赴宴,不过是瞧在韩南盛面上,怕再因为此事而让夫妻之间产生隔阂,却并非想要真心与胡娇相交。说到底是面儿情。
胡娇对韩夫人呢,也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大家表面客气相处最好。她又做不来阿谀之态,只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就好。偏遇上热情的韩小娘子拉着她一路介绍,不知情的人还当这是府君夫人授意,以她的身份地位自不可能亲自拉着同知夫人向大家介绍,但让自家闺女亲自待客,足见重视。
想到许同知受韩府君重视,内眷相交,同知夫人受府君夫人重视,原就没什么出奇的,歪打正着,胡娇在云南郡的第一次亮相,竟然博得了大家的热情相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习惯了初次出场坐冷板凳,从朱夫人到韩夫人的冷淡相待,胡娇有理由相信她自己在大周官员女眷之中,是个不太讨喜的人,能有这种效果,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总的来说,许清嘉夫妇在云南郡的开端都不错,一个忙着学习本州事务,以及如何与同僚友好相处,打好关系的同时又办好公事;另外一个忙着拓展在本地的社交圈,尽快融入新的生活,有韩小娘子的热情相待,事半功倍。
只不过,生活之中总有些小意外是他们未曾预想得到的。
许清嘉每日出门上班,都靠走路。走不了几步路,就能撞见一位同僚,只不过州府同僚皆是有车一族,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永寿却悄悄儿跟腊月反应了这事,替自家大人抱屈。
腊月就是胡娇的耳朵,她知道的必定捅到胡娇那里。胡娇恍然大悟,不怪上次她去参加府君夫人的花会,一路走过去,等到花会散了之后,各家夫人们皆坐着马车而去,她自己安步当车从州府后衙出来的时候,引来一片异样的眼光。
还有夫人好心的要捎她一程,被她拒绝了。七八条街的距离,权当散步了。只不过此事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便从侧面印证了一件事:许同知家贫!
——所以这才是最近她参加花会,大家当着她的面不大聊首饰衣服以及时兴料子的原因吗?!
胡娇翻翻自己的衣箱以及首饰匣子,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她每次出门的行头竟然如斯简陋。
这是个人靠衣装的世界,胡娇还没有清高到不近人情。在南华县,许清嘉乃是一县父母官,凡事他自可作主,但在云南郡,他却只是属官,凡事要听从韩南盛的安排,要与同僚打好关系,才能在此间立足。痛定思痛的胡娇发出了来到云南郡的第一张贴子,邀请韩小娘子相助,带她去为丈夫儿女多置办几套行头。
韩小娘子的审美得益于韩夫人,对云南郡又极熟,听得胡娇相求的乃是此事,果真带着她在云南郡大肆采买,又教她妆容搭配,等到下次胡娇再参加赏花宴,形象便有了彻底的改观,就连百忙之中的许清嘉也发现,自家老婆最近越来越会打扮,也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
至于家里的马车置办,胡娇将此事托付给了外院的方师傅。方师傅出自军中,想来对马还是颇有研究的。
方师傅人虽寡言,但答应下来的事情做起来效率却很高,当天下午他就从车行挑了一辆车,又在骡马市场挑了一匹马,连车夫也雇了,让永禄跟着去衙署接许清嘉去了。
许同知坐着自家的马车回家,一路之上与同僚隔着车窗说话,回家抱着闺女玩,旁敲侧击问起老婆是不是在外与女眷们相交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怎的忽然之间注重起外在来了?
她向来是不太在意这些东西的,除非有什么事情影响到她了。
“阿娇若是不喜欢,就不用出门应酬了,反正大家只要表面客气相处就行,为夫也没指望着能在州郡交几个知交好友,只要协同将府君交下来的事情办妥就好。”不知为何,许清嘉最近很容易想起汤泽夫妇,生怕胡娇在外面受委屈。
胡娇摸摸闺女细滑的小脸蛋,深感家里丫环婆子不够用。
她每次出门,都想带腊月出去,可是腊月一走,家里的三个孩子就有些不放心。乳娘都是雇来的,婆子都在灶上,也就腊月更周全妥贴。也不知小寒是不是夷人的关系,总是一根肠子到底,完全不会拐弯的,留下来看孩子她也不放心,索性只能带着小寒出门了。
“许大哥你多虑了。横竖我出门与这些人打交道,也不用刻意巴结,谁也不比谁低一头,怎么会不喜欢呢,这些夫人们都有一肚子掌故,我正该多听听多学学呢。”她连韩夫人都不肯费心巴结,只维护应有的礼节,何况旁的夫人呢。
倒是真如她自己所言,与这些夫人时时见面,还真是让她长见识。
人总是会变的,年幼的时候她能凭着一把砍刀追杀地痞流氓,信奉拳头的力量,可是跟着学霸许大人这么些年,思想却渐渐改变,她不再信奉暴力能够解决一切。
在外面的世界里,她愿意做个融入大众的妇人,开朗风趣,哪怕不能吟诗作对,但当别人吟诗之时,她至少要懂得赞美别人。
至于关起门来她如何在许大人面前跋扈,旁人且管不着。
许清嘉倒不知道自家老婆如今一心向学到这种地步,他做了同知之后,简直是给老婆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学来的不仅有官眷们平日的消遣,还有一肚子八卦。
“……那位段功曹,听说最近家里又纳了两名姬妾,被段夫人一怒之下追着暴打,拿砚台打破了脑袋……”
许清嘉恍然,不怪还没入冬,段功曹就戴起了帽子,将脑袋整个的包住了,对外谎称最近患了头风,头疼的厉害,不能见风。府君还体恤他患病,想着要放他几日假,被他以公事为重给推搪过去了,获得了府君的大力夸赞。
胡娇对这位段夫人十分佩服,觉得她实在合自己的脾胃,可惜许大人没有纳妾的心思,害她英雄无用武之地。
她将这种遗憾告诉许大人,同知大人笑倒在她肩上,将脸埋在她肩窝笑了老半天,才直起身正色道:“为夫从不知阿娇还有此等心思,不如改日等我也纳两房妾室,让阿娇演练演练?”
她怀里抱着自家小胖妞,坐在同知大人的腿上,母女俩都被同知大人搂在怀里,她伸手摸了摸同知大人的脑门儿,颇为担忧:“我觉得你这脑袋比砚台软多了,此事还是再缓缓吧?!”
演练固然重要,但在夫婿没有铁头功的前提下,此事还是慎行。
——听说那位段功曹每过个一年半载,总会被段夫人追着暴打,都是因为风-月情债。长期演练,抗打击能力就格外的强悍。
她家的许大人在这一方面比起来,简直就是个文弱书生,还是要怜惜着些。
忙过了最初的日子,许府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家里新添了两名丫环,以及打扫院子的四名粗使婆子,另外又买了马夫一名,前院看门传话的小厮两名,厨房采买一名,许府人丁一下兴旺了起来。
胡娇计算了下家里的存银,觉得坐吃山空不是个好现象,虽然许清嘉的俸禄增加了,可是家里开销也加大了许多,自然要重新开辟赚钱的渠道。
等到胡厚福再次前来,兄妹俩便开始在州府四下寻访店铺,准备重新开两家。
胡厚福此次前来,特意给小外甥女儿准备了一整套的头面,外加各式布料,说是要给她裁衣裳穿。
胡娇摸摸闺女刚剃完胎毛的小脑袋,哭笑不得:“哥哥,妞妞要戴首饰总得十几年以后,你这准备的也太早点了吧?”
胡厚福捏捏小外甥女的脸蛋,笑的见牙不见眼:“不早不早,这些都是我想着你嫂子要生闺女,早早备下的,结果……她却生了个小子。那就是咱家妞妞的!”
胡娇:……
他哥到底是有多喜欢闺女啊?!
此次胡厚福前来,身边还跟着个容色齐整的丫头,见到胡娇便跪下磕头,胡娇用目光询问她哥,胡厚福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不是……你嫂子想着我一年四季在外面跑,怕无人照顾,就派了这丫头来照顾我。”
胡娇便明白了,这是魏氏给她哥哥准备的通房丫头,一路跟着侍候的。她派腊月去她房里,从妆匣里拿了只钗来送给这丫环当见面礼。
那丫环接了东西,又朝她跪着磕了个头,“多谢姑奶奶!”
胡娇想起魏氏待她的情份,虽对她此举不甚赞同,却也不好插手哥嫂房里的事,只能等许清嘉下衙回来一诉郁闷:“竟然连大哥也有通房丫头了,还是大嫂给的。怎么办,许大哥,我忽然觉得自己好不贤惠!”
“你才知道自己不贤惠啊?!”许大人笑着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他们夫妇俩都是受过魏氏照顾过的,对这位大嫂都十分敬重。不过许清嘉看事又另有角度。
“大哥在外面做生意总有许多应酬,大嫂也不能跟着看着,与其担心他在外面遇上什么女子,还不如大嫂亲自挑个人来服侍大哥,至少身契在大嫂手里,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胡娇很有几分闷闷不乐,“总觉得大哥辜负了大嫂,他就这么接了下来。”
“不然还能怎么着?大哥若是不接了这人,大嫂保不齐还要在家胡思乱想,想着大哥在外面怎么样了。至少接了这个人,大嫂也能安心几分。”
当晚,胡娇哄睡了闺女,又将许小宝与武小贝送到床上去,看着他们打闹了一会才钻进了被子,嘱咐乳娘半夜警醒着些,天气渐凉,别让他们哥俩踢了被子受了凉,这才回房去安歇。
她将自己整个的巴在许清嘉身上,就跟八爪章鱼似的,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又蹭,感觉到他怀抱的温暖,那颗心跳的沉稳又安祥,就跟钟摆一样不紧不慢,似乎听着这样的心跳声,她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旁人如何生活,她都可以当做笑话,比如高娘子,比如段夫人,再比如……她一向深为敬重的兄嫂。
似乎是头一次,她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社会对男人有多宽容。
许清嘉一遍遍抚摸着她的背,似乎也知道她的不安。她的个性有多强,他早有领教,哪怕他自己开口保证不会沾染别的女子,也未见得她能安心。
漆黑的帐子里,许久以后,胡娇才咬牙威胁:“许大哥,你若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或者敢招惹家里的丫环,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我说到做好!我会比段夫人更狠!”段夫人只是打破段功曹的脑袋,她一定打的他不能人-道!
许清嘉在她头顶上方低低笑了,暗夜里,他的声音有着一种别样的温柔,“嗯,为夫最怕阿娇发怒了,所以……为夫一定听阿娇的话!”
胡娇“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许大哥,听着你这话怪可怜的,我就暂时信你一回了!”
许清嘉在她额头亲昵的蹭了蹭,语声里还带着未尽的笑意:“你家夫君一向怪可怜的,连个妾都不敢纳,你不知道外面多少同僚问起此事,都笑话我为夫呢。段功曹还道,头可断血可流,妾不可不纳!”同僚间也有从夫人那知道段功曹“头风”之故的,时间久了便拿此事开玩笑,段功曹便向同僚们灌输他的纳妾理论,引来一片赞扬之声。
漆黑的一方天地里,夫妻俩紧紧相偎,许清嘉心道:南华县到底是个小地方,他的阿娇关起门来过惯了日子,如今到了州府,不得不打开门应酬,虽然她的拳头够硬,可是对她这么简单的小脑袋瓜来说,外面的世界到底复杂了些,让她受到惊吓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他摸摸她还如十六七岁少女嫩滑的脸庞,笑容缓缓绽开,为了他家阿娇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他就一定不能让家里的后院乱起来,要让她永远这么快快活活的。
胡娇不知自己在许清嘉的心里已经被打上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烙印,而且尤其不擅长宅头,只能简简单单过日子,威胁过他之后,心中的不安已渐渐消散,很快便沉沉睡去。
——只要她家许大人还肯接受她的威胁,还能作小伏低的哄她,假装自己怕了她,想来在这个新的地方,新的环境里,她也应该能够一往直前,与他并肩而行。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天光大亮,许清嘉早已经洗漱干净,吃过了早饭出门去衙署了。
胡娇看着奶娘将小闺女收拾干净,给她喂过了奶,换过了尿布,又将她放回小床上去,奶娘拿着个红色描金的小拨浪鼓摇动,清脆的响声引的许小妞子转头去看,踢着小脚举着小手似乎要抓奶娘手里的拨浪鼓,奶娘轻笑:“呀,姐儿都会抓东西了呢。”
将小拨浪鼓塞去许小妞子的小胖手里,她却不得法,小波浪鼓的声音于是寥落了起来。
胡娇笑着转身出了主卧,往旁边厢房走去。厢房里,俩奶娘正拿着许小宝与武小贝的衣服,小声央求:“我的小爷,快起来穿衣服吧,不然早饭都要上桌了,再不起来就晚了!”
天气冷了下来,叫这俩小子起床就成了一桩困难的事情。
哥俩都光着屁股钻在被窝里,想到方师傅那张冷脸,都觉得大冬天吞了一块冰似的,一点也不愿意起床了。可恨以前方师傅还教他们拳法,最近还要扎马步,小哥俩对练拳法倒没什么意见,对扎马步就非常有意见了。
方师傅的意思是小孩子下盘不稳,那就从小练练,时间也不长,可许小宝与武小贝就为了这扎马步,已经抗议了好多次了。
最惨无人道的是,扎马步就算了,最近许大人竟然从外面请了个先生来,这两日将前院书房旁边的一个小跨院给收拾了出来给老先生住,准备等老先生歇两日就正式给这俩小子开蒙。
许小宝与武小贝见过了先生回来之后,就从自己下巴往下比划,一进比到了肚脐眼:“娘,先生的白胡子都这么长了……”颜一点也不美,实在是影响听课质量。
胡娇也很无语,她对先生的要求是年轻有活力,至少要让孩子们在学习的道路上有兴趣钻研下去。但显然许大人的思维异于她,认为老先生学问扎实,性子沉稳,最易将他们家的野小子给磨一磨,好让他们定性。年轻的先生到底不够沉稳,孩子们已经够淘了,碰上年轻心浮的先生,能教好吗?
夫妻俩为这事又争论了起来,这到了最后这件事情的决定权还是在许大人手里。
“阿娇觉得为夫找来的先生不行,那就自己去街上寻个年轻的先生来吧。”
学渣胡娇就先缩了。
听说找这位先生,许大人还跟人家谈了半天的学问,别瞧老先生胡子老长,可是基本功却特别扎实,又是个慢性子,教孩子们应该没问题。她倒是想找个年轻点有激情点的先生,可是自己学问没有半两,总不能上街就逮个给人写书信的书生往家里拉吧?
谁知道年轻学子是只识得几个字呢还是学问扎实呢
“那……那你能不能跟先生说说,让他教的活泛一些?”幼儿园的课程都是什么来着?
儿歌加唱歌跳舞,教小朋友们生活自理能力……
胡娇绝望的发现,这个世界的先生们开蒙,那就是踏踏实实的教学问,真难以想象让老先生头戴兔子耳朵,蹦蹦跳跳教孩子们“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的场景,她打了个哆嗦,默默将这个场景塞进了脑海深处,惟愿永远也别想起来。
许大人宠她归宠她,可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还真是寸步不让啊。
就比如在孩子们开蒙一事上,学渣胡娇受到了许大人不遗余力的打击与教育,只能在心里深深的可怜自家的俩个淘气包,这是……很快要结束童年的节奏吗?
她进了厢房,俩小子还缩在被子里不肯起来,只露出俩黑漆漆的小脑袋。自从怀上了许小妞以后,考虑到许小宝与武小贝身为哥哥的形象,她就不再给这俩小子剃光头了,都开始留头发了。
小孩子的头发长的很快,现在俩小子已经顶着包包头干坏事了,外在的形象是有了彻底的改变,只不过内在的品质一点也没得到提升。
“娘,我们还没睡醒。”
许小宝看到她来,立刻拉过被子将自己与武小宝给裹到了里面去,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胡娇:……
赖床的本事倒见长了!
她走过去将手直接从被子下面伸进去,也不知道摸到了哪一个的小胖腿,在上面挠了一下,只听得一声尖叫,也不知是乐的还是痒的,被子骤然掀开,武小贝双手捂着羞处涨红了小脸窜了出来,“娘,你挠的我要尿到床上去了……”
奶娘笑着跑过去拿了夜壶过来,俩兄弟乖乖解决了生理问题,被胡娇给套上了中衣,这才开始在奶娘的服侍下穿衣服。
等洗漱完毕,俩小子匆匆垫巴了两口,便去前院练武。最近气温降了下来,练武的时间便改了,等吃完了早饭,身体暖和了,去前院两盏茶功夫,再练武。
不过今日老先生第一天讲课,练武便推到了下午,上午由老先生讲第一堂课。
吃午饭的时候,许小宝与武小贝回来向胡娇控诉:“娘,老先生讲课慢的人直想打磕睡,我们俩都差点睡着了,还挨了一戒尺,说是听课不认真。明明就是他讲课的调子跟娘哄妹妹睡觉的调子一个样儿,哪里是我们的错?”
已经对两个儿子的学业向许大人表示过不再插手的胡娇安抚俩儿子:“那定然是你们晚上没睡醒之故,到了课堂上就很容易磕睡。”心里却在可怜这俩小淘气,碰上个善于催眠的老先生,作为曾经受过义务教育的新时代青年,胡娇对这一点体会最为深刻。
有的老师讲课,就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怎么都……醒不了!
许小宝与武小贝对此深深怀疑。
“是吗?花猫跟大牛都跟着在课堂上打磕睡!”这决不是他们的错了,大家都一起犯困,就是先生的错了。
胡娇对俩儿子将自己与小狗放到同等智商的高度表示了无语,“花猫与大牛又听不懂课,不犯困才怪。”她还当老先生定然重规矩,没想到竟然容许这俩小子将小狗带到课堂上去,听说就卧在他们的桌角边,心里对老先生的好感倒是增加了一点。
看来先生也是个宽容的老先生,就是……大约讲课不得法吧?!
不过此事胡娇没有听过他的课,不便发言。等许清嘉从衙署回来之后,便委婉的表示,孩子们对先生讲的课似乎有点不认同感,不如等他休息的时候,抽空也听听先生的课。最好……在老先生的课堂上也打磕睡才好!
算着许清喜休沐的日子,前一夜胡娇分外热情,直闹到了三更天才让他安歇。许清嘉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热情,简直是喜从天降,二人当晚非常和谐。第二天胡娇陪着父子三人用完了早餐,目送着三人往前院而去,抱着小闺女偷笑:宝贝们,娘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当日下午,许大人回来之后,很有几分想不明白。
“这位先生,我瞧着当初与我讨论学问的时候,还很是不错的。怎的到了讲课的时候……就令人犯困呢?”父子三人一起在课堂上东倒西歪的打磕睡,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听完了老先生的课,许大人自己回书房,将脸上的烧意退下来之后,才回了后院。
胡娇的曲线救国奏效了,当即凑过去道:“会不会是老先生与人讨论之时,多是你引导的他,但等他引导孩子们读书向学,就……”大约这一位只是肚里锦绣,口才却不甚机敏吧?
许清嘉没想到在这里跌了根头,摸摸胡娇的脑袋,像嘉奖许小宝与武小宝似的,很是诚心的夸赞了她一回:“还是阿娇考虑的周到。这老先生再讲下去,孩子们还当读书就是昏昏欲睡呢。”他开蒙都是许父亲自教的,许父本身性格开朗乐观,讲起典故来比说书先生还好,小时候的许大人就觉得自己的开蒙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故事会。
轮到自己儿子了,在南华县他还能抽空给孩子们讲一讲,督促孩子们写字读书,但是到了州府却加倍忙碌,根本没空教孩子们。
趁此机会,胡娇立刻提出了自己对孩子们开蒙先生的要求:“必须要阅历丰富的,口才机敏的,性格开朗豁达的,这样孩子们听起课来兴趣会更大一些。”会唱“小白兔”的她也就不指望了,压根找不到。
许清嘉被她的要求逗乐,还真听从了她的意见,还要逗她:“阿娇再想想还有什么样的要求没有?”
胡娇想一想,又补充一句:“还要年轻端正的,至少要风姿气度拿得出手的。”
“不知道的人还当你这是在选女婿呢!”许清嘉在她额头弹了一下,看看她怀里张着小嘴打呵欠的许小妞子,自己先笑了。
胡娇正色:“先生的学识性格风姿气度对孩子们都有深远的影响,一个邋遢的先生教出来的学生也必然会觉得邋遢不是什么问题。但一个对形象要求十分高的先生教出来的孩子,说不定就能成楷模!”
作为一名辛苦求学,但求有先生指导,哪管先生是邋遢还是整洁,只要有学识就好的许清嘉从来没想过,原来在老婆的心里,给孩子们请来开蒙的先生必须得有诸多品质。不过他细细考虑一番,竟然觉得……都让人无法反驳。
孩子们真是太幸福了!有这样关怀备至的母亲!
许大人心里只余了这一个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更新完毕!
ps:因为网页订阅与手机订阅,大家花一样的钱,但作者的分成却不一样,网页订阅作者拿的钱多点,手机分成就少很多,所以草提倡大家在同等便利的条件下用网页订阅,多谢多谢!
明天见!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家里请来的老先生走了,最高兴的莫过于许小宝与武小贝哥俩了,这俩小子只当从此之后再没有笼头束着他们了,当日便在后院玩了半日,滚成个泥猴回来,被胡娇当场捉住,扒干净了丢进浴桶里泡了个热水澡,又被灌下去两碗辣辣的姜汤,穿好衣服之后被罚在正房面壁思过。
许清嘉从衙署回来之后,就看到老婆抱着许小妞子在吃点心,桌上摆着好几种,红豆蜜枣糕,水晶龙凤糕,花折鹅糕,紫龙糕,灌汤小笼包等,许小妞子伸着小胖爪子咿咿呀呀的叫着,嘴边还有点心渣子。
桌子的对面,多宝格旁边,许小宝与武小贝垂头丧气面朝墙壁站着,听到许清嘉的脚步声,偷偷朝身后张望,目光掠过桌上的点心,快速咽了口口水,又换上了可怜巴巴的目光,朝着才刚进门的许清嘉求助。
许清嘉肚里暗笑,假作没瞧见这俩小子求助的目光,去换了衣服又净了手脸回来,坐到胡娇旁边,朝许胖妞伸出了胳膊。许胖妞圆鼓鼓的脸颊上,一双眸子溜圆,似乎侧头考虑了一下,才矜持的朝她爹伸出了小胖爪子。
胡娇一下笑的眉眼弯弯:“小丫头想什么呢?”将闺女递了给许清嘉抱着,她自己则专心向着桌上的点心进攻,对小哥俩的目光假作无视。
许清嘉抱着闺女喂了她一小块水晶龙凤糕,小丫头不住吧唧嘴表示,这玩意儿比人乳道好,求投喂,求大量投喂。她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去舔同知大人手指上的点心渣子,一下一下,就跟小狗一般,惹的许清嘉失笑:“这个贪吃的小丫头!”又笑着问胡娇:“这俩小子今儿做什么坏事了,惹的阿娇动怒!”
许小宝与武小贝颇为委屈,立刻替自己申辩:“爹爹,你都没审案,怎么就定了罪呢?”
胡娇给气笑了,“要不要我让长禄去找个惊堂木来,唤三班差役,好好把你们哥俩审审?”
许小宝与武小贝顿时哭丧着脸拒绝:“那……那算了吧!我跟小贝……也没犯什么大错啊?”
许清嘉不得不出来主持公道:“这俩小子到底做什么了?”
“大冷的天滚成两只泥猴子回来,还说什么要去塘里挖藕!就他们这小身板,万一陷在淤泥里……我想想就一身的冷汗。”跟着哥俩的奶娘也觉得他们哥俩素来不出大错,都是懂分寸的孩子,竟然懈怠了。
胡娇揪着两只猴儿泡澡的功夫,奶娘们得着信儿跑了来,此刻还在院子里候着呢。许清嘉夫妇待下人宽厚,这俩奶娘总觉得胡娇好说话,因此倒也没怎么害怕,只当最多被训两句就完事了。
许清嘉闻言,面色便严厉了起来,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抱着,上前去训这俩小子:“你们太胡闹了!也不是一岁两岁,淘气些不要紧,可是做出让父母担忧的事情来,便是不孝!我只问你们,今日若是你俩陷进荷塘的淤泥里,家里无人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不是生生剜你们母亲的心吗?”
他这几句话正正击中了胡娇心里的担忧,她狠狠咬了一口糕点,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下次……但凡有下次,我先将你们的腿打断了再说,也省得你们整日闯祸让我担心!”
还不快去给你们母亲保证,以后不再以身涉险?”许清嘉背对着胡娇训俩小子,却不住朝许小宝与武小贝使眼色。俩小子也是人精,立刻便跑到了胡娇身边,跪在她脚下去认错,还扯着她的裙子擦眼泪,“娘,我跟小贝以后一定不再做坏事,不再让你担心了!娘我们错了……”
胡娇从他们手里将自己的白罗裙扯出来:“行了,少在那装哭!起来洗洗吃东西吧!”
过几日韩夫人请客赏菊,她在席间与段功曹的夫人诉苦:“……家里俩淘小子,真是日日让人操心,没一刻能闲下来的。”
段夫人是个爽利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做出将段功曹打破脑袋原事情来。韩夫人嫌弃段夫人泼辣,每有宴请便将段夫人与胡娇安排坐在一处,这二人倒渐渐熟了起来。
“我家也有俩小子,也是个泼皮猴儿一般的性子,管也管不住,请了个武师傅教着习武,一个五岁一个六岁,许夫人若是不嫌弃,改日将他们哥俩带到我家里来玩。”
“那感情好!”胡娇觉得,段家内宅里除了刀剑分明了些,旁的都好。反正她只是客,又是段夫人请来的,没道理会被段夫人拿着砚台砸。
录事刘远道的夫人是个性子绵软的,听说生了五朵金花,至今膝下无子,如今养在自己房里的却是小妾所出的庶长子。那孩子畏畏缩缩,刘夫人总觉得男孩子性子太过畏怯不好,亦道:“我家那小子也五岁了,许夫人若是有空,不妨带着令郎也来我家玩一玩。”
段夫人笑道:“那就索性将这帮孩子们都带到我家里来玩。”
刘夫人其实对段夫人的作法向来不能苟同,又有州府司马楼玉堂的夫人凑趣,另有司户司法司兵等人座中女眷,家中有小孩子的,便都约了过几日去段家。
韩夫人年长,身边带着的唯有韩小娘子,倒是韩南盛的妾侍上半年刚生了个小郎君,可惜如今还在襁褓,她也懒怠操心,便让妾侍自己养着。
妾侍倒是想劳动夫人亲自养这孩子,将来说出去也是夫人亲自养的,无论社会地位还是教养见识都更好,在韩南盛面前求了好几次,都被韩夫人拒绝了。
她如今儿女业已长成,哪里再耐烦操那闲心。
段夫人倒是邀请了韩夫人,只是她哪里愿意屈尊前往段府,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直等出来之时,段夫人摇头轻笑,“我们这位夫人……”她也不是那等缺心眼的人,明知人家不待见她,却还要上赶着去巴结。
胡娇便拿别话岔开了:“……我家那俩小子有些淘,到时候去段姐姐府上,姐姐可别嫌弃!”州郡官员从韩夫人往下算起,就数她最年轻,只不过许清嘉的品级不低,众人倒也不敢小瞧了她去。
段夫人笑的十分开朗,似乎方才她的笑叹也只是随意而发,并不是对韩夫人有什么意见:“我就喜欢淘气的小子。小子若是养的跟闺女似的,将来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胡娇目光在身后扫一扫,见刘夫人与楼夫人离了她们约若莫有十来步,听说刘夫人身边养的那庶子十分文静,她心道,亏得离的远,不然刘夫人真是躺着也中枪。
许小宝与武小贝听得要带他们出门会客,又不用练武习字,顿时跟前跟后,就跟胡娇忽然之间多长了两条尾巴似的,足足跟了她三天,殷勤的不得了。
偏偏许小宝与武小贝身后还跟着另外两条尾巴,花猫与大牛,这四条尾巴缀在胡娇身后,她多走两步都要考虑会不会踩到了尾巴们,好几次要发火,看到这俩淘小子讨好的笑脸,只能作罢。
他们的奶娘被解雇了,拿了银子走人。
许府发的月银不少,而且伙食上又从来不克扣她们的。平日吃的水果点心,奶娘都是随着许小宝与武小贝吃的,主家又和气,俩奶娘听到主母要她们走人的消息,都惊呆了。跑来向胡娇磕头认错,胡娇倒是一脸和气,她觉得自己如今的涵养功夫很好,居然一句也未曾数落这两人,亲自拉了她们坐下来。
“小宝与小贝如今也长大了,腿脚又快,奶娘们要追他们,哪里能追得动。他们身边理应跟着小厮才对,是我疏忽了。只是家里都是靠着大人的俸禄,就不留你们了,也多谢你们这几年尽心照顾这俩孩子。”她还叫了许小宝与武小贝来与奶娘道别
许小宝与武小贝从出生奶娘就在身边,乍闻奶娘要回家去,都变了脸色,“娘,奶娘不能留下来吗?”
俩奶娘大喜,正欲跟俩小主子求求情,胡娇却道:“奶娘家里也有小孩子,年纪跟你们一般大,平日都没见过亲娘,她们要回家去照顾自己的孩子,小宝与小贝还要留下奶娘吗?”
许小宝与武小贝想一想,似乎与娘分离是很严重的事情,立刻齐齐摇头,又一边一个偎到了胡娇身边:“娘,还是让奶娘回家去吧,她们家孩子见不到亲娘,会很伤心的。”
为了弥补俩孩子,胡娇便让永寿在街上多寻了些小玩意儿,买回来给俩小子玩。又想带他们出去,不过考虑到小厮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便将永禄唤进了内院,先跟着许小宝与武小贝侍候。
永禄是在外面吃过苦的,于市井传闻所知甚多,没两日许小宝与武小贝就将奶娘忘到了脑后。每天起床讲故事,临睡前还有睡前故事,俩小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到永禄就跟看到说书先生一般,恨不得给他扔铜钱。
胡娇冷眼看着,永禄是个实心眼的,腿脚又勤快,跟着侍候俩小主子,一点也不偷懒,便渐渐放下心来,晚间也让永禄在厢房外间睡着值夜,防着孩子们小解或者喝口茶,踢了被子什么的。
等到与段夫人约定的日子,许小宝与武小贝一早便被永禄从被窝里给拖了出来,又有腊月小寒给穿好了衣服,净好了面,带着他们进正房去用过了早点,便准备往段府去作客。
礼物胡娇是一早就准备好的,除了小孩子的玩具吃食,还有胡厚福运来的苏锦杭绣,长安城中运来的最新的口脂,据说与云南郡的全然不同,乃是从宫里流出来的方子,也不知是噱头还是真的。
花猫与大牛被留在家里看家,腊月与乳娘看着许胖妞,依旧是小寒跟着胡娇出门见客,永禄就坐在车辕上,胡娇嘱咐了他好几次:“到时候你就跟紧了小宝与小贝,省得这俩小子惹祸。”
段府位于州府城西,五进的小宅子,比之许府要阔朗许多。
许家马车进了段府,一路驶到了二门处,段夫人正候在二门处,却是楼夫人与刘夫人也已经到了,正在二门处寒喧,闻听胡娇到了,索性候她一候。
小寒先下了车,将小宝与小贝抱了下来,胡娇最后一个下来。
今日许小宝与武小贝倒甚是规矩,被胡娇牵着手上前去与众夫人见礼。楼夫人手里牵着独子,已经七八岁大了,看到这么小的小豆丁便是他今日的玩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默默的垂下了脑袋。
刘夫人身边的奶娘抱着庶子,那孩子似有弱症,虽然比许家俩孩子大了一岁,但看着却不及许小宝与武小贝高壮结实。看到许小宝与武小贝也只是眸光亮了亮又乖巧的偎到了奶娘怀里。唯有段夫人身后冒出来俩健壮的小子,分别牵住了许小宝与武小贝的小手,哈哈大乐:“娘,这就是许叔父家里的一对宝贝?”
概因段夫人问起胡娇孩子的名字,武小贝是至今没有名字的,为免麻烦,胡娇索性只道孩子们一个叫小宝,一个唤小贝,暂且先叫着。
许多富人家里,孩子们的大名都起的晚,多是乳名。段夫人也不以为异,回来还跟自家俩儿子提起许大人家里的一对宝贝,段家一对小子盼了数日,才见到了这俩小子。
见这俩小子长的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眉眼生的尤其好,就算是打扮成女娃娃也有人信,二人一见之下便伸手去捏许小宝与武小贝的脸蛋……真是太可爱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这俩长的看起来很可爱的许大人家里的一对宝贝,其实性格一点也不可爱。
段家大郎二郎手伸过来,还没捏到许小宝与武小贝的脸上,这哥俩扭脸避过的同时,却一口叨住了段家大郎二郎的手指。
许小宝只咬住了段大郎的拇指,武小贝更贪心点,将人家拇指与食指全都咬住了,小人牙齿锋利,段家大郎二郎瞬间爆发出齐齐惨叫……
胡娇额头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忙去扯俩孩子:“你俩属狗的啊?快放开段哥哥的手指!”
楼大郎垂头偷笑,刘家的庶子却被段大郎与段二郎的惨叫声惊吓,立刻放声哭了起来。
段夫人在俩儿子的脑门上各拍了一巴掌,“该!谁让你们上来就想捏人家脸的?”眼看着俩儿子从许小宝与武小贝嘴里抽出湿漉漉的手指,上面还有两排深深的牙印,顿时笑出声来,“就该有人治治你们!”摸摸许小宝与武小贝的脑袋,极力夸赞:“就该给哥哥们一些教训,别怕!他们若是欺负你,回头我给你们做主!”顺手从脑袋上秃噜下来,在俩小人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只觉触手滑腻,忍不住又摸了一把,然后才看见俩小人张开齐齐的小白牙,似乎正在考虑要不要咬她。
她一下子就笑出声来,眼泪几乎都要下来了,连忙向俩小子道歉:“好了好了,我不抱还不行嘛!”
胡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家这俩小子现在最讨厌被人捏脸了,似乎觉得他们已经长大,捏脸这种对待小婴儿的行为用到他们身上,本身就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不过这俩小子却热衷于捏许胖妞的脸蛋,并且心安理得的觉得,啥事儿都不懂只知吃睡的许胖妞就应该得到这种待遇。
胡娇现在也只能一边默默怀念他们极小时候被她搓扁捏圆随意欺负的样子,一边拿许胖妞来填补这种惆怅。
众人进去之后,陆续又有司仓司户司兵等家眷带着孩子们前来,这帮孩子们最大的八九岁,最小的三四岁,又各自都跟着丫环小厮,闹哄哄一堆,段夫人便派婆子将这帮孩子们带到了后花园子去玩,跟着还有给拿手炉的,提着点心盒子的,据说还在亭子间设置了烤炉,准备给他们烤一只全羊来吃。
等到安顿好了孩子们,她们这边请来的女先儿也到了,众妇人围坐一处,喝茶聊天,听女先儿讲书,倒也不错。
胡娇算是后来的,与州府诸人都不甚熟,多是听她们聊天,偶尔插一句话。
众妇人议论的却是,这几日听到风声,从京里派来的通判似乎很快就要到任了,到时候这云南郡的地界上,就不是韩南盛一方独大了。
听说这是今上为防知州职权过重,专擅作大,特意从中央委派的官吏,辅佐郡政。由皇帝直接委派,不经过六部,可视为知州副职,但有直接向皇帝上报的权力。这样一来,许清嘉的同知一职就有些尴尬了,职权之上,也会与通判有冲突,而且地位低于通判。
因听说韩府君已经接到了旨意,以后但心府君向下属发布的命令仁政,必须要通判一起署名方能生效。通判之掌除监州外,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皆可裁决,但须与知州通签文书施行。通判是兼行政与监察于一身的中央官吏,等于是给韩府君与整个云南郡的官员头顶上坐了一尊大佛。
如今云南郡官员皆在心中揣测这位长安派来的通判也不知好不好相与?
段家今日请来的皆是云南郡守辖下官眷,这件事情与每一家的利益都切身相关,此刻众妇人便有些同气连枝的意思。段夫人是个胆大的,便率先议论起来:“府君夫人出身大家,又向来瞧不上我,也不知这通判夫人出身如何?”
假若也是个出身大家的倒还好说,如果出身不如人,也不知韩夫人如何自处。
她这未尽之言众妇人都心知肚明,楼夫人立刻便笑着接口:“府君夫人向来在礼仪之上是不错的,必然是待如上宾。”
刘夫人立刻附和。
胡娇默默在心中将事过了一遍,暗自思虑:到时候若是府君与通判和谐相处便好,若是两方神仙打架,难道要下面这些属官遭殃?
她如今的社交圈子已经算是扩大许多,再加上个新来的通判夫人,也不知往后这圈子里会不会掀起风浪?
难道到时候还要站队不成?
不过想到她家里的学霸先生,她便略觉心安。似乎多难的事情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
正沉思着,段家的小厮却跑了进来,一头磕下去喊:“夫人,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惊的女先儿也住了口,又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何事,便闭着她那双盲目只将脑袋转来转去,一众夫人们也站了起来,段夫人性子急,立刻便道:“吐蕃又打起来了?”这才安生了多久啊?
那小厮跑的一头的汗,忙道:“回夫人,不是吐蕃与我军打起来了,是后园子里小郎君们打起来了!”
胡娇直觉不好,心道:别是这俩小祸胎头一次出门见客,就给她惹祸了吧?!
其余夫人也坐不住了,纷纷道:“这帮皮猴子,咱们快过去看看吧,恐是下人劝不住也是有的。”
那小厮立刻头前带路,段夫人带着一众妇人往后园子过去,才过了垂花门,便听得远远有哄哄闹闹的声音,紧赶着过去,只见一帮孩子分作两阵捉对儿撕打,刘夫人家的庶子被奶娘抱在怀里哭的气噎难言,似乎被这壮观的场面给吓住了,只一个劲儿将小身子往奶娘怀里钻。
今儿出门的时候,刘夫人早跟奶娘下了死令,一定要让小郎君跟别家的小郎君们玩玩,顶好是结交俩个知心的玩伴,说不得时间久了,他这个怯懦的性子也就改了。因此哪怕吓的放声大哭,奶娘也不敢将这孩子抱到前院去。
胡娇一眼看过去,就看到她家许小宝与武小贝正与段家两儿子捉对儿厮杀,居然不见頢势,还十分的兴奋,不由头疼。她过去揪着一手一个揪住了许小宝与武小贝,准备将这两对儿撕开。哪知道两对孩子打的正兴起,互相缠在一处,她这一提不要紧,段家俩儿子与许小宝武小贝都不肯撒手,竟然一手两只,就跟捆好的串儿似的,将四个孩子都提了起来。
段夫人:……
一众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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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骑着蜗牛上高速”,灌溉营养液2014-10-31 07: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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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大爷要看戏”,灌溉营养液2014-10-31 00:45:37
——————对于那位双引号没有马甲的神秘人物,我也不知道是系统抽了还是你喜欢隐身马甲,我后台只能看到这个,实在抱歉啦!没办法实名感谢啦!
ps:晚上还有一更,爬下去继续写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回去的时候,胡娇将整个脑袋都埋进马车的坐垫里,心里一遍遍默念着“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在场的都是娇弱妇人,她就算不为自己想,为了许大人的官声着想,让人家一上来就吃惊于他家老婆一身蛮力,往后还怎么一起愉快玩耍啊?
她都瞧见了别的夫人那吃惊到震惊的神色,似乎她两只手提起四个小子是很吓人的举动,其实她当时还想说,一只手再加两只小子,她也照样提的起来。
许小宝与武小宝已经收拾干净了,临出门的时候胡娇还特意让小寒给他俩带了替换的衣裳,就为了怕这俩土匪吃饭或者玩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服,结果……他俩倒脏的挺彻底。
小寒将目光牢牢盯在车窗的窗帘之上,努力仔细的瞧着窗帘上锦缎的纹路,似乎要向一代织工发展,正在研究经纬织法。对许小宝与武小贝投过来的求助目光通通无视。
许小宝与武小贝惶恐极了。
他们往日也掐架的,从小掐到大,只不过今日参与掐架的人数……略多了一点,这架就掐的颇有规模了。
俩小鬼心里还暗自得意呢。
能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掐架,下次是不是就可以跟方师傅学习行军打仗了?!
哪知道他家娘亲自从上了马车,就黑着一张脸直接将脑袋埋进了车上的坐垫,就跟传说中他们兄弟俩曾经听过的沙漠中的一种大鸟一样,叫什么来着?对了鸵鸟!听说那大鸟就喜欢把脑袋埋进沙子里。
许小宝与武小贝蹭了过去,靠在胡娇身上,戳一戳她的肩膀:“娘——”
将脑袋整个捂起来的人纹丝不动。
俩小子再继续,拖长了调子叫:“娘——”
“臭小子,走开!别理我!”真是丢脸死了!这下回去都没脸见许大哥了!
说不定没过几日,关于她的传言就跟段夫人怒砸段功曹的传言一样,在云南郡官员中传开了。到时候许大人就会成为同僚的笑话!
他是多么骄傲的人,跟段功曹那种没脸没皮的男人全然不同,怎么能被别人折损?
许小宝与武小宝戳了好几次,都没能将正常的娘亲给戳回来,只能去求助小寒:“小寒姐姐,你瞧瞧娘亲她怎么了?是不是头晕?”
小寒心道:小祖宗们,你们的娘这是被你们气到头晕!
不过这话她是不会说的,这会儿是打定了主意当哑巴。
等马车到了许府门口,小寒当先跳下马车,看到前来迎接的同知大人,向他行个礼,提着许小宝与武小贝换下来的衣服率先溜了。
后面永禄苦着脸从车辕上跳下来,将俩小爷抱下马车,默默的牵着孩子走了。
一无所知的同知大人等了一会,还不见马车里的人出来,掀起帘子便瞧见胡娇这造型,顿时笑喷了。
他索性自己跳上马车,吩咐车夫:“将马车直接赶到主院去。”
车夫自然只有听从的份儿。
等马车进了院门,许清嘉便将胡娇捞了起来,搂进怀里:“阿娇这是怎么了?今日出门不开心吗?可是谁欺负你了?”
胡娇在他怀里蹭了蹭,闻到了熟悉的体息,立刻伸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非常非常小声道:“许大哥,我今儿出去……给你丢脸了!”
许清嘉顿时笑出声了:“阿娇这是……没脸见我了?”
胡娇默默点了下头。
在同知大人的柔声劝慰下,胡娇将自己今日的“骇举”讲了一遍,重点描述了诸夫人的神情,除了一脸敬佩的段夫人喃喃:“我要是有妹妹这把子力气,必定要将家里那不省心的给好好收拾一顿!”其余的夫人们似乎都受到了惊吓,就好像羊群里跑出来一只骆驼,大家本来以为是同类,可是等她站起身来,才猛然间发现与她们大是不同,都是惊吓多过惊喜的。
许清嘉顿时放声大笑,听得车夫都坐不住了,直等将马车驶进了主院,立刻撒丫子跑了。
——等什么时候方便,再来赶车也不迟,反正在自家院子里,也不怕马车丢了。
许清嘉揉揉她的脑袋,安慰她:“阿娇这样想,我最近正为韩大人与同僚间要送美人给我而头疼不已,推了好几次就是没有好理由推拒,这下好了,赶明儿我就说自己力气不敌夫人,可不敢跟段功曹似的被打破脑袋,只能坚辞不受了?!”
胡娇一听此言,连丢脸也忘了,立刻愤愤抬头:“真有此事?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怕别人夫妻太过恩爱吗?”
许清嘉就知道告诉她会是这种反应,立刻抚摸着她的背顺毛:“是啊是啊,我对同僚以及上司这种深情厚谊实在领受不能。他们整日除了琢磨给自己纳妾,就是给别人赠妾,还能不能好好办公事了?!”
有了许清嘉的安慰,胡娇也觉得今日之事也算不上丢了许大人的脸面了。等下马车的时候,就很有几分理直气壮了。甚至在许大人的洗脑之下,还觉得自己今日适时的展现了自己的优点,为拒绝他们家再添新成员,契机刚刚好。
看到排排站立的俩小子,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以后出门再跟要打架,回家别想吃饭了!”
都是这俩小子惹的祸!
许小宝巴巴追在身后问:“娘,那……我跟小贝在家里还是可以打架的吧?”从小到大他们兄弟俩掐架就没被禁止过,没道理出了一趟门就要出个掐架禁令了。
“在家你们如何打我不管,但是出了门再给我丢脸试试看?!”
武小贝立刻拉他哥哥的袖子:“哥哥别急,等下次咱们把段家哥哥楼家哥哥都叫到家里来打架,娘肯定就不会再阻止了。”
胡娇:……
许清嘉低头闷笑,又训子,“出门作客,要跟别家的哥哥弟弟好好玩,怎么能组织人打架呢?”
胡娇气咻咻在俩小子额头上各点了一下:“你不知道,楼家小郎君生的白白净净,穿的又干净,听说这俩坏小子提议组队打架,楼小郎君不同意,小贝就拿了块泥巴直接糊到人家衣服上去了……”这都什么人生出来的熊孩子啊?!
下次碰见皇长子殿下,她真应该问问,是不是这位殿下小时候就这么坏。
如果不是,她就要检讨自己的教育方针了。
许小宝与武小贝很委屈:“我们……是在跟大家好好玩啊。”好好玩掐架嘛!
掐架事件过去还没半个月,长安城里派来的通判尉迟修便到了云南郡。韩南盛带着州府官员迎接这位尉迟通判,大摆宴席。
据醉酒回来的同知大人断断续续的话里,胡娇得出了个结论。
通判大人年富力强,约有三十七八岁,带着家眷上任,似乎家资颇丰,或者还有几分才干或者背景,不拘那种,总归有能让圣上亲自点为云南郡通判的能力,不可小觑。
第二日许清嘉清醒了之后,也没功夫跟她细说,塞了几口早点就匆匆往衙署而去。昨晚是接风宴,今日才是同僚间公事上正式与通判大人交锋。
因为通判大人的驾临,韩府君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睡了,亲自督促着州府官员将往年钱粮帐目都重新细细审查一遍,免得到时候被通判给抓到了什么把柄,一状告到长安城去,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衙署里男人们忙了个团团转,家里的妇人们却开始打听消息。段夫人首先上门与胡娇交换消息。
自从那日见过了胡娇的“勇猛”之后,段夫人就跟遇见了知己似的,非常想要跟胡娇亲近。她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今日来居然也带着自家俩小子。
段大郎与段二郎进门就开始寻许小宝与武小贝,段夫人开玩笑:“这俩小子是打架打上瘾了,我一说今儿来许府,他们便抱着我的腿不撒手,非要跟着来。没奈何只好将他们带了来,许妹妹可别嫌烦!”
胡娇对爽利的段夫人原本就有好感,又经过同知大人的洗脑,早不觉得丢脸了,立刻笑道:“段姐姐说哪里话?我家小宝与小贝就是个淘气包,那日在段姐姐家折腾的够呛,段姐姐别笑话我教子无方就好!”
一时永禄带着小宝小贝过来了,四个小子欢呼一声便跑了,小禄在后面紧追,胡娇只能又派了小寒也去跟着,看着些他们要吃要喝的,让灶上婆子做了点心送到前院去,让方师傅也照看着些。
她与段夫人坐下来聊天,腊月上了茶果点心便退了下去,段夫人与胡娇交流情报,从段夫人处获悉,听说这位通判夫人……似乎出身不是特别好。
“通判大人喜欢喝酒,这位通判夫人娘家的家酿是出了名的,通判大人当初是个六品官儿,就为了能喝到通判夫人祖传家酿,最终求娶了通判夫人。听说这位夫人出身商户……”
胡娇想想韩夫人那样清高的性子,忽然有些替韩府君忧心了。
韩夫人是对她颇为轻视,可是韩府君却十分看重许清嘉,说句待他如子侄也不为过。私下里甚至令许清嘉唤他做世叔,连如何处理州郡事务,也是手把手的教导,一点也不藏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大家晚安。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韩大人专为通判大人设的接风宴过后,便是韩夫人为通判夫人设的洗尘宴。
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陪客,胡娇哪怕知道自己今日前去就是充个背景板,也还是好生打扮了一回,踩着点往郡守府而去。马车直接将她拉到了二门处,今日前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各府官眷。
胡娇到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段夫人,二人性格也算相投,于是携手一同往里面走去,早有二门上候着的丫环引着二人前行。哪怕来过好几次了,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这份礼数却也不会错。
段夫人一边走一边就通判夫人的着装打扮以及品性猜测了好几种,等到她们进了韩夫人专门待女客的花厅,见楼夫人刘夫人等都到了,却仍是不见通判夫人。
压轴人物都是最后出场的——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胡娇表示很淡定,做好了看戏的准备,接过丫环端上来的热茶,捧着暖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身旁夫人们闲聊,坐了约有半刻钟,便有丫环悄悄儿向上座的韩夫人耳语了一句,韩夫人便笑着起身,道:“通判夫人到了,咱们去迎一迎吧!”
她当先出门,身后其余诸人鱼贯而出,胡娇自也不好在此刻显眼,便跟在段夫人身后迎了出去,才走出主院,内院的软轿便到了,抬着轿子的是四名粗壮的婆子。
段夫人在她耳边嘀咕:“咱们寻常进郡守府,可都是直接从二门上走过来的,到底是通判夫人,身份不同,今儿夫人的软轿都出来了呢。寻常不给我们坐,显见得是怕我们太胖,坐坏了这软轿罢?!”
胡娇以肘击了她一下,“段姐姐就爱说笑!”抬头看见下轿的通判夫人,却忍不住感慨一句:“这下……夫人回头是要修轿子罢?”这一位的体型比之她与段夫人都要胖上许多。
通判夫人生的白白胖胖,十分的富态,头戴凤尾金步摇,耳上戴着金镶钻垂红宝石耳环,身后跟着的丫环接过她解下来的大红牡丹团花披风,便能瞧见她腕子上赤金嵌红宝手镯,身上是红榴红棱绣金襦裙。
前来迎接的众官眷,除了迎上去的韩夫人以及一二妇人,其余皆悄悄与同伴议论这位通判夫人的打扮。
段夫人表示:“通判夫人打扮的很有钱!”
胡娇表示:“通判夫人的打扮好喜庆!”
大家身为云南郡守属官的眷属,自然惟韩夫人马首是瞻,韩夫人喜欢清雅的颜色,于是大家一水儿淡雅的颜色,就边首饰上都偏好银玉首饰,像这种镶嵌着大红宝石的都是逢年过节添一加增增喜气,平日聚会却是从不会上身的,免得让韩夫人不喜。
今日的尉迟夫人倒好,无论是身上穿的还是头上腕上戴的,无不是鲜艳热烈的颜色,夹在一群穿着颜色浅淡的官眷群里,颇有一树海棠压梨花之效,极红极艳。
郡守府的丫环皆抿嘴偷笑,韩夫人嘴角略弯起个适宜的弧度,与尉迟夫人寒喧,二人携手向里走去,段夫人小声揣测韩夫人此刻的心理活动:“真是没想到来了个暴发户!”
胡娇左右看看,所幸她们落在最后,其余夫人都已经紧跟着知州夫人与通判夫人扑啦啦往里走,胡娇正色道:“段姐姐岂不知,银子是个好东西。我倒情愿当个暴发户!”只不过这等愿望在韩夫人面前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亏得段夫人不太介意这些。
段夫人偷偷一笑,拉着她往进走:“许妹妹当银子是能从天而降的?暴发户也得有财运不是?”
郡守府内,韩夫人与通判夫人并肩坐在主位,依此往下是州府各级官眷相陪。胡娇就坐在右下首,对这位通判夫人不得不赞一句好人才。
她瞧着圆圆胖胖,富富态态,与韩夫人几句话便热络的姐姐妹妹称呼起来,韩夫人向她介绍了楼夫人,便有楼夫人代韩夫人向她介绍在场诸妇,都是从丈夫的官职讲起,胡娇见过拼爹的,这是头一回见拼丈夫的,好在她家夫郎官职不低,与许清嘉成亲这么多年,就今天她终于升起与有荣焉的感觉。
那通判夫人听到胡娇的身份,目光便往她身上扫过,胡娇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内心很是微妙,似乎……她打量自己的目光与打量旁的妇人的目光全然不同,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厅里大部分都是些应酬惯了的,都上前与通判夫人聊天,或讲妆容,或讲长安城中现今风尚,或讲新贵故事,正聊的热络之时,那通判夫人似是无意,朝胡娇瞟了一眼,漫不经心道:“许夫人的丈夫是否是十七年的榜眼?”
胡娇总觉得她这句话大有玄机,却又不能不答,遂含笑点头:“外子正是十七年的榜眼!”
那通判夫人微微一笑,“许大人好风骨啊!”却又转头与韩夫人聊了起来,不再理胡娇。
胡娇心里斟酌了一番,许清嘉当初在长安城里,除了得罪过一户榜下捉婿的高官,另外一名便是座师许棠,难道这通判大人或者夫人与这两家有旧?
通判夫人无缘无故在人前赞一句许清嘉好风骨,定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等到回家之后,胡娇问起许清嘉,尉迟大人可与那两家有旧,许大人也是两眼一抹黑。
他就是个寒门学子,于京中权贵姻亲全然不知。
胡娇只能提醒他多注意点通判大人的动向,如果实在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先兆,不如提前请教请教韩大人。
许清嘉行事磊落,他这种靠刷政绩爬上来的官员对抱大腿之事一向持不屑的态度,况且政绩做不了假,他便不以为意。
“通判大人虽然是长安派来的官员,监察地方官员,但其实也是与府君共治云南郡,排挤了本地官员,难道他还能安插人进来不成?说句不好听的话,云南郡地处蛮夷,除非没有门路的官员,一般稍有门路的官员都往南方渔米之乡去了,哪里愿意跑到这地儿来?”
出政绩难不说,一不小心碰上吐蕃大军挑衅,还要筹集军粮,蛮夷动-乱还要维-稳,不被问罪就不错了,哪里那么容易升官?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自许清嘉上任同知,前来州郡的汤泽就亲自前来拜见过许清嘉,诉说壮志难酬的郁闷,在许府书房与许清嘉喝的大醉,拍着许清嘉的肩膀半是羡慕半含酸的讲过:“当初殿试,许贤弟就出类拨萃,没想到做了官也是一样,年年考评是优,我等望尘莫及。”
他这话让许清嘉颇不舒服,但考虑到此人的性格,在外表现的谦逊有礼,没想到对待后宅妇人上却很让人不齿,许清嘉便不曾多说什么。
反是汤泽大醉之后抱着许清嘉大哭,“万一愚兄在这曲靖坐个十几年的县令,这仕途生涯就到头了。许贤弟将来飞黄腾达了,一定要记得拉愚兄一把啊!”
倒让许清嘉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当朝惯例,同窗同年以及座师,皆是不可不重视的关系,不然让别人提起来,未免落个薄情寡恩的名头。
夫妻二人议论归议论,再去衙署,许清嘉便留了心。
尉迟通判年纪瞧着比韩府君略小个一轮,与通判夫人丰腴的身材正好相反,却是个瘦高个儿,容长脸,两颊之上隐有红晕,瞧着倒似肝火旺盛一般,但再相处几日,许清嘉便猜出来了,这是常年好酒留下的痕迹。
尉迟通判待他与待旁人态度无异,只是他这人能够坐在衙署一日一夜都不换地方,有小厮将吃食拿来,他便熬夜查看钱谷帐目,身边跟着的幕僚熬不住了,便跟他借酒:“求大人将仙酿给下官喝一口,下官必定陪大人到天亮!”
巡夜的差役路过耳闻,顺便抽着鼻子嗅了嗅房里飘出来的酒香,十分遗憾的向同伴表示:若是尉迟大人能将他的仙酿赐一口,他自己也愿意陪尉迟大人熬夜到天明!
——看来通判夫人祖传家酿之事不假。
不过目前看来,通判大人似乎也没想在云南郡掀起什么风浪来,与韩大人相处和谐,便是通判夫人与韩夫人相处的也颇为圆满,至少通判夫人讲起市井趣闻,韩夫人也听的津津有味,哪怕通判夫人讲的是叔嫂偷情,韩夫人也能听的神色不动。
胡娇在下首坐着很是汗颜。
至少她是没有这份定力的。
譬如通判夫人,她在来之前就一定晓得韩夫人出身世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举止高雅爱好高雅,哪怕居家过日子,也比旁人要多出几分雅致来。但这位通判夫人就偏偏不与韩夫人论较琴棋书画,张口就是市井故事,但凡韩夫人将话头往琴棋书画上引,通判夫人便开始讲起了她当初未嫁时左邻右舍的绯闻故事。
这位通判夫人真正是位妙人儿!
次数多了,不止胡娇,就连段夫人也瞧出了端倪,背后与她议论:“这位通判夫人到底是不懂琴棋书画呢,还是故意给夫人添堵?”
胡娇暗笑,恐怕不懂是其一,故意则居其二了。
她现在每每看见憋屈的韩夫人,就有种想笑的冲动。其实她真的一点也不记恨当初韩夫人的冷待,以及来到州府以后的不冷不热,这世上没谁必须要高看别人一头,就算是她家的许大人,那也是靠自己努力在县令的职位上做出了成绩,才让韩府君高看一眼的。
但是,韩夫人看不起她的出身,并且在好几次官眷聚会的场合上有意无意的透露了出来。好在她已经不再是初次参加聚会,一个人也不认识。如今已经有了可以在宴席上聊天的夫人,不致于被冷落到难堪的地步。
大家最初的热情过后,发现真相原来是韩夫人不太待见同知夫人,有不少妇人待胡娇便疏远冷淡了起来。胡娇倒也不在意,相处的时日久了,大家发现她是个爽利人,在席上也有四五人与之交谈。
到底许清嘉的官职在那里放着呢。
谁也不想将许同知得罪死。
区别只在于关系亲密一点疏远一点而已,无关外面衙署里男人们的大局,些微细节之处,也无人真心计较。
——如果不是胡娇一不小心展示了下自己的力量,她相信与同伴们的关系会更加亲密。
不过,能够看到韩夫人踢到铁板,她的内心还是非常愉悦的。
通常,韩夫人打头提起一句,“……昨儿我偶然间看到一本书,”尉迟夫人立刻惊讶掩嘴:“呀,我都不读书的!”她年纪虽然不轻了,但配合着这般娇嗔之态,眼波如水,居然让胡娇产生一种“通判夫人好有女人味儿”的感觉。
韩夫人只能笑道:“尉迟妹妹不读不要紧,我讲给你听——”
尉迟夫人立刻捂头:“别!我一听到讲书就脑仁儿疼。说起来我们以前左邻住着个秀才,听说文采风-流,人品又潇洒,我做姑娘时没少偷着看他。后来你猜怎么着?这秀才……他居然跟自家寡嫂搅和到了一起。他那哥哥去的早,膝下无子,寡嫂后来竟然生了个孩子,这算是谁的?”
画风转变太快,座中妇人们都傻傻望着她,很不敢相信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谈的话题。
叔嫂私通,哪怕在背人处也是要压低了声音半含半露的讲出来,而不是这么直白的讲出来。
韩夫人是彻底的呆住了!
她平生从未曾见过这么粗鄙的妇人,目光略微一扫,看到胡娇不可置信的瞪的溜圆的眼睛,立刻便觉得她这蠢相居然也透着几分可爱!至少这一位是懂得分寸的,不知书识礼不要紧,没有好的出身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知道分寸。
这是第一次韩夫人与通判夫人交锋。
妇人间的聚会,时间久了不外乎那么回事。大家隔三岔五寻个名目聚一聚,平常的聊一聊孩子丈夫以及妆容之类,八卦的聊一聊谁家丑事,比如别人背着段夫人议论她家的事,段夫人与胡娇熟悉了自己反倒抖搂自家的事:“……他当初娶我时可是说好的,哪知道进了门没过几年就变了卦,我不揍他揍谁?有时候惹的我兴起,我连他的心肝宝贝一起揍,揍完了提脚卖出去,等他回来也不能将我怎么着……”;再高雅些的就是开个花会吟个诗弹个曲之类的。基本这类的聚会胡娇都是能推则推,不能推就老老实实做个观众。
拜义务教育的关系,当初欣赏诗词,除了要会背,还要将诗词赏析记熟,关键时刻胡娇的点评还是很到位的。
就连韩夫人偶尔也生出她竟然有向学之心的念头来。
胡娇虽然每晚陪着孩子们练大字,但她那一手大字大约在韩夫人的眼里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就不献丑了。
碰上高雅一点的聚会,韩夫人率先吟诗,其余会吟的女人便纷纷跟从,还有妇人请韩夫人弄琴,才起了个调,尉迟夫人便一拍面前桌案,众人在她弄出的响动下都静了静,胡娇心道,也不知今儿尉迟夫人要讲什么古了?
“说到吟诗弄琴,上回有人给我家夫君送了个妾,整日就会吟个诗啊,动不动坐在风口上弹琴,迎风掉泪,我供着她吃供着她喝,作出那样儿,倒好似我虐待她了,最后我一气之下就砸了她的琴,罚她去做苦役。韩姐姐猜怎么着?”
韩夫人呆若木鸡,不知不觉间手按琴弦,却是已经提不起弄琴的兴致了。
尉迟夫人却对她的样子似若未见,满饮了一大口果子酒,咂巴一下嘴,连连摇头:“这酒比起我家的祖传佳酿,那是差的太远了。”自己个儿说的高兴,便接着往下讲:“结果她做了半个月苦役,跪在我院子门口认错,我瞧着美人儿也憔悴了,手也粗了脸也粗了,就连腰身似乎也圆了些,心疼的不得了,只让她保证以后不再吟诗弄琴,就让她回去继续做妾,她一迭声的答应了。”
她讲完了,胡娇将笑闷在肚里,决定装死到底。
尉迟夫人讲的这番话,当真是戳的在场的夫人们心肝疼。
在场的夫人,除了许府,其余府上都有妾室通房,这等吟诗弄琴可当解语花的妾室诚然是很得男主人欢心的,简直是主母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扎一下。听到尉迟夫人整治这妾室,理论上是应该引起大家同仇敌忾的阶级感情的——都是当主母的,对解语花小妾那是有着天然的仇视情绪。
但是……如果再往深了想,尉迟夫人这是拿吟诗弄琴之事来讽刺各正室做小妾行径,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此,她这段家事讲出来,在场的官眷都情绪复杂,一时不知道是应该愤怒还是赞赏尉迟夫人责罚有度,颇有主母风范。特别是韩夫人,表情当场裂了。
她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当初在族里颇有才名,来往相交的一直是贵族女子,说句志趣相投也不为过。哪知道活到这把年纪,居然遭受这等奇耻大辱!
有心要发怒,正欲开口,尉迟夫人却笑盈盈贴了上去,拉着她按在琴弦上的手笑道:“我就随便一说,韩姐姐可别生气了,你瞧瞧你手都让琴弦给勒破了,弹这劳什子做什么?”一把将桌上那把七弦琴给推到了地上,旁边丫环惊讶出声:“这琴可是夫人当姑娘之时的闺中之物,可有年头了!”立刻去收拾,那琴身上却已经磕出了裂纹。
韩夫人额头的青筋都要跳起来了,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失态过,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了肚里的怒火,暗道不跟这等市井泼辣货一般见识,尉迟夫人却一脸歉意道:“这可怎么好?我不知这是韩姐姐的闺中之物,不如今儿韩姐姐跟我一同上街,我赔韩姐姐十来八个琴?都算我的!”
韩夫人身边丫环气的忍不住替韩夫人说了一句话:“好琴哪里是随便就能找出十来八个的?恐怕整个云南郡都找不到我家夫人这么好的琴来!”
尉迟夫人露出个惶恐的表情来:“这……这还是个宝贝啊?我真不懂什么琴啊诗啊的,姐姐莫怪,我回头就让我娘家人在长安城好生寻访,一定给韩姐姐寻把好琴回来!”
胡娇暗赞一声:好演技!
这一位不去逐金马奖影后,当真是可惜了。
她明明一点也不惶恐的,却连道歉都显的那么有诚意。韩夫人若是怪她摔坏了自己的琴,但人家明明不会诗不懂琴,她偏要在尉迟夫人面前摆弄这些,这待客之道就有些……不够有诚意了。
再追究尉迟夫人的不懂之罪,更显的心胸狭窄。也就只能咽下这口气了。
出来的时候,段夫人照例与她一路,韩夫人推说头疼,不曾送客,临时拉了韩小娘子出来送客,尉迟夫人却当面送了韩小娘子一个大金元宝,也不用荷包装着,就那么金灿灿的拿出来,直接强塞进韩小娘子的手里,韩小娘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尉迟夫人却用颇为世故的语调安慰她:“金子可是个好东西,小娘子别不好意思,一定要拿着。初次见面我都不知道送小娘子什么,真是欢喜的傻了。”难为那么一大块金子,胡娇都要怀疑她这是一早给韩小娘子准备的见面礼。
眼瞧着韩小娘子都快哭出来了,胡娇便上前笑道:“夫人可别吓着了小娘子。小娘子成日在家,吃的用的穿的玩的都有人买了来,送金子也无用啊,我瞧着夫人腕上那金镯子倒漂亮,也衬小娘子的肤色,送个镯子给小娘子戴着玩玩,岂不更妙?”
尉迟夫人瞧了她一眼,见她目光毫不躲闪,便将手里的大金元宝又塞回了袖子里,从腕上取下镶红宝石的金镯子,直接套到了韩小娘子腕上。
韩小娘子比之细瘦不少,她那镯子是按自己的腕子打的,戴在韩小娘子腕上,只觉得小娘子腕骨支离要压断了一般,不太相配。
胡娇却睁着眼睛说瞎说,抬起韩小娘子的腕子认真夸了一回:“小娘子戴这个镯子真是漂亮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许小宝与武小贝并肩坐在门口,二人身后各蹲着一只小狗,与主人的神态有几分类似,永禄无可奈何蹲在一边,小声劝说:“两位小爷,外面冷,不如进房里去等?”
房里乳娘正在逗着许小胖妞,她清脆的笑声传了出来,大约很是高兴,可许小宝与武小贝一点也提不起精神去跟妹妹玩儿。
——最近他们的娘往外面跑的次数也太勤快了一点,常常是俩小鬼头从前院练完武回来,他家娘亲就不见了。
明明上次出门还带着他们去作客的,后来虽然也不再带他们出门了,可是好歹过几日段家两位小哥哥也会应邀前来他家玩的。
哥俩掐着小胖手算一算,虽然算不清楚到底有多久段家两位小哥哥没来过了,可是似乎……似乎好久好久了。
“应该有三个月了吧?”
“不对,应该有五个月了!”
哥俩坐在那里争论,最后让永禄来裁决:“永禄哥哥,你来说,段家哥哥多久没来过了?”
永禄不比这俩小子,不知外面的事情。自从尉迟通判上任,不但他家大人的应酬不少,便是他家夫人也两三日必有一回要出门去应酬,这才一个月光景,家里的俩小爷就耐不住寂寞了。
他假装自己也数字不清,扳着指头一日日算,从段家俩小郎君走了之后,第二天府上厨娘做了些什么,第三日许小宝与武小贝都吃了些什么,第四日玩了些什么……一日日算下来,居然也拖延了小半个时辰,中间偶尔还要倒回去重算,说是记错了一顿饭的花样。
许小宝与武小贝完全不知道这是他的拖延之术,最后终于算到了今天,他伸着三根手指头很肯定的公布答案:“三十天!段家小郎君已经有三十日没来过了。”
许小宝与武小贝就更幽怨了。
胡娇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哥俩这造型,有点像被遗弃的孤儿,颇有几分可怜。她上前摸着哥俩的小脑袋,柔声细语的问:“小宝小贝这是怎么了?”
许小宝与武小贝的目光里都带着谴责,直让胡娇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愧疚,最近确实忙着应酬,忽略了这俩小家伙。她蹲□来,一边一个将他们抱了起来,俩小家伙的小脑袋刚好枕在她的肩窝上,顿时乐了。
永禄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夫人扛着俩小郎君进房去了,心道:乖乖,俩小爷饭量好,小身体就能肉弹似的,一个赛一个的沉,他自己俩个都扛不起来,夫人居然轻松就扛着走了。
他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决定今晚再多吃两碗饭。
吃的壮实一点,才能更好的照顾小郎君们!
许小宝与武小贝好久都没被胡娇搂在怀里安慰了,不过最近他们俩白天见不到娘亲的次数多,索性都窝在胡娇怀里撒娇,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蹭了蹭,“娘身上好香。”
胡娇想起曾经的尚美人被这俩小坏蛋说是“臭女人”,况且她今日还在外面喝了酒,身上酒气未散,故意拿脸去蹭这俩小家伙的脸蛋,“娘真的很香吗?娘今日出门也擦了胭脂呢。”
许小宝老实的闻了两下,还是不忘拍亲娘的马屁:“臭香臭香的!”
武小贝点头附和哥哥。
胡娇一下笑倒在床上,连同怀里的俩小子一起搂着朝后倒到床上去,在他们胳肢窝里挠了两下,俩小子顿时痒的笑成了一团,大笑着从她身边滚开,往床里面缩时去了。
腊月早在旁边候着,见俩小爷居然没脱鞋子就滚到床里面去了,立刻喊道:“鞋子!鞋子!”然后,床里面飞出来两双鞋子,啪啪都砸在了她身上,然后掉落到了地上。
腊月:……
许清嘉回来的时候,胡娇正跟俩儿子在床里玩挠痒痒,许小妞子看着床上玩闹的三个人,似乎是受到了感染,双目亮晶晶的咿咿呀呀也要往床上去,乳娘生怕她们娘三个玩闹起来不小心压着了她,不肯抱她过去,许小妞子哇的一声便哭了。
胡娇朝着她伸手,她立刻便止了哭,也朝着胡娇伸手,做出个求抱抱的动作来,当娘的心都酥了,立刻支使奶娘:“把姐儿抱过来一起玩!”
许小妞子过来之后,娘三个都凑到了她身边来。许小宝与武小贝最近对妹妹的兴趣大增,只因为许小妞子现在已经有了丰富的表情,戳一戳会笑,偷偷拧一下肉肉的小屁屁会哭,往嘴巴里塞糕点她会吧唧嘴,玩起来当真其乐无穷。
胡娇带着兄弟俩将恃强凌弱发挥到了极致,娘三个一致对许小妞子展开了攻击,许小宝与武小贝去挠她胳肢窝,胡娇则挠她胸口,小家伙笑的咯咯的,奶娘在旁忧心忡忡:“姐儿玩的太疯,笑太多了晚上就不好好睡了。”
许清嘉进来,正好解救了快要笑傻的闺女。
他迅速换了衣服净了面,便将闺女从娘仨的魔爪之下解救了出来,还顺便教育了一下老婆:“他们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别让孩子笑傻了!”
胡娇讪讪的住了手。
她今日也是在席间觉得太可乐了,又不能笑,一路憋着笑回来,就有点忘形了。
许小宝与武小贝意犹未尽的朝着许小妞子伸手,离她远远的,小丫头却张着没牙的嘴又咯咯笑了,俩兄弟同时批判:“真丑!要笑不露齿!”也不知道他们打哪听来的这句话。
“她也没牙齿啊!”胡娇是安心要拆儿子们的台,立刻便接口反驳。
许小宝:……
武小贝:……
娘亲最坏了!
晚上吃完了饭,督促着儿子们练完了大字,看着小寒与腊月服侍着俩小子洗漱干净,永禄便牵着俩小家伙回房去睡。
永禄哥哥的睡前故事还是很精彩的。
许小宝与武小贝如是想,却不知永禄自从给这俩孩子开启了睡前讲故事的模式,他们俩日日要听故事,如今永禄算是将自己当乞丐这么些年的事情都绞尽了脑汁的编成了故事,已经开始发展到了向灶上婆子外面的车夫搜罗奇闻异事的地步了。
这俩位小爷听故事起先啥都不挑,时间久了就爱挑拣了,什么小姐爱书生这类的不爱听,情情爱爱他们也听不出什么趣味,神仙鬼怪的就当听个稀奇,最喜欢听的却是热血英雄的故事。
永禄很快转移了目标,如今搜集热血故事的人物变成了前院寡言的方师傅。方师傅出身军中,打了不少的仗,但其人话少,一个战争故事他能用一句话讲完。
显德七年秋,吐蕃来犯,定边军大胜。完了。
蚊香眼的永禄:……
中间的厮杀呢?对敌之时两军将帅的谋略呢?打了多长时间呢?敌方将领是谁我方将领是谁?
……
多少可歌可泣的事情,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这么一句话完了呢?
方师傅在他的追问启发下,再往详细里回忆一番。
“那一年打仗正下着雨,我一起入伍的兄弟就死在了那场战役里……”
永禄回去,便编出了一段兄弟并肩做战的感人至深的故事,弟弟用血肉之躯救了哥哥,自己却永远的失去了生命。
当晚,许小宝与武小贝抱着对方哭的稀里哗啦,情不能己,为自己兄弟俩还安好活在这世上,为脑补出来的将来会为对方献出生命的荡气回肠的兄弟情而哭……
永禄却为着自己的浅薄而不安。他现在才觉得,战争,从来不是轻描淡写的,不是传奇故事里让人惊艳的一瞥,不是孩童梦里的热血。
战争,就是方师傅的沉默。
第二日许小宝与武小贝跟着方师傅练武,目光里都充满了崇敬之意,等到练完了,还悄悄儿拉了拉方师傅满是老茧的手安慰他:“方师傅不伤心,我跟小贝给你当弟弟!”
方师傅起先没明白孩子的话,待听得他们红着眼眶怜悯的看着他,又提起兄弟阵亡什么的,他便明白了。摸摸俩小子的脑袋,露出个难得的笑意来:“我是你们的师傅,跟你们称兄弟,差了辈儿了!”
这俩小子真是……心肠柔软的可爱啊!
他不由想到,皇家其实真没这么心肠柔软的孩子,小郡王,大约是唯一的一个了。
这样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后来永禄再去求方师傅,不用他再启发,方师傅都能将一场战争完整的讲出来,双方兵力多寡,以及对敌双方的将领,牺牲的将士,以及最后的胜负,只不过战争故事的时间开始移到了宁王殿下来到云南,将他这些年打过的一场场战役都讲了一遍,用最为简洁的版本。
剩下的就看永禄的自由发挥了。
许小宝与武小贝就跟无意间闯进了宁王殿下的生活一样,随着他戍边的第一场战役开始,一场场听下来,有时候听到宁王殿下受了伤,还会担心不已。
永禄的口才,那是相当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第69章
第六十九
尉迟通判忙着查帐,尉迟夫人却忙着请客。
她参加过了府君夫人的宴席,领略过了世家才女的风采之后,在通判府里也置办了宴席,请云南郡所有官眷前来参加。
胡娇也收到了她的贴子,与段夫人一核计,这位夫人似乎喜爱黄白之物,段夫人信佛,家里正好有尊金子铸的佛像,索性收起来当礼物送给通判夫人。
“难道我要送金锭子?”
段夫人想到那日通判夫人强要送给韩小娘子的大金锭子,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妹妹这是……这么快就学会这招了?”
胡娇倒是想送呢,不过想到沉甸甸的金锭子送出去,就觉得心疼。
——她是穷惯了的,花钱终究不够大手大脚。
最后送出去的是市面上买来的一架嵌玉刷金的屏风,屏风之上都刷了一层金粉,瞧着倒是金碧辉煌,极有暴发户的气质。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到,反正韩夫人向来把她归类到了毫无品味的市井暴发户,如今收礼的人简直跟她自己的出身也差不多,说不定还真会喜欢呢。
屏风送了来之后,先摆在房里,胡娇自己乐滋滋欣赏了半日,许小宝与武小贝绕着屏风转了好几圈,伸出小爪子在上面悄悄摸了两下,“娘,这是金子的吗?”俩小家伙眼睛发直,大约觉得这么一座金子屏风那定然很是值钱了。
胡娇忽悠这俩小子:“这不是要给人家送礼吗?娘就将家里所有的钱都换成了金子,才打成了这座屏风,小宝小贝,以后咱家都只能吃窝头啃咸菜了,点心也没得吃了。”
这俩小家伙没吃过苦,还一脸天真的问:“窝头咸菜好吃吗?”
正好许清嘉回来,听到这话也不知是引起他那根筋不对了,居然吩咐厨房:“爹爹以前与你们的奶奶就常吃窝头咸菜,不如今晚就让厨房做了窝头咸菜送上来,让你俩也尝尝。”
许小宝与武小贝还当是什么好吃的,立刻高兴拍手,“好啊好啊。”胡娇偷笑:等窝头咸菜上来之后,你们就不会这么高兴了。
她悄悄给腊月使个眼色,让她去灶上吩咐厨娘,除了做几个农人吃的大窝头咸菜疙瘩之外,再另行准备点汤,免得孩子们回头吃不下去饿肚子。
等黄灿灿的窝头端上桌来,还有切成细丝的咸菜,厨娘还给准备了大白葱蘸酱,据说这是齐鲁之地的吃法,俩孩子一人抱了一个窝头啃了一口,顿时小眉头都皱了起来。
“娘——”
武小贝摇摇胡娇的胳膊,拖长了调子撒娇,一听便知他不想吃。
许小宝自己不吃,悄悄将窝头掰一小块,扔到脚下蹲着的大牛前面,大牛低头一口噙住了窝头,趴那乖乖吃了。
胡娇自己倒不挑食,啃一口窝头吃一口咸菜丝,其实厨娘已经取巧了,将咸菜疙瘩切成细丝,还拌了香油与香醋,吃起来味儿倒不错。况且窝头这种粗粮,吃一吃对身体还是不错的。
反观许大人,倒是一脸的忆苦思甜,啃了两口窝头,便停住了,好半晌才道:“以前……有段时间在齐鲁舅家,我与娘亲手头太紧,就从外面买些杂粮回来,阿娘再挖些野菜回来,做杂粮野菜窝头吃……”
“你舅家……他们家境不好?”
“也不是不好,只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总有奴仆照顾不周的地方……”
胡娇便不再言语了。
她最近跟着各府的夫人们应酬,颇得了好些内宅争斗的手腕。有时候上面主子待谁不好了,下面的仆人便可着劲儿的作践。无论他舅舅有没有苛待许氏母子的想法,但到底他们是受到了怠慢。
这些事情在许清嘉心里应该积淀了很久,导致他自离开齐鲁之后,只往舅家写了一封平安信之后,多少年都不曾往舅家寄过只言片语。
夫妻俩啃着窝头,再看看许小宝的小动作,武小贝苦着的小脸,许清嘉心里的一腔旧怨竟然全散了,只觉得这俩小家伙太逗了,只等他们啃完了窝头,许小宝与武小贝求胡娇:“阿娘,你别把那个金子屏风送人了,我跟小贝以后一定乖乖的。我们把自己存的银子都给你,你以后别给我们吃窝头了好吗?”
胡娇与许清嘉顿时笑的前仰后合。
许清嘉是进来就瞧见了那架金碧辉煌的屏风,若非上面还镶嵌着些玉,只怕当真是俗不可耐。也亏得有玉压着,不过瞧那玉的颜色,不过尔尔,想来也值不了多少钱。
“阿娇做这金屏风做什么?”
胡娇便把通判夫人要在通判府里开宴,段夫人送金佛,楼夫人刘夫人听说也是朝着金器发展,她就不得不弄个金屏风来撑撑门面,为了不让许清嘉误会她是个败家娘们,便向他介绍:“我这屏风也就雕功好,是请人本地的夷人木板画师傅给雕的,里面的芯子是黄花梨的,外面刷了一层厚厚的金粉,就瞧着……气派些。”
许清嘉还当她自己打来玩的,原本也没放在心上。老婆的品味如何,他早就放弃纠正了。许大人很早就意识到,男人的脑回路跟女人是不同的,她若真喜欢金子做的屏风,弄个出来在家里摆几天,等新鲜劲儿过了,说不定就又摆回去了。但拿出去送人……那就是拉低了整个许府的审美品味。
“阿娇真觉得……送这么一架金灿灿的屏风没问题?”
胡娇十分笃定:“我瞧着通判夫人就喜欢金色,那日还非要送个大金元宝给韩小娘子呢。”至于府君夫人与通判夫人打架,与她是没什么干系的。
她也没准备搅和进去,只不过是看不过韩小娘子的尴尬。
许清嘉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只由着胡娇去折腾了。
等到了通判夫人请客的那日,胡娇算是开了眼界了。
也不知道韩夫人是不是知道了韩小娘子被强塞金元宝之事,那日送了个十分肥胖喜人,足有西瓜那么大的金元宝,就装在朱漆盒子里,由仆人抱着送了上来。
通判夫人打开之后,笑的嘴角都要收拢不回来了,亲自上手摸了一把肥肥胖胖的大金元宝,向韩夫人一再表示感谢:“没想到韩姐姐这么懂我的心思啊?!我就是个俗人,就喜欢金啊玉啊宝石什么的,我家老爷常说我俗,可跟韩姐姐相处也没多少日子,韩姐姐就送了这么可心可意的礼物给我,真是要多谢姐姐了!”
韩夫人:……
感情前些日子通判夫人送她家小娘子大金锭子,那是真心实意的?!
她是清高惯了的人,人家送她古玩字画,可能颇合人意,若是见面就拿金锭子送她,多半是要被批一句:“俗物!”,然后被打出门去的。以已之心度人,便想着自己送了这么大个金元宝来,通判夫人定然会恼羞成怒。没想到正中人家下怀,真是后悔死了!
等到段夫人的金佛,胡娇的金屏风送上来,通判夫人更是欢喜不已。她带着众人参观自己的卧室,果真一片金灿灿,胡娇小声与段夫人咬耳朵:“这么闪,晚上能睡好觉吗?”
不妨这话被通判夫人听到,她得意一笑:“这些东西到了晚上都拿纱幔遮起来,光线暗了自然就睡得着了。况且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睡在金屋子里,多好。”
如果说,云南郡府的许多官眷一开始觉得尉迟夫人是故意在下府君夫人的面子,故意装做不懂诗词琴棋,但是到了她家做客,就瞧明白了,人家是真不懂那些,而且也没准备懂。
尉迟夫人似乎是个十分通透的人,出身不好,在官眷里面被出身好的妇人们瞧不起大约也不是头一回了,不过人家想的开,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们呢。她关起门来按着自己的心意舒舒服服过日子,将自己的房子索性布置成了金屋。
胡娇心道,夫人您千万虽自比阿娇,阿娇的下场可不够好了。又一想,也许尉迟夫人不识字,连金屋藏娇的典故都不知道了。
通判府上的宴席,比起府君府上便多了几分鲜活气。
通判夫人家里养着家伎,飞鬓蛾眉,彩衣雪肤,由专门奏乐的乐师演奏,胡娇在来了封建设会之后,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观赏了一番歌舞表演。不得不说,通判夫人家养的家伎音乐素养很高,舞姿婀娜,她看的都快入迷了,段夫人在旁提醒她:“妹妹如果是个男的,这会儿我都要提醒妹妹擦擦口水了。”
主席上,通判夫人与韩夫人各踞一榻,韩夫人是坐有坐姿,通判夫人却是斜倚在榻上,身后一名美貌女子替她捏背,脚下跪着个粉色褙子的十四五岁的小丫环在给她捶腿,神情很是专注,胡娇瞧那侧脸,似乎也很是秀丽。
不得不说,通判夫人家里无论是侍候的丫环还是家养的舞伎,通通都颜值很高。
歌舞欣赏到一半,便有丫环鱼贯而入,开始上酒上菜。通判夫人笑的十分豪爽:“那些男人们整日在外面醉生梦死,今日咱们姐妹既然有缘,共聚云南,不如咱们也乐呵一日。有酒喝酒,有肉吃肉,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段夫人顿时对通判夫人的生活方式好生羡慕,小声与胡娇八卦:“听说……通判府上,只要将通判夫人侍候好了,便能爬上通判的床。这些丫环美人们抢着服侍通判夫人,连捏肩捶腿的活儿都要掷色子来定。”
“段姐姐这是……从哪里知道的?”
大家一起进的通判府,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段夫人就已经有了一肚子八卦。似乎比起她在这方面的天生迟钝,段夫人脑袋上就跟搭着两根天线似的,很容易就接收到八卦。
胡娇自从认识段夫人之后,只觉生活再也不寂寞了。空闲时间都被拿来听八卦了。
“方才我去更衣,听到通判府上的俩名丫环在议论今天跟在通判夫人身边的丫环,说了一箩筐坏话,都被我听进去了。”于是这位去芜存精,提炼出了通判府的八卦么?
胡娇觉得,比起她府上那位会讲故事,将俩小鬼头迷的团团转的永禄,段娘子这份本事也不小。
这一日通判府里的酒宴持续了大半日,席散的时候胡娇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韩夫人虽然没有失态,但其实脚步已经踉跄,被丫环扶着向通判夫人告辞。
通判夫人在席间灌了韩夫人好几杯酒,她自己喝酒如饮水,都是用大碗来喝,一大碗换韩夫人一小盅,韩夫人也不好意思推辞。结果最后她只是双颊微红,人却越喝眼睛越亮,别有一种娇艳之色,胡娇都看直了眼,韩夫人再喝下去却保不齐要失态了。
席间的官眷们从楼夫人往下,有一个算一个,大部分都喝的不知东西南北,有的拿着帕子直哭,有的将身边的丫环不知道当成了哪个狐狸精,推来搡去就是不肯跟丫环回去,非要说“狐狸精要害死她,好霸占了她的夫婿,害了她的孩儿”之语,直看的胡娇额头冷汗直滴。
最好笑的是段夫人,已经喝的大醉,揪着通判夫人的袖子,死活要她传授自己怎么整治男人的方法。
大约是她心里已经认定了通判夫人在这方面手段要远高于自己,且又觉得她活的真正快活,这才在醉后扯着通判夫人吐了真言。
胡娇在旁费力的想要将这丢脸的醉鬼从通判夫人身上扯下来,可是她自己的力气自己知道,万一不小心扯破了这两位其中哪一位的衣衫,那就不好收场了。
“夫人海涵!夫人海涵!段夫人这是平日压抑的厉害了,今日见到夫人,只当见着佛祖了,不取着真经是不肯回去的。要不……夫人就哄哄她……”胡娇已经尽力在补救了,心里将段夫人给咒了个狗血淋头,发酒疯也得等她不在了啊。
她在场又不能不管。况且尉迟夫人祖传的家酿果然名不虚传,入口甘醇绵软,喝了一口还想喝,可是这酒却后劲奇大,不知不觉间她也喝多了。
再在外面吹吹冷风,她都怕自己酒意上头,做出什么蠢事来。
尉迟夫人跟哄小狗似的摸摸段夫人的脸:“女人做什么要摆个凶悍的脸出来?为自己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不好吗?”
段夫人这没出息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这句话,或者大约觉得尉迟夫人胖乎乎暖暖的手摸的自己的脸好舒服,还主动将自己的脸凑了上去,在尉迟夫人的手心里蹭了又蹭,大有寻个合适的窝准备入睡的征兆。
段家的丫环平日对这位凶悍的动不动就揍郎君的夫人颇有惧意,见她发酒疯,早躲在一边去了。胡娇感觉到段夫人渐渐松懈下来的身子,只得拦腰将她扶住,向尉迟夫人告辞。
等她转身走了两点,段夫人竟然已经打起了小呼噜,全身软的跟面条的,胡娇无奈,只得将这货扛在了肩头,要丢脸大家一起丢好了。
尉迟夫人在身后笑道:“我今日见大家都醉了,许夫人倒是好酒量,且还有把子好力气。”
胡娇品度这话意,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对,便转头去瞧她,尉迟夫人笑道:“也不知道许大人家里可有妾侍?我这里倒有俩绝色的,又乖巧听话,很想送了给许夫人带回去,好服侍许大人夫妇。”
胡娇将段夫人放了下来,让她搂靠在自己身上,目光瞬间转冷:“我家小门小户,只怕辱没了夫人府上的美人,还是留着服侍夫人与大人吧!”
似乎就是从方才,她才从尉迟夫人的话音里感觉出了些许敌意。
但这些日子据她观察,尉迟夫人能屈能伸,不亚于大丈夫。不论她这是有意为难,还是因着她帮了韩小娘子的原因而记恨上她了,这才只是个开始,尉迟夫人没道理会与她撕破脸。
果然尉迟夫人笑了起来:“贤伉俪真是恩爱!是我多事了!”
官场之上,上司向下属赠美人,就跟赠送一件礼物一样平常。
下属接了这美人,无论美人身份如何,总归是接了上峰的美意,有了美人在中间做溶滑剂,以后上下一心,自然处的更为和谐。
等送段夫人送回家之后,胡娇便酒意上头,半躺在马车里,小寒在旁扶着她,生怕她醉后从座椅上滑下去。等车进了院子,许清嘉便将她直接从马车里抱了出来,抱到房里去了。
许小宝与武小贝极少见到胡娇酒醉的模样,都觉得新奇不已。许清嘉去端热水的功夫,俩小子已经站在床前,一人一指小心翼翼的戳着胡娇的脸,戳一下小声喊一下:“娘……”也不知是怕吵醒了她还是盼着她醒来。
许清嘉都给气乐了,将这俩小鬼头从床边拨开,拿热面贴子给胡娇擦手擦脸。等擦干净了,腊月端走了水盆,许清嘉将胡娇腰带解开,将外衫脱掉,头上首饰取下来,想让她睡的舒服一点,等他放完首饰回来一看,俩小子一人一口,在她老婆额头上亲来亲去的玩,涂了胡娇一额头的口水印子。
许大人:……
将俩皮猴子给送走之后,许大人才唤了今日跟着胡娇出门的小寒回来,问及在通判府上的情景,小寒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许清嘉的眉毛渐渐的拧了起来。
身为男人,哪怕他对宅斗业务不熟练,可是也不妨碍他灵敏的嗅觉。政-治斗争比宅斗更要复杂多变,以许学霸的脑子,立刻便嗅出了不寻常。
不过这会儿他家老婆醉成了一摊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等她酒醒之后再问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正是沐休,胡娇醒来的时候,许清嘉正靠在床头,拿着本书在读。她揉着额头睁开眼睛才瞧见许清嘉竟然还在身边,“夫君今日不去衙署办公吗?”
许清嘉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换来她一声惨叫:“脑仁都要疼了,你居然还弹!”
“让你长长记性,出门了喝酒竟然也不知节制。”
胡娇喊冤:“哪有?!我从通判府出来的时候还没醉呢。路上送了一回段姐姐,她醉的一塌糊涂,将她送回家我才回来,大约是吹了风,酒气上头,这才醉了的。”
许清嘉从床头小几上端过一个冒着热气的碗来:“起来喝点醒酒汤解解宿醉吧。看你以后还贪杯不?”
胡娇坐起身来,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喝了好几口之后,忍不住揣测:“听说通判大人好酒如命,通判夫人灌倒了一桌子人,最后除了我跟韩夫人,旁的都喝倒了,通判夫人竟然面色如常,走路一点不发飘,酒量真正惊人。难道他们在这一点上志趣相投,平日的闺房之乐便是斗酒三百斗?”
许清嘉见她笑的贼头贼脑,都恨不得拿戒尺打她的手心让她长点记性:“尉迟大人此次前来是好是坏还不知道呢。府君都警惕了好一段日子了,你们后院的女人倒好,全都醉倒在了通判府上。也不知有没有吐出什么来?”这位通判夫人真是通判大人的贤内助啊。
胡娇眨眨眼,目光里闪着笑意,故意拖长了调子瞅着他:“尉迟大人怀不怀好意我倒不知道,但是尉迟夫人嘛,似乎……是对我家许大人怀有别样的想法。昨儿还说要送俩美妾给你呢,也不知是通判夫人的想法还是通判大人的意思。据说绝色无双,乖巧懂事,应该是两朵解语花,夫君高兴吧?!”
许清嘉明显感觉到了危险逼近,立刻明智的装傻:“阿娇就应该当场拒绝,告诉她为夫没有纳妾的意思。家有悍妻,为夫真是有心无胆啊!”若是阿娇答应了,那俩美人昨日恐怕已经跟车回来了,哪轮得到这丫头大清早说嘴?!
胡娇欺身而上,骑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咬了他的鼻子一口:“你说你一个大男人,长这么招人做什么啊啊?!”
许清嘉也很无辜:“这事也怨我娘,就应该将我生的丑一些,免得外面老有人惦记着我,让阿娇不痛快!”
胡娇笑的肚子都疼了,笑嗔一句:“没皮没脸!”从他身上爬下去洗漱了。
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装端庄君子,在家里有时候居然透着几分可爱!
说好的官威呢?!许大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求花花啊!
第70章
第七十章
经过通判府醉酒一事,各夫人们之间的应酬总算是停了下来。大约是喝醉的都觉得出了丑,各个都托病闭门不出。特别是段夫人,听得丫环描述了自己的丢人事迹之后,索性对外宣称要闭关理佛,为家人祈福。
胡娇提着点心带着俩淘小子前去看她的时候,她正靠要榻上由丫环捶腿捏肩,俨然是通判夫人的派头。两人熟不拘礼,胡娇是直接由管家迎了进来,到二门上由婆子抬着软轿送进去的。
“我道段姐姐这是躲起来不肯见人了,原来却是在家里琢磨怎么□□人啊?”她意有所指的眨眨眼,段夫人立刻会意,赶了捏肩捶腿的丫环下去,又让人带着小宝小贝去寻自己的儿子顽,让房里贴心的婆子丫环们看着,独独留下她们俩说话。
“你说怪不怪,我回来一想,还是觉得通判夫人过的比我快活,就想着用她的法子来□□人,结果丫环侍妾们都吓坏了。”
段夫人想引进外来先进的管理经验,让丫环侍妾们竞争上岗,哪知道大家都习惯了往日凶悍的主母,对这突然温柔起来的主母大是不适应,只当这是她新想出来的整治后院的法子,好几个美人都跪下磕头,将脑门都磕了青肿,最近功曹府上的美人们都流行戴抹额了。
不过……时近过年,天气又冷,戴个抹额还算应景。
惟独段功曹晚上得了夫人允许,光明正大去妾室屋子里,原准备好生度个春-宵,哪知道揭下抹额,看到美人紫肿的额头只觉败兴。回头责备段夫人将他后院的一众娇花都摧残的不能入目。——原来大家抹额下面都藏着秘密啊。
段功曹的想法是,哪怕不让他沾身子,也留几朵可入眼的让他欣赏欣赏啊。
段夫人好不冤枉:明明是她们自己磕的,她可没逼!
不过她凶悍惯了,就算喊冤段功曹也不会信。
胡娇安慰她,“天长日久,功曹大人总会明白姐姐的苦心的。”然后说不定功曹大人就如鱼得水了。
段夫人生了俩儿子,在后院里脚根又站的稳,似乎是见识过了通判夫人的能为,忽然之间便对夫妻之间的斗智斗勇深深的厌倦了。
“你说怪不怪,这些日子我都没管过他,他竟然日日跑到我院里来,连妾侍也不去看了。”这才是段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以前她就跟防贼似的,被她捉住段功曹是落不到一点好,每次总能负点伤挂点彩,现在不管着他了,他倒每天都准时回正院报道,还天天小心看她的脸色。就好像她憋着什么大招一样。
知州衙署里,段功曹揪着许清嘉不放,非要趁着午时请他喝两杯。再过半个月便要过年了,许清嘉忙的一个头当两个大,整日有处理不完的公务,推脱了好几次都没能推脱了,只能跟着段功曹去衙署外面的酒楼。
“说好了只喝两杯了,可不许多喝。不然回头醉了,府君大人就不说了,还可通融一二,万一被通判大人撞见,年底考评记个差,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
段功曹满不在乎:“通判大人天天带着酒,也没见别人说他一句。”
许清嘉无奈摇头。
到了酒楼落了座,段功曹点了一桌好菜,吃了两口才小心翼翼说出今日所图,“我家夫人最近变的有些奇怪。”
许清嘉在外是个端方君子的形象,自然不便开口问你家夫人哪里奇怪了,只静待段功曹自己说。
段功曹也没指望着许同知问他,自己竹筒倒豆子,全倒了出来。
“这些日子我家夫人竟然不追着打我了,也不看着我了,实在奇怪!”他抿一口酒,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怎么能突然转性了呢?
许清嘉都被逗乐了:“夫人不再追着你打,难道不好吗?”这一位是脑子被老婆打糊涂了吧?不揍居然觉得奇怪了!
“也不是!”段功曹一脸困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今儿找大人来,就是知道内子与夫人交情不错,所以托大人问问夫人,可知道我家夫人最近变这么奇怪的原因?”
这个弯转的比较迂回曲折,许清嘉回家之后问起来,胡娇又好生乐了一回。将通判府上的见闻讲了一遍,又忍不住添了把柴:“反正段姐姐也生了俩儿子了,以后也有人孝敬了。段姐姐大概觉得吧,男人靠不住,天天盯着也累,她很该趁着年轻多多过些好日子,何必费心巴力的管着男人,还吃力不讨好。反正她后半生有靠了,只要男人养家糊口,他爱干嘛干嘛去!”
段功曹听到这理由,整个人都傻了,总觉得老婆有种“卸磨杀驴”的错觉。啊呸!谁是驴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连马车也忘坐了,就直接翘班回家去了,连年底的考评也不管了。被通判身边的幕僚撞见,问起他来,许清嘉只能随便编了个谎:“段功曹头疼,好似受了风寒,跟府君说了回家去休息去了。明日大概就能回来吧。”
段功曹这一路走回去,想了很多很多,从新婚的甜蜜到后来的日子,一桩桩一件件,他才骤然发现,原来成亲之时的他家娘子,其实也曾温柔过的。
新婚蜜意,温柔体贴,后来渐渐的凶悍起来,也还是因为他家后院里的女人多了起来,她从最初的气恼惊慌到最后的泼辣以及不顾一切。
原来这么多年,是他让她越来越凶悍了。
他回府之后,直接进了主院,还未进房,就听得房里十分的热闹,进去一瞧,原来她请了个女先儿在讲书,讲的是书生爱上小姐的故事,她歪靠在榻上,榻上还摆着张小几,上面有酒有肉,她正饮的微醺,也不知这女先儿讲的书听进去没,往日凌厉的眉眼此刻竟然泛着媚意。
段功曹觉得:这个夫人十分的陌生。
他家这一位,就因为出身并不算好,又是外鲁直的性子,一向并不太得韩夫人欢喜,在云南郡一众官眷里面,偶尔还会被人说几句不阴不阳的话,拿家中事情来打趣她。自从许同知的夫人来了,她算是渐渐有了交好的女眷。
最令人想不到的却是通判夫人带给他家革命性的巨变,简直是前所未料。
随着大家的熟识度,尉迟夫人简直是在沉闷的云南郡官眷之中刮起了一阵旋风。她这种率性而为,随心所欲的过日子的方法,比之领头羊韩夫人的重规矩守礼节,不知道要让多少官眷向往。
变化最大的是段夫人,她忽然之间就放下了一切的武器,无条件表示不再守卫疆土,任凭府里各路英雌施展手腕。但也不知道段功曹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变化,每日回家竟然能够无视路旁丢帕子的三两只,丢荷包的一二只,崴了脚的一只,目不斜视的一路走回主院去,陪着老婆孩子吃晚饭,顺便吃完之后再考校儿子们的功课。
据许同知说的,段夫人说她这辈子就不指望着段功曹能给她个二品诰封了,她就指望着儿子们将来有了功名,自己做个老封君。
——这简直是给段功曹男人的一颗热腾腾的雄心壮志兜冰淋了一盆冰水,让他心凉了个透彻。
原来她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这才转而开始享受。
最近段家厨房里的菜品十分丰富,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的上。段夫人倒是不再苛责后院的妾侍了,改成苛责厨子了,似乎她将对待男人的所有热情与要求一股脑儿撤了回来,转到了食物上面。
段功曹吃着家里味道越来越好的饭菜,觉得很忧伤。
尉迟大人倒是一如往常,特别是对云南郡一众官员的年底考评,居然也以韩府君的意见为先,丝毫不肯擅越,似乎他来云南郡上任,当真就只是给韩府君当个辅官,而忘记了自己的监察之职。
一直提着一颗心的韩南盛终于放下了半颗心,至少目前来看,这位中央埋到地方上的炸弹还是没有准备将云南郡炸个人仰马翻,撤换一批官员的打算。
其实他这些年治理云南郡,也算是不错了。至少没出什么大乱子,且夷汉互融的工作做的很到位,就连尉迟大人听到了推行县学,汉化夷人的治理方式,都忍不住表示了敬仰。
等到年前三日,衙署里彻底落了锁,许清嘉正式回归家庭,宣布这一年的公事终于做完了,与老婆并肩准备年货。
胡娇早已经指派着家中婆子丫环等人将宅子从头收拾了一遍,厨下用的肉类菜蔬都开了单子,让灶上婆子去采买。今年应该不同往年,万一别人家开宴,她家大约也得回请人家,不似在南华县一方独大。胡娇惆怅的觉得,也许以后等许清嘉的官做的越大,她的清静日子就越少了。
也不知是好是坏。
除夕夜,全家团团围坐守夜,两孩子今年又大了一岁,哥俩拿了压岁的红封,逗了会儿许胖妞,还特意央小寒寻了两条红绸带,经花猫与大牛的脖子上各系了一条,也算是给这俩过个新年。
胡娇顺手将红绸带系成了俩蝴蝶节,许小宝与武小贝十分不满:“花猫跟大牛是男孩子!”哪有男孩子戴花的?!
娘仨正闹腾的厉害,守门的小厮跑来报,外面有客到。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新来的小厮不认识宁王殿下,大过年的将他堵在门口,跑来通报许清嘉。前去迎客的许清嘉见到宁王殿下带着两名贴身护卫,以及憋笑的崔五郎,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给家里寻个有眼色的门房。
“同知大人好大的官威,大过年的堵着门不让人入府。”
崔五郎不比宁王殿下,他与许清嘉识于微时,毫无顾忌,不似宁王殿下,碍于身份,倒不好与许清嘉随意玩笑了。
许清嘉忙向宁王殿下致歉,迎了他入府,又让身边跟着的永寿跑去内宅回话,让胡娇派仆妇往前院厅里送火盆来,同时置办席面。
胡娇闻听大过年的来的是宁王殿下,第一句话便是:“今年宁王殿下没受伤罢?”旁边的许小宝与武小贝已经叫了起来:“我要去前厅……我跟哥哥都要去前厅看大英雄!看受了伤的大英雄!”
永寿额头都要滴下冷汗来:“两位小爷,宁王殿下没有受伤。”
“没受伤那也是大英雄!
武小贝还分外失望:“怎么能没受伤呢”没受伤的英雄似乎……就没有故事里的那么神勇引人崇拜了呢。
胡娇抚额:这……是亲儿子吗倒盼着亲爹受伤!
她先指派了仆妇往前院厅里送了四个火盆去,灶上的席面也正在做,先做了热热的汤饼与时蔬小菜,提到主院里来,胡娇看过了,便由腊月提着,她带了俩小子亲自去前厅拜见宁王殿下。
过完了年,再过三个月,武小贝就要四岁了。年前许小宝过四岁生日的时候,武小贝就甚是羡慕,仿佛哥哥先一步跨入四岁的行列,他就吃亏了一般。许小宝自觉自己是四岁的大岁子了,最近时常指着武小贝与许胖妞子叫“小屁孩”。
武小贝觉得,等他跨过了四岁的门槛,就可以彻底摘掉“小屁孩”这个不光彩的帽子了。
胡娇对这俩熊孩子简直无可奈何。
快一年没见,武小贝站在厅门口,看到上座那气宇轩昂的男子,莫名有了羞涩之意。缩在胡娇身后偷偷瞧他,倒是许小宝上前去见礼,“宁王殿下新年好!”武小贝被胡娇从身后推出来,他便磨磨蹭蹭上前去学着哥哥的样子行礼:“宁王殿下新年好!”
胡娇&许清嘉:这熊孩子是怎么了?!
宁王殿下:……
胡娇将他拉过来,摸摸他的脑袋,用了自认为最温柔的语调,轻声问他:“小贝这是怎么了?不记得了?这是你爹爹啊!”
武小贝以前未曾被胡娇与许清嘉似许小宝那样,单独普及过关于叫宁王做爹的问题。他当时年纪小,父母怎么教他称呼他就怎么称呼,现在又隔了一年,心智更成熟些 ,又听了永禄讲的许多关于宁王的战争故事,于是往常那个可以随便叫爹,可以随便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的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宁王殿下彻底的成了个英雄人物,被他给供在了小小的神坛之下。
“哥哥都不叫宁王殿下爹爹,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叫?”这孩子还一本正经的教导胡娇:“娘,宁王殿下是英雄,不是爹爹。”
胡娇觉得很头疼。
许清嘉也很无奈。
武琛倒是感觉很新奇,将近一年没见,儿子就不认爹了,这个也不奇怪,毕竟小孩子记性差。只是不认爹就算了,他怎么就成英雄了?
——难道又有许夫人给孩子灌输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我!”胡娇瞧见宁王殿下疑问的神色,立刻撇清干系。教养孩子本来就责任重大,现在倒好。她成了平白教唆孩子不认父亲的罪人了。这个罪名她可承担不起,今日必须要在宁王殿下面前分证明白。
“小贝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胡娇小心翼翼的问他。
这点武小贝自然不会迟疑:“爹爹姓许,哥哥姓许,我也姓许啊。”又颇为同情胡娇:“只有娘姓胡,跟舅舅一个姓。”
胡娇摇摇头,“小贝姓武,可不姓许。而且,宁王殿下也姓武,小贝自己想想。”
家里人平只是小宝小贝的叫,从来都不用姓氏来称呼。武小贝一听自己居然不跟父兄一个姓,立即露出惊恐的神色来,眸子里都蓄起了水泽:“我……我为什么不姓许?我为什么姓武?”
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听着孩子细细的童音质问,似乎他发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一般。许清嘉已经坐不住了,起身过去拉住了小贝的胖手,宁王不自觉手握成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紧张之色。
许小宝也有几分茫然,他对这个整日形影不离的弟弟从来没就想过为何与自己的姓氏不同。
胡娇索性将武小贝圈在怀里,就跟讲故事一样,声音又轻又柔,“因为小贝是宁王殿下的孩子啊。”为了安抚他,她还轻轻抚摸着孩子紧张的整个都僵硬了的脊背:“小贝的亲娘啊,是名奇女子,深爱着宁王殿下,离开了父母亲人,离开了繁华的长安城,陪伴着宁王殿下来到了南诏,守卫边疆。”
宁王殿下:“咳……咳……”
崔五郎默默的转过身去,努力仔细去瞧宁王殿下椅背上雕刻的花纹。
许清嘉放开了武小贝的小胖手,默默的坐回了座位上,低头去饮茶,不敢看宁王殿下的脸色。
“……后来,你的亲娘生下了小贝,自己却没能保住命。殿下他是个大男人啊,不会带孩子,小贝整日整夜的哭着要找娘,嗓子都哭哑了。”
武小贝完全被这故事吸引,还及时对自己做出了正确的评价:“我真可怜!”
“是啊,小贝太可怜了。正好娘生了你小宝哥哥,宁王殿下就将你送到了咱家,让爹娘将你跟小宝哥哥一起抚养。不然,小贝待在军营里,没奶吃,没娘疼,也没小宝哥哥陪着玩,打起仗来又是个小孩子,打不过凶恶的吐蕃人,是不是很可怕?军营里连饴饧也没得吃呢!”
吃货武小贝被她描述的这番凄凉的景象吓住,想想自己若一直在军营里呆着,当真凄凉,悲从心起,搂着胡娇的脖子大哭起来。
宁王:……
许清嘉:……
这是在哄孩子还是在逗孩子啊?!
只有胡娇很淡定,待武小贝哭声小了起来,这才小声劝他:“你宁王爹爹大冷天的跑了几千里路来看小贝,小贝不去跟爹爹打招呼,他会很伤心的。万一太伤心了,你宁王爹爹哭着跑回军营里去,以后都不来看小贝怎么办?”
宁王:本王才不会哭着跑走!许夫人胡说八道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不过武小贝很吃这一套,他是个贴心的好孩子,立刻想到了那个远在“几千里路”的军营,又冷又凄凉,还没饴饧吃,对这位大英雄油然生出怜惜之情来,乖乖从胡娇怀里下来,蹭到了宁王腿边,将今晚自己分到的,都没舍得吃的两块花生乳饧块从荷包里掏出来,递给了宁王:“宁王爹爹吃!”要等到很多年以后他长大,才知道胡娇那“几千里路”的距离,实是夸大了好多倍。
不过现在,小胖子眸子里还含着水珠,小脸蛋上还有湿迹,可是神情仰慕,清澈的瞳孔里映着宁王殿下的脸,宁王几乎能瞧见自己眼睛里的复杂神色,只觉得心都软的要化了,将小胖子一把捞起来,抱进了怀里,用粗砺的拇指擦去了他面上的水渍。他自己不是个温情的人,做不来随意亲吻孩子的举动,便一口将小胖子手里的花生乳饧叨住,嚼一嚼咽下去了。
武小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虽然他只是表孝心,可是……他寻常的吃法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咬,哪有这种狠辣的吃法?
“我的……我的乳饧……”小胖子心疼的都哆嗦起来了。
宁王殿下一脸无辜:这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胡娇都快笑岔了气,许清嘉比较能理解小贝凄凉的心境,认个爹就算了,得知自己的身世其实也还能接受,可是……可是过节时候的两块乳饧很快就阵亡了一块,这是怎么样也没办法弥补的伤害啊!
许小宝看弟弟哭的实在太凄凉,而他的这位“宁王爹爹”吃完了弟弟的乳饧,竟然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立刻便从自己荷包里掏了一块花生乳饧出来,亲自向宁王示范吃法。
这是今年过年娘亲与厨房灶上婆子鼓捣出来的,极大的丰富了他们的节日生活。
被许小宝一小块一小块啃着吃,而且细细的嚼慢慢的咽的吃法震惊了的宁王殿下只有一句话:“许同知,你家今年欠收了?!”日子怎么过的这般凄凉?
“咳!殿下,这东西吃多了对孩子的牙齿不好,因此……内子都是限量供应的。”
宁王殿下:他现在知道儿子为毛哭的这么伤心了!
原本许同知家的围炉守岁,是全家人聚在主院里闲话家常,但宁王殿下来了之后,战场就直接转移到了前院。等酒席上来之后,许清嘉陪着宁王殿下以及崔五郎一起饮酒,又将前院的方师傅也请了过来一起守岁,胡娇则回了后院去看许胖妞。
许小宝与武小贝则守在宁王脚边,巴巴望着他。
——永禄讲过的那些战争故事里,眼前的这位就是主角!
宁王殿下来过多少次,还从来没感受过许小宝与武小贝这么热情到火辣辣的目光,还当自己哪里不对,暗自摸了摸下巴,只摸到硬硬的胡茬,这是出门之前新修的,也没摸到饭粒什么的,这俩小子到底在瞧什么?眼神忒也奇怪!
当晚凌晨,胡娇已经派人将前院的客房整理了出来,又笼了火盆,熏的房里热热的,派了丫环去请宁王殿下歇息。宁王殿下抱了武小贝一起去睡。武小贝觉得新奇又刺激,十分抱歉的与哥哥许小宝道别,跟着宁王殿下去睡觉。
一直到了父子俩洗漱完毕,一起钻进了被窝,武小贝才小声嘀咕:“爹爹,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打仗的故事?”
宁王殿下让儿子热热的小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这于他是十分新奇的体验,以往来了这小子到了睡觉就要回去跟许清嘉夫妇安歇。今年倒是转了性了。
他讲起自己打仗的故事,才开了个头,武小贝便立即反驳:“不对!不是这样的!”叽里呱啦自行讲了下去,其过程远比他实战更为跌宕起伏精彩百倍,且中间夹杂着感人至深生离死别的袍泽情。
宁王殿下:“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永禄讲的啊!”武小贝还十分得意,丝毫没有出卖同伴的自觉。
宁王殿下长出了一口气,说不上来是惆怅还是好笑。他还当这战争故事又是许夫人的胡说八道。话说许夫人这胡说八道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想到如今许府又出来一名延续了许夫人胡说八道风格的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许夫人的衣钵弟子,真是尽得了她的真传!
胡娇是不知道自己在宁王殿下面前的形象是这么的不靠谱,哄睡了女儿,闲坐无聊,所有的事情都安顿妥当了,又将明日要去郡守府上的礼单拿出来清点了一番,这才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晨,宁王殿下父子起来,小厮送了热水早饭过来,问及许氏夫妇,才知道他们一大早已经前往郡守府拜年了。永禄带了许小宝来玩,宁王殿下见到这小子,还问了一句武小贝:“这就是永禄?”
昨晚他家傻儿子竹筒倒豆子倒是一气儿全讲了,于是让宁王殿下记住了侍候他们的小厮名叫永禄。以前倒是没注意过许府还有这么一号神奇的人物。
永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殿……殿下,我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了!”
于是宁王殿下的眉眼便舒展了起来。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还不算没救!
郡守府里,今日前来拜年的人络绎不绝。许府的礼单随着礼物由永寿送了进去,许清嘉去了前厅,胡娇带着小寒去了后院。
郡守府后院里,各府女眷基本来齐,通判夫人今日来的倒早,打扮的比之平时更为喜庆,坐在上座与韩夫人称姐道妹,又抱怨上次与韩夫人没喝尽兴,非要她今日摆酒局,大家好一决高下。
韩夫人颇为尴尬,在座妇人们想到她的酒量也是头皮发麻,特别是段夫人上次太过丢脸,这是酒醉之后初次见通判夫人,只觉得脸都没地方放。
唯胡娇上次不算丢脸,见通判夫人耍无赖,韩夫人几乎要抵挡不住,便起身笑道:“夫人好酒,果然不假。可是夫人也应该可怜可怜在座的弱女子,谁有夫人海量?大过年的大家喝醉了酒回去,这当主母的形象可全毁了!”夫人您不是来砸场子拆台的吧?!
尉迟修来到云南郡数月,私底下将本郡之事打听的一清二楚,许同知虽然极受府君大人器重,可惜同知夫人也不得府君夫人的青眼,每有宴饮,便被冷淡以待。倒是同知夫人听说与韩小娘子关系不错。上次为韩小娘子解围就算了,怎的今日却也为韩夫人解起围来?
不止是尉迟夫人想不明白,就连韩夫人也大为惊异。
她不喜欢胡娇,也未见得胡娇就不明白。
彼此不过心照不宣罢了。都维持着面上情。
直等宴席中间,胡娇去更衣,韩小娘子尾随而至,当面向她道谢。
“方才若不是夫人,我娘亲可不知道要被尉迟夫人逼迫成什么样儿。最近娘亲对尉迟夫人都有几分不知如何应对了!以往……是我家娘亲错待了夫人!”韩小娘子不是不明白自家娘亲待胡娇的冷怠,只是此事她也做不了主。
胡娇笑着净手:“小娘子与我有何客气的?!府君大人待我家郎君如世伯一般,待他有提拔再造之恩!”她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无论府君夫人待她如何,她愿意替府君夫人解围,都是看在府君面上,与夫人待她好与不好没有干系。
当日席散,通判夫人携着胡娇的手一起离席,向韩夫人告辞。胡娇被通判夫人紧握着手,只能朝段夫人抱歉一笑。等到了门口,通判夫人小心道:“继芳师妹倒是没有同知夫人这般有福气!”
胡娇也不知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而来,也不知她这位“继芳师妹”是何人,心里忖度着通判夫人能讲出这话来,定然不是毫无缘由的,当下单刀直入:“还要动问夫人一声,这位继芳姑娘又是何人?我倒从来没听说过!”
通判夫人似乎没料到她连“继芳”这个名字都没听过,稍稍一想,便也明白了。继芳乃是闺名,她又从未曾见过,如何得知?
“不如回去问问你家大人便知。”
她没头没脑丢下这句话来,胡娇心里猜测:难道这又是许清嘉的一桩桃花债?
等到回府之后,便立即去审问许大人,跟着他去了换衣间。
“许大哥,你说奇不奇怪,今日通判夫人提起一位姑娘,说是叫什么“继芳”的,还说你认识。不如你今儿就跟我说道说道这位继芳姑娘的故事吧?”听说通判夫人出身商家,难道这继芳是她的哪个表妹?
许清嘉于女色上头向不留心,更何况这名字听都未曾听过,换了沾染了酒气的衣服,这才在她鼻子上拧了一下:“这是……又吃的哪门子的醋?”丢下她往前院去见宁王殿下。
胡娇气的在后面跺脚:“你今晚说不清楚继芳姑娘的事情,就别回后院来睡!”
许清嘉听了她这句威胁,想到她的性子,还是觉得……他家老婆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若是真说不清楚,恐怕今晚真要睡书房了。等与宁王殿下喝了几盅酒之后,便迟疑着提起此人。
“原本下官是不想拿此事来烦殿下的,只是……尉迟通判是从京里来的,长安城的事情殿下比下官要清楚许多,这才不得来冒昧来请教殿下的。可有……听过一位继芳姑娘?”
武琛听得他提起继芳,面色便古怪了起来,直瞧的许清嘉还当自己穿戴不整,将自己从头到脚好生瞧了一回,没瞧出什么问题来,这才抬头去看宁王殿下。
武琛见他确然不知,这才不再打哑谜,笑道:“当初想要让许郎当婿的,可不就是这位继芳姑娘吗?”
许清嘉不由疑道:“难道……这位继芳姑娘姓贾?”
宁王含笑点头:“京中官眷谁人不知中书令贾昌之女贾继芳?”这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同知大人当初拒亲,竟然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何等妇人,当真可叹。
崔五郎在旁补充,“中书令之女,因十来岁上出过天花,之后便留下了一脸的麻坑,又因为胖丑,年过嫁杏之期,依然待字闺中。许大人拒婚之后半年,听说便嫁给了你们那届的二甲进士马周。”
许清嘉不知道的是,当初杏园探花宴,他做为探花使去采摘名花,无意之中被中书令之女贾继芳瞧见,一见倾心。贾芳要大了他五六岁,本人貌丑,誓要找个俏郎君,结果中书令贾昌提亲,被许清嘉拒了,沦为京中笑柄。
“下官不明白的是,此事与通判大人有何干系?”
武琛对朝中人事倒是清楚。
“中书令贾昌乃是尉迟修的座师,尉迟修待这位座师十分恭敬,听说每年的年礼都是尉迟夫人家传秘酿。中书令也好酒,对尉迟修也很看重。不然何至于此次父皇往各地州郡派通判,能将尉迟修遣至此处?”
许清嘉向来知道,自己对京中人事是眼前一摸黑,此次正逢宁王殿下前来,当下不吝请教。宁王对许清嘉的人品也有了解,当下也不藏私,便将京中权贵姻亲旧事当趣闻一般,与许清嘉聊了起来。
可喜同知大人记忆力超群,有此良机便牢牢记在心里,也算是给自己的不足之处上了一课。
等他回到后院,向老婆老实坦白,并且一再言明:“这位继芳姑娘,为夫是真的没有见过面。只是中书令大人提起此事,被我婉拒了而已。哪知道……她与尉迟夫人还有干系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十点要更,结果九点小魔怪在学校打电话,让我去学校一趟,买呼啦圈送过去,等我一圈在外面买了送到学校去就耽误更新了,让朋友在下面留言了。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抱歉!
另外,下午五点还有更新!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大过年的,永禄得了宁王殿下十两赏银,特意跑去外面打了二两银子的好酒,又买了一干吃食。酒送给了前院的方师傅,“宁王殿下夸我讲故事讲的好呢!这都多亏了方师傅!”寡言的方师傅是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描述的,若是知道了恐怕要吐出一口老血来。
剩下的吃食,永禄拿回后院去,散给了灶上院里的婆子与丫环,“往日多谢妈妈姐姐们的关照!”他流浪多年,如今连父母也不记得了,能在许府吃一口饱饭,也算得运气不错。
灶上婆子吃着他孝敬来的东西,笑道:“你个猴儿倒精怪!只是咱们关照你,却是因为夫人有话,要让灶上不能拘了你的吃喝,让你养好了身子。知道来谢我们的,怎么不知道去谢谢夫人?!”
永禄正色:“妈妈有所不知,夫人大恩,我铭记在心,也不必拿这些吃的去孝敬夫人,只等往后有了机会,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报大人夫人的恩情!”
腊月听得这话有趣,回头讲给胡娇听,倒引的胡娇笑了起来:“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我也不必他报什么大恩,只消用心看着俩哥儿就好了。”如今府里买来的小厮,年纪小也不顶事,跑个腿还行,真让他们陪着许小宝武小贝玩,胡娇还不放心。
有了宁王殿下的夸奖,永禄讲起故事来更有劲了,虽然没了武小贝在旁陪伴,但许小宝觉得永禄哥哥这晚讲的睡前故事似乎更为激情澎湃了。
年初一郡守府里摆宴,年初二便是通判府里摆宴,许清嘉夫妇也不得不参加。
有了前一日的解围之事,韩夫人在通判府里,对胡娇似乎略微和气了些,态度有转。但胡娇并没觉得自己必须要迎合府君夫人的态度,倒也如往常一般,恭敬而疏离。只席间与段夫人说笑,二人家里各有一对淘气包,有着讲不完的孩子经。
通判夫人今日上的依然是自家秘酿,前厅宴客,家养的伎子便先紧着先厅男人们去了,后院的妇人们便只有喝酒吃菜聊天了。通判夫人索性将尉迟修的一众能弹会唱的美人们召集了到花厅献艺。
尉迟修在美色上追求孜孜不倦,善于发掘不同本领不同气质的美人,而尉迟夫人似乎在这一方面也不曾阻拦他,因此通判府的后院里,竟然是百花齐放,争相竞艳,会吹拉弹唱的美人们都可以组一支乐队了。
拜通判夫人的大方,胡娇今日等于参加了通判府里的音乐会,顺便被陶冶了一下情操。通判夫人还要谦虚一下:“其实啊,这些吹拉弹唱之事,我是一窍不通,家里的美人们倒是都会。往日我还嫌她们太吵太闹,今日姐姐来了,自然要她们拿出全副身家本领来,给姐姐好好表演一番。姐姐若觉得好呢,就赏她们一二百钱!”
她这番游说,堪比戏班子里的头儿,楼院里的妈妈。
几个月以来,韩夫人算是见识了这一位的舌头,有着市井人家的泼辣,什么话都敢往外蹦。她活了大半辈子,何曾与这样的人物打过交道?每回应酬完了通判夫人之后,回去都要生一回气。
就连韩小娘子也劝了她好几回:“娘亲且别生气。通判夫人就是这种人,娘亲若认真与她置气,倒显的娘亲跟她一般计较了!”
韩夫人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既然通判夫人开了口,韩夫人今日又被通判夫人劝着多喝了几杯,酒气上头,以往肚里的怒气便朝外顶,立刻令丫环去外面换一筐铜钱来,霹雳叭啦砸了下来,通判院里这帮美人们何曾见过这种打赏方式?唯有市井里打赏猴戏的大约就是这种方式了。
胡娇假作不见,抿一口酒,扭头与段夫人继续讲育儿经。两大高手斗法,她就不掺和了。
通判夫人原意是讽刺韩夫人以及她的忠实拥趸,只会这些娱乐之道,她府里姬妾也会。哪知道府君夫人真会让人抬一筐铜钱来打赏,这是将她府里的姬妾当外面上不得台面的戏子了?
当下她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通判夫人心气儿不顺了,韩夫人就心气儿顺了。通过数次交锋,她也摸出门道了,立刻拉着通判夫人的手,笑道:“妹妹府里这些美人儿都是各有本领的,姐姐瞧着真是羡煞不已。一时高兴之下,就打赏的多了些,妹妹别见怪!”还举杯又饮了一口酒,以示自己酒意上头。
通判夫人何等油滑老辣,立时便调整表情,还替那些被铜钱砸过的美人们道谢。
“姐姐能瞧得上她们的本事,那是她们的福气!还不快谢谢府君夫人的厚赏?!”
众美人齐齐屈膝谢赏,委委屈屈下去了。
好歹她们也是通判大人千娇万宠的美人儿,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心里不恨府君夫人,那是不可能的!又连带着将通判夫人也埋怨上了,这是拿她们当外面供爷们取乐的家伎来使唤了?!
这一个回合,竟然是府君夫人赢了。宴席散了之后,胡娇与段夫人往外走,竟然不无感叹:果然多阳春白雪的美人儿,被逼急了也会扇人耳光的!瞧瞧被惹急了的府君夫人。以往她瞧不起的人,多是冷怠而已,如今倒好,已经跟通判夫人咬起来了。
前院男席上,通判大人与府君大人倒是相处和谐,称兄道弟,以年齿叙称呼,都快赶上了家子亲兄弟了。更何况席间上的是通判夫人娘家祖传秘酿,似许清嘉这种不好酒的都连饮了好几杯,更何况府君大人,将这美酒夸了又夸,又大赞通判大人娶得如此贤妻,当真是好运道。
长久以来,尉迟修在长安官场之上,不得意的便是妻家出身太低,有点上不了台面,因此总被人嘲笑。还有人嘲笑他只顾肚肠,不顾体面。如今被韩府君夸赞娶妻有道,颊边酡色更浓了几分,连敬了韩府君好几杯酒。
胡娇也不愿意久待,便让跟车的小厮去前厅给许清嘉传话,她自己先回去了,让马车回头再来接他。
马车到了府门口便回转了,胡娇下了马车,由小寒扶着往府里去了。通判夫人家的酒后劲很足,当时不觉得,出来吹吹风就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今日胡娇又避着府君夫人与通判夫人的锋芒,刻意多喝了几口,被小寒扶着进了府,只觉府里的石子路都有些不平,她皱着眉头吩咐:“怎的这路高低不平,让永寿带人来重新铺一铺。”
小寒知道她这是酒意上头,也不反驳,“夫人小心脚下,我回头就告诉永寿哥哥。”
一主一仆缓缓往回走,前庭里许小宝与武小贝正在院里撒欢,身后跟着花猫与大牛,摇着尾巴追的紧。看到胡娇,立刻朝她扑了来。两只小猴子跟两只小炮弹似的撞了上来,若是平日,胡娇定然能稳住,今日却是脚步虚浮,被俩小子一撞,瞬间朝后倒去。
小寒力气不及,胡娇朝后倒去的同时,她自己也被带着朝后倒去,主仆二人都跌坐在了地上,胡娇怀里还抱着懵了的俩小子。
这种游戏他们寻常做惯了的,俩小子自从发现娘亲力气不小之后,常往她怀里撞,半途中胡娇就能伸出两臂将俩小子捞起来,提手里作势要丢出去,然后在俩小子吱哇乱喊声中,娘仨笑成了一团。
但今日这结果大出意料,许小宝与武小贝坐在胡娇怀里,不可置信的看着娘亲搂着他们,在他们额头上各响亮的亲了一口,傻呼呼笑:“乖儿子!”啾啾,又在各自肉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两口。
远处的宁王殿下与崔五郎原本就看着这俩小子在园子里疯闹。之前考校过了俩小子的功夫,发现方师傅教的很是尽心,至少这俩小子气力见长。便由着他们混闹。等见到胡娇被撞倒,崔五郎眉头便拧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按胡娇的身手来说,被俩小子给撞倒,也太不可能了。
宁王身长腿长,已经大步向那边走了过去,崔五郎紧随其后。到了近前,已闻得一股酒气,小寒已经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夫人被她扶着给摔了一跤,怎么都是她不够尽心。伸手去扶她,胡娇却觉得地上冰冰凉,甚为舒服,索性盘膝坐着不肯起来,将俩小子搂在她怀里坐着。
“这是……喝酒了?”
宁王殿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胡娇仰头瞧了一下,脑子也有几分迟钝,好一会才分辨出来:“宁王殿下……”口齿倒很清楚,却拍了拍地上:“请坐!”这里甚是舒服。
宁王:……
崔五郎有心要欺负下她,可是想想自己欺负一个醉了酒的妇人,就算她清醒了似乎也不太记得,没什么成就感,遂作罢。
小寒细胳膊细腿,连忙爬起来扶胡娇:“夫人快起来!”
胡娇这会酒意上头,有几分迷迷糊糊,死犟着不肯起来:“这里舒服。”脑袋转来转去,非要找许清嘉:“许大哥呢?不会是跟那个……那个什么继芳跑了吧?”
小寒哪知道什么继芳?
这都是他们夫妻间的私密话,背了人讲的。倒是宁王殿下与崔五郎知道贾继芳其人。宁王殿下见她眉眼如丝,颊带晕红,人却迷迷糊糊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可爱,心里就跟被羽毛轻轻挠了一般,有点痒痒的,想挠又找不到地方。端方的美人他见的多了,可没见过这么……这么无赖的!
她又是这么个胡说八道的性子,真不知道许清嘉是如何纵容的,认识好几年了竟然也没改掉。
崔五郎嘴角抽搐,蹲下来与她平视:“你再坐地上,你家许郎就跟那个继芳跑了!”
胡娇眉毛直立,嘴里蹦出俩字:“他敢?!”脑袋转来转去,不依不饶找许清嘉,就是不肯起来。
宁王与崔五郎简直拿她没办法了。
地上这么凉,她若再坐下去,难保不受寒。小寒都快急哭了,俩小子却觉得娘亲这模样很好玩,往她怀里蹭了又蹭,拿小手指悄悄在她脸上戳,见她抓住了他们的小手指,作势要咬:“咬掉算了?”脸蹭到孩子脸上,他们在外面跑了一会,脸蛋冰凉,很是舒服,胡娇便蹭了又蹭,就跟大狗一般。
许小宝与武小贝被她蹭的咯咯笑着直躲,当娘的也在傻笑。
宁王吩咐小寒:“还不快去寻你家大人,让他快点回家国。”等小寒跑了,这才与崔五郎使个眼色,“将这俩小子抱起来。”
崔五郎一手一个,将俩小子揪了起来,宁王一把握住了胡娇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胡娇自然起身,脚下一个踉跄,眼瞧着朝前栽去,宁王拦腰一扶,她这才缓了面部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命运。只不过,他手下那柔韧的腰脚,哪怕隔着冬日的棉服也能感觉到。鼻端嗅到清香的味道,既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花香,似乎是被冬日的太阳照过的太阳的味道,宁王忽想起很久以前,武小贝与许小宝说过的,尚美人身上好臭,都没有娘亲身上香之语,他总算……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了……
许清嘉回来的时候,胡娇正满院子寻他,不肯进屋去。见到他立刻便扑了上去,圈住了他的脖子,嘴里念叨:“可让我抓住你了,你可不许跟……跟那个什么继芳跑了……”
同知大人在宁王殿下与崔五郎两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厚着脸皮将她楼在怀里。不搂也不成,胡娇可没准备撒手,跟只八爪章鱼似的巴着他不放。
胡娇搂着他不说,还在他唇上重重“啾”了一下,笑眉笑眼,特别憨傻的小模样,许清嘉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人后他倒不介意老婆热情,可是当着宁王殿下与崔五郎的面儿,还是算了。
小寒立刻将许小宝与武小贝的眼睛捂住,“别看别看,小寒姐姐带你们回屋去。”
许小宝的声音闷闷的传了来:“我已经……看见了!”
“我也是!”武小贝随声附合。
再待下去还不知会如何丢人,许清嘉当机立断,将老婆抱在怀里往后院走去,身后立着宁王殿下与崔五郎。
崔五郎嘿嘿怪笑,“真没想到这丫头醉后是这般德性。”
宁王殿下目送着许氏夫妇走远的身影,淡淡道:“倒也恩爱。”语带寂寥。
崔五郎没皮没脸凑了上来:“殿□边美人环绕,只要殿下想恩爱,哪个美人会不应承?!”只是宁王殿下于女色上头实是寡淡,从不曾见过他对哪个美人呵护有加,倒是整日泡在军营里,与兵士相处的时间都比与美人相处的时间多。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大约还有一更吧,总要把没更新的补回来。让我分两天补,乃们觉得如何?
第73章
第七十二章
过完了年,宁王殿下跟崔五郎又回定边军营去了,郡守府也开了衙,许清嘉又开始忙起来了,许府的日子又恢复了正常。
听说楼夫人为儿子请了位很有名的先生,段夫人与胡娇便去许托她,想让自家儿子也去楼家读书。楼夫人想到段家许家俩淘气的儿子,再想想自家小大人一般的儿子,总觉得有这四个孩子一起闹腾着,楼大郎板正的性子也应该能改改。
哪知道事出意外,段家与许家的四个小子淘的厉害,开学第一天,楼大郎新上身的竹青色的袍子就遭了殃,段家大郎与武小贝打起架来……楼大郎受了池鱼之殃,被溅了一身的黑点子。
楼夫人:……
她原想的是,让这几个小子闹腾闹腾,影响下自己家儿子的性格,可没想到……段家许家的小子也太闹腾了。
胡娇万般无奈,亲自去成衣店按着楼大郎的身形买了件锦袍送了过去,再三向楼夫人道歉,回家之后武小贝就被罚面壁思过了,许小宝连坐。
对此许小宝很是不愤:“是小贝跟人打架了,又不是我打架了,为什么我也要被罚站?!”
胡娇冷笑,“小贝打架的时候你做哥哥怎么不肯阻止?恐怕还在房煽风点火吧?”这俩小子的性子她现在十分的了解了,一个干坏事,另一个必定是望风的。
“是不是弟弟打架的时候,你还在旁边望风,瞧先生来着?”
许小贝瞪大了眼睛,怎么娘亲说的……就好像她当时就站在旁边一样?
于是乖乖受罚。
这天晚上胡娇动了真怒,就算是同知大人回来求情,俩孩子也被饿了一顿。当晚听着永禄哥哥的睡前故事,许小宝与武小贝听到一半,十分可怜的拉着他的手央求:“永禄哥哥,你有吃的没?”
永禄起身去门口听听动静,夫人房里门早关着,里面透出隐隐的灯光,似乎已经准备在就寝。他闩上了门,轻手轻脚回来,从怀里掏出俩油纸包,一人一个递了过去。
许小宝与武小贝打开油纸,见里面包着胡麻饼,还热乎乎的,顿时对永禄充满了感激。
“这是我悄悄儿出门去街上买回来的,你们吃完了就乖乖睡。”
永禄是饿过肚子的,总觉得饿着肚子睡是一件凄凉无比的事情,他看着俩小家伙晚上没饭吃,心里很是同情,晚上悄摸从后门出去,寻了个饼铺买回来的。怕饼凉了,一直在怀里揣着呢。
等哥俩吃完了,他拿了水来给俩人漱水净面,这才劝他们:“夫人好不容易去求了楼夫人,让小郎们去读书。你们倒好,不是去读书的倒是去打架的。这是好多人求都求不的机会,可别白费了夫人的心血。明儿起来,跟夫人认个错,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可好?”
俩小鬼对永禄的话向来有几分信服,总觉得能讲出好故事的永禄,必然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况且又有一饭之恩,便应了下来。
一夜好眠,天亮之后,永禄带了这哥俩去正房用早餐,许小宝与武小贝便垂着小脑袋向胡娇认错,“娘,我们错了!娘,我们再不敢了!”
许胖妞看着俩哥哥低头哈腰,在乳娘怀里咯咯的笑,也点着小胖下巴去弯腰,只不过动作笨拙,倒逗的胡娇与许清嘉暗笑不已。只是大的俩小子在认错,这时候他们若是笑出来,就大失做父母的威信,便绷着,只淡淡道:“吃吧,昨晚一顿没吃,想必饿了。”
许小宝与武小贝交换个眼神,乖乖坐下吃饭。
胡娇还怕他们饿的厉害了,今天桌上的早饭全是软糯易消化的。等俩小子吃完了,与许清嘉道过别,当爹的去了衙门,当娘的才关起门来训子,将永禄许胖妞的乳娘等都让在外候着。怕许胖妞冷,就给她披着小斗逢去哥哥们的厢房里呆着。
许小宝与武小贝再去楼家读书,先向楼大郎道歉,又向段家哥哥道歉。最小的倒了道,段家小子倒也不好再绷着,于是相处日渐和谐。
俩人年纪最小,但是身子骨儿很健壮,楼夫人听闻楼大郎提起,许小宝与武小贝还请了武师练功,便生了让楼大郎也跟着练的意思,她去请托胡娇,胡娇一口便答应了。
“楼姐姐都不嫌我家那俩淘小子,你家大郎斯斯文文的孩子,我最是喜欢了。等回头跟方师傅说一声,跟他们读书识字的时间错开即可。”
“我倒没指望着大郎练成武艺,只想着能强身健体。他那身子骨儿,打小就弱,后来还是我细心□□,这才好了许多。只是到底算不得强壮,将来万一进了考场,没个好身体可熬不下来。”
她说的倒也是实情。
楼大郎要来学武,段夫人听了也来央胡娇,二人交情又好,自然不好单撇下她,胡娇便去求方师傅,只道请他连小贝的同窗都一起教了,给小贝多找三个伴儿。
方师傅对宁王一向忠心,自然盼着武小贝身边能多几个朋友,便应了下来。自此,上午几个孩子读书识字,到了下午后半晌,便来许家学武,许小宝与武小贝,以及段家楼家的三个孩子正式开始了走读生涯。
楼夫人原来心里对胡娇的出身未尝没有轻视,可是其人相处下来,却是一点市侩没有,最是爽利不过,倒渐渐与她打成了一片。总觉得心里肚肠少弯几道的人,相处起来也很轻松。
刘夫人听得这几家孩子一起练武读书,也求过了楼夫人与胡娇。
胡娇想到刘家小郎君那娇怯怯的模样,便有了几分迟疑:“刘姐姐可要考虑清楚了,方师傅教功夫很是严格的,决不容许偷懒。”
楼夫人也是见识过刘家小郎君的,她与刘夫人虽然交情不差,可是对刘家小郎君却没什么好感。她好端端一个嫡子,跟着庶子混在一起,而且万一刘家小郎君在堂上哭起来,那让先生去上课呢还是去哄孩子呢?
“不如……让你家小郎先来读几日试试,若是能坚持下来再说吧。”
刘夫人喜孜孜只当她答应了,立时便谢过了她,第二日便送了刘大郎来读书。
对于这个孩子,楼夫人的心态真是甚为矛盾,恨不得段家许家的四个小子这两日淘气一点,顶好是将刘小郎君吓跑。可惜许小宝与武小贝最近都十分听话,段家俩小子回去被段夫人扒了裤子揍了一顿,也老实了。
四个小鬼头凑在一起交流打完架回家之后的惩罚,段家小郎惊异的发现,他们家娘亲下手真狠,顿时对胡娇充满了好感:“我要是你们家的孩子就好了。”又笑的鬼头鬼脑:“你们被罚饿肚子,没偷吃?”
偷吃之事,那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
许小宝板着脸一本正经:“我跟小贝做错了,自然甘心受罚,怎么能偷吃呢?岂不费了娘亲一番苦心!”又作惊诧状:“难道……难道段家哥哥被罚不给饭吃,都是背着段伯母偷吃的?”
段家大郎二郎面面相窥,颇有几分汗颜,吭哧吭哧好半天才讷讷道:“我们……我们也就是偶尔……偶尔偷吃。不然半夜饿的慌。难道你们半夜都不饿?”
武小贝摸摸自己圆鼓鼓的小肚皮,一脸的天真烂漫,“不会饿啊。”自从有了永禄哥哥,就再也不怕被娘亲罚断食了。
因此,刘家大郎来到学堂,受到了同窗们的一致热情对待,都没人欺负他。
不过这孩子天生娇怯,学生不罚,不代表先生不罚,头一天来还好说,先生只当他年纪小,也不深教他,只让他学握笔描红,都是从笔画开始。下半晌又跟着别的孩子们去了
方师傅可是个认真严格的师傅,督促起练功来,一点也不马虎,刘大郎当天是哭着回去的,见到刘夫人哭的凄凄惨惨,只道他胳膊也疼腿也疼,第二日更不肯起床去楼家读书,只道胳膊疼,连笔也拿不动。
刘夫人板起脸来将他从被子里扒起来,忍着心疼送进了学堂,还未到中午他就哭着回来了。
——说是胳膊疼拿不了笔。
没办法,刘大郎从小都是被人抱在怀里养大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摔在地上磕一下的经历都没有。方师傅虽然没逼着他怎么样,可是稍微练一练,那全身的筋骨肉都疼了起来,再让他忍疼去练,那是死也不肯了。
刘大郎的向学之路算是断了。
刘夫人长吁短叹,在楼夫人与胡娇面前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想着让楼家大郎与许家俩小子跟刘大郎亲近亲近,也好带动他读书练武的热情。可是楼大郎是个板正的性子,也就最近被那四个孩子闹腾的话也多了,偶尔也肯开句玩笑话了。为此楼夫人是喜闻乐见。让他去跟刘大郎亲近,楼夫人是真不愿意。
她略跟儿子提一提,楼大郎便皱着小眉头,十分抗拒:“娘,那刘家大郎娇滴滴比姑娘家还娇气,既不愿意读书又不愿意习武,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儿子还想着好好读书考童生呢,哪得空去陪他?再说了与其陪他,还不如跟许家小宝小贝练练武呢,这俩小子虽然年纪小,可是不怕疼不怕苦,练武也肯下恒心,读书认字也灵性,倒是俩好孩子!”
楼夫人只得作罢。
胡娇问起小宝小贝,这俩小子更干脆:“等刘大郎什么时候不哭了,再来跟我们玩吧!”
这让胡娇很为难,刘大郎的性子她也见识过了,让他不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再说她家小子太淘了,跟那孩子也不是一路的,压根玩不到一起。
许小宝与武小贝真淘起来,十个刘大郎也抵不住的,更何况是一个。
万一真把人家细皮嫩肉的孩子给磕着碰着了,可如何是好?
胡娇于是很委婉的回绝刘夫人:“刘姐姐也知道,我家那俩小子太淘气,刚进书院就跟段姐姐家儿子打架,还白糟蹋了楼家大郎的一件袍子。又跟着武师练过,整日动手动脚……我就怕他们出去打人……”
不等她说完,刘夫人脸色都变了:“这……我家大郎从小斯斯文文,最不喜与人打架。”还是去寻楼家公子玩吧。
等她走了,段夫人捶榻直笑,“你瞧你把人家吓的,也就我家那俩小子能淘得过小宝小贝。”
过几日遇上楼夫人,楼夫人提起此事,只道近段时间刘夫人时常邀请她家大郎去玩,只是楼大郎如今上午读书习字,下午去练武,压根没空,只能推拒了。
又问及胡娇如何拒绝,胡娇很是忧伤的告诉她:她倒是非常愿意让自家的淘小子跟刘家大郎玩,这样说不定孩子们也能变的斯文些,只是……听到小宝小贝老喜欢打架淘气,如今又跟着武师傅习了武,很愿意跟人切磋武功,刘夫人便拒绝了。
“还是你家大郎斯文啊!”胡娇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了一万四千多了,爪子不行了,明天继续补吧!
大家晚安。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楼大郎与刘家大郎的后续,胡娇是听楼夫人讲的。她们现在关系倒亲近了起来,反是楼夫人原来与刘夫人关系密切,如今也有些要疏远了。
刘夫人请了好几次,都没将楼大郎请到家里来,探得楼大郎休息日,亲自将刘大郎送到了楼家来玩。楼大郎是个用功的孩子,休息日也有一堆功课要写,便按着自己消遣的方式,给刘大郎找了两本鬼神异志类的书,又怕他不识字,还给体贴的寻了个识字的小厮来给他读故事解闷。
最后刘大郎是哭着回去的。
楼大郎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只心里暗自骂他“爱哭鬼”,动不动就跟小姑娘似的掉金豆子,他可没功夫奉陪。
二人相处的情形到了刘大郎嘴里,就是另外一番说词了。
“楼家哥哥……他不愿意陪我玩儿,就让个小厮读鬼怪故事来吓我,娘我好害怕……”
刘夫人还真当楼大郎淘气,两家官职品级不相上下,向来以平辈论交,如今孩子被吓了回来,当夜喝了安神茶,半夜还哭了呢。刘夫人心里气不过,便委婉的向楼夫人建议,让她多多管教下楼大郎,让他别拿鬼怪故事来吓人。
等楼夫人问过了楼大郎,见他一脸无辜,还说明那书里的故事有趣,这才让小厮读来给他解闷的,自己忙着写先生布置的课业,不然回头交不上去要被罚打手板的,楼夫人心里就积了个疙瘩。向来很有教养的妇人向胡娇提起此事,都有几分气愤:“哪有这样养孩子的?再养下去再好的孩子也被养废了!她还当这是疼孩子呢,也不瞧瞧这孩子都被溺爱成了什么样子了?!”
在这一点上,胡娇还是有几分经验的,“就算是养闺女,宠成这样也不行吧万一嫁出去了,还不得担心被婆家给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不管儿女,总是能立于世上,才算是正途。
此后刘夫人再提起育儿经,一同出行的的夫人们都变的半聋不哑,就是被点到名了敷衍一下,不点到名就闷着头装哑巴,总归在交流育儿经的时候,将刘夫人直接忽略。
云南郡地大物博,自然气候多变,素有“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之说,春种时节,南部湿暖,庄稼都下了地,但北部如昭通迪庆等地居然来了场倒春寒,下起了冰雹大雪,一时青苗尽毁,今年的庄稼眼瞧着是指望不上了。不止如此,只怕农人过不下去,便会四处流窜,到时候却是添了流民,等于开年就埋了隐患。
韩南盛治理云南郡多年,这种突发事件经历的不少,一时召集佐官幕僚前来商讨,还不忘请了通判尉迟修过去。
哪里知道,这才是个小小的开始。
四月底,云南郡全面开始降雨,真正的雨季来临,偏南的蒙自、思茅等地降雨丰沛,起先农人还盼着天降干霖,到后来日日盼着雨停。可惜老天就跟被谁捅了个窟窿似的,不住往下漏水,很快多地涝灾……
这一年,云南郡的官员们听到的坏消息多过好消息,不是这里旱了便是那里涝了,还有雨势过大导致山体滑坡,还有村庄被泥石流掩埋……
韩南盛心力交瘁,派了各级官员前往受灾地区前去救援,真正的疲于奔命。许清嘉也在出公差之列。胡娇倒是很想跟着他去,可惜如今家里三个小孩子,离了她根本不行。她只能收拾东西,又去求方师傅,想让他跟着许清嘉去,万一碰上什么事儿也好护着他点。
她到底是疼惜许清嘉的身子。
方师傅倒也没推辞,停了孩子们的课,收拾行装,二话不说就跟着许清嘉去了。
许清嘉的随行人员只有两名,永寿与方师傅,还有一同出公差的段功曹,以及郡守府派出去的差役兵勇。
整个州郡的灾情接二连三,听说韩府君上了奏折,得了今上的申斥,却也不敢懈怠,只能日日兢兢业业。男人们在外面劳碌奔波,后院的女人们也暂时停止了社交,去年频繁的游园会赏花宴都取消了,只偶尔关系交好的上门交换一下情报。
许清嘉走了之后的半个月,胡娇没收到他的只言片语,便开始往郡守府走动了。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脸皮厚的,哪怕韩夫人不喜欢她,她都不太在意,以前来了只算是点卯,如今却是就坐在韩夫人待女客的花厅里,一坐就是半日,只等韩夫人愿意见她一面,吐一两句话。大抵是许清嘉如今到了哪里,如何救助灾情之类。
只要听到他安好无虞的消息,这一天她就能松一口气。
就连韩夫人也被她闹腾的没办法,在韩小娘子面前抱怨两句:“许夫人这是准备要将我家的门槛踏破吗?就不能让我歇两日?”
韩小娘子想的却是,许同知翩翩君子,又体贴入微,就算是换做她嫁了这样的夫郎,知道他身涉险地,恐怕也是日夜难安。她也曾听自己的贴身丫环用充满梦幻的声音夸赞许同知,君子如玉就算了,世上好看的儿郎很多,偏偏他还对许夫人一心一意,不但拒了高官家的求亲,还不曾纳妾,与许夫人恩爱如初,当真是让人羡慕得很。
“娘亲也想想,若是爹爹前去灾区,这个季节到处都是雨啊泥啊的,恐怕娘亲也会急的坐立难安的。”
有通判夫人对比着,韩夫人如今对胡娇的恶感倒是去了大半,只觉她也算是个不错的妇人,倒没染上市井泼妇的那些无赖手段。因此胡娇再来,韩夫人便待她明显客气了许多。
五月中,许清嘉没回来,永寿倒是来回跑了好几趟,一则给家里送信,安安胡娇的心,另外一则也是拿些换洗衣物什么的。
胡娇将他的衣服都收拾好了,还给准备了一大包应急的药材。又将永寿送回来的衣服打开,就见到里面鞋子衣物都是破的,有的似乎是撕破的,有的是磨破的,鞋底子都要磨穿了,便召了永寿来问话。
永寿的口才比起永禄来差远了,提起许清嘉在迪庆与当地夷人部落的首领差点打起来,却是因为当地灾情严重,但当地夷人首领却不拿这些夷民当人看,只当猪狗一般相待,半点不怜惜。许清嘉向来怜惜百姓,当时气愤填膺,言语之上便激烈了些,那夷人首领嫌这汉人官员事多,两下里呛了起来,都快要交锋了,多亏了方师傅露了一手真功夫,这才当场镇住了那夷人部落的首领。
纵永寿讲的再轻描淡写,胡娇也听的心惊肉跳,当时家书一封,在信里将许清嘉骂了个狗血淋头,只道他不顾自己与孩子们的死活,深入夷区却不为自身安危着想,若非方师傅跟着,难道要她自己亲自陪着他去出公差?!
如今生儿育儿拖家带口,哪有当初潇洒?
胡娇每每忆起,便惆怅不已。
许清嘉看到她的家书,笑的就跟吃了蜜一样,方师傅在旁还当年轻小两口在信里写了什么恩爱情话。等他召了永寿前来问话,永寿提起夫人还心有余悸:“夫人……夫人当时很凶,”似乎恨不得自己亲自跑回来将大人抓回去一般,“一直……一直在骂大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是不让她过好日子……”
方师傅眉毛微抬:夫人这也太分裂了些,信上写的甜如蜜糖,没想到实际的光景却是这样。
许清嘉兀自傻笑,还感叹:“她就是这么个性子,连说句甜话儿也不会!”似乎觉得在方师傅与永寿面前说这些话有些失态,轻咳一声,将信又听出来默默读了一遍,看到信尾提起药材,只道上面已注明用法,旁的一句多话都没有,可见是气的狠了,都有些力透纸背。可是他去瞧那笔法,似乎是匆忙之间写就,但笔意分明带着缠绵之意,于是立即提笔写了封甜甜蜜蜜的信。
信里将胡娇称作心肝宝贝肉,连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之语都出来了,信的末尾才提及孩子们。总归这是一篇火辣辣的情信,胡娇再看到他这篇堪为当代情信的范本,自己都忍不住被气笑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去一封信骂他,他就回一封滚烫烫的情形,这让她……怎么还骂得出口啊?
为了传信,才跟着夷人汉子学会骑马没多久的永寿觉得自己都快要成罗圈腿了,大腿内侧都要被磨掉一层皮了,但是想到上一次来夫人破口大骂,这一次却只是笑了笑,没再骂人,就大松了口气。
好歹这差使不难,就是累了点儿。
改日段夫人上门来聊天解闷,听到许同知来了家书,便问起自家夫君之事,只道她家段功曹出去几个月,加封家书都没寄回来,也不知这厮是不是被哪里的夷人婆娘迷了心窍,哪里还记得往家里寄封家书?
胡娇想到自己收的家书里,她家许大老爷居然从头至尾都不曾提起过一句段功曹之事,当时便卡了壳。段夫人见她这尴尬的神色,顿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家老爷肯定只顾着写相思了,生恐纸页不够,哪里会提及我家那一位!”
胡娇忙遣了小寒去前面叫永寿过来,“我这不是……怕自己说的不清楚,他信上倒是也提了段大人,可是语焉不详,让永寿来回姐姐的话,岂不更好。他是从灾区来的,必是亲眼所见,比之信上写的还要清楚呢。”
段夫人居然没被她蒙混过关,只指着她笑:“你就哄我罢,当我看不也来啊?!”
——夫妻恩爱也被打趣,胡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应对这方面的经验可谓欠缺。
段夫人听说了段功曹这段时间忙着公事,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大大缩短,人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黑了瘦了,听得他在外面还算规矩,便放下心来,亦收拾了一大包药材衣物,托永寿捎过去。
因许清嘉此职,不但要负责盐粮捕盗等事,还有河工水利以及抚绥民夷等事务,他这一路公差便一直出到了七月中。却不知六月中,胡厚福带着商队前来,此次跟着他前来的,还有一位据说是许清嘉舅家的表兄。
胡娇听得门上小厮来报,舅老爷来了,她自己带着孩子们迎出去,胡厚福已经带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闯了进来,远远看到她便很是高兴,许小宝与武小贝对这位每年总要见个两三回还能收到他许多山南海北礼物的舅舅印象很是深刻,立时便扑上来一边一个抱住了他的腿。
难得这俩小子今日不去楼府上课,在家休息。
胡厚福将俩小子拎起来抱在怀里,拿胡茬子痒了下他们的小脸,这才向胡娇介绍:“这位是……咳,这位是齐鲁的郑家大郎。”
胡娇还不明白他单单介绍这位瘦高个子年轻人是何道理,只与那郑家大郎一礼,请了二人进厅里说话,目光还往胡厚福身上瞟,只当这是他在行商路上结识的伙伴,也没当一回事。
胡厚福似乎是没想到自家妹妹迟钝至此,又咳了一声,才提醒她:“妹妹,你家婆婆姓郑。”
她家婆婆姓什么,胡娇还真不知道。
不过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淡淡应了一声,“唔。”忽尔明白过来:“你说姓什么?”目前却是往那郑姓青年脸上去瞧,心里已经在猜测这一位与许清嘉的关系。
胡厚福只能再次硬着头皮道:“你家婆婆……便是郑大郎的亲姑姑。”
这下胡娇明白了,感情这一位是前来认亲的,就是许清嘉舅家的表兄。她如今在妇人堆里打滚,已远非早年间只知用拳头解决问题的胡娇了,挤兑起人来也是毫不客气,假意将胡厚福拉至一边,声音却低的恰到好处。
“哥哥你这是哪里认识的人?夫君常说舅家待他如子,有再造之恩,报答舅家收留之恩那是必然的。可是也要防着有些人听着夫君发达了,便冒充亲戚来沾光,这却是不对了!夫君在外出公差,还不回来呢,要不要我请府君大人寻几个差人去查一查这位郑大郎的底细,别是你认错人了吧?!”
胡厚福如今也是历练的油滑,眉头也皱了起来,唉声叹气:“都怪哥哥我当时在齐鲁多贪了几杯酒,人家问起哥哥生意做的通达,哥哥一时得意,便道自家妹夫在云南郡任职。哪知道与我做生意的那张掌柜却三掏两问,就……就给牵了这么一门亲戚出来……不如妹妹你且将人留在府里,等妹夫来了再做打算?是与不是,妹夫总不会认错的罢?”
那郑乐生脸上阵青阵红,梗着脖子与胡娇分辩:“明明我是许同知的表兄,等表弟回来,看看是不是有亲?!”
那郑大郎名乐生,却正是许清嘉舅家的儿子。他对自己家这位姑姑印像还是很深刻的,当初郑氏携幼子回娘家寄居,起初娘家也是好茶好饭的侍候着。郑家是耕读传家,但郑乐生之父读书不成,对做生意倒是很有意向,家里的两间铺子也还经营的不错,后来却听信人言,赔了一笔银子。
无奈之下,便将郑氏带回去的许家积蓄借了出来,全部投入了铺子。
郑氏也是为求母子俩能得娘家庇护,她是弱女子,除了夫家便只能依靠娘家了。哪知道郑氏的生意是缓和了,但……借走的积蓄却再也没还回来。
郑氏活着的时候,郑舅父还能瞧着妹妹面上,好歹让许清嘉去进个村学,只是郑氏娶的妇人也是个刻薄的,那米粮供应上便不太宽裕,一个月的米粮,母子俩有时候精打细算吃个二十天没断顿了。要么是郑氏厚颜去看嫂子的脸色,讨一点米粮回来,要么自己做些绣品寄卖,或者有时候还要挖点野菜来糊口。
总之最后许家的积蓄全没了,郑乐生进了县学,许清嘉却要被逼做学徒……
当年许清嘉离开郑家,郑舅父夫妇还当他定然会被岳家给赶出来,夫妇二人也曾议论过:“听说他岳家小有积蓄,又是个市井杀猪人家,哪里肯花钱让他读书?说不定会让他跟着做屠户,没准到时候他受不了,就只能回来继续当学徒了。“
郑舅母娘家嫂子只生了一个闺女,多年未再有妊,比许清嘉小了三岁,对许清嘉颇有些倾心。她娘家嫂子便在郑舅母面前提过,想让许清嘉入赘自家为婿,“瞧着那孩子白白净净,人又生的斯文俊俏,若是他娶了我家姐儿,就算是读书我家也供得起,说不定将来我家姐儿还能当个秀才娘子呢。”
其实郑舅母倒也属意许清嘉入赘她娘家,这样许家的积蓄便不再提了,只当是他入赘自家娘家,给郑家的聘礼。不过是想着许清嘉极喜读书,逼他一逼,等他做几个月学徒,再向他提起此门亲事,恐怕听到婚后岳家会供他读书,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本来是环环相扣的,结果许清嘉偏偏不肯按着设计好的路子走,绝然而去,这才让郑舅母的打算落了空。
后来过了几年,州县张榜公布,许清嘉一举成名天下知,郑舅父与郑舅母还疑惑:“别是同名同姓的吧?旁人考个举了都要考的头发都白了,他才几岁?哪那么容易就考中榜眼?那可是文曲星下凡了!”
“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沪州杀猪呢,娶个杀猪婆子,日日围着油腻腻的刀案转,比起娶我们家侄女可是差远了。真是不知足的小子!”
那知道峰回路转,胡厚福在齐鲁之地遇上的那张掌柜与郑舅父恰好相识,回去就向郑舅父恭喜,郑家人这才知道原来当年看到的中榜名录可不是同名同姓,压根就是同一个人!
郑舅父与郑舅母还有几分不信:“难道……就真让他给中了?”
“也说不准罢?他那个短命鬼父亲可就是年轻很轻就考中了的。”
“要不,还是派大郎去瞧瞧?”
郑家人跟着张掌柜前来认亲,胡厚福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竟然干了这么一桩蠢事。从心底里讲,他真心对郑家人喜欢不起来,当初许清嘉初来投奔胡家,当真是两袖清风,而郑家如今在县城里也有店面,生意很是红火,可见银子没少赚。
舅家不穷,当外甥的快穷成要饭的了,胡厚福能欢喜起来?
不过,与其让郑家人自己摸到云南郡来,还不如他自己带了过来,也好随机应变。反正如今许清嘉是官身,就算是舅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由是,郑乐生见到了传说中应该是个肥大胖丑的屠户家的小娘子,可是一观之下,却发现她生的十分秀美,通身的气派,压根不是他那乡下舅家的表妹可比的。
这位屠户家的小娘子倒生的一双利眼,瞧着他的目光似乎能洞察秋豪,郑乐生一时之间都有了几分心虚之意。
——瞧着就不是绵软任人拿捏的性子,与他那位姑姑截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今天补不上就明天补,大家别着急啊,一定会补回来的。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七月中,许清嘉回家的时候,许小胖妞已经可以扶着小床上的围栏走来走去了,只不过小胖手一松开围栏,便朝后一个屁股墩,坐了下去。
许小宝与武小贝这几个月倒规矩许多。胡娇却不知,此事与楼大人脱不了干系。
云南郡灾情严重,韩府君压力极大,楼大人跟着府君协助处理州郡事务,每日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回家便拎着儿子上思想政治课来解压,顺便感叹一下为官之难,普及下云南郡的灾情,纯粹是有感而发。
楼大郎每日被在公事之中巨力骤增的楼大人捉过来训子减压,他自己却学会了转嫁压力,天天在学堂里捉着小师弟们训话。
许小宝与武小贝以及段家的两名淘小子都知道自家父亲奔波在外,小孩子虽然不说什么,可是却很敏感,被楼大郎日日课后拎过去教训,四名小子排排站着,楼大郎走来走去,颇有教导主任的威严。
四名小子都竖起耳朵来听楼大郎的训话,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推测自家父亲如今的忙碌程度,或者身处的方位,因此不敢有丝毫怨言。不知不觉间,楼大郎竟然在这四个调皮蛋面前奠定了大师兄的地位。
许小宝与武小贝每日回来,也不惹祸淘气,给胡娇添麻烦了。胡娇还欣慰的觉得,这俩小子如今识字读书,居然真的知礼不少,特意备了四色点心布匹送了给先生道谢。
许清嘉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黑瘦黑瘦,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是邋遢,俩小子看到他都有些认不出来了,站在院子里呆了一呆,才欢呼一声扑了上去,“爹爹,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妹妹都会走了!”
俩孩子扑过来之时,许清嘉就蹲□来,张开双臂来接着俩孩子,俩孩子扑进他怀里之后蹭了又蹭,俱都嘟起了嘴:“爹爹好臭!爹爹身上有股马房里的味道……”
许清嘉将这俩嫌弃他的不孝子揽在怀里,故意去臭他们,俩孩子嫌弃的哇哇直叫,抬头却瞧见胡娇抱着许小胖妞站在台阶上,只抿着嘴儿笑,模样儿特别的温柔,许清嘉便觉得劳累了数月的疲累顿时松懈了下来。
许小宝与武小贝趁机从他腋下钻出来大笑着跑开了,又不舍得跑远,只在十步开外警惕的瞧着他。许清嘉直起身来,大步过去将妻女搂在怀里,胡娇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恨不得捏着鼻子:“你这是……几个月没洗澡了?”
许小胖妞已经被这味道熏的小眉头直皱了起来,小胖手毫不客气的按到了她亲爹的脸上,使劲往外推。许清嘉感受着脸上那绵软肉乎的小爪子的拒绝之意,大笑着去亲许小胖妞,“就这么嫌弃爹爹?”
许小胖妞可不认识面前这位臭气熏天的人是不是她亲爹,眼见得推不开,又被熏的受不了,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房里的丫环乳娘们都出来一瞧,顿时恨不得还是进去干活的好。
许小宝与武小贝瞧不出来,可丫环婆子们瞧出来了,大人借着抱姐儿之便,两只大手可是牢牢搂在夫人腰间的,二人中间夹着个孩子,他还非要去亲许小胖妞,腊月不小心瞧见大人亲完了姐儿,顺便在夫人面上也蹭了过去,瞧着是无意,天知道是不是故意?!
她一个出闺阁的女子,立刻便拉着其余的丫头进房里去了。
——大人与夫人堵着正房门口,她们也不好出去啊。
胡娇听得许清嘉充满笑意的声音在她耳畔想起:“阿娇,为夫可想死你了!”
“哪里来的脏汉,再满嘴里胡沁,我可让丫环打出去了啊!”胡娇强忍着笑意瞪他。
许清嘉将自己更往前凑凑:“你闻闻,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洗过澡了。说起来真是佩服有些夷人,他们一辈子可只洗三回澡,我这离脏还远着呢!”
遭妻儿嫌弃的许大人被以最快的速度拖进了浴间,速度扒光,给送进了浴桶里。
许夫人亲自舀水,替他洗头发,放了洗发的皂荚水,换了两遍水还没把头发洗干净,浴桶里的水都浑浊了,许夫人始信他这是真的好几个月没洗澡了,又想起一事,惊道:“你不会……不会生虱子了吧?可别传给孩子们啊!”
同知大人:……
他这到底是被嫌弃成了什么样儿啊?
换下来的衣服,直接被夫人吩咐,让丫环拿走处理掉了,等换了三遍水,终于将他那一身黑泥搓干净了,头发也清洗过了,舒舒服服的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被拖起来擦干净,然后……捧上来的从里到外的细棉布衣裤,同知大人又推翻了刚刚的结论。
——其实他家老婆还不算十分嫌弃!
瞧瞧这准备的衣袍,都是全新的。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他这奔波了数月,又不曾好好饮食,人倒是瘦了一大圈,按着原来的尺寸裁好的衣衫,生生宽大了一圈,倒似竹竿上挂着衣袍,倒平添了几分飘逸的味道。
就只是脸太黑了,破坏整体美感。
等他穿戴好了,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软底拖鞋让他拖着。许清嘉拖着这拖鞋,只觉十分舒服,低头看看,笑道:“这怪模怪样的帛屐倒让你做的很是舒服。”
其实帛屐是从木屐改良而来,两齿木底鞋,鞋面用帛做成,便称做帛屐,也有用牛皮做的,称做牛皮屐,适合在雨中或者泥地行走。只不过胡娇这鞋底却是云靴底,非木底,入脚自然很是舒服,完全是现代室内软拖。
她做出来这东西有段时间了,方才给许清嘉搓澡的时候发现,他脚上好多淤血水泡,有的破了有的没破,想来这一路十分辛苦。听说灾区有的地方连路都没有,能骑马的地方还好,不能骑马的要徒步走过去。而且最开始他还不会骑马,这一路跟着差役兵勇,便渐渐学会了骑马,算是吃了许多苦。
等将他脚掌之处的淤血水泡给收拾好了,洒了药,又拿干净的布帛给包扎起来,便洗手摆饭。
许清嘉在外面对凑惯了,忽然之间吃到家常汤饼,只觉再世为人。等他吃完了,胡娇才提起他那位表兄郑乐生。
“大哥将他带了来,原本是准备候着你来了认过亲之后再走,结果你一直不曾回来,我便作主让大哥先带着商队走了。他那商队停留太久也耽误事儿。就将郑乐生安排在了前院客房住了下来,只每日家常饭食供着。他还闹腾起来,说同知府里,竟然连肥鹅大鸭子也不供应,忒也寒酸。还调戏前去送饭的腊月……”
许清嘉没想到郑家的人还真能寻摸到这地方来,反正也不可能真正一辈子不相见,他们寻上门来便寻上来罢,只是正好他不在家,心里便十分歉疚:“我不在,让你受委屈了!”一听郑乐生这名字,他就知道这人正是自家表兄,再听他的行动作派,就更确定了。
“他没有……没有对你不恭敬吧?”
胡娇笑的十分温婉,“其实……他也不敢对我不恭敬!他调戏腊月,还说要将腊月纳小,被我揍了一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许大哥你不怪我吧?”
“该!”许清嘉恨声道:“往日仗着舅舅宠他,便为所欲为,还想着到我府上也横行霸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你将他揍的很重?”
胡娇堆起个笑,“哪里哪里!其实……你那表兄十分的不禁打,我也……我也没怎么着他,他就断了两根肋骨,可能是……缺钙吧,有点骨质疏松?”很久没松筋骨了,她原来还准备好生动动拳头的,老跟人动嘴皮子也十分的憋屈。好不容易逮着动手的机会……结果对手不堪一击,胡娇十分遗憾!
“缺钙?骨质疏松?那是什么”
胡娇努力解释:“就是……就是外面的大夫说过的,大约就是身子不好,骨头比较脆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多喝些骨头汤就好了。不是……以形补形嘛。”骨头断了就要喝骨头汤。
“你在郑家吃的野菜窝头,你家表兄来咱们家了,我可是日日让灶上熬了上好的胴骨给你表兄,我真是太热情好客了!”见许清嘉隐带笑意,似乎并没有责备她过份的迹像,她便忍不住夸奖了一下自己。
许清嘉原本还绷着,听到这话再也撑不住笑了,在她额头点了一指:“你个淘气的丫头!郑乐飞……再没找你麻烦吧?”
胡娇觉得还是要为近段时间的郑乐飞洗白一番:“你那表兄原来是有点不知礼数,自从被我教导过之后,就对我甚是恭敬了,大约是……觉得同知夫人的地位也不低,再不能轻视我了罢?!”
“对啊对啊!他定然是害怕了同知夫人的威严,这才恭敬了!”许清嘉笑的倚在塌上,将她一把揽了在怀里,胡娇枕在他胸膛之上,能听得到从胸膛里传出来的闷闷的笑声,心里不由想到,他大约是真的开心罢,不再记得过往旧事,所以才能笑的这般开怀。
这样她就放心了。
装傻卖蠢逗他在公事繁忙的间隙能够抽空笑一笑,这样就好了。
她何尝不知道郑乐飞被自己给吓住了?!那日揍完之后,她还特别凶残的警告郑乐飞:“下次若是再让我知道你调戏府里的丫环,小心我在云南郡寻个最好的掌刀师傅来,好给你净净身,也省得你这么多烦恼!”
彼时郑乐飞被她揍倒在地,万没料到表弟媳妇竟然不是凛然大义上来就讲道理派的,也不是哭哭啼啼六神无主派,竟然……是个武力派,实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听到这话,他吓的双手捂裆,缩成了一团虾米,生怕下一刻自己真的成了宫里的公公。
一旁泪痕未干的腊月狠狠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他都没敢再瞧那婢女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再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