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由于许清嘉在灾情面前处理得当,上报之后,受到了朝廷的嘉奖,想来年底的考评一个优字是跑不了的。反倒是邻县曲靖县令郑河,地震当日正在寻欢作乐,事发之后又没有及时上报处理,还未一个月县里便传开了时疫,加之地震之时被屋舍压死的百姓,曲靖县人口一时去了十之四五。此事惹的府君大怒,上报朝廷。原本郑河应该会受到惩除,结果朝廷通报还没下来,郑河也染了时疫而去,一家子十来口人只剩了个老仆与小儿郎,此事只能作罢,上面另行委派了官员前来任曲靖县令。
恐怕后来官员对郑河恨了个半死,甫一上任就接受个烂摊子,还是个时疫重灾区,谁知道会不会步了郑河的后尘。
南华县这边是许清嘉亲自跟着处理的,当时强硬出手,制止夷人水葬,及时掩埋了灾亡之后的遗体,还亲自带人查看水源是否洁净,反复强调入口的水源食物必须是洁净的……各种注意事项让差役们一遍遍传话,要求灾民必须做到。又发动民间医者开药方用大锅煮防时疫的药草,身在灾区的百姓吏胥皆饮。
当时条件艰苦,很多百姓觉得县令大人要求太多,而且又制止夷人水葬,引的不少夷人对他很有些不满,结果没过多久,曲靖时疫爆发,消息传到了南华县各村寨,众夷人才对县令大人感激的五体投地!
若非县令大人的强硬,恐怕南华县也早有了时疫。
更何况许清嘉亲历亲为,走过了南华每一处受灾的村寨,极大的安定了人心,都道别瞧县令大人是个文弱书生,可是做起事来毫不含糊,如今的南华县,夷人对县令大人敬重不已,本地富绅们也不敢起一丝轻视之意,不等他开口就将各自家中库存的草药粮食捐了出来,给灾后无家可归的百姓。
虽说许清嘉上任,大家捐款频繁了点,可是都用于县里的事情,又得了慈善的美名。反倒是许县令,并未贪得一文进自己腰包,极为难得。而且这些富绅也会算一笔帐,比之从前朱庭仙在时每年的孝敬供奉,入了他的私库,还有明面上繁杂的苛捐杂税,许县令倒是不会胡乱收税,自他上任以来,算一算竟然比之朱庭仙在任上时没有名目洒出去的银子要少了很多。
何乐而不为?!
夷人擅歌善舞,没过多久便有夷人百姓将许清嘉的德行编了歌谣传唱,县令大人在夷人之中的声望一时极高。就连府君韩南盛亦风闻此事,与幕僚言谈之间颇为感慨:“亏得南华县令是个人才,不然再出一个郑河,岂不让上面以为我手底下全是草包!”到那时候,他年底的考评岂不是也要受影响?
云南郡太守一职,肩负着内抚獠蛮,外抗吐蕃之重任,与军方合作关系密切。韩南盛在位多年,此次曲靖时疫,为防染了时疫的灾民四处流散,他与定远军及时联络,封了曲靖染了时疫的村寨,只许进不许出,以防时疫扩散。又征召大夫在疫区村寨出入口熬煮汤药,令百姓前来领药,只不过所起效果甚微,最后甚至有整个村寨在地震之时逃过一劫的百姓都死于时疫之手,令人扼腕。
因此,新任的曲靖县令汤泽新官上任,才到了郡守府,韩南盛便传召了许清嘉前来,道是让汤泽取取经,其实也是想要给汤泽一个警示,别落到前任郑河的地步。
此次地震,除了重灾区曲靖线,还有别的县城也受了些波及,只是都不及曲靖线严重,也有只倒塌四五座屋舍又或者死了一二名百姓的,不过都是凑巧了,算不得什么。
韩南盛考虑到此次让他大丢脸面的郑河,索性将全郡县令都召到了郡守府,等于树立了一个廉政爱民的典型。去年的时候,作为在百夷之地推行县学,汉化众夷的官员,许清嘉就被韩南盛树过一次典型,没想到今年灾情一出,许清嘉又大大的露了一回脸,有好几个县的县令都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对他都产生一种“同龄人看优秀的隔壁孩子”的感觉,总之没办法亲近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此次灾情的后遗症,胡娇对许清嘉被上官召见一事虽然不会阻拦,可是许清嘉出门的当日她死活扒着车门,也要跟着眼往州府。私心里讲,除了怕路上颠簸些之外,许清嘉也舍不得与她分开,最后只得扶了她上车。
胡娇早就准备好了东西,等她上了车,腊月便挽着个小包袱子坐到了车辕上,与县衙的车夫老马头相识一笑:“马叔,劳烦了。”
县令夫人的贴身丫头,整个县衙哪还有不认识的。
马车起先,许清嘉将胡娇揽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坐安稳了,又生怕颠着孩子,每行一段路总要问问感觉如何,胡娇在家中安胎已经数月,此次有机会出门,简直能用雀跃欢呼来形容,哪里会觉得不舒服。
被问了四五次之后,她便回身摸摸许清嘉的额头:“敢是读书读傻了?”
许清嘉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这是又编排我什么呢?”
“哦,原来没傻啊。不然我还当夫君记不住,所以才要问我四五次。”她笑的狡黠,被许清嘉在脸蛋上拧了一把:“坏丫头!”
胡娇还颇为委屈:“我这不是看你脚上伤没好,一个人出门在外又不放心,索性便跟了你来,也好给你换药。我连白药粉都准备好了。”一副我为了你好你还不领情的样子。
明明就是她自己想出来玩的!
许清嘉也不戳破,到了州府,先将她安顿到了客栈,见她没什么不适,人也很精神,摸了摸她的肚子,“娘俩个乖乖呆着啊,等我回来了就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立逼的胡娇答应不胡乱去外面跑,这才起身往郡守府去了。
汤泽新来,又听说是要来收拾一个烂摊子,心内惴惴,见到了府君也是垂头听训。郡守府仆人来报,许县令来了,但见韩南盛紧蹙着的眉头都松开了,立刻笑了起来:“快请快请!”
待从外面一瘸一拐走进来个官员,脸上好几块都晒的掉了皮,人又说不出的清癯消瘦,定睛一瞧也有些不能相信,这还是……那个翩翩公子许榜眼吗?
许清嘉向韩南盛见礼,韩南盛见他这惨样,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脚……”他报上来的只是灾情以及灾后重建,可没说自己受伤了。
“去灾区的时候不小心砸伤了,过些日子就好了。”许清嘉似浑不在意,倒让韩南盛更为惊讶。当官的从来只知夸耀,没有功劳也要变成有功劳,一分功劳恨不得自夸成十分功劳,似许清嘉这种受了伤却悄悄隐瞒了下来的,还真是极少得见。
若不是他召见许清嘉,恐怕等许清嘉脚好了,他都没机会知道。
韩南盛立即遗仆从去外面请给自己瞧病的大夫:“这位林大夫家中出过御医,后来告老还乡,他跟着习了多少年医,医术都是远近闻名的,让他瞧瞧也好。”
“没什么大问题,怎好劳动?”许清嘉再三劳动不过,这才谢了他。
“今日便住在府里,等休养几日再回去。”
这次许清嘉却没有应下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府君好意,下官原本应该拜谢受了才是。只是……此次内人不放心下官,也跟了来,下官将她安排在客栈里。内人又怀着身孕,所以……府君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下官还是在客栈陪着内人的好。妇人家胆子小,这次可把她吓坏了。”
韩南盛还真当许清嘉的内人胆子极小,这才跟了来,却不知胡娇实非胆小妇人,而是胆气十分的壮。
许清嘉一进门,韩南盛便只注意到了许清嘉的伤处,几句话之后,才向他介绍汤泽,“这是新上任的曲靖县令,原想着你处理震后灾区,也算有几分经验,便召了你来与他传授几招。”话才讲完,见许清嘉与汤泽相视而笑,这笑容还有几分古怪,韩南盛一想便笑了起来:“看我都糊涂了,你们可是同科进士。”
汤泽与许清嘉都笑了起来。
“下官刚还想着,这个处理震后灾区有经验的会是谁呢?没想到大人让我见的竟然是榜眼郎。许县令在哪都是出类拔萃的,当初下官还向他讨教过功课呢。”当时二人在长安城考试之时,投住在同一家客栈,后来又成了同年,也算有缘。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韩南盛便笑了起来。
不多时,林大夫前来,韩南盛令许清嘉入内,由林大夫拆开了他脚上包扎的白帛,又细瞧了一回伤处,便出来禀报韩南盛:“这位郎君被砸伤了脚背,伤了筋骨皮肉,当时又没好好治疗,以后行走倒没什么困难,只是脚面上皮肤曾经有些溃烂的迹象,虽然后来处理了,疤是褪不掉了。”
许清嘉一瘸一拐走了出来,谢过了他,又道:“男人的脚也没什么关系。”接过林大夫开的药房收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到一半抱着本本在床上睡着了……于是就……
对不起啦,这是补昨晚的,今天下午会修两章,今天的更新定到晚上八点钟,我努力写出来。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胡娇如今已经五个月了,肚腹隆起,行走却十分的利落。
许清嘉走了有半个时辰,她便扒着客栈的窗户往外瞅,已有几分坐不住了。腊月跟了她小半年,也知道她最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心里暗暗担心她要往外跑,一见她把装银子的荷包往袖子里揣,又收拾头发下意识就要拦。
胡娇收拾好了头发,绕过腊月便往外走:“你这丫头好不晓事,许大哥脚是不是受伤了?”腊月点头,这跟夫人您要去外面玩有什么关系?
胡娇见她傻傻呆呆,瞧不清其中关窍,只能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笨丫头!夫君脚上受伤,筋骨受损,原本便不能出门,若非府君相召,他又岂会跑到州郡来?此番来是公事,公事完了咱们自然要回去的。不趁着他忙赶紧去街上转转,难道等他回来,让他拖着伤脚陪我去逛街?”
腊月想一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她被买来的时候,胡娇已经不能做剧烈运动,因此还不知道胡娇的本事。
“可……可是夫人,大人回来了若是不见了你,可如何是好?”
“跟客栈柜台那的掌柜留个口信不就行了?”胡娇见她呆呆傻傻,只一门心思纠结在“要严格执行县令大人的命令不让夫人出门”这件事情上,知道不能再跟着她歪缠下去。这丫头是个实心眼的,认准了一件事就要老老实实完成。
“我都五个月了,再不出门亲自给宝宝挑些东西,难道让你去挑?”
腊月想想自己可怜的消费经验,没卖到县衙之时,家里穷的快要揭不开锅了。后来大哥要娶妻,娘亲便将她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是至各村村寨寨收这些适龄的孩子的。她落到人牙子手里学了两个月规矩,便被拉出去给各式买主相看。
有白发须翁,看着她们一同出来的春花双目都要发出光来,买了春花的时候,她吓的一颗心咚咚跳,虽然不太清楚落到白发须翁手里会有何种结果,但那老翁的眼神总不会让人觉得愉快。
还有面目严苛的妇人,高坐在上首,挑人跟挑牲口似的,除了看手指甲干净不干净,还要看牙齿整治不整治,还要挑伶俐会说话的。
腊月嘴笨,只会老老实实干活,且不知变通,到了最后虽然怕自己落到不堪的境地时去,可是更怕自己卖不出去,砸在牙婆手里。
落到县衙,纯粹是意外。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更何况许清嘉夫妇都待人和蔼,并无架子。
腊月还当官眷都是很吓人的存在,相处日久才知,自家夫人一点也不吓人,只是天性好玩,颇有几分孩子气,要县令大人多操心而已。
她自己,长这么大,完全没花过一文钱,也就是进了县衙几个月才有了月例,慢慢的攒了些钱,却还没花过。
女人天生对购物没有什么抵抗力,腊月被胡娇三两句便绕了进去,悄悄摸摸自己藏银子的地方,唇角露出个羞涩的笑意来。
——她最近发育了,小衣儿紧了起来,很想扯点布回来做个小衣儿。只是整日要跟着夫人,实没空逛街。
主仆二人与客栈前台掌柜留了句话,只道许清嘉来了跟他说一声,她们去街上转一转便回来。
韩南盛请林大人给许清嘉看脚,却是大有深意。
大周为官者,不但要面无缺憾,还得身体健全,不能有残疾。许清嘉好好一名少年郎,如果因为求助灾民而瘸了脚,那此后仕途就别想了。
他才挖掘到这名踏实肯干的基层官员,可不想因为一次地震就少了这条臂膀。
既然许清嘉不会残疾,他又与汤泽是同年,瞧来也有几分交情,索性便道:“不如此事汤县令跟许县令自己讨教,本官不过是中间人,桥已经搭好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曲靖县出一个郑河就可以了,多一个那是万万不能,不然一县百姓都要葬送在两任县令手里了。
有了韩南盛这话,他又摆明了“让你们互相交换课业”的态度,二人索性告辞,准备寻个地方好生沟通一番。汤泽是考中进士之后就入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完全未曾做过官,忽然被委派做一任县令,况且又是个谁也不愿意来收拾的烂摊子,若非是他身家背景不够,恐怕也早躲的远远了。
此事说起来好笑,郑河一死,韩南盛上奏京师,灾区曲靖县缺一名县令,望上面速速派一名县令下来。申请打上去之后,主管官员调动升迁的吏部尚书裴举原本是能作主的人,但如今曲靖还有时疫,曲靖县令很明显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他自然不愿意推自己一系的人出去吃这苦,还落不着好。便向与他不和的政敌一系下手。
奈何谁都知道云南郡最近有灾情,还有时疫,明显不是个好差使,又在蛮夷之地,都有推却之心,于是扒拉来扒拉去,便在前年入了翰林院的庶吉士里面挑拣,最后没有任何背景的寒门进士汤泽便进入了大家的视线,最后被推了出来,成了新上任的曲靖县令。
汤泽在酒楼举杯苦笑:“许郎有所不知,若非如此,我哪那么容易授官?”他当初还同情过许清嘉被授了九品县丞,没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竟然比许清嘉还要糟糕。
至少许清嘉当初没有生命危险,他这说不准连自己的一条命都要搭上。
“我连妻儿都不敢带过来,就怕会有什么事儿。”汤泽饮一口酒,便苦笑一声,“走的时候,妻儿哭的肝肠寸断,生怕我到了曲靖有个三长两短。”
他现年二十五六岁,十六岁成亲,长子也已经八岁了,长女五岁,如今汤妻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许清嘉不知如何劝导这位同年,只能告诉他:“汤兄有所不知,府君是很好的上司,曲靖……我是没去过,不过听说有定远军守着,想来不会出什么乱子。汤兄此去,只要善后即可。”又将自己在灾后处理的办法讲了一讲,正讲到夷人水葬的习俗,随意往楼下一瞟,顿时神色大变。
楼下对面,正有名孕妇提着一串东西,身后跟着个提了许多盒子的丫环,二人正走到街边一处木刻板画的摊子面前,低头细细的挑着。身侧还有一主一仆两名女子也正挑着,却有两名衣着鲜亮的男子走了过来,掀翻了那木刻板画的摊子,差点砸到了那名孕妇,倒是孕妇身旁的女子被砸中了胳膊,与那两名男子据理力争起来。
许清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忙向汤泽抱拳:“汤兄稍等片刻。”起身匆匆向着楼下而去了。
汤泽正听的出神,见他匆匆下去,便从窗户往外瞧去,正瞧见楼下对面摊子上发生的一切,两名衣着鲜亮的男子伸手要去摸一名女子的下巴,那女子气愤已极,似乎正与他们争执着什么,差点被人摸到了下巴,却有一名小腹微隆的妇人将那女子拉到了身后,揪着不依不饶上前的男子的衣襟,随手将那男子扔了出去……扔了出去……
汤泽还当自己眼花,细瞧那妇人体态还是个孕妇,居然……有这么大力气。另外一面男子见同伴吃了亏,立刻便堵到了那妇人面前,妇人将那男子提起来,正欲抛出去,方才还同他侃侃而谈的许清嘉已经赶了过去,喊了一声:“阿娇——”
然后……那妇人就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嗖的一下将手里的男子扔了出去,将手在裙侧擦了擦,背到了身后去,笑眯眯迎了上去,“夫君,你怎么在这里?”
妇人身后跟着的小丫环手里提着的一堆盒子啪啪啪全都掉到了地上……
汤泽的嘴巴都张大了。
这个……这个不会是许榜眼当初非要回家娶的娘子吧?
当初榜下捉婿,有人羡有人妒,也有人觉得许清嘉一介寒儒,竟然能攀上朝中二品大员,赶着烧冷灶,以后也好多条路,哪知道他拒了此事回乡娶亲,大大出乎旁人意料。
倒是有不少人都觉得他傻透了,娶个高官女子,大不了将沪州订过亲的小户人家女子纳为妾就好了。也算是全了当初姻缘,何必因为一个寻常女子而断了前程呢?
汤泽在高处看的分明,那两名衣着鲜明的男子被妇人扔出去之后,又羞又恼,灰溜溜跑了,而当初在京中不沾女色的榜眼郎小心翼翼将女子从头到尾细瞧了一遍,似乎生怕掉了根头发丝。瞧完了见她无碍,便牵住了她的手,也不知夫妻俩在说些什么,许清嘉似乎很生气,那女子薄笑娇嗔,竟然逗的榜眼郎无奈笑了,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神情无奈至极。
没想到榜眼郎也会露出这般无奈的笑容,汤泽心中闷笑。
被救的女子向许清嘉夫妇道了谢便走了,许清嘉牵着妇人的手缓缓走了过来,身后小丫头收拾好了东西,磨磨蹭蹭跟在他夫妇身后,也不知是怕受责罚还是怎的,落了他夫妇有四五步远。
汤泽收回了目光,心下感慨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在十二点以前还能写出一章就更上来,写不出来就明天再更,不敢确定哈。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胡娇怒掷无赖,不但街边摊贩瞧见了,许清嘉的同年汤泽瞧见了,便是酒楼隔壁的茶楼里坐着的三位也瞧傻了。
“本王现在知道了,五郎说许娘子与你能打个平手,果然不是妄言。”武琛唇角含笑,瞄了崔五郎一眼。先时没有亲眼见过,他还有几分存疑。
崔泰点头表示赞同。
崔五郎以袖掩面,声音闷闷从袖子后面传了来:“我哪知道她一介女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所幸当时暗黑,他拳脚功夫扎实,不及方才那两个蠢人,若是真被胡娇当扔麻袋一般随手扔出去……那真是丢脸到家了。
“既然碰见了熟人,本王少不得要谢谢许县令招待本王内眷之事了。”他起身下楼,崔五郎在身后跟着小声嘀咕:“殿下明明是闲的无聊。”
听说此次不但云南郡地震,便是吐蕃境内地势也有震荡,死伤灾民无数,想来短期内吐蕃应该不会兴兵作乱了。
街面上,胡娇被许清嘉拖着手走,被瞧见了自己“行凶”的一幕,又大违向许清嘉应下的诺言,不要胡乱跑动,她心中有几分愧意,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街了。可恨她对州府不熟,不然何至于撞到许清嘉手里。
“许大哥,方才那两名无赖真是可恼,他们掀翻了摊子,那画差点砸到我肚子上呢。”总要解释解释,免得自家这个书呆子认真起来,真将她拘在屋子里养胎,那就不好玩了。
许清嘉脚伤未愈,方才是心中急迫不顾疼痛便冲了过来,此刻便走的十分缓慢,回头凉凉瞧她一眼:“你也是个惹祸的性子。”手里握着她的爪子又加了两分力气。
真是一时里看不住就要跑出来作乱。
胡娇振振有词:“我那还不是防患于未然。不然那两男子若是一起上来,朝我肚子上蹭一下或者撞一下可如何是好?所以唯有快刀斩乱麻,将他们扔出去,离我远些,就不会有事发生了。”
许清嘉猛然转身,盯着这丫头,见她眼神躲闪,不敢与自己对视,心中暗笑,难得这丫头也有心虚的时候,面上却愈发冷淡严厉了:“你自己不顾惜着身子就算了,连肚里的孩子也不肯顾惜,万一有个差错,让我怎么办?!”
这是……生气了?!
胡娇悄悄窥着他的样子,以前也不是没有气过他,就算他脸黑了也没什么要紧,可是自从确认了自己的心意,胡娇还是愿意他欢欢喜喜,而不是三不五时便被自己气的跳脚。又加之他最近脚上有伤,迁就着迁就着竟然看到他生气就有几分心虚。
——这算不算作茧自缚?
“许大哥——”她正欲考虑说两句软话,让他消消气,却听得有人道:“许县令——”
酒楼旁边的茶楼门口,赫然立着三名男子,正是武琛带着崔泰与崔五郎。
方才……方才的事情都给他们瞧见了?
胡娇垂头装乖,目光只盯着自己绣鞋上那对振翅欲飞的蝴蝶……瞧的可专心了。
武琛见她这时候才来装乖,腹中大乐,真没想到许县令家娘子竟然是这么个性子,见了几次面都没瞧出来。却也不揭破她。许清嘉拖了她的手上前去与武琛跟崔泰见礼,又邀请这三人上楼。武琛与崔泰先行,许清嘉松开了她的手陪着往上,崔五郎特意留在后面,悄悄儿向她抱拳一礼:“许娘子方才出手,在下佩服!佩服!”
这哪里是佩服的语调,明明是在取笑她。
胡娇气恼,想到上次他被捉弄的喷鼻血,调皮一笑,亦小声问好,“五郎近日可好?没有再喷鼻血吧?”
“你——”崔五郎涨红了脸:“也就许县令性子宽厚,才敢娶了你。若是没有许县令,你这个性子哪里嫁得出去?!”哪有妇人如她这般无法无天的?
胡娇悄悄儿一提裙子,不声不响抬脚便要踹向崔五郎,踢到一半下意识去瞧许清嘉,却见他的目光已经盯到了她脚上去,虽一声不吭,可是颇有县大老爷的威严,她只得讪讪将脚收了回来,悄悄放下了裙子,挤出个笑来:“我……地上石子,我往旁边踢一踢。”
崔五郎闷笑,换来胡娇狠狠瞪了一眼。
许清嘉觉得头都疼了,两人简直是他当年启蒙时学堂里的同窗,先生的视线一时不到,就在桌子底下掐了起来。他伸手牵住了胡娇的手,温柔警告:“乖乖走路,不许再皮了。”
许县令停了一下,宁王殿下与崔泰也稍稍朝后分出了一点神,对崔五郎与胡娇间的官司也略猜到了一二,武琛不由一笑,崔泰却是个严苛的性子,冷冷瞥了崔五郎一眼:“五郎,我瞧着你最近太闲了!”
崔五郎:“……”
有了这一出,武琛与崔泰上楼都带着几分笑意,许清嘉是板着脸牵着老婆,崔五郎跟后面跟着的腊月皆垂下了脑袋装鹌鹑。一个怕被崔泰逮着小辫子送到营里去受苦,另外一个是主子犯了错,她没跟着劝诫,只觉县大老爷的板子都举起来了,却未放下,心中惴惴不安,恨不得消失。
许清嘉引了三人上楼,汤泽忙起身相让。他虽不认识皇长子殿下,可是从许清嘉恭敬的态度来看,上来的这男子身份定然不低。
待得许清嘉引见之后,他忙要拜见,武琛抬手托住了他欲伏下去的身子:“汤县令无须多礼。”
许清嘉又引见了胡娇:“ 这是拙荆,让汤兄见笑了。”胡娇与武琛崔泰以及崔五郎已经有数面之缘,且这几人都在她家住过,也算是老熟人了。她又与崔五郎交过手,想来武琛也知此事,除了惊讶被这三人瞧见自己当街行凶之外,其实也就尴尬了一下。可是被全然陌生的汤泽瞧见自己当街行凶,那就……有几分说不出的尴尬了。
这下是真的给县令大人丢脸了。
——其实人前她还是愿意装的温柔贤淑的。
汤泽感慨却是因为许清嘉当初拒婚,没成想娶的却是这么一位女壮士,大大的出乎意料。想来二品大员家的闺女家教定然是不差的。哪里跟眼前的女壮士似的,有几分无法无天。
不过瞧着许清嘉的模样,对他家这位娘子倒很是着紧,想来人的姻缘是当真说不准的,你瞧着不好的,旁人未必觉得不好。
因他两日之后便要赴曲靖走马上任,恰今日碰上了定边军主帅,也知曲靖染了时疫的村子至今还被定边军围着,便与武琛及崔泰多聊了几句,也算了解情况了。只因此二人是许清嘉引来的,他心中对许清嘉也颇有几分感激之情。
等汤泽去了,武琛便谢他上次照顾内眷。王尚两位美人入了军营之后便承了宠,王美人如今已有两月身孕,想到自己说不定明年春就能添个孩子,武琛的心情还是颇为愉快的。
许清嘉哪敢担皇长子一声谢字,听得武琛谢他,连道不敢。
武琛是早知道他亲往灾区,又见他这狼狈模样,便从怀里掏出个瓷瓶:“这是宫里必制的伤药,本王瞧着你脚上有伤,抹一抹也好的快一点。”这位倒真是表里如一,爱民如子也不是做出来的,大灾大难面前都敢往前闯,武琛当真是越来越欣赏许清嘉了。
许清嘉谢过了武琛赠药,带着胡娇辞别了武琛一行,牵着胡娇慢慢逛街。
胡娇见他走路缓慢,伤足不敢用力,便有几分心疼,拖着他要回去:“我累了,想回去歇息。”
许清嘉惊讶:“你方才不是还很有精神头吗?怎的这么一会子便累了?我还想带你去吃好吃的呢。”
胡娇便指使腊月:“你想带我吃什么好吃的告诉腊月就好,让她买回客栈我吃也是一样的。这会儿懒怠动了,想回去睡觉。”
她是个精神旺盛的主儿,许清嘉一想便笑了,小声问她:“可是嫌弃为夫脚瘸了,跟你走路让旁人侧目?!”
胡娇估摸着,依着县令大人的性子,你若不说出个道理来,恐怕他还真能拖着伤脚忍痛陪她逛一下午街,于是连连点头,还嫌弃的看着他:“你现在又瘸又丑,我跟你逛街真是太丢脸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县令大人也是自尊心颇强的学霸一枚,除了家世贫寒,别的地方自忖也没有让人嫌弃的地方,没想到被老婆嫌弃了,心里便有几分委屈,当街雇了辆马车就回客栈去了,腊月则被指使着去买吃食。
等回去之后,胡娇果然倒头睡了,没一会就睡的酣熟。她这是生怕许清嘉想起自己跑出去惹事,好不容易岔开了此事,生怕县令大人找后帐。许清嘉却睡不着,瞧着她睡的人事不知的模样,忍不住在她鼻子上戳了一下:“没心没肺的丫头!连为夫都敢嫌弃!”
胡娇梦中也觉鼻尖痒痒,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县令大人睡不着,起来在套房里走动,等腊月来了,将买回来的吃食放下,便审她:“今日可是你撺掇着夫人去逛街的?她都累成这样儿了,回来便睡了。要你看着她,连这件事都做不好?!”
许清嘉在胡娇面前温柔,在外人面前却不尽然。他这一年当了县令,审过的案子无数,不知不觉间,板起脸来便有了几分威严,腊月在他的注视之下直吓的跪了下来,思来想去,总不能说自己也想逛街吧?忽想起夫人说过的一段话,似乎……是个好借口。
她小心翼翼瞧了一眼县令大人的侧脸,这才低低回话:“夫人说了,她想逛街,但大人筋骨受损,不宜走路。若非府君相召,大人定然在家好生养伤的。夫人说……大人公事完了她就要陪着大人回家去养伤,所以要趁着大人去忙赶紧去街上逛逛,总不能让大人伤着脚陪她逛街……”
“这话……果真是夫人说的?”
腊月说完了,便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似乎县令大人没那么生气了,眼角眉梢都柔缓了下来,她赶紧撤了。
当日下午,其余县里的县令们都到了州府,韩南盛召集了本郡的县令们交流灾后救助经验,又推出了许清嘉做典型,开完了会便留众人吃饭。
其余县令以及郡守府的幕僚等人瞧的分明,如今南华县的这位县令乃是府君眼前的红人。哪怕还有县令心中不服许清嘉,可是当面给人难堪的事却无人敢做。府君还在上面笑眯眯瞧着呢。
另外,今日府里还有贵客,宁王殿下带着崔泰将军前来作客,据说是为了与府君相商如果还被围着的曲靖县染上时疫的村寨如何处理。
还有军方代表在座,又身份贵重,州府官员自然要表现同僚间的友爱和谐之情。当日晚宴十分的尽兴,除了汤泽,其余众县令还发现许清嘉与宁王殿下关系熟稔,顿时对他就更客气了。
只要一想到此人居然还有别的背景,并不是个考上来的寒门学子,背后什么都没有,可以随意打压,就不好不对他客气了。
说到底,众人除了是同僚之外,还有竞争关系。将来府君的位子,说不定就会落在云南郡辖下这些县令的哪一位头上。云南郡不比别的州府,官员可以随意调来调去。自大周平定南诏之后,云南郡因为夷族众多而不好管理,本郡的地方官便很少从别的州府调来,都是为了稳定目前的局面,若是将来韩南盛调走,哪怕为了本地的稳-定,恐怕继任官员也会是从本郡下级官员里往上提拔。
说到底还是要对夷族有所了解,才能稳坐云南郡守的位子。
在座官员之中,大家都有些小心思,算着韩南盛的任期,以及许清嘉的资历,恐怕不足以担此重任。不过韩南盛的任期还有一年多,他已经连任了两届,假如再连任一届,那还真说不好许清嘉的未来。
第二日,许清嘉便闲了下来,说是要带着胡娇去外面逛逛,胡娇却推说前一日累的狠了,不想出去,只想回南华县去。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还是觉得自家床上睡的舒服,许大哥,咱们快回去吧!”
许清嘉拗不过她,准备去街上给她买一堆吃的玩的带回去,她却拖着他不肯让他出门,没奈何只能让腊月去了。
腊月长这么大都没这么花过银子。揣着县令大人递过来的十两银子,兴奋的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土豪了,亏得她还有点小聪明,没敢擅自上街去胡乱买,在客栈前台跟掌柜问过了,州府有哪些好吃的东西,店子又开在哪里,跑了一上午货比三家,还剩了七两银子。
“让你给夫人买些吃的玩的,怎的才花了三两银子?”
胡娇从腊月手里接过剩下的七两银子,教训县令大人过度奢靡的消费观:“许大哥你真败家!咱们还要养孩子呢。”
许清嘉被她训的笑也不是恼也不是,使劲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将她的头发揉乱了,换来她一声尖叫,这才笑了出来。
原本是想着既然不能陪她出门去逛街,便让腊月多多买些吃的来补偿她,哪知道却被老婆教训他大手大脚花钱了。他倾身前去逗她:“还不是你嫌弃为夫腿瘸貌丑,我这才不得不让腊月出去买东西,省得丢了阿娇的脸面。”
胡娇拿手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别妨碍我梳头发!”又瞪他:“你这么丑,不许靠过来!”自己先禁不住笑了。
许清嘉偏要凑过来蹭他,用自己掉了皮的脸,直蹭的胡娇笑的都软了,这才罢休。
老马头套好了车,夫妻俩上了车打道回府,马车里堆满了吃食,胡娇还将自己给宝宝买的银项圈拿给他看:“夫君你瞧,这银项圈上面的花纹真漂亮。”
许清嘉将动来动去的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朝后靠在了车壁上,笑容温软:“你瞧着喜欢便好。”嘴硬心软的丫头!
就算是心疼他也非要说是嫌弃他!
他心里软软的,时不时便拿手在她细嫩的颈子上摸一摸,或者拈一拈她的耳垂,她耳垂上缀着一对银耳坠,在马车的晃动下摇来晃去,很是俏皮。似乎上了马车准备回去她便放松了下来,大约是忖着他不必再走路,还将他的靴子除了下来,“虽然臭是臭了些,我勉强忍着你。”脚是前一晚洗的,靴袜也干干净净的,一点异味没有,却被她嫌弃了半天。
许清嘉是看出来了,她这纯粹是以嫌弃他为乐。
越嫌弃大约就是越喜欢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睡饱了,今天晚上很确定的告诉大家还有一章更新,十一点半以前更上来。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定边军营里,王美人倚榻而卧,将腿伸将出去,使唤榻边候着的一名年青妇人:“我腿有些酸,给我捶捶。”那低眉顺目的年轻妇人跪在榻边去捶,没捶两下,却被她穿着罗袜一脚踢在脸上:“没用的贱人,用那么大力,想是捶死我啊?!”
被踩脸的妇人慌忙跪了下去磕头:“姑娘息怒,奴并不是故意的!”
王美人冷冷一笑,“想来你也不敢。过来继续捶。”年轻妇人抬起头来,赫然是朱庭仙曾经的宠妾云姨娘,满眼的怨毒,却在王美人瞧过来的眼神里立刻缩了头,恭顺的上前来继续给她捶腿。
这两人原本却是旧识,连同尚美人都认识。
云姨娘亲爹乃是四品高官,王美人与尚美人的爹一个是正五品一个是从五品的京官,云姨娘在家做千金之时,在这二人面前颇为傲气,后来其父犯了事,被下狱斩首,其余家人被发配。云姨娘在发配的路上,被差役悄悄拖出来卖了出去,辗转落到了朱庭仙的手里。
她原本还想着哪怕朱庭仙官至七品,好歹也算有靠,哪知道连朱庭仙也不可靠,跟了他才一年光景就全家都下了大狱。前来朱家抄家的正是她从前的梦中良人崔泰。
三年前,皇长子殿下带着崔泰回京,皇后开办游园会,将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家小姐们都邀请了来,还有未成亲的权贵宗室子弟们齐聚,云姨娘在人群中一眼瞧见了崔泰,自此一颗心便系到了他身上,想尽了办法打听出他的身份,才知是清河崔氏的嫡子,便心高攀不起。
本朝世家向来看重门第,崔氏更是高门显贵,云家不过寻常官宦人家,往前数三代都没什么出名的人物,门第寻常,压根不是崔氏联姻的对象。
云家败落之后,云姨娘就死了心,自此云泥。哪知道在抄朱家的时候,云姨娘又瞧见了崔泰,当时几乎要哽咽。
可惜她知道崔泰,曾经费尽了心思打听此人,崔泰却完全不认识她,听都没听过她的名字。当时她在庭前那一声呼唤,可算是梦中呼唤过多次,几乎就要让她生出良人前来搭救她的错觉来。
不过瞧见崔泰看过来的漠漠冷厉的目光,便如当头一盆冰水浇了下来,把心中积存了两年的绮念给灭了个干净。
后来被发配到定边营中做苦役,无数次瞧见崔泰的身影,却只能远远观望。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一个却是低贱的役犯,连说话的机会也无。
等到王美人与尚美人来到了驻军处,王美人的丫环因为水土不服,没过半个月就得了急病去了,她需要人侍候,这才在苦役营中将云姨娘扒拉了出来,只因那些人里,她瞧着最年轻齐整。
——其实也只是脸蛋比较齐整而已。
沦落到苦役营里的女子,除了白天做苦役,晚上总是要服侍下级军官与士卒的。腔子里的心早就凉透。
命运翻覆,没想到她从前看不起的女子,眨眼间就高高在上,成了皇子侍妾,而她却成了一名低贱的女奴,当真可笑之至。
云姨娘这次小心服侍,度着王美人的神色行事,只等她睡了才悄悄退出房。即使退出房来,却也不敢随处乱走,不然被认识的军士拖进哪个营里去也有可能。
她在门外站了好大一会儿,便瞧见尚美人袅袅走了来,见到她在门口,还拉着她的手关切道:“云儿怎的在门口站着?”从前她叫她云姐姐的,如今却是一口一个云儿。
纵如此,云姨娘也不敢再拿大,生活早已经教会她弯腰,否则光是整夜不休的在那些臭烘烘的军士们床铺间辗转,就教她生不如死。如今至少晚间她能睡个好觉了。
“姑娘睡着了,我便在门口守着。”
尚美人一笑,“原来妹妹睡着了,我还想着要给她送碗汤呢。”又吩咐她的丫环:“悄悄儿将汤放到房里去,可别吵醒了王妹妹。”
那丫环乖巧应了,尚美人拉了云姨娘的手,往僻静处去说话。
“我倒不知道云儿落到了这一步,怎的就……”似无意慨叹,“王妹妹那个火爆脾气,你的日子大约不会过的舒心吧?”
云姨娘到底有几分心计,不动声色低垂了头看自己的手,早已经被苦役磨的粗砺,与拉着她手的尚美人的纤纤玉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尚美人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长:“其实我向来是个心软的人。云儿照顾着王妹妹,按理我不该说什么,不过……生孩子这种事情,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听说殿下前几位侧妃都是在边关生孩子死的,这边医疗本来就差……到时候云儿若是有命侍候小主子,可比侍候王妹妹好太多了。”
“你好生想一想罢。”
她去的远了,云姨娘还是怔怔瞧着她远去的身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七月中,高正嫁女。
从州府回来之后,许清嘉除了每日必须要到前衙去坐班,处理公务,其余时间就在后衙乖乖养伤。武琛送的伤药果然效果好,没过几日他脚上疼痛便减轻许多,伤处也好的极快,胡娇高兴不已。
不过没过几日,许清嘉回后衙之后,情绪便有几分低落,胡娇见他情绪不对,便问起什么原因。许清嘉原本就没想着瞒她,便告诉了她。
“听说汤泽上任之后,与定远军协商,那些染了时疫被封锁起来的村落死人一日多过一日,怕传到别的地方去,当机立断索性下令射杀了还活着的人,又将所有染了时疫的村落一把火烧了。”
胡娇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没想到你那位同年……倒是位狠人!”瞧着温雅,竟然能做出这样决定,真是无毒不丈夫!
她敢打赌,自家夫郎就做不出这种事情。
两个人都沉默了。
本来受灾的村民就已经够可怜了,有死了亲人的,后来染了时疫被封锁了村子,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能侥幸活命而没染上时疫的,若有一日能解除封锁,也算是捡了一条命。没想到躲过了天灾躲过了时疫,最后还是不得不与整个村子陪葬。
因有了这桩事情,夫妻两个好几日都开怀不起来,就连一向不信佛的胡娇也跟着高娘子去了一趟寺里,听着僧人念了几遍经,才算是好过些了。
高娘子要嫁女,忙的团团转,胡娇又大着肚子,许清嘉不许她出门吃喜酒,高娘子要为女儿求平安符,便带着她也去了趟寺庙,为肚子里的孩子求个平安,却不知胡娇另有一桩心事,也跟着去了。
回来之后,便将给高小娘子准备的一套首饰派腊月送了过去,只道是她给高小娘子添妆,到了正日子人太多了,她肚子愈大,不方便在人多的场合出入,便不过去了,由县令大人亲去就好。
高正与高娘子都知许清嘉看的胡娇极紧,寻常若不是他陪着,大门都不让出的,哪里会让她到宾客多的地方去,便欣然谢过了,还让腊月带了些糕点回来。
到了正日子,胡娇在后宅歇着,许清嘉果然给全衙门都放了假,大家一窝蜂去县尉大人家里吃喜酒去,到了晚间,许清嘉才喝的醉醺醺的回来,枕着胡娇的腿,摸着她的肚子感叹:“咱们家还是生个小子吧,生个闺女好不容易养大了,还要送给别人家去当媳妇,这也太伤感了。”
孩子还没落地,他倒操心起性别来。
惹的胡娇在他额头弹了两下:“没有我胡家闺女,你许家小子这会还在打光棍儿呢!”
他捂着额头笑:“谁说的,也不一定。本县令年少英俊,哪里会打光棍?”
“是是是!二品大员的闺女都想着嫁你呢!”
只要一翻旧帐,县令大人的气焰立刻低迷了下去:“怎么会?没有阿娇,我肯定还是打光棍呢肯定!谁会看上我这个穷小子呢?!”他认错的态度倒好,胡娇也就不再穷追猛打了,自己也抚着肚子叹息:“你说的也是,若是生了闺女哪里舍得嫁到别人家去呢?好不容易养大了竟然成了别人家的人,想想就伤心。”她这是还为高娘子感叹呢,却猛然想起自家哥哥胡厚福来,她出嫁那会儿,瞧得出他的失魂落魄,后来再见,总算正常了。
若是她生了闺女,恐怕将来也要经历这种分离,想想就觉得……还是生个小子好。
好歹能够日日承欢膝下。
作者有话要说:关进小黑屋码字忘时间了,晚了十五分钟抱歉!
第50章
第五十章
怀孕到了后期,肚子越大孕妇便越累,胡娇也不例外。
到了八九个月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跟个怀揣的大西瓜一般了,高娘子来了瞧见,啧啧惊叹:“夫人,你这不是会是双生子吧”闺女嫁了,她这个当娘的倒彻底的闲了下来,除了与后院里的姬妾们闲了玩一玩,便没事可做了。
可是身为当家主母,整日带着姬妾们聚赌,似乎也说不过去。索性就三四日玩一回,中间空出来的时间除了打理家务,就四下交游,也算打发时间。
还好胡娇身体底子好,走路仍旧轻捷,倒显不出多少疲态来,只有晚间睡熟了,许清嘉不时听到她在梦中呻-吟,大约是肚子挤压着内脏不舒服。偶尔抽筋,县令大人爬起来替她搓腿,抱着这条腿搓,她伸着那条腿还直唤疼——这时候再没什么忍耐力了,将抱错了腿的县令大人好一顿埋怨。
许清嘉脾气好,被孕中的老婆训比听府君训话还认真,大掌在她抽筋的腿上用力的搓,将抻着的筋搓开了,还要陪笑脸:“阿娇别生气,下次为夫一定不会抱错。”可怜的丫头连个觉也睡不安生,他这时候就觉出孕妇的可怜来,因此格外体贴。
反是胡娇,怀了一次孕,倒让她将养的娇气了起来。
“怎么会?叫了大夫来看过了,说是一个,想来我吃的好,这孩子长的有些大吧?”
高娘子一听孩子长的有些大,便有几分担忧:“孩子大了,大人生时便要受罪的。”
胡娇没生过,哪里知道还有这一出,被高娘子普及了一番,心里便有几分怯阵,当晚便吃的少了,被许清嘉发现,还当她胃口不佳,吩咐腊月让灶上的婆子晚上别熄火,到时候好给她做点宵夜。
她打着呵欠朝县令大人身上靠,“晚上饿就饿点吧,我不吃了。高姐姐说孩子太大了生起不困难。万一到时候——”后面的话被许清嘉吻住堵回到肚里去了。
当日他什么也没说,搂着赖在他身上的胡娇,坐在床上看公文,第二天一大早却派了钱章专门往州府去寻擅长妇科的大夫。钱章去了一日,才从州府请了一名姓张的妇科大夫,据说祖上就专治妇科的,给胡娇把了脉,又瞧了瞧她的肚子,说不妨事,只让她平日走动走动,以不累为宜。
许清嘉还是不放心,在前衙与张大夫深谈了许久,问了许多注意事项,又怕县里的大夫医术不够好,索性花了大价钱将张大夫留了下来,只等胡娇平安生产。
稳婆是早就找好的,就连乳母许清嘉也已经在四下寻访,身体康健家世清白的,生下的孩子又健康的,人还要周正干练……已经有十几名妇人被涮了下来,都快赶上选美比赛了。
钱章的腿都快要跑细了,他手底下的差役劝他:“头儿,大人这是初次当爹,兴奋过头了。不就是吃口奶吗?只要产奶多的妇人不就得了?”被他在差役脑门上拍了一记:“大人当县令以来,头一次以权谋私,咱们也要配合配合不是?”遇上个清廉的上司,巴结无门,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肯定要让他满意。
到了腊月里,乳母终于选好了,住进了县衙后院,跟着灶上的婆子起卧,顺便伙食上吃的好些容易下奶。胡娇还不知道,她最近肚子愈大,懒怠动弹,饭都是腊月提了来的,压根不用她往灶上凑,想吃什么跟婆子们说一声就好。
县学里放了假,孩子们与胡娇告别,相约了明春开学来看小弟弟,便跟着来接的家长各自散了。
到了腊月十八这日,一大早胡娇便从睡梦中被疼醒,许清嘉听得她的呻-吟声大异于往常,算着日子也到了生的时候,让腊月去厨下吩咐烧热水,顺便把稳婆叫来,自己去前院请张大夫前来坐镇。
胡娇疼了一日,整个人都跟水里捞出来似的,从未有过的疼痛几乎要让她疼晕过去,一波又一波绵延不绝,从前训练时候的耐受力似乎远远不足以应付这种疼痛,到了最后她都要怀疑这种疼痛还有没有尽头,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扛不住了,小混蛋还赖在她肚子里不肯出来。
许清嘉在外面急的团团转,这丫头平日腿抽筋都要叫唤两声,真到了生孩子居然咬牙不肯叫出声来,只听得里面稳婆的声音不断的传了来,“夫人若是疼的厉害就叫两声……夫人别咬嘴唇,咬着软木……”
太阳落山的时候,胡娇终于抗不住叫出了声,倒让一日水米未打牙的县令大人心肝都颤了两颤。
张大夫倒是三餐不落,呷着热茶看县令大人团团转,看不过去了就善意的劝一劝:“妇人生孩子都这般,急不来的。府上夫人倒还好,没叫的撕心裂肺。”张家祖传妇科圣手,整个州府官员富绅但凡有妇人生产都会请张家大夫前去坐镇,以防不测。
张大夫一兄一弟皆入此行,兄弟三人这些年不知道守过多少官员富绅大家的产房,见过的多了去了。别瞧着那些夫人太太们平日矜贵,真进了产房一个比一个叫的惨,偶尔碰上个能忍的产妇,叫的不那么惨的,他都要怀疑这妇人可能五感不灵。
身为男人虽然不能对生孩子的疼痛有切身体会,可是无数妇人的惨痛叫声告诉他,生孩子真的是非常难以忍受的疼痛。
“还要多久啊?”
许清嘉听得里面阿娇低低哑哑的呻-吟声,感觉她似乎气力不继,从来都是活蹦乱跳的人如今躺在产房里连叫一声都中气不足,想一想他都觉得心惊。
好在入夜之后,孩子终于呱呱叫着落了地。
稳婆包好了孩子,处理干净了产房,许清嘉便冲了进去,打眼瞧见已经沉沉睡去的老婆,再瞧大床旁边小床上包成一团的小不点儿,才觉得腿都有点发软。他今日几乎是在院子里团团转了一圈。
“恭喜大人,夫人生了个小郎君。”
腊月上前来,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了给稳婆,许清嘉这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夫人……她可还好?”
稳婆捏捏荷包时银子,估摸着约有一两银子,顿时眉花眼笑:“夫人与小郎君都好,只是头胎,生的慢了些,再生二胎就快了。”
腊月请了张大夫进来,替沉睡中的胡娇把脉,果然无碍,这才告辞。天色晚了,他今日回不了州府,唯有改日。
元宵节,胡厚福收到驿站快马传书,他家妹婿亲笔书信,喜的抱着自家儿子狠狠亲了好几口:“好乖乖,你姑姑给你生了个小表弟,待到过完了年,天气暖和了,爹带你去看小弟弟。”惹来魏氏笑嗔:“说什么傻话?振儿这么小,哪里能走远路?”又惆怅相叹:“大约他们表兄弟见面,总要在几年之后了。”
他们夫妻如此想,胡娇又何尝不是。
生完了孩子,胡娇顿觉身轻如燕,恨不得下地疾走两圈。只是到底生孩子是个大关卡,似乎全身的骨头都重新装过了,感觉骨缝都开了,又日日虚汗不止,没过三日她就觉得自己要臭了,吵嚷着要洗澡,被许清嘉强力镇压,没奈何只能日日换贴身衣物,还有擦汗的布巾子随时垫着后背,等出汗了再抽出来,省得衣服一直粘乎乎贴在后背上,湿的难受。
孩子白日里就有乳娘带着,饿了再抱到她面前来吃几口奶,晚上跟着他们夫妻俩睡。许清嘉的意思是让孩子晚上也跟着乳娘睡,让她好生歇息,可惜她受前世新闻报道影响,总记得保姆会向不会说话的孩子下手。万一乳母晚上睡觉的时候向孩子下手,她不得心疼死?
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丢给陌生的乳母,哪怕这乳母经过了多少道审查才能进了县衙后院当差,胡娇也不放心。
“人心难测,我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受委屈。”
许清嘉拿她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半夜起来换尿布照顾孩子,只望她能多睡会。又吩咐厨房每日熬羊肉汤来给胡娇进补,她一个月子坐完了整个人倒丰腴了起来,肌肤白嫩莹润,都能掐出水来。高娘子来探望,羡慕的看看这白胖的娘俩,摸摸孩子的脸蛋,再摸下她的脸蛋,“夫人这脸蛋嫩的都跟小郎的脸蛋一般儿细滑了。”
“哪有?”胡娇抱怨的掐着自己的腰:“高姐姐你瞧,我腰都粗了三寸了,都胖的没样子了。”
高娘子是真心羡慕她,“你这是心宽体胖,月子里养的好。”不比她生大姐儿那会,自怀上高正就不再进她的房,都在姬妾房里,等坐月子就更别想让他能过来宽慰两句:生了个闺女咱不急,改年再生个大胖小子。
头上又有婆婆,她那会一个月子出来,感觉人老了十岁不止,憔悴腊黄,都没办法见人了。
县令大人于女色上头淡漠,后院里也只有胡娇一人,听说她怀孕生子,包括坐月子,县令大人都在她房里住,怀孕的时候半夜里搓腿倒水,服侍周到,生完孩子半夜里换尿布照顾孩子,一点也不嫌弃,连高娘子都要感叹一句:“我算是知道了,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只是我没那么好的命,没遇上而已。”她遇上的这个,风流随性,哪里是惜花之人
上个月,高正房里一名姬妾诊出有孕,如今在她面前亦敢拿乔。高正如今膝下无子,高娘子也不敢对这姬妾如何,只每日让她在房里养胎,省得她看到难受。
纵如此,那姬妾还不知足,三日两头的要吵嚷着吃这个用那个,高娘子也懒怠撒理,只让管事尽力去寻,又在婆婆面前报备,省得万一这姬妾有什么事,都怨到她头上。
人都是比出来的,高娘子就算没有攀比之心,可是每次来县衙,看到胡娇活的滋润,许清嘉又体贴备至,夫妻和顺,每每回去也要暗叹不已。
这日她回去之后,准备给县令大人家的小郎君的满月礼,才看着丫环递上来的单子,只觉心里烦闷,管事的却来回报,文姨娘想吃石榴。
高娘子冷笑一声:“我倒还想吃呢,这时节哪里有石榴?报了给爷去,让他去寻。”她本来平日也能从容应对,偏今日在县衙见腊月提醒县令夫人喝羊肉汤,说是一大早起来大人就嘱咐过的,必须要热热的喝下去。
胡娇近来羊肉汤喝多了,每到吃饭时节就捏着鼻子不想吃,偏张大夫临走前说过,月子里妇人喝羊肉汤最补了,大周朝人尤喜羊肉,县令大人就执行的极为认真,每顿的羊肉汤是必不可少的。
“就是因为羊肉汤我才胖成这般模样的!”胡娇在那里哼哼,腊月苦口婆心的劝,“……夫人再不喝都让高娘子见笑了。你不喝奴婢也没办法跟大人交待!”
“让他自己喝一个月试试看?看腻不腻?”
那文姨娘本来想吃石榴只是个借口,就是想要恶心恶心高娘子,结果却被驳了回,哭哭啼啼到高正面前去告状,正逢高正听说今日高娘子前去县衙探望县令夫人与小郎君,也不知县令家的小郎君满月酒摆不摆,他这做下属的到时候也好给县令大人撑撑面子。
高正算是看出来了,许清嘉是个干实事的好官,勤勉清廉,如今连府君也十分看重许大人,他就更要好好跟着了,说不得哪一日他也有出头之日,不止是窝在这小小的南华县里当个县尉。
“这是怀着金蛋还是银蛋?不想怀就滚蛋,没事跑去给娘子找麻烦!”这一二年间,他是越发看重高娘子了。有时候都有意的在姬妾们面前抬高正室,不似前几年由得后院里妾室通房给正室上眼药找麻烦。
那姬妾自忖说不定自己怀的是个男胎,所以最近很是趾高气昂,又有高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每日来探望,只当得了保命付,比之正室夫人亦风光体面,这才敢做娇,哪想到了高正这里却碰了壁,顿时真的给气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阳春三月,许清嘉又忙着督促春耕。他去年的考评不出意外的得了个优,年底又添了儿子,可谓双喜临门。南华县的胥吏富绅都盼着县令大人为儿子摆满月酒,哪知道满月当日,县令大人又一次闭门谢客,只一家子做了一桌菜,为儿子的降生好好庆贺了一回。
说是一家子,关起门来只有许清嘉夫妇二人,外加睡的十分香甜的许小宝小朋友。许小宝自从生下来到现在,向来饱读诗书的县令大人都没给儿子起好名字,一直拖到满月,胡娇索性一直以小宝呼之,连许清嘉也跟着叫,唯丫环婆子唤他小郎。
家里新添了个小婴儿,似乎一下子事情多了起来,许清嘉索性又从人牙子里面买了个小丫环回来,比腊月小了一岁,原是个夷女,胡娇便给起了个新名字,叫小寒的。却是地震之后从曲靖县逃出来的,因那边不及南华县安抚及时,便有一部分难民涌到了南华县。
小寒并不会说汉语,好在她勤快又肯学,胡娇用在县学里跟孩子们学来的夷语,居然磕磕绊绊的能跟她沟通,主仆居然也十分相得。
许清嘉听到她起的这个名字,还好生取笑了一回:“以后若是再买了丫环,就全按着节气来取就好了。”
“这是给我使的丫环,自然是按着我的爱好来取。许大哥这是取笑我没读过书,所以不会取个有诗意的名字吧?等将来有了给你红袖添香的美人,你就尽管按着自己的爱好来取好了。”
县令大人悠然而笑:“我恐怕等不到那个机会了,本县令满腹诗书竟然没机会起几个有诗意的名字,当真是遗憾!”嘴里说着遗憾,但瞧他的表情,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遗憾。
胡娇立即讽他:“是啊,满腹诗书的县令大人连儿子的名字都没起好,还是等给儿子起好了名字再想其它吧。”
夫妻两个你来我往,各不相让,为个起名字也斗了一番嘴,直惹的在旁侍候的腊月偷偷抿嘴而笑,反是小寒不太听得懂,眨巴着眼睛在各人脸上偷偷瞧了一回,又局促的低下了头。
他们夫妻二人关起门来给儿子过满月,婆子丫环在灶下吃,高正带着高娘子拍门闯了来,说是要在大喜的日子里讨一杯水酒喝。人都来了,还提着礼物,难道还能打出门去?
胡娇只能吩咐灶上婆子重整一桌席面来,又将酣睡的许小宝抱出来给高正夫妇瞧,高正给的见面礼是个实心的沉沉的小金锁,礼物十分之土豪,倒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高娘子送的是一个金项圈,另备了几件亲手做的小儿衣服。这夫妻俩倒很是相配。
席间高正眉飞色舞,又阻止高娘子喝酒,还时不时给她挟菜,引的胡娇瞧来瞧去,与高娘子低声耳语:“这是……有情况?”
高娘子抿嘴而笑,高正笑的志得意满:“年春我们夫妇俩贺你家添丁之喜,等到了年底便要请了大人与夫人前往我家喝酒了。”
胡娇是知道他家中有名妾室有喜的,只不过高娘子从来提起此事都是淡淡的,未见得有今日之喜,再瞧这情状,立即便猜到了:“这是……高姐姐有喜了?!”
高娘子面上的喜意掩也掩不住。
前些日子回去之后,文姨娘想吃石榴,引的她动了气,晚饭之时头晕恶心,高正便唤了人请大夫来,结果一诊之下便发现有喜了,难为她只当此后都不可能再有孕了,闺女都嫁出去了,谁知道天可怜见,竟然教她怀上了,顿时喜的都掉泪了。暗道总算没有枉费这些年往娘娘庙捐的香油钱。
文姨娘原本是恶心主母的,哪知道竟然传出了正室有孕的消息,听到信儿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抚着自己的肚子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原本她在这后院是独一份的,只想着替高正生下儿子,哪怕是庶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总归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就凭这生子的功劳,也能稳稳立足于正室头上。哪知道高兴的太早了,现在正室也有孕了,到时候如果生下儿子来,那她腹中这个就不值钱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正室生下个姐儿,那她这肚子里的孩子就还值钱。只可惜这种事情要等生下来才知道,再心急也没用。
她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哭了一场便唤丫环打水洗脸,收拾好了往主院去贺高娘子有喜,姿态比之平日恭顺不少,其余妾侍见得她这模样,少不得要在背后偷偷取笑一番,却也没可奈何了。
胡娇听了这消息,少不得为高娘子高兴。她是见识过高正那一院子莺莺燕燕的,也不得不感叹高娘子是个心胸开阔的。若是许清嘉后院里,也不必添一院子,只多一个恐怕她都早闹将了起来,不知自己要做出什么事儿来。哪里容得旁人把勺子伸到她锅里?
许清嘉斟了杯酒来贺高正,胡娇也斟了杯酒敬高正:“我与高姐姐一见如故,很是投缘,今儿也替她高兴,以后只盼着县尉与高姐姐夫妻恩爱,年底添个小郎君,和和□□白头到老!”她是知道因着高正一意要与许清嘉结交,因此高娘子与自己交好,高正待她便比过去敬重,才有此一番话。
果然高娘子侧头瞧她,目中多有感激之色,只在桌下牵了她的手轻轻摇了两下。
胡娇一口干了,高正如今觉得县令夫妇与自家交情比之旁人要深厚许多,许清嘉但凡出头露脸之事必带着他,其中自家娘子功不可没,因此待高娘子便愈加上心,也举杯干了:“有了夫人这句话,我哪敢对她不好啊?!夫人放心,我以后必待娘子如珠如宝!”
高娘子听得这话,眼圈都有几分红了。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不敢指望他待自己能有县令待胡娇一半好,但只要能做到相敬如宾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果然高正是个明白人,贺完了许小宝满月,回去之后他便多抽时间出来陪着高娘子安胎,竟然不似高娘子怀大姐儿之时,但凡有空便往侍妾通房身边钻。就连文姨娘听得高正在后院多陪在高娘子身边,也气恨的在房里骂:“难道怀的金蛋银蛋不成?都一样怀着爷的骨肉,怎就她怀的值钱了?!但盼着生下个丫头片子,到时候看还能得爷的好不?”
三月里,胡厚福又来了一趟南华县采购药材茶叶等物,顺便从沪州贩了许多瓷器丝绸之物。本地不产瓷器丝绸,运到云南郡的也有商人转手买了来运往吐蕃等地,很是赚钱。胡娇虑着与其让利给别人,不如自己来开店,兄妹两个在南华县跑了好几天,租了两家相连的店面,专卖瓷器丝绸。
至于铺上掌柜以及伙计,都委托给了高娘子举荐。
高娘子自家娘家也有陪嫁,还管着高家的商铺,很有经验,推荐的掌柜伙计俱都十分可靠,听得是给县令大人家的铺子做事,敬许清嘉为官清正,自然不起奸滑之心,见过了县令夫人,择了吉日便开了业。
胡厚福等铺子开了业,便准备带着新采卖的药材茶叶等物回沪州,说是赶着在七八月再跑一趟。
他这次还给许小宝带了许多小玩意小衣服,又有金子打的憨态可掬的小金猪,居然还是实心的,放在许小宝手里,瞧他目不转睛盯着小金珠瞧,当舅舅的便在外甥的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看我家大外甥就跟他娘似的,看到金子眼睛都挪不开了!”
胡娇哭笑不得:“哥哥你别瞎说啊,我哪有这毛病?你可别教坏我儿子,让小宝以为我真是这样性子!”
胡厚福一本正经:“我怎么胡说了?你三岁的时候我偷偷把你从家里背了出来,背着你上街耍玩,结果你就盯着人家银楼里的金子眼都不眨,当时好像瞧直了眼,我还嘀咕,这么小的丫头居然也知道爱财。”
胡娇回想一下,似乎……还真有这么回事。
后来回去,胡厚福被她家老爹一顿板子给揍了一通,敢把他的宝贝小闺女给抱到街上去玩,万一给花子拐去了怎么办?
胡娇抿着嘴儿笑,不敢告诉哥哥这事儿她还真记得。那时候年纪小,如果告诉哥哥她记得,那真有点吓人。她那时候是瞧着精美的黄金首饰瞧花了眼,芯子里其实是个成年人了。
胡厚福还当她不信,“你别当我瞎说!就为这事回去被爹狠狠揍了一顿,揍完了让我罚站,把你抱在怀里喝杏酪。”提起当日胡厚福似乎还有几分悲愤,不过想想还是有几分安慰:“后来爹还问你跟着哥哥出去玩开心不开心,我当时还担心你说不开心,万一惹的爹再揍我一顿。没想到你说哥哥带你出去玩,有了杏酪也要跟哥哥一起喝。”
他当时高兴坏了,也觉得被老父揍的地方不那么疼了,只觉这小妹妹怎么疼都疼不够。
倒是胡父听到这话,抱着胡娇好一顿夸赞,夸她从小就懂事乖巧。
胡娇自然也会卖乖,抱着胡父的脖子转头瞧瞧自家哥哥的脸色,很认真的夸奖胡厚福:“哥哥也懂事乖巧!”饶是胡父气儿子胡作非为,偷了小闺女出去玩,在女儿的童言童语里也忍不住夸了一句:“你们兄妹俩都懂事乖巧!”
隔了这么多年再回想旧事,胡厚福满怀感慨,胡娇又何尝不是。
年纪小的时候,当儿女的总是不能切身体会到父母的关爱,如今兄妹俩都为人父母,再提起父母,似乎总有忆不完的旧事,有机会促膝共坐再回想,满心的酸涩暖意,只恨时光不能停驻,能让他们有机会在父母膝前尽孝。
子欲养而亲不待,总是人生一大憾事。
胡厚福临走的前一天,兄妹俩坐在窗下聊起父母健在的旧事,聊了整整一个下午。有时候说着说着大笑了起来,有时候兄妹俩眼中都布满泪花,这些伤感的温暖的旧事,以及一起成长的岁月,追忆远去的父母,也只有感情深厚的兄妹俩能够聊一聊,宣泄一下对父母的思念。
如今他们的日子过的好了,胡厚福有时候都会涌起个痴念,假如父母活着,能够看到这一切,能够看到他们疼爱的宝贝小闺女也生了孩子,夫妻恩爱和美,该有多么的好。
许清嘉在前衙办完事,惦记着胡厚福明日要走,便回到了后院,到了门外,听到房里兄妹俩的谈话,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又悄悄的回去了,将时间留给了兄妹俩独处。
等到晚上临睡,他还瞧见胡娇眼圈微红,许是下午落了泪,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拍,就跟拍个孩子似的。
“腊月说你下午回来了,怎的没进屋?”
许清嘉走了之后,快晚饭的时候,胡厚福回房去收拾东西,腊月悄悄来告诉她,县令大人今儿下午来过了,在房门外悄悄立了一会子又走了。
“我这不是怕瞧见你哭,就早早回避了嘛。”许清嘉逗她,“我现在最怕看到你哭了,阿娇的眼泪可比拳头吓人多了!”
胡娇本来满腹伤感,被他这话逗的烟消云散,“你哪里是会怕我的人?”不过是爱着宠着,舍不得她伤心而已。
第二日胡厚福带着货物离开,临行前向胡娇许愿:“等你大侄子再大点,我就带他来南华县看你,顺便让他们哥俩亲近亲近,总不能教他连姑母都不认识吧。”
许清嘉是官身,不能随便四处跑,而他也不放心自己妹妹带着孩子走远路,就只有他带着孩子来南华县看他们了。
胡娇给大侄子装了许多夷人的小玩意儿,听得这话极为高兴,抱着许小宝朝胡厚福招手:“宝宝听见没,舅舅说以后要带哥哥来看你哟!”
白白胖胖的许小宝朝他舅吐了个口水泡泡表示欢喜。
定边军营里,王美人正在生孩子,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尚美人在外面安慰武琛:“王爷别急,听说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儿的。”目光之中尽是精明算计。
产房里,王美人好不容易生下了儿子,云姨娘将亲自熬好的药奉了过来,将王美人扶在自己怀里,一勺一勺给灌了下去,又将她扶着躺好,还细心的掖好了被角:“姑娘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王美人只觉疲累,才生产完,恶露滴沥,她身下垫着布帛,半梦半醒间却觉得有热流奔涌而下……
一个时辰之后,她永远的睡了过去,至死也不知道喝的药里有活血的药材。
王美人生的这儿子乃是武琛的第一个儿子,说起来以前的侧妃也生过儿子,只是俱都夭折,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倒是甚为健壮,被婆子包裹好了便送到了武琛面前,武琛看着红通通的孩子,看了许久。
乳母是早就找好的,从夷人部族里寻来的妇人,黑胖壮硕,只是不通汉语。定边军驻军之地寻常是很难寻到汉族妇人的,想要找乳母也唯有寻夷族妇人了。
过了没多久,尚美人便惊慌失措一脸泪痕的来报:“王爷,妹妹……妹妹血崩了……”
妇人生孩子,若是血崩十之八-九是保不住命了。
军医被派去诊脉,武琛用粗砺的拇指摩挲着孩子娇嫩的脸颊,似乎有几分沉郁:“我本来……准备等这孩子一落生,就给她请封侧妃的。如今看来是保不住了。”
崔泰是寡言的性子,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在一旁陪坐。
武琛似乎也没想让他说些什么,只是自言自语:“这也许就是我杀孽太重,所以总是留不住孩子跟妇人在身边。”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向崔泰道:“我欲将这孩子送到南华县去,让许县令代为抚养,二郎觉得如何?”
“殿下这是……按道理,如果殿下不想让尚美人抚养这孩子,便只能送到长安王府中去,由王妃抚养。”
武琛苦笑:“营中这般艰苦,连个好些的儿科大夫都没有,这孩子若是养在营里,恐怕也养不活。若是送到长安去,此去路途遥远,连娇弱些的妇人都受不住,何况刚出生的稚儿。况且我总觉自己杀孽太重,许县令与许夫人都是仁厚有福之人,寄养在他们家说不定这孩子还能平安长大呢。”
京中水深,他如今不能在京里看顾,这孩子又是他唯一的血脉,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养大。
尚美人与云姨娘算计一番,听到这个决定都惊呆了。
“王爷……王爷要将小郎君送到南华县去托许县令代为抚养?”
报信的正是她身边的丫环,方才在外面听得崔泰吩咐士卒准备马车,在上面铺厚厚的褥子,又传召乳母,说是准备往南华县送小郎君,这才跑来报信。
尚美人与云姨娘面面相窥。
尚美人还当能白得个儿子,反正此地女眷唯她一人,这孩子不交给她抚养,难道王爷还能带着孩子在营里出操不成?
她们一番忙碌,没想到做了无用功。
四月头上,胡娇收到打包快递送货上门的婴儿一只,外带黑胖语言不通的乳母一位。
前来送孩子的崔泰直接进了县衙后院,示意乳母将孩子交给胡娇瞧一瞧,胡娇接过襁褓打开看了看,傻乎乎问:“这是……我家大人在外面的私生子?”不然怎么送到她手里了
崔泰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终于理解了五郎在面对许夫人时候那种见一次就要掐一次的冲动了。他心里颇有几分忧虑,孩子交给许夫人抚养,真的没问题吗?
王爷的这个决定,真不知是对是错。
许清嘉也很快从前衙赶了过来,看到胡娇怀里的孩子也有几分傻,“这是?”
胡娇将孩子抱给他瞧:“夫君你来瞧,这是你的私生子,崔将军送了来。”看到崔泰这么笃定的将孩子交给她,她立刻便脑补出了一个许清嘉负心薄幸的故事,又回想他出门的日子,最后十分肯定的问崔将军:“崔将军是从州府过来的吧?怎么顺道儿将孩子捎了回来,没把孩子他娘给捎回来?”她在考虑是要带着小宝退位让贤还是先让县令大人好好品尝一下她的老拳,总之有了许小宝小朋友之后,她的心似乎柔软太多,这一时竟然都有了纠结之意。
许清嘉都被她这话给气笑了,凑过来瞧孩子,又瞪她:“阿娇又胡说八道了!你夫君在外面不会有情债的,你大可放心。若是以后不放心我去州府,大不了你跟着就好。”
胡娇原本便只是直觉推测,既然她家县令大人否定,便放了心,她也就是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心底里至少还是有七八分笃定县令大人不会出轨的,剩下的两三分只是对人性的不确定而已。
崔泰眼瞧着这对夫妻旁若无人的开始秀恩爱,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
“这是王美人生的孩子,王爷的长子,他怕在营里养不活,送到京城去路途太远,这才想着送到南华县来,请许县令代为抚养。”
“这……合适吗?”许清嘉其实不太想与这些龙子凤孙的关系太过密切,他是地方官员,武琛手握重兵,本来交往太密切就是犯忌讳,更何况武琛身份特殊。
胡娇抱着孩子,见他睡的香甜,其实很想当着武琛的面骂他一顿:这是把我当保姆了?
给人养孩子这种事情,哪里是好差使?
更何况养的是皇长子的长子。
崔泰不是习惯性向别人解释的人,他在军中习惯了要么服从上峰的军令要么向下级下达命令,只要执行就好,哪那么多话解释。而且此事是武琛的决定,也不是他儿子,他只负责送孩子上门,解释这事不在他的服务范围内。
他将孩子乳母以及纹银五百两一丢,便带兵士回去复命,留下许清嘉夫妇俩对着个刚出生不及一月的小小婴孩傻了眼。
乳母抱着许小宝过来,许小宝看到他娘怀里的小婴儿,流着口水咿咿呀呀的伸着小手,也不知是想往他娘怀里扑,还是想摸摸小婴儿,反正他表达能力不足,一概被愁眉苦脸的父母忽略,指示乳母将他抱走,夫妻抱着孩子进卧房开会。
许小宝眼睁睁看着父母抱着个小婴儿走了,居然没给他一个微笑的眼神,顿时扯开了嗓子哭,都没能唤得父母一回头,顿感人生绝望,这个残酷的世界与残酷的父母真让人伤心,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我要更早点。
最后,谢谢小霸王们的支持,谢谢!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1 12:34:45
开心芝兰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1 14:11:57
紫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1 18:06:49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2 07:45:16
落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2 18:19:31
梦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3 01:45:01
落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3 10:42:02
小豆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3 18:31:38
梦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4 00:51:08
小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4 11:50:14
花皮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4 22:06:45
杰小西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0-24 23:16:23
6687276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6 13:06:01
6687276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6 13:11:55
微若微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7 10:58:42
落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8 11:55:12
薏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8 21:44:48
力哥是吃货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0-30 17:43:30
谢谢义务劳动栽树的童鞋们的支持,谢谢!
读者“wanrenruhai9”,灌溉营养液2014-10-27 21:05:42
读者“非天”,灌溉营养液2014-10-26 18:13:13
读者“非天”,灌溉营养液2014-10-26 18:13:07
读者“酸奶”,灌溉营养液2014-10-26 00:05:48
读者“萧佳”,灌溉营养液2014-10-24 23:00:49
读者“萧佳”,灌溉营养液2014-10-24 23:00:40
读者“萧佳”,灌溉营养液2014-10-24 23:00:28
读者“呆球”,灌溉营养液2014-10-23 10:16:47
读者“renayang”,灌溉营养液2014-10-21 20:19:39
读者“燕凤”,灌溉营养液2014-10-21 17:08:29
读者“燕凤”,灌溉营养液2014-10-21 17:08:29
读者“hellfreezes”,灌溉营养液2014-10-21 07:17:24
读者“eryue”,灌溉营养液2014-10-21 07:08:34
读者“ldhdyq126”,灌溉营养液2014-10-21 05:32:39
读者“ldhdyq126”,灌溉营养液2014-10-21 05:32:38
读者“”,灌溉营养液2014-10-20 22:25:37
读者“有一条鱼”,灌溉营养液2014-10-20 22:16:59
读者“有一条鱼”,灌溉营养液2014-10-20 22:16:59
ps:其实一直以来收到地雷手榴弹啥的我都好忐忑,能花钱看正版我就非常感激了,再额外花钱总觉得心里不安。营养液倒是不介意多来几瓶,因为那个不花钱来着,么么大家!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县衙的院子里,去年移过来的葡萄苗如今已经爬满了架子,一藤葡萄架上挂满了挨挨挤挤一挂挂的紫色葡萄。葡萄架下,大名许东鸿的许小宝小朋友踮着脚尖去够,却将将只能够到最矮的那挂沉甸甸的葡萄,可惜胖乎乎的小手太小,根本抱不住这一挂葡萄,只能挫败的回头求助。
他才一岁半,走路却已经很稳当了,天气太热,胡娇索性给他剃了个秃瓢,他身后跟着的小尾巴是至今还没有名字的武小贝小朋友,胡娇却别出心裁的给他剃了个月亮头,半拉秃瓢比某朝代的经典发型还要在脑门上多剃掉一些,后脑勺留了一小撮头发,她却用红绳给扎了起来,造型相当别致。
武小贝小朋友也才将将一岁两个月,上个月才开始走路,连抗议自己的造型都不会,只能指着面前的葡萄流口水:“果果……”他只知道这是可以吃的果子,酸酸甜甜极为好吃。
作为一名合格的保姆,自接手了武小贝之后,胡娇可算十分尽心。最开始的时候武小贝也是跟着胡娇夫妇一起睡的,哥俩弄了张大一点的小床,放在一起。起先也相安无事,等这两个小肉团子会翻身之后,便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拳法切磋交流,有时候剪指甲不及时,就能在对方的小脸上发现红痕。
胡娇趁着他们午睡的时候坐在小床前面揪着一只只小胖手指给剪指甲,顺便吐槽武小贝的亲爹:“小贝啊,你那爹真的是你的亲爹吗?这都将你送来几个月了,只丢下个奶娘跟五百两银子不来看一眼就算了,他就不能给你起个名啊?他的文化水平很差吗?”皇子们最其码都上过扫盲班吧,先生就算不是当世大儒,两榜进士翰林学士总有一两位吧。
这事县令大人也急过,还专门派人前往定边军驻军之地走了一趟,派出去的是能说会道的钱章,他回来之后哭丧着脸向许清嘉回复:“皇长子殿下说……随便叫什么。”
事实上土蕃那边又有异动,地震之后年成不好,吐蕃那边有的部族已经断顿了,饿着肚子的吐蕃军在边境制造了好几次挑衅事故,杀了大周夷族好几户牧民了,武琛时不时就要带兵巡守边防,真是要忙疯了,至于起名这种事……对于榜眼郎来说,很难吗?
皇长子殿下忙着调兵遣将呢,哪有那闲功夫给儿子起名。
许清嘉给自家儿子起名字的时候不知道翻了多少书,有时候翻着翻着就沉迷其中了,等醒悟过来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就儿子的名字他都起了三个月,这才定了东鸿二字。
可是凤子龙孙能随便叫叫吗?总不能叫个武阿狗武阿猫吧。
许清嘉与胡娇想也知道不可能。最后只能先随便起个小名儿叫着,方便教育孩子。虽然还小,可是孩子如果没名子,万一叫他“哎哎哎”,万一印象太过深刻,他长大真当自己名叫“哎哎哎”可如何是好?
后来皇长子殿下的儿子就有了个武小贝的乳名。
这还不算完。比起起名字来,生活之中照顾孩子的各种琐碎的事情那才是重中之重。
胡娇一手抓小朋友的吃喝拉撒,一手抓小朋友的精神文明建设,果然在许小宝八个月的时候就教会他能够清晰流利的叫出“爹,娘”这两种称呼了。
武小贝年纪小,县令夫妇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每日下了衙的县令大人听着儿子稚嫩的童音叫“爹——”,一颗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此刻许小宝就已经会跑会跳,能跟他讨要小吃,他一定能立刻满足这小子。
直到有一天,县令大人下衙回后院的时候,乳母抱着孩子站在正房屋檐下看胡娇让人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两尾锦鲤,看的正高兴的武小贝笑的咯咯咯的,抬头看到迎面而来的许清嘉,想也不想吐字清晰的朝着许清嘉喊了一嗓子:“爹——”兴奋伸手求抱抱。
县令大人差点吓了一个跟头!
这让旁人听到了可怎么好?万一传到皇长子殿下耳边怎么办呢?
他晚上头一次揪着老婆忧愁的想对策,连努力再造个小闺女这等床帏大事都暂时搁一边了。
“阿娇啊,能不能别让小贝叫我爹,我听着瘆的慌。”
胡娇比他还忧愁,好歹皇长子殿下还活着,武小贝小朋友对着她第一次清楚的喊了一声“娘”的时候,她头皮都发麻了。——他的亲娘如今早已经埋身黄土,成了一把枯骨了。
“小宝整日在他耳边叫,孩子的模仿能力又很强……”就跟个小鹦鹉学舌似的,她也曾经试图阻止过武小贝小朋友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称呼,可是许小宝小朋友不干,笑的可爱无辜,对着她“娘……娘……”叫个不住,武小贝听到许小宝的叫声,更加兴奋,叫的比原来还大声,两个人一唱一合,简直是两只聒噪的鸭子,胡娇头都大了。
“小祖宗,求你别乱叫了好吗?”胡娇向着自家儿子求饶,直恨不得这小子说话晚,再忘了爹娘怎么叫,顺便影响下武小贝忘记还有这个称呼。
许小宝歪着脑袋,黝黑的瞳仁里映出他娘趁着丫环乳母都不在房里不惜折节求他的模样,十分不解,扶着小床的围栏伸手求抱:“娘——”,他身后还不会站的武小贝只当许小宝是在应和他,坐在小褥子上画了一幅热热的地图,这才慢吞吞开口:“娘——”
胡娇:……
替宁王殿下养儿子,除了称呼这个糟心的问题,旁的都还好说。
武小贝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许东鸿小朋友简直是胡娇小时候的翻版,从能够在小床上施展开拳脚之后,这哥俩就每日“勤练不辍”,一个不注意就掐到一起去了。等到大一点能走路了,更是趁着丫环乳母不注意,攻击对方。
到底许小宝早生了三个月,大部分时候他还是稳赢的。但有时候,也会出现意外。就跟现在,他自己太小摘不到葡萄,站在他身后的武小贝便很利索的在他背上推了一把……一心记挂美食的许小宝毫无防备,顿时坐了个屁股墩,却不甘示弱,索性朝后一躺,两只小脚丫子向着武小贝而去。
胡娇抚额,几乎有些不忍直视。
这躺在地上无赖的小子,真的是她亲生的吗?
“快……快将他们分开。”
武小贝被他伸腿绊倒,哥俩已经忘记葡萄这回事了,圆滚滚的小身子挨到了一起便手脚并用的掐了起来。
一旁侍立的小寒手脚麻利的上前,熟练的将两只从前襟衣领之上拎了起来,一边一只的提着,两只小人儿犹不放弃,在小寒手里张牙舞爪朝着对方示威,嘴里还喊着,显然两国交兵正在要紧处,完全不在意被小寒打扰中断。
这种事情在县衙后院已经上演习惯,胡娇也无能为力。她就一个人,总不能将两孩子分开了抚养。将武小贝放在一边完全由乳娘照顾她不放心,将自己的儿子丢给乳娘照顾她舍不得,当真不能两全其美。
好在这俩小货掐起来快,和好的速度更快。等到小寒将他们放到地下之后,腊月立刻奉上了新鲜出炉的点心,胡娇端着点心碟子深吸一口:“好香好甜!”那俩小货便立刻合好了,争先恐后往胡娇身边跑:“娘——”
等到他们到了面前,胡娇一个小嘴里填一块点心,看着两个鼓着腮帮子的小白胖子专注美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在他们额上轻点:“你们俩什么时候能长大啊真是愁死我了!不许再打架知道吗?”
这种话每天都要叮嘱个十几遍,可是没有一回能管用的,还不能不说。
胡娇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会未老先衰,提前进入更年期,唠叨不止,最近她都觉得自己说话的重复频率越来越高,这真是个可怕的现象。
跟随着许清嘉一起从前衙回来的高健男子狭长的眼神里尽是沉思,许清嘉小声替自家老婆解释:“殿下,已经纠正过好多次了,但是小郡王……他完全是跟着下官的儿子叫,总是不肯改过来。”
皇长子殿下将孩子随便一丢都一年多了,初次上门看孩子,就看到孩子对着别人的老婆叫娘,许清嘉自己也觉得……颇为尴尬。
院子里,两个孩子连着吃了好几块点心,又被胡娇逮着一人灌了好几口白开水,其间武小贝不肯喝凉白开,被她在额头上弹了两下:“小坏蛋喝水!”这才乖觉了,委委屈屈喝了几口。他喜欢有味道的蜜水儿不喜欢喝白水。
不过胡娇觉得不能以糖水来代替白水,所以不肯惯着他。
等他们喝完了,胡娇又拿帕子细心的替两个小人擦干净了唇角的水渍,还有点心渣子,连小手也擦的干干净净了,才嘱咐丫环与乳母:“带他们回去在房里消会儿食,再睡午觉,不然刚吃的点心积在腹中下午就不好生吃饭了。”
两个孩子正欲被丫环牵走,忽然抬头发现了不远处站着的许清嘉,立刻伸开双手求抱抱:“爹——”
胡娇笑着转头,一瞬间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许清嘉被这声爹唤的差点又栽一个跟头。
“殿下——小郡王他……”他愁苦而真诚的望着武琛:你儿子他就这样了,下官也没办法了!
当初真不该接这个差使啊!许清嘉悲愤的想,不但落不着一点好,还提心吊胆了一年多。不过此次武琛前来,他总算有了指望,立刻请罪:“殿下,下官家中内人……生于市井,小郡王一日日大了,当真没办法担负起教养小郡王的重任,殿下……”您看是不是将孩子送到长安去?
反正王妃也闲着!
武琛是公务前往云南郡,办完了事想起来自打儿子丢到南华县,就再没瞧见过,索性拐个弯来看儿子,一过来就看见自己儿子叫别人爹娘,当真是……有点心塞。
他也没理许清嘉的请求,长腿几步便进了院子,胡娇已经向他见了礼,垂着脑袋不肯抬头瞧这位宁王爷的脸,心里在想对策。反倒是两孩子瞧见家里来了陌生人,都仰起头瞧来人,奈何武琛身高太高,他又没有许清嘉的体贴,回来看到孩子们自觉矮身,尽量能够保持跟孩子们双目平视的对话。
武琛低头,俩孩子吃力的仰着脖子瞧稀奇,仰着脑袋也坚持不久,便双双垂下了小脑袋,非常默契的一人抱了武琛一只腿,手脚并用……似乎想攀爬上去与武琛对话。
这是……做什么?
武琛被两个小胖子柔软的小身子抱着腿,动都不敢动了,感觉到孩子身上传来的柔软温度,有别于年成男子在战场上贴身近搏的坚硬的肌肉,他简直完全不知道要拿这两只怎么办才好。
胡娇太了解这两只小货的尿性了,立刻毫不犹豫的上前去从腰带上将两只从皇长子殿下的腿上撕了下来,准备往后提的时候忽然想到这是武小贝他亲爹,便顺手将武小贝塞进了武琛怀里,这才提着她家儿子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听风院里,武琛看着在床上兴奋的爬来爬去的儿子,很是头疼。
“他什么时候睡?”
“玩累了……就睡吧。小贝……小郡王这会还没玩累。”
乳娘经过了胡娇一年多的汉话洗脑,如今已经颇有几分样子了,一般的沟通无碍。
自中午胡娇将武小贝塞进了武琛怀里,美其名曰:让父子俩亲近亲近。并且教导武小贝:“小贝乖,这是爹。”武小贝兴奋坏了,他一点也不怕生,似乎还模模糊糊觉得自己比哥哥多了个爹,真是不能更高兴,哪怕跟着武琛到听风院都一直保持着这种兴奋的情绪。
武琛发现,这孩子一点也不怕生。
乳娘还是当初送来的乳娘,不过现在沟通无碍,他就顺便问问儿子的情况。乳娘也十分愁苦,“夫人每日里总要纠正小郡王不能叫爹娘,可是……小郡王是跟着许小宝叫的,根本改不过来。”她这个乳娘当的很不称职,如今正头主子来了,只能跪下请罪。
武琛却觉得颇为有趣:“许小宝”
乳娘生怕哪里惹的这位殿下不快,她如今算是知道了武琛的身份地位以及引起这位不快的后果,这是胡娇用了一段时间向她普及的,总算让她记住了。
“许夫人在家里让我们都喊小郎君的名字,据说这样好养活。”
“那小郡王呢?你们平日喊他什么?”问完这句,武琛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似乎……一直也没给儿子起过正式的名字。他目光复杂的回头瞧正在大床上兴奋的爬来爬去的儿子,圆滚滚的小白胖子似乎爬的开心无比,许家的丫环正守在床边生怕他掉下来。
“小贝……”
乳娘的脑袋都磕到了地砖上,反正宁王殿下也听到了,再糟糕还能比小郡王对着许县令夫妇叫“爹娘”还糟糕?乳娘转动她那寻常就只懂服从的大脑,绞尽了脑汁的想到,如果她有罪,按照夫人的说话,许县令夫妇算是主犯,她……大约只能算从犯吧?
武琛在心里默默的念叨:小宝……小贝……就是一对宝贝……再看看儿子奇特的造型,总觉得哪里不对。
县令夫人的审美……是不是略为奇葩啊?!
别看武小贝白天活蹦乱跳,又不怕生,但到了太阳一落山,吃过了晚饭,外面天黑了,他便开始找“娘”,大眼睛四下转转不见胡娇,且听风院这个房间又是个陌生所在,白天新认的亲爹日头底下尚可接受,天一黑……大约就被妖魔化了,看他一眼哭一回,双眼汪着两泡眼泪不住喊娘。
乳娘也没办法。
武小贝自来了之后晚上就跟县令夫妇过夜的,到了晚上就算她也没辙。
武琛是没见识过这么小的孩子哭闹过,呆了一瞬才问乳母:“他……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呢?
他又不会带孩子,从小在宫里养成的性格,各种规矩压下来,从来也不记得自己还有过随便放声大哭的时候,据说连小时候也是不被允许的,一大帮宫女嬷嬷守着,这么大的时候想想也没有武小贝的日子滋润。
瞧瞧他那无法无天的模样就看得出来。
乳母只能十分委婉的告诉宁王殿下,倦鸟归巢小儿寻娘,都是极为正常的现象。到了晚上小孩子就要在熟悉的环境中睡觉,还要有亲近的人陪着,不然就会不安。显然,这个亲近的人不是宁王殿下。
武琛挥挥手,“快将他抱走!”这小子中气十足,哭起来魔音穿脑,他的脑仁都有点疼了。
县令大人的卧房里,今天晚上许小宝似乎一直不对劲,心不在焉的坐在那里,许清嘉逗他他也不太有精神,还一遍遍的朝外瞧,到了最后胡娇才瞧明白:“他这是……在等小贝?”一起掐架掐出兄弟情谊了,这可真不容易。
“过阵子就好了。小贝……宁王殿下原本是说他年纪小,送到长安去路途遥远,这才暂时寄养在咱们家。现在小贝大了,宁王殿下就会派人将他送到长安王府里去,由王妃娘娘抚养。说不定这两天就要启程,你回头收拾收拾小贝的东西,给他带到路上用。”对于这个养了一年多的小婴儿,许清嘉亲眼见证了他的成长,除了觉得肩上的担子颇重之外,还是很有感情的,夫妻俩都有几分舍不得。
“也不知他睡了没宁王殿下……应该不会照顾小孩子吧?”胡娇很是放心不下。
宁王殿下一瞧就是没照顾过人的,怎么能照顾个小小婴孩呢。她下午也是没办法了,当时总不能等着让宁王殿下治她们夫妇的罪,这才将武小贝塞进了他怀里,反正这孩子平常就一点也不怕生人,说不定瞧在他们夫妇尽心尽力将这孩子照顾到这么大,就……不会怪罪了。
正想着,外面腊月来报,乳娘抱着武小贝来了,还未进来就听得这小子哭的气噎难言,胡娇忙下地趿拉了鞋子迎了出来:“这是怎么了?怎的哭的这般伤心?”
乳娘道:“小贝到了晚上就要找夫人,又认床,这才哭了起来。”
“宁王殿下……没发火吧?”
“是殿下让抱过来的。”
胡娇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将伤心已及的小胖子抱在怀里颠了两下,他就不哭了,里面的许小宝听得他的哭声倒好似听到提神药一般,立刻兴奋的笑了起来。
听风院里,没有了小孩子的哭闹,房间里一下显出安静来。武琛瞧着眼前的烛火出神,忽尔露出个笑容来,第二日便告诉许清嘉,武小贝他不准备送到长安去,但养在军营又太小,就将他寄养在府上好了。
“本王瞧着,尊夫人带孩子颇有一手,这孩子身体健康,也不怕生,就暂时要麻烦尊夫人了。”
许清嘉很想跟这位龙子凤孙讲讲道理:别拿我老婆当保姆!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默默咽了下去。其实……他与胡娇都有些舍不得将武小贝送走,又可怜他没有亲娘,虽然送到长安城有王妃照料,但到底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婴孩,没有亲娘还是不能让人放心。
他想的与武琛想的不谋而合。
武小贝是武琛目前唯一的儿子,送到长安城他还真是不放心,就说王妃护着这孩子,可是……趟进长安城的浑水,这孩子真能保得住?
长安城里,不见得谁都愿意他有儿子健康长大。
太子目前,可还没儿子呢。
而且他亲自考察过了武小贝的生存环境,发现比他从前在宫里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宫里或者王宫规矩太多,终究不是养孩子的好地方。似乎看来看去,目前武小贝最适合成长的地方,还是许县令身边。
这日临走,宁王殿下难得笑意盈面的吩咐胡娇:“以前怎么养这小子,以后还怎么养,本王瞧着夫人养的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可以叫保姆日常了。
昨日家里来了一堆人,一直到晚上,草做了一桌子菜,折腾的没时间码了所以就没写出来。在文下留言了,不过好多人没看到。现在是文案与下面留言大家都看不到,真是好抓狂。有时候请假都不知道怎么通知了。
写了一夜,修修改改,总算写完了,我去睡会,大家早安。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获得了宁王殿下的肯定,又有纹银一千两的加成,胡娇再当起保姆来就得心顺手多了,哪怕俩小子掐的再厉害,她也不觉得头疼了。
这一年多她家的存款在持续增加,县令大人的政绩也在不断刷新,尤其上司韩南盛极为看重他,云南郡各处的汉语言现学都办的不错,这直接导致了汉人与夷族之间因为语言不通而产生的摩擦案件减少了。胡厚福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还雇了伙计,大概明年就可以组建自己的商队了,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就连她在南华县的闺蜜高娘子也在去年底生了个儿子,倒是较高娘子生产前两个月,文姨娘生了个闺女,她的希望落了空,对这小闺女的怨愤尤其强烈,因此很不肯上心照顾。高小娘子在发过一次烧之后,差点送了小命。高娘子看着瘦骨伶仃的小婴儿心生不忍,等自己生了儿子便将这孩子抱到了自己院里,由心腹嬷嬷照顾着。
至于文姨娘,生了儿子的高娘子挺起了腰杆子将她撵了出去。
据说文姨娘出府当日,哭的声嘶力竭,起先是求着高娘子,见求也没用,便开始威胁:“……等郎君回来,看你怎么交待?”
高正跟着许清嘉去州府了,估计还得三五日才回来。
高娘子坐在院子里,身旁丫环婆子鸦雀无声立着,其余高正的妾侍通房们都被她拉来围观现场,顺便树立下正室的威信。她淡淡一笑:“郎君回来如何交待,就不麻烦文姨娘替我操心了。”
押着文姨娘的婆子力气奇大,将她抓的动弹不得,使得文姨娘无数次挣扎着想要扑向高娘子都没成功:“我的女儿……你个恶毒的贱妇,居然想生生拆开了我们娘俩!”
高娘子拿起茶盖撇了撇浮沫,轻饮了一口,向来温婉的眉目间也添了一抹寒意:“你好意思提二娘子?如果不是婆子来报,她能不能保得下小命儿都没准儿!我这个当娘的难道能看着她送命不成?”
身为嫡母,侍妾生的孩子也在她膝下。
文姨娘自生下孩子,见是个闺女,便日日盼着主母也生个闺女,结果天不遂人愿,最后高娘子生下了嫡子,她心中怨毒可想而知。看着自己生的小闺女就跟看着隔世的仇人一般,总觉得是这孩子毁了她的梦想。
如今要被赶出去,却又拿闺女来说事儿,不止高娘子觉得齿冷,便是其余高正的妾室们也露出了鄙视的眼神。
其实怪她看不开,哪怕生了闺女,也是高正的骨血,就是文姨娘在这高家后宅的依靠,偏偏她心高,非要想着跟高娘子一争高下,最后就落了个被扫地出门的境地。
解决了文姨娘,高娘子索性将高正后院里拔花除草,彻底清理了一遍,留下乖觉老实的继续侍候,掐尖要强挑唆生事的能卖的卖,能撵的撵。等到高正从州郡回来一看,自家后院清空了大半,唯下的人员唯有三分之一。
高娘子还振振有词:“要她们不过是为着侍候郎君,为我高家开枝散叶,那留老实乖巧的就行。如果各个都想着当太太,那这院子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都跟文氏似的,养个闺女就不肯好好教养,那还不如打发出去呢。”
高正一向在高娘子面前夫威甚重,没想到跟着许清嘉也了趟公差,回来院子就空了,可人疼的心上人儿都不见了,偏高娘子这事还跟婆婆通过了气,又因为她生了嫡子,最近婆婆待她也不错,获得了婆婆的支持,等于有了免死金牌,那气势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高正在她面前竟然有了气短的错觉。
——这是跟着县令夫人呆久了,被县令夫人带坏了?
高正忽然很怀念以前的高娘子,在他面前低眉顺眼,不驳半个回字。他还纠结在“让老婆跟着上司的老婆继续混有利于仕途”还是“尽快把老婆拘在家里修身养性别被坏人带坏了”的艰难选择里,高娘子已经带着丫环婆子走了。
她就是来通知他一下的。
有空闲的时间她还不如回房去抱儿子呢。
高正忽然觉得,他有种被娘子抛弃的错觉。似乎……生下儿子以后,她已经用不着他了,于是便放开胆子可劲折腾了。而且,等他贴上去的时候,竟然被高娘子推到妾侍那边去睡。
“我晚上要跟儿子睡,要照顾他呢,没空服侍夫君,夫君还是找别的妹妹服侍吧。”
这就是明晃晃的打脸了。
高正的夫威等于被高娘子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他一拂袖子出了正院,凄凉的站在正院门口思考了一下,如今后院里全是老实听话的侍妾,如果是以前还有跑到正院来抢人的侍妾,如今这些却全都缩在自己房里,高正不驾临便不肯贴上去,倒是真乖。
最后他宿在了外院书房里。
其实高家后院的这次较量,还是胡娇从中出谋划策。
高娘子多年郁郁,一朝生了儿子扬眉吐气,胡娇建议她趁胜追击,将高家后院好生打扫一番,省得不止是养大了侍妾的心,各个都想着当太太,就连丫环都想着要爬床。
当晚高娘子搂着儿子睡,看着他细嫩的小脸偷笑。她从来就没指望过高正能做到县令大人的体贴专一,可是这后院是她的天下,以前是她自己气短,从今之后为着儿子也要将自己立起来。
第二日起床,她开始清理后院的丫环婆子,但凡品行不端的,有别样心思的俏丫环们全都发卖了出去,撺掇着丫环们爬高正床的婆子,就卖一送一直接送给了人牙子当添头。
一时高家院子里鬼哭狼豪,有丫环报到老太太的佛堂,她闭着眼睛似乎极为平静:“也是时候清理了。”她似乎早料到了这一天,“后院以后都听太太的。”似乎是决意不再插手高正房里的事情了。
过了几日高娘子抱着儿子前去县衙后院专程谢谢胡娇给她支招,两人好生乐呵了一回。就连已经怀着身子的高家大娘子听到亲娘这般作为,也让贴身的陪嫁婆子来捎话,夸奖她娘:“做的好!”
胡娇捏了捏高正儿子的小胖脸,非常可惜这小子到底比许小宝小了一岁,不然倒可以放到他们哥俩中间,来个三国拼杀,看看哪个小子的体质更好。
小床上,许小宝与武小贝正大打出手,只不过力量所限,招式也有不足,指甲剪的又比较秃,杀伤力不大,才不容易酿成血案,胡娇也就由得他们俩摔打,由小寒跟俩乳娘看着。
武小贝的来历,许清嘉没有对外说过,就连胡娇也不曾讲明过,只道是故人寄养在家的孩子,平日里只叫小贝,无人知他姓武,高娘子还当武小贝父母双亡,因此还有几分怜惜他:“这小子若不是托付到大人与夫人的府上,不定还要怎么遭罪呢。”
胡娇心道,如果不是寄养在我家,这小子哪里有机会体会这种穷日子?
她家的物质水平与皇宫或者王府的特质水平差距太大,这点胡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高正儿子生下来的时候,满月酒摆了三天,当时胡娇带着俩小子去参加,南华县的许多胥吏富绅们的家眷见到这俩小,以前没机会见,都送了见面礼,十分的大方。胡娇也不好全部推拒了,也向这帮家眷带来的小孩子送了表礼,一来而往,便渐渐有了走动。
现在大家也知道许县令清廉公允,而许夫人更不喜敛财,又是个豁达好相处的,也乐于跟她亲近,于是县学的善款也一直在增加。
既然县令大人不收银子,本地的富绅们便将孝敬银子都当做了善款捐了出去。尤其……县令夫人还管理着县学,送她银子未见得讨得了好,但向县学捐款却决对能博得县令夫人的好。
而且女眷们总是细心许多,每逢过节,还会遣了家里的婆子丫头往县学送些应节的吃食,当真是官民相得,鱼-水和谐。就连许清嘉也曾经疑惑的问过老婆:“阿娇你是怎么哄的那些太太们往外掏银子的?”
自家老婆他也算了解,武力打击还行,怀柔就……有所欠缺了。
通常情况下,县令夫人轻易不向县令大人施展怀柔政策,都是武力打击居多,特别是生完了许小宝三个月后,她的体能训练再次开展,县令大人也时不时被老婆捉回后院锻炼身体。
其实许清嘉觉得,老婆是缺个对打的吧?
让他胜任这一点,委实有点辛苦,不过跟着练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好,于是也就继续练下去了。
“这还不是跟你学的?!”胡娇难得拍了一回县令大人的马屁,又向他吹枕头风:“高县尉最近痛失美人儿,许大哥不如看着多给他派点活儿。”免得他失落之下再从外面补充人员进府,给高娘子添不痛快。
再说,治疗失恋正确的途径不是拿另外不同的人来填补空缺,而是用工作榨干所有的精力,就没精力再东想西细了。
于是高正继后院被拨花除草之后,又被县令大人委派了一堆差使,忙到要吐血,渐渐也就没空心痛后院流失的美人了。忙过三个月到了秋收的时候,又被许清嘉委派去征收赋税,骑马走在前往村寨的乡下土路上,高正后知后觉的开始理解了县令大人泣血的内心以及不得不为之的勤勉。
——后院老婆是个悍妇,县令大人如果不将一腔热血发泄到公事中去,还能拿什么打发时光呢?
招伎摆宴,喝酒寻欢这类事情,悍妇当家,县令大人就别想了。
其实许清嘉的生活远远没有高正想象的那种凄凉。他这纯粹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推己及人而已。
事实上县令大人的后院生活如今又丰富了不少,除了与老婆锻炼体能之外,还新增了开蒙教子一项。他坐在椅上,面前站着两只小豆丁,许小宝一岁零九个月,快两岁了,个头长了不少,就连说话也伶俐许多,正好可以读读三字经。
武小贝也一岁半了,个头窜的很快,与许小宝并肩而立,听着许清嘉念一句,他跟许小宝共同念一句,虽然不明其义,不过因为读起来琅琅上口,也很有兴致。
胡娇的想法是,让孩子们随便玩,念什么书啊。童年这么短,好好玩都还不及,启蒙教育晚个几个,事半功倍。可惜一切玩乐在县令大人的观念里都是在浪费生命。他当年极小的时候就被许父放在膝前读书,等到自己做了父亲,便照搬了过来教育孩子,被老婆吐槽了好几回。
“我教孩子们站着背书,干干净净规规矩矩,还知书识礼,哪里不好了?总比你带着孩子们玩成泥猴儿强吧?!”
县令大人头一次觉得,在教育孩子的问题是,二人出现了严重的分歧,而且不在他的迁就之列。
胡娇摸摸两只小脑袋,准备给县令大人留点面子。等他们背完了书,由丫环奶娘带走,这才道:“总比你将孩子们都养成小书呆的强吧?!”她带着孩子个下菜地玩,让他们认识自然。还带着他们去县学认识各种花草植物,准备等他们大一点,估计就可以开展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课程了。
不过这个计划截止目前为止,她都不曾与县令大人商议过,想当然他是不会批准的,还不如先斩后奏,等孩子们学会了再告诉他,到时候他也莫可奈何了。
关于二人在孩子们课程设置上的不同,胡娇不得不在内心感慨:也许学霸天生向学,认为读书乃是人生至大的乐事,而学渣天生向玩,认为玩乐一定要趁早。
真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令人惊奇的倒是两个孩子,在她与县令大人不同的教育之下,居然适应良好。听到背书也欢欢喜喜,听到要去捉菜青虫也蹦蹦跳跳,似乎不管是背书还是跟着胡娇去接近大自然,在他们眼里都是好奇的有趣的好玩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月日更九千,大家是觉得一次性更九千好呢还是分早晚两次更好呢?
今天的更新全部完了,大家晚安。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许小宝与武小贝一日日长大,逐渐不再满足于留在家里,而是更喜欢热闹的县学。
县学里都是半大的男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对于这两名小豆丁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欢迎。最初胡娇是带着孩子们来县学认识自然花草植物的,都是拣着这帮孩子们上课的时候来,等他们快下课了便带着俩小豆丁回去,至少能保证不碰面。
结果这种情况在十月的某一日被打破。
那天许小宝盯着花丛里的一个蚂蚁洞观察了许久,时不时扯一片草叶儿拦住正在辛苦往家里搬东西的蚂蚁的去路,玩的不亦乐乎。武小贝起先还能耐着性子跟哥哥一起观察,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到底年纪更小点,耐不下性子,便时不时给哥哥捣蛋。
起先是扯一把草叶儿盖住蚂蚁洞,吓的正在进出的蚂蚁四散奔逃,或者直接缩回了洞里。
许小宝玩兴被打断,朝着他做了个气愤的表情,拿开草叶儿,又埋头去研究小心翼翼探路的蚂蚁。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蚂蚁居然也有害怕这种情绪,真是十分好玩,心里的气愤便淡了一些。
武小贝见哥哥只是生了一下气,又不理他了,就在许小宝身边转来转去的想办法。时不时在许小宝脑袋上戳一下,或者后脖子挠一挠。许小宝是蹲在地上的,他是站着的,这个角度让他对许小宝的脑袋产生了新的兴趣。
胖乎乎的小手摸在许小宝光秃的脑袋上,新长出来的青青发茬戳的他咯咯真乐,又一下下摸了上去,为了不被武小贝打扰蚂蚁,许小宝居然对这种骚扰忍了下来。
胡娇在旁观察,觉得很有趣,向腊月小声道:“真没想到小宝竟然有这么好的耐性,换做平时早掐起来了。”看来这孩子在专心程度上,倒跟许清嘉类似。
他读书入迷的时候,胡娇喊几声都会被忽略,有时候她过去捣蛋,直接坐到他腿上,他都能眼睛不离开书本,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拢就继续看起来。
腊月掩唇轻笑:“小郎君自然要像大人了。”
皇长子殿下胡娇不了解,仅限于熟识而已,胡娇不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见识过了武小贝捣蛋的本领之后,她还是随意猜测了下皇长子小时候的性格。
武小贝在骚扰了许小宝好一会儿之后,最后竟然朝着蚂蚁洞撒了一泡尿,黄亮的尿液浇在蚂蚁洞,小生命们便如挣扎在汪洋之中一般。
胡娇看的目瞪口呆。
这孩子一天天长大,怎么感觉越来越淘了?
许小宝怒了,跟只发怒的小狮子一般将武小贝推倒了,然后骑在他身上捶了几拳,在胡娇的制止声中他抬头朝自家老娘瞧了一眼,立刻从已经哭起来的武小贝身上站起来,一溜烟向花树丛中跑了。
胡娇忙过去将武小贝抱了起来,替他拍身上的土,刚想安慰他一句,这小货已经不哭了,眼泪汪汪挣扎着要从胡娇怀里爬下去,“哥哥……等我……”
孽缘啊!
胡娇抚额,合着他们哥俩的内部矛盾,她出手算是白费功夫了?人家压根不在意!
她松开武小贝,他便迈着小短腿儿朝着许小宝消失的方向追去,身后扑啦啦跟着胡娇腊月俩乳娘,一行人去追许小宝,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跑的远了,等到最后翻了大半个园子,才在教舍里找到许小宝。
老秀才课上到一半,教舍门被推开,门口站着个穿着红色小褂儿黑色小裤儿的小朋友,眉目秀雅,皮肤白嫩,如果不是剃着小光头,说是女孩子也有人信。
县学里轻易不会放无关人员入内,这孩子想也知道是县令大人家的小郎君。他也不怕生,只好奇的看着一教舍的孩子,大眼睛扑闪扑闪,稳稳走了进来,径直朝着教桌下面端正背着手坐着的学子们走了过去。下面的孩子们立刻炸了锅,不顾老先生在堂上的目光,小声议论起来:“这谁家孩子?”
“应该是……夫人生的小宝宝吧?”
自从当初夫人有了小宝宝,就再不能陪他们玩游戏了。后来虽然夫人也曾来过,可惜都没带着小家伙来过。
于是许小宝每到一处桌位前,坐着的学子便朝着他绽开了最大善意的笑颜,希望别吓着这小豆丁。许小宝在教舍桌椅之间穿行来去,最后累了,攀着凳子要往上爬,准备坐下来歇会儿。旁边坐着的孩子便将他轻轻抱了起来,放在自己旁边,又怕他从凳子上掉下去,还伸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老先生见他并不怕生,也没捣蛋,便在堂上继续讲起课来。
胡娇抱着武小贝找过来的时候,许小宝就坐在一群听课的学子中间,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反正他坐的很规矩,还学着旁边的小哥哥背着小手,正在努力消化老先生的课程。
他现在三字经快背完了,县令大人给儿子制订的启蒙教程下一本就是百家姓。
从那天之后,许小宝就跟忽然之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每日闹着要来县学园子里玩,胡娇也没准备让他跟着这帮孩子们上课,到底他年纪太小,身子骨还嫩,久坐对他并不好。不过许小宝似乎也不是为着听课而来,而是为着新添的这一众比他大的小伙伴们。
不止是他,就连武小贝也喜欢这帮大哥哥们,吃完饭就闹着要进园子。
跟县学里的孩子们玩乐半个月之后,在多种语言环境下生存的特性便显露了出来,吃饭时候这俩小子嘴里时不时就会冒出一句夷语。还好胡娇这两年的夷语没白学,至少能听懂他们是在夸赞饭菜做的香。
县令大人第一次听到孩子们冒夷语,就立刻转头去看她,“阿娇,你给孩子们教夷语了?”
最近快到年底了,各种偷盗的案子多了起来,他比较忙,便忽略了孩子们的教育。
胡娇举双手投降:“他们自己学的,真不关我事儿!”
县令大人表示不信:“你不教,他们从哪学来的?”这种事情肯定也只有胡娇有胆子做,乳娘是肯定不敢的。多掌握一门语言其实也没什么,但是这俩孩子还小,现在就教夷语,就怕影响了他们学说汉话。年纪都还小,汉话都说的不甚通顺。
腊月在旁替胡娇辩解:“大人,小郎君们是在县学跟那帮学子学来的。”那帮孩子们都愿意哄着这俩小豆丁,这两小豆丁入了县学就跟油锅里滴了两滴水,立刻群情热闹了起来,大的小的都跟人来疯似的,十分闹腾。
县学里的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原本从小被灌输的都是如何生存,比如在野外挖野菜,摘野果,拾柴火等等,可是经过胡娇的引导之后,这帮孩子们的娱乐精神一日强似一日,除了功课还挖空了心思玩乐。
昨日他们玩的是骑马打仗,一对学子错开了握着同窗的手腕组成马鞍,将许小宝放在其上,另有两名学子如法炮制,将武小贝也放上去,然后靠近了让这俩小子坐的高高撕打,两组身后还跟着年纪不小的孩子做防护,剩余的人都来围观这俩小货掐架,场面颇类斗鸡,大家私下押注,输了的一方替赢了的一方写先生布置的大字。
许小宝与武小贝自然不知道自己身上还寄托着这么多小伙伴们课业的完成情况,兀自玩的兴奋,小脸儿涨的通红,哇哇怪叫着伸着小胖胳膊去掐对方,又因为这游戏实在好玩,因为下面的“座骑”有时候也不一定那么听话,见他们俩掐的狠了,也会往后撤军,缓一缓这俩小货的掐劲。
据说当夜宿舍里的蜡烛亮了大半夜,输了的一方写的大字加倍。老先生不知就里,还当孩子们忽然之间勤奋向学,抚着白须欣慰不已。
总之许小宝与武小贝的乐园从县衙后院彻底的移到了县学园子里。胡娇颇为担心的是,日日跟这帮半大孩子们厮混惯了,万一过年放假,这俩小子没人陪,岂不要急疯?
她的猜测没有错,等到年底,衙门里歇了衙,县学里的孩子们也回家去了,许小宝与武小贝再往县学跑,见不到往日陪自己的大哥哥们,闹腾起来挨个房舍的找,找不到两人就上演二人哭大合唱,直哭的胡娇脑仁疼,恨不得这年一日就过去,孩子们早点回来。
这一年许清嘉的年底考评依旧是优,他曾隐隐透露,府君大人想将他调往云南郡去做属官,无论是级别还是官位都会升,但是他自己觉得还是做知县少制肘,又正好切切实实的为老百姓做些实事,因此正在犹豫。
胡娇对大周朝的官吏升迁制度一窍不通,在这一点上委实帮不上他什么忙,只能借一只耳朵充当听众,等他说完了,见老婆眨巴着眼睛十分乖巧,顺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两把,顺着头发便摸到了脸蛋上……
再大的烦难,身边有个愿意认真倾听的人,诉说完了再到床上去运动一番,也就消散了。剩下的不过权衡。
等到许清嘉过年的时候前去向韩南盛拜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韩南盛问起来,他便向韩南盛表态:“下官在南华县快三年,当县令也就两年,还没做出什么政绩来,想着让南华百姓过上和乐安宁的日子,下官走的时候也好放心。”这却是他的理想,当一方父母官,就想造福一方百姓,此志可追溯到许父身上。
许父生前便有此等志向,虽然许清嘉年纪小小,也被灌了一耳朵,印象尤其深。
韩南盛听得他提起此乃父志,又问及许父,竟然与韩南盛乃是同年。且当年许父也是出类拔萃的,只不过年纪轻轻死在任上。
“没想到你竟然是许兄之子,想当年他便有此等志向,你有此志原不稀奇。”
府君大人颇为感慨,待许清嘉又亲近了一层,当日将他与跟着去的高正都留在了郡守府,晚间还将许清嘉叫去叙旧,谈起许父,更添惆怅。第二日许清嘉走的时候便嘱咐他,以后有空了便让他带家眷来拜见郡守夫人:“以后两家都当通家之好走动,可别疏远了。”
有了府君大人这句话,许清嘉回去以后,便准备元宵带着胡娇前往州郡,拜见韩夫人。俩小子年纪太小,又十分的淘气,万一带到郡守府,当着府君夫人的面儿掐起架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胡娇现在手头也宽裕了,除了家里开的瓷器绸缎铺子,还有胡厚福每回走商分的红利,家中每有余款胡娇便投给胡厚福,一来二去胡厚福的生意便做的愈发大了。
家里的肉铺子是早就不开了,听说还买了不少下人,魏氏是彻底的做起了太太,听说年前又怀孕了,也不知这一胎是哥儿还是姐儿。
拜见郡守夫人的礼物都是从自家绸缎铺子里拿的,还是胡厚福年前运过来的当季新品。听说韩南盛在任上只带着太太跟女儿,儿子们除了一名出仕的,另外两名都在老家书院读书,有韩老爷子教养。
至于侍妾庶女,许清嘉就不甚清楚了。
他一个大男人,又从来没有送礼巴结上司以指望官运亨通的念头,因此都不曾打听过府君大人的后院。
所幸高正是个机灵人,又存了往上爬的心思,早有此意,可惜许清嘉走的是清廉的路子,他便按捺下性子。听得县令大人要带着家眷拜见府君,便将自己知道的情报一五一十倒出,方便县令夫人准备礼物。
礼物倒是不愁,按着人头来办就好。最可虑的是许小宝与武小贝。这俩小家伙每晚睡觉都是胡娇或者县令大人哄着,都没离开过,这下一去两三日,可如何是好?
腊月与小寒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好好看着小郎君们,俩乳娘也表忠心一定尽心侍候小主子们,就连灶上的婆子也表示这几日的饭食一定按着小郎君们的口味来做,钱章挑了四名差役决定轮流守在县衙后院门口,半个生人都不让进去,胡娇才依依不舍的跟着许清嘉往州府而去。
一路之上,她便揪心的厉害,时不时问许清嘉:“小宝跟小贝……不会哭起来吧?”
许清嘉从来没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的小模样,心内还颇有几分嫉妒,“就算你在,他们哪天不哭个一两回的?”打架打输了要哭,吃不到好吃的要哭,摔倒了伸着手儿向胡娇撒娇,也要装哭,这俩小货精着呢。
胡娇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没过半个时辰,又念叨:“也不知道小宝跟小贝吃了没……”
许清嘉阖上书,在她鼻尖上亲昵的蹭了一下:“难道谁还敢饿着他们不成?”
许小宝与武小贝都是口齿伶俐的孩子,告状的技能无师自通,家里除了胡娇与他敢压着这俩小子,别人压根不敢怠慢他们。
胡娇略略放下点心。
本来此次郡守府之行也算得是自有了孩子之后难得的二人世界,县令大人对此行抱了满满的期待,说不定在身心愉快的情况下还能得个闺女,可是瞧着老婆神思不属的模样,他忽然之间不确定了起来。
韩南盛的夫人大约有四十出头年纪,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很是秀美,如今也还风韵犹存,况且她出自世家,举手投足之间种世家的优雅,待胡娇也十分客气。
韩南盛带着许清嘉夫妇前来拜见她,等见过礼双方寒喧过之后,韩南盛便带着许清嘉回了前院,只留下胡娇一人应对。
礼物是进郡守府的时候就已经由管家带着人从县衙马车上搬下来的,顺便连礼单也呈了上去。韩南盛掌着一郡事务,况且云南郡又极为特殊,不同于别的州郡,前来送礼的人也是络绎不绝。韩夫人早见过许多贵重礼物,许家夫妇的这份礼物算不得最贵,却也并不失礼。
哪怕韩南盛再三叮嘱,拿通家之好的子侄来看待,韩夫人还是将许清嘉夫妇归类为巴结上司以期官运亨通的那类官员里去了。因此她待胡娇虽然客气,却绝非亲切。
她家的通家之好可都是有身份的。
韩夫人出自范阳卢氏,韩家也是累世官宦,眼光毒辣,胡娇一进来便瞧出她的出身门第定然不高,再委婉问起胡娇娘家,待听得她娘家兄长如今在行商,之前是屠家,心中更是不喜。说句不好听的话,她韩家门上的婆子都比这位屠家女懂礼知进退。
韩夫人心中不喜,面上便带了些厌倦之色,胡娇人也不傻,立时便明白了,略坐一坐算是圆了韩南盛热情相邀的面子情,便告辞而出。
引路的婆子带着她出了韩夫人的院子,往前院而去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名穿着桃花衫子的少女,身边跟着的两名丫环各提着几个盒子紧跟在后面,目光往胡娇面上一扫,便带了几分笑意:“呀,原来是你!”
胡娇却不记得几时见过这少女,目光便有些怔怔的。那少女朝着胡娇的肚子比划了一下:“娘子与我初见,虽然大着肚子,可是身手着实了得,我当时都吓了老大一跳。”
经她提醒,胡娇才想起那次令她汗颜的见面,大着肚子当着这少女的面儿扔过俩汉子,后来被许清嘉当场捉了个现形,回去唠叨了足有半月之久,教训委实惨痛。
县令大人教育起她来,出口成章,念的她头疼,还顺便扫盲,胡娇有好些个成语典故都是在被县令大人教育的时候学到的。
有时候胡娇都在偷偷想,他哪里是在教育她,分明是在显摆自己满腹诗书,如果胡娇摆出侧耳倾听的膜拜眼神,他的声音便会温柔许多,若是她表现顽劣一点不当一回事,县令大人彼时的目光便十分严厉,且教训的时辰会加长。
好在自从结束了孕期,胡娇又恢复了身手敏捷,又有俩爱惹祸的小豆丁在前面顶着,县令大人已经许久都不曾教训过她了。
引着她出来的婆子向她介绍了这少女的身份,原来就是韩夫人生的嫡出小姐。
二人站在风口里略微聊了两句,韩娘子执意将她送到了门口,早有仆人去前院通知了许清嘉,夫妻二人便坐着马车回去了。
按照韩南盛的预想,自家夫人总会留饭,原也准备在前面摆桌小宴召了幕僚与许清嘉好生喝一杯,哪知道还没一个时辰,许娘子便告辞而去。他到后院的时候,正听到韩小娘子跟韩夫人眉飞色舞,正讲着胡娇上次救她的事迹。
“她那么大的肚子,居然将个汉子从襟口上提了就扔出去了……我还从来没瞧见过这么神勇的妇人……”
韩夫人本就嫌弃胡娇出身低微,听得这话更是不喜:“她一个屠家女,力气大些有什么奇怪的?”她旁边的婆子接口:“咱们灶上的林大娘也有一把子力气,膀大腰圆背半扇猪肉不成问题。”
韩小娘子顿时急了,“娘,那不一样!”不一样在哪儿,她也说不清。
但厨下的林大娘膀大腰圆,声如洪钟,喝起灶上的丫头媳妇子们,各个都如鼠窜。可是这位许娘子却瞧着斯斯文文,人又生的秀美,却有别于一般女儿家那种纤弱袅娜,目光清正,总之……很合她眼缘。
瞧见了韩南盛,韩小娘子立刻向他求助。
韩南盛听了母女俩的对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还是嫣儿看人的眼光好。”哄了女儿下去,
韩夫人在旁听了这话,冷冷一笑:“她小孩子家懂什么?”举凡贵门女子,都是精心养护的,大家的气派在那儿放着,哪里是蓬门小户里教出来的女子可比的。
“她小孩子家不懂,却知道受人之恩便记在心里的。家世门第都是虚的,为人心正才最紧要。你平日身边围着的阿谀奉承之辈还嫌少?平日里每每嫌弃这些人有求于人,巴结的嘴脸着实难看,今儿难得遇上个不巴结不奉承的,却冷着脸往外赶。我还真当夫人高洁呢,原来也不肯带眼识人!”
韩夫人被他这几句话给气的脸都涨红了,“我倒不知道这位许大人是你哪门子的世侄,娶的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屠家女,巴巴的寻了来让我招待。我不过厌恶她身上市井气,怎的就是不肯带眼识人了?!”
韩南盛也没想到许清嘉不肯与高官结亲,最后却娶了个屠家女。只是这位许娘子他也见过了,不卑不亢,与许清嘉站在一处竟然意外的合衬,倒真瞧不出是出自市井屠家。他想起许清嘉之父,此人当年颇有才名,也是耿介之辈,想来看人的眼光不差,不然为何会给自己儿子订个屠家女为妻?
既然能进许家门,想来必有过人之处,却不可因出身而看轻了。
韩南盛也不想因为许清嘉夫妇与自家夫人吵起来,他手头大把事情要做,哪有时间跟后院妇人纠缠。冷着脸拂袖而去,倒让韩夫人生了半日闷气。
许清嘉带着胡娇离开了韩府,坐着马车一路闲逛,到了热闹处便让老马头先回州驿,他带着胡娇在街上闲逛。自从郡守府出来之后,胡娇便只字未曾提过郡守夫人。许清嘉心中懊悔自己答应了带着老婆来拜见郡守夫人,似乎这拜见……不太愉快。
等与胡娇在街市一处斗鸡的摊子面前下了两把注,赢了五十钱,她开心了,许清嘉才问及与郡守夫人的会面。
胡娇捏着这五十钱脑袋在店铺之间转来转去,寻找合适的消费场地,口里只淡淡吐出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老婆向来读书只是应付差事,她自己也说了只要不是个睁眼瞎就行,书读再多也不可能去考个状元当官,何必费那大劲,还不如强身健体呢。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吐出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
许清嘉将这句话细细回味几遍,心中五味陈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韩夫人出自世家名门,这是他早就知道的,阿娇却出身市井屠家,原本就是天上地下,只不过是他自己心气强,总想着有一天除了造福一方,还想封妻荫子,让阿娇也享荣华。
只是今日之事,只要他身在官场一日,便不会绝。
——他原本,是一点也不想让阿娇受委屈的。
胡娇寻到一处酸浆米线铺子,欢呼一声便拉着他的手进去了,点了两碗酸浆米线,并两个小菜吃了起来。天气寒凉,热热的米线下肚,胃里顿时暖洋洋的。胡娇吃了几口,抬头见许清嘉一脸复杂笑意瞧着她,便知他肯定多想了,眨眨眼,握住了他垂在桌下的手,小声嘀咕:“许大哥,难道将来等小宝当官了,人家问起家世,他说我娘是屠家女,难道小宝就要羞愧的辞官回家不成?”
许清嘉:……这是哪跟哪啊?
她笑的很甜:“喜欢我的人,不用我讨好都喜欢我。不喜欢我的人,总有不喜欢我的理由,出身只是其一。难道夫君当官,要指着后院的女人来刷政绩不成?”
许清嘉一下明白了她的话。
她的意思是,自己的出身摆在那里,她自己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定然也会教育的许小宝将来不会因为他娘的出身而看轻自己,何况许清嘉,就更不应该了。
他们夫妇俩前来郡守府应酬韩夫人,也只是走个过场,瞧在韩南盛器重许清嘉的面上。许清嘉既不会因为她的出身而厌恶她,又从来没想过要凭着走后院女人的门路升官,也不存在必须要她巴结韩夫人,仰他人鼻息而活的地步,不过一次不合眼缘的会面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枉许清嘉读过许多书,这一刻却觉得,哪怕阿娇识字不多,可是见事极明。他反握住胡娇的小手,语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缠绵之意:“阿娇,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胡娇指指米线:“还不快吃,都要凉了。”又小小声飞快的补了一句:“许大哥,你从来就没让我失望过。”
因为从来不曾期待过,可是这一路走来,收获的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期,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算是满载而归了。
许清嘉只觉温暖而贴心,这句话,大约除了他娘,就再无人跟他说过了。
他一手在桌下握着阿娇的小手,一手去捞面线吃,只觉面线细滑,汤底鲜美,无出其右。
州官乃是官办,接待的乃是各路官员或者有身份的人,又有韩南盛特意交待下去,这次许清嘉来了之后便直接投宿到了州馆。他们拜见完了韩夫人,本来如果韩夫人热情,也许会留饭,然后再应酬两日才回去。如今却不必了,只消明白打道回府即可。吃完了米线,夫妻俩便往州馆而去。
对于明天下午或者晚上便能见到家里的两个闯祸精,胡娇还是很高兴的。一路之上又买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吃的用的玩的,全都是孩子物品。她如今手头宽裕,却仍旧不大上心收拾自己,这次来州府也是特意买了首饰,打扮的很是隆重,不过显然韩夫人瞧不上眼,胡娇所好也从来不在容颜粉黛间,路过胭脂铺子也只是进去买了两盒面脂擦脸,胭脂却是一样没买。
路过首饰铺子的时候,许清嘉好说歹说才将她拉进了铺子,买了只小金钗,仔细替她插在头上,这才罢休。
太过张扬的她也不喜欢。
等到夫妻二人到了州馆,将东西放进房里归置了一番,正欲准备要了热水洗漱,却听得隔壁房门砰的一声响,然后便听到一个男子的训斥与女子小声啼哭。
“……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让你去拜见夫人,说些好话儿,哄的她开心了,但凡夫人在府君面前说两句好的,我年底的考评说不定也能换成优。这点事儿你也办不成,我娶你何用?”
许清嘉与胡娇面面相窥。
那夫人哭哭啼啼小声苦求:“夫君,我……我下次一定不在夫人面前失礼,夫君别生气了……”
因此际是元宵,前来向韩南盛拜年的官员早在开年便来过了,哪怕想要巴结的也早将礼物送到了郡守府,回自己地盘上去了,今日州官客人极少,许多客房都空着。
许清嘉是属于被韩南盛特意点名携眷前来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了熟人。
“怎的是他?”
胡娇听得许清嘉认识,又觉得这声音是有几分耳熟,托今日碰见韩小娘子的福,她很快便想起来这是谁了。
“这不就是……你那位同年?”
许清嘉点点头,目露惊讶。
汤泽刚升任曲靖县的头一年就碰上个烂摊子,只除了将染了时疫的村子全部屠杀有失天道之外,别的地方处理的也算不错。只不过韩南盛大约也同许清嘉是一样的心思,汤泽当年的考评便是个良字。去年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但今年没想到还是没得着个优,难道汤泽又做出什么事了?
官员连年考评不好,便很容易影响升迁。难怪汤泽着急,带了夫人进行后院交际。
不过听哭哭啼啼的汤夫人所言,似乎韩夫人并不喜欢她,她好像在韩夫人面前还失仪了,于是汤泽便将害怕不能升迁的怒气全发泄到了夫人身上。大约他以为这一层楼都没住着客人,声音便大了许多,倒让许清嘉夫妇听了个正着。
本来这种现象在官场也没什么,不过胡娇在趴着门板听了小半个时辰的“现场直播汤大人训妻”之后,轻挪着蹭到了许清嘉面前,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脑门上悄悄轻了几下,小声耳语:“许大哥,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幸运。”腆着脸去巴结人,这种事情她断然做不出来的。
如果真嫁了这种男人,她要么自请和离,要么将这男人揍的臭死,总归不会任由他劈头盖脸的骂,还要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许清嘉顺势将她拉进怀里,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手已经摸到了她胸前,轻声耳语:“那么阿娇准备怎么报答为夫呢?”
胡娇眨巴眨巴眼睛,笑的十分谄媚:“以身相许行不行?”
“正中下怀!”
第二日上,胡娇腰腿酸软的坐在楼下大堂吃东西,压根没睡醒,县令大人却神采奕奕的坐在她对面,还时不时替她的汤包里加点香醋,或者给她盛一碗热汤,语声几可算得上缠绵入骨:“阿娇妹妹多吃点,好生补补!”
胡娇打个呵欠,瞪他一眼:“补你个大头鬼!”昨晚就跟饿了十八年似的,她真后悔整日捉着老公锻炼身体,现在可好,他的体力越来越好,自己只能甘拜下风。
许清嘉摸摸她的脸蛋,将她的话直接忽略,十分爱怜的安抚她:“吃饱了一会儿到车上再补一觉,我抱着你包管一点也不颠。”
胡娇:……
遇到下楼吃早餐的汤泽夫妇,他们夫妻俩倒是很镇定,汤泽就略显惊慌了,“许贤弟几时来的?这是……才来还是要走?”
“吃完了就要走了,家里孩子小放不下。”许清嘉与他客气一回。
州馆客房不少,而且光小楼就有五栋,汤泽见许清嘉夫妇似乎并没什么异色,想来与他们并不在同一栋,便渐渐放下心来,拼桌吃完了早餐,便各奔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老娘兄嫂侄子来了……发现周末比平时要忙多了。人一走我就开写了,有点晚明天争取早点吧。
大家晚安。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老马头紧赶慢赶,到了傍晚到进了县城。
胡娇这会儿心早飞到了家里,下了马车跟守门的差役打了个招呼,便往内宅跑,被许清嘉拉着才慢了下来,都没来得及瞧见差役欲言又止的眼神。
“都到家门口了难道孩子会丢了不成?你慢着点。”睡了一路,这会儿倒瞧着精神百倍,看来晚上可以再战,县令大人暗自思索。
夫妻俩携手进了家门,却发现家中乳娘丫环皆不在,心中顿时发了慌。灶上婆子听得动静跑来,告诉他们孩子们在园子里,夫妻俩交换个疑惑的眼神,难道皇长子到了?
许清嘉与胡娇进了听风院,果然看见了武琛的贴身侍卫,进去之后就发现不妙。
皇长子摊开手脚靠着迎枕躺要榻上,两只小白胖子在皇长子身上爬来爬去,兴奋不已。武小贝有了上次的经验,流着口水叫了声:“爹爹——”,许小宝迟疑了一下,便随大流也叫了声:“爹爹——”。
许清嘉与胡娇吓的腿的都软。
武琛在两只脑门上各揉了一把,面上常年杀伐的凌厉神色柔和了下来,俩孩子直接拿他当柔软的垫子,爬几下不满足便要站起来蹦两下,还“爹爹,爹爹”叫个不住。也亏得武琛身体好,完全有做孩子们蹦蹦床的资本。
胡娇几步窜上去,将自家那个随便认爹的小家伙从武琛身上揪下来,许小宝正玩的起劲,忽然凌空而起,落进了自家娘亲的怀里,哪怕两日不见,也颇为不满,挣扎不已,还朝武琛伸手:“爹爹——”快抱我来玩儿!
被忽略的亲爹许清嘉脸都黑了。
武琛见他这无赖的小模样,顿时哈哈大乐,一手顺着儿子脑袋上留的那撮黑发,一手朝着许小宝伸手:“乖乖过来!”
许小宝张牙舞爪就要过去继续玩儿,被胡娇在屁股上轻拍了两下,知道这会儿就算是告诉他不能胡乱认爹,他也不见得能明白。这还有个从众心理,因为小贝能叫,他却不能叫,这就没道理了。
“殿下与小贝多亲近亲近,下官带着妻儿先回去了。”许清嘉擦着额头的冷汗告退,胡娇还提着挣扎不休的许小宝,放怀里他挣扎的不行,索性就从后脖领子凌空提着了。
许小宝在亲娘手上如同出了水的螃蟹一般四肢乱舞,还凄楚的朝还在武琛身上颠来颠去的武小贝喊了一声:“小贝——”
玩的正欢的武小贝呆呆的抬头去瞧,这才发现可怜的哥哥快要被提走了,立刻也用了十分惊恐的声音喊:“小宝——”
两小人儿生生上演了一出别离记。
武琛看着儿子扁扁嘴,哭了出来,嘴里还“娘……小宝”的念叨个不住,再瞧被胡娇提着的许小宝也是泪眼朦胧朝着武小贝伸手,顿时大笑出声。
在皇长子殿下的笑声中,许清嘉一家火速逃离事发现场。
事后总结这次惊吓,许清嘉与胡娇有致一同的认为,应该给孩子讲讲爹娘这称呼的独一性,排他性了。
可惜许小宝只有两岁,比如武小贝是别人家寄养的孩子,宁王殿下就是他亲爹这种事情还是不能讲给孩子听。万一什么时候被他说漏了嘴就不好了。
固执的许小宝却认为爹娘在骗他,明明武小贝就比他多一个爹,大家一同吃奶掐架长大,凭什么武小贝就比他多一个爹?
胡娇也不能告诉他,你爹不是他爹,那才是他爹。
武小贝不但是个淘气包,性子也有几分烈,这种事情还是要照顾他幼小的心灵,等皇长子殿下准备将他接走之时,再告诉他也不迟。
最后夫妻俩也没成功说服许小宝,当晚武小贝照例找娘,便被乳娘抱了回来。第二天开衙,县令大人不能缺席,胡娇
让乳娘一大早便将武小贝送至听风院去,这俩小货等许清嘉一走便赖上了胡娇,一边一个缠着她,十分的不舍。似乎睡了一夜才想起来娘亲丢下他们两天一夜的事实。
腊月讲起县令夫妇走了之后这俩小货的表现:“……白天还行,奴婢们带着在园子里玩,俩小郎君玩的十分开心,可到了晚上就哭着要找爹娘,直到了后半夜才哭着睡着……”乳娘跟腊月小寒被哭的脑仁都疼,哄了多少好话儿不见效,轮换抱在怀里颠着让他们睡也没用,总之到了晚上就必须要找爹娘。
“早晨起来,嗓子都哑了,还劳烦钱捕头去抓了两剂药来灌下去……多亏得宁王殿下午后就来了,陪着小郎君们玩了一下午……”
不怪他们进去的时候,这哥俩玩的这么开心。
胡娇简直想象不出宁王殿陪孩子玩耍的情形。不过他若是知道宁王殿下玩孩子就跟耍杂技似的,恐怕会惊出心脏病的。这与县令大人读书认字的斯文游戏完全不同。
腊月考虑到夫人已经算是十分有胆略的女子了,但看着自己家儿子被抛来抛去的玩,恐怕也会胆战心惊,还是决定隐瞒下此节。
吃完了早饭,胡娇让乳娘将武小贝送到宁王殿下的听风院去,武小贝缠着她不肯松手,而许小宝也拉着武小贝不放心,胡娇没奈何,只能一手牵了一个,亲自将武小贝送过去。
路上俩小货还要沿着自己往常喜欢的路走上一遍,时不时停下来观察下蚂蚁窝,或者关怀下塘里的游鱼,早已经凋谢的荷花之类,速度非常之慢。
好在胡娇早被这俩小子将性子给磨了下来,她不紧不慢跟着他们,随时回答他们要提出的问题。比如许小宝瞧着塘里的游鱼满怀同情,“娘,鱼儿在水里不冷吗?……给鱼笼火盆……笼火盆……”
武小贝立刻支持了哥哥这一充满人道主义关怀的提议,拍着胖呼呼的小手回应:“笼火盆……笼火盆”
胡娇:……
带孩子,有时候光耐性还是不够的,还要有面对小家伙随时冒出来的异想天开的念头的招架之力。
胡娇一路忽悠着俩小子往听风院而去,半道上就遇见了武琛,他正站在园子的空旷之处练拳,鹤势蹚形,直看的俩小子入了迷,等他打完了一套拳,俩小子将小巴掌都拍红了,许小宝还从随身的小荷包里翻了翻,翻出来两文钱,啪啪扔到了他脚下。
武小贝不甘人后,立刻有样学样,也揪出自己的随身小荷包,翻出铜钱来扔到了他亲爹脚下。
武琛本来被俩小子拍手捧场,面上浮起了笑意,可是等到俩孩子扔钱的时候,就僵住了。
他贵为皇长子千岁,除了在大明宫里需要磕头之外,走到哪里都被人们顶礼膜拜,哪知道在南华县居然会遭受这种待遇。
许小宝跟武小贝这俩小货还不知自己惹了多大祸,都跑过来揪胡娇的衣角,将空空的荷包伸给她:“娘……没了……再给钱钱……”
胡娇以袖掩面,真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
武琛的目光直直射了过来,“许夫人给本王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胡娇期期艾艾,俩孩子还要揪着她的衣角捣乱:“娘……娘,猴戏猴戏……”
“那个……上个月臣妇带俩孩子上街,就……就看了场猴戏来着……”胡娇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佝偻着背,恨不得皇长子殿下耳朵聋了。
——她不过就上个月带着这俩孩子上街,看了段猴戏,那耍猴的人也打了趟拳,打完了围观群众啪啪啪往圈里扔钱,铜钱跟疾雨似的下了一阵子,哪料得到这俩小货竟然记住了。
武琛唇角微弯,眸色转深,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笑的,反正那表情绝算不得和善:“这是……将本王当猴戏赏了?”
胡娇被俩熊孩子扯着衣角,事到临头只能硬着头皮向武琛陪笑:“殿下别恼!往好处想,这是……这是小贝记忆力超群,有样学样,将来必是文武双全的不世英才!”这般狠拍马屁,连她自己都被自己恶心的一哆嗦。
凤子龙孙只要不是为了那把宝座,安份守已的过下去,总能保一个富贵双全。
她这是养武小贝养出了一份责任感来,总想看着这孩子平平安安的才好。
武琛也不知道想到哪去了,兴许是被胡娇这绞尽了脑汁想出来的拍马屁的词儿给膈应了一下,朝她挥挥手,胡娇将武小贝扔给武琛,将许小宝挟在腋下就跑。
再不跑还不定这熊孩子给他惹出什么祸来呢。
武小贝眼睁睁的看着胡娇挟着许小宝窜的飞快,扯开了嗓子喊了声“娘”,却没什么效果,只能转头去瞧留在原地的宁王殿下,看到他亲爹脸上诡异的笑容,骇的朝后小小退了两步,一脸戒备:“我……我不耍猴戏……”
武琛:……
宁王殿下花了一盏茶功夫,又是点心又是饴糖的,才从自家儿子嘴里套出来实话。
原来当日看完了猴戏,俩熊孩子被耍猴人的长拳以及可爱逗趣的猴子给迷住了,非要留下来跟着耍猴戏的去玩,被胡娇强制带了回来,一路之上讲了许多耍猴艺人以及小猴子的“悲惨境遇”,比如练不好不给饭吃,拿鞭子打,看看那只猴子原本全身都是毛,结果打屁股打的厉害了,最后猴屁股被打的红通通一片,连根猴毛也没留下。
武琛:……
许夫人这都是什么奇葩的教育方式啊?
不过看到自家儿子提起娘亲,充满信赖的眼神,以及嘴角止也止不住的笑意,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远在深宫的亲娘。
似乎记忆之中,他从不曾感受到来自于许夫人这种充满童趣的教育方式,童年的记忆里永远是规矩规矩,以及写不完的功课练不完的功夫。
一路逃窜回去的胡娇再次以审慎的态度考虑了下宁王殿下寄养儿子的心情,觉得自己的教育方针虽然没有错,可是大约不太符合皇室教育凤子龙孙的方针。
等到许清嘉下了衙,被老婆扑上来抱住,这热情欢迎的态度影响了他,他也以同样热情的态度给了胡娇一个狠狠的拥抱,许小宝跟在后面窜了出来喊:“羞羞……娘好羞羞……”
腊月侧过头假作不见,捂着这小子的眼睛将他强制抱走了,只留下没羞没臊的一对夫妻。
胡娇若是一个人,其实还真没觉得皇权有多可怕,生死之事她个人可以看淡,可如今拖家带口,有夫有子,日子过的滋润无比,等于正在蜜罐里,被手握重兵的宁王殿下充满杀意的目光盯过来,她后背顿时惊起一身冷汗,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跟许清嘉商量商量。
许清嘉听了老婆的复述,以拳抵唇咳嗽了一下,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宁王殿下既然让你退下了,除了心里记恨之外,恐怕也并没多生气。”
心里记恨还不算生气?
胡娇对封建王权里的凤子龙孙是当真不了解,她就是个小民百姓。以前身为一名人民子弟兵,就算说的话有点出格了,也不存在砍头一说,真正生命有保证。这一世就不敢保证会不会给许清嘉的仕途添堵,或者说不定还会危及夫儿生命,当真是不能行差踏错。
许清嘉安抚了老婆,当日去听风院拜见宁王殿下,特别诚恳的向宁王殿下请罪:“殿下,内子出身市井商户,从小不曾读书识字,胆子又小,十分的不禁吓,方才回去之后吓的泪水涟涟,直道惹的宁王殿下大怒。就是……调皮了些,喜欢带着孩子们瞎玩,总说男孩子一定要养的壮壮实实,都是一片好意,万望殿下恕了她的不敬之罪!”
武小贝本来在武琛怀里拿着个白玉九连环玩,见到许清嘉便从他膝上爬了下来,小跑到了他面前,将九连环递了上去,“爹,你解。”
许清嘉:……
这拆台的熊孩子!
他本来是前来请罪的,可是当着宁王殿下的面,他的儿子称自己为爹,这是让宁王殿下介意呢还是介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一章上来给早睡的亲,还有一章五千字的十二点以前更上来。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显德二十二年秋,吐蕃再次挟重兵向着大周边境而来,皇长子武琛带十万定边军迎敌,给了吐蕃军迎头重创,边境战事频繁,留在定边军营的尚美人被皇长子殿下派人送到了南华县,一起来的还有她的贴身丫环以及云姨娘。
前来送人的是崔六郎,他面相瞧着比崔五郎凶,一路之上尚美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将人送进听风院之后,他与许清嘉交待了一番,只道让许夫人好生抚养武小贝,旁的都不用理。另有一句话转告许清嘉,“本王瞧着许夫人有胆有识,小贝交到许县令夫妇手上,本王很是放心!”
许清嘉琢磨一番,意思大概是武小贝既然交到他们夫妇手上,便是让他们好生抚养,至于旁的人——例如尚美人,只是因为战争频繁,带着女眷在营中是拖累,这才将她送了过来。
胡娇得知尚美人带着丫环媳妇子住进了听风院的抱厦,便嘱咐灶上婆子做了饭送过去,反正皇长子殿下的伙食费从来不曾短缺过,多两口人也没什么。至于她自己,是没功夫去陪尚美人的,如今家里俩熊子都够她忙的了。
边境战火迭起,身为县令,许清嘉也忙了起来,他要组织民丁巡防,又有高正钱章协助,省得宵小趁乱生事。又要核算官仓粮草,万一上面有令,就近向大军调集粮草,到时候恐不方便。
胡娇除了要照顾俩孩子,还要盯着灶上将许清嘉的三餐都准备好,中午都让丫头送到前衙去。许清嘉每天很晚才回来,天麻亮就起身走了,忙的脚不沾地。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下,尚美人让丫环传说,要将武小贝抱过去,“我家美人说了,可怜小郡王的娘没了,她与小郡王的娘当初情同姐妹,如今她拿小郡王当儿子待,还请许夫人将小郡王交给美人来抚养。”
此事许清嘉早嘱咐过她了,武小贝就算是送到王府去,那也是要交给王妃抚养的,跟尚美人没关系。况且宁王殿下将小贝交给他们抚养,自然是信任他们夫妇俩。至于这位尚美人,当初送小贝的时候就没让她跟着过来照顾,可见宁王殿下也没觉得她是值得信重的,她若生事一概别理。
经过了上次许清嘉向宁王殿下求情,猴戏一事揭过不提之后,胡娇总算向着学霸老公折服,觉得他好多时候的想法都没错,又有宁王殿下的指示,自然谨遵。
“姑娘先回去,待我给小郡王收拾收拾就过去。”这俩熊孩子这会在吃米糊,一人拿个小勺子,脖子里围着个口水巾子,起先小肚子饿,吃的还算认真,吃到一半饿劲儿缓过去了,就拿着勺子往对方脸上糊,哥俩都糊了一脸的米糊,还糊的特别开心,咧着小嘴傻乐,露出前排整齐的小白牙来。
传话的丫头看看这哥俩的邋遢样儿,也觉得直接拎回去有些不堪入目,徒惹美人不喜,索性先回去了,等着胡娇将武小贝送到听风院去。
胡娇让乳娘跟丫环将俩孩子洗涮干净了,自己收拾了一番就只身前往听风院了。
听风院门口,派出去等着的云姨娘没想到时隔四年之后,自己还有机会能够踏进南华县衙的后院。不过四年时间,园子里花木扶蔬,一切似乎都有变化,又似乎没有。她还记得胡娇第一次受邀来南华县后院,穿着寒酸,她自己站在大妇身后立规矩,心中颇为不喜她的村气。没想到这四年里,她却成了这南华县衙的女主子,而自己沦落至此。
若不是她千求万求,这两年小心翼翼侍奉尚美人,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才能在大战之时跟着尚美人前来南华县,说不定此次大战就被抓去筑工事,成了炮灰。
胡娇来的时候,云姨娘正在感伤自身。她眼力不错,一下便认出了眼前的妇人。
“云姨娘好。”当初在这后院听过这位在背地里对他们夫妇的一席评价,胡娇记忆犹新。只是万没想到她如今跟着尚美人了,心下不由很是佩服她的能屈能伸。
云姨娘淡淡瞥了眼她身后:“小郡王呢?夫人没将小郡王带过来,恐尚美人处不好交待。”
“小郡王的事情,我只需要向王爷交待,何需劳烦尚美人?”
云姨娘其实心中也明白,宁王殿下在女色上头淡薄,相比与妇人在帏帐内厮混,他更喜欢在军中与士兵操练。起先幸了王美人与尚美人,大约是为着子嗣计。后来王美人生下了儿子,尚美人久无音讯,他便极少踏足尚美人帐内。偶尔大概需要出火了,便来尚美人帐内一趟,都是事后即走,连句甜话儿也没有。
好几次尚美人挑起了话头,他都只是漠然的一眼扫过去,吓的尚美人连话头也打住,不也再多嘴,唯有在承宠之时,极力迎合,却也并没博得宁王殿下的欢心。
云姨娘算是会讨男人欢心的了,背地里不知给尚美人支了多少招,可惜……没有一招能成功的。
算是尚美人倒霉,遇上的是长年掌兵的宁王殿下,杀伐果决,智计过人,又是在深宫里长大,什么争宠的花样没见过?当真是钢浇铁铸的硬汉一名,全然不为所动。
时间久了,尚美人也泄了气。
此次被送往南华县避战,尚美人的心眼又活络了,顿时想到,假如她将小郡王从县令夫人手里要过来,养在自己膝下,等到宁王殿下打完了仗回来,快则一年慢则两三年,看到她们母子亲密,恐怕也会高兴。万一高兴之下让自己养着小郡五那就更好了。
说到底她膝下无子,宁王的宠爱没办法倚仗,只能想办法为自己谋划了。
尚美人千算万算,没想到县令夫人是个硬骨头。
胡娇只身进去,与尚美人打了个招呼,便坐了下来。她身上有诰封,尚美人却只是被今上赐给宁王殿下的侍妾,至今没有什么封号,若放在一般家里,就是家长塞给儿子的通房丫头,只不过这通房丫头出身不错。
原本这通房丫头生了儿子就能被抬个姨娘——生了儿子已经过世的王美人也得了个侧妃的封号——可惜尚美人肚子不争气,至今还是通房丫头一名。只不过是宁王殿下的通房丫头,比之寻常人家的通房丫头略微得脸些罢了。
尚美人见她只身一人,心中有几分不悦,便道:“小郡王寄养在府上,我也是他生下来之后只瞧了一眼,至今也不曾见过。”又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当初我与小郡王的亲娘一同侍奉殿下,没想到后来她却撇下这可怜的孩子走了,我这心里时时记挂着小郡王,今日既然来了,夫人就将小郡王送了过来给我抚养,也算是全了我们一场姐妹情。”
胡娇心里对她们的“姐妹情深”叹为观止,不免疑惑:王美人与尚美人不应该是情敌关系吗?她自己鲜少作伪,要在脑子里转一圈才想到,原来尚美人这是在演戏啊!
不过她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只硬梆梆一句话:“殿下将小郡王送到我们夫妇手里,只嘱咐我们养好小郡王,没留下话说让我们交给旁的人抚养。”
尚美人:……
这妇人她到底开窍不开窍啊?
她是宁王殿下的人,而这位县令夫人却是外人,无论如何,小郡王是宁王府上的长子,自然该交给宁王府上的妇人抚养,与她有什么相干?
不过如今孩子在胡娇手里,她也觉得如果非要硬拼,就凭她与丫环还有云姨娘,自然是拼不过的。这院子里可全是许县令的人,那就只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许夫人,你也知道殿下事忙,哪里记得这等小事。他让人送了我过来,自然是让我来照顾小郡王的。没得我闲着,却让许夫人操劳小郡王的事情,这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等殿下来了,他要将孩子交给谁抚养,我必亲自抱了小郡王交过来。”言下之意是,没有宁王亲口吩咐,这事儿美人您就歇歇吧!
尚美人气的脸都红了,嗒的一声将茶碗重重放在几上,“许夫人难道还想不明白?这种事情还需要殿下亲口吩咐?殿下的意思再明白没有了,你又为何在这里与我为难?”真是不可理喻。
胡娇就跟没瞧见她的怒气一般,依旧平平静静道:“如果是要小郡王这事,尚美人还是消消气,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小郡王交给美人抚养的。美人还是省省力气好好将养身子,待得宁王殿下打了胜仗之后,回来与殿下好好生个自己的孩儿抚养。”
等县令夫人走了之后,尚美人将听风院抱厦里的瓷器摆设通通砸了一遍,一张秀丽的面孔都扭曲了,“不知好歹的东西,走着瞧!”总有让她知道厉害的一天!
胡娇应付完了尚美人,回后院之后,直接将两处相连的门锁了起来,下定决心最近都不带孩子们去县学花园子玩了,省得碰上尚美人厌烦。腊月见她神色不好,便将俩孩子塞给她玩,胡娇带着俩孩子玩了好大一会,这才高兴了起来。
她就是个当差的,莫名其妙得了这么个差使,推又推不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原本也说不上好坏,可是若是搀和进皇长子后院的事情,那就非她所愿了。
自那日之后,县学与县衙后院相连的门就牢牢锁着。云姨娘去看了好多次都没开,亲自跑到县衙后院门口求见,得到的消息都是:“夫人带着俩小郎君逛街去了……”又或:“夫人带着俩小郎君去县尉家里玩了……”
县尉云姨娘也认识,当初可没少通过仆人往她院里送东西。县尉夫人就更不用说了,以前看到她都要巴结的妇人,只怕如今在街上碰见了,高娘子也未必肯与她打个招呼。
她站在县衙后院门口,踌躇不已,回去没请到许夫人,定然要被尚美人骂,可是不回去复命也不行。
云姨娘犯了难。
高正家里,许小宝与武小贝俩人围着高正的嫡子,一岁多的高烈围观,议论他们的小时候。
看到高烈吐泡泡,会说,“我们小时候也吐泡泡?”
胡娇点点头,“一天口水巾子都要换好几条呢。“不用怀疑了。
这俩小货露出失望的表情,也不知是对高烈失望还是对自己的小时候失望。看到高烈尿裤子了,许小宝换了种问法:“小贝小时候也尿裤子?”
胡娇肚里闷笑,这孩子居然会使坏了,不问自己只问小贝。
“你跟小贝小时候爱喝水,尿裤子是常有的事儿,一天要换好几回呢。”
许小宝面上一红,小心思被他娘揭穿,又被武小贝嘲笑:“哥哥也尿裤子呢,哥哥也尿!”一把掌拍在武小贝脑门儿上,力度不大,但是总归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你才尿!”
许小宝已经两岁多快三岁了,武小贝也已经两岁半了,这俩小货语言表达能力非常强,如今说话无比的溜,看着高烈种种笨拙的行为鄙视不已,惹的胡娇与高娘子笑的肚子疼。
他们才多大啊,居然已经开始想当年了?!
看到高烈摇摇摆摆的走路,跟只小鸭子似的,这俩小货互看一眼,怀疑:“我们小时候也这么笨不会走路?”
高烈走路晚,许小宝与武小贝都走路早,不过也不能否认他们曾经有过摇摇摆摆的鸭子步,胡娇点点头,俩小货失望的意喻言表,似乎觉得今日来高伯伯家是个错误的选择,早知道就去街市上玩了,谁愿意自己的黑历史被掀出来呢?
就是小孩子也不行!
玩笑了一会,高家丫环端来了灶上新出炉的莲子糕与金丝蜜枣糕,三个小孩子都扑向了吃的,由丫环与奶娘照料着,胡娇才有空与高娘子坐在一起聊会儿。
“夫人就这样一走了之?”高娘子惊讶道。
胡娇只是讲起战事频繁,尚美人被宁王派人送到了县衙,如今住在听风院里,日日要见她,她不耐烦见便带着孩子们避了出来。
“不一走了之难道要我凑上前去侍候?就算是宁王妃来了,也没有我日日凑上去侍候的道理。恐怕我还没王妃身边的丫环懂规矩呢。”去了知州府里一趟,这是给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如牛毛,恐怕细节章程是她闻所未闻的,她从小在市井生活惯了,就喜欢无拘无束的过,哪里奈烦被规矩束缚?
“这个……夫人总归要照顾着些,免得尚美人回头在宁王殿下耳边吹风,说你怠慢了她。”
胡娇心道,尚美人哪里是她凑上去巴结就能打开心结的?如果不将武小贝送到她怀里,哪里就能轻易饶人?
不过她也不是任人搓扁捏圆的主儿,只是此事不好跟高娘子讲。她转头去瞧武小贝,见他吃的一嘴的点心渣子,旁边小寒拿着帕子要擦,却被他推开了,赶着跟许小宝抢点心吃。
高烈年纪更小,自然抢不过这两个,吃的速度又慢,眼瞧着盘子里的点心越来越少,心里着急便哭了起来,指着许小宝与武小贝泪眼朦胧的控诉:“娘……”土匪抢我的点心吃。
许小宝明明知道烈哥儿的意思,却故意歪曲,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跟烈哥儿解释:“乖,我不是你娘,你娘在那儿呢!”说完一口将手里的金丝蜜枣糕吞了,小胖手又伸向了盘子里最后一块枣糕。
武小贝不落人后,假模假式摸摸烈哥儿的小脑袋,只摸到一手细绒毛,觉得手感真不错,又多摸了两下:“乖,不想吃点心想找娘就去找吧,我跟哥哥替你把点心吃了。”
弄的烈哥儿一脑袋点心渣子。
胡娇:……
带着这俩熊孩子出门丢人,似乎已经成了定律。
她朝着许小宝与武小贝喊了一声,又不好意思的朝高娘子赔礼:“高姐姐你瞧,我家这俩小子……他们在家就淘的不行,哪知道出来了更坏。真是不好意思!”
胡娇亲自过去从这俩小货手里把最后两块点心拯救了出来,塞到烈哥儿手里,又拿帕子替烈哥儿把头发上的点心渣子给收拾了,抱了他在怀里过去坐,看着这孩子挂着两泡眼泪啃点心,自己家的俩熊孩子露出幽怨的“你不是我娘”的眼神,假装不曾瞧见。
高烈是高娘子成亲十几年才得的宝贝,一向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不比许小宝跟武小贝耐摔打,胡娇的教育方式又异于常人,这孩子的胆子便有几分小。
他走路晚也是因为一直被大人抱在怀里,不是乳娘丫环就是高娘子,自打出生双脚就没落过地,这都一岁多快两岁了,才走的摇摇摆摆。还是高正看不过妻子如此宠孩子,跟高娘子吵了一架,勒令必须让高烈下地,哪怕爬也要爬会,高烈练了三四个月,这才会走。
高正是见过县衙里那俩淘小子的。
许小宝与武小贝淘起来无法无天,有时候县令大人在前衙办公,他们趁着胡娇去做事,便一溜烟的往前衙跑。堂下立着的差役以及胥吏看到从后堂冒出来的小脑袋,都瞅了过去。
这俩孩子也不怕生,蹭啊蹭的就蹭到了许清嘉身边,一边一个扯扯他的衣襟,许清嘉一低头,便对上两张笑的花朵一般巴结讨好的小脸蛋,哪里生得起气来?
钱章上前去一边一个拉开,“大人在忙,不如我带哥儿们去买好吃的?”
等到胡娇发现这俩小子不见了,找来找去,他俩已经在前衙闹腾过一会子,提着不少吃的玩的回后堂去了。
反观自家的儿子,长于妇人之怀,自小畏畏缩缩,声气大点都要吓哭了,一岁快半了都不会走路,高正总觉得是高娘子教育有误,好几次提起让高娘子跟县令夫人多多学习教养孩子的方法。
高娘子对县令家两淘小子也是常见的,不比不知道,一比之下就可看出自家孩子的孱弱。若是往常她早心疼死了,可是与高正吵过几架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高正说的话有道理。
“男孩子若是一味娇养,只知哭哭啼啼,将来我高家的产业托付给谁去?”
因此今日哪怕看着孩子抢不到点心,她也忍了又忍坐在那里。见胡娇出手,便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郎君老怪我宠坏了孩子,怕这孩子将来担不起府中重责,要我多跟夫人学学,免得惯坏了孩子。他抢不到点心,多哭几次之后就长记性了。”
胡娇哄乖了烈哥儿,将他放下地来,以指点着许小宝与武小贝:“你俩就淘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俩孩子其实并不怕她,不过还算知礼,平日胡娇与他们讲道理倒也肯听,这会儿都从凳子上下来,跑到高烈面前哄他:“小弟弟,我们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别哭了啊!”一边一个拉了高烈的手就要出去玩。
点心也吃完了,还喝了果子水,正该出去玩一玩了。
小孩子就喜欢跟比自己大点的孩子玩,高烈吃到了点心,又有俩小哥哥一边一个牵着他的手,含着泪水又笑了起来,乖乖任他们牵着出门去玩,身后丫环婆子忽啦啦跟了好几个。
高娘子往日教养高烈,其实极舍不得孩子哭,孩子哭一声便要心疼半日。今日见高烈哭了一会又含着泪花笑了,似乎比之往日要活泛许多,跟着许小宝与武小贝,都没回头找娘,更为高兴:“还是要让烈哥儿与小宝小贝一起玩一玩。瞧他的胆子都大了许多呢。”
高烈往日是一步不错的要跟着高娘子的,哪怕乳娘抱着也必是在高娘子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娘这孩子就要哭闹。
这日下午,三个孩子在高正家花园子里玩的十分开心,走的时候高烈依依不舍的扯着俩小哥哥的袖子不肯放手,比平日对高娘子的态度还要依恋。
高娘子真是又吃味又开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九千字超了一千字,记得撒花哟!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尚美人自被送到南华县,处心积虑想要将武小贝抱过去养,无奈胡娇不松口,云姨娘跑了多少趟都没将胡娇请了来,她又不可能跑去跟许清嘉一个外男理论,唯有作耗,一时里嫌饭菜不合口味,一时里又嚷心口疼。
胡娇也不是任人搓扁捏圆的主儿。
园子里灶上的婆子来回,说是尚美人砸了两回饭菜了,她手艺不好,委实不知该给贵人上什么菜了,听风院那里还等着呢。胡娇便让婆子去将灶上炉子封了,自行去歇着了。
尚美人动怒,砸了饭菜,原本就是想让胡娇上赶着来瞧她,好拿捏她。哪知道她等到天都黑了,丫环早将砸坏的碗盘饭菜扫了出去,一屋子人饥肠辘辘就等着胡娇前来赔礼道歉,却一直没等到。
可怜听风院连个小灶都没有,只有个煮茶的小炉子,除了水之外一点食材一无,一主二仆这晚空着肚子入睡。原想着第二日无论如何灶上婆子还会送饭来,哪知道直等了半日,尚美人饿的肠子都细了,遣了云姨娘去灶上瞧瞧,她路过食堂,便见灶上婆子忙着给县学的孩子们盛饭,都是栗米饭,一素一荤的大锅菜。
这等菜色,在尚美人眼中无异于猪食,如何能端上去
云姨娘饿的双腿打颤,自己寻摸到厨房去,看到灶上温着的两菜一汤,倒似单另做的,菜色还算整齐,拿了一旁的食屉装起来,正欲往听风院拿过去,灶上婆子腿脚生风跑了进来,看到她手里的食屉,立刻堆满了笑,一把从她手里抢了过来:“怎么能让姑娘做这种粗活呢?还是老婆子来。”
云姨娘面上得色一闪而过,开口便训斥起这婆子来:“一点眼力见没有的东西,不知道贵人饿着肚子吗?都做好了也不早点送过去,非要人来催!”
那婆子笑的一脸的尴尬:“这饭食是给先生的,可不是给听风院贵人的。我家主子说了,我们这灶上只供学子的饭,菜色粗贱入不了贵人的眼,不如就让贵人去外面订席面来吃,也吃的可口些。”转头提着食屉便走了。
云姨娘顿时气了个倒仰,狠狠跺了下脚,这才怒冲冲跑到听风院去,添油加醋将婆子的话给尚美人传了一遍。
尚美人气的狠狠捶榻,立时便要起身往县衙后院去跟胡娇理论,被丫环与云姨娘死死拦着,才没成功。
连着叫了三天外面酒楼的席面,尚美人便病倒了,直嚷心口疼。
——能不疼吗?一两银子的席面,找不到冤大头来付帐,只能自掏腰包。
云姨娘这次老实一点了,特意跑到县衙后院,让婆子给传个话,只道尚美人病了,嚷嚷心口疼,让县令夫人给寻个好点的大夫。
胡娇是没什么宅斗经验,但立刻凭直觉便得出了她肯定怀揣的不是善意。不过本着人道主义情怀,叫了个前衙的差役去街上请大夫,自己往听风院去了一趟。
饿了两顿,尚美人总该长长记性了吧?!
听风院里,尚美人正捂着心口躺在床上呻-吟,在外面放风的云姨娘前来报信,远远看到了县令夫人的身影,呻-吟声立刻比之方才要大了许多。胡娇进来的时候,听到这声音,唇角便弯了弯,还能叫嚷得动,说明元气很足,压根没什么病痛。真正痛到极致,恐怕连叫痛的力气都没有。
她坐在桌旁雕着喜鹊登枝的鼓凳上,颇为关切:“姑娘来南华县才没多久,饭食吃不惯,还心口疼,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得了相思病,想宁王殿下想的吃不下饭去?我方才已经跟夫君商量过了,姑娘若相思病太厉害了,便让钱捕头带站人送姑娘回军营去,免得将来宁王殿下知道了,还怪我们夫妇照顾不周!”
相……相思病?
尚美人呆呆瞧着县令夫人,连呻-吟都忘记了。
宁王殿下心系边境安宁,从来不曾有儿女情长的时候,若是知道她在南华县衙“想他想的患了相思病,茶饭不思”,定然会勃然大怒,到时候……她还能落着了好?!
“我们姑娘……就是一时身上不爽利,县令夫人说笑了!殿下如今正忙,还是不要麻烦县令大人了!”
云姨娘到底反应快,立刻替尚美人描补。
她现在安危身系尚美人,尚美人若是处境不好,她的处境就会更惨,说不定又要回军营去过那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自然不能看着尚美人落到那番境地。
胡娇心里暗笑,想到自己也曾经一腔热血保安宁,无心儿女□□,宁王殿下的心思便能窥得一二。
“也好,一会大夫来了,替姑娘抓几副药来吃,如果还不见好,那就让我家夫君跟宁王殿下传个信儿,跟他讨个主意,问问看姑娘思殿下成疾,该如何医治?”
“我……我哪里有思念殿下成疾?”尚美人总算找回一句话来。
胡娇愕然:“原来姑娘并不思念宁王殿下啊宁王殿下乃是当世英杰,少有的英武男子,姑娘既然已经成了宁王殿下的人,却不曾心系殿下……那姑娘这相思病难道是为别人患的?”
尚美人方才还捂着心口喊疼,这会儿脸色煞白,头都疼了。只觉这位县令夫人伶牙利齿,十分难缠。她若是承认对宁王殿下患了相思病,在宁王殿下面前也落不着好;可是不承认对宁王殿下患了相思病,被这市井妇人一歪曲,便成了心系别的男子,不守妇道了,结果……就更不好了!
当日胡娇回去,向着县令大人深深一拜,以表谢意。
她跟着许清嘉久了,多少也得了些县令大人的真传,歪曲起事实来,能挖个坑将人埋里面。如今的区别是县令大人挖的坑深一点,她挖的坑浅一点罢了。
还得再修炼。
许清嘉被她这一拜给弄的莫名其妙,扯着她坐到怀里来,笑道:“这是怎么了?忽然之间便跟我行起大礼来了?”
胡娇在县令大人的怀里十分沉痛的忏悔:“我往日总觉得,这世上大部分事情都只要简单粗暴的用拳头解决便好,如今却从夫君身上学到,这世上之事,能用智取的,还是不要劳动力气的好!”能用话挤兑的别人羞愤欲死,何必还要动用力气呢!
她离开听见院,顺便拐到灶上去,跟婆子嘱咐了一遍,回头送家常清粥小菜去听风院。如果听风院用了,以后就按此例,也不必非要肥鹅大鸭子的侍候着。如果听风院还要继续砸碟子摔碗,那就……一碗清粥也别送,让她们饿着去。
粒粒皆辛苦,这时代的粮食可是全凭人力,没有机械可代劳,甚至好多农家连个耕牛也没有,一滴汗水摔下去砸成八瓣,碰上灾年也未必能换来一粒粮食。
许清嘉摸摸她的小脑袋,稀罕的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阿娇这是……终于停止跟为夫叫板了?”这倔丫头成亲这么多年,还要时不时拿体力来跟他叫板,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胡娇在他脸颊蹭了蹭,今日出奇的乖巧,将听风院尚美人的事情跟许清嘉讲了,前几日她就与许清嘉讨论过尚美人所求,夫妻俩制定了一二三种回击之法。胡娇原本的想法是不如用武力威吓,说不定尚美人便老实了,被县令大人否定。
县令大人觉得,这等妇人,还是要用言语辖制要好上许多。
动武还是要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有动武的必要。
现在胡娇觉得,县令大人真是太英明了!
当□□仨一溜坐在长案上写大字,胡娇左边坐着许小宝,右边坐着武小贝,这俩小子背书倒是挺溜,但写大字却是个苦差,必须要平心静气,但这俩小子简直是猴子托生的,自从见识了外面精彩的世界,平心静气坐下来写大字简直就是在为难他们。
以往胡娇也会鼓励孩子们跟县令大人造反,娘仨一起捣乱,因此县衙后院的大字课从来就没顺利的进行下去,今晚却是胡娇亲自坐镇,陪着俩猴子练描红。
许小宝隔着娘亲认真的侧脸,偷偷用眼神与武小贝交流:娘亲……这是怎么了?不是应该带领他们一起反抗爹爹的□□吗?
武小贝苦着脸在描红上写了一横,年纪太小笔力又弱,歪歪扭扭跟墨虫子似的,他自己看着也比县令大人的字丑太多,揉揉鼻子回许小宝一个沮丧的眼神,许小宝立刻乐了。
这小家伙手上有墨汁,揉完了鼻子小鼻头便黑黑的,倒有几分可爱。
胡娇在思想上对县令大人膜拜之后,向学之心渐浓,除了练大字也肯听县令大人讲书了。县令大人每日在后院带着老婆孩子学习,顺便过把教书先生的瘾,完了再跟老婆过几招锻炼□体,日子别提多和美了。
他算是尝到甜头了,以前身体也不算差,可是跟着老婆捉对厮杀练习这么久,他如今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会生病,身体素质好了,在床上更是如虎添翼,哪怕审案拍起惊堂木来,都比以前要响。就连高正钱章等人也夸他气色越来越好。
唯一不好之处便是边境的战火愈燃愈凶,接到上面旨意,大军粮草就地筹集,韩南盛给每个县都摊派了粮草,他核算了又核算,将所需粮草交上去之后,南华县的官仓便要空了。若是碰上灾年可如何是好?
随着南华县的官仓被前来征调粮草的军卒拉空之后,许清嘉亲自带人马不停蹄的前往各乡前去收秋赋。
自从边境打了起来,各地便有小股土匪流窜,听说曲靖已经盗匪成患,汤泽已经向府君请命,请求派兵剿匪。南华县治安尚好,全赖这四年多许清嘉在南华县的悉心经营,多将人心收服,这才无人闹腾。
高正也向许清嘉感叹:“……若是按着朱县令以前的治理之法,恐怕不等吐蕃大军打过来,咱们县自己先乱了起来,夷族山民趁机杀到县衙也是有的。”太平年间还闹民乱呢,何况打仗的时候。
许清嘉的目光瞧着连绵不绝的山脉,以及身后押着粮草的车队,目光沉沉,“百姓但凡有饱饭吃,也不会提着脑袋做乱了。”
他那位同年汤泽以前没看出来,听说治理起曲靖县来,十分的铁腕,平日赋税便不少,又有灭杀染了时疫的村子一事,偶尔与许清嘉在州府碰上,言谈之间多以读书人自居,看不起未开化的夷人百姓,只当是猪狗一般,也不怪曲靖县的夷人百姓闹腾。
许清嘉也曾婉转的劝过他,治理百姓还是以教化为主,强权镇压只会官逼民反,不过汤泽却很不当一回事,只道这等蒙昧山民,如果不用强权让他们害怕,谈何治理?
二人政见不同,空有同年之谊,却说不到一起,许清嘉便不再多言。
十一月里,胡厚福带着商队又来了云南郡一趟,亲自往南华县跑来看妹妹外甥,还带了许多东西。这半年来市面上并不繁荣,有不少商人囤积物资,胡厚福今年来了两回,胡家商队已经组建,他如今不止是沪州南华县两地走,而是尝试去更远的地方,从南到北慢慢探路,生意越做越大,似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早不是当初只会掌刀的市井屠夫。
大概是深感自己识字太少,从去年开始,他就花钱请了个先生,一路跟着自己,除了要算帐之外,还要教他识字读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读书的关系,他如今谈吐也与早年不同,很是透着几分儒商的味道。
胡父当年自己屡屡落第,自感不是读书的材料,又加生计所迫,却因读书连刀也不敢掌,想着大约是胡家坟头没有冒青烟,索性熄了改换门庭的念头,不曾给儿女启蒙,只让他们在市井间打滚。
哪知道胡厚福年近三十启蒙,也不知是历经世情开了窍还是别的原因,居然进步神速,连先生也感叹他是块读书的料子,不该去做生意,而应该去考状元。
走的路越远,读过的书越多,胡厚福便愈加谦和,他如今吃的圆圆胖胖,很有福像,见人先笑,讲起话来也全然是为对方着想的模样,任谁都没办法将“奸商”二字与他挂钩。听说他还在沪州城捐款修桥铺路,也算造福乡里,还博得了个胡善人的美名。
兄妹俩谈起此事,都相视而笑。
“爹爹若是知道哥哥读书有成,不知道得多后悔小时候不曾给哥哥开蒙,说不定咱家也能出个读书人呢。”
胡厚福抚摸着自己圆圆胖胖的肚子,很是谦逊:“你哥我也就是多识两个字,不做个睁眼瞎,做生意的时候别被人蒙了,能识字会算帐就好。”又有几分跃跃欲试:“妹妹你说说,哥真能去考个秀才?这个年纪当童生会不会太晚了点?”
胡娇看着自家哥哥热忱的双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怪这么多年他对读书人十分敬重,待许清嘉也总是高看一眼,归根结义,自家哥哥心里也住着个一心向学的好少年啊。
“要不……哥哥回乡里去试试?”
胡厚福一下便泄了气:“还是算了!我上次跟你嫂子说,你嫂子还笑话我,说等儿子大点了,跟儿子一起去考童生,万一父子俩都中了,也是一段佳话不是?”
胡娇直乐,“嫂子这话原也没错的。”
胡厚福叹气:“你嫂子这话是没错。可万一……儿子中了老子没中,岂不让人说老子还不如儿子了?”
胡娇:……
许清嘉后来听见大舅兄这段心事,直笑:“大哥也是个妙人儿!”
吃完了腊八粥,这一年也到头了。
许小宝过完了三周岁生日,家里丫环婆子一起出动大扫卫生,准备年货,县学里也放了假,孩子们与胡娇依依惜别,有年纪大点的已经学完了扫盲班的课程,也不准备去考状元,便准备明年开年不再来县学上学,要留在家里帮忙,对胡娇更是难舍难分,还请求胡娇,以后来县城想来县衙探望她,胡娇一一准了。
胡娇与这帮孩子们相处日久,也有了感情,知道这些孩子家贫,她如今手头宽裕,索性每个不再来的孩子发一两银子回去补贴家用,一下就散出去近一百两银子。县令大人虽然抱着老婆戳着她额头批判:“真是个败家的媳妇儿!”可是心底未尝不曾感叹她心肠慈软,有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总让人忍不住疼爱。
别瞧着她平日似乎很是凶悍,力气又大,动起武来两个汉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可是除了她的娘家人,也只有县令大人知道他家老婆心肠有多么软和,与外界传闻截然不同。
自上次胡娇亲自探望过尚美人,又有大夫前来开了方子,抓了几副药来吃,听风院便安静了下来,再也不闹腾了。
灶上婆子送的家常小菜也没再被嫌弃,而且尚美人也不再生事。只是过得几日便要云姨娘来请胡娇前去听风院聊天,都被胡娇一律以“家中事忙,孩子又闹腾,实在分不开身”为由拒绝了。
就为了避开尚美人,许小宝与武小贝对她已经十分不满了。这俩猴子最喜欢在县学园子里玩,自从尚美人住进去之后,胡娇就锁了两边相连的门,很久都没带他们去县学院子里玩了。就连送别县学里的那帮学子,也是胡娇带着腊月前去,将俩小子丢在家里。
每当闹腾的厉害了,胡娇便将这俩小子带着去高正家玩。高正家园子也不小,又有高烈这个小不点儿供他们取乐,兄弟俩倒也很是喜欢。
只不过令人烦恼的是,每次去了,这哥俩都要将烈哥儿欺负哭了才算完。每每胡娇度着高娘子眸中神色,也觉十分愧疚,谁家亲娘不疼儿啊?
令人欣喜的是,在许小宝与武不贝的压迫之下,高烈走路越来越稳,哭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且有次还上手跟哥俩打了起来。许小宝与武小贝这俩小货从小掐架,高烈的小爪子举起来揍他俩,对他俩来说形同挠痒痒,不过看着从最开始被欺负如今也会反抗的小不点儿,哥俩别提多高兴了,傻乐着一人在高烈一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乖乖,你可算长大了!”
胡娇:……
这是完全照搬了她平日的奖励方式,哥俩最恨她亲脸了,每次亲完了都要擦下脸表示嫌弃。
这会这俩小货却一人一边扯着烈哥儿的胳膊,“乖乖”叫个不住,糊了高烈胖嘟嘟的小脸满脸的口水印子。
方才抢点心吃的时候高娘子又怕自家儿子哭,看到自家儿子扬起了胖乎乎的小爪子,又怕这仨孩子打起来,正要让乳娘去拉架的时候,县令家的俩哥儿却笑呵呵扯着烈哥儿亲个没完。
一腔勇气准备揍人的高烈被这哥俩的热情给弄的莫名其妙,推又推不开,终于被亲哭了……
高娘子:……
她也亲烈哥儿的,可也没将孩子亲哭啊!
这哥俩这是欺负烈哥儿呢还是疼爱烈哥儿呢?
胡娇只能将这俩猴儿从烈哥儿身边扯开,亲自给高烈擦脸,又顺势捏捏他胖嘟嘟的小脸,狠狠瞪了俩猴儿一眼,“烈哥儿别哭,哥哥们这是喜欢你呢!”天知道,这明明是他俩捉弄这孩子的。
他们最讨厌别人亲自己的脸颊了,又怎么会用亲烈哥儿来表达喜欢呢?
胡娇算是摸准这俩小子的脉了。
不过高娘子不知此节,见到这俩小货这么热情的举动,只能理解为孩子太小,亲起来没有分寸,但喜欢烈哥儿的行为还是做不了假的,不然何至于亲她家的小哭包呢。
当日还让厨房多做了几盘点心,等胡娇走的时候给了起来,让她带回去给许小宝武小贝吃。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写完就更上来。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本朝有守岁的习惯,时人董思恭在《守岁二首》里为此有热情讴歌:“岁阴穷暮纪,献节启新芳。冬尽今宵促,年开明日长。冰销出镜水,梅散人风香。对此欢终宴,倾壶待曙光。”
一年一度的除夕夜终于来临,南华县衙里一片清冷,前衙大门紧锁,后院里却明烛高照,丫环将一道道菜品端上了桌,胡娇又叮嘱腊月,给听风院也送一桌席面去守岁,余下的便让灶上婆子跟俩丫环也整治一桌去吃,辛苦了一年,也要歇一歇了。
年秋的时候,胡娇给许清嘉身边也配了个长随与小厮。 长随十□□岁,名唤永寿,小厮只有十一二岁,却是个乞儿,饿倒在路上,被征秋赋的许清嘉在路上遇见救了回来,洗涮干净瞧着十分机灵,自愿卖身为奴,许清嘉夫妇便收留了他。
这孩子连名字也无,许清嘉索性随着永寿给起了个名儿,唤永禄。
这俩人以前在前衙住着,只是到了年关,前衙里锁了,便回到后院,在后院的下人房里住着,顺带守门。今日除夕,便跟着丫环与灶上婆子一起守岁。
主屋里,许清嘉与胡娇身边各坐了一名孩子,两人都先紧着孩子,挟他们爱吃的菜在碗里,看着俩小家伙跟小猪似的埋头苦吃,自己也挟爱吃的菜来吃两口,又一面闲谈。
“前几日听说吐蕃已经停了兵,皇长子带着人一路打了过去,只是吐蕃高寒,军士多有不适,这才没端了吐蕃人的老巢。这个年总算能够安稳过了。”
许清嘉就盼着停战,他如今做着一方父母官,打起仗来一方百姓税赋便要加重,原本尚有些节余的生活便过的紧巴巴的,他瞧着着实不忍心。
先唐有和亲之俗,只是大周之后却绝了此例,只用重兵镇守边境。吐蕃地势高寒,每至岁秋收成不好过不下去,便将主意打到大周边境,挑起战端,明知打不过武琛,却还是隔个两三年便要来一回,却也是没奈何之事。
“听说宁王手下有一帮骁勇善战的悍将,边境有他守着,应该无虞。”胡娇虽然与崔五郎掐架掐的比较厉害,不过偶尔也听过这小子吹嘘宁王帐下将士,除了崔泰另有数名悍将,言谈之间多有敬服之意。
能让崔五郎敬服的人物,想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许清嘉时不时能收到朝廷邸报,便将其中几名将军的事迹讲给她听,只当打发守岁的时光。桌上还备了桑落酒,夫妻对饮,只当谈古一般。
许小宝与武小贝吃饱了,又不喜欢听大人聊天,便从凳子上滑下去玩。
外面天色漆黑,这哥俩如今很不用人看着,都可以自己在房里玩半天,胡娇便放心让他俩玩。等到许清嘉讲完一段,目光随意往内室瞧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俩小家伙走路歪歪斜斜,互相推推搡搡,脸红的跟猴儿屁股一样,委实不太正常。
“阿娇,你瞧瞧孩子们怎么了?”
胡娇进了内室,顿时闻到酒香,再揪着俩小子到跟前一闻,酒气冲天,可比他们夫妇俩喝的还多似的。她记得许清嘉今儿拿进来两坛桑落酒,一坛子上了桌,一坛子便随手放到了内室桌上,过去一瞧,酒坛子已经被打开,摇一摇这坛酒都快见底了,顿时在这俩小货脑门上各弹了一下,恨恨道:“小小年纪居然偷酒喝!”
许清嘉也跟了过来,趁着胡娇去看酒坛子,这俩只醉猫一边一只抱着许清嘉的腿不松手:“爹爹吃饧……吃饧……”为着应景,今年除夕还买了乳饧回来,这俩小家伙喜欢的不得了,胡娇怕他们吃多了蛀牙,各给了俩小块便收起来了,这会子吃醉了酒,便耍起赖来,跟许清嘉磨缠。
胡娇是又好气又好笑,一边一个抄起来送到小床上去,又拿布巾子给他们揩干净了手脸,脱了衣服塞进了被子里去,酒意上头,没过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小脸蛋儿红扑扑的,还此起彼伏打起了小呼噜,真是让人恼也不行笑也不行。
夫妻俩重新落座守岁,还未开口便听得外面似有吵嚷之声,闹哄哄的,正欲起身去瞧,腊月已经小跑着来报,宁王殿下来了,已经进了园子里了,才有兵士前来通报。
许清嘉与胡娇交换个眼神:宁王殿下不是在边境上吗?大年夜跑到南华县是为了什么?
夫妻俩略微收拾收拾,便提着灯笼往园子里去,又吩咐灶下立刻准备酒菜往听风院送过去。
大年下的,厨房的食材都是齐全的,灶上婆子得了吩咐,立刻去做。这边夫妻俩到了听风院,但见园子里一路之上都有侍卫守着,一直站到了听风院里,夫妻俩心中都不由暗猜,也不知出了何事,宁王这次来这么大阵仗。
胡娇小声道:“难道是……听风院抱厦那位?”因不满她的行为,向宁王殿下告了状?
没道理啊!
这主仆三人连园子门也不出,就偶尔派丫环去酒楼叫个席面回来改善伙食。而且从南华县往军中派人,寻常百姓就算拿了赏银去闯军营,也见不到宁王殿下。
听说宁王殿下治军严谨,若发现百姓窥探军营,早没命了。
有侍卫进去通报,稍倾前来引了许清嘉夫妇进去。俩人将手里提着的灯笼交给了门口立着的侍卫,整整衣衫便进去了。
宁王殿下来的急,听风院的正房虽然日日有婆子收拾打扫着,可是匆忙之间笼上火盆,也带着寒意。灶上婆子倒是机灵,为求快暖,房里笼了四五个火盆。宁王就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才睁开了眼睛,看着许县令夫妇进来行礼。
他往常也熟不拘礼,有时候见许清嘉夫妇也在榻上随意歪着,只是都不似此时,似乎是过于劳累,面色苍黄,身边还守着两名贴身护卫,另一边崔五郎正守着个小茶炉,炉上坐着一砂锅药,水还未沸,想是才坐上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许清嘉见这情状,就问了一句。
无缘无故,不会跑到南华县来煎药,且这么多侍卫,想来宁王有恙。
宁王微微一笑:“本王大节下跑来南华县养伤,许县令不会怪本王多事吧?”他受伤有五六日了,当时不便挪动,只贴身一二人知道,不过好在这场仗终于打胜,吐蕃人又缩回了老巢,休养了两日,将营中事务交给几名副将去管,便带着贴身护卫往南华县而来。
名为看儿子,实则养伤。
营中虽有军医,到底医术不够好,条件又艰苦,思及活蹦乱跳的武小贝,以及南华县衙的清静日子,宁王殿下便起了前来听风院养伤的念头。
崔泰也赞同他这想法,“许县令是个周全的,殿下又可以见见小郡王,趁机在南华县养好了伤再回来,营中有末将等人,殿下不必担心。”
许清嘉听得宁王受伤,立刻便派已经提着酒跟熟食过来的腊月去唤永寿,让他去请县里最好的大夫来给宁王殿下看伤。
胡娇接过腊月提的酒食,遣了她速去。只好自己上前去摆席面。
本来腊月还提了桑落酒来,不过考虑到宁王殿下的伤势,胡娇便将酒坛子收了起来,只将熟食一样样往外摆,八宝鸭子,胡家五香肘花,蜜制鹅脯,红油鸡丝……
宁王殿下在南华县来来回回多少次,还没见过这么丰盛的菜品,一时笑谑:“许县令这是打哪发财了?日子倒越过越好了。”
许清嘉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下官舅兄这几年做生意,内子跟着开了两家铺子,日子便好一些了,不似前几年真是穷的叮当响。”
武琛见他难得不哭穷,顿时笑了起来,一笑之下又牵动了伤口,眉毛便忍不住一蹙,以手捂着腹部,“那坛子里可是桑落酒?拿过来让本王尝一尝。”
胡娇连坛子都没打开,往后挪了挪,只让侍卫将桌子抬至近榻:“原是丫头无知,只当大节下的殿下前来,理应喝酒守岁,却不知殿下受了伤,这酒还是免了,待殿下伤好之后再喝也不晚。”
武琛目光一转,便不再跟她要酒,只挟了桌上菜来缓缓吃两口,又问:“怎的不见小贝?”听说他来了,按道理也应该把那调皮的小东西带过来让他见一见。
没想到他问了这句,许县令夫妇面上都尴尬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还是许清嘉硬着头皮道:“小贝……他喝醉了,已经睡下了……”
宁王殿下再一次深深的觉得,许夫人的教育方式似乎略微不靠谱了一点!
“我记得还有三个月,小贝似乎才三岁吧?”这么小的孩子喝一点酒也无妨,可是喝醉似乎就……不太说得过去了。
胡娇亦陪笑:“殿下记得一点也没错,小贝再过三个月就满三周岁了。其实……今晚也没让他们喝酒来着,结果这俩淘小子自己偷偷喝了大半坛子酒,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喝醉了……”实在是孩子淘啊,不是我们看的不经心!
考虑到宁王殿下未必肯信她的话,胡娇又道:“等明儿小贝醒了,臣妇便将他送到听风院来陪殿下。”到时候就让殿下您感受一下自己淘气包的厉害!
宁王似笑非笑,“那就明儿将他送过来。”
每一次他来看儿子,总会出些状况。这位看似无辜的许夫人带孩子,总能让人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偏偏那小东西瞧着气色好极了,肉乎乎的小身子抱起来沉甸甸的,又活泼好动,完全没有宫里孩子孩子的拘谨与循规蹈距。
宁王殿下吃了几筷子,崔五郎守着的砂锅里的水沸了,房里顿时飘起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儿。许清嘉与胡娇正尴尬着,外面便传来了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妾身尚氏求见殿下!”
胡娇心道:感情是今儿送到听风院的乳饧多了,这位尚美人吃多了乳饧,如今说话的口气里都有着浓浓的甜味儿。
尚美人一进来,闻到药香,眼里便涌上了泪花,跪伏在宁王榻边,带着惊慌担心的语气都快哭出声来:“殿下这是怎么了?殿下这是怎么了?”
胡娇偷偷瞧了眼宁王殿下,也不知他是伤口疼,还是被尚美人这娇滴滴的语气给甜的发慌,眉头都拧在了一处:“无妨,你且起来。”
尚美人起来之后,便扯着宁王殿下的袖子,站在一旁拭泪,“妾身日夜心悬殿下,就盼着殿下平安归来,没想到殿下却受了伤……妾身真是吓死了,殿下可千万要保重啊!”
一时里大夫来了,诊过了脉瞧过了伤口,又瞧了军医开的方子,提笔略微改了改。身为东道主的胡娇又问了问宁王伤后的饮食禁忌,饭食从她家灶上出去,还是小心些为好。
看诊开药方,以及大夫与胡娇小声谈论饮食禁忌,尚美人都一直在旁抽抽噎噎的哭泣,胡娇支着一只耳朵偷听,暗叹人家这才是水做的女儿,泪水也忒多了,哪怕宁王殿下铁石心肠,为着美人担忧的泪水,也早该软化了下来。
灶上婆子的热汤面以及各类热菜不断的送了来,胡娇又吩咐给随行的侍卫们准备晚饭,闹腾了整整大半夜才消停下来,他们夫妇准备睡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这个除夕倒真的守了个天快亮。
夫妇二人进了卧房,瞧见许小宝与武小贝睡的东倒西歪,许小宝的脚丫子踩在武小贝的小胖脸上,武小贝也不知在梦中梦到了什么,抱着哥哥的脚丫子啃了两下,睡的都流口水了,自己的脚丫子却搭在许小宝的小肚子上,被子都被踢到了一边。
给俩孩子盖好了被子,夫妻俩这才悄悄上床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里,夫妻二人将武小贝送往听风院,许小宝死活不肯,非要跟着。胡娇考虑到上次猴戏之事,这次坚决不同意。哪知道大清早的,许小宝便抱着许清嘉的腿不放,完全是昨晚喝醉之后的无赖之举,还流着一脸鼻涕泪水:“你们要带小贝去吃好吃的,都不带我……呜呜呜……”这也太偏心了!
哭的胡娇头都疼了。
许清嘉心早软了,反正宁王殿下见他家的淘小子也非一日,索性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脸,将他收拾干净了,又再三叮嘱:“去了可不许淘气!”
许小宝点头如捣蒜,只要能带着他去,那是无论多少不平等条约都愿意答应下来的。
“许大哥你就惯着他吧!万一这次他去了再让惹祸,我可不管!”
许清嘉摸着儿子的脑门道:“咱家小宝最乖了,哪里就会惹祸了!”被胡娇牵着手的武小贝也不甘人后,立刻举着小胖手叫:“我最乖了!我比哥哥还乖!”
俩孩子跟着去听风院,进门便瞧见宁王殿下已经洗漱完毕,身边立着尚美人。她眼眶略红,似乎是昨天哭过头了,还好今天没有哭,胡娇便略微松了口气。她自己虽然身为女人,可是还是最怕女人哭了。
武小贝见到宁王殿下,似乎还记得这个久不见面的爹,立刻欢呼一声,“爹爹——”撒开丫子便扑了过去,宁王殿下唇角带笑也伸出双臂来迎接儿子,半道上被胡娇拎着后脖领子给揪了回来,父子俩的热情落了空,都将谴责的目光投到了胡娇身上。
“你爹爹受了伤,小贝不可以扑到他怀里,会很疼很疼的,乖乖过去摸摸你爹爹的手就好了。”
武小贝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来,举着手指头道:“很痛,要呼呼……”他上次淘气,将手指头弄破了,还流了几滴血,从那之后就知道受伤还是很痛的。
胡娇装模作样吹了吹他早就好了的小手指,这才松开了他。
小家伙这次不肯扑过去了,迈开小短腿慢慢蹭了过去,拉着武琛的手凑过去吹了好几下,顿时眉开眼笑:“爹爹不疼了!”
宁王殿下的眉眼瞬间便柔软了下来。
许小宝虽然已经被爹娘耳提面命不许称别人作爹爹,不过想到弟弟比他凭空多了一个爹,还是觉得爹娘偏心。等到宁王殿下朝他招了招手,立刻就跟小狗一般摇着尾巴凑了过去,也吹了吹宁王殿下的手,笑的眉花眼笑:“爹爹不痛!”
武琛看着懊恼的许县令夫妇,再看看小狗一般兴奋的凑上来的淘小子,顿时朗声笑了起来,又扯着了伤口,这才收了声。
旁边的尚美人目光往许小宝与武小贝身上转了转,实在看不出这俩小子哪一个是小郡王,有心给胡娇上上眼药,便娇声道:“妾身在县衙住了这么久,一直都未曾有机会见小郡王。好几次跟县令夫人提起想要见一见小郡王,都被县令夫人给挡了回去。没想到今儿托殿下的福,倒是见着了小郡王。只是……哪一位是小郡王?”
都喊宁王殿下“爹爹”,她所认识的那位冷面不苟的宁王殿下竟然也没恼。不但没恼,还笑的颇为开怀。
胡娇心道:这下正好,如果宁王殿下发难,她正好可以将这差使辞了,让尚美人带孩子去。只是看看天真懵懂的武小贝,又觉得不舍。好好的孩子,若真是给尚美人带,还有她身边心术不正的云姨娘,也不知会带成什么样儿。
心里这般想着,瞧着武小贝的目光便露出不忍来。
武琛目光一转,便瞧见她眼里的不忍,唇角微微一勾,便道:“许夫人,尚氏说的可是真的?”
许清嘉正要替胡娇回答,却被胡娇悄悄伸手挡了一下,她自己上前答话:“回殿下,尚姑娘说的没错。只是殿下托了臣妇照看小郡王,却没有别的吩咐,若没有殿下亲口吩咐,臣妇不敢将小郡王交给不相干的人来抚养。”
尚美人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她提的是见一见,可这位许夫人却说是抚养,也就是说她逼着许夫人要将小郡王交出来,自己亲自抚养,可是被许夫人拒绝了。
本来她打的主意是让孩子跟她熟了,许夫人识趣一些,自动把孩子交过来。到时候宁王殿下问起来,便说是孩子愿意跟着她,哪知道胡娇不识趣,非要跟她对着干,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个底气。
难道就凭她的儿子也叫宁王殿下一声“爹爹”?
“妾身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殿下收了个义子,真是今儿没给许家小郎君准备见面礼,是妾身失礼了!”就凭许县令的官位,哪里就能劳动她家这位爷收义子了?
以前许小宝也不是没叫过宁王殿下“爹爹”,武琛向来都当童言童语,一笑置之,次数多了许清嘉与胡娇便淡定了。
没想到尚氏今儿却揪着此事不放。
许小宝与武小贝虽然是孩子,可是生性敏感,已察觉到了房里的气氛不对。尚氏一边说着已经靠近了武小贝,还试图与他交谈,武小贝抽了抽鼻子,与许小宝双双往后缩,直退到胡娇身后,将小身子藏起来,一边一个探出脑袋来瞅一眼目光不愉的尚氏,武小贝颇为委屈:“娘,那个女人好臭!”
许小宝也十分赞同:“好臭!都没娘身上香!”
虽然是童言童语,可是尚美人的脸瞬间就黑了。
其实这实在不怪孩子们。胡娇身上从来没有脂粉味儿,都是清爽的皂角与太阳晒过的味道,偏尚美人为着今日要服侍宁王殿下,脸上涂了不少脂粉,衣裳都是昨夜回去现熏的,熏了大半夜,大清早才上的身,香气浓郁,俩孩子就有点不喜欢这味道。
胡娇尴尬的低下了头,摸摸俩孩子的脑袋:“胡说,那是花香味儿!”
许小宝与武小贝都是认真的极富钻研精神的小宝宝,立刻便反驳胡娇:“明明是臭的!花香香的我也闻过的,不是这个味儿!”
他们是抱着花朵来闻的,哪里是这种密集型的香味?
胡娇无力解释,只能低头装傻,摸着俩小子的脑袋教训:“那就是香味儿,不许再瞎说了!”
尚美人气愤之余,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叫:“小郡王……小郡王居然叫许夫人做娘?”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手腕子都不听使唤了,今天一万二啊,再不撒花花乃们对得起我么?!!!!!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退下!”
宁王殿下一声斥责,瞬间让尚美人眼眶里布满了泪水。她不甘不愿的低低唤了一声:“殿下……”,见宁王殿下半点不为所动,只能从正房里退了出来。
院子里,云姨娘与丫环正候着,见她掩面拭泪从里面退了出来,似乎受了委屈,都不敢问,将大氅给她披上,扶着她回房去了。
无论如何,尚美人是宁王殿□边的人,而许县令夫妇不过是个芝麻小官,完全不足为虑。抱着这样的想法,云姨娘与丫环哄了尚美人半日,才从她嘴里得知事情的经过。
“我就不信了,她仗的是哪里的势?凭什么就能在殿下面前给我那么大没脸?我到底哪里惹殿下不高兴了?”
尚美人始终不明白,她说的话明明一点错也没有,小郡王身份高贵,怎么能叫县令家那村妇做“娘”呢?而且看着宁王殿下的神情,似乎习以为常了,一点也没有不高兴。
主仆三人猜了半日,也不明白其中关窍,只知道似乎殿下待许县令夫妇格外看重。
——能不看中嘛?宁王殿下三十岁才得了一个儿子!
难道……这看重都是从小郡王身上来的
说到底,还是要想办法将小郡王养在身边才好。瞧宁王殿下看到小郡王那柔软的神情,尚美人觉得,假如小郡王养在她膝下,不说别的,她见着宁王殿下的次数也会增加。
尚美人擦干了泪水,暗暗咬牙。
宁王伤重,武小贝与许小宝凑过去在他面前玩了一会子,胡娇便要带孩子走。
“殿下喝了药还是好生歇息,等养好了伤再跟小贝玩不迟。”
许清嘉牵着许小宝,武小贝乖乖拉着胡娇的手与宁王殿下道别。直等跨出了门槛,武小贝才嘟嚷:“娘,那个女人真的好臭!你的鼻子坏掉了吗?”
许小宝还非常孝顺的问了一句:“娘鼻子坏掉了要请大夫吗?”
胡娇迅速左右看看,已经出了正房,想到宁王殿下是听不到了,于是压低了声音教育俩孩子:“就算是实话也不能说啊。不然那位姨姨会伤心的。没看到她都哭着跑了吗?”
武小贝与许小宝连连点头,小孩子完全不懂得压低声音,齐齐答她:“娘,我们懂了,我们只在心里说臭,嘴上不说出来!”
“乖!”
武琛与崔五郎都是练武之人,听觉敏于常人,闻听此言对视一眼,这位许夫人……真是,让人说什么好呢?
大概是县令大人也听不下去了,温言教育她:“孩子们不懂事,阿娇也不懂事啊?!殿□边的人,怎么能教孩子们瞎说呢!”
一家人去的远了,宁王殿下才闭目在迎枕上靠了会儿,忽忽枕开眼睛来,与崔五郎道:“五郎,你小时候是怎么样儿的?”
崔五郎回想一下,似乎有几分乏味:“就是读书识字学礼……然后爹娘教着与长房的堂兄们打好关系,也了将来有个好些的前程。”总之就是巴结崔家当权派,为了将来铺路。
后来……到底还是没用上,他不喜走科举读书的路子,这才投了军。
本来以为自己就已经够叛逆了,哪知道崔家嫡房的崔泰也走了这条路。以前在崔家家学里,崔五郎与堂弟崔六郎费尽了心机巴结的堂兄崔泰,却因为走了相同的一条路而真正的亲近了起来。
武琛回忆一下自己的童年,然后与被不靠谱的许夫人教养的武小贝相比,遗憾的发现,儿子的童年似乎……更为愉快。
瞧那傻小子每次见到他都欢欢喜喜的模样,跟小狗一样扑上来,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的玩,一点也不怕生,而且至今也不曾对他行过礼,就那么亲亲热热的扑过来……这在宫里或者府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宫里或者王府里的孩子,几个月抱在奶娘怀里就要由奶娘代替着行礼,不会说话就要学礼数,比起那些知礼的孩子们来,武小贝简直可以算野孩子。
宁王殿下却一点也不想约束自家的野孩子。
大年初一平平常常的过去了,灶上婆子再送来的饭菜都是易消化的饭食,还有滋补身子的汤汤水水。宁王殿下喝着老鸭汤,就着小菜吃了两块胡饼就饱了,晚间尚美人在外面求见,要来侍候,被他拒之门外。
少年时代读书,总觉得红袖添香是件乐事,美人垂泪是副画卷,可是等他从尸山血海里一路拼杀过来,到了而今这个年纪,却再也没有满腹柔情来与美人诉衷肠了。生而艰难,只能努力活着,连腔子里的心肠也都僵冷了,哪得柔情来替美人拭泪?
比起尚美人娇滴滴的这款,似乎许夫人那种虽然不太靠谱但却不会动不动掉泪的妇人似乎更好相处。
宁王殿下对自己的审美进行了全面的总结,却不知长安城中,宁王妃的又一次盼望落了空。
自上次夫妻一别,宁王殿下已经有四年不曾回京了,武敏马上都要议亲了,她写信到边关,也只得了寥寥数语:“一切但凭王妃作主!”
新年大宴宁王妃势必是要带着小郡主武敏进宫向太后皇后以及贤妃请安的,而且今日后宫里宗亲女眷与外命妇晋见,又有皇后赐宴,恐怕不会消停。
武敏早早就被身边的大丫环与奶娘打扮好了,只等着宁王妃收拾好了一起坐马车进宫。
王美人生子的消息早就传了过来,按道理不管王美人死了还是活着,这是宁王的长子,便理应送回长安城,给宁王妃抚养。可惜掐指一算,孩子如今都马上要过三周岁了,还养在边疆。
宁王妃独守空房经年,对自己再有孩子抱的希望不大,起先也热切切巴望着这孩子能给她来养,却不知宁王的家信里只道孩子年纪太小,不适合长途跋涉,不如就在夷边养着。
母女俩坐着马车进宫,一路之上宁王妃都神思恍惚,一时里想着宫中人事,一时想着京中传言,朝中人事,她父兄皆在朝为官,她消息也不算闭塞,只觉得乱糟糟理也理不清,对过年更添了一层厌烦。
到底武敏还是小孩子,对过年还有几分盼望,与她东拉西扯的谈起宫里的事情,诸如哪个公主佩戴了御赐的他国进来的首饰,哪个公主在课堂上背不会书,伴读挨了手板子……小孩子的高兴总是简单容易的。
宁王妃一路敷衍着与武敏聊天,进了宫才发现大节下的,皇后的气色十分不好,理应出现的太子妃也没有出席。
太子妃就算有五个月身孕,可是过年的宫宴还是理应要参加的。
皇后瞧着她的神色也带着审视,宁王妃不明白那眼神的含意,等到宴罢,去了贤妃宫里,才知昨晚太子妃落了胎,生下来一个成了形的男胎。不止如此,东宫一名侍妾也同时落了胎,亦是男胎。
……
宁王妃回想皇后神色,悚然而惊,望向贤妃的神色便带了些哀戚:“母妃……我成日只在家,等着敏儿在宫里下学回家吃饭,或者做做女红,偶尔进宫请安,连娘家都不大回……”
贤妃倚在枕上咳嗽两声:“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事你权当不知道就好。反正原本也与你没有什么干系。”
宁王妃想想皇后刀刮一般的眼神,有心想辩驳一句:哪怕没干系,只恐旁人也要疑一下她。宫里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可是看看贤妃病骨支离,这两年间身体越发的不行了,她曾提起给宁王去信,却都被贤妃挡了下来,焉知不是思虑过重?
太子无子病弱,宁王掌兵,还有皇三子与皇四子比之太子小了三四岁,也日渐长成,宫里的水倒是越来越浑了。贤妃自然还是希望宁王能够安心戍边,能少回京便少回京。
虽免不了思子之苦,到底过年的时候念着宁王的战功,她这里的赏赐也不轻。
宁王妃思虑再三,还是将武小贝之事讲了,只道孩子如今已经三岁了,却还养在夷边荒蛮之地,她这做母亲的心里疼孩子,却不能亲自抚养。殿下既然发了话孩子太小,不宜长途跋涉,可如今长大了,却可以考虑接回长安来养着了。
“儿媳自己再生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若能将那孩儿接回来抚养,必定待他比敏儿还要好,殿下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这事她自己开口跟宁王讲,万一被拒多伤面子,不如还是由贤妃来讲,到底宁王一向孝顺。
贤妃目光在儿媳妇忐忑的脸上细细扫过,心中暗叹,她到底是深宅妇人,又夫妻分离多年,不怪不知宁王心事。
“那孩子……既然是夷边出生的,就还是让他在那里长大吧。宫里如今这样儿,自不好大长旗鼓的将他接回来,没得给人添堵。只是个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等着你将来生个孙儿来抱抱呢。”贤妃轻轻拍了拍儿媳妇的手,安慰了她两句,就让她带着武敏回去了。
武小贝的抚养权,于许清嘉夫妇来说,当初是被迫接受,后来却养出了感情,但夫妻俩却随时都做好要与这孩子分离的准备。宁王殿下的心思,谁能猜得出来呢。
于宁王妃以及尚美人之流,却是后半生的指靠。
南华县衙的后院,丝毫不曾被旁人的谋算影响,许小宝与武小贝照旧傻吃傻玩,每日跟着胡娇玩乐。胡娇为了培养他们的爱心,特意让婆子在买菜的时候买了两对小兔子,一对白的一对黑的,分给这俩孩子养。
武小贝选了黑兔子,许小宝选了白兔子,胡娇发挥自己野外生存的技能,爬树折柳,给这俩孩子用柳枝编了俩兔笼子,虽然做工比较粗糙,可是在制作的过程之中,收获了两名小朋友仰慕的眼神,她觉得很有成就感。
当天武小贝与许小宝就将自己的兔子宝宝放进了笼子里,提着去向武琛炫耀了。
胡娇:……
她编的笼子也就哄哄孩子,宁王殿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俩熊孩子!
领着他俩过去的是许县令。县令大人对自己老婆给孩子们做榜样,率先爬树的行为进行了一番口头教育,怕她记忆不深刻,又罚写大字二十张。
“这俩孩子本来就够淘了,除夕夜偷酒喝,前两日在园子里碰上尚美人,还憋着坏的等人家走远了使劲拿手扇风,尚美人回身都瞧见了。你瞧瞧你都给孩子们教什么了?都快成野孩子了!”
养宠物县令大人不反对,可是给孩子们做榜样爬树,就这俩小货,万一趁着没人的时候爬树可怎么好?
胡娇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将老公孩子都推了出去,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反省。
许县令带着俩孩子进了听风院,撞上院中候着的尚美人。她见到武小贝就跟苍蝇见了肉似的嗡嗡个不住——如今总算搞清楚哪个是小郡王了。
“小郡王这是哪里弄来的兔子”
武小贝已经对“小郡王”这个陌生的称呼表示过排斥了,上次很有礼貌的告诉尚美人:“我叫小贝不叫小郡王!”可是再见到他,尚美人依然故我,武小贝便怒了:“我不是小郡王!”提着小兔子径自从她身边绕过去了,尚美人陪着的笑脸僵了,余光瞧见武小贝从她身边路过之后,拿着小胖手扇鼻子面前的风,怎么瞧怎么讨厌!
——这孩子真是跟她没缘法!
难道就因为王美人之死,所以才会这样?
尚美人近来总是想起王美人,特别是天天有机会在听风院里见到武小贝,费尽了心机的讨好,总落不着好。前日她还端了一碟子胶牙饧,想着孩子们定然喜欢甜的,结果端到武小贝面前,这小货竟然一本正经的拒绝:“我娘说了不让多吃糖,吃多了牙牙要坏!”
许小宝在旁惊讶的张大了嘴:明明出门之前,哥俩还从正房偷了好几块乳饧,偷偷分了,此刻就装在荷包里呢。
他回来之后悄悄跟胡娇透露,武小贝越来越聪明了!又对尚美人不懈余力的讨好武小贝想不明白:“娘,那个女人为什么要给小贝买好吃的?”天天拦在路上,亲热的不得了,对他就视若无睹。
明明是哥俩,这种不公平待遇真是让许小宝心里不痛快。
胡娇摸摸孩子的脑袋,考虑到武小贝的抚养权问题是个复杂的事情,跟孩子也解释不清楚,索性哄他:“无缘无故送小贝好吃的,难道是想把小贝拐走卖掉?人贩子都是这么做的,小宝千万不能贪小便宜吃别人的东西!”
许小宝心底里顿时生出了对武小贝这个傻弟弟深深的担忧来,今日提着兔子笼向宁王殿下炫耀了一番胡娇的手艺,武琛与崔五郎一头黑线的看着孩子们手里那个形状勉强算是长方体,但细究起来其实是不规则开头的兔屋,都觉得平生不曾见过这么粗陋的兔屋,不过在两个孩子“我娘最厉害求夸奖”的眼神里,还是违心的夸奖了一番那兔屋的建造工程,实乃平生罕见。
孩子听不懂武琛的戏谑之言,一旁坐着吃茶的许清嘉却听懂了,好险没一口茶给呛着了。
老婆在家里淘气就算了,但淘气到外面来就有点丢脸了。特别是俩小子讲起来没完,连他家老婆爬树的事情都抖搂出来了,若非肩负着重任,要坐着这里盯着这俩小子,以应付突发状况,许清嘉都觉得……他实在是有点坐不住了。
宁王殿下送他一个宽慰的眼神:许县令不必忧心,你老婆再粗鲁的举动本王都见过了,爬树算什么呀?!
他照例靠在迎枕上听俩孩子说话。他们的童言童语常能令人产生捧腹的效果,令他开怀不已。
许小宝与武小贝玩了会儿兔子,也不知突然想起什么了,他将自己的兔笼子扔在地下,悄悄跑过去凑到武琛身边,小声道:“王爷,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自那日回去之后,胡娇再次向许小宝重申了不许叫宁王“爹爹”之事,并且指着许清嘉道:“你若叫宁王殿下爹爹,不怕你爹爹伤心啊?”
孝顺孩子许小宝考虑了下惹自家爹伤心,让自家爹泪水涟涟的画面,本身的哆嗦了一下,觉得接受不了,便听从了胡娇的建议,终于把这称呼改了。为此宁王还惊奇了一回,拿话套许小宝,得知原因之后忍不住大笑了一场。
宁王殿下也觉得,许小宝描绘的许县令泪水涟涟的画面接受不能,于是便欣然接受了这孩子对自己新的称呼。只有武小贝还在依然故我,许小宝觉得他年纪小,还对他的智商怜悯了一下,总觉得弟弟有点傻。
武琛侧耳听,小孩子热热的呼吸喷到耳边,只觉得懒懒的不想动,孩子的神情里含着戒备与认真:“王爷,你这院子里有坏女人!”
这院子里总共三个女人,武琛不用猜都知道他说的是谁。不过还是起了逗弄之心了。
“她怎么坏了?”
许小宝小小声道:“她想拐走弟弟,拿饧骗弟弟,要给弟弟吃。我娘说了,凡是莫名其妙给小孩子吃食的,都是人贩子,她想把小贝拐走卖钱!”
武琛:……
许清嘉坐的有点远,听不到儿子跟宁王殿下都嘀咕了些什么,只知道宁王殿下神色复杂的瞅了他一眼,才低头小声跟小宝说了句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孩子一脸郑重的点头,目光在小贝身上扫了一下。
等到回去的时候,俩孩子一人怀里揣着俩只小兔子,县令大人一手拎着个兔笼子,颇有点闲少的感觉。他自己心生感慨:有了儿子以后,他也终于过上了提着兔笼子溜儿子的悠闲生活了。
只不过这种悠闲生活也就这么几天,等到过完了元宵节,开衙之后就又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回家检查老婆的大字,发现她写了足足二十张兔子,斗大的墨字占了满满一页纸,许小宝与武小贝除了卖力捧场,夸奖娘亲大字写的好,还十分写实的描述:“一张纸上一只大兔子!”
捉了兔子回来之后,胡娇就在沙地上划了兔这个字,教他们认字。她的教学是随时随地的,寓教于乐,没想到这俩孩子就记住了。
胡娇顶着县令大人谴责的眼神逗这俩孩子:“是娘纸上的兔子大啊,还是小宝小贝怀里的兔子大?”
俩孩子看看自己怀里打着盹的乖巧的小兔子,再看看娘亲的兔字,傻了眼。
这要怎么比?
胡娇见为难住了这俩小子,顿时捂着肚子大乐。
县令大人准备着要开衙,胡娇也要准备着县学开学了,前往园子里吩咐婆子们打扫教舍与宿舍,迎接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她碰见了崔五郎。
崔五郎向胡娇表达了“仰慕”之情,“没想到夫人的手艺真不错,居然连兔子笼子也会编。听说为了编这个兔笼子,夫人还亲自爬树折柳,可着大周去打听打听,恐怕没有哪个县的县令夫人有许夫人这胆量吧?”明着是夸,暗着可是讽刺。
胡娇的脸皮早练出来了,对他的讽刺全然不放在心上,笑眯眯回应:“五郎是不是嫉妒小宝与小贝有兔子玩?难道你小时候没玩过?没关系,我心软的很,不如改明儿让灶上婆子去买菜的时候,也给你买只兔子回来,省得你哭着喊着的找我麻烦!”
崔五郎……
果然改日,灶上的婆子就提了个一看便知是胡娇亲手所编的兔笼子,里面装了两只玉雪可爱的小兔子,送到了听风院去,当着宁王殿下的面送到了崔五郎手上。
“我家夫人说了,昨儿崔小将军将她拦在园子里,非要求着她给买只兔子来玩。她瞧着崔小将军可怜,大约是小时候没养过兔子,就吩咐了老奴去菜场的时候挑两只小兔子给崔小将军。夫人还亲自给崔小将军的小兔子编了个笼子,省的小将军不会养,让兔子跑了,回头眼馋小宝与小贝的兔子!”
武琛捂着伤处小心笑,忍不住问他:“五郎你怎么得罪许夫人了?”
崔五郎红着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在宁王殿下的笑声里提着硬着头皮接过兔子鼠窜而去。
太丢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写完就放上来。
第60章
第六十章
许小宝与武小贝看到崔五郎也开始养兔子了, 顿时生出了知己之感,迅速将他归类为知音,没事抱着兔子围着崔五郎转,倒将榻上养伤的武琛给冷落了。
好在休养了半个月,许清嘉开衙之后,武琛就可以起身适当的在园子里略微走转了,伤口外皮已经结痂愈合,只是内里还没长好而已。
尚美人适时充当了温柔解语花,跟在武琛身后服侍,期望多博得些宁王殿下的恩宠。可惜却换来了一句:“以后离小贝远一些,不要对他心怀不轨!”
“妾身……妾身只是怜惜小郡王年幼丧母,有机会才想多疼疼他的。”
哪知道宁王殿下微微一笑,一句话就将尚美人打进了地狱:“小贝幼年丧母,不是你的功劳吗?!”
尚美人脸白如纸,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宁王殿下面前,“殿下冤枉啊!殿下冤枉!”
这件事情,只能打死不认!
宁王殿下走开了两步,淡淡道:“我留你活着,不过是因为你是父皇所赐。赐了俩美人,一个难产而死,总还要留一个表示父皇恩宠,本王时刻未忘。”至于死了的王美人,宫里妇人争宠丧命的,她并非第一个,也非最后一个,只能怪她自己太蠢。
这世界弱肉强食,没什么好怨的。
尚美人后背冷汗涔涔而下,贴身的小衣都湿透了。她忽然之间感觉到心寒,似乎从来也不曾了解过眼前尊贵的男子!
在家做着娇娇女的时候,谁不曾暗暗想过将来要嫁的良人?那时候怀揣着天真的梦想,哪怕被赐给了宁王殿下,也为他的马上英姿迷恋,那尊贵英俊的男子,假如目光能够长久的停驻在她身上,该有多好?
比起死去的王美人到死都恋着宁王殿下,尚美人宁愿自己从来都不曾知道真相。
这个男子,心硬如铁,薄情如斯。
原来,他只是想要个自己血脉的儿子,至于身边的女人,不止是她与王美人,恐怕就连长安城中的宁王妃以及满府的姬妾都算上,她们这些妇人的死活在他眼里从来没有份量。
他的世界,早早关上了大门,她进不去。
宁王殿下走的远了,身后跟着的贴身侍卫似乎完全没有瞧见地上还跪着一个尚美人,也无人拉她一把。直等云姨娘与丫环寻了过来,才将几乎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尚美人扶了回去。当晚她就发起了高烧,云姨娘与丫环都想将此事报给宁王殿下,尚美人却拦住了。
她如今倒盼着自己一下烧过去,再不用醒来。
可惜事与愿违,她在床上躺了五日,被云姨娘与丫环灌下去了许多粥水,总算是退了烧,又活了过来。
再看到县令夫人带着许小宝与武小贝在园子里玩耍,尚美人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并不曾走过去。她生了一场病,一下子就没有了精神头,也不好涂脂抹粉戴花了,就素着一张脸,瞬间成了个幽怨的女子。
不明真相的群众胡娇瞧见了,还当宁王殿下最近身体不好,没办法用亲密的方式来疼美人,倒引发了尚美人的闺怨。她一不能将武小贝的抚养权拱手相让,二不能前去劝宁王,殿下啊您后院的妇人都闺怨了麻烦安抚安抚,省得孩子们开学回来,这怨妇造型吓着了孩子们……
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带着孩子们远远的走开。反正离的远了不招惹就好了。
前衙里开衙之后的第五天上,县学还要继续上学的孩子们都陆陆续续返校了。作为实际上的校长,胡娇在园子里迎接学子归来,许小宝与武小贝出跟在她身边有样学样,非要迎接哥哥们回来,一时之间,园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武琛与崔五郎亲眼目睹了县学开学的盛况。夷语先生在前衙跟着许清嘉忙碌,不参加开学典礼,教汉字扫盲的老先生也不参加,整个主场都留给了胡娇与她带着的俩熊孩子。
过了个年,孩子们从家里回来,或多或少都会带着礼物,或吃的或玩的,就连许小宝与武小贝也收了不少夷族特色的小玩意儿,以及小吃。
胡娇也给孩子们准备了新年礼物,每个人一套笔墨纸砚,都是寻常的东西,可是对于家贫的孩子们来说,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的记性不错,与夷人孩子用夷语问好,有些家中有特殊困难的孩子还特意问过了家人近况,与汉人孩子便用汉语,每个孩子见到她都扬着笑脸,喜悦发自内心,争先恐后与她讲起年节趣事。
夷人有的部族与汉人的节日不同,只是如今汉化的厉害,汉人的年节夷人也过,夷人自己的年节也过,很是有意思。
崔五郎远远看着,忍不住感叹:“我现在知道了,许夫人这就是一个孩子王啊,不怪小郡王那么喜欢她。”端看她对孩子们的态度,就与她所见过的所有家长迥异。
他所见过的家长们都是一言堂式的,哪里容得子女们有异议?但许夫人似乎不同,她似乎拿孩子们都当大人,郑重与之对话,与之友爱和谐相处,不怪孩子们喜欢她。
宁王殿下负手瞧了一会,似乎被孩子们的热情感染了,眉眼都柔和了下来,“五郎,我觉得将小贝将给许夫人抚养,似乎并没有错。”
这位许夫人以往表现略不靠谱,好多次都让他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也不知她是有意为之还是歪打正着,反正武小贝目前瞧来身心健康,性格活泼开朗,完全向着好孩子的方向发展。那天他还考许小宝与武小宝,拿了本书过来,指了些简单的字给他们,结果这俩孩子都认识。
识字量在同龄人中算得上非常多了。
只不过复杂的字他们不会写而已。
“只要小贝不要学到许夫人的刁钻,那就……应该没有错吧?!”吃过胡娇苦头的崔五郎还是觉得不太能苟同宁王殿下的观点。
新的学期开学,照例是食堂讲话,然后大家美餐一顿,今日收拾东西,明日正式开课。
胡娇除了要迎接孩子们,主持开学典礼,还要算帐。学校如今的支出全都是本县爱心人士定期捐献。因为县令大人不在年节之时不肯收礼,又不肯设宴,过完了年县里富绅往县学送笔银子都快成常例了。
开了学之后,各家的捐款都送了进来,胡娇要一一核查清楚记下来。她如今的一笔字也看着端端正正了,虽跟县令大人的比起来差太远了,但做到帐目清楚还是不难。
当夜忙到了二更天才将这一切做完,卧房里许清嘉与孩子们早已经睡了。腊月与小寒都被她赶去休息。她写记完了最后一笔银子,把银子收进了箱子,锁了起来,这才轻手轻脚的去了卧室。
到底天气还未转暖,她又在灯下坐了很久,许清嘉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怀里钻进来个冰凉的身子,伸臂就搂住了,用被子将她裹严实了,这才小声问:“可记完了?”
胡娇在他怀里蹭了蹭,“总算是记完了,今年县学的支出都有了,倒不用愁了。我只是觉得……万一你调走了,这县学还能不能办得下去?”后来者会不会贪墨,还真不是他们夫妻俩能够保证的。
许清嘉在南华县做县令都已经五年了,三年一任,最多再有一年,恐怕就会有变动。像朱庭仙那种多少年都不挪窝的,另有原因。但似许清嘉这般受上司看重,自己又做出政绩来的,没道理不会高升。
自他做县令以来,年年考评都是优,两年前府君就想调他去州府,若非许清嘉推辞,恐怕都没有这一任期了。
“府君是不可能让我再连任的。”他若再执意连任下去,恐怕韩南盛就要怀疑他另有隐情了。
“我瞧着,你倒是与那些孩子们真有了感情。”
“是啊。”胡娇紧贴在他怀里,感觉身子渐渐的暖了过来,又嘱咐他:“赶明儿你就派差役再选一批孩子上来,趁着你还未离任,总要再教一批孩子们。”若是能形成惯例就好了。
许清嘉应了下来,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在前衙跟下属谈公事,怎的回了房半夜还要跟娘子谈公事?让为夫歇会儿不行吗?”他嘴里说着歇,人却开始动手动脚。
大半夜的,胡娇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推着他压上来的胸膛,“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县令大人接口:“正好天亮了我醒醒神就去前衙,你好生歇一歇。让乳娘跟丫环带着孩子们就好。反正你也累一天了!”
他醒醒神的方式就是大半夜的做做剧烈运动,一边大动还一边疑惑:“怎的就是不能给小宝添个妹妹呢?”
明明他都很勤奋了啊!
胡娇咬了一口他胸前红豆,直咬的县令大人吸了一口凉气,才恨声道:“大半夜不让人睡觉,一点也不体贴,谁给你生孩子?!”她都快要困死了。
县令大声满含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不是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