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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勿用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贰txt下载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袁华是被尿意从睡梦中憋醒的.

    睁眼的时候,他发觉屋内一片漆黑,就连窗户那边,也在这分外的寂静中黑成了一片。

    “没动静,难道炼魂仪搞完了?那这一觉岂不是又睡了好几个时辰?”

    翻身坐起纳闷了一下后,他便要挪身下地。可是脚刚垂下床沿,他却又猛地愣住了。

    “我不是有伤在身吗?怎会这么快就没事了?”

    迷惑之下,他凝神默察体内,这才真的确定体内原本颇重的内伤竟已好了七八成,起码现在一般的行动,那是肯定没啥问题了。

    “怎么会这样?莫非是睡过去之前听到的那些吟唱的缘故?”带着满腹疑惑,去门后解完了手的袁华终于找到了最可能的答案。

    “肯定就是那番吟唱的效果了,否则再没有其它解释,不然自己也不会在那吟唱中昏睡了过去。”

    想到这里,他往对面的床上望去。

    天太黑,看不到清风此时的样子,不过就凭听他悠长的呼吸声,袁华也能确定,那家伙的伤势也已有了明显的改善,甚至要是光听呼吸的话,都察觉不出他有受过伤的痕迹。

    “那人到底的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本……”

    既然已经清醒,身上的伤也不再碍事,几乎躺了一天多时间的袁华自然就睡不住了。

    可现在又是深夜的,无可消磨的他只能开始瞎琢磨了。

    因为之前方榕到来后引起的骚乱,尽管并没波及到专门给他们安排养伤的这个僻静院落,但是那悲凉的楚歌,以及之后发生一些动静,还是被他和清风靠着传来的声响给察觉了一些。

    而且和一无所知的清风不同,袁华原本就预先知道巫门会来这里拜山。

    所以凄婉的楚歌一现,他就已经猜到了大致情形,只是可惜他那时已受伤在身起不了床,否则以他的性格,一定要怂恿清风跟他一起溜出去见识见识。

    可随后响起的奇怪吟唱声很快就让他打消了这些杂念,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硬生生就让他错过了这场大戏……

    忽然,就在黑暗中抓耳挠腮的他惋惜不已的时候,空气中传来的一丝波动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身为空门中杰出的掌门大弟子,他尽管内在的修为可能还比不上清风这样的名门子弟,但是论耳目之灵,遁法的精妙,却丝毫不输于他们,甚至比起很多名门大宗的老一辈,也不遑多让。

    否则,他之前也就不会有胆量在巫门两位宗主面前以遁法献丑了。

    所以空气中传来的这一丝波动尽管转瞬即逝,也轻微的似乎并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可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奇怪,这么晚了,谁还会在观内施术?”

    他不解之下,重新下地就想跟过去看看。可是刚走了两步,却又转身往清风的床边走了过去。

    “这是他们道门的地头,还是拉上他一起去更适合一些,嘿嘿!”

    心里这么盘算着,他伸手推醒了清风:“小花道,噤声,是我猴子!”

    清风一醒来,就听到了面前的黑影发出的熟悉声音,紧绷的身体一软的同时,也开始了不满的唠叨:“深更半夜的你不躺着乱动什么?咦,你能下地了?”

    一惊之后,他这才算是完全清醒了。紧跟着,他也发觉了自己体内的变化:“咦,我好像也没事了,这……”

    “古怪吧?还有更古怪的呢,我刚刚还发现有人在观内用遁法,想不想一起去悄悄看看?”

    “这时候在观内用遁法?”一愣之后,清风也翻坐了起来。

    “小声点,好像就在附近,我想跟过去看看,你去不去?说不定又有热闹可以看。”黑暗中,袁华压低了声音,继续在那里蛊惑。

    “死猴子,你他娘的又来这套,这次别想我再上当!”尽管心里也很好奇和惊讶,但此时的清风心里更多的却是戒意。

    “没胆去就继续躺你的,好像非要拉你去似的,真是!那我自己去了,你别跟来啊,回头休想再从我嘴里问到任何消息。哼!”

    不满的哼了一声后,袁华转身就往门口慢慢摸去。

    “死猴子,谁怕了?去就去,不过这次你要是再害我,以后休想再跟我论交情!喂,等我!”

    袁华没走两步,身后果然传来了清风的嘟囔和下地的声音。他偷偷一乐:“就知道你这骚包忍不住,咱们还是悄悄从窗里出去吧,不然会惊动外边的人。我怕你师父他们为了就近照料你,会住在隔壁。”

    “嗯!”

    清风很不开心的应了一声,他觉得这次,自己好像又落进这家伙的套了,所以心里暗暗有些不爽:“要走就快点,别罗嗦。”

    两人悄悄从窗户溜出房间,绕到院中,这才发现他们养伤的这地方是一个紧靠着山根的小后院。两人小心翼翼的出了院门,连过了两个小院落和拱门,这才摸到了这所跨院的正门。

    此时高远的空际,月影已经西斜。夜风中也已带着淡淡的湿润雾气,看情形,天色已近拂晓时分,整个白云观内,更是一片幽深的寂静。

    “跟我来!”

    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后,袁华放弃了开门溜出去的念头,而是在低声招呼清风的同时,径自从大门另一侧的院墙上翻了出去。

    “到哪儿都脱不了做贼的臭毛病……”

    心里嘟囔着,清风也不敢怠慢,紧跟着无声无息的跃了出去。

    “唰!”

    他才一落地,就发现袁华瘦小的身影就像一道轻烟似的,快速往不远处的另一所建筑掠去,根本就没回头等他的意思。

    “死猴子,就是没义气!晕,怎么跑去那里了?”

    清风心里又不满的嘟嚷了一声后,赶紧收敛呼吸紧跟了过去。

    现在观内高人太多,他和袁华一样,都不敢随意施展其它的术法,只能纯靠自身平素练出的身法和速度,悄悄向前摸去。

    不过和飞掠在前的袁华稍有不同的是,他刚才落地的瞬间已打量过四周,而且还知道自己现在要去的地方,正是前山规模最大的别院,药王宫的所在。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里似乎也是白云观这次罗天大醮的六大分坛之一,玄真坛的坛址所在。

    这家伙这次该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但是前面的袁华去的太快,他又不方便开口阻拦,所以只好也加快了步伐紧跟了过去。

    几百米的距离在他们的脚程下来说,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能赶到。

    就在随后飞掠的清风快追上袁华时,他就惊讶的看到,先一步窜起身形,正准备越过药王宫门墙的袁华,就像是在半空中猛撞上一堵无形的墙一般,猛地向后翻腾着倒跌了回来。

    而半空中的他手忙脚乱的模样,也根本不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的样子,而是真的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糟糕!”

    看到这般情景,清风也顾不上许多了,他身子往下一矮的同时,身形就已消失在了原地,再现身,已到了正在下坠的袁华下面,堪堪接住了袁华失控下落的身子。

    “哇!”

    放开袁华的时候,他忍不住张口吐出了一口污血。

    从梦里清醒后,尽管他身上的伤势已有了极大的改观,可依然架不住他这样的拼命。

    而袁华也是一样,否则以他的修为,也不至于在这么点意外和高度上,就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清风你没事吧?别吓我!”

    身体一落地,袁华就扑过来搀住了摇摇欲坠的清风。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再刻意的压低声音。

    “我只是用力过度,有些头晕。你别大惊小怪的,要是惊动了观里,就又是麻烦了。”

    努力的平复着呼吸,缓过气来的清风反倒叮咛起他来了。

    “花道……”

    袁华看着他在月光下略显惨白的面色,再看看他唇角的血迹,心里忽然觉得很是惭愧,上次就累的他吐过血,这次又……

    想到这里,他暗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豆子大小的药丸,不等清风询问,一抬手就塞进了他嘴里。

    “猴子,这是……”

    清风没来得及反抗,刚惊问了半句,就发觉塞进了口里的药丸已化成了一股冰凉的清泉下到了咽喉里,而自己的口鼻间,更是充满了淡淡的药香,经久不去。

    “这是我千辛万苦找来的毒药,味道不错吧?”

    袁华把药送出后,心里这才觉得安稳了一些,可是他那张不肯认输的臭嘴,却依然很是强硬。

    “毒药?嘿嘿,药香这么久都不散,这样的毒药还有没有?再给两颗来尝尝。”

    清风此时已感到了体内的变化,那里还会信他?

    这种入口即化,能在眨眼间就迅速将内伤稳住的药丸,好像就连自己宗门内都没有,又怎会是毒药?

    “哼!”

    袁华这次,只是罕见的闷哼了一声,便扭头将目光投向了药王宫那边,并不曾再多搭理他。

    清风见状,也知道自己刚才十有**是得了这家伙的大好处,否则他现在也不会郁闷成这样子。而体内伤势的迅速缓解和恢复,也让他更加的确定了刚才那药的不凡。

    于是他知趣的闭上了嘴,也把目光投向了药王宫的门口。

    此时的药王宫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依旧静静的矗立在那里,而里面也并没有传出任何预料中的动静。

    “死猴子,刚才是怎么了?”

    清风凝神打量了半天,也没发现刚才袁华失手的那地方有任何的异常,于是就把奇怪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袁华。

    此时的袁华却是动也不动的望着药王宫,一脸的惊疑。

    良久之后,他才低声开口说道:刚才我跃起时还好好的,可是一跃过墙头,就眼前一花,忽然发觉自己正在一头撞向一座高山。幸好当时还留有余力,急切之间伸脚一踢,这才借着反弹之力腾起身后退了出来,可是却没想到身上有伤,结果在半空中就失去了控制。

    可奇怪的是现在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刚才怎么会那样?莫非是这里被人动过手脚?可是现在我什么异常都没发现,花道你呢?”

    “一座高山?莫非这里被人布了阵势?”

    清风在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发现任何异常的同时,肃容小心翼翼的迈步伸手,往前探了过去。

    手很快碰上了冰凉的墙壁,在这过程中他并没遇到任何的异常。

    “难道真是被布了奇阵下了禁制?可那样的话,自己怎会到现在还没有丝毫感觉?”

    瞪大眼睛紧盯着面前冰冷的墙壁,清风再度凝神,重新开始了他的探寻。

    一傍的袁华静静的站在那里,同样凝神注意着他的反应,心中却更加的惊疑。

    因为他看到,月光下,闭着双眼的清风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都快皱到了一起。

    “猴子,我什么都没发现。”

    许久之后,睁开眼的清风黯然的宣布了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不会吧?等我再上一次试试?”

    袁华压下心头的失望,说话的同时就准备再跳一次试试。

    “还是我来!”

    可是他没想到,探寻失败的清风比他还急,说着话,他的身子也已原地拔起。

    袁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腾空而起的清风也同样怪异的往后腾跃了下来。

    “面前是一棵大树和一道深不可测的悬崖,幸好我早有防备,不然就直接下去了。”

    轻巧的在半空一翻身之后,安然落地的清风脸上已变了颜色。

    在低声说出自己刚才的遭遇之后,他又很快黑着脸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这是传说中业已失传的阵禁,根本不是你我能突破的,就是我师父师伯来,也不行!”

    袁华也在听到他这番话之后,愣住了。

    要知道,在声名显赫的龙虎山上,清风所在的七巧阁可就是凭着奇门阵势等几类现已式微的杂术才能另开门户,传承宗门到至今的。若是他说连他师父他们都没办法的话,那这阵禁到底是谁摆出来的?

    好像这次来到白云观的道门诸宗中,没听说还有谁在这方面的本事能超过七巧阁的这两位啊!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疑窦丛生之际,远比清风敏锐的袁华又捕捉到了空气中略显异样的几丝波动,只是这次,这波动持续的时间比较长,好一会这才慢慢的消失。

    “里面究竟是谁?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袁华闭眼木立了良久,这才无奈的睁开了双眼。

    刚才那几丝波动消失之后,不管他再如何凝神感应,就是没办法再捕捉到任何一丝异样的气息。

    “还是回去吧,凭咱们是进不去这里的。”

    清风盯着药王宫紧闭的大门,忍了再忍,才算是压住了不顾一切的上前去叫门的念头,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看来是这样了,那就回去吧。”

    袁华像是也灰心了一般,无精打采的转身往回走了两步之后,忽然又猛地的一转身,电一般的再次扑向了墙头。

    他们空门虽然并不以精研阵势机关等这类奇学而著称,但是源于传说中夜盗千户的昆仑奴后人,他又怎会对这类奇学没有研究?

    虽说现在的他和清风一样,也并没有发觉面前这个禁制的门户,可是就凭着他宗门中传下来的经验,他也知道在自己初次闯入的时候,布阵的人就已发觉了有人闯阵。

    可是这都好一会了,里面并不曾有丝毫的动静,这说明里面的人也颇有顾忌被人发现,所以并不想理会自己和清风的再三骚扰。

    这除了说明对方自认禁制布的高明,不怕自己两人破阵而入之外,一般情况下也会时刻关注自己和清风的反应。

    能布下这等阵势的人拥有窥探自己两人行为的能力,对于这点袁华绝对不会怀疑。

    他此刻先返身而走,紧接着又回身怒扑而回的举动看似冒然,其实正是在赌对方会有霎那间的松懈和随后本能的反击。

    只要布阵的人稍有类似的反应,袁华就相信自己和下面的清风两人之中,肯定就会有一个能抓住点什么,从而可以为破阵带来新的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果然,就在他返身怒扑而回的同时,身边的清风也迅疾的转身而回,将他的双手再度帖到了冰凉的高墙之上。

    可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之后,出现的结果却让他俩又大吃了一惊!

    因为袁华怒鹰般的身形,已跃过高墙,安然进去了!

第三十六章

    “小花道,帮个忙,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哦?好啊,你可忍住了!”

    清冷的月光照耀下,站在袁华背后清风窃笑着狠狠下手。

    这样的好机会可不会常有,若不是怕太重了让这家伙叫嚷起来,他刚才这一下肯定会让这家伙记上好几天。

    而现在,最多会让他记上一夜而已,哼哼!

    可令他奇怪的是,挨掐的袁华却只是哆嗦了一下,根本没有回头。

    “难道就是这里面有动静?”

    清风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转身拉住袁华:“就是这里面有古怪?”

    没想到袁华只管伏在门缝上往里窥视,还是没有搭理他。

    他有些急了,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威胁:“死猴子,你要是再不出声我就跟你绝交,快说,里面到底怎么了?”

    这次,袁华终于有了回应,可是他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分外的沙哑和干涩:“里面……好像有一棵……树。”

    “里面有棵树?”

    站在他身后的清风当下就是一愣,先是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随后便急了:“死猴子你该不会是真的眼花了吧,大殿里面怎会有树长出来?让开我看看!”

    此时的清风自己都没注意,他说刚才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也在微微的打颤。

    刚才,袁华最后的冒险一试,出乎预料的进入了药王宫。

    之后,两人已小心翼翼的搜索过这里除了大殿之外的所有院落和建筑,可令他俩越搜越不安的是,这一所前后五进,占地面积颇大的别院内,竟没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甚至连平日应该留在这里打理一切杂物的那些道人也全都不见了。

    更奇怪的是,这里做为玄真坛的坛址,本该被五色幡罩盖住的大殿和大殿之前的空地上,此时也空荡荡的一片,没留下任何可供推敲的痕迹。

    只有那座在这片建筑物里显得最雄伟的药王宫,还在清冷的月光之下,静悄悄的矗立在那里,似乎在继续嘲笑着他们的胆怯。

    其实出乎预料的闯进来之后,心里越发不安,小心翼翼展开搜索的清风和袁华都下意识的避开了最为醒目,也最该被列为第一目标的这座门窗紧闭的主殿。

    可其中的原因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可就是偏偏都不约而同的把对主殿的搜索放到了最后。

    要不是清风和袁华两人的阅历都还算丰富,在惊愕之余还能想到这边这么大的变化,在此时此刻的白云观中,应该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做到,而不可能有其它别的状况的话,两人都可能在发现这里四处无人的那时,就已高呼示警了。

    他俩身为白云观的客人,虽然今晚有些不守规矩的溜了出来,可毕竟没有任何的恶意,若是真发现了明显不对的地方,自然不会视若无睹的袖手。

    现在他俩发现的情形虽然有些不同寻常,但也非常有可能是人家白云观内部自己的一些安排和私隐,不然在这么多道门高士齐聚的情况下,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故而观内还这么安静的情形。

    所以刚才,搜索无果的两人面对这所令他们都无缘无故颇有顾忌的大殿,还很是犹豫了一会。

    可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这才在袁华的提议下,准备只从门外窥视一下,若真是白云观内部在做什么的话,两人转身就原路返回,事后绝口不提。

    就这么着,两人商量了一番后,决定由袁华去窥视,由清风来把风。

    可是等袁华小心翼翼的摸上大殿的台阶,这才发觉大殿内好像并没有人,可大殿内却有一丝相当奇怪的微弱光芒。

    这让袁华在松了口气,挥手示意身后的清风跟上来的同时,也越发的好奇了起来,因为从门缝中隐约泄出的光线来看,那光似乎是庙堂中很少见的碧色。

    可是等他将眼睛对准门缝,凝神向里面望去的霎那,他整个人就像是被石化了一样的呆住了。

    于是在随后放心跟来的清风催促下,发生了方才的一幕。

    不过就算此刻已把位置让给了清风,但袁华自己却依然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天,那里真的有棵树,它还在不停的长!”

    几乎就在清风刚凑到门缝的瞬间,夜色中就响起了他低低的呼声。

    幽深晦暗的大殿内,药王的丈八金身座下右侧两丈之外,大殿靠里的那个角落里,此时正有一株茶杯粗细,两米多高的树木正裹在一团碧蒙蒙的柔和光晕中伸展枝叶。

    柔和的光晕也在随着无数枝叶的伸展摆动而微微的伸缩和晃动,挺拔的树冠,青翠的枝叶,就像是在那团碧色的柔和光影中摇曳的精灵,分不清到底是碧色的光晕为它渲染了生命的颜色,还是它为这幽深晦暗的大殿内平添了几许异样的风情。

    几乎是在触目的瞬间,清风的所有注意力都全被它给吸引。

    就连他身后被他的低呼惊动了的袁华急促的询问,都无法拉回他的心神。

    因为他已发现,就在那团柔和的光晕包裹下,那棵通体青绿的小树还在不停的生长。

    不,不完全是生长,而应该是还在不停的按照某一种奇怪的韵律在变化。

    碧绿色的光晕每伸缩六次,就会有一次相对强烈的涨大和一次更明显些的收缩,而每一次这样的涨大和伸缩的同时,被这团光晕包裹着的小树也会因此而往下一缩。

    然后又会继续伸展枝叶,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再往上长一点。

    六次之后,树干会再度往地里缩上一点,而每一次的收缩,都会让裹着它身躯的碧色光晕淡上一些,这只不过是短短的几次收缩,光晕已淡的像是变成了更为朦胧的雾气……

    强忍着心头的震撼,清风把持着自己的心神,好不容易把目光挪离了青翠欲滴的树冠,而将目光移到了地上。

    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这茶杯粗细的树干就是硬生生从一块青石板的中央钻进地下的。

    可是,一米多长,至少有八十公分宽的青石板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破碎和裂痕,整个青石板的大小和形状也并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像这块青石板从铺到这里开始,本体就带着这棵小树一样,显得是那么的自然和诡异。

    而更诡异的,是此刻还残留在青石板上不足两寸的那节树干。

    和所有清风以前见过的树木都不同,这不足两寸长的树干反倒要比上面的部分细上大一圈,看上去只有鸡蛋粗细,而且颜色也跟上面的树干有明显的不同。

    那是一种颜色非常深的墨绿色,而且那上面还隐隐布满了无数条细纹,更让清风觉得奇怪的是,这些细纹就好像正在活着一般,让清风在目光触及的瞬间,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吸引和微微的眩晕。

    “花道,花道!”

    就在他头脑中微微一晕,正准备再仔细看清楚时,肩头一疼,紧跟着就听到了袁华急促的低呼。

    “它还在长大和变化!”

    根本没顾上肩头的剧痛,回过头来说话的清风此时依然很茫然。

    长这么大,修行路上也算见过不少奇事,可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古怪的情形。

    要不是已经高度凝结的神识没感应到丝毫异样的气息,他此时都已经要怀疑自己是否撞邪了。

    因为他虽然也算是有了点成就的修行人人,可他以往也曾听师父师伯们再三提起过,修行人一旦到了某个阶段,身体不妥或是受了重伤虚弱之后,反倒要比常人更容易招惹来这些东西。

    修行人一般常把斩妖伏魔来当成锻炼和提高自己修行的手段,而情形一旦反过来的时候,也是同样的道理。

    当然,这是他们的一般说法。

    若是方羽在这的话,估计就会告诉清风,很多时候,传统上一般被认为的大多数邪门,其实很多时候都只不过是修行路上必经的幻觉和心魔,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邪门。

    “我也发现了,你说这算是什么?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通知观里?”

    此时的袁华也觉得尾椎骨有些发寒,事不寻常即为妖。虽然他也算是资深的修行人,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还是让他觉得很难接受。

    如果硬要让他判断的话,他也只能认为那可能就是棵传说中已经成了精的树妖。

    “难道是树妖?”

    不出意外的,依然很是困惑的清风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判断。

    “可是这等妖物怎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而且这边的情形,也像是观里早就准备的,难道……”

    低声自语似的说到这里,袁华自己都不敢再说下去了。

    因为别说此时已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的清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过份。

    可万一要是真的,那……

    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袁华很用力的甩头,强迫自己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扔出了脑海。

    清风此时的模样也显得有些僵硬,除了尽量摒弃同样也涌上了他心头的那些可怕想法之外,他心里还多了一份怨怼:“这个死猴子,每次跟上他,都没什么好事,上次被那和尚弄了个半死,这次……”

    就在两人都陷入恐慌的时候,从门缝里泄出的微弱光亮却忽然消失了。

    清风扭身趴在门缝上一看,幽暗的大殿里一片寂静,而在透窗而入的微弱月光映照下,那棵刚才还裹在柔和碧色里的古怪小树现在已完全恢复了正常。

    没有了光晕的包裹,也没了无风自摇的生长,就像一棵普通的树一样,静静的立在那里。除了在这深秋时节看上去有些特别的茂盛枝叶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神运双目,心里更为震撼的清风往地板上望去,在那里,他同样没看到那细了一圈的深碧色树干。

    此时的树干通体,都跟常见的树木并无二致,都是下粗上细再也正常不过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风趴在门缝上,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和惊疑。

    早已忘了他俩还需要有人把风的袁华,此刻也趴在清风头顶的门缝上,陷入了同样困惑的境地。

    “灿叔,准备现在就走么?”

    几乎就在清风和袁华陷入迷惑的同时,白云观给小磐专门安排的别院房间内,方羽把有些暗淡的目光投向了刚从床边站起身的灿叔。

    灿叔微微点头,可目光却又在床上的小磐身上盘绕着不去。

    此时,刚被他抱回来的小盘睡的正熟,清秀的睡脸上,也还带着一抹残存的稚气,看上去是那么的单薄和瘦弱。

    “唉!”

    即便是以灿叔历练了数千年的心境,在此时此刻,他在踏出里间房门的同时,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方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原本就颇觉暗淡的心里觉得更加的黯然。

    尽管他自己刚才和灿叔联手,在已被白云观全力配合下让出的药王宫内,种活了那棵千年老桃树。

    而达到了目的,被他从洪荒玺放出来的桃木郎,也很干脆的在分出了一部分精魄给小磐做护法之后,心甘情愿的被他和灿叔联手炼化了它剩下的那一缕妖魂,又重新做回了混混沌沌的一株老树。

    说起来,这些也都算是很值得他欣慰的好事情。

    可是此刻他的心里,却很奇怪的一直都高兴不起来。

    灿也是一样,从施法完毕,炼化了桃木郎初具灵识的那一缕妖魂之后,他就和方羽一样,都一直懒得再多说话。

    甚至在察觉了有人闯他布下的禁制后,他都懒得再去多检讨究竟是那里出了纰漏,以致引来了别人的窥探。

    反而就那么一声不吭的抱着因桃木郎精魄入体而陷入沉睡的小磐,直接回到了这里。

    方羽也是一样,刚才的那句问话,也是自他炼化了桃木郎之后,主动说出的第一句话。

    而灿叔发出的这声叹息和即将到来的别离,也让他为灿,为小磐,也为自己,感到了一丝更深的黯然。

    ……

    很显然,除了里间之后,灿叔很快就注意到了方羽的黯然,他在沉默了一会后,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呵呵,人有离情别伤,有挣扎求存等诸般苦楚,或许做人真正的意义也就在这里。你说呢方羽?”

    “灿叔说的是,彼此站立的角度不同,看问题自然也会不同。这桃木郎能让你我这般失神,也不枉它当了这回妖,懂了一些在这人世间生存下去的道理。

    否则的话,它也不会欣然同意在日照很少的大殿内存身了。呵呵,有意思,它居然会反问咱们,做个有灵性的妖或是人,究竟有什么好……呵呵!”

    方羽在自己淡淡的笑声中,人也逐渐的振作了起来:“现在这边诸事初定,灿叔要走也正是时候,我送你!”

    灿叔应声点头,往门口走了两步后,忽然回头,他清瘦的脸上,那双老眼大有深意的望向方羽:“经过这次之后,我对自己的去处还没有决定,方羽你有什么地方好介绍没?”

    方羽一愣,随即在灿叔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下,心头忽然闪过了一丝明悟:“若前辈不嫌鄙陋,群山环抱的小镇当是不错的选择。”说着话,他已弯腰深施了一礼过去。

    以灿数千年来的识见,怎会在这种时候找不到隐遁的去处?他特意选在这时候才说,分明是想借此来提醒自己,顺便更是要借此来还自己此番奔忙的这份人情啊……

    方羽若还不明白的话,他也就不会是方羽了。

    当然,秉着对彼此双方的了解,方羽在施礼的时候并没再多说什么。

    而嘴角隐现笑意的灿,也同样不避不让的受了他这一礼,而后转身就在踏出房门的瞬间失去了踪影。

    “两日后,我在榆城等你。”

    清冷的夜风,只给紧跟着出门的方羽送来了他淡淡的声音。

    方羽在夜色中矗立良久,这才重新回到了屋里关上了房门。

    明天,这里还有很多琐碎的事情需要他出面来应对呢!

第一章

    苍茫暮色中,方羽踏进了怀西镇的门口.

    一过镇门口的大牌坊,方羽就被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古朴而又有些寂寥的味道给深深吸引住了。

    这是一所建在山坡上的古镇。从镇口的缓坡下向上望去,暮色中的小镇就像笼在一层飘渺轻烟中的世外之地。

    由于地势的关系,站在入镇口的方羽还看不到小镇的全貌,可是山坡上,无数由石头砌面的窑洞组成的相连院落,却在入目的瞬间,就把一种曲径通幽,古朴沉稳的厚重和闲雅带到了他的面前。

    收回目光,面前这条蜿蜒曲折,暮色苍茫中显得有些陈旧和古老的街巷里,地面上是古老的黄河卵石铺就街面,古旧黑灰的砖瓦构筑成的房舍,飘逸着朴实厚重的民风。

    街道的两旁,无数飞檐雕柱的房屋有不少已经斑驳失修,虽然有些残破,却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厚重和风骨奇峻。而寥寥无几的行人,笼在暮色中的袅袅炊烟,也让这古朴的小镇中充盈着一片淡淡的萧条和寂寥。

    几乎在看到这些的瞬间,方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所名闻遐迩的晋地古镇。

    而一路行来,这些日子在路途之上,他被这干旱贫瘠,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还有那望也望不到头,似乎能连到天边的无数灰黄色山峦给一点点淤积在胸的那种苍凉和憋闷的感觉,也在这小镇之畔汹涌奔流的大河波涛声,给冲刷的没了踪影。

    这是他陪灿回了一趟家乡小镇后,再次踏上沿大河继续游历的十多天里,第一次主动踏入的第一个城镇。

    现在尽管已是快入冬的季节,可之前的他,却有意避开了沿途的城镇,只是沿着滚滚的大河,穿行在苍凉厚重的高原和寂寥的群山之间,整整在野外行走了十多天,这才在心灵有所触动的霎那,临时起意来到了距离最近的这所城市。

    可没想来到近前,这才从镇口的那座大石牌坊上,发现此地竟是早已久闻大名的怀西镇,早在数百年前,这里就有九曲黄河第一镇的显赫之名,是大河上最有名气的水旱转运码头之一,也是曾经名动一时的晋商根据地之一。

    而现在,古镇之畔滚滚东流而去的大河带走了当年的浮华和喧嚣,但留下的这座古镇,却依然凭着一座座保存完好,明清时期建造的那些古老宅院和建筑群落,以一份不同寻常的悠然古韵,吸引着越来越多人们的注意。

    方羽之所以会在看到怀西镇的大名时,就知道了它的来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前些年,在他还在南方那座名城陪着女友时,就从一些报纸和杂志上,见到过一些文化学者和旅行者们介绍这所古镇的文字和图片,当时他们也曾惊叹于此镇的古韵和遗风,还曾起意闲暇时要来一游,却终未成行。

    可现在,就在连方羽自己都要忘了这点因由的此刻,他却已站到了小镇的入口,这让他在这暮色苍茫的时刻,也不由的兴起了一阵淡淡的幽思。

    很多时候,很多地方就和人跟人一样,是要讲缘分的。

    而这种所谓的缘分,在现在的方羽看来,却另有一种不可言传的深意。

    只是此刻,他还不能分辨的很清楚就是了。

    原本,这次回家陪了几天父母后继续出游前,灿在送他时就曾隐约提醒过他,此番东去,要格外谨慎些。

    而他自己,也在这些日子跟灿的接触和交流中,在某些方面也有了进一步的提高,就像最近一路上,在苦行似的入定修行的过程,他自己更加平静的心湖中也会偶尔泛起一丝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种就像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对将要发生的一些事类似预见般的零星感应。

    本来,这类东西对他来说,并不是很意外的事情,而且不管是来自天心灯的道家法门或是来自黑巫一脉的巫门秘法中,也都有专修此类的术法存在,有些甚至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奇异效果。

    但是,这次在定境或是平时偶然间回出现的零星感应,却和以前有着很大不同,并不是很特意的那类,而更像是对于直觉和灵性的进一步自然而然的延伸。

    眼下的方羽自己也说不好这是种什么现象,如果硬要找个可以理解的方式来形容的话,方羽自己倾向于当它是自己修行时的一些副产品,而不是很多典籍或是传闻中所说的那类无上神通。

    而刚开始在定境和修行中出现这些零星东西的时候,方羽以为是自己近来涉世太深太急,带来的一些负面影响呢,所以离家再次踏上游历之后,就一心一意的沿着大河的河道一路下行,试图凭借着穿行于山野之间的寂静,来进一步锻造自己的心灵。

    可是走了数天之后,他就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了。因为他的心神越静越纯粹,这些东西出来的就越清晰和频繁,但却又根本不会影响到他。

    而这些东西出现的时的现象境况,也越来越像是无数典籍和传说中曾提过的那类绝顶的大神通,这让他在有些意外的同时,也将这些现象的隐现和代表的意义,付之了淡淡的一笑当中。

    倒是这十数天远离尘世的独处和修行,让他原本因灿叔一事而略起了波澜的心境,沉淀的更为沉稳和宁静,一些因此而起的想法也变得更为成熟和圆融。

    所以这次,当河岸边那一片河水自然冲刷形成的壁画映入眼帘,从而引起心灵深处的又一次触动之时,他便很自然的来到了距离大河最近的这座小城,怀西镇。

    想在这里稍作修整的同时,也想好好看看,究竟会有怎样奇特的境遇在等着自己。

    “叔叔,你是来我们这里旅游的吗?”

    就在他站在镇子的那座硕大石牌坊下面神游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把清脆的女声。

    “叔叔?”

    方羽一转身,看到身后三四米处,站着一位大约十二三岁,身穿蓝碎花布衣,背着一个旧书包的圆脸小女孩在望着自己。

    而她身后的不远处,有四五个差不多同样年纪的小男孩也正一窝蜂的跑向这里。

    “是啊,我就是来这里旅游的,小朋友,能告诉我这里那有可以住宿的旅店么?”

    “叔叔,我们镇上好多人家都可以吃饭住宿啊,要是想住旅馆的话,就要去镇子那一头的大河宾馆。不过那里很贵的,你到我家来住吧,包食宿只要十块钱一天。”

    “叔叔,叔叔,去我家吧,我家一天只要八块。”

    “叔叔去我家,我家只要五块。”

    “叔叔……”

    还没等方羽做出回应,那女孩背后冲来的几个小男孩已嚷嚷着将他给包围了。

    方羽一时间被他们的热情弄得难以招架,可他敏锐的目光还是注意到了这些拉自己的孩子们背上,也全都还背着书包。

    “张虎头,这位叔叔是我先请的,你们……”

    尽管先前的那女孩在男孩们冲上来的时候就已被挤到了外圈,可涨红了脸快要哭出来的她却依然还在努力。

    “柯小菊,你们家里才死过人,难道还想害这位叔叔吗?”

    “是啊叔叔,别去她们家,她们家不干净,去我家吧,我家便宜。”

    “是啊是啊,她们家不但不干净,而且还死贵,叔叔还是去我家吧,去我家吧。”

    依然在一片方羽还来不及应答的嚷嚷中,后来的几个男孩已将先前那女孩彻底的排斥在了圈外。

    “你们,你们欺负人,呜……”涨红的脸迅速变成了雪白,那女孩最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突兀的哭声让围着方羽的那几个小男孩有些紧张,全都转身看着她,让方羽的周围终于出现了一片相对的安静。

    “好了,大家别吵。你们来之前,我已答应到她家去住了。谢谢你们。”

    到了这时,方羽总算有机会开口了。而他的心思,更是已落在他们之前的那些话上,“不干净?究竟是指什么东西?看这小姑娘,除了身体比较柔弱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看到方羽这么一说,后来的四五个小男孩之中,那个被先前的小姑娘指名的张小虎就像个大人般的开口了。

    “叔叔,真的,不骗你,也不是我们想欺负她们家的确不干净,嗨!算了,你去住你就知道了。我们走!“他要比周围的孩子都高半头,看上去就是个孩子头。

    果然,原本还在围着的方羽的那些孩子听他这么一说,也全都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边走边回头的去了。

    “小胖,你说这大叔为啥要偏要住她们家去,是不是……破鞋……”

    “虎头哥,她家明明不干净,咱们镇上为啥还要允许她家也让客人住?是不是……狐狸精……

    方羽耳中听着那几个逐渐走远的男孩议论,眉头也不禁皱了几皱。因为从那些孩子的议论中,除了之前曾引起他兴趣的的那个不干净外,他还听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那是一些本不该从这么小孩子口中冒出的言辞……

    “叔叔,你真要住我家吗?”

    就在这时,已经擦掉眼泪的那女孩怯生生的开口了。

    很显然,她也听到了巷子里越来越淡的那些议论、所以此刻,她黑亮的眸子中全是一片恐慌和希望交织在一起的神情,而微红的脸上,也带着明显的怒意和无奈。

    总之,她一个小孩子的脸上会出现这么复杂的情绪,让方羽也暗暗觉得稀奇。

    不过他的脸上,却依然是一片淡淡的笑意:“当然了,刚才不都说了么?你叫柯小菊是不是?我叫你小菊吧,你也别叫我叔叔了,我的名字叫方羽,小菊你喊我方大哥就行,别叫叔叔了,我哪有那么老啊,呵呵。”

    “嘻嘻!好啊,那我就喊你方大哥了。咱们快走吧,不然妈妈就来不及替方大哥你煮饭了,妈妈做饭可好吃了,我们的客房也收拾的很干净呢,是这镇上最干净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小菊毕竟还是孩子,很容易就被方羽最后的那句话给逗笑了。

    很显然,短短的几分钟接触,方羽就给她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因此,随着她心情的放松,边走边给方羽介绍的她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呵呵,那就快走,我可是好几天都没吃过好吃的东西了……”

    方羽随口笑应着,一路跟她穿越了半座小镇,而后进入一个小巷,三拐两转之后,停在了小巷顶头的一扇木门之前。

    “方大哥,咱们到了!”

第二章

    这是一扇和古朴的小巷一样,同样充满了沧桑和厚重感的老式木门.

    暗淡龟裂的黑漆门板,断续残存的朱红色边线,以及略显残破,但韵致依旧的石雕飞檐和两边的青色雕柱,全都在苍茫的暮色中,无声的向此刻正打量着它们的方羽诉说着过去的荣耀和今日的没落。

    “妈妈快开门,我带客人来了。”

    很显然,此时高声叫门的柯小菊对自家门前的这些痕迹是熟视无睹的,在她的心里,能在这个清冷的傍晚,意外的给家里拉来一位看上去颇为和善的住客,显然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所以,此时的她就连叫门,都比平时急切和响亮了许多。

    “来了来了!”

    随着门里传来的一把好听的女人声音,门被人很快打开了。

    “妈妈,就是这位方大哥要住宿,一天十块,已经说好了。方大哥,这是我妈妈。”

    门一开,还没等开门的女人说话,像是忽然松了口气小姑娘已经连珠炮似的嚷嚷了起来。

    这是一个身段修长的年轻妇人,身穿素雅的青色碎花夹袄,头上挽着发髻,腰上还系着做饭的围裙,轮廓柔美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唯一稍显不足的,是她的脸色,稍有些苍白。除此之外,这是个能让人眼前猛然一亮的女人。

    “这孩子,真没礼貌。方先生是吧,请进……”

    这女人脸上爱怜的笑容在视线落到方羽身上时,很明显的有了稍稍的收敛,不过却越发的让她身上的某种东西变得诱人了起来。

    那是一种普通人或许能感受到,却无法清晰描述出来的东西。但是落在自门开后,就一直将清亮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方羽而言,却是一种再也清晰不过的恍然。

    “内媚!”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的解释可以说明这开门的妇人此刻带给方羽的那种奇特感觉。

    因为在见到她的瞬间,就以方羽心境的空灵和沉静,都明显感到了一丝丝的波动和吸引。

    “没想到这世间竟真的有这样媚骨天生,而又深藏不露的女人存在,难怪会被人称为狐狸精……”

    方羽心里暗自称奇的同时,脸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笑容:“袔大嫂,打扰了,我叫方羽,是个过路的游客。”

    “欢迎,欢迎!方先生,快请进。”

    尽管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还残存着一丝淡淡的羞涩之意,可女人那略显苍白的姣好面容上,还是很快浮起了更加柔美的笑意。

    那是一种落落大方的从容和几分发自骨子内的羞涩跟说不来味道的柔弱揉合到一起而带给人的巨大诱惑和怜惜。

    而更奇妙的是,这只是一种源自感觉里的奇妙感受,和外在的长相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就容貌而言,面前这女人顶多也只能算是中上。但是这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来的魅惑和吸引……

    心里微微一叹的瞬间,方羽含笑踏上了大门的台阶。

    “小菊你带方先生先去东厢客房梳洗,我去给方先生准备客饭。”

    随着大门在身后关上的声响,那女人柔柔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好的,妈妈你去忙吧。我带方大哥去东厢一号客房安顿。等下别忘了烧炕啊,我会把草给准备好的。方大哥,跟我来。”

    进了自己的大门,柯小菊似乎变得活泼了一些,就连说话的速度和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起来。

    “知道了,快带方先生过去吧,门后的前三个暖壶里都有水,天冷,记得多拎一壶过去。”

    在和女儿的对答中,身后关门的女人紧两步跟上了即将绕过照壁的女儿和方羽,“方先生,你先跟小菊过去梳洗一下,我去给你准备客饭,很快就能弄好。”

    “大嫂不必太客气,我饭量很轻,随便吃点就可以,而且我比较喜欢吃家常便饭,如果方便的话,大嫂给我匀一小碗就已足够了。”

    方羽从她们母女俩的对话中,听到了不少东西,所以在心里感慨的同时,也很直率的提出了自己的简单要求。

    “方大哥,你这么大的人就吃这么一小碗?”

    还没等母亲开口,回过头的小女孩就已吃惊的比划着,瞪大了她的双眼。

    方羽看着暮色中的她,盯着自己手中比划的小碗口径,不停调整的天真模样,不禁笑了起来:“这么一碗就足够了,我吃饭从来不客气。呵呵,对了小菊,我住的那里今晚也不用烧炕,我不太习惯睡觉的地方太热。嗯,袔大嫂,这点要求不违反你这里的规矩吧?”

    “不违背,不违背,只是这样,收你十块就太多了……”

    一边停住脚步的年轻母亲看着方羽脸上淡淡的笑容,在心里微微感激的同时,也有点稍稍的不安。

    以她的眼光和阅历,自然已能看出来方羽是个非常和善并很容易相处的好客人。

    之所以会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无非是不想太过麻烦自己,可是若这样就收人家十块钱,却实在又让她心里很是有些不安。

    “不违背那就好,最多今晚麻烦大嫂多给准备点热水,我准备洗两件衣服。这样,咱们就当扯平了,呵呵。小菊,还不头前带路?”

    抢先打断了她话的方羽可没准备给再给她犹豫的机会,话一说完,就当先转身往照壁后绕去。

    小菊望了一眼母亲后,赶忙笑嘻嘻的迈步追了过去:“方大哥,等我给你带路,小心脚下。”

    一进绕过同样古旧的照壁,一种古雅幽深的气息便掺杂在一阵小风里向着方羽迎面扑来。

    和古旧的大门以及门厅照壁带给方羽的感觉一样,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这所庭院,果然就是料想中那般古老和幽深。

    面前是一个占地颇大的花园,数条卵石铺就的曲折小径在联通了主厅和两边厢房的之余,也将花园从中央的假山池那里,分成了不同的区域。

    院内除了这个花木凋零一派深秋景象的花园之外,连通主厅与两边暗紫色的石木回廊和院墙周围,还有不少的树木。

    只可惜现在已是深秋,所以这些形状各异的树木眼下就和花园内的那些花草一样,全都是一副光秃秃的模样,要不是整个院落打扫的很是干净,恐怕就光是这些树木和花园内的零落花枝,就已将这所古老的宅院装扮成了阴森森的荒宅。

    这还只是前院,按照卵石铺就的小径从主厅傍延伸过去的模样以及回廊中出现的那两个小拱门来看,主厅之后还应该有三进或是五进的内院。

    因为以方羽对这类老宅的了解,一般像这种过去建造的老宅,要么就是一院,要么就是三进或是五进,很少有例外的,所以看到这里还有内院的模样,再加上主厅和厢房那尽管有些老旧,但依然还基本保持完好的那些石雕造型和木刻飞檐大柱上的精细和材质上,就猜到这里至少应该有三进的规模,才能配得上这所老宅给人的感觉。

    可是此刻,将要被暮色整个吞噬了的这所庭院内,只有主厅正中的那里,有一点昏黄的光亮洒落在院内。

    其余的地方,均不见丝毫的光亮。这给这所规模颇大的老宅不可避免的添了几许冷清和寂静,更有份隐隐凄凉的味道。

    “方大哥,这边来。”

    蹦蹦跳跳的,心情很是不错的小姑娘开口打断了方羽的观察,领着方羽往东厢房走了过去。

    东厢是一排九间石木结构的房子,厚重古朴的青石板为基底和墙面,清一色精雕细刻的木质门窗,以三间为一组,一门两窗,共三门六窗构成了东厢这三套古朴而又精致的客房。

    小姑娘为方羽安排的把头的第一套客房。

    啪的一声中,二十五瓦的灯泡一打开,方羽就看到进门的客厅当中,是一张紫红色的老式八仙桌,配着同样颜色和老旧式样的四张老式太师椅,桌上的茶盘内,有一套青花瓷的茶壶和四个倒扣着的小茶杯。

    除此之外,除了墙上颜色有些发黄的岁寒三友的水墨画和一副对联,以及墙角的一个木质挂衣架和门后木架上的一个塑料脸盆外,这房中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右手边的墙上是一副厚厚的淡黄色挂帘,上面用黑线绣着两只憨态可掬正在呼呼而睡的小熊。

    形态逼真的这两只小熊在为这间老旧而又简单洁净的客厅平添了一抹生气之外,也隐隐点出了挂帘之后的所在,应该就是供客人休息的卧房内室。

    果然,没等进得们来的方羽开口,身为主人的小姑娘就已经证明了他的猜测:“方大哥,这是客厅,里面两间是卧室和内厅,你先安顿一下行李,我去给你拎开水。”

    说完,她便一阵风似的,在书包的拍打声中,迅速的远去了。

    方羽目送着她远去,心里有些淡淡的怅然。

    好像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父母的悉心照顾下,整天都在无忧无虑的上学和玩耍,根本不知道考虑其他,而这小女孩……

    轻轻摇头中,他拎着自己肩跨式的牛仔包挑帘进了内间。

    非常简单的这顿晚饭是在一种很安静的气氛下结束的。但是以方羽敏锐的感觉,他知道,其实这种有些异样的安静,主要是在他第一个吃完了那一小碗素面后,却没离开饭桌而造成的。

    原本在他的配合下,宾主之间还算轻松的交流,在他放下碗之后,短短的两三分钟内,就因女主人些微的局促和不安,以及女孩那忽然加快了速度的吃饭而变得有些僵硬。

    还好这间颇大的主厅内可供方羽侧目浏览的东西还不少,所以尽管有些安静的让人不适,不过毕竟还是很快就结束了。

    “柯大嫂,请留步。”

    看到母女俩利索的收拾完碗筷,做母亲的也已抹完了饭桌正抬头准备给自己说话时,方羽抢先开了口。

    “方先生是想要茶?”

    年轻的妇人在方羽开口的瞬间,心里微微一颤,不假思索的就把心里早已准备好了的话抛了出来。

    自从面前这位俊朗的客人在门口说不用给他另做客饭,而只要求匀一碗吃的那时起,她在微微感激的同时,敏感的心里就已泛起了一丝丝的戒意。

    这么多年来,自家知道自家的事。

    因此上,尽管这年轻俊朗的客人好意她已心领,但她原本还是准备按以往那样,单独给他做客饭吃的。

    可是一方面她的确没想到现在这个季节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所以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客饭的材料,再说天也的确很晚了,再单独为他张罗很有难度。

    而另一方面,很意外的,自家里发生过那件事之后,对来家里住宿的年轻男性客人素来保有极高警惕的女儿小菊,这次却很罕见的主动也劝自己不用太麻烦。

    很显然,她也和自己一样,也都本能的察觉到了今晚这客人的和善与无害。再一想到这位客人那双清亮的双眼。她也就勉为其难的决定再忽视一次来自心底的戒备。

    让他和自己母女一起来主厅这边一同吃这顿便饭。

    毕竟,长久的处在这种时时事事小心提防的境地,的确是一件非常辛苦和令她郁郁的事情。

    可是她还是没想到,两年多来唯一的一次例外,还是在最后的关头又再次出现了令她失望不已的苗头。

    从这个叫方羽的年轻人放下饭碗后,她就隐隐发觉不想离开饭桌的他,尽管表面上像是在好奇的留意着主厅里的陈设,可注意力却时不时的停留在自己身上。

    而很明显,身边和自己同样敏感的女儿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异常,这从她低下头猛然开始加速的吃饭速度上就能看出来。

    这让她在瞬间就提起了高度的警觉,而心里也再度被那种深深的失望和悲哀而填满。

    可是日子还得过,所以不管什么事情也还得面对。

    如果今天还能像以往大多时候那样,能在自己小心应对下,尽可能的把这种令人讨厌的事控制在萌芽状态,已成了她此时最大的期盼。

    所以她在开口的同时,就已转身准备离去。而机灵的小菊,也已往离饭桌不远的炉子走去,小小的铁炉子上,正有一壶开水正在不停升腾着袅袅的热气。

    “谢谢小菊,我不要喝水。”

    方羽苦笑着摇头,拦住了脸色已经涨红的小菊,随即又把清亮的双眸挪向了脸上有些变色的年轻母亲:“柯大嫂,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吃饭的空里,发现你脸色苍白的有些不正常,所以想帮你切下脉看看,并没有恶意。”

    “方大哥,你是医生?”

    这次,还是脸色已涨的通红的小姑娘小菊抢在母亲之前问出了她们的疑问。

    “勉强应该算是吧,呵呵,这是我的行医资格证。”

    方羽笑着点头的同时,伸手将自己从蒙老那里得来的证件放到了饭桌上。

    “我来看看。”小姑娘在家里说话做事,似乎永远都要比母亲主动的多,这次又是她抢先把证件拿在了手里。

    “妈妈,是真的,方大哥真是医生。”翻看一看之后,她已变得红彤彤的脸上,再度出现了真切的笑容。

    “是吗,给我也看看,我还没见过这东西呢。”

    心里暗松了口气的女人接过来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了证件上清晰的公章,脸色便整个的放松了下来:“真是让方先生费心了,其实我只是天生身子弱一点,应该没什么大病的……”

    说着话,她用双手轻轻将合上的证件送到了方羽面前的桌上。

    “还是让我帮大嫂切下脉吧,你这脸色真的不是很正常。看情形应该是贫血很严重的样子,还是看看的好。”

    方羽笑着收起证件的同时,看到女人似乎还有一些想推辞的样子,便又开玩笑似的笑道:“大嫂该不会是信不过我的医术吧?”

    “哪里话,只是觉得这样让方先生费心有些过意不去而已。”

    女主人看到方羽这么热心,自然不好再推脱,说话的同时,坐在方羽对面的她将胳膊伸了出来。

    方羽微微一笑,伸手便往她的脉门搭了过去。

    忽然,就在方羽的指头刚搭上她手腕肌肤的瞬间,被方羽收在怀中的洪荒玺猛地颤动了起来。

    随即,就在方羽一愕的瞬间,他手下的那条胳膊就在啪的一声轻响中,电闪一般的收了回去。

    而胳膊的主人,更是在方羽抬头的瞬间已退到了门口,姣好的面容之上,此刻再无半点血色。

    “妈妈,怎么了?是不是又被静电打了?妈妈你别吓我,快点说话啊,妈妈!”

    还没等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的方羽开口说话,原本跪坐在两人之间那把椅子上的小姑娘已冲到了母亲身边,抱住呆立在那里的母亲不停的连声催问了起来。

    只不过几眨眼的功夫,她的话音中已带上了哭音。

    而心头一片紊乱的母亲似乎根本还没从刚才那一下小小的意外中回过神来,只管浑身轻颤着在那里发抖。

    “天干物燥,不小心接触容易很产生静电,让大嫂受惊不轻,刚才是方羽鲁莽了。”

    方羽心念数转之后,神色平静的站起身弯腰道歉,随即又在面前这女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淡淡一笑:“大嫂慢慢收拾,我先回去休息了。这是五十元的住宿押金,先交在大嫂这里,我大约会在这里逗留几天。”

    说着话,方羽站起身慢慢往门口走去。

    在经过到此刻还在浑身轻颤,一脸惨白,低头侧身让开去路的女人身边时,方羽脚步一缓:“大嫂要是觉得方便了,可以随时都来找我诊脉,当然不来也没关系。小菊晚安!”

    说完话,方羽径自在母女两人的目光中往东厢自己的房间走去。

    “妈妈,你今晚怎么了啊?一个小小的静电就把你吓成这样,真是的,快坐下来歇回……”

    目送方羽出去之后,抱着母亲胳膊的小菊像个小大人一般的开始关照母亲了。

    而她母亲,此时却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浑身软软的靠到了她稚嫩的肩膀之上:“乖女儿别动,让妈妈喘过这口气!”

    “妈妈?”

    耳中听到母亲呻吟似的低语,再惊讶的发现靠在自己身上的母亲身上渗出的汗珠,小姑娘这才真的要哭出来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才不过转眼的功夫,自己母亲怎么会虚弱成这个样子?那个看上去挺和气的方大哥刚才究竟对母亲做了些什么?

    要不是现在母亲全靠着自己支撑,心里惊怒不定的她都想马上冲过去找方羽质问了。

    “我没事,也不关那位方先生的事,是妈妈自己一时不舒服,歇歇就好了,你站着别动就行。”

    浑身虚汗如浆的母亲勉强的吩咐完女儿之后,便在极度的虚弱中闭上了她的双眼,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

    就在她们俩相依扶着在门口喘息,而方羽也刚踏上东厢回廊台阶的时刻,仿佛就是要为这刚刚有些安静了的院落和夜晚再平添上几许颜色似的,砰!砰!砰!一连串剧烈的敲门声就突然响彻了这所院落的夜空。

    “谁呀!”

    像是要把母女俩刚才所受的惊吓和之前所郁结在心里的惊疑全都要发泄出来一般,差点被这剧烈的敲门声给惊倒在地的小姑娘在竭力保持住自己平衡的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怒吼。

    而此时的方羽也已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因为就在门响的瞬间,他敏锐的感应已告诉他,外边至少已有十六个人围住了这所院落的后院。而门口的那条小巷里,也至少有九个人带着浓浓的敌意堵在那里。

    其中,站在门口的三个人中,居然有两个都不是平常人,而此刻,他们森冷的神意也已牢牢锁定了这所院子。

    “这么浓的阴森煞气,他们究竟想来干什么?难道?”

    方羽心里一动,便扭头将目光转向了主厅。

    主厅门口昏暗的灯光下,那摇摇欲坠的母女还在暴雷似的敲门声中慢慢往屋里挪动。

    以方羽根本不受黑暗影响的目力,自然很清楚的就看到了虚弱的母亲惨白的脸上那无奈的焦急,以及小菊那挣的通红的脸上,不停渗出的汗珠和快要急得哭出来的神情。

    “砰!砰!砰!”

    似乎要把门砸破的敲门声依然在急促的爆响,方羽的心里忽然又是一软,心念闪动间他的人已来到了这对艰难的母女身边:“小菊,把你妈妈交给我,别紧张,你去开门。敲得这么急,可能有急事。”

    说着话,他已将小菊手里的女人接了过来,随即就在小菊离开后的瞬间,将一股温热的劲流送进了浑身僵硬的女人体内。

    “柯大嫂,放松点,我只是个过客,并没有恶意。你自己调整一下,我去陪小菊开门,情况有些不对,你自己要小心点。”

    说完,他不等浑身一松,已能自己站稳身体的女人有什么反应,他的人已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到了快跑到照壁前的小菊身后。

    “小菊别害怕,你妈妈已经没事了,方大哥来陪你开门。”

    “方大哥,妈妈没事了?”

    小菊显然被他的忽然出现惊了一下,不过一惊之后,便飞快的扭头往主厅那里望去,她开心的看到,主厅朦胧的灯光照耀下,母亲的身影正在快步往门口走来,步履间尽管很是匆忙,却也已变得稳健。

    就在这时,蓬的一声巨响,照壁之后传来了像是大门破碎的暴烈声音。

    随即,还没等她从这令她浑身剧颤的巨响声中缓过神,就听到了身边的方大哥口中发出了一声殷雷般的怒喝:“滚!”

    随着方大哥的这声低吼和身边挂起的一股冷风,她身边已不见了方大哥的身影,而照壁之后的大门那里,却又响起了两声沉闷的声响和低低的闷哼。

    她在连番受惊之下已经忘记了害怕,一抬脚就绕过了照壁,正好看到刚还在自己身边的方大哥此时就像一个高大的门神一样,背着手站在倒塌的大门门洞中央,而两个黑乎乎的身影也正在从空中远远的往小巷里飞去。

    而另一个人影,此时也正踉跄着往小巷里退去。

    一幅非常罕见的暴力场面,在看到的瞬间,就已将她口中的惊呼扼制在了咽喉之处,而一股更加让她害怕的清冷气息,也已让她瞬间呆住了的全身都浮起了鸡皮疙瘩。

    这一刻,她已被整个的吓呆住了!

第三章

    方羽心里的怒火是在大门被踢开的瞬间陡然而起的,几乎就在怒火一起的瞬间,他人已到了碎裂的门口,随即就在怒喝出口的瞬间,接连两脚就把先后抢进门里的那两个混蛋给踹飞了出去.

    要不是紧跟其后的第三个人机警,在感觉不对的瞬间伏低了身子往后飞退,此时的方羽可是丝毫不会吝啬给他也来上一脚的。

    “破门而入,你们这群混蛋难道是劫匪不成?”

    两脚踹出之后,方羽心中陡然而起的怒火丝毫不见消褪,起码此刻,在像个门神般堵门而立的他脸上,看不出有丝毫消褪的痕迹。

    不但不见消褪,此时此刻,他那双圆睁的虎目中此刻已有比怒意更为幽深的东西在隐隐的流淌:“赶紧表明身份,要是谁再敢不知死活的往外掏家伙,我保证他,还有你们全都会后悔!”

    森冷的目光在幽暗的小巷里一旋之后,方羽的双眼猛地的一瞪,饱含着撼神术的沉喝再度响彻了小巷:“还不表明来意?”

    怒雷般的沉喝炸起的瞬间,小巷中窜出的数道人影全都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猛锤了数下似的,齐刷刷全都在摔在了地上。

    其中后面的数人眼耳口鼻之间,更是在摔倒的同时,还渗出了细密的血丝。

    只有刚刚从半空中砸到地上,刚爬起来又倒下的那两个黑影情况要好一些,他们只是半跪到了地上,除了全都面色惨白之外,五官内并没有渗出血迹。

    其中,相对胖大的那个人影口中,更是响起了一声反抗似的长吟“阿弥陀佛!”

    而另一个相对瘦小的黑影口中,只是低低的响起了一声闷哼似的低音:“敕!”

    倒是刚踉跄退至门口石阶之下的那个人,尽管也很快的缩到了地上,但是在方羽的眼中,却清晰的发现他只是面色苍白的捂耳蹲到了地上,并没有受到太多实质性的伤害。

    可刚才在院内,自己为何没有感应到他的任何特殊气息呢?看情形,来的这些人里,他的修为应该是最高的啊,否则也不会在自己一喝之后,还能蹲着。

    现在看他的衣着打扮似乎是这群人的头,看他脸上焦灼的神情,似乎也并不像他身后那些人那般的凶恶,莫非另有隐情?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想到这里,方羽眼中的怒意这才徐徐敛去,他轻轻踏前一步,根本不去理会不远处那两个刚从半跪中,挣扎而起的人身上强烈的气机波动,而是将目光盯在了台阶下的这人身上:“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这家主人的朋友。”

    看到方羽宛若实质般的目光向自己脸上射来,蹲在地上的这个胖胖的中年人终于从刚才的惊恐中清醒了过来。

    他在连忙摆手示意说明的同时,人也总算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朋友?破门而入的朋友?”

    就在方羽刚想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前夕,他却听到后面传来了女主人低低的惊呼:“我的大门……耀华?怎么是你!”

    “若雨,你来的正好,快给这位先生解释一下,刚才全是误会,我……”

    那胖胖的中年男人看到女主人,双眼就是一亮,随即便急急冲着女主人说了起来。

    “居然真是熟人?”方羽一看这般情形,还真的愣了一下。

    “耀……金老板,怎么是你?难道、难道是鹏飞他又出事了?”

    还没等方羽再说什么,他身后刚出现的女主人已向着中年胖子扑了过来。

    不过她口中出现的短暂犹豫以及变化也让方羽心里有了点想法,不过此刻,他更在乎的是小巷中那两个刚被他踹飞的人的反应。

    就在女主人扑过来的瞬间,这两个刚还踌躇着犹豫不前的人身上,强大的气息就猛地爆发了出来。

    随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猛地锁住女人的同时,还有他们闪电一般扑来的身影。

    不过还好,方羽并没感到其中有任何明显的杀机,所以他这次,只是在嘿的一声冷笑中,往前迈出了一步,并未再做出过于激烈的反应。

    可即便是这样,漆黑的小巷之中还是接连响起了连串的空气爆鸣声,随着这串声响动起来的,还有两条踉跄着飞退而回的人影。

    这一次退的更远,足足比刚才被踢飞时远了一倍的距离。不过还好,这次他们并没有再躺到地上。

    “阿弥陀佛!”

    “嘿!”

    随着一高一低,一洪亮一暗哑的这两声完全不同的声音从这两个人影口中响起,一股令所有人都能清晰感应到的疾风猛地的就在小巷里旋起!

    “啊!”

    “妈妈!”

    “尊者、散人,你们给我停下!”

    伴随这这股旋风同时响起的,是三个不同的声音,以及方羽嘴角边淡淡的冷笑。

    旋风就像来的时候那般迅速的很快就在小巷里消失。而此时,也不过是女主人刚惊叫着在大门台阶上停住脚步,而小姑娘才刚刚迈开前冲的脚步而已。

    “你们都给我退到巷子口去,立刻!”

    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面带惊容的女主人和冲过来抱着母亲的小姑娘,以及她们身侧依然负手而立,面带清冷笑意的方羽,台阶下的胖胖中年人眉头轻皱的瞬间,便摆手发出了命令。

    很快,幽深的小巷内不见了那些人影。

    “金老板,鹏飞呢?他是不是又出事了?”

    惊魂一定的瞬间,女主人再度扑下了台阶。

    “妈妈小心!”

    “若雨小心!”

    随着这两声关切的呼喊,女主人前冲的身影已被台阶下的中年胖子接在了臂弯。

    可是很快,他又被随着母亲冲下台阶的小菊毫不客气的用力推开:“你走开!”

    “唉,若雨,能不能进去再说?柯鹏飞他是出了点事,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进去再说?”

    “真的?”

    女主人脸上的惶急稍缓,不过声音里还是带着明显的颤音。

    “若雨,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这次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

    脸上带着一丝愤然和几分清晰可辩的伤感,瞪大了双眼的胖胖中年人却在语气一顿的瞬间把目光转向了方羽:“若雨,这位先生是?”

    “方先生是今晚来我这里投宿的旅客,是个来旅游的医生。”

    “医生?”

    很显然,女主人的介绍并不能让这位胖胖的金老板满意,不过就在双眼微眯之间,他脸上的疑云已变成了一脸的诚恳:“方先生是吧?我是金耀华,是女主人的同乡,男主人柯鹏飞的领导,因为柯鹏飞在工作中出了点意外,需要马上通知他家人,所以刚才急了一些,打扰了你休息,很对不起,请见谅。”

    说着话,他很认真的欠身致歉,风度好的与刚才的狼狈简直有若云泥。

    “金老板为何前据而后躬呢?通知家人?通知家人似乎也没必要这么恶狠狠的打上门来,更不用暗中派人围住这里吧?”

    方羽脸上带着淡淡的冷笑,大反往日的冲淡和谦和,丝毫都没给眼前的这位金老板留一点面子。

    “只是一些必要措施而已,这似乎不用方先生再多操心了。”

    看到面前负手而立的方羽一点都没松懈的意思,金老板并没有再做任何其他的努力,反倒把又目光转向了一直在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女主人:“若雨,我想单独和你谈谈,这次事情有些麻烦,乘现在时间还早,是不是可以请方先生到别处投宿?”

    “这……”

    女主人显然有些犹豫,不过带着恳求意味的目光还是向着方羽飘了过来。

    “当然,我也知道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过份,这样吧,方先生,我让人给你安排大河宾馆的豪华套房,另外包你在这逗留期间所有的花销和费用,你看这样可以不?”

    一看到女主人有些意动,这位金老板的目光又转到了方羽的身上。

    “方大哥你别理他,我家的客人,干嘛要听他来安排?妈妈你说话啊!”

    出乎预料的,还没等方羽开口回答,护着母亲的小姑娘却已抢先嚷嚷了起来。

    从开始的敲门声,以及之后的破门和母亲和那中年胖子说话时的那种神情,都令她对面前这胖子有种本能的讨厌,而且这种讨厌还是很强烈的那种,甚至就连他是父亲单位的领导这重身份,都不足以让她压住这种讨厌。

    至于父亲会出什么意外,这还不是她这个年纪的人所能想到的,因为常年在外的父亲,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是无所不能的,最起码也不用她来担心。

    反倒是素来柔弱的母亲,才需要她来时时的关心……

    “方先生,真是不好意思,”

    在她的殷切期待中,在现场另外两人的目光注视下,面色不停变换的母亲终于开口了,可是还没等她说完,小菊惊讶的叫声就已打断了她充满歉意的说辞:“妈妈?”

    “小菊!”

    同样一声有些尖利的喝声猛地从面色一变的母亲口中响起,这让小菊瞪大的双眼中瞬间充满了泪水的同时,也让她母亲脸上眼中的犹豫也变成了一片坚定:“方先生,不好意思,你也看到了,家里出了意外……”

    “柯大嫂,不用说了,我会收拾好东西马上离开。”

    到了此刻,方羽已无心等她说完了,淡淡一笑的同时,他就已掉头回去收拾行李。理都没理门口正掏出手机打电话的中年胖子。

    其实也没啥收拾的,他所谓的行李,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并不很大的牛仔布马桶包,刚才在客房他也并没有打开,所以只是一回去拿上就可以走了。

    “方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这是你刚留下的定金。”

    等他从客房出来,已等在门口的女主人将之前他留在桌上的五十块钱双手递还了过来。

    尽管此刻院内光线非常暗,可方羽还是能清晰的看到,她脸上明显带着一抹淡淡的愧色。

    “方先生,我已经打电话安排好了,你现在就可以过去大河酒店入住。”

    跟在她身后的那位中年胖子,也就是金老板此时也适时的开口了。

    “麻烦大嫂!”方羽笑笑,接过女主人手中的钞票后,将目光投向了远远站在主厅门口的小菊。

    “小菊,临别之际,能不能帮方大哥一个忙?给我说说去这里赫赫有名的青龙庙出门该往那边走?”

    此时,脸上挂着泪痕的小姑娘孤零零的站在主厅门口那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分外的单薄和可怜。

    “出了巷子往右,沿着大河往上走十里,就到青龙庙了。方大哥你要去那里?”

    “呵呵是啊,听说那里夜景很美,而且十分安静。多谢小菊,我走了,再见!”

    女主人一听方羽要夜上青龙庙,有些急了,赶忙张开双臂拦住了方羽的去路:“方先生要夜上青龙庙?那里早已破落无人了,要是想去浏览,白天去……”

    “多谢大嫂关心,只是我习惯了游历途中夜晚的安静,又不想随便受人小惠,还是那里比较适合我,呵呵。柯大嫂,还有这位金老板,告辞了。”

    说完话,方羽也不再和他们罗嗦,径自离开了。

    “耀华,鹏飞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干吗带这么多人来?”

    “若雨,你别紧张,等我叫人来守住这里后,再进去和你细谈,你先带孩子进屋去,相信我,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快点……

    就在身后传来的低语声中,方羽迈下了大门的台阶,走进了幽深的小巷。

    小巷在夜色中显得很长,也很安静。可能周围邻居都是像小菊家那般深宅大院的缘故,刚才小菊家门口那么大的动静似乎并没有惊动到巷子里的其他人。

    此时那位金老板带来的那些人也在巷子中看不到踪影,不过以方羽耳目的灵敏,却依然能清晰的感应到身处巷子外的他们对自己不无恶意的窥视。

    特别是此刻,正在一步步缓缓往巷子口走来的那两个人的气息,更是充满了深深的敌意和戒备。

    “两位拦住去路,莫非是有何指教?”

    就在这一胖一瘦的两条人影刚转过巷口的同一瞬,方羽清朗的声音也正好送到了他俩的耳边。

    此时,头顶的夜空中,已有了一弯月牙钻出了云雾,散发着蒙蒙的清辉,所以巷子中的光线,也要比之前明亮一些。

    方羽的声音显然让当先一步转过巷口的胖大喇嘛又小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方羽声音出现的霎那,正是他前脚刚迈过巷子口的瞬间。可是之前,早已经全神戒备的他却丝毫未曾发现方羽发出的探测气机。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样高明到能令自己毫无察觉的年轻高手?该不会是道门那一宗里那些修了长春术的老一辈吧?

    所以停住脚步的瞬间,他那张黝黑的大脸上神色立刻庄重了起来。并且在自报家门的同时,也很认真的合掌、见礼盘道了:“阿弥陀佛!施主好高明的修为,敢问是道门那一宗的高人当面?天台山罗喉寺桑杰见……”

    可是没等他说完话,就被微微颌首,算是回了一礼的方羽抢先打断了。

    “萍水相逢偶尔一遇,再说贵老板还等诸位过去,大喇嘛就不必多问了,借过!”

    方羽不但打断了他的话,而且就连脚步都没见停一下,就这么边说边走的将身子往他和身边西山散人的中间插了过来。

    “他竟敢这般的无礼!”

    桑杰喇嘛几乎被方羽这般无礼的狂妄给惊呆了。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碰到这般无礼到狂妄的修行人。

    “这是对自己和自己身后师门最无礼的挑衅!”

    几乎就在方羽的身体将要撞过来时,他才从心头的惊怒中真正反应过来,心头热血激荡下,他浑然忘了其他,就在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的同时,便提起全身的龙象之力一肩膀撞了过去。

    方羽的身子就在他眼前一闪便没了踪影,可他还有后招,就在肩膀撞空的瞬间,他早已殷红如血的右手便已带着隐隐的热风往身后猛拍了出去。

    就在劲气刚要脱手而出的瞬间,他翻起的手肘处微微一麻,随即便被一个阴冷无比的大手给握住了。

    “散人!咦,人呢?”

    激怒的他一扭身,却发现了身后除了一脸阴沉的西山散人之外,并没有对手的身影。而此刻还牢牢抓着他手肘的西山散人满是汗珠的脸上,神色很是古怪,甚至都忘了松开自己的手肘。

    “散人,那家伙人呢?刚才你干吗拦着我?咦,你怎么一头汗?”

    桑杰愤愤的把胳膊从散人手里挣开,随即便小小的吃了一惊。

    原本一击不中之后,他怒气也消散了不少,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刚才若西山散人配合自己出手的话,也不见得就真没有一拼之力。

    可身后,西山散人头脸之间的汗珠却让他彻底打消了再深究下去的念头。

    本来他刚才也只是一时激愤之下没忍住而已,并不是不清楚自己和那年轻人之间的差距。

    “不拦住你就是我硬挨你这一记,你以为我愿意?”

    被他这么的一挣一问之后,伸手抹着汗珠的西山散人瘦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些平素的阴森和淡定。

    他是个和胖大的桑杰体型完全相反的中年人,个头不高,身子也很瘦削,脸上也同样很瘦,但是鼻梁很高,嘴唇却很薄,可是那双细长的双眼却是这张脸上最引人注意的地方。

    因为这双眼非常的冷,这并不是那种非常锐利或是很亮的那种刀锋般的冷,而是一种就像一片荒漠中令人绝望的,看不到任何希望之后的那种死寂和冰凉的冷。

    或者,不应该称之为冷,或是冷漠,而应该说那双眼睛很淡漠,就像死鱼的眼睛,淡漠的让人很难从其中找到任何的生机和活力。

    除此之外,他就是个看不出任何特色的普通中年,和身边的大喇嘛一样,此时的他也穿着式样很普通,但是手工和用料都极为考究的黑色便服。

    这让人很难一下子就接受他居然也会是个修行人。

    “哦?难道他闪过我之后直接遁走了?我明明感觉到他从你我之间过去后并没遁走啊!”

    桑杰喇嘛有些困惑的挠着自己满头乌黑的短发,觉得有些纳闷。因为此时此刻,他依然能感应到那狂傲的年轻人在巷子外的马路上渐行渐远的气息,这说明那年轻人刚才并不曾忽然遁走,那怎么会……

    “没有遁走,而是他经过的时候,我被他身上的一种古怪气息给压的一动都不敢动,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轻松过去。喇嘛,这小子很邪门,咱们还是忍了这口气的好,否则”

    就在这时,散人身上忽然响起了清脆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暗哑的声音。

    “他说什么?”没等散人收起电话,桑杰就问了起来。

    “老板叫我们过去。另外还说这家伙姓方,只是过客。让我们不要再多事,走吧!”

    散人不慌不忙的收起电话,淡漠暗哑的声线里竟罕见的带了一丝如释重负般的波动和轻松。

    桑杰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的,跟着他往巷子里走去。

    不过素来比他细心的西山散人却还是发现,从攻击失手后,这平日里看起来颇为鲁莽好斗的大喇嘛,却从没试着往巷子外的马路上,也就是那姓方的年轻人消失的那边探头出去看过一眼。

    “臭小子居然在我面前玩心眼,咱们慢慢走着瞧!”

    这发现让刚刚先提议做个缩头乌龟的西山散人心里很是不舒服,但是他脸上却丝毫不曾有异样的表情流露。

    而此时的方羽,完全无视路边那三辆明显很高级的小轿车里,那六个大汉遮遮掩掩的窥探,就那么从容的背着自己的马桶包,往镇外慢慢的走着。

    可他心里,却并不若表面那般的平静。

    因为今晚发生的一切,从他给柯大嫂切脉开始,就处处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正常的味道,可偏偏却又让他提不起太多的兴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更深的介入。

    这段日子以来,尽管游历的地方并不是很多,可他的心态,却已跟离家之初有了很大的不同,个中滋味一时间也实在很难说得清楚。

    就像这次,若不是他心里对那家的小姑娘柯小菊还有些淡淡的怜惜和牵心,可能一出院门,他就已动身离开这里了。

    一路徐徐行来,他还是很快的穿透了寂静的小镇。

    站在镇门口的石牌坊之前,方羽转过了身:“柯大嫂,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好自为之吧!”

    自语似的望着夜空说完,他在发出的那声轻叹里转身踏进了深浓的夜色。

第四章

    夜色中,方羽沿着波光粼粼的大河逆行而上,才走了不过二十分钟左右,转过一个大弯,远处山巅上矗立的那座建筑的身影便已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座位于突然伸进大河之中的石山上的雄伟建筑,高耸的石崖之下,波涛汹涌的大河正随着山崖的切入而猛地扭了个方向,呈现出一个巨大的C形之后,又在眼前的这片开阔地扩散成了一片宽阔的河道,让汹涌奔流的河水顿时变得平缓了起来。

    而宽阔的河道下方,快临近镇子地方,河道中央忽然出现的好几片并不相连的乱石滩,让宽阔的河面在眼前又形成了水流湍急莫测的一片险滩。

    “难怪这里会有个声名显赫的怀西镇,难怪那里会修青龙庙,原来是这样!”

    几乎在看到那高耸的石山顶上那座建筑和下面河道中乱石滩的瞬间,方羽便明白了怀西镇昔盛今衰的原因。自然,也就肯定了石山上那座建筑便是青龙庙的推测。

    因此,他在心头泛起的淡淡幽思中,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很快,就出现在了那座巨大的石山之上。

    曾经赫赫有名的青龙庙此刻就在他面前,朦胧的月光照耀之下,青石条为主体,飞檐雕柱为装饰的高大门楼在方羽第一眼看到的瞬间,就把一种比山下的小镇和古宅更为古朴和厚重的沧桑呈现在了他面前。

    这令他在见到这座建筑的瞬间,就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可是老天不作美,这高大古朴的门楼下,那两扇紧闭着的厚重大门之上,两个铜质门环之间,正被一个金属链锁紧锁着。

    “奇怪,这里保存的这么完好,夜里不该没人守着啊。该不会是有偏门吧?”

    方羽失望之下,不甘心的硬是围着青黑色的高高庙墙转了一个大圈,除了临河的那一面被墙挡着看不到之外,其它三面却硬是没找到有侧门。

    “居然又被拒之门外了,今晚还真是背啊!”

    希望破灭后,方羽站在石崖边上,望着下面滚滚东流的大河,再次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实站在这里往下看,夜景还是非常漂亮的。

    四周更是安静的一塌糊涂,除了山脚下传来的那片永不停息的涛声之外,也只有山风会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的轻吟。

    石崖的顶上,除了这座占地颇大的青龙庙之外,其实也还有足够的地方可供他驻足休息,反正一般在野外过夜,他也都是打坐度过的。

    别的不说,光石崖右侧,临河的这一面,现在他正立足的这间八角凉亭,就足有两丈方圆,足够空间任他打坐歇息了。

    可是今晚的连串不如意,却让他此刻,失去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兴致。

    倒是山脚下不远处,路过的河道中央,那几片裸露在水面上的乱石滩,勾起了他童年的一些回忆。

    当初,就在和小姑娘柯小菊一般大的时候,他就曾多次背着父母,和小镇上的一些伙伴偷偷涉水跑到河道中央的那两片乱石滩上玩,有一次就差点因忽然涨水而被困在那里了,要不是同伴们水性都好,大家齐心救助,那次他就危险了。

    回家之后,他自然是被知道了这件事的老爸一通胖揍,这还致使他和那些伙伴很长时间没敢再去大河里嬉水。

    当然,之后的岁月里,随着他吸取教训,奋发图强,泳技的迅速提高,再和伙伴们偷上那里玩时,再没出现过任何的险情。

    所以在这里又吃了闭门羹之后,他的心思便不由自主的转到了山下河道里,那片最大的乱石滩上。

    “也罢,现在就看着你亲切,今晚就在你那里过了!”

    像是自语般望着那片乱石滩一笑之后,他脚下一动,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月影爬上头顶的时分,方羽从至深的定境中醒了过来。

    耳边是恒古不变的波涛声,眼前是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乱石滩。除了夜风显得更冷之外,一切都和他入定前并无二致。

    可是此刻,这一切在方羽的感觉里,却和入定前,有了极大的不同。

    因为刚才,他在空灵的定境之中,清晰的感应到了一种奇特的波动,而此时,这种像煞了召唤似的波动也并未因他的出定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微妙和清晰。

    缓缓闭上睁开的双眼,盘膝坐在乱石堆中的他双手有若飞蝶穿花般的幻出了连串的指诀和手印。

    良久之后,他在唇角浮起的那一抹淡淡苦笑中重新睁开了双眼:“难怪这几日心神恍惚,总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他在捣鬼……”

    就在方羽重新睁开眼的同时,遥远的龙虎山侧峰的一间小道观内,五岳朝天盘膝坐在床上的小道士清风也猛的睁开了双眼,随即便在苍白的脸上刚刚绽开的那一抹笑容里,哇的一下,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殷红的鲜血一出口,他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只是此刻,他不见丝毫血色的脸上,却依然带着满足的笑意。

    这奇怪的笑容和留在他面前的那张沾满了血迹的小纸人一起,组成了一幅怪异的画面,让闻声赶来的他师父愣在了门口,好久都没醒过神来。

    他吐血晕倒的霎那,远在这边的方羽也有所感应。

    可是彼此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而随着他的晕倒,可供两人之间勉强感应的奇术也同时失去了作用。

    但是他这般煞费周折,拼着受内伤也要妄用奇术联系自己的苦心,也让方羽更加的困惑和重视了起来。

    这次出门之后,一路上他灵觉中偶尔会出现的一些若隐若现的波动现在都已找到了答案。

    正是因为清风在不时的用超出了他本身能力范围的一种奇术,企图联系到他而带来的一些零散信息。

    原本以清风的修为,是根本不可能用这种奇术来给方羽造成任何影响的。

    因为在方羽的所知中,要施展的这种奇术早已超出了清风的能力范围,而且即便他能勉强施展出来,按常理也不可能对方羽这样修为远比他深厚的人产生作用。

    可是现在,这个有点像是鸡肋般的古老咒术,不但让修为远不足以催动它的清风给催动了,而且还让它真的影响到了方羽。

    尽管方羽心里也明白,最后关头,若不是自己起意回应,这种影响对他而言,其实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更谈不上像最后一刻那么清晰的接触和感应。

    但就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影响和最后感应中清风的凄惨模样,也让对此类奇术有足够认识的方羽心里有了不小的震动。

    修行之道,不过唯精唯一。

    一般情况下,不可能的事情,在特殊情况下,并非不能改变。

    就像生死关头,一个柔弱的母亲能在猛兽的爪牙之下,夺回并保护住自己孩子的生命一样,奇迹在特殊状态下,偶尔也会出现。只是需要满足的条件也很苛刻。

    修行路上,也是同样。

    否则,当初的田家寨里,也不会有小庄和他昔日爱侣前世今生的纠缠。

    可现在的清风却又是因为什么而做到这一切的?难道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踏足距此不远的那个小县城么?

    那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付出这么大代价的呢?

    轻轻的皱着眉头,早已站起身的方羽把目光投向了北方的夜空。

    那里,夜幕深沉,群山起伏。

    而根据刚才和清风那短暂的感应和接触,让方羽知道,几十公里之外,群山的背后,有一座名叫永安的小城。

    刚才,清风那近乎怨念般的神识,携带的唯一信息就是要他去一趟那里。

    至于其它的,还没等方羽来得及弄明白,清风就已支持不住而倒下了。

    忽然,就像是要给小道士清风的奇怪举动做个注解似的,北方的夜幕下,方羽的视线内,猛地出现了一连串不同寻常的东西。

    夜幕的尽头,一个臃肿的黑影正在飞快的往大河这边移动,速度奇快无比。而这个黑影身后,又接连出现了三个相对苗条一些的黑影,以更加惊人的高速在追赶和飞驰。

    寂静的夜空中,就在这些黑影出现的瞬间,方羽的耳中就已听到了三声微弱的空气爆鸣声。

    随着这些声响的出现,前面飞驰的臃肿黑影的速度在猛地一快之后正在慢慢的降低,而他身后那三条身影的速度却在一挫之后又轮换着前扑和加速,只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后面三人中最后换到前方的那道黑影就已再度追近了前面飞逃的臃肿黑影。

    而此刻,前面的臃肿黑影已距离河岸不足三百米。而站在河道中间乱石滩上的方羽距离河岸,也只有区区的六七十米。

    “孽障还不受擒?”

    随着夜空中猛然响起的一声怒喝,后面的那条黑影已经追上了前面的臃肿黑影。

    “蓬!”又是一声清晰可辨的低沉爆鸣响起。

    随着这次声音的响起,前面那臃肿的身影猛地凌空飞到了半空,随即又在半空中诡异的分成了两半,分别远远地往地面栽了下去。

    而后面的三条身影中,原本稍后的那两个黑影此时突然加速,闪电般在越过地面上停住了脚步的同伙之时,就若两只凌空而起的大鸟一般扶摇直上,冲着半空中摔飞的那两半黑影疾扑了上去。

    “手下留情!”

    就在此时,半空中响起了方羽清冷的声音,随即人影一闪,手挽两人的他已出现在了后三个黑影前的地面。

    此时,扑在半空中的那两人刚发觉面前的目标消失,而地面上,发出最后凌厉一击的那人也不过刚发觉方羽的突然出现。

    “方羽?救我!”

    还没等这三个黑影完全反应过来,被方羽挽在左手的袁华口中已发出了惊喜的低呼。

    随即,等不及方羽回应,他的人便已放心的晕了过去。

    而这时,已经反应过来的后三道黑影已冲着方羽发出了声势惊人的夺命攻击。

    天上地下,随着沉闷的低喝声,三只血红色的巨掌已带着无数残影和令人窒息的腥热气息从三丈外狂轰了过来。

    “蓬!”

    转眼间,已暴涨成了三尺大小的血红巨掌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炸起的气Lang掀起了冲天的尘砂和碎石。

    “又是血手印!几位真是好威风啊!”

    就在尘烟四起的同时,巨响的余音中,再次传来了方羽清冷的声音。

    这声音让正在全神搜索方羽踪影的那三个人又吃了一惊,在他们三人的全力一击之下,方羽带着两个昏死过去的人竟能无声无息的脱身到十米之外,这顿时令他们在惊怒之余,也都齐齐的冷静了下来。

    相互对视了一眼后,早先发出最后一击的那人踏前一步,冲着十米外的方羽合掌问道:“施主是这两个孽障的什么人?”

    “孽障?那你们又是什么人?”

    方羽手里挽着昏过去的袁华和另一个不认识的血人,心头的怒意却比刚才救人之时还盛。

    今晚也不知撞邪了还是怎的,接连碰上的都是这种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的人和事。

    就像刚才,先是这三个修为远比袁华高明的家伙追杀带着自己右手中这个满身是血,显然受了很重外伤的普通人的袁华,紧接着又是不问情由的用绝学痛下杀手,围攻只是救人的自己。

    刚才那一下偷袭般的围殴,若是换了一个修为稍差的别人,岂不是已经糊里糊涂的被他们给交代在了这里?

    更令他郁闷的是,这三个家伙一击不中后,居然还好意思在身着便服的情况下,又施佛门之礼问询盘道。

    这行行**的人方羽自出道以来也见过不少,可还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特别他们张口孽障闭口孽障的,居然还似乎真的是出家的修行人……

    “贫僧乃天台山罗喉寺巴彦上师座下护法洛朗杰,他们俩是我师弟呼伦布和坦桑,此番出来,正是为了捉拿这两个孽障回去伏法,还望施主能于本寺结个善缘,将这两个孽障……”

    就在这位自称是天台山罗喉寺巴彦上师座下护法僧的洛朗杰喋喋不休的饶舌时,他对面的方羽却忽然面色一冷,口中发出了一声清冷的沉喝:“现!”

    随着他这声清冷的沉喝,淡淡的月光下,一道清晰可见的半圆形银芒在他身后七八米处一闪而逝。

    几乎与此同时,银芒乍现处,一声宛若鬼哭的厉吼伴随着一蓬血雾和一个黑瘦的人影凭空而现,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方羽在沉喝出口的同时,根本就没有回头望一眼身后的异动,而是将精光四射的虎目盯在了十米外,蠢蠢欲动的那三个人身上:“趁我现在还有点耐心,你们赶快走,要不然……”

    “施主……”

    “还不走?”

    方羽的脸上,这时已变了颜色。

    因为他右手中这一身是血的陌生男人此时呼吸已逐渐微弱,若是再跟这几个家伙纠缠一会,恐怕就算他有通天的能耐和医术,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所以,就连他的好脾气,此刻也快要动了真怒。

    这三个自称是天台山罗喉寺出家人的黑衣人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就在方羽脸上色变的瞬间,三个人就已向后窜飞了出去。

    而就在他们动身的同时,凭空摔落在方羽身后的那个黑瘦人影也在一声闷哼声里,消失在了平地而起的那股雾气里。

    而空中,却留下了他沙哑而又阴狠的声音:“小辈,赤莲坛与你不死不休!”

    “滚!”

    原本看到他们全都知趣的离开,刚低头准备处理手中那男人伤情的方羽被这句话给气笑了。

    他在说出这个滚字的同时,伸手往虚空中猛地一拍,原本空无一物的夜色中就又响起了一声闷哼。

    随即,一个忽然幻现的人影就像被大力踢飞的足球一样,华丽的划过夜空,一头栽进了滚滚东流的大河。

    而这边的这些变化,也让奔出老远后,刚停步回过身来的那三个家伙又吓了一跳,硬生生将已到了嘴边的狠话给咽下了肚里。

    被他们给气笑了的方羽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的让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两天我都会留在此地,你们谁要与我不死不休,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说完这句让他心里清爽了不少的狠话,方羽在一阵无可奈何的苦笑中带着昏迷不醒的两人消失在了原地。

    袁华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满手是血的方羽正蹲在不远处的河滩边上洗手。

    而身边,那个差点拖累到自己送命的家伙正在一块铺着枯草的巨石上昏睡不醒,看他呼吸的节奏,显然短时间内已没了性命之忧,而他头脸之间的血污也早已被擦的干干净净。

    他心里一定,随即便想挣扎着坐起,结果却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竟真的坐起来了。尽管身上的几个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不过却已经没那么要命了。

    “方大哥,可算等到你了!”

    心情激荡之下,他望着正向这边走来的方羽,这句在心里压了十数天之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了。

    “你等我?”

    方羽被他没头没脑的这句话说的一愣,随即心头就闪过了一道灵光:“咦?莫非清风跟你?”

    “啊?这家伙真的做到了?”

    没想到袁华的反应比方羽还夸张,此时连嘴都张大了。

    方羽一看他这般模样,便知道自己猜着了,自然也就明白他这么惊讶究竟是为了什么:“算是做到了吧,起码让我知道了他想要我去那个永安城的意思。对了,你们费这么大的周折想我去那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又怎么会带着这人被那些人追杀?”

    “天啊,他竟然成功了,这下我岂不是亏大了?臭花道的运气真好,哪像我都快要把命都丢在这里了……”

    像是没听到方羽问话似的,眼珠子滴溜乱转的袁华嘴里低声的嘟囔了起来。

    “如果你嘴里的臭花道指的是清风,那你不用羡慕了,他妄用奇术,已经受了术法反噬而吐血昏迷了,所受的内伤并不比你轻多少。”

    方羽说到这里,看到瞪大了眼睛的袁华还在那里装傻,便敛起了脸上的那一抹淡淡笑容:“袁华,可能你并不了解我,我这人性子直,说话做事喜欢开门见山的直接来。你们这么煞费苦心的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大哥,他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吧?”

    眼珠乱动,尽量低头躲闪着方羽清亮的双眼,袁华早已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到了这最后关头,却怎么都无法顺畅的倒出来,憋了半天,万般无奈之下,最后竟指着身边的那男人憋出了这么一句废话。

    “没有危险,换个人的话,可能会早就没命了,但他体质很有些古怪,已经没生命危险了。”

    说着话,方羽又扫了昏睡中的男人一眼,发现他竟在这夜凉如水的乱石滩里睡的越发香甜了。

    就连呼吸的节奏,也比刚才深长和沉稳了许多,莫非他们找自己,就是为了这个男人?

    方羽心头忽然又一次闪过了这个念头,所以尽管心里很是怀疑这个理由,但还是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身边也望着这男人发呆的袁华。

    “方大哥,他身体是不是很不对劲?”

    “是很不对劲,似乎被人用邪术改造过,而且这里还被人动过手脚。你们费这么大力气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方羽耐心回答的同时,伸手指了指那人的脑袋。

    “这里也被动过手脚?”

    袁华再次夸张的瞪大了双眼,不过此刻,脸上却已隐隐流露着喜色。

    身边这家伙身体不对劲这一点,他已经在这一天多来的逃亡中领略过了。

    遇到这家伙时,他身上所受的伤要是换了普通人或是自己,恐怕早就没命了,可他却还能在稍作喘息之后,就跟着自己一路奔波挣命,一直拖到这里都没挂掉,若是没问题的话,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可是袁华还真的没想到,一路上看来很是机敏的他居然脑袋里也被人动过手脚,莫非……

    “嗯,除了身体被做过手脚之外,还应该被人用秘术封过记忆。”

    方羽淡定的回答很快就给了袁华心目中迫切需要的答案。这让他的一颗心顿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方羽静静的看着他脸上忽然涌起的剧烈变化,耐心的等着他平静下来之后的回答。

    “方大哥,无论如何,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们这个忙!”

    忽然,袁华脸上剧烈变化的神情猛地定格成了一脸的激愤,而他的人也猛地从箕坐翻成了直挺挺的跪姿。

    就连他一直躲躲闪闪的目光,在这一刻也丝毫不让的迎着方羽的目光,眼神中满是一片期待!

第五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袁华你坐下说话吧,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

    河道中的乱石滩上,方羽静静的站在那里沉默了良久,这才对面前跪地不起的袁华开了口.

    “方大哥……”

    很明显,方羽的回应让跪在那里的袁华激动了,他开口的瞬间,便将身子猛地上挺,试图站起来,可结果却只是身子一晃,没能站起来,反而一屁股又坐回了原地。脸上,也开始出现了汗影。

    “你冷静点,有话慢慢说。”

    方羽见他激动成这样,本就有些凝重的心就越发的沉重了起来。

    刚才,袁华跪起的瞬间,方羽就已知道袁华的这个忙不好帮。

    因为他心里清楚,像袁华和清风这种有师门在背后支持的宗派修行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不会轻易求外人帮忙的。

    但是现在,先是有清风拼着重伤吐血也要妄用奇术来联系自己,紧跟着又有被人追杀的袁华这般突兀的跪求,这样的情势下,任谁都能猜到,他们的这个忙肯定不好帮。

    别的不说,光今晚追杀他们的那一波人马,来头就很是不小。

    血手印,藏密一脉无上秘术大手印的分支变种,当初在雪域高原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个支脉。

    而刚才,一出现就是三人同使,各个的修为也远远在水准之上,听他们自报的来路,当于之前方羽自己在小菊家遭遇的那位喇嘛出自一处。

    而天台山的大名,就算是根本不懂修行的普通人,也都知道那里是佛门的胜地,更是佛门青黄两大分支同山共存的一座名山,能在那里开了山门的寺庙,绝对是不能小觑的存在。

    而眼下,几大宗派的之间的微妙形式,差不多就是大多普通人所共知的那样,佛门香火最盛,道门次之而巫门早已式微。

    更离谱的是,刚才方羽拦下的四个追杀者中,除了有三个佛门中人,居然还有个连方羽都分辨不清来路的家伙。

    那是一个气机感应的瞬间,就引起了方羽极大兴趣的家伙。那家伙身上的气机波动非常的古怪,一时间竟让方羽都分辨不出来究竟是属于那一脉的源流。

    似乎每家的都有一些,可又那一家都不太像,总之给方羽的感觉非常的古怪。

    但是其中有一点是方羽在接触到的瞬间就能肯定的,那就是这家伙绝非善类,他身上那种被他深深收敛着的阴寒气息,在方羽以往的经历中,似乎也只有在以病气成妖的桃木郎那里感受过类似的极度阴寒。

    当然,这里说的只是两者气息之间的性质很相近,并不是说今晚遇到的那家伙有桃木郎那般水准的实力。

    否则,方羽也不会只是出手破了他的法那么简单了。别的不说,一个人类身上,具有能和成精的妖物类似的邪门气息,这绝非只是修行法门的不同所能造成的。

    要不是方羽自出道后,曾接连遭遇过谢海天,老黑巫,桃木郞以及蒙古草原上那深不可测的神秘存在等等,这些远超出常人理解范围内的特殊家伙,并通过和他们之间的那些接触,而在很大程度上拓宽了自己的眼界和胸襟,在心里对这类在以往传说和典籍中被列为异类的东西有了更多的谅解和包容的话,今晚这气息阴寒诡异,行为做事也鬼鬼祟祟家伙就不会这么容易被他放走了。

    当然,这也和方羽当时没弄清状况,不想乱用自己的能力妄动干戈的心态有莫大的关系。

    修行的越久,修为越深,方羽也就对自己能力的掌控和把握越熟练和谨慎,而心态,也更趋于空灵和宽容。

    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的谨慎和心态的宽容都觉得有些诧异,但最多也仅仅是诧异而已,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过今晚那家伙遁走时,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了方羽的注意。

    特别是他口中那个所谓的赤莲坛,竟让方羽在初闻此名的瞬间,心头闪过了另一个在很久以前,曾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类似名字,白莲教。

    在方羽的认知中,似乎隐约记得,当年白莲教初兴的之时,内部之间似乎也曾以坛的形式热闹过一段时期。而其中,就有很多修行人的影子。

    后世的很多民间地方小流派中,如果懂行的话,还能隐约看到一星半点源自那些人的东西,这个所谓的赤莲坛,该不会跟他们有什么历史上的渊源吧?

    当然,不管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历史上的渊源,对方羽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反正不管是以前的白莲,还是现在的赤莲,从修行人的角度上来说,都不过是一些零散修行人凑成的大杂烩,并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去太过关注。

    反倒是相比较而言,让他更在意的,是袁华和清风他们俩不向各自的师门求助,而是煞费苦心的来找自己帮忙的这种奇怪举动,给他带来的困惑和不解。

    要知道,他们现在的这种求助方式,是许多正规宗派都很忌讳的一种行为,再说他们和自己也不是很熟……

    但是刚才,方羽就在将近三分钟的沉默和观察中,却没从跪在那里的袁华眼中看到丝毫的躲闪和阴影,有的,只是一片坦荡无私的清澈和殷殷的期盼,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任何的东西。

    就是因为他的这双眼睛,让方羽在最初的疑虑过后,动了帮忙的心。

    若不是其中有莫大的隐情,像袁华这般的修行人又怎会向人下跪求助?

    再看看自己光是开口做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应,就让袁华激动成了这样,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方羽本能的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就在方羽心里暗自沉吟的同时,坐在地上的袁华也已调整好了呼吸和心情。

    就见他一睁开眼,又跪坐了起来:“方大哥,在说这件事之前,请先受小弟一拜,以谢我和清风两个背后盘算,贸然相扰之罪!”

    说着话,他便肃容往下拜去。

    方羽一见他这样,都觉得有些头疼。赶忙伸手拦住了他:“小事而已,不用客气。你还是先说说究竟想让我帮你做什么?而你又怎会被人追的这么狼狈?”

    袁华一看方羽阻拦,也就不再勉强,重新坐到地上之后,挠着后脑勺说话了:“方大哥,这事说来话长,咱们一件件来过好吗?”

    “好吧,那你先给我说说,你们这么费尽心思的找我,究竟想让我帮你们干吗?前些天咱们在白云观见面的时候为何不当面说,而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呢?”

    “在白云观见你那会,我和清风还没合计好。谁知等我俩回去合计好之后去找你,你却已经走了。后来我们还是跟小磐磨了好久,才从他那里打听到,你有事先回家去了,等回头你还将继续沿大河往下修行和游历。

    可是我和清风的修为又不足以让飞鹤传书,要找你的求助的事也不能让师门长辈知道,所以只好选了个笨办法。

    一边由跟着师父回去的清风试着用奇术来联系你,而另一边我就守在我们目标地附近的这一段大河区域来回活动,希望能有机会碰到你。

    结果天见可怜,终于还是让我在危险的关头给碰上你了。”

    “那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方羽耐心的听到这里,却发现袁华似乎又开始有些激动了,于是赶紧提醒他,快说正事。

    “方大哥,这件事在心里压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今天,所以很难控制住心情,你别见笑。”

    “嗯,放心吧,不会的,你说就是。”

    “原本,我和清风就是想求你能在游历的途中,抽空带我俩去一趟永安城南的金家坳,帮我俩讨个公道顺便也帮我俩解决个难题。

    但是现在,有了这个人之后,我们可能就不用跑去那里了。现在我就是想请方大哥你,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千万别让他死掉,也别让他落入追杀我们的那些人手中。

    因为他很有可能,就是能揭开这重重黑幕,为那些惨死在地下的人们讨个公道的重要证人。”

    一口气说到这里,面色有些激愤的袁华攥紧了他的拳头。

    “讨个公道?重要证人?”方羽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袁华你从头仔细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那位被袁华指为重要证人的那名男子,还在夜风中躺在大石上呼呼的酣睡。

    “其实这件事,最早要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刚出师门在外游历的过我,曾无意间在青海救过一个抱着孩子跳河的女人,等救上来才发现她是个瘸子。

    后来经过询问才知道,因为她外出打工的丈夫近一年来忽然没了音讯,这样家里也就没了主要的收入,孩子很小,而婆婆又瘫痪在床也需要照顾。

    可身有残疾的她在咬牙熬过大半年之后,再也无力坚持下去了,加上又怕自己死后留下孩子受苦,所以就干脆一狠心,带着孩子一起跳了河。

    当时我看她们实在是太可怜,所以在帮她们重新安顿了一下之后,我就直接跑到了她丈夫最后打工的煤山煤矿,想试试能否在那里帮她找到她丈夫的踪迹。

    可是没想到,我到了那里后,四处打听了一下,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认识他丈夫,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

    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因为之前有将近两年多的时间内,他丈夫一直在那里打工,一个人在那么小的地方工作了那么就,怎么可能会没一个人认识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后来我又跑去矿上办公的地方去打听,结果还是一样。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显示,这里根本就没有过她丈夫这个人。

    到了傍晚,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走遍了矿山下那座小镇上所有的旅店,居然没有一家店肯让我投诉,甚至连中午刚到的时候还可以吃饭的饭馆,到了傍晚也不让我进了。

    这让我越发觉得这里很是蹊跷。

    再加上我自己也不是非需要住旅店或是吃他们的东西不可,所以我就横下心决定非要弄出个究竟不可,所以接连在那里坚持了三天。

    前两天,除了遇到的所有人都像是躲瘟疫一般的躲着我之外,其它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可是到了第三天晚上,就在我第三次进入矿上办公的地方试图找到点什么时,我没碰上预料中的保安等那些普通人,却遭到了一个修行人出乎预料的伏击。

    意外之下,我受伤而遁,但伏击我的那家伙也没好到那里去。可最让我纳闷的是,伏击我的那人竟是个喇嘛!

    一个佛门中人怎会忽然在这里出现,而且还会伏击我?这小小的矿山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样的人来守护?

    事情到了这一步,出现的这种种不合理现象早已压过了我来这里的初衷,当时我跑出来养伤的时候,一心一意想的就是要在报了伏击之仇的同时,一定要想办法揭开这其中的种种谜团!

    但我也知道,光凭当时我自己的那点本事,不一定就能达到报仇的目的,但是为了这点事去惊动师门长辈,显然也是极为不妥的行径。

    所以我在第二次来之前,除了暗中搜集了一些那矿山的一些相关信息之外,还费尽心思的拉上了偶遇的清风这个家伙来做帮手,他和我是以前打出来的交情,为人又单纯,正是我去报仇的好帮手。

    时隔两月后,我带着清风第二次踏入了矿山,不过这次我们首先并没去矿上的办公大楼,而是直奔其后数百米远的那个单独院落而去。

    根据我之前搜集来的零散情报,那里正是上次伏击我的那个喇嘛住的地方。

    可是没成想,我和清风刚一接近那所院落,就被里面的人给发现了。

    结果出来了个黑瘦黑瘦的老喇嘛,只几下,就把我和清风全都给打到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袁华原本因伤而显得苍白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一抹赭色。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夜晚。

    清冷的月光下,他和清风两个人躺在冰凉的地上,全身除了眼珠还能动一动外,其他的一切,全都被体内一股无形的东西给封闭着,完全的失去了控制。

    而那个刚随便动了动手就将他俩全都放躺下的黑瘦老喇嘛,此时却像是院墙边的那棵老树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丝毫的声息。

    也就是那连手指动都不能动,只能略略转动下目光的大半夜时光,愣是让刚出师门的袁华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做难堪。

    就这样,一直到了拂晓时分,那个像老树一般,也在院子内,木立了一夜的黑瘦老喇嘛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他之后对遭擒的袁华和清风的处置简单的有些可怕,只让他俩各自写下了一份以后永不踏入矿山十里的范围以内,永不踏足永安城半步的保证书,然后连审都没审一下,就把他俩都给放了出来。

    本来两人心里对写保证书的事还有些想法,可是谁知道被那老喇嘛碧绿色的双眸一扫,便立刻乖乖的就范了。

    等含羞带愧的两个人各自回到自己师门时,才知道人家已将这两份保证书的复印件送了他们各自的师父面前。

    于是,一番劈头盖脸的教训下来之后,两人分别在自家宗门足足闭了一年多的关,这才被放了出来。

    也正是这次的羞辱激励和之后的闭关禁足,让两人这几年在修行上都有了质的飞跃,到现在俨然已成了各自宗门内最杰出的首座弟子。

    但这些都是别人眼中的评价,对他们俩自己而言,那一夜的遭遇和之后的狼狈,已成了刻在他们心里的一道逆纹,每每想起,就恨不能立刻按那老喇嘛在送来的那两份保证书上留下的地址,去永安城南金家坳找那老家伙重新论个高低。

    可是,涌起这个念头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就要想起老喇嘛那双眼睛和他深不可测的实力,于是这份冲动就会化成新的动力,促使着他们去千方百计的不停提高自己的修为。

    甚至很多时候,他们都会采用一些比较极端的方式去尝试提高,就像上一次清风在青城山上的差点出岔,就像早先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冒着形神皆散的危险,跑进雷劫边缘之地冒险等等,无不跟这一次的打击有着一定的联系。

    可是事实上,他们就算进步的再快,心里也明白依然跟那老喇嘛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起初,他们也曾奢望过依靠师门的力量来争回这口气。

    但是在经过各自师门长辈的讨论和分析之后,全都无可奈何的认认定,首先这件事对他们两个并不很大的宗门来说,是件很难堪的事,因为两家宗门中,似乎都没有单对单能很有把握胜过那老喇嘛的人存在。

    另外,他俩的保证书原件还在人家手里,再说这件事如果细究起来,好像两次都是袁华先去招惹的人家,人家出手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人家也算很给面子留手了,除了那两份保证书之外,并没有伤害到他俩分毫。

    所以这件事到了最后,竟成了他俩在各自宗派内提都不能提的话题,但凡一提,肯定就会招来训斥或是令人厌烦的说教。甚至有些时候,都会被拔高到佛道两大宗派之间关系的这种高度上来讨论。

    总之就是一句话,除非他们自己有能力,有一天能自己找上金家坳找到老喇嘛一雪前耻,否则师门内是没人会为这件事出头。

    而更过份的是,为了防止再有其他宗门的年轻人像清风一样被袁华拖下水,袁华和清风还被各自的宗门逼着发过咒,以后绝对不把其他各宗门的弟子再拉进这趟浑水里。

    就这样,这件事成了横亘在他俩,特别是在袁华心里的一根暗刺,可偏偏除了清风之外,还因咒誓的关系没办法给别人提起,那种憋闷和难受实在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滋味。

    但话又说回来了,袁华也不是提不起放不下的那种人,更何况时间一长,他冷静下来后,便很快发现其实这件事的真正起因,完全就是为了替那女人找回没了音讯的丈夫而起。

    于是,早先那些已被淡忘了的不解和困惑便再次一点点的爬上了袁华的心头。

    为什么明明曾在这打工很长时间的人竟会没有一个人认识?那女人的丈夫他究竟去那里了,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为什么那里的那些人会那么的防范和排斥自己?

    为什么一个并不是很大的煤矿上,竟会有老喇嘛和他四个弟子那样的修行人存在?

    这些越寻思越觉的反常至极的疑点,让他在极度的憋闷之中,总算是看到了一线希望。

    “我答应了不进矿山,不去永安城,可我没答应不去想办法调查你们啊。”

    这是他心里对那老喇嘛和那份保证书的解释。

    “我发誓不找其他宗门中人帮忙,可我没说过也不找其他普通人帮忙啊!”

    这是他对师门咒誓在心里做的解释和交代。

    于是,随后的这一两年里,他把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对矿山相关资料的调查中。

    开始调查他还没发觉什么,可是随着调查时间的持续和调查深度的深入,一些被埋藏很深的东西也就慢慢地浮现出了一点轮廓。

    这其中,最令袁华吃惊的,是之前都被他一直都给忽略掉了的矿主金耀华。

    “袁华你等等,你说那个矿主叫金耀华?”

    就在一脸恍惚,似乎把精神全都沉浸在了回忆中的袁华,一路喃喃自语般的诉说行进到矿主姓名时,一直都在静静听他倾诉的方羽眉峰一扬的同时,忽然开口插了进来。

    “是啊,矿主就叫金耀华。方大哥,怎么了?”

    “呵呵,不怎么,只是今天傍晚时分,我刚见过这位金大矿主而已。”

    “啊?方大哥你今晚见过他?在那里见的?他平时极少离开金家坳的,难道是来追我们的?”

    袁华愕然瞪眼,不能相信自己听得这消息是真的。

    “我看那架势就像是来追你们的,”

    方羽一想到那位金老般出场敲门时,院前院后那些动静,显然也很认同袁华的判断,可是他刚说了半句,心里就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是如此的清晰,清晰的让他都惊讶了起来:“咦!袁华,你带来的这证人该不会是姓柯名鹏飞吧?”

    “方大哥?”

    这时候,袁华的双眼已经绷大到有些骇人的程度了。

    他从之前白云观内外的那些事上,已经清楚方羽的修为已到了大多数修行人永生都难望其背的地步,可刚才方羽竟能张口就说出自己带来的这人名字,这也未免太神了吧?

    还好,方羽的解释来的很及时:“别误会,我只是偶然推断出来的而已,在你没来这里之前,我………”

    随即,方羽就把自己今晚的遭遇大致的说了一下,袁华也好好过了一把当听众的瘾:“没想到他老婆竟和金耀华是熟人,这就难怪了!”

    “嗯?”

    刚还在心里暗叹今晚这一切无巧不成书的方羽此刻,却不很明白他说的这个难怪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俩一路奔逃的路上,追的那几个家伙其实有好几次机会可以下重手要了他的命,但最后都没下死手。原先我还以为他掌握了他们的什么秘密,所以那些人不敢杀他。

    可是我一路上几次问他,他自己也说觉得奇怪,他并没有掌握他们别的什么秘密,按你刚才说的情况看,很可能就是因为他老婆的缘故了,否则他也就不可能有机会诈死而逃出来了。

    “其实我当时并不是诈死,而是真的死过去了。”

第六章

    “其实我当时并不是诈死,而是真的死过去了.”

    就在袁华正忙着给方羽解释的时候,他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话语。

    这把毫无防备的袁华给吓了一跳,他甚至连脸色都变了:“你这么快就醒了?”

    方羽见状淡淡一笑:“袁华,你现在最好还是先收敛下心神,否则以后肯定会有后患。”

    袁华一愣,随即恍然:“多谢方大哥提醒!”

    说完,他也不管他俩就在身边,自顾自的闭眼用功收心去了。

    今晚先是受了重伤,紧接着又让心情连续动荡,这对他这样的修行者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方羽看到一点就通的袁华闭上了眼,这才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柯鹏飞。

    这是个年龄介于三十至四十岁之间的男人,一头凌乱的短发下,有一张很端正很耐看的面孔。

    可现在他的气色非常差,整个脸上都是一片灰白的颜色。身上穿着那一身肮脏不堪的工装模样的衣服,也让现在的他看上去很是狼狈和虚弱,一副衰透了样子。

    “方……方先生,是你救了我们?”

    看到方羽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躺在那里的柯鹏飞就想挣扎着欠起来身来。

    可是没等他挪动快要散架了身子,方羽的大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头:“你伤势很重,最好躺着不要乱动!”

    其实就在这男人,也就是小菊的父亲柯鹏飞刚醒来的时候,方羽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当时在听袁华的说话,所以没顾上理他。

    说实话,从发现这男人的身体被动过手脚,恢复力和抵抗力极度强悍之后,方羽也一直都在心里默默的琢磨,到底是谁让他的体质达到若此的变态……

    前面方羽给他检查伤势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面前这人的右胸骨已经全部骨折,整个胸腔都塌陷了下去。体内的脾脏也已经破碎,后腰上更是有两个连在一起的拳大创口,创口很深,仔细点甚至都能从中看到里面部分肠子的蠕动。

    可令他都觉得讶异的是,就是受了这种程度伤害的这人居然还活着。

    更奇怪的是,他不但活着,而且处于昏迷中的他体内,似乎还另有一种无形的神奇力量在不停的穿行和活动,一点点的修补着他的伤势。

    就连破碎成了一团烂肉的脾脏那里,也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方羽能察觉到的速度不停的蠕动和融合,看那样子,似乎有把破碎的脾脏重新长到一起的架势。

    可奇怪的是,方羽凭借自己的医术和对人体的了解,明明知道这肯定很不正常,却始终都没能在他体内找到这种能力的来源。

    这无形的神奇力量就像原本就存在于他体内的血肉中一般,时时刻刻都在发挥着它强大的恢复作用,但就是找不到为何会这样的因由。

    不过,有了这么惊人的发现之后,方羽在尽快处理他伤情时,对他身体受了这么大损伤而没有挂掉,甚至连内出血都没出死他的这些异常,都给统统无视了。

    在他的心目中,既然人还没死,那就得先尽力去救。

    经过他仔细感应和观察之后,方羽发现,这家伙体内的这种自愈能力的确非常的强悍,特别是在有了方羽探测的劲气支撑下,这种原本就强悍无比的自愈能力更是强悍到了令人发指的变态程度,都快要接近用肉眼就能察觉到伤口愈合的夸张程度了。

    但与此同时,方羽也发现自己的气劲消耗的速度非常的快,甚至在这高速流失的过程中,他隐隐有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流失的这种气劲,并没有完全被转化为自愈之力,还有相当的一大部分,正在被伤者体内的某种东西在越来越快的疯狂吞噬。

    “罄!”

    紧接着,他胸前的洪荒玺发出了一声清越的低鸣。而伤者的全身,随着洪荒玺的这声清鸣,也像是幻影似的闪过了一片淡淡的红芒。

    随即,他抚在伤者额头,用来探测和加速伤者那种奇怪自愈力的手上,刚刚还在飞速流失的气劲也顿时平稳了下来。再没了刚才那种被吞噬着的奇怪感觉。

    不过,被气劲支撑和加速的自愈力还在继续高速的修补着患者的伤势,并没有随着刚才那种被吞噬的感觉的消失而消失。

    方羽在洪荒玺波动之前,就已搜寻过脑海里所知的种种能给人改造身体的奇术,却始终都没找到拥有这么强悍能力特征的法门。

    因此他也已开始将思路往更宽阔的领域延伸。而就在这时,洪荒玺已发出了清鸣。

    这一下子就将这东西的来路给确定了下来。

    以往的古老传说中,洪荒玺是总镇天下妖灵的至宝,而在方羽得到之后的熔炼和感悟中,也正是如此。

    作为一件传说颇具灵性的异宝,它在附近有那些非人的东西存在时,就会有一定的自发反应。一般来说,那些存在越强悍,它的反应就越明显。

    当然,这只是它最基本的作用之一,而这些,在得主方羽的操控下,随时都可能会有新的变化。

    不过刚才,方羽并没控制洪荒玺,而它却自发的反应了。

    “呵呵,原来是自妖灵精怪的能力?有意思!”

    确定了他这种能力的来路之后,方羽也并没闲着,因为他在刚才的探测和感应中,发现伤者体内的这种自愈能力在修复皮肉内脏等这些软组织的时候,效果好的惊人,速度也很快,但是对他塌陷的那一块胸骨,却基本没什么太明显的进展。

    所以方羽还得自己动手,帮他紧急处理了那些塌陷的胸骨。

    果然,胸骨一接好茬之后,那里也情况也很快稳定了下来。然后,伤者就幸福的睡着了。

    整个过程,在方羽的特意维护和他本身强大的自愈力的支撑下,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什么痛苦。

    可是现在,方羽这才给他处理完不到一个时辰,他居然就已经从昏睡中醒过来了,这也未免太强悍了点吧?

    “莫非他腰上的那两处创口已经融合住了不成?”

    想到这里,方羽也没想再去动他,灵神一扫之间,就已惊讶的发现,他腰上的那两个大洞此时真的已经长到一起了。

    面对这种夸张的情形,即便是以方羽的见识,也已经彻底无语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给了他这么强悍的恢复力?但他身上几乎没任何妖气,难道是……”

    就在方羽展开想象时,躺下的柯鹏飞又小心翼翼的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方先生,我刚才听到你说,你今天去过我家?”

    “是啊,本来说好了要住在你家的,结果你老板带着人来了,说你出了意外,所以柯大嫂就把我给请出来了。”

    “她们都还好吧?金老板怎么回到我家去?他没难为她们吧?不会不会,金老板那么好的人,怎么会难为她们?不会的,不会的……”

    尽管身体内有强悍到连方羽都有些惊讶的自愈能力,但是重伤和连番遭遇危机之后,带来的心理混乱和无助却没有谁能替他分担,所以他听到方羽的回答之后,很突然的一下子就陷入了自说自唱的危险境地。

    “柯先生,我出来的时候她们都还好好的没事。照我看柯大嫂和你老板很熟,应该不会有事的。你冷静点,冷静点!”

    方羽伸手轻拍着他的胳膊,温言劝慰着他。

    “不可能,她怎么会认识金老板?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可是方羽没想到,他的温言劝慰换来的,却是柯鹏飞一愣之后的更加激动。

    方羽一看他突然出现了这种将要崩溃的模样,知道再说什么他都已听不进去。所以很干脆的一伸手,直接让他再度睡了过去。

    乱石滩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而此时的方羽,却也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刚开始救下他们俩的时候,因为考虑到他俩身上都有伤,还且这个柯鹏飞伤的都快要没命了,所以情急之下,方羽只能先把他们都带上了无人干扰的乱石滩上进行抢救。

    方羽原本想着先稳住他的伤情,然后就马上想办法把他送到附近的医院,然后再由这边的医院送他去最近的大医院去抢救和治疗。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伤者的体质竟是这般的怪异,能在自己简单的帮助下,就能自愈到现在这个程度,这样一来,倒是不必急着马上就送他去医院了,可也总不能一直让他在这里躺着吧?

    送他回家去?

    显然也不妥。再说他还是袁华口中的那个什么重要证人。起码在自己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事之前,是不能让他落到他老板的那些人手里的。

    “难道就在这里傻等到天亮不成?”

    方羽看了看一直盘坐在那里调理身体的袁华,又把目光投向了昏睡过去的柯鹏飞。

    目光中,有一抹浓浓的阴霾在翻动。

    实际上,自从听袁华说了一大堆之后,尽管方羽现在还没有未卜先知的那种神通,可他空灵的心里,其实早已有了一个相当不好的猜想。

    可此时此刻,他却宁愿再多等一会,宁愿从袁华嘴里证实或是推翻自己的那个猜测,也不愿意让自己通过推敲或是其它的什么手段,来证实那个猜测的真伪。

    因为他害怕,因为他至今都不愿意承认人性会有那么的不堪。尽管以前,他已经见识过类似的事件……

    “唉!”

    抬头仰望着深邃的天空和那一轮清冷的弯月,负手立在河滩上的方羽发生一声幽幽的叹息。

    又过了好久之后,方羽转过了身,将淡淡若水的目光投向了还在那里闭目而坐的袁华。

    袁华其实早醒了,可是回醒后,看到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方羽那有些寂寥和萧瑟的背影,他竟在心头忽然闪过的那一抹寒意里有些不敢开口去打扰,只好继续在那里装样子。

    现在感觉到方羽的目光已落到了自己身上,他便也睁开了双眼:“方大哥,我醒了。”

    “袁华,你究竟是从那里找到他的?看他现在的穿着打扮和受伤的情况,情绪又这么不稳定,莫非是出了矿难后逃出来的?”

    此时的方羽一看到他睁开了双眼,便语气淡淡的直奔主题,就连最后说起矿难这些字眼的时候,语气都不曾有丝毫的变化。

    “方大哥,你又猜到了?”

    袁华有些夸张的在脸上堆起了一个惊容,因为他忽然发现,现在的方羽和之前已有了那么一丝说不清的不同。

    “果然又是这样!”

    方羽脸上平静,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抽痛了一下:“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现在准备怎么办?”

    袁华被问的有些愣了,因为自从在危急关头得遇方羽之后,这个问题他还真没细想过了。

    “是啊,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原本你们要是没碰到我而又逃过了追杀的话,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当时我在矿山附近的山里遇到他是个意外,当时他正在被一群人追赶,我救下他后,他就给我说了矿难两字以后就晕过去了。

    之后我俩一直都被那几个随后赶来的几个家伙追杀,路上还要照顾时昏时醒的他,所以并没有想太多,基本上都是按照他清醒时的指点从山里跑到这里来。

    所以……”袁华说着说着,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

    被方羽这么一问,他才发觉之前自己的很多想法和说辞,都建立在一些相对虚幻的想象和推理上。

    实际上他甚至连救了柯鹏飞之后,具体要做些什么,拼死救来的柯鹏飞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心里都不是很有底。不然之前也不会在给方羽说这件事的时候,用了那么多的可能。

    方羽见状,嘴角浮起了一抹略带飘忽的笑意:“没仔细想过是?刚才我倒是仔细想了一下,发现至少有三个地方可供咱们选择,你要不要听一下?”

    袁华脸上有些发热,只管使劲的点头,却没勇气抬头迎上方羽的视线。

    “第一个地方当然就是医院,虽然他的自愈力强的惊人,但那么重的伤如果没后续的照料,那他以后肯定也不会好过到那里去。

    但是,现在就送他去医院,我有两个担心,一个自然就像你说的那样,是他的安全问题。送他到了医院后,他能否逃过那些人的黑手,我很是怀疑。

    另一个担心就是他的特异体质,如果就这样子把他送进医院,估计以后就算好了也摆不脱当实验品的命运。所以我觉得这么做,是下策。”

    袁华这时已被方羽的分析给吸引住:“那其他两个地方是那里?”

    “另一个选择就是带他出去后,立刻报警或是通知相关的政府部门。这其中的利弊你肯定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在我来说,这是个勉强还算平稳的中策。

    最后一个,就是直接把他送回他家里去。他老板不是在他家里等他么?到时候咱们就能当面看看他老板的反应,看看这矿难之中究竟有什么样的猫腻。”

    方羽不疾不徐的说完最后两个选择,脸上依然带着那抹飘忽的笑意等着袁华的回应。

    “你是说就咱们两个带着他过去?”

    袁华愣住了,半晌之后这才反应过来。

    “不错,就咱俩送他回家去。”方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连他嘴角的那抹笑意都消失了,脸上一片如水的平静。

    袁华定定的看了方羽半晌,猛地一咬牙:“方大哥,那还等什么?”

    方羽点点头:“路上你再继续给我说你以前的那些事!”

    随即,乱石滩上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只有那片残留在巨石上的殷红血迹,还在夜风里证明着这里发生过的事。

第七章

    “方大哥,咱们干吗不直接过去?”

    空无一人的河岸边,紧随着方羽的袁华一落地,就发现还在野外,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直接出现在柯鹏飞的家里.

    白天的亡命奔逃之后,受了伤的他即便是已被方羽治疗和调理过,却依然还不能,也不敢在这种几乎灯枯油尽的情况下施用遁法。

    刚才,已能自行站立走动的他是抓着方羽的胳膊被方羽带过来的。而依然昏睡不醒的柯鹏飞,此时正被方羽小心的抱在手上,继续着他的沉睡。

    抱着柯鹏飞的方羽边走边对他淡淡说道:“直接去太过惊世骇俗,再说你的故事还没给我说完。”说到这里,方羽扭头看了眼脚下忽然一慢的袁华:“另外,我也想顺便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听了方羽的最后这句话,刚在袁华脸上泛起的怒意顿时淡了许多,可他心里的别扭却依然不曾完全消失。

    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方羽居然还对他说的那些存有疑虑。

    “可怜自己刚才还热血沸腾的一心要和他一起去迎敌……”

    心情失落之下,他一时间也懒得再说话,只管跟在方羽身边默默的往前行进。

    “袁华,其实咱们到现在为止,并不是很熟。现在还要跟你一起去面对不测之局,我要知道事件的全貌不算过分吧?”

    刚走了没几步,他耳边又响起了方羽淡淡的声音。

    这话说的让他一愣。是啊,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自己刚刚却为何会觉得这么郁闷呢?

    困惑之下,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方羽把他的这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乘机又点了他一句:“性天常静云归洞,定海无波月满窟。”

    “方大哥,我……”

    淡淡的两句法诀就像暮鼓晨钟,顿时让袁华在浑身的一个激灵中醒悟了过来。

    不过这江山易改,本性难易。

    他叫出这句方大哥的时候,还是有些激动了。

    “习惯的性子猛地要改是很难,以后自己多注意点就是了。现在应该可以继续你没说完的故事了吧?”

    方羽看到他领悟了,心里也很欣慰,就连口气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其实自今晚见到被人追杀,几近灯枯油尽的袁华以来,方羽就发现他就和自己当日在青城山初见的清风一样,卡在了一个瓶颈,并已隐隐出现了走岔的征兆。

    要不然,以袁华现在的修为,也不至于在今晚这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内,情绪数次的跌宕起伏了。

    而方羽点他的这两句,则正是解决他现在瓶颈的症结所在。

    “那是自然!”

    袁华此刻,心里依然很是激动,恨不能马上拜谢方羽。可方羽淡定的目光却让又他深深明白,方羽并不在乎这个。

    而他自己也以为,像这种点拨对他,对任何修行人来说,都不是简单的拜谢所能回应的。

    不是有句话叫大恩不言谢么?自己心里记住也就是了!

    所以他马上开始整理心情和思路,准备尽量简单明确的把自己过去一两年的所有发现都告诉方羽。而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想再多说。

    方羽心里暗暗点头的同时,也放缓了脚步准备细听他说的。因为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很重要!

    刚才,在乱石滩上考虑如何安置柯鹏飞的那时,他想来想去想了很久,都没法在避开自己心里那个不好推测的前提下,给柯鹏飞找到一个好去处。

    时间一长,想的他素来空灵的心境甚至都隐隐的焦躁了起来。

    这让他顿时警惕了起来。

    因为他明白,这其实就自己心里有了不愿面对的东西而造成的。这个问题如果不尽快解决,对现在的他来说将是一个很危险的信息。

    修行修到他这个层面,基本上时时处处,大都集中在心性上面下功夫。而心境的空灵,不滞于物则是他这个阶段最基本的要求。而现在,连这个最基本的要求都……

    “多历世事,让滚滚红尘来锻炼自己的心性,这难道不是你这次出来游历的目地么?方羽啊方羽,前些天劝灿叔的时候你说的不是很明白么?怎么事到自己头上,反倒迷糊起来了?”

    警惕之余,他的有些茫然的目光在又一次扫过脚下滚滚而去的大河时,忽然心中一凛,想起了当初踏破而来的灿叔,也想起了自己劝过灿叔的那些话,心里一下子便在微微的怅然若失中,变的越来越敞亮了起来,最后,化成了一片明悟后的空明和圆融。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庄有道,可那毕竟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道,灿叔这些年来是否因他们,而从不曾找寻过属于自己的道?

    水无常形,世无常态。道若是,人心、世道又何尝不若是?焉能以自己的善恶心和期望,而奢求世事人心皆顺己意?来者不拒,去者不留,顺其自然就好,灿叔你屡次险些入魔,便是苛求执着的缘故了吧……”

    以上就是他当初在大河边和灿叔交流时说过的话,当时他说的很轻松,但是灿叔的反应却很难形容。

    焉能以自己的善恶心和期望而奢求世事人心皆顺己意?

    嘿嘿,而今他才算是真正明白了灿叔当时的心情。

    这大约就是人生路上,成长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吧,这种痛并快乐着的复杂心情。

    所以袁华一回醒,就听到了方羽斟酌过的上中下三策,紧跟着就有了现在这好似送上门去的反常行径。

    这标志着,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就在这一刻,方羽终于真正的觉醒,若想锻炼自己,那以后就真的不能再回避什么了!

    但这也绝不意味着他放弃了一贯谨慎的态度和对自己力量的控制。

    恰恰相反,他正是因为决定不再回避了,所以才要更加的谨慎和小心。所以才有了路上对袁华的那一问。

    毕竟今晚的整件事发展到了现在,尽管各方面迹象都透着不正常,但对他而言,到现在也只不过是证实了有矿难的推测,还有很多具体的细节并不清楚。

    总不能因为人家煤矿上发生了矿难,就找上矿主去问罪吧?如果那样的话,别说是他方羽了,恐怕就连管着此类事件的政府机关,都会忙不过来。

    更何况,以他的身份和性格,普通意义上的这类事件他也没立场和能力去插手。

    但是这次有追杀,而且还是修行人在追杀。再加上袁华和清风他们的缘故,才有了方羽这次决定插手的行动。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在路上就要问清楚。即便是这样或让袁华不高兴,也是一定要问明白的。

    而现在,袁华马上就要说了,他自然就用心留上意。

    “调查前期我的收获不大,但是到了后来,我发现以前还是太过小看了这个被人们称作金善人的矿主。

    他不但是这个让我两度折翼的小煤矿矿主,而且还是附近数家大型煤矿的实际所有人,在周边这些地区的势力很影响力都非常大。

    在他的老家永安那边,他更是一个了不得存在,据说连最偏僻的山里那里山民,可能很多人并不清楚自己的父母官是谁,但绝不会不知道他的大名。

    特别是他的能力和善名!

    据说说在他老家那边,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也没有信佛的他不参与的善举。

    而且在他老家金山坳那边,几乎所有人的口中,他更是有着万家生佛的美誉。甚至有不少传言都说,他就是当年他们金山洞的佛爷今世的化生,专门来给金山坳的乡亲们添福增光来的。

    所以他才会那么信佛,甚至不惜拿出巨资重新翻修整个金山洞。这善举致使金山洞每年一度庙会又成了整个永安城周围,最红火的描绘。其热闹的程度,甚至都盖过了以前在永安城周围最热闹的城西桃花台的庙会。

    金山洞也因此而重新又成了永安城附近首屈一指的大寺庙。引来了更多的高僧驻锡,甚至连天台山上的大德都常驻在庙里讲经了。

    要光是这样,倒也还引不起我太多的疑心,因为像这样有钱有能力又有善心的有钱人,现在也并不算十分罕见。

    主要引起我怀疑的,是他的口碑和运气实在太好了。

    我无意间发现,几乎所有称他为金善人的当地人,都喜欢用一个很骄傲的口吻告诉别人,“佛法无边,保佑善人有善报!你们谁听过谁开矿十年不死人的?没有吧?告诉你那是你见识少,我们金善人的矿上,就不死人。数次矿难,最厉害的只是残废,就没死过人!

    而且残废了也不怕,有金善人全部养着呢,金山洞那几个帮忙的残疾人就是例子!”

    这种话听多了,或许会让很多普通人从半信半疑到相信。但是我却因为再三听了这个说法后,才真正对他动了疑心的。

    先不说这种好运气究竟是不是佛法无边,保佑善人善有善报。光凭我亲自去过他那座小矿的现状,我就知道这是他们在吹牛,在撒谎。

    但是那些实际上跟他并没多大关系的普通人,为何会这样的为他来撒谎呢?难道仅仅是吹牛么?

    于是我就特意加大了这方面的调查力度,后来才发现了这里面的一个奇怪现象。

    那就是,除了他最后收购的那座原国有大型煤矿外,他其余的矿山,除了极少数技术和管理人员外,占了绝大多数的下井矿工,统统只收外地人。

    而且那里工人的更换速度很快,很少有人能在那里连续干上三年的,流动性更是大的惊人。

    为什么最苦最危险的井下工人只要外地人而不招当地人?为什么会有那么不和常理的员工更新速度?难道熟练工人要比新招来的生手更适合井下,更能提高出煤效率?

    为了解开这个疑团,我还专门找内行打听过,结果自然不是那样。那他为何还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更换呢?难道他傻了吗?”

    边走边说的袁华说到后来,一连串微带讥讽之意的疑问中,声音慢慢的大了起来,而他的那双眼睛,此时也亮的有些骇人。

    边走边听的方羽此时也在脑海中不停的寻思这个问题。

    他一听袁华说的,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可就是以他的聪颖,一时之间也想不透这其中的奥秘,只是本能的隐隐觉得,十有**可能会和矿难有关。

    便于收买或是私了吗?

    显然应该不是。

    出矿难一般是要死人的。

    这种情况下,若是本乡本土的,可能会容易交涉和沟通些,若是换了全是互不相干的外地人,即便是能用钱买来矿难者的家属私了,那又该如何堵住其他众人的悠悠之口呢?

    全部都花钱收买么?那得多少钱才能堵住众人的嘴,更何况全都是根本不熟悉的外地人。

    奇怪了……

    方羽寻思着一连走出了几百米远的距离,都没参透其中的奥妙。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的袁华稍有些暗哑的声音:“方大哥,不用猜了,以你我的为人和禀性,猜再久也是猜不出来的。”

    “哦?为何?那你找到原因了吗?”

    方羽有些奇怪的望向袁华,因为在他看来,袁华是知道答案的,没道理他能想出来而自己就肯定想不出来啊!

    “因为当时我也想了好久都想不出其中的关节,后来实在纳闷的不行,所以就用了点手段,从另一个地方,另外的一个有类似行径的家伙那里逼问了出来。

    毕竟不是每一个黑心矿主都能和金大善人一样,都有那么多修行人来保护的。”

    方羽敏锐的注意到,袁华说这段话的时候,声音里隐隐有血腥气在荡漾,估计被他找上,并且逼问过的那个矿主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去那么做?”

    “因为外地人要比本地人更好的压榨和欺凌!”

    袁华斩钉截铁的下了个断语之后,又在方羽的目光注释下,深吸了口气,这才开始解释:“平时,这些外地来打工的更方便他们管理,因为都是外地人,心不齐,每个人相对来说都是势单力薄的个体,所以更好压榨和管理。而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出现矿难后的处理。

    一旦出现大的矿难后,为了避免国家追究,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就把整个矿上,除了下井那组人之外的其它外地工人全都强行遣散,或是换离事故矿。

    同时也会将下井的这组人里,少数的幸存者给控制起来,暂时不让他们接触外界,以便他们事后操作。

    与此同时,他们还会立刻根据矿难的程度,采取不同的手段来进行处理。一般来说就是小事报、大事抹。惯用的大多就是欺上压下花钱买家属同意私了等等这些手段。

    而出现这种大矿难的时候,这种全招外地工的作用就充分显示了出来,因为都是五湖四海来的人,所以出了事虽然不免兔死狐悲,但毕竟没什么太直接的关系,也不是很熟悉,所以一吓唬一给点好处,就能让大部分跟遇难者无干的工人们迅速的散去。

    又因为平素就流动的很快,所以这样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在对待矿难死伤者的家属上,这个外地人的特性更是能让他们在处理时,充分凸显出作用。

    因为都是不同地方来的人,所以出事之后,就算及时通知,这些人的家属也不可能同时到达,更何况不按时通知,或是更本就不通知。

    所以在矿难发生后,就没了死伤者家属集中到一起,抱成一团集体找他们讨要说法,这种相对来说很难应付的局面。

    最多只需要一个一个分别面对、谈判花钱私了而已。

    很多时候当政府的相关管理部门闻讯而来的时候,大多数问题都已被他们在下面彻底摆平,自然就能轻松过关。

    厉害一些地方,据说都安排有专门的人来做这方面的善后工作。就像被我逼问的那家伙自己就在失口时提过,以前就曾只花了两三百万,就把一次死了十数人的超大矿难给报成几人伤残而轻轻揭了过去。

    据这家伙说,开了十年时间都没死过人的私人煤矿他还真没见过,除非那矿主真的狠到了一出事,就有办法让相关的那些人全都闭上嘴,否则那只能说是个奇迹了。

    因为这样的效果,一般情况下,光凭钱是无法直接办到的。

    所以才会在有些地方的矿山里,工人流动频繁的同时,也经常会有一些人的失去了踪影。

    而曾经和这些人一起工作过的那些人,可能都已习惯了,所以也就没人在乎了。或者,也可能是无力在乎了。

    因为那种地方和环境的生活,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一种状……”

    低声闷闷的说到这里,袁华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说以你我的禀性,再猜也猜不出来。因为不管是当老板的他们,还是在井下打工的那些人,他们虽然都和我们一样都在同一块天空下生活,却拥有着不同的生存方式和价值观,所以类似这样的悲剧才会不断的上演……”

    被袁华一番话给听的方羽瞠目了良久之后,他才像是发泄似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而后在袁华沉重的点头时,忽然抿紧了嘴唇。

    此时,两人都没再说话,一直闷头走了良久,方羽才在忽然站住脚步的同时,涩声低低问了一句:“有证据么?”

    袁华也机警的站了下来,边四处张望,边低声答道:“这两年时间里,我费尽心思找到了二十一个人的名单,都是近十年里最后在跟他有关的矿上打工,而后就人间蒸发的失踪人口。

    但是因当初我保证过的限制,我根本无法接近他的底盘,所以大部分结果全都是疑点处处,却最终都查无实据。

    这也是我和清风都无法劝动师门或是借助其它力量的真正原因。而方大哥你无门无派,却又修为深厚,为人侠肝……”

    “打住、打住!别拍我马屁,我不吃这个的。来,你接住他留在这里别动,我去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

    方羽原本还算平和的语气在说到最后两句时,已明显带着寒意。

    “方大哥你小心!最好狠狠教训这群混蛋,千万别给我留面子!”

    看着方羽在夜色中风一般向前掠起的潇洒身影,憋闷了许久的袁华胸中也燃起了滔天的豪气。

    他这一句话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呐喊般的样子。

    月夜下,夜风中传来了方羽重新恢复了本色的清朗声音:“哈哈,你好大的面子啊……”

    随即,他就看到方羽风一般的身影,猛地冲进了远处那片忽然笼住了视野的雾气中。

    终于,还是开始了啊!

第八章

    ru白色的浓密雾气在方羽身影掠起的同时忽然炸起!

    没错,就是炸起.就像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半空忽然炸起了一个烟雾弹一样,眨眼的瞬间,雾气就已笼罩住了整个前方的天地。

    而四周的气温,也像是忽然被这些雾气给蒸腾了起来一般,正在迅速以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急剧升高。

    伴随着这一蓬雾气炸开的,还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低沉声Lang。

    飘忽不定的声Lang很淡,却很绵长。就像天上地下,有无数个不用换气的甜美嗓音揉合在一起吟唱着一般,混杂在这散发出淡淡甜香的温热雾气里,笼罩住了这片天地。

    方羽风一般的身影一进入这片迷雾,就发现了这其中所有的古怪。

    先是原本灵动飘逸的身形像是被无数无形的丝线给纠缠住了一般,凝滞和缓慢了起来。紧跟着就在甜香入鼻,迷音入耳的瞬间,他发觉就像一下子跌进了云淡风轻的白云窝一样,连整个灵神和六识也都出现了些微的动荡和松懈。

    这些说来话长,其实只不过是在方羽扑进这片ru白色迷雾的霎那,他神识中电闪而过的种种感觉。

    当然,这种只有入门级别的东西自然不会给他行动带来任何的影响,但是却给他很的心里。带来了一份淡淡的好奇。

    因为自他出道以来,各种雾气和埋伏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但似乎全都明显带着攻击倾向和种种暴力的特征,还从没遇到过这种类似迷惑性的雾阵。

    “难道是另有企图?有意思!”

    方羽在心念一转的瞬间,就已将风一般飞掠的身形凌空定在了白茫茫的雾气中,而他早已笼罩四野的庞大灵神也全都收敛了起来,只留几抹淡淡的神意锁定在了那两个施法人和身后的袁华那里。

    他一方面是想看看对方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另一方面,也是想借着这点功夫,仔细想想等下应该如何对付那位金老板。

    说起来,怎么处置那位金老板,才是他现在最头疼的事情。至于他身边这些修行人摆出的敌意和阵势,对现在的方羽而言,还真没放在眼里。

    自从近来得到洪荒玺,将它熔炼完成之后,这世上大多的修行人和一些特异的存在,早已脱离能给方羽做对手的范畴。

    早先,光凭着天心灯,他就已经能和如老黑巫,太玄,紫薇宗主等那类传说中的顶尖存在从容争锋,何况现在又得到了洪荒玺,还见识过灿和所谓大雷劫之后的现在?

    所以眼前这少见的雾阵和隐于其中的施法者尽管敌意重重,可也还不至于让他抛下袁华和昏迷的柯鹏飞来专门应付。

    之所以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借这个机会,来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将要面对的那位金老板。

    因为即便是他已经决定了插手的现在,一直以来比较困扰他的一个问题依然不曾完全解决。

    特别是在面对对手可能是普通人时,这问题就显得更加的困扰和难以解决。

    那就是,以他的身份,他究竟凭什么,要按照自己的标准去审判别人的对于错和生与死?

    对于那些做了恶事而又负隅顽抗的修行人或是一些异类,必要时候辣手施为,他自然没什么问题。

    但是当面对一个普通人,或是一个就像之前的蝴蝶夫人那般,干脆放弃抵抗的无赖修行人时,方羽不用对方提这个问题,自己就首先会在心里为难和自问起来。

    因为方羽心里清楚的知道,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已隐隐涉及到了一个很本质的问题。如果他不能很清楚的弄明白这个问题,不用说别的,首先他自己就无法安心。

    侠以武犯禁,那只是个借口,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如果光凭自己的实力和修为,或是普通意义上个人以为的善恶来处置别人的话,那他自己又和那些作恶的人又有何区别?

    他其实心里也明白,这样死究这个问题,会很容易让他遇事时陷入两难的尴尬境地。

    可他是修行人,这趟出来就是为了修炼心性,如果连这问题都解决不好的话,那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回家去好了,还修行游历什么?

    面对蝴蝶夫人的质问,他尽管不是很舒服,但还能找到理由和对付的办法,但是面对上这个金老板该怎么办呢?

    方羽在等待对方施为的空里,心里电转,发觉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交给官方这一条是最合适的正途。

    可是交给官方的话,就能很快很顺利的解决所有问题么?有了蝴蝶夫人这个先例之后,他也不无顾虑。

    最后,他只能在隐于雾气中那两人的攻击开始前的霎那,匆匆在心里做出了个模糊的决定:“还是等证实袁华说的那一切之后再说吧,总之一切要是真的话,这次绝不能这么轻易放手就是!”

    “唰!唰唰!”

    心念电转间,几乎就在这个决定刚闪过他心头的同时,随着雾气中那两个人手中接连飞出的那几面三角小旗带出的破空声,原本白茫茫一片的雾气中顿时就亮起血一般猩红的无数道奇光。

    随着这无数道猩红光芒而起的,是一片炎热中夹杂着浓烈腥香的奇怪味道,与此相伴的,还有无数道猩红光芒中响起的刺耳嘶鸣。

    一眨眼的功夫,铺天盖地的猩红色光芒带着种种奇异的声音和奇香就向停在雾气中的方羽飞射了过来。

    这一瞬间,连整个白蒙蒙的雾气都已变成了一片炫目的赤红天地。

    “血狱赤幅?这种东西他们也会炼?”

    方羽在这片猩红色光芒乍现的瞬间,就已在识海中找到了这一门相当冷僻的邪术名称。

    这门有点像是鸡肋般的邪术,传说中,原属于古巫术的一个支流。形式有点像是西方的那种召唤术,修炼这东西的人只要掌握了召唤的方法,又肯每天用自己的血作为祭品,连续祭炼满百天后,就有一定的几率能召唤到七只据说是来自地狱的吸血蝙蝠。

    蝙蝠召唤出来后,以后就可以凭借着当初祭炼的法器在斗法中召唤它们出来对付敌人,若是召唤出来的这些东西被人消灭的话,施法者会受到很严重的反噬,而即便是胜利了,到战斗结束后,还必须再用施法人的血给送回去。

    总之是一个既没多大用处,又相当伤身的鸡肋小术。

    再加上这种明显带有异域色彩的祭炼方式,所以这种类似召唤术的巫门小支流早已在本土不闻已久。

    方羽的所知中,之所以还有这东西的印象存在,那还是因为老黑巫留下的烙印中,对这个明显不像是本土法门的小术有过简短介绍和评价的缘故。

    “血狱赤幅,疑属西巫降灵术分支的鸡肋!”

    以上就是老黑巫在烙印中对这门小术的简短评价。

    讶然之余,面对这明显超出了老黑巫记载数量的诡异东西,方羽还是给于了一定的重视。所以他也就直接沿用了脑海中老黑巫留下的应付这东西的办法。

    身形一闪间,他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到了两个施术者的身后,一人奉上一脚,把他们全从雾气中给踹飞了出去。

    “吱!”

    响成了一连片的怪叫声中,铺天盖地的猩红色光芒猛地的一乱,紧跟着又向刚收脚的方羽电射了过来。

    原本,在老黑巫留下的破解办法里,方羽这两脚应该是直接干掉这两个施法者的。

    但是现在他这两脚,只是将这俩家伙踹晕了过去,所以这些被他们召唤出来的诡异生物还依然能够存在和攻击。

    “天罗闪!”

    随着血色天地中这声清冷声音的响起,方羽这次没有躲闪,而是将一直都没动静的洪荒玺给催了出来。

    方羽声音乍起的瞬间,一蓬青色的光芒就像突然炸开的烟花般将他面前的这片空间给整个的遮住,随即便与铺天盖地扑来的这些猩红色光芒撞在了一起。

    如幻影轻烟般的凭空消失,就像根本没存在过一般,这些猩红色光芒在触到这片烟花般细密而又美丽的青色光芒时,什么状况都没发生,就那么齐刷刷的消失不见了。

    “果然是鸡肋般的幻影!”

    与此同时,随着噗通、噗通两记落水声的响起,漫天弥漫的雾气也随着那些齐刷刷消失的猩红色光芒的消失而消失。

    而重现于清冷月光下的方羽,目光却望着大河中那两个忽然间浑身冒出血丝的家伙,摇头朗声喝道:“还不醒来?那是幻影!”

    可浮在滚滚东流而去的大河中的那两个家伙,却只管使劲扑腾着往对岸拼命游去,丝毫都没给他的这句善意提示给一点点的回应。

    但是河面上,很快又响起那一把略有些熟悉的沙哑声音:“小辈你等着,赤莲坛与你不死不休!”

    只是这次,很快响起的咳嗽声让这把声音少了之前的那种阴狠,而多了几分狼狈。

    “不可理喻!”

    方羽一听这家伙还是这么不知死活,都懒得再去理他了。

    而这时,有些气喘的袁华已小心翼翼的抱着柯鹏飞来到了方羽身边:“方大哥,这次还就这么放他们走?”

    “不放了又能怎么样呢?像这样的家伙,就是抓来当俘虏也是个麻烦,随他们去吧!来,把他给我。”

    方羽笑笑,顺手从他手里接过了依然昏睡着的柯鹏飞。

    袁华一边甩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很不情愿的嘟嚷:“太便宜这家伙了,你不知道白天他们把我俩追的多惨……”

    的确,白天这一路上他带着重伤的柯鹏飞逃命,可真是受够了河里这家伙和那三个喇嘛的折磨,几次差点连小命都给搭上了。

    现在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这么被方羽再次放走,他心里实在很是不甘心。

    只可惜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差,就连刚才这短短的一会时间,抱着柯鹏飞的他两只胳膊都快受不了了,否则一定要趁机痛打这条落水狗!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把自己放到跟他们一样的地步去计较,那样不好。”

    方羽也知道他不甘心,不过落水的这两个家伙的水准实在太弱,再说这么冷的天里,自己都两次踢人家下河了,自然不好再去欺负人。所以他也没再跟袁华多说什么,就直接抱着柯鹏飞转身往镇子口走了过去。

    袁华犹自愤愤的站在那里,盯着大河里那两个渐去渐远的家伙上了对岸,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向着快要到了镇子口的方羽追了过去。

    上了镇子口的缓坡,一踏进镇子里古朴的街道,方羽就发现这里有些古怪了。

    月光下,这里安静的有些特别,而且似乎还少了很多东西。

    “方大哥,怎么了?”

    但是袁华不知道啊,他看到方羽一进镇子都站住不走了,还以为又有什么了,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别紧张,没事!我只是有些奇怪这里的安静而已。他们来的时候那么大的阵势,追杀你们的时候也气势汹汹的,可你注意了没?刚才来伏击我们的就只有那么两个小杂鱼,弱的不合情理。

    再说刚才伏击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可这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说是不是有些奇怪?

    而且我还发现,停在那边路口的三辆小车全都不见了。我前面出来的时候它们就停在那里,怎么会这样?”

    方羽虽然并没将镇子里跟着那位金老板的那些人太放在心上,可眼前这种不合情理的安静却依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糟糕,该不会是发现事情不对,他们全都跑了吧?”

    “跑了?”

    方羽微愣,随即便在摇头笑了起来:“如果是那样,跑得了和尚还能跑的了庙?走吧,他们还在柯家,不过人少了一些,那位金老板也还在那里,看样子是知道我们要来了,正在等我们呢,呵呵。”

    “他没跑掉就好,在老巢那里他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要是让他跑回去还可就麻烦了。”

    惊疑不定的袁华一听金老板还在,便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但还有一小半的心在悬着,跟着方羽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方大哥,那几个喇嘛在不在?还有那个老喇嘛……““那几个还在,不过那个老喇嘛不……”

    边走边说的方羽忽然一停,扭头往空无一人的身后望去:“咦,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么快的速度应该就是他来了。”

    袁华一听这话,跟着方羽也同样回看的他浑身微震:“方大哥……”

    回望了一眼后,重新转身迈步的方羽此时却依然走的很从容:“别那么紧张,他速度再快,也还要一会才能到呢,咱们先去见过那位金老板之后,再会会他也不迟!”

    袁华又回头望了空荡荡的身后两眼,这才匆匆的跟上了方羽。

    两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依然幽深的巷口。

    巷子顶头,那两扇早先被踢塌的大门门洞前,有四个黑衣人正在那里静静的等候。

    “混蛋,他们三个太嚣张了,居然还敢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显眼,方大哥!”

    袁华一看到这四个人其中的三个,眼睛立刻就红了。

    大门口的那四个黑衣人里其中的三个,正是日前追的他差点没命的那三个家伙。而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居然也是个熟人。正是当年他第一次去矿山时,在办公大楼内伏击他的那个旧人。

    新仇旧恨一下子就从他咬牙切齿的咒骂声里表露出来了。

    说实话,要不是现在他还浑身无力,要不是方羽答应插手此事后,他已下了决心要以唯方羽马首是瞻,在看到这几个家伙的瞬间,他就已经冲过去大打出手了。

    但是现在,只能强压着愤恨,先求助似的望向方羽。

    方羽在看到这四个人的瞬间,心里也微觉的有些讶异。

    可当他看到面前这四人尽管敌意甚浓,但在见到他和袁华的瞬间,全都双手合十的迎了上来时,便在唇角浮起的那一抹飘忽笑意里也脚下不停的迎了上去。

    边走他还边淡淡劝道:“咱们来都来了,还在乎多等一会么?别忘了你还是你们空门的掌门大弟子,注意保持风度。”

    袁华一愕,随即便也悻悻的挺起胸膛,和方羽一起迎了过去。

    “阿弥陀佛,方先生来的好快!请吧,我们老板正在里面等你!”

    就在两拨人即将迎面撞在一起的前夕,这四个身穿黑色便装的喇嘛却停在了三步之外,弯腰齐齐见礼的同时,原本排在一起堵住了去路的他们身形微微一分,两两一组的分立两边,让出了去路。

    方羽看到他们这个做派,脸上飘忽的笑意变得更浓。微一点头的同时,他也没跟他们多废话,直接抱着柯鹏飞昂然上了大门的台阶。

    事情反常即为妖!

    对方摆出这种明显前倨后恭的架势,显然已证明他们对自己和袁华的实力和来意有了相当清晰的认识,可又没有选择回避,这还真是很让方羽有些期待和好奇。

    现在,他还就想早点再见见这位金老板了。

    “哼!”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袁华可没这么多想法,在从那四位便衣喇嘛的面前走过时,硬是狠狠的用鼻子鄙视了一把。

    方羽头都没回,就当没听到一般的,径自进了大门。

第九章

    “鹏飞!”

    一拐过门口的古老照壁,方羽首先看到的,就是灯火暗淡的院子中惊叫着向自己扑来的女主人.

    “好快的反应!”

    方羽心里微哂,脸上的笑意也已敛去。而清冷的目光已落在了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位中年胖子身上。

    此时,这位金老板的目光也正在向方羽望来。

    很快,两人的视线便凌空撞在了一起。只是很显然,他们两人谁都没有用眼光较劲的意思。于是,又几乎同时转向了已抱住柯鹏飞的女人。

    只是方羽的眼神中微带着审视,而那位金老板的眼神中,却带着明显的失落和神伤。

    “鹏飞,鹏飞,你醒醒,我是若雨啊!”

    费力的摇晃着大半身体还在方羽臂弯里的丈夫,此刻早已泪流满面的女主人呼唤的同时,还在拼命的使劲。

    她想把丈夫接到到自己的怀里。

    可是昏睡过去的柯鹏飞那沉重的身体,又怎是她一个瘦弱的小女人所能抱动的?

    此时,方羽已注意到她脸上的焦灼和伤心并不似做伪,而拼命想把丈夫揽到怀里的举动也很符合她做妻子的身份。所以他便也将心里刚刚泛起的疑云暂时放到了一边,温言劝慰道:“柯大嫂,别担心,他没事,只是正在恢复,所以一时还醒不过来。你给我带路,我送他去休息就是了。”

    “他真的没事?”

    女人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抱过丈夫。人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总算有空把朦胧的泪眼投向了方羽:“方先生?”

    “呵呵,是我。他没什么大碍,我该送他去那里?”方羽笑着点头回应。

    “这边、这边,方先生你脚下小心……”脸色微微一红的同时,她转身便牵着丈夫的胳膊向主厅碎步急行了过去。

    “若雨,我找人去医院买东西。”

    自方羽他们出现后,一直都没开口的那位金老板在女主人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总算开口了。

    “嗯,好的,医院在镇子东头,那座两层的小二楼就是……”

    女人说话的时候都没顾上看他一眼,只管领着方羽往主厅里走。

    但是她身后的方羽,却注意到了这位金老板此时,变得越发黯淡了的眼神和嘴角闪过的那一抹抽搐。

    临进主厅的房门的前夕,方羽又回头往了一眼。

    正好看到将要绕过照壁的金老板也正回头往门口望来,眼神中一片的惨淡和神伤。

    两人的视线再次短暂一触,照壁前的男子便飞快的低下头,绕过照壁不见了。

    方羽心头刚刚放在一边的困惑此刻又再次涌上了心头,他越发觉得这场景中的人都有些古怪了。

    刚才,他抱着柯鹏飞一进院子,才刚刚转过照壁,以他的反应和眼力也不过才看到院子里站着女主人和另外一个人。而隔了十多米之外的女主人就已经呼喊着扑了过来。

    这反应的速度已明显超出了一个正常人应该具有的速度。

    与其把这种超常的反应归结于什么女人的直觉等类的原因,方羽倒是更相信这全是因为她早已知道了来人是谁的缘故。

    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就做出这么清晰的判断和反应。

    这也正是方羽在进来发觉后,心里不是很舒服的原因。

    自己丈夫在外面被人追杀,而且已到了门外不远的地方,而做妻子的却在家里和追杀自己丈夫的主谋待在一起,两三个小时内都没有出来看看的意思……

    对她这种不正常的态度,以方羽的教养和性格,自然是无法理解和接受。

    所以进来了后,他不是很想搭理扑上来的她。

    可她随后的表情和那位金老板的反应,却又让方羽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首先,扑上来的她能让方羽清晰的感应到她心里对丈夫的爱意和担心,而金老板眼中,那种明显失落的反应也不像是装的。

    这证明,实际情况可能并不像自己所猜想的那么不堪。

    可是还没等方羽把这种前后并不一致的感觉整理清楚,那位金老板和女主人的对话却又让他发觉了新的问题。

    面对浑身沾满血污,明显受了严重外伤的丈夫,做妻子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追问究竟,也不是着急送他去医院,而是要把他安顿在家里……

    这点或许可以解释成作为妻子,柯大嫂知道自己丈夫身体的秘密,所以不想送他去医院招惹是非。

    可令方羽奇怪的,这么隐私的秘密,又怎会被那位连柯小菊都不认识的金老板给知道了?

    听他俩之间的对话,显得非常的默契,连多余的话都没有。甚至金老板连该买什么东西都没问过柯大嫂。

    更让方羽不解的是的,好歹之前吃饭的时候,柯大嫂已经知道自己是医生了吧?可他俩要处置病人,却根本就没想起来问问自己这个医生!

    更何况柯鹏飞还是自己给抱回来的呢,这也太反常了吧?

    从进了院子,袁华就一直都没说话,其实院子里的几个人也都根本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现在看到方羽抱着柯鹏飞进了主厅左侧的内室,他就没再跟进去碍事。

    而是选择留在了灯火昏暗的主厅门口,留意起了院门口那处的动静。

    从看到那位金老板之后,袁华所有的注意力便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刚才看到他找借口走出去,要不是忌惮着那位几年前让自己吃过大苦头的黑瘦老喇嘛随时要来,袁华当时就差点没忍住也跟了过去。

    总之,今晚来到这里后,他总觉的现在这个明显已处在了弱势的金老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逃跑,不防着点实在让他很不放心。

    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现在摆出这种种示弱似的架势,很可能就是为了麻痹自己和方羽,以便找到合适的机会溜走。

    至于为什么不乘着自己两人没过来之前的逃走这个小疑点,则早已不是沉浸于兴奋和急迫之中的他所考虑的范围了。

    反正他知道,特别是来到这里之后,明显老实了下来的这位金老板和他手下那群人的熊样,更让他明白,憋屈了自己数年,又耗费了自己大量心血的这些人,今晚就要遭报应了。

    而他和远在千里之外的清风,自此以后再也不用背着那么沉重的包袱,一味的咬牙苦忍了。

    即将一雪前耻的激动和迫切,再加上受伤之后薄弱了许多的意志,都让现在的他处在一种要比普通人还缺乏控制力的亢奋状态中,浑忘了自己还是个资深的修行人。

    “方先生,实在太辛苦你了,现在这里交给我就行了,请到外面喝杯茶吧,前面真是不好意思……”

    在内室的老木床上安置好了丈夫后,已能控制住情绪的柯大嫂微红着脸,开始技巧的往外请客。

    方羽淡淡一笑:“举手之劳,柯大嫂不用太客气。”

    随即他又在将出内室门口的时候,看似无意的多问了一句:“对了,怎么没看到小菊?”

    “她明天还要上课,所以我让她先去睡了。方先生请这边坐,我去给你泡茶。”

    方羽的这个问题显然让这位女主人有些意外,匆匆答了一句之后,便快步走去另一边泡茶了。

    “哦!”

    方羽没再多问什么。而是径自招呼站在门口的袁华:“袁华,过来坐下喝点热茶。”

    袁华应声走了进来,正好和端茶过来的女主人打了照面。

    他一下子就瞪大了双眼,直愣愣的呆住了。

    “柯大嫂,柯先生就是袁华救回来的,我只是碰巧遇上。”

    方羽一看他那副样子,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以在眉头微皱的同时,便赶紧向脸上飞红的女主人开口做了个介绍。

    “多谢了袁先生,请坐,我去给你倒茶。”

    柯大嫂显然被袁华毫不避讳的直视给吓住了,所以在方羽介绍后,也只是勉强给了笑脸,便又匆匆忙忙的去倒茶了。

    袁华此刻也被方羽一眼瞪地脸上飞红,低下头不敢再看人。

    “柯大嫂,不好意思,我刚忘了袁华身上也有伤,要不这样吧,麻烦你给他开个房间,让他先去休息一下?”

    方羽直到袁华因女主人而失态,才发现只不过眨眼之间,这家伙的状态就已差到了这么危险的边缘,所以便很快替他做了个安排。

    “没问题,就去你前面要住的那一间吧,正好今天收拾过。给,这是钥匙。”

    女主人显然也很希望这位刚才实在有些不堪的袁先生早点从面前消失,所以很直接的就把钥匙给了方羽,意思是让他带袁华过去。而她却在匆匆的示意之后,闪身进了内室。

    “方大哥,我……”

    主厅内,袁华沉默了一会后,到底还是急了。

    但是此刻,方羽却真得沉下了脸色,一点面子都没给他:“先去安心调理,有事我自然会叫你!”

    他看到方羽变了脸,再说心里也明白方羽是为他好,所以只好悻悻的拿了钥匙,按方羽的指点自己去了。

    他走后,宽敞的大厅里,昏暗的灯光下,就只有方羽一个**马金刀的坐在主厅的太师椅上,静静的等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前面,那位金老板说叫人去医院买东西的时候,方羽就知道他这一去,远没有只买东西那么简单。

    因为那一刻,他已注意到,之前在巷子中感应到的那股强大气息的主人,马上就要到了。

    袁华说的没错,他和清风的宗门里,的确没有谁是这位即将到来的佛门强者的对手。

    方羽之前见过清风的两位师门长辈,一位是他师父,一位是他宗门的宗主,也就是他师伯。

    以方羽的眼光判定,凭他们俩的修为,若是对上这位强者,绝对是有输无赢的局面。

    而袁华那位交游广阔,声名也算显赫的掌门师尊方羽尽管没见过,但是就凭袁华的修为和他修炼的法门,方羽也能大致上推断出他那位师尊的水准。

    若果没有太大意外的话,他就算是将教给袁华的那套法门炼到了顶头,也依然不会是这位强者的对手。

    虽然修行之道,说起来到最后的确是万法归宗,真正到了最后的极致,各门各派的法门并没有本质上的高下之分。但那也是达到相当程度后,才可以这么理解和来说的。而且,也并不是随便谁就能做到的。

    普通意义上来说,各派各宗修行的法门全都有高下、优劣之分。否则,无数大大小小的修行宗门在千百年的传承和湮中,也不会只有现今这屈指可数的几大宗门显赫于世了。

    而这其中的区别,根源就在法门的优劣和人才的多寡上。

    法门高明,能吸引到的人才就多,人才越多,法门就会被锤炼和修正的更高明。这两者彼此间往复循环千百年传承下来,那沉淀下来的高低优劣的差别更是大的让人很难以逾越。

    而袁华和他师尊的空门,跟即将到来的这位强者身后的藏传佛门相比,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方羽才会有这样的判断。

    在他的感应中,这位即将到来的喇嘛,修为竟和自己在此前的藏域之行中,遇到过的几位高僧大德都相差仿佛,端的不容小觑。

    因而在默默的等待中,他心里更是多了一份不解和好奇。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像佛道两派这样的各大宗门中,但凡能修行到这种程度的,无不都是勘破了世情的高人,很少有像方榕遇过的苍龙真人那样的异类。

    而现在,尽管方羽还不能百分百的断定,那位金老板就是袁华所说所说的那种人。但就凭他今晚见过的那些行径,也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能肯定这位金老板起码不会是什么善人。

    这样的人,又怎会让佛门中修为到了这种程度的高人,来给他这般长久的出死力?

    从前面袁华的讲述方羽就能听出来,这位名叫巴彦的大喇嘛和他座下的四位弟子,似乎已经跟着那位金老板有很长时间了。

    而且之前这位金老板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跟来,追杀袁华他们的时候他也不在。而现在,他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匆匆赶来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和那位迎出去的金老板关系真的是非常的密切啊!

    难道这世道,真的已变成了有钱就能拥有一切的那种世界了么?

    先是有阴神宗那样传承了千百年的古老隐宗自宗主往下,为钱而入世妄为,紧跟着这里又出现这样的一幕……

    不解和好奇之余,方羽都郁闷的想狠狠地大吼一声来作个发泄了。

    而就在这时候,他的灵神已带回了那位巴彦大喇嘛踏上院门台阶的信息。

    根本连想都没有多想,正在郁闷的方羽虎目中精光一闪,遥遥的一记问候,就从一个常人难以理解的层面狂劈了过去。

    与此同时,大院的门口,刚刚踏上院门台阶的老喇嘛巴彦身子忽然一震,才踏上台阶的那只脚就硬生生的又退了回来。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雄浑佛号声顿时从他口中响起。

    与此同时,他猛然合于胸前的双手飞速翻转,转眼之间就已将结成的手印从外狮子印转成了不动金刚印。

    而这时,巷子这才响起了四位弟子和面前的金老板纷纷而起的惊问声。

    “师尊!师尊?”

    “巴彦上师?”

    “全都退后!”

    夜色中,身着一袭白色僧袍的黑瘦老喇嘛那双碧眼中此时异光大盛,正在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黑漆漆的门洞。

    他发出低喝的时候,根本就顾不上再看身边的众人。

    “嗒!”

    随着他这声低喝的出口,他瘦小的身体又在那种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面前,被硬生生地逼着又往后退了一步。

    一块碗大的青色卵石就在他这一脚落实的瞬间,顿时炸裂了开来。

    可是还没等碎石溅起,又全被他硬生生的踩了回去。

    到了这时候,周围的这几个人再迟钝,也全都知道不对了。

    还没等金耀华金老板反应过来,他胖胖的身体就已被身边的四个大喇嘛裹着飞退到了巷口。

    迅捷轻巧的动作,甚至都没让他手里拎着的那一大堆瓶瓶罐罐发出任何的碰撞。

    就在惊魂未定的他刚站稳脚跟之时,就听到巷子尽头又响起了巴彦沉雷般的六字真言:“嗡嘛呢呗咪吽舍!”

    随着这声沉雷般的真言响起,一蓬淡淡的银黄色明光就像是一轮被放大了数十倍的明月,明晃晃的出现在了巷子的尽头。

    银黄色的明月中央,身着僧袍的巴彦上师瘦小的身影屹立如山,而宛若莲花绽放般舒展不定的灵动手指在眨眼的瞬间,就已幻现出了无数玄奥的印诀。

    随即,绚烂大盛的明光中,宝相庄严的他稳稳踏出了第一步。

    咚!

    脚步落实,就像是被一个万斤巨锤狠狠的砸在了地面。地面的陡然巨震中,他又缓缓的踏出了第二步。

    可是这举轻若重的二步,在缓缓落到台阶上的时候,却没有带出任何的声响。

    明光又盛,原本银黄色的明光此时已亮的开始刺眼,就在这灿烂刺眼的明光中,巴彦大喇嘛又开始了他的第三步。

    这时候,他的左脚已踩上大门口的台阶,而右脚还在地上。

    这一步只要踏上台阶,就预示着在这场无形的较量中,他已经成功的占了上风。

    刚才的那两步,只不过是踏回他被逼退的那两步而已。

    他身后,此时的金老板和他身边的四个喇嘛一样,也都已明白了这一步是关键。

    他们全都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眼一瞬不瞬的盯在老喇嘛那条已经抬起的脚上,不知不觉中,冒出了一头的冷汗。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无所不能的巴彦上师显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像是在拼命了……

    金老板金耀华的心,更是跳的有若滚雷。

    他没想到那位无意间插手的方医生竟会这么厉害,这次若是不小心,怕是真的要遭了!

    就在他们万分紧张的凝视下,巴彦大喇嘛缓缓抬起的那只脚就像是坠着万斤巨石一般,缓之又缓的挪动着,良久之后,终于一点点的抬到了与第一层石阶相平的半空。

    “南无药师琉璃光王佛!”

    一声微带颤音的苍劲梵音响彻了小巷!

    就在这声苍劲的梵音中,笼罩在巴彦喇嘛身上的刺眼明光一涨即敛,而瞬间出现的黑暗中,他这只脚终于稳稳的落在了石阶之上。

    “啊,上去了!”

    他身后,看上去比他还要辛苦百倍的众人口中,纷纷响起兴奋的低呼。

    可他们谁都没看到,背着他们站在石阶上的老喇嘛巴彦那双碧眼中,闪烁的精光却已被深深的震撼和一抹淡淡的失落而盘踞。

    “巴彦上师,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

第十章

    “巴彦上师,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

    就在此时,清冷的月光下,小巷的夜空中忽然传来了一把清朗的声音.

    “阿弥佗佛,既然是天心灯得主方施主殷殷相邀,噶玛噶举派巴彦敢不从命?”

    深吸了口气,精神一振后,碧眼中恢复了平静的巴彦大喇嘛口中说着话,两步就跨上了面前这个让他刚刚还举步维艰的台阶。

    巷子口,只剩下四个喇嘛和金耀华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金洞主,请吧!”

    就在这时,将要踏进门洞的老喇嘛巴彦却停住脚步,回头招呼了一声。

    “你们四个继续守在这里,不要再让任何人进来。”

    金老板应了一声,匆匆留下这句话后,一溜小跑的跟着巴彦进了院门。

    身后,现在只剩下了目送着他的四个喇嘛。

    “金洞主,进去后看我眼色小心说话。”

    金耀华刚追到老喇嘛背后,耳边就传来了巴彦喇嘛细若蚊呐般的声音,连语气都似乎有些急促。

    他一愣,正要追问,却只看到老喇嘛匆匆行进的背影。

    “刚才不是赢了么?难道……”

    他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再多说,只是快步跟了上去。

    方羽是在老喇嘛那一声天心灯的得主里猛地站起的,他还真没想到,这个还没见过面的老喇嘛居然会知道他的来路和底细。

    难道是熟人的熟人人?

    可自己之前在藏域接触过的那几位上师都不是噶举派的大德啊,难道是今晚才查出来的?如果是那样的,这就更有意思了。

    居然这短时间里就能查到自己的底细和隐私,有意思!

    就在方羽寻思的时候,主厅左侧的门帘一挑,女主人柯大嫂探出了身子:“方先生,是不是金老板回来了?”

    方羽一扭头刚要回答,却正好看到金耀华和一位身着白色僧袍,面容黑瘦干枯的老僧踏进了房门。

    “若雨,东西买来了!”

    很显然,刚进屋的金老板也听到了女主人的询问,他在说话的同时,直接就奔着内室快步走了过去。

    方羽冲老僧歉然一笑,扭头问道:“柯大嫂要不要帮忙?我学过给病人扎针。”

    “不用了方先生,我自己能行,耀华你帮我陪陪方先生,我自己来。”

    接过金老板手里的那一大堆瓶瓶罐罐之后,女主人在歉然一笑中,又很快消失在了门帘之后。

    刚才外面那么大的动静,竟没能让她问上一问!

    方羽看到女主人这般模样,便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不过既然人家的意思是想让他在这里解决问题,那方羽也就不再客气。

    “上师好灵通的讯息,请坐!”

    微微一沉吟后,一张口,他就准备直奔主题。

    老喇嘛借刚才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仔细打量过方羽。

    但是现在的方羽身上,除了那双眼睛显得分外清亮之外,巴彦竟不能从他身上再发现任何其他的信息。

    气场的感应到了他身体周围,就像是融入了空气般的忽然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和敏锐,人明明就站在眼前,可感应的气场却传来的是大相径庭的结果。

    那里没有人!

    这让他在闻声合十见礼的瞬间,也由衷的叹了起来:“方施主好深厚的修为,老僧拜服。请!金洞主,你先请!”

    “上师你先坐,我来给你们添茶。”

    女主人离开后,金耀华有些郁闷的发现,此时此刻,他竟找不到可以插嘴的机会。所以只好闷闷的当起了茶小二。

    方羽坐下后,并没有再说什么,只管静静的看着他忙和。

    而老喇嘛巴彦坐下之后,也眯起了他的老眼,入定一般的没有再多发一语。

    宽敞的主厅中,气氛很快就沉静了下来。

    而金老板正在添茶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随着气氛一起沉重了起来。不过还好,此时他马上就要添完茶了。

    “金老板,你准备如何处置柯鹏飞?”

    方羽等他一坐下,也没给他喘气的机会,就直接开门见山的奔了主题。

    “怎么处置?还能怎么处置,你不是都看到了么?尽快找到他,然后负担他所有后续的生活和医疗费用,并支付相应的赔偿金,等他伤养好了,要是还愿意继续来我这工作,就再重新给他安排个轻松点的位置。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就这么简单?那为何要一路从矿上追杀他到了这里,而且还要带人来家里追捕?难道这也是你刚说的这番善后处理的内容之一?”

    “谁说我派人追他是追杀他了?方先生你真是太,太冤枉人了!”

    对话展开之后,金老板明显的松弛了许多,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开始变得生动了起来。

    此时,绷大了双眼的他看着方羽,摆出了一脸委屈和诧异以及愤怒融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哦?我亲眼看到的,难道那不是追杀?”

    此时此刻,方羽的脸上一片清冷,双眼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中年胖子,语气很是不善。

    “方先生,你可能真是误会了。唉,上师,这件事你叫我如何给方先生来解释呢?真是……”

    带着一脸恍然后更深的委屈和为难,金耀华把头转向了一言不发的老喇嘛。

    “阿弥陀佛!方施主,可否容老僧来做个解释?”

    老喇嘛很配合的睁开了眼,把他那双碧色的眼眸转向了身边的方羽。

    方羽一看,这也能有解释?不由就被他们一唱一和的配合给气笑了:“好,等我叫个人来一起听你说!”

    说完话,也不等他们反应,就直接冲着东厢房发出了一声呼唤:“袁华,别装了,过来一起听听上师的解释。”

    袁华其实在方羽和老喇嘛门口暗中较劲的那时就已回醒了。

    可不知怎么搞得,他发现素来飞扬跳脱,并不把一些俗礼陈规放在心里的他,此番从调理中回醒后,心里竟对方羽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有了相当程度的敬畏。

    所以他醒来后,只是隐在自己的房门后悄悄的向外窥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按照心里最初的冲动直接冲出去搀和。

    现在一听到方羽召唤,他就立刻拉开房门,像一缕轻烟般闪进了主厅。

    不过脚刚一迈过门槛,他就立马僵住了。

    方羽的傍边,正用那双碧眼望着自己的,可不就是自己这些年来念念不忘的那位黑瘦的老喇嘛,巴彦上师?

    刚才兴奋之下,他都忘了这一节。

    可现在一旦面对了,以往过去的种种便立刻涌上了心头,让他的那张瘦脸顿时就成了五颜六色的酱缸,憋得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阿弥陀佛,原来是袁施主,老僧明白了。袁施主,自今日起,当年让你和那位清风小施主立下的那东西就此作废,你看如何?”

    老喇嘛巴彦一看到进来的人是袁华,马上就将整件事情明白了大半。

    先前,还在闭关静修的他一接到徒弟们传来的消息和金耀华的求助电话,说是败在了一个名叫方羽的年轻人手里,而这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好像是个医生时,他就在吃惊之下,只要求他们不要再轻举妄动,然后自己就匆匆的赶了过来。

    紧张之下,他连最初究竟是谁带着柯鹏飞在逃命都没顾上问。

    因为素来像这样的小事他是根本不管的,一向都是有事弟子服其劳,交给他那几个徒弟去做的。

    可这次被派去追袁华他们的那三个弟子当年并没见过袁华,所以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追的是谁,再加上袁华并不是很难对付,所以他们并没把他当会事,也就没告诉老喇嘛。

    直到老喇嘛现在见了袁华,这才才隐约的猜到了事情的大致原委。所以便当场决断,张口就将欺负了他们好几年的那两个把柄给做了废。

    “多谢上师!”

    袁华挣扎了良久,这才在方羽目光的示意和鼓励下振作了起来,上前借着见礼的功夫,乘机把压在心头的这块巨石给轻轻掀了出去。

    巨石落地之后,他心里猛的一松,人也顿时精神了起来:“方大哥,你叫我来听什么解释?”

    方羽简单给他说了一下后,他也坐了下来,准备听老喇嘛怎么解释。

    可是他没想到。老喇嘛并没有马上解释,而是一张口,先把他特意介绍给了一头雾水的金老板:“金洞主,这位就是先后调查了你数年之久的那位袁施主,也是当年写保证书的那两人之一。”

    “哦?原来前后七次买通人来打工卧底,三次偷偷将所谓的调查结果给捅到了相关部门的那个人就是你啊,我说这次方先生怎么会这么生气的跑来冤枉我呢,原来……”

    “巴彦上师,我在等着听你解释!”

    方羽注意到了袁华的局促和不安,所以毫不客气的开口打断了金老板的罗嗦。

    这种一点面子都不给的举动顿时让他那张胖脸憋出了一片红色,不过还好,在巴彦的示意下,他并没有发飙,而是把怒气给强忍了下来:“上师,还是你来吧。”

    貌似平和的说完这句话,他便抿紧了嘴巴,连对方羽的观察都放弃了,只管气鼓鼓的拿眼睛盯着着袁华。

    “方施主,还有这位袁小施主,老僧在解释前,希望能得到你们的一个保证,保证不会将今日我说的这些话泄露出去,否则就请恕老僧要三缄其口了。”

    老喇嘛看到他的金洞主安静了下来,这才一脸肃然的向方羽合十定力,提出了要求。

    方羽并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袁华亦然。

    “方施主,想必以你的眼光,自然早就看出那位柯施主的不同凡俗之处了吧?”

    “嗯,给他治伤的时候发现了。怎么,这和你们派人追杀他有关?”

    方羽回答的时候目光一凝,因为他并不是很清楚这老喇嘛为何要提起这个。

    “自然有关系。方施主你已听他说过受伤的原因了?”

    老喇嘛此时却显得颇为从容,依然用反问来回应方羽的问题。

    这让袁华在一旁看的很是郁闷。可现在是方羽在主导应对,而且很明显,老喇嘛他们也根本就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所以他只好继续在那里闷声大发财,等着听巴彦说个究竟。

    “嗯!”

    方羽并不想给他解释太多,只是点了点头。

    “那他给你说昨夜发生的矿难究竟有多可怖了吗?”

    “哈,你也知道是矿难了?这次看你们怎么赖!”憋闷了许久之后,袁华这次从总算找到了插嘴的机会,连带的,人也有些兴奋了。

    “我说姓袁的,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赖了?你瞧瞧你那德行,出了矿难死了人,难道就这么让你高兴?你说我赖,我要赖什么了?”

    看到袁华兴奋的模样,同样憋了一肚子小火的金老板也乘机跳了出来。

    “哈,这次终于死人了?嘿嘿,”

    袁华一听他自己说这次死了人,顿时眉开眼笑的得意了起来,浑没在意自己这副样子的不妥。

    “袁华!”

    可方羽实在看不下去了。

    陡然一声冷喝的同时,方羽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袁华顿时又蔫了下来。不过他心里可不觉得自己方才那里错了。

    “巴彦上师,现在是我在听你解释,而不是你来听我们的回答!”

    方羽看到他那副蠢样,实在懒得再和他废话。径自把目光里的清冷全都倾泻在了面前的这两个人身上。

    巴彦老喇嘛微微一笑:“阿弥陀佛。老僧知道了。”

    方羽看着他微笑的样子,忍不住又狠狠地瞪了袁华一眼。他现在甚至都开始有点后悔叫袁华过来听这个了。

    袁华不明白,可他却很清楚。

    刚才袁华的那副模样,先不说那种态度合适不合适,光他短短的那两句废话,就已将他们和柯鹏飞之间,并没做太多交流的实情给泄露给了对方。

    眼下,这老喇嘛的这张笑脸和那句知道了,可不就是为了他的泄露而表现的么?

    难怪一个并不算很复杂的事情被他花了两三年的时间还摸不着锅子,原来不是事情难办,而只是因为人太蠢的缘故啊……

    “就像刚才金洞主说的,这次发生在昨晚凌晨时分的矿难很严重。

    当时是两死,而现在是一死一伤。

    当时,柯施主和另一位施主一起下去检查坑道的安全设施,可没想到两人都被忽然坍塌的煤层给压在下面。

    等矿上把他们俩都挖出来以后,已经过去了大半夜的时候。当时柯施主和另外那位施主浑身都是血,挖出来没多久,两人都在矿卫生所里断了气。

    可是等得到了这个消息的金洞主连夜跑来找到老僧,莫名其妙的要求老僧派几名弟子将柯施主的身体给悄悄带回来时,老僧也犯了难。

    因为老僧虽然也稍稍有些本事,可也救不回已经去了西天的人命。

    结果金洞主被老僧给逼的没了办法,这才悄悄告诉老僧,这位柯施主是他一位青梅竹马的发小的丈夫,本身就拥有异于常人的恢复能。

    据说只要头没事,不管多重的伤,哪怕是暂时已断气,都可以在很短时间里重新恢复过来。

    所以一定要把他带出来,然后再借着老僧这么多年在当地的一点虚名,给说成是老僧出手把他救了回来。

    当时老僧尽管也很是惊讶这世间竟有这般的奇事,可也耐不住洞主的苦苦哀求,便派了三个弟子过去。

    谁知等他们到了那里,却发现矿卫生所里已乱成了一团。值班的医生正准备打电话报警,因为柯施主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于是我那三个笨徒弟就知道事情可能真的像金洞主所言那般,柯施主应该是回醒后,自己离开了。

    所以他们在安抚住那位值班医生后,就马上寻踪追了出去。

    可是他们也没想到,等他们在山中找到回醒后到处乱跑的柯施主时,他却因矿难的惊吓受了大刺激,见人就躲,躲不过就疯狂攻击,根本不让别人接近。

    而在我这三个弟子和他纠缠的时候,就被这位因旧事而一直对我们抱有成见和极大敌意的袁施主给碰上了,他的贸然参与和出手,导致了现在这个大误会的发生。

    否则,若本意不是救人的话,我想即便是以袁施主的高明,恐怕也无法在我三个劣徒的合力之下,还能带着身受重伤的柯施主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后面的事,方施主应该都已清楚了,也就不必老僧多舌了。

    阿弥陀佛!

    不过,袁小施主的参与尽管造成了很大的误会,但也是出于是好意,而现在柯施主也已回来了,这个大误会自然也就可以消弭于无形了。

    不过最后,老僧要奉劝袁小施主一句,以后为人做事,最好是能三思而后行,否则恐怕就会给人给己,都惹来不可挽回的麻烦,到那时就要后悔莫及了。

    阿弥陀佛!”

    老喇嘛一番话终于在最后那一声低沉的佛号声里结束了。

    而此时的袁华却惨白这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他心里明明知道事情绝对不是这样,可在这一刻,却偏偏找不到任何明显的漏洞来进行反驳。

    心神大乱之下,他只好把无助的目光投向了方羽。

    老喇嘛巴彦和一脸真诚的金老板一样,话一说完,就都把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方羽的那里。

    而一脸沉静的方羽只是静静坐在他们三个人的目光里,好半天都没有任何明确的反应。

    最后,还是心里一团乱麻的袁华忍不住了:“方大哥……”

    “呵呵!”

    没等他再说话,方羽忽然就轻声笑了起来。

第十一章

    “呵呵!”

    方羽的笑声在另外三人的注视下显得很突兀.不过奇怪的是,另外的这三个人却都没有开口问。

    袁华是对方羽有信心,所以尽管不是很明白他笑的原因,但也相信肯定有他笑的道理。

    而且,他怀疑方羽的笑,很可能就是已从刚才老喇嘛的这番解释中,发现了问题,所以才会笑的这般开心。

    因此,他只是满心期待的等着方羽的下文,并没有开口催促的意思。

    而另外两个人的表现,相对就要复杂的多。

    老喇嘛巴彦黑瘦的脸上,还是那一片一如既往的沉静,方羽略显突兀的笑声并没让他有太大的反应,最多也只让他望向方羽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淡淡的探询。

    倒是今晚落座后,和袁华一样,一直都没找到太多机会开口的金老板,脸上倒是浮起了明显的诧异和微微的怒意。

    但是被老喇嘛扫了一眼后,他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不过,望向方羽的眼神中,不满的意思也越发的浓重。

    “上师好口才,不由方羽不信。看来说你们追杀柯先生,真是个大误会了。”

    笑声一敛之后,方羽清冷如水的目光,就迎上了巴彦的视线。

    老喇嘛巴彦闻声微一眯眼,眼神中没见丝毫的喜色,反倒多了一份明显的戒意。

    他不开口,并不见得别人就不开口。

    金老板一听方羽说的这话,人就彻底轻松了下来:“本来就是个误会……”

    “方大哥?”

    袁华睁大了眼睛,却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不过好在他到底还是个行家,所以才疑问了一声,就已知机的住嘴了。

    面前,一脸淡定的方羽和双眼眯起的老喇嘛巴彦之间的对视,显然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轻松。反倒是房间里的温度,在霎那间似乎已有了略略降低的迹象。

    “该不会是要开打了吧?”

    尽管依然是满头的雾水,但袁华心里闪过这个猜测的瞬间,人还是不可控制的兴奋了起来。

    “咦?”

    很快,还想继续发泄不满的金老板也发现了方羽和老喇嘛巴彦之间的对视和不妥,微愣之后,还是知趣的先闭起了嘴巴。

    “阿弥陀佛!看来方施主到底还是察觉了,不错,这件事的确另有隐情,只是……”

    就在袁华和金老板各怀心思的目光凝视下,老喇嘛巴彦和方羽两人之间的目光交击足足僵持了有十五息那么久。最后终于还是在老喇嘛的那份佛号声里有了一个结束。

    老喇嘛首先挪开的目光并没有闪到别处,而是径自转向了一脸憋闷的金老板:“洞主,那件事瞒不过方施主的法眼,现在究竟要不要说,全凭你来作主。”

    “上师?”就像是猛然被当头打了一闷棍似的,金老板的脸上立刻充满了惊怒莫名的表情。

    “该来的迟早要来,这一点当初老僧就曾给洞主说过。而现在方施主不肯罢休,自然要你来做个决定。”

    老喇嘛巴彦从把目光转向金老板以后,神情之间就没了原先那种有些木纳的沉静,而是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坚定。

    就连他原本瘦小的身躯,此时此刻也在一直看着他们说话的袁华眼中,也忽然变得似乎高大了起来。

    这是一种说不太清楚的奇怪感觉。

    不过袁华在发现这种变化之后,那颗原本就有些兴奋的心跳得就更欢了。

    但是等他把目光转向方羽时,他那颗将要在胸膛内雀跃了起来的心顿时又安静了许多。

    因为方羽的脸上还是一如平时的那般淡定。

    他清冷而又明亮的双眸中更是看不到有丝毫的波动,完全没有袁华想象中将要开打时的那种变化。

    “上师……”

    就在这时,略带哀求意味的一声呼唤,又把袁华的注意力给吸引到了金老板身上。

    只不过眨眼的瞬间,刚还满面狰狞的金老板脸上,已呈现出了一幅痛苦莫名的黯然表情。

    不过,他和老喇嘛一样,此时此刻似乎都已忽略了方羽和自己的存在。

    这让袁华很是不解,所以不由自主的又把目光转向了沉静若水的方羽。

    方羽还是和刚才一样,并没有丝毫的变化。只管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阿弥陀佛!”

    这时,面对金老板的呼唤,老喇嘛巴彦只是低声念了一声佛号,连回答都省掉了。

    霍然回头,在老喇嘛的佛号声里。双眼似乎要喷火般的金老板恨恨的盯着方羽瞪了半晌,这才在双眼中的怒火被一股莫名哀伤所笼罩的前夕,涩声说道:“方羽,究竟怎样你才肯放弃插手此事?”

    “很简单,只需要一个能让我相信的解释。”

    “要是没有呢?”

    慢慢地,就像是一字一顿般缓缓问出这句话时,金老板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凄厉的凶光。

    这一瞬间,这一抹凄厉的凶光,竟让卖相原本颇为圆润和善的他看上去显得很有些疯狂。

    “也很简单。不过我想那种结果,肯定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方羽回答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沉静,并没有因金老板的神色变幻而有所变化。

    “真的?”

    “不信你可以试试。”

    “上师!”

    方羽刚才回答时,一点都没有变化过的表情显然让金老板受了更大的刺激。这一次,他几乎是低吼着,把目光转向了老喇嘛巴彦。

    “阿弥陀佛,老僧说过了,全凭洞主作主。”

    说着话,老喇嘛同时站起了身:“方施主,咱们到外面去?”

    “请!”

    方羽也不再废话,站起身就要往门口走。

    “方先生,请留步!”

    就在这时,位于主厅左侧的内室那边门帘一挑,走出了面色惨白的女主人。

    刚才,就是她开口喊的方羽。

    “柯大嫂?”方羽淡淡一笑,又返身坐回了原位。

    他知道,刚才她就一直躲在门帘后听主厅里的动静,这时候忽然跑出来,自然又会有一番说辞,所以他很干脆的坐回了原地。

    果然,原本一脸煞气的金老板一看她出来了,脸上的煞气渐渐换成了眸子中浓浓的怜惜和黯然。

    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不自在。

    “若雨,不是说过都交给我来处理了吗?你怎么……”

    “耀华,你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吧?别狡辩,我知道你也清楚,这次巴彦上师并不一定稳赢。不然前面你也不会那么紧张了。而且,你可能也并不真正明白,这样出去后,一旦输了,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说的对吗?方先生!”

    尽管脸色很是苍白,可此刻的女主人雪一般惨白的脸上,却没了之前一再浮现的那种拘谨和羞涩,此时此刻,她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种很从容的大方和平静。

    “柯大嫂贵姓?”

    方羽依然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很突兀的反问了一句。

    “我娘家姓姬,女臣姬。”

    “姬若雨?”

    “嗯。”

    对话进行到这时,方羽忽然将目光转向了金老板:“金老板,能请教一下洞主是什么意思么?”

    “洞主?”

    金老板明显被他给问愣了。

    “金洞主是金家洞寺主的第七代长房嫡孙,也是这一代的寺主。”。

    替他回答的是站在他身边的巴彦老喇嘛。很显然,女主人姬若雨说他可能不是方羽对手那些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

    “巴彦大师,耀华,大家都请坐吧。既然方先生只是需要个解释,那就由我这个当事人给他解释就好了,没必要为了这个,而让你们大起干戈。

    再说,我和鹏飞身上的这点事情,对方先生来说恐怕也不是什么秘密。”

    嘴里劝着别人,而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一直望着方羽。

    而此刻,她的这种神情,似有意若无意之间,自然而然的流淌着一种很难具体描述的迷人韵致,一下子就让刚刚坐下的袁华差点又迷失了进去。

    “真没用!”

    袁华在方羽目光扫来的前夕,总算微红着脸挣扎了出来,心里更是尴尬的要死。

    而这时候,方羽却只是又淡淡的笑了笑,沉静若水的双眸中,并不曾有丝毫的波澜。自然也没给女主人的刺探任何的回应。

    “什么?他都知道了?”但是那位金老板此刻又惊讶了起来。

    不过前面既然已经撕破脸,那他自然也就不会再顾忌什么,所以一愣之后,很快就把目光瞪向了方羽:“既然你都清楚了,还追问什么?”

    “洞主,方施主要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柯施主头脑里的封印。这点是老僧疏忽了,结果被方施主抓住了把柄,他要问的是这个。”

    这时候,老喇嘛巴彦又出来打圆场了。顺带的,也替一直都不是很明白的袁华也解开了这个谜团。

    老喇嘛也是在方羽那两声轻笑响起后不久,才发觉了这个令他之前的那番解释变成了笑话的破绽。

    因为当初,就是由他亲自动手,给柯鹏飞封印了一段记忆的。

    尽管当时他也曾做了必要的措施。封印之际用的法门是来自高原苯教内最古老的黑巫术,可这种明显只能对付一般修行人的手法,却根本瞒不过像方羽这样刚从藏域回来的方家。

    刚才方羽的那一笑和随后的逼视,就让他很快想起了这个大破绽,所以在避无可避之下,才把决定权又推给了金耀华。

    原本,老喇嘛心里还想着以金耀华现在的身家,以及以这位金洞主素来圆滑和谨慎个性,在自己把决定权推回去后,他会很知机的选择忍让,尽量避免和方羽在这里直接冲突。

    这样一来,巴彦也就正好可以让自己有个好理由来避开这场明知道会输的争斗。

    可巴彦没想到,今晚的金耀华竟一改平时的谨慎和圆滑,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选择了当场翻脸。

    这一下子就首先把他给推到了危险的边沿,而更可恼的是,此时此地的他却根本无法再做其他选择。

    毕竟,这十多年有求必应的供养和他身为一个高僧的自尊,都让他在这种情势下,除了挺身一战外,再没了别的选择。

    但是现在,女主人自己出来要做解释。

    像这么好的机会巴彦又怎会再让金耀华近乎弱智的无礼给搅了?

    所以他赶紧出来解释,用意无非就是想尽量避开和方羽的这一战。而且还不能被其他人给看破这点心思,所以他现在的态度比之前更加的谦和。

    “封都封了,还在这里罗嗦什么?方医生,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他脑袋里那道封印是我请上师给封的,原因也和这次一样,主要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他身体的不妥,当然也是为了不让他再受那次矿难记忆的困扰。

    上一次他被在坍塌的坑道里被埋了两天,挣扎了好久才疼死过去。所以救出他之后,我就请上师封了他记忆,这主要是为他好。

    至于你们猜测的那种原因,老实说,对我而言并不存在。因为就凭一两人的说辞,并不能动摇我现在的根基。更不可能给我带来什么太大的麻烦。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的话,我也就白当这么多年的矿主了。

    刚才进门之前,上师曾吩咐我小心说话,而我也一直在很小心的伺候着你。因为我知道,能让上师都这么紧张的修行人,肯定是我这个普通人得罪不起的,而且我也非常的不想的最你们这种人。

    所以我尽量小心的伺候着你,忍着你那种令人讨厌的傲慢和无礼,原以为就算结不了善缘,起码也能平平静静的把事情都交待过去。

    可你就是不肯上道,现在还要逼得连若雨都不得不出来解释……”

    “耀华,你住嘴!这没什么,你又何必……”

    “金洞主……

    很明显,刚还显得很镇静的女主人和巴彦喇嘛一样,全被金老板这番突然爆发似的发作给惊住了。所以直到他一口气说到现在,他们两人这才同时开口企图拦住他再说下去。

    而袁华,此刻却兴奋的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狠不得上去催他更快的把一切都给说出来。

    倒是方羽,依然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位有些疯狂的金老板,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若雨,你别劝!

    这么多年来,我早想清楚了,也早已经受够了。

    特别是两年前再遇见你之后,知道你找了那么个窝囊废,跟他过着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后,我就已经想清楚了。

    什么权势财富,什么因果报应,全他妈都是假的。我挣来几辈子化不完的身家有什么用?我能雄踞一方又能怎么样?我费劲心思如愿以偿的做回了原本就属于我的金家洞洞主又能怎么样?

    辛辛苦苦的打拼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却依然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做了别人的老婆,依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不得不面对这些家伙的骚扰和欺凌。而且像现在这种时候,还要你自己再次出来面对这些因我而起麻烦和痛苦。

    他妈的我已经受够了!

    既然努力了这么久,还是过的这么不开心,那我干嘛还要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面前装孙子,还要继续忍受他们对你的骚扰和欺凌?

    姓方的,你们不就是想通过这些来找到我金耀华的把柄么?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们想知道的那些事情我都做过,以后还准备继续做下去,有本事你们现在就要了我的命,不然以后我还会变本加厉的做下去。

    要是想去告官,你们就尽管去告,看看到时候究竟是谁会倒霉。还有你啊,你这个浑身没几两肉的死猴子!

    以前你三番五次的给我在背后捣鬼,我念在上师面上,并没跟你太计较,而不是怕了你和你身后的那个什么空门!

    别以为修行人有什么了不起!

    死猴子!我现在就当面告诉你,除非你们今晚能要了我的命,否则等过了今晚,你若是再敢出来在背后捣鬼,我一定会请人灭了你和你背后的那个空门,不信你回头可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现在,我金耀华就站在这里,姓方的,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接着就是!”

    一口气说到这里,有些歇斯底里了的金老板这才在众人的目光中闭上了嘴,而把充满了挑衅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方羽。

    袁华被他的这番话给气的浑身都打起了哆嗦。

    要不是老喇嘛还站在他身后,袁华都准备立马就上去撕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出来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敢在他面前这么叫嚣着灭了空门的普通人。

    老喇嘛巴彦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全神贯注的把精力都放在方羽身上,以防备他忽然暴起伤人。

    这时候,巴彦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只要能平安熬过今晚,一回去立马就带着几位弟子返回老家去闭门修行,绝对不再陪着身边这个有钱的疯子来玩火了。

    而女主人的反应则最让方羽觉得惊艳。

    就在金老板刚一闭嘴的时候,她就已将纤瘦的身子档在了金老板身前。

    而那张早已满是泪水的苍白脸庞,更是带着动人心魄的凄婉和哀求,向着方羽发出了连声的悲鸣:“方先生,你别离他,他肯定是因为矿难而受刺激过度了,他不知道他现在在说什么。

    方先生,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让他给你道歉,要不我就赶他走,他走了你就不用再生气了。对我现在就赶他走!”

    嘴里颠三倒四的哀求着、解释着说到最后,原本惶急不堪的她像是忽然找到了一个绝好办法似的,一转身便连推带搡的将护在身后的金老板推出房门。

    金老板胖胖的身体在她的双手推搡下就若失去了重量的躯壳,很快就被她推到了门口。

    而他脸上,原本的激愤早已变成了手足无措的退让和满脸的怜惜。

    “柯大嫂,你别紧张。我没听你说完之前,不会把他怎么样。至于他是不是受了刺激,我想回头也能弄清楚的。”

    一直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的方羽直到此时,这才在淡然一笑的同时开了口。

    不过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阻拦女主人往外推人的可疑举动。

    袁华几度想开口,却在忍了又忍的犹豫中眼睁睁的看着金耀华被她推出门外,最终还是没能张开口。

    尽管此时他的心里疑虑重重,不过他还是依然选择了信任方羽。他不相信在听了刚才这位金老板的那番话后,方羽还会就这么轻易的放他走。

    此时,老喇嘛巴彦心里也很是彷徨,一方面他心里巴不得女主人把人推的再远一些,最好直接推出大门外那才好。

    而另一面,他又十分怀疑这是方羽在玩欲擒故纵的那套把戏,说不定方羽现在正在心里暗暗盼望着他们趁机逃走,而后等到四周无人的时候再痛下辣手……

    所以他也一直等到金耀华被女主人推到了门口的石阶之下,这才张口向方羽问道:“阿弥陀佛,方施主?”

    “请便!”

    方羽又是淡然一笑,显然并不在乎他们眼下是否会借机走人。

    “阿弥陀佛!”

    老喇嘛巴彦双手合十,高诵了一声佛号。

    这一刻,方羽这简单的回答着实难为住了他。

    究竟是走还是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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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耀华,求求你了,就听我一次,你赶紧回去吧.”

    “若雨你别推我,我不走,我……”

    “上师,赶快带耀华离开吧,求你了……”

    主厅里,静静坐着的方羽和袁华能清晰的听到院子中女主人带着哭腔的低低声音。

    方羽的脸色还像之前那般的平静,这一刻,他似乎已成了局外人。

    而袁华,几次想要张口询问的袁华,最后还是在院子中传来的哭泣声里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谢谢!”

    就在这难言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后,就在院中的那几个人脚步远去的霎那,方羽忽然开口打破了主厅内的沉闷。

    “方大哥?”袁华倒是被他这句忽然的谢谢给弄的有些不解了。

    “谢谢你的信任。”

    方羽微微皱了下眉,这一下子就让他脸上一直保持的若水沉静泛起了别样的涟漪。

    “哦,方大哥你太客气。”

    袁华现在算是有些明白了,不过他还是不很明白方羽为何会为了这点小事,而这么郑重其事的道谢。

    “刚才,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在犹豫,你的信任让我找到了答案。这对我很重要。”

    方羽说话的同时,微皱的眉头也缓缓展开,而他的脸上,也再度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只是这一刻,他脸上的这一抹笑容要比之前出现的那些笑容,要显得更为生动和真实。

    “犹豫?答案?”

    耳中倾听着远处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袁华的大半注意力却依然还是被方羽的话给吸引住了。

    “嗯,一个很大的犹豫,因为我刚才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了,呵呵。”

    方羽笑了笑了后,显然不准备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别担心,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再说距离又不远,你还怕我们没时间么?”

    “方大哥,你的意思是?”

    袁华从方羽淡淡的语气中听到了更多的东西,人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原本,跟方羽的邂逅以及事件的突发性,让他一门心思的就想着在这里解决问题,因为那样要省事的多,所以一直都在希望方羽马上出手。

    而方羽忽然间有些奇怪的沉静,也让他在竭力让自己继续信任和等待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丝淡淡的失落和疑心。

    那位金老板,除了身边有老喇嘛巴彦这样高明的修行人保护之外,更令人忌惮的,是他在当地雄厚的实力和影响。而袁华他们可以依仗的,却只不过是自己的修为和一点点的坚持,所以他自己也很清楚,若是今晚就这么轻易的放走这些人,以后再想找到这么好的下手机会,那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可他也没办法太催方羽。

    因为原本,他这次和清风背后算计方羽这事就做的有些不讲究,可以说方羽是硬生生被他们给拖进这个麻烦里来的。所以他难免有些不自信。

    而方羽刚才那阵子忽然的沉静,以及刚刚这么轻易的放走目标,更加深了他的这种不自信。

    不过还好,方羽刚才的这句话一下子就把从他从刚才的那种失落和不自信中给解放了出来。

    因为他听的出,方羽刚才这话的意思,竟有直接去对方老巢清算的意思。

    哈哈哈,如果是这样的话,又焉能不让他兴奋和激动呢?因为这样的结果,大大的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啊。

    “先听柯大嫂的解释,如果她也解释不清楚的话,咱们就直接去矿山自己查。”

    果然,方羽的回答验证了他的猜想。不过也同样引起了他新的疑虑:“去矿山自己查?这恐怕很难,估计那些知情的当事人早就被他们给遣散了,咱们自己去查……”

    “呵呵,亏你还是修行人。难道没人就真的查不出来么?”方羽淡淡一笑,也不去管袁华瞪大了的双眼,而是直接从兜里摸出了手机,开始拨号。

    手机很快就接通了,很快就传来了一个男人有些惊讶的声音:“方羽,你怎会这么晚打我的电话?难道……”

    袁华在傍边听的很清楚,他能很轻易的就分辨出来,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上明显变化。

    他踌躇了一下,站起身准备避到院子里去。

    “一哥你还没休息?

    方羽说话的同时,示意他不用出去。于是他又坐下继续等方羽打打电话。

    他不是很清楚方羽究竟在给谁打电话,但是心里隐约的猜到,可能和自己这件事有关。

    而此时,送金老板他们离开的那位女主人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刚准备睡呢,不过接到你这个电话之后,我是一点睡意都没了。别绕圈子,直接说吧。不要让我心惊胆颤的在这里瞎猜。”

    方羽拿着手机,听到电话那头的一哥说的这般直接,也就不再客套:“一哥,如果方便的话,尽快赶来怀西镇,我需要帮助。”

    “你需要帮助?”

    惊讶之后是短暂的沉默,方羽也不催,就静静的在那里等着他回话。

    之前,他异样沉静那会,的确是在心里犹豫。犹豫该不该给一哥打这个电话。

    实际上,遭遇了今晚这件事,并且决定了不再回避之后,方羽心里一直都在琢磨,如果查实,最后自己该如何处理才最合适。

    出来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他的见识早已成熟了许多。和一心想要暴力伺候的袁华不同,他首先想到的,是不是可以尽可能的避免暴力来解决此事。起码,避免用自己私人的暴力来解决此事。

    否则,就算是有了一个看起来痛快的结果,但实质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实质意义。

    因为一个人的力量,远远无法真正的改变什么。特别是在面对像金老板这类人的时候,痛快淋漓的暴力和私刑,只会在事后给自己带来更深的失落和迷茫,让其他像他那样的人提高警觉,加强自我防护的意识,却并不能真正去改变什么。

    所以他决定不再回避之后,首先就想到了一哥。

    虽然方羽自己也明白,为这事去找专门负责特殊事件的一哥,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另一方面,他更明白,只有像一哥那样的特殊部门,才有可能不受对方庞大势力的干扰和影响,尽可能公正的来调查和处理这件事情。

    但是就这么找一哥帮忙,方羽自己却也不无顾忌。可犹豫了一会之后,他还是决定来打这个电话。

    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心里再留下像上次在草原上的那种遗憾。

    那次在草原上,救了矿难后自闭疯癫的那位病人之后,那种无能为力黯然放手的失落和负疚感让方羽至今都没办法忘记。

    “你说地方,我明天一早就到!”

    短暂的沉默之后,电话里传来了一哥果断的答复。他连具体什么事情都没再问。

    “大河之畔怀西镇,我等你!”

    方羽也很干脆,告诉他地方之后,直接挂了电话。

    袁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听在耳中,不过他却并没多问。倒是方羽,挂了电话之后,笑着给他解释了一下:“一个朋友,有他在,就不用怕他们阻拦调查了。”

    “那太好了!”

    袁华心里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顿时变得更兴奋了一些。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细碎急促的脚步声,女主人终于回来了。

    “方先生,谢谢!”

    一进门,脸上已有了点血色的女主人就给方羽深深鞠了个躬。以她之前表现出来的敏感和聪慧,自然清楚自己刚才能送走金老板他们,全在于方羽有意的克制。

    而现在人既然已经顺利送走,她自然也没必要再像前面那样装傻充愣。所以一进门,就用鞠躬表明了她接下来的诚意。

    “柯大嫂不用客气,请坐。我在等你的解释。”方羽也明白她这一鞠躬是什么意思,并未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表明了态度,“耀华跟我是同乡,曾经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恋人。”

    坐下后,脸色再度微微发白的女主人一张口就奔了主题。

    方羽轻轻点头,并没有出声打扰,而袁华也是一脸恍然的保持着安静。

    “只不过,和一般人不同的是,他是金家坳金家洞未来的洞主,而我却是姬塬桃花台姬家的女人。

    我们两家是数代的世交,但直到十五年前,我们长大,我俩的恋情遭到双方家庭强烈到不能相信的反对时,这才知道从一开始,我俩就注定了有花无果的结局。

    数百年来,那一座小城的两大家族中,桃花台姬家的女人和金家坳金家的男人从来都不能成为一家人。这个可笑的禁忌,竟然是真的!”

    “哦?为什么?”

    方羽听到这里,有些不明白了。而袁华也同样皱起了眉头,这个说法他似乎在这两年的调查中曾隐约的听到过,但也同样不明白这这其中的原因。

    “当时我和耀华一样,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曾多次追问过两家的大人,但是谁都没给我们一个明白的解释。直到两年前,重新遇到耀华,我才从他那里知道了原因。

    也就从那天起,我才知道,这世上,一些听起来荒诞不堪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凄婉笑意,脸色苍白的女主人眼中此时闪起了一片迷蒙的光影,人也变得有些恍惚了起来。

    “大嫂,你慢慢说,别着急!”

    袁华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可能是陷入了往事。耐心等了一会后,看她依然没有回醒的意思,而方羽也看不出有催促的表示,所以他忍不住开口提醒了。

    “不好意思!”

    女主人被提醒后,略略有些不好意思,稍一平静后,又开始说了起来:“当年,我和他都不想失去对方,所以跟家里闹的很厉害。直到后来,他被家里逐出了祠堂,赶出金家坳。而我也被父母锁了半年之后,在母亲的以死相逼下嫁到了这里。

    从那以后,我俩就彻底失去了彼此的联系。

    我嫁过来之后,开始心里非常的不情愿。可是后来却慢慢发现,鹏飞是个很善良很有内涵和耐心的好丈夫。后来随着我们女儿的出生,我们两夫妻的感情慢慢变得融洽了起来,真正的成了一家人。

    可是后来,随着女儿的长大和他父母的相继去世,家中本来还算殷厚的家底被消耗一空,而鹏飞又是个非常传统的男人,一心想着要保住祖业,不让祖上传来的这座当年在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大宅院在他手里没落,也不想让我们娘俩吃苦受罪。

    所以他就从那时起,辞去了原本在镇上当个小公务员的职务,而是去了他原先的单位,那个能挣更多钱的煤矿。

    因为他是煤矿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以前曾在一家煤矿上担任过很重要的职务,后为了方便照顾父母和我,才从那里出来调到了镇上。

    他回去后,矿上依然很重视他,又让他担任了比较重要的职务,尽管工作很忙也很累,但是他干的很开心,而家里的生活也重新有了明显的改善。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有一次他回来的时候心情变得很不好,说是矿山改组,他工作的那个矿被一位私人老板给收购了。

    尽管那位老板并没有动他,可从那天起,他每次回家来,心情都不是很好,甚至都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闲聊的时候给我说说他在矿上的事情。

    我看他心情这么不好,于是劝了他好几次,要是这么不开心咱就不在那里干了,哪怕生活清贫一些都没什么。可他就是不肯听我的,还要在那里咬牙坚持,继续留在那里工作。

    这让我很担心,总怕他出什么意外。可结果,没过多久,就真出事了。”

    一口气缓缓说到这时,女主人的眼中涌上了泪水和一抹淡淡的惊恐。

    “柯大嫂,来喝点水定定神。”

    方羽见状,起身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随着游历的慢慢展开和见识的逐步成长,他很容易的就体会到了女主人这些看似平常的诉说之后,她们经历过的种种困苦和艰辛。影响之下,他态度也不由柔和了起来。

    这日子,大家都过的很不容易啊……

    “谢谢!”

    接过杯子润了润之后,女主人柯大嫂又接着说了起来:“有一天半夜,忽然有人很大力的敲门。我开门之后,才知道是他们矿上派来的人。

    当时我的腿就软的连站都站不住了。因为我知道,他肯定出事了。

    等我们在黎明时分赶到医院时,被埋在煤层下两天多的鹏飞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眼看就不行了。

    我当时就晕翻了过去。

    因为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的伤没救了。

    可是等我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并不在鹏飞躺着的那间急救室,而是在隔壁的一个病房,女儿也不在身边。

    房间里,只有十多年没了音讯的金耀华坐在床边陪我。

    原来,他就是买了鹏飞他们那座矿的那位私人老板。而可笑的是,这么多年来,他和我一样,都不知道对方距离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多远。

    他也是在将要通知鹏飞家属时,看到我的名字,才发觉可能是我。所以才一直留在鹏飞这里等我。

    结果我一来就晕了,而他看到我和鹏飞的感情这么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最后看我哭的实在可怜,甚至几度都昏死了过去。终于忍住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姬家女人和金家男人不能成为夫妻,是真有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的真相,也是他被赶出家门后,经过这十多年的打拼,重新被家里接受并接任了金家洞洞主之后才知道的。

    当时,因为鹏飞命在旦夕,所以他只是很严肃的问我还相不相信他?

    我说当然相信。

    于是他就告诉我,只要我肯配合,鹏飞就一定能救回来。因为我是姬家的女人,所以一定能救回来。

    紧接着,他就打了几个电话后,把鹏飞和我都接出了医院,带着我们到了一个很僻静的地方。

    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巴彦上师,见到了布置好的奇怪法阵,也第一次知道了自己身上还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你身上那点血脉的秘密?”

    就在袁华瞪大了双眼,一心等待的时候,方羽却忽然插了话进来。

    “她身上血脉的秘密?”

    袁华又愣住了,因为他根本就没看出女主人又什么奇怪的地方。

    “难道柯鹏飞身上那般强悍的生命力,竟是来自面前的这个女人?”

    桃花台,除了供奉的那个玩意比较可笑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啊,难道其中还另有玄机?自己这两三年费劲心思的调查,都调查了些什么呢?

    至此,袁华终于觉得有些惭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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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错,就是来自我血脉的那点秘密,原来方先生你真的已经全都知道了……”

    “也不是全都明白,只是早先发现你身上有点古怪,后来又发现跟柯先生体内的异常有关联.对了柯大嫂,能不能先说一下桃花台上具体供奉的是那位仙佛么?”

    “供奉的是……,哎呀,水快烧干了。方先生你稍候,我去添点水。”

    很奇怪的,张口答了半截的女主人脸上突然飞起了一抹异样的红晕,紧接着便匆匆地拎起炉子上的水壶出去了。

    “袁华?”

    方羽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不解的目光随后便落在了面色同样有些古怪的袁华身上。

    “方大哥,那里供奉的不是仙佛,而是,而是一头驴。”

    “一头驴?”

    方羽被袁华有些古怪的模样和回答给弄的越发不解了。

    其实像这种地方性的小庙观,供奉一些别有说法的异类并不是很罕见的事情,袁华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修行人,又怎会跟女主人一样的扭捏?

    “这个有些特别。”袁华的表情依然不是很自在。

    “说说看。”

    “据说数百年前,位于永安城西二十里外的姬塬桃花台上,有个大户人家的千金长的貌美如花,惹得四邻八乡名门豪族都纷纷来提亲,可是她就是一直都拖着不肯答应嫁人。

    后来被起了疑心的家人暗中留意,这才发现她和家里养的一头驴有些不清不白的地方。

    这家是当地的望族,因为当时发现此事的人里还有几个佣人。所以事发后没能压住,很快就传遍了地方。最后致使羞愤欲死的家长为了平息众怒,而把她和那头驴一起交到了家族的祠堂,随后便把她们都绑上石头给沉了河。

    沉了河以后,没过三个月的时间,整个姬塬上就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死了很多人,特别是桃花台那户人家所在的那个村子,人都几乎死完了。

    那个女孩家里,更是死的只剩下了一个不足九岁的男孩。那是那女孩的弟弟,当初家里和村内众人要将那女孩沉下河的时候,只有不很懂事的他替可怜的姐姐求过情。

    结果随着瘟疫的爆发和肆虐,一个很神秘的流言也传遍了姬塬。都说这唱瘟疫是那头驴在报复,因为那头驴不是普通的驴,而是五通神的化身。

    而那女孩她们家唯一躲过这场致命瘟疫的那个男孩,也就是他弟弟也被当时的人们用来当成了这个说法的证明,都说就是因为沉江那会他替姐姐求情了,所以五通神就放过了他。

    肆虐的瘟疫和匪夷所思的流言吓坏了当时的人们。

    最后,他们为了平息这位邪神的怨气,就在那女孩家的原址上,为那头驴和那女孩修了一座供奉她们的桃花庙,而那女孩的弟弟,也就成了那座庙的第一代庙主。

    自此,桃花庙慢慢就在当地形成了气候,时光变迁到现在,更是成了整个永安城附近最有名的地方之一。而桃花庙每年一度的庙会和城南金家坳金家洞的庙会,就是整个永安城方圆数十里的地面上,最热闹的两个庙会,名声在当地都非常的大。”

    “原来是这样,难怪柯大嫂会……”

    方羽这才明白柯大嫂刚刚为何会露出那般模样,现在就连他都觉得自己刚才那问题问的有些唐突和失礼了。

    祖上发生了这等奇怪的事情,这叫她该如何说才好呢?

    五通神?五通神!

    竟然会是这个在民间毁誉参半的著名邪神。不过,它素来不是在南方盛行么,又怎么会跑到北方来了?

    一想到这里,方羽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袁华,你去过那座桃花庙么?”

    “没有,我去那地方干吗?好端端的没得污了咱的眼。”

    袁华回答的时候语气中很是流露着几分不屑。可是等他一说完,这才发现女主人正提着水壶,脸色泛红的站在门口,显得很是尴尬。

    这让袁华顿时也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他赶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方羽。

    “柯大嫂,刚才我问的唐突,你别见怪。

    “没事,没事。不知者不怪,再说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事,被人说也在所难免。这么多年来,我们姬家人都早已习惯了。”

    嘴里淡淡的回应着,脸色重新变得有些苍白了的女主人算是又平静了下来。

    她往炉子上放好水壶后,坐下来又开始继续说起了往事:“那一天,耀华在接我和鹏飞出院的路上才告诉我,原来当初关于我们姬家的那个传说是真事,那头驴真是在南方赫赫有名的那位五通神的化身。

    而它之所以会从南方跑到这里来,是因为当时在南方做恶的时候,碰上了极高明的修行人。结果被人重创,这才亡命逃到了当时的姬塬,化身成驴躲在我祖上的家里苟延残喘。

    当时它尽管已受了重创,沦落到要化身成本相之一的驴子形象来苟延残喘,可它yin邪的本性却依然没有完全收敛。这才有了当年我那位祖上和它的那桩丑事。

    据耀华说,后来那场瘟疫也的确是它弄的。因为据耀华说,当年沉入大河时,正值它将要恢复成邪神的紧要关头,所以才会被我祖上那些普通人那么容易把它也沉入江中。

    而沉入大河后,我那位苦命的祖上就被淹死了,而它却逃脱了出来。等到过了三个月它完全恢复后,就跑回来展开了惨烈的报复。

    而跟传说不一样的是,最后那场瘟疫的消失,并不是因为姬塬上众人给它修了庙的缘故。

    而是因为他们金家坳金家洞的那位佛爷正好路过永安,发现了闹得人心惶惶的瘟疫是它在作恶,所以出手收了它的缘故。

    而那位佛爷也正是因为在收它时也受了重伤,所以不得不留在当地修养,以致后来才有了金家坳金家洞的出现。”

    “柯大嫂,暂时再打断一下,这个金家洞又是怎么回事?”

    方羽听着柯大嫂的解释觉得有些迷糊。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真正弄明白这个金家洞又是怎么回事。

    之前听过的零散信息告诉他,这个金家洞好像也是一座庙,不过这个庙和佛门颇有渊源,但是它具体是怎么回事,方羽到现在都很糊涂。

    可是现在听柯大嫂的说辞,显然这一切都和她将要说的这些事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他不得不先理清楚这里面的渊源和出处。

    “方大哥,让柯大嫂歇一会,金家洞的来历还是由我来说吧。”

    这时,已从刚才的不自在中完全恢复了过来的袁华主动插了进来。

    女主人感激的给了他一个微微的笑脸,准备端起茶杯的同时,又把探询的目光转向了方羽。

    方羽笑着点点头,便把目光落在袁华身上。

    “金家坳本来是永安城南,靠近大河边的一个小村庄。数百年前,也就是大约姬塬的桃花台上修起那座桃花庙的前后,那里忽然来了一位据说是来自域外天竺的苦行僧,每日里都在河畔靠近金家坳的一个山洞里打坐苦修。

    后来人们渐渐发现这个外来的苦行僧颇有些神通。

    因为基本上过上个七八天,他才会端着一个不大的钵到周围的村镇里化缘找点东西吃。而且每次只要化满他那只钵,他就会回到洞里继续打坐苦行。一直到七八天之后,才会再端着他那个钵出来化点吃食。

    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周围那些村镇,特别是金家坳的人们慢慢都觉得他很有本事,应该是个真正的高僧。所以慢慢的,就有一些善心人一到他快要出来化缘的时候,就会把准备好的食物给他放在洞口。

    那位苦行僧出来后,看到那些食物,也不推辞,只管拿了便返回洞里去继续他的修行。

    慢慢的到了后来,对这个奇怪的苦心僧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每次到他出来化缘的时候,摆在洞口的食物也会越来越多。

    可是每次,那位苦行僧依然只是装满一钵的食物就返回洞里,并不太理会外面等着要认识他的那些善心人。

    慢慢的,众多对他颇感兴趣的善心人就发觉这个苦行僧似乎不会说话,而且也不是很通情理。

    因为他对经常给他送食物的众人并不是很热情。所以时间长了,愿意去那里的人也就慢慢的少了。

    到了最后,那里只剩下了一位虔诚的佛门信徒还在继续坚持着给他送食物。而且这一送就是三年多,风雨无阻。就连期间遇到的一次荒年都没能让这位善心人停止对这位苦行僧的供养。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那位苦行僧也居然没开口跟他说过一句话。而他每次也只是将正好能装满那苦行僧一钵的食物拿来后,就会默默的离开。

    到后来,这位善心人的执着都成了整个永安城人们口中的笑柄,但他却一直都没放弃。

    一直到三年后,他因为岁数和伤病的关系,渐渐的无力再爬上那位苦行僧修行的山洞,这才把送饭的事交给他唯一的闺女。

    就这样,那位刚开始送饭时,只有十岁的女孩又像她父亲那样,给这位苦行僧送饭,一直送到了十八岁。

    这八年期间,她也没跟这位苦行僧说过一句话,每次都是默默的送来,又默默的离开。

    直到有一天,她给苦行僧送来饭后,头一次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就坐在这位苦行僧的对面,看着他在那里吃那钵饭。

    那次送来的饭是玉米熬的糊糊,那苦行僧直到快吃完的时候,这才忽然开了这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口。

    他居然问起了那姑娘反常的原因。

    那姑娘当时很惊讶,但还是告诉他,因为连续几年家里的收成不好,再说自己也已经长大了,所以她父亲就把她许配给了河对面的一家富户。

    因为家里欠了那位富户一些钱,而且那位富户又正好中年丧妻,于是就要娶她去做他的填房。三天后就过来接亲,所以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给苦行僧送饭。

    说着说着她就趴在苦行僧的膝盖上哭了起来。

    一个花季少女,要嫁给一个已过了中年的老财主做填房,她心里自然是十分的不愿意。可是这种不愿意在当时那种环境她又没办法给别人说,也只能在苦行僧这里才能痛快的倾诉出来。

    后来那位苦行僧看她哭的十分可怜,就问她是不是不愿意嫁过去。

    她的回答自然是不愿意,可是又无力抗拒……

    于是那位苦行僧就一言不发的继续吃他的玉米糊糊。

    可是吃到最后,钵很深而钵底残留的糊糊却还有很多,钵口又不大,所以苦行僧一时之间无法吃干净那些残留的糊糊。

    那位姑娘哭过后心情好了一些,看苦行僧为难的样子,便起身要回家去替他拿个勺子来刮钵底的糊糊。

    结果却被那位苦行僧长叹了一声后给叫住了。

    随即那位苦行僧就告诉她,如果她真不愿意嫁过去的话,三天后等接亲的渡船走到河中央时,就一定记着着闭上眼睛在心里念佛,自然就会有人来把她带走。

    那姑娘自然不信,可是苦行僧却没再做任何的解释,而只是用手将那粗瓷做成的饭钵就像掰一个软东西一样,整个从里到外的反掰了过来。然后才张嘴很轻易的就tian干净了整个反过来的钵上残留的那些糊糊。

    那姑娘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因为她亲眼看到这苦行僧将钵反掰了过来。

    可呈现在她面前的,却依然是一个完整的钵。只不过是原本的钵里和钵面整个换了过来。而神奇的是,这被掰翻了过来的整个钵体上,却依然好端端的没有留下任何的裂痕。

    于是,她心里这才有些相信了苦行僧刚才给她说的话,也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父女一直给送饭的这位哑巴一般的苦行僧,真的是一个具有大神通的高僧。

    结果,到了第三天她被接亲的接上过河的渡船时,她就紧闭着双眼一直在心里默念起了佛号。

    船很快就到了大河的中央。

    就在这时,原本风平Lang静的河面上,忽然间刮起了一阵狂风。

    随着这阵飞砂走石,让整个天地都忽然变色的狂风刮起,整个河面上尘烟弥漫,巨Lang滔天。眼看眼就要将接亲的船只给整个的掀翻。

    幸好这阵怪风来的疾,去的也快。只不过刮一小会的功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就已在接亲的众人提心吊胆的空里没了踪影。

    等惊慌的众人惊魂一定之后,清点船上人数时这才发觉,船舱里的新娘子不见了。

    随后,人们就展开了大搜索。

    因为当时船上的人们谁都没看到她掉进了河里。所以接亲的人都怀疑她可能是趁河面上起怪风的时候,偷偷下水溜走了。

    可等这些接亲的人气势汹汹的返回姑娘家要人时,这才发现姑娘并没有回家,而他们带来的噩耗和这份不讲理的架势,反倒是激起了姑娘家以及同村人的激愤,双方差点就在村子里展开了械斗。

    幸好其中还有明白人,提议双方一起先找到姑娘再说,这才避免了流血事件的发生。

    人们开始四处的寻找起了这位离奇失踪的新娘。

    这一找就找了整整七天,到最后结果却都依然是了无踪影。

    期间,寻找的人们也曾到过那位苦行僧修行的那座山洞附近,可却都很奇怪的并没有谁想起去那里面找找。

    一直到第七天的傍晚,那位伤心爱女失踪,可又惦记着已经过了好多天没给那位苦行僧送饭的父亲,在寻找姑娘的路上又顺便提着饭到了那个山洞时,这才发现自己的闺女趴在那位苦行僧的膝头,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像是睡着了一般僵硬的躯体。

    而那位苦行僧双手结印,宝相庄严的盘膝坐在洞中也早已圆寂。而他另一边的膝头,则放着那个被他完整翻转了过来的饭钵。

    据说那位父亲发现自己闺女和那位苦行僧法身的时候,他们俩的身上还隐隐有七彩的光芒闪动。而且整个洞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端的是奇异非常。

    于是,随后闻讯赶来的人们都纷纷说那位苦行僧是佛爷转世。而那位姑娘,也是佛爷特意来渡的有缘人。现在他俩这是已经功德圆满,返回了西天极乐世界。

    结果,金家坳的这座原本籍籍无名的小山洞很快就被人们冠以了金家洞的大名,并在洞前修起了一座庙,将这两位奇人都供奉了起来。

    没过多久,这个金家洞里就有闻讯赶来的佛门中人驻锡。前前后后数百年间,好像佛门青黄两宗的人都曾入驻过这里。而那位姑娘的父亲,也就顺利成章的成了这个金家洞的第一代寺主。

    对了,据说后来人们还发现,这个金家洞原来并不是一个小山洞,而是一条能直通到大河入海口的神秘洞府。”

    一口气说到这里,袁华这才有功夫端起了茶杯润喉:“方大哥,我对金家洞的了解就这些了。你再看看柯大嫂有什么补充没。”

    “柯大嫂?”

    方羽已被这接连听到的两个古老传说给引起了兴趣,所以他的目光就很自然的又转向了捧着茶杯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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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贰介绍:
天道即人道,转过身的他,已不再是一个高蹈世外的旁观者。
方羽,回来了……
世事人情在,自然道理生。
当《临1》嘎然终结于半云天外的高山之巅时,方羽转过了身。
在自然的锻造中,让我们随着他的足迹,游历大河滔滔,南风北霜,体验这芸芸众生的喜与忧,爱与伤。
在现实的传说中,让我们随着他人生,出入于真实和虚幻之间,品味东方古老传承的神秘和恢宏。
本作品首发于17K文学网。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