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二章 佛祖喽啰,修月破月
十一哥瞑目王曾创出一座世界。因其无法接驳入真正宇宙,十一世界方向浑浊时间不存,全靠瞑目王以浩**力强定四向再压迫四季落地,勉强给了这世界空间与世界,这才让乾坤转活过来。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对十一世界的空间、时间,瞑目王还想过另个办法:造日、塑月。
日升月落,巡游东西,一座世界若有了日月起伏,自然也就有了方向与时间。
二明哥法力之强,为苏景平生仅见,不过二明本领再大,他也没办法凭空捏出一套日月,是以他找到神君商量:您帮帮我?
神君抬手,二明哥顺着神君指点望去,阳间、八千里东,一个小娃正坐在海边,用湿沙堆房子玩。神君说:那娃娃在玩沙子,你去帮帮他?
神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愿意玩那些小孩子把戏,大伙这么熟了我也懒得管你,不过你想神君陪你一起玩,免谈,丢不起那个人。
瞑目王不太甘心,试着和神君讨价还价:或者,您把月亮借我几天?
造日月,先从比较容易的月亮开始,瞑目王向神君借月不是想拿别人的灯笼去照自家的院子,他是想借走做个参详,照着中土之月去做他的十一世界之月。
对此神君倒是无所谓的:你能把它摘走就摘走,但丑话得说前头,那枚月亮不是咱家的,是中土世界万万生灵的,你要借用得有个期限;再就是你摘月不可伤到中土分毫。否则我不传令老钟也得法办你。
得了神君许可,瞑目王开心告退。
二明创世,神君是不会帮忙的,不过瞑目王上下还有一群好兄弟,他传讯求助,各路冥王全都出手相助,历时七百年诸王联手炼化藏月匣一方,另有炼化了灵幡七道,每道灵幡可代月巡天百年。
月亮不在时,灵幡动法。除了没有真正的月亮和月华。其他月亮该做的一切,灵幡都会做好。
明月装进盒子里,瞑目王高高兴兴研究起来,只才琢磨了两百年。他就把月亮还回来了:太难了。做不来。死心了。
明月还于中土世界,藏月的匣子没用了,可也舍不得仍掉。后来被封入十一世界麒麟宝库中。被收藏起来的不是空匣子,匣盖里还封存了‘明月’九十七盏。
匣盖月亮不是真的,皆为二百年间瞑目王参考真月,以法术炼化成的‘月’,假的,只是法术,但这法月升空与真月全无两样,至少普通仙家是分辨不出真假差异的。可惜,此术难持久,长则燃香短则盏茶,法月就会散去。
苏景演练‘离山月术’,袖中升明月,升的是瞑目王的法月,以老十四贪排场的性情,本来打算直接扔三十枚月亮出去,到时候明月铺天,照得夜空亮如白昼,那得多露脸......奈何,修为粗浅力量单薄,放出去四枚月亮就快逼到了苏景的极限,不敢逞强不算,还得赶紧让戚东来猜一次然后苏景心中动咒,撤去一轮法月,这才轻松下来。
袖中升月时,玉匣暗开已将真月收了,这是诸王联手打造的玄妙宝匣,收月之际悄无声息,大漠上修月者众,却无一人提前察觉。
真月不见,天地躁动浩劫将至,无妨,可代月巡天的灵幡当初共打造了七盏,二明哥悟月两百年就还月中土,七幡用其二,剩下了五支都为苏景所得。
值得一提的是,宝匣也好灵幡也罢,如此神奇的宝物,发动之际却无需苏景太多气力,冥王们传承下来的宝物暗藏灵犀,辨袍识主,只凭阿骨王袍在身,宝匣、灵幡随苏景心意而动。
有这样一整套宝物在手,就是陆老祖来和苏景辩月,也得让他欺负了。
关键是苏景囊中揣了二明哥留下的有关月亮的好宝贝,一回中土就遇到月上天的挑衅,苏景觉得自己运气简直好极了。
但苏景没想到的,他动用二明哥的宝物,却惹得一个人上蹿下跳激动不已:小家伙,金头发,苏景在莫耶新炼就的小元神之一,剑婴屠晚。
升月收月,代月巡天,都是宝物所为,但即便不是苏景亲自施展法度,这一整套有关月亮的法术也是发生的、存在的,剑婴屠晚的激动就因这连串月法而来。
屠晚在苏景体内,宝物在苏景手中,而他发动宝物的过程,若换个角度去看何尝不是将自己变作纽带、勾连于屠晚、月亮宝物之间......苏景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屠晚散出重重气意,紧紧勾连于宝匣、勾连于灵幡,勾连于法月。
剑婴不是单纯元婴,这孩儿夺命转生,他是活的,有自己的智慧,显然苏景发动宝物、施展连串法术让屠晚领受到非凡灵犀,原来屠晚心神通月?苏景第一次察觉。
待到苏景收术,去‘仗势欺十五’时屠晚也安静下来,似模似样端坐于大圣玦中,‘消化’他刚刚领受的月法灵犀。
是参悟还是修炼?其间并没有严格界限,这个过程并不长,不久后屠晚就告清醒,而他清醒一刻,即为愤怒一刻:他看到了、看穿了十五。
一点墨色,至黑、至暗、至纯也至隐秘,深深藏于十五已经瞎掉的右目之中。
屠晚与墨巨灵为天敌、死敌,无论是剑形还是人形,屠晚的鼻子都很灵,远远就能察觉墨巨灵的气意。
可这并不绝对,若墨巨灵一脉修行得法,便可深藏本色,离山长老任夺、十一世界天理都在例中,屠晚发现不了他们。
和十五打了这好半晌的交道,苏景始终未能察觉她身藏墨沁,直到屠晚得真月灵犀、又做过了一场短暂修行后眼力精进。这才识破真身。
既然她是墨色中人,哪还有什么好说,动手吧。
大漠古城,苏景动法,被困于阳火利剑中的十五挤了挤右眼。
已经瞎掉、变成黑窟窿的右眼眯起、又再猛一睁。
空空眼窝中赫然一颗眼珠显现。
是眼睛,却不分黑白......只有黑,通体漆黑的眼睛。
瞎目生珠。随即浓重墨色自她右眼中不断溢出,染面、染颈、从头到脚染过全身。那黑色如浆,一层一层洗刷下来!
随同墨色侵染,十五身上被苏景打出的凄厉伤口迅速愈合;随同墨色侵染。十五的身形摇摆膨胀;随同墨色侵染。欢快惬意的笑声自她口中响起,全无霸道之意却弥漫天地;还是随同墨色侵染,苏景结布的剑域、阳火等重重攻势仿佛失去了力道,剑仍在呼啸。可是打在敌人身上再难造成丁点伤痕。
十五笑着盏茶光景。长了盏茶光景。待她笑声收敛时,寻常身材的人间女子已经化作大如山岳的黑色巨人,高高在上!
黑色巨人。但并非墨巨灵的模样,十五乌黑且高大,但头上无角身上无甲,面目五官还是本来模样,且比起苏景见过的巨灵,十五仍显矮小一些。
山岳般的黑色十五,差不多真正墨巨灵的一般高大。
任由苏景的利剑阳火狂攻猛袭,十五只当清风拂面,她微笑,俯视苏景。
“墨十五?”苏景立刻给她起了个绰号,微皱眉:“强了许多啊。”
“入世需藏墨,藏墨便是藏力,白头隼活成了红尾蜓,不怎么舒服。”和苏景以前见过的所有墨色一脉相同,现真身、现真力的墨十五和蔼、平静,这是他们以神祇自居的心境:我是神,你是人,你不把我当做神是因无知,我却永远会把你当做人。
“染的。”苏景又把墨十五仔细打量了下,笃定她并非墨巨灵本族,而是伏图那般被墨色侵染的智慧生灵,跟着苏景一哂:“喽啰而已。”
似是觉得苏景的说法可笑,墨十五摇了摇头:“和尚修佛证菩提,从凡人修成了佛祖,那和尚就是佛祖。佛与佛,一条路上一个方向行走的人,只有先后之分,不存贵贱区别。你的眼界,可配不上你刚才收月的本领。”
“嗯,山大王都会告诉手下:这山是咱家的,你们个个都是山主人。大王怎么说喽啰就怎么信,皆大欢喜,一团和气。反正打架拼命的时候,都是喽啰先上,喽啰先死。”苏景给出一句评价,转开了话题,他伸手指了指太阳穴:“这个标记古怪得很,有何深意?”
化真形后,十五的脸上除了长出右眼,另外还有一重变化:于她左右太阳穴上,各有一道半月痕迹,左为上弦右为下弦。月记是黑的,肤色也是黑的,普通修家难以察觉,但金乌神目看得清楚。
“算是胎记吧,在我家乡,这里不叫做太阳穴。”墨十五说着,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唤作半月穴,人人天生如此,额上一双半月能开阖,可以用来呼吸的。”
一边说着,墨十五额角两侧‘半月学’打开、闭合,给苏景演示了。
这可让苏景着实意外,他本以为墨十五是另一个伏图,没想到...另个伏图没错,却非中土伏图:“你家乡何处?”
“刚刚对离山认错时,我说的是实话。在中土拜月,只因在我家乡举世皆拜月。什么地方的人才会不分族类,不分修法,全部拜奉明月?很难猜么?”十五并未直接给出答案。
如她所说,一点也不难猜。就如中土修者无论人、鬼、妖、怪都拜奉乾坤,是以苏景越发惊讶:“你自月上来?”
十五点点头:“我本月中人。生于月,长于月,修于月。”
答案明白,苏景却更诧异了:“我刚收起来的那枚月亮?”
“三千世界。”十五耐心很好:“宇宙里不知中土一座乾坤,自也不止一枚太阳、一枚月亮。我的家乡月并非中土月,是另一月。”
苏景饶有兴趣,别家世界有别家世界的月亮和太阳。没准还不止一枚,类似想法他早都有过,但亲耳听得另个月上来人证实,另有一番感觉,再追问:“你又是怎么来到中土的?”
墨巨灵侵染了别家世界的生灵,本来和中土没什么关系,可‘另一月’墨色信徒来到此间,苏景就不能不做追究了。
忽地,十五笑了:“你的问题一桩比着一桩更愚蠢啊。我来中土百年,佑世真君离山苏景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偶遇一时兴起。这才和你打个对头,想看看你的成色,第一个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出我真修本色。很不错。当对你刮目相看;可接下来第二个没想到。蠢问题连串...到底还是蠢材。”
东、天、剑、尊,四大宗师,剑宗师被人骂做蠢材。东天尊三宗师都不高兴了,雷动扬声大喊:“黑婆娘,说话小心些,苏景可是连月亮都收了的狠角色!”
墨十五笑得更开心:“收月手段的确惊人...不止,当说是惊仙更贴切些。不过这手段不算本领,你们道我真看不出么,宝物神奇罢了。这宝物只能收月、养月,别无其他用处。由此我有些好奇,何方仙圣如此无聊,专门做出个收月亮的匣子,图个什么呢?”
苏景双手一摊:“若是天理在此,收月的缘由或许还能聊几句,你就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还有,你说‘惊仙’,自比仙家么?”
墨十五抬起手,尾指轻轻一划,指甲划中一枚正匿形急射去她右目的剑羽,‘铮’一声轻响,剑羽应声而断。
苏景刚回离山的时候,门宗公冶长老就把他自真页山缴获来的残破金剑炼成剑羽,随后苏景又以三这三那诀融合金乌炼器之术自行焠炼,几乎他修行了多久,这套剑羽就被阳火炼化了多久,至纯紫皇庚金的宝物,就被她随后一划,毁去一枚!
剑羽结域,可多可少,不一定非得九十九枚,但剑羽同出一脉,其一被毁余者皆怒,阳火剑域攻势提高再提高,威力猛涨,必杀墨十五!可风再疾也无法摧毁岗岩,举手破去一枚剑羽后,墨十五跨步...曾将司昭死死困住,最终让其饮恨褫衍海的阳火、剑羽之域,这次连强敌的一片衣角都留不住。
只一步,仿佛比着眨眼睛还要更轻松,墨十五跨出苏景的厉法封杀,笑声不停:“我自比仙家又怎地,在你眼中仙家很了不起么?来来来,随我去吧,你与墨色前辈打过交道,还有些事情须得向你请教。”
笑言、欢颜中,墨十五巨掌伸出,遥遥向着苏景一扣。
以墨十五料想,必定手到擒来,十境修家绝无机会挡下或避开她这隔空一抓,不料掌心感觉一空...真的是一空,自掌心起、向着苏景喷薄而去的吸引之力仿佛泥牛入海。
苏景未躲亦未挡,墨十五察觉不到丝毫力量的对抗,只是前方那个小小小小的男子仿佛不存在似的,让她的力量全无着落,一抓成空。
苏景还在原地,连一根头发都不曾飘向墨十五......
不等墨十五再动,苏景的左眼中突兀跃出一道红色光芒。
红色光芒包裹、赫赫然一个红发小儿,眉眼五官与苏景全无两样,唯独满头长发如血。
血法小儿甫一现身便是一声铿锵大吼:“劫!”
吼声绽放,小小孩儿遁化厚重血云,翻腾而去将墨十五包裹云中,血云滚滚、内中雷霆穿梭,四面八方蜂拥去、再攻强敌!
墨十五巨大身形被红云遮蔽前的刹那,她的双眼中猛显惊骇,旋即整个人被都红云裹住了,难辩其形.....
红发苏晴,本为驭结血云天劫杀气与离山巅剑气相融、再得五行循转开出造化添出灵瑞,若屠晚算是剑婴灵,苏晴便是劫婴灵,苏景在十一世界收入洞天的那道血云劫数,在劫婴灵转生起就化作他的本命神通。
婴孩尚幼,但劫数狠辣。
除了一个龙命在身的叶非之外,从未有过幸存者的驭界天治!
血云缠斗墨十五。
一息、两息、三息...三息过后,遽然惊呼之声起伏,来自观战众人。三息光景,足够场内场外无数修家探明苏景动用法术手段了。
识货者众、能感受明白血云威力本意者众...那赤发小儿所化红云,分明是一道劫云!来自天治、只有破道或修到阳寿尽灭之人才有资格领受的天治、升仙之劫。
这个苏景,竟用天治劫数打人!
不妨换个说法:苏景降仙劫于敌。
这次戚东来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可很快他笑了:“那女人不是自比飞仙么?就给她个飞仙劫,再再应景不过。”
自比飞仙,且看劫数!
似是觉得此战再无悬念,戚东来换了话题,喃喃自语,但在场无数修家皆有好耳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话说回来...女人没个女人样子,把自己弄得那么黑,不自爱何以博人爱。涂胭脂不好么,非要浸墨缸。
不知是不是被憎厌魔传人评论‘不自爱’太过刺激脑浆,血云天劫中十五突然纵声大笑,其笑声声,仿若裂金神雷,震颤苍穹:“我自比飞仙,是因我生于月,长于月,修于月......破于月。我是月中人,更是月上仙。坐享长生、无穷逍遥,再遇真正神灵,得点化再超脱,得见真正永恒,从此皈依、化墨!之前你问我如何来得?飞近些、跳进来,如此而已。”
她所言为真?苏景没办法不吃惊,她竟是仙,别座世界证得长生道的仙家。
飞升后又被墨色侵染的仙家。
而墨十五笑声不休:“天治大劫,去伪存真,我即为真仙,你觉得这劫数能伤到我么?”
笑声之中,血云渐渐颤抖开来,隐现崩溃之兆,就在此刻,就在墨十五大笑时,她眼前忽然多出了一个人:苏景。
墨十五隐匿真修时,看上去只是个普通女子,勉强算得高挑身材,可还是比苏景矮上大半头。此刻,苏景显现眼前...一样比她高出大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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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三章 故人相见,暴雨西来
墨十五隐匿真修时,看上去只是个普通女子,勉强算得高挑身材,可还是比苏景矮上大半头。此刻,苏景显现眼前...一样比她高出大半头。
力量以论,血云劫数打不灭墨十五,但血云对她绝非全无威胁,墨十五人在劫数中不敢有丝毫大意,口中笑声狂妄但神识内敛潜心调运真修迎抗劫数,一时间顾不得去看外面的情形。
是以苏景踏入前的情形,外间观战众多修家比着墨十五看得更清楚:风,长。
片刻之前,突然起风了,不算狂猛但也绝不轻柔,裹挟着砂砾的风吹在面上,微微地疼。风掠,苏景身上长袍烈烈摆动,随后就在衣袂摇摆之中苏景身形暴涨!
从七尺到十丈,从十丈到百丈再到千丈,就在天下修家的关注之中,苏景摇身化作天灵神祇般的巨人,一步跨入血云劫数中。
他比着墨十五还要更高大。
小人儿变成了大个子,力量如何尚不可知,至少体态夺尽目光。
乍见苏景,乍见他比着自己还要‘高高在上’,墨十五微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化身巨人,便真的是巨人了?”这等化身随心、大小如意的法门在修行道上早有流传,力气也会有些增长,但与身形增长全不成比例的,吓唬普通修家可能还行,想要吓唬早都证得仙道的墨十五还差得远。
不料想,苏景刚入劫云内。面上忽然显出了兴奋光彩,转身又退了出去。
他才来,未动手,又走了。
墨十五不明所以,正待开口发问,突然心中警讯连连,几道强大气意正向大漠急掠而至!能让墨十五感觉威胁、甚至恐惧的气意。
中土世界、凡人世界,竟有这等人物?!
苏景退走,是为迎接来人......
东南方向,剑啸如歌。一道青芒划破夜空。
歌声落玄光散真人现。中年男子,青色长袍,目光平静面带笑容,落地、躬身:“弟子沈河。拜见师叔。”
沈河出关。并非剑歌修行圆满。而是人在关内突然领略到大漠深处邪气昭彰。即刻出关遁剑而至。沈河未证道,不是仙,只能算是强大的凡人...但这个凡人急遁时不经意间散出的气意。让自诩真仙的墨十五心底生寒。
怎么可能!墨十五听得沈河报名,她早都听说过离山沈河之名,但她绝不相信凡间修家竟能对自己生出威胁。
不信也得信,向苏景见礼后沈河侧目打量了一眼正纠缠强敌的劫云,神目如电、直接洞穿血云,与墨十五对望了一眼,对望之中墨十五一声低低闷哼,真就觉得那个沈河目光如剑,刺得她双目巨痛!
见到沈河,苏景不胜欢喜,执做门人参见掌门之礼,笑道:“区区邪魔,何劳掌门法驾,多谢。还要恭喜掌门修为再做精进。”
说到修为,沈河微笑...修行精进,确实精进!这次闭关不为飞仙,旨在参悟无上剑诀,或许是修为境界与‘我当相仿贺余师叔’的心境都已圆满圆润、正正契合了那道清泠剑唱之诀,短短三百余年闭关带给沈河的剑上精进远超想象。
而沈河显身时,苏景几乎从他身上看到陆崖九的影子...那份因剑而来的锐气!
刚和沈河打过打过招呼,西北方向哗哗轻响隐约。
一本书置于凉亭石凳上,有清风过卷动书页,就是这样的响声了。
声起云驾起,云中一学生...学生的打扮,樵夫的模样,三十多岁的年纪,周身黝黑,胸膛两膀肌肉解释撑得书生袍都高高隆起,若脱袍披甲,妥妥当当的黑将军。
‘黑将军’落地拱手,先向沈河问礼再对苏景微笑:“先生可还识得故人。”
看上去依稀有些眼熟,稍作思索恍然大悟,苏景笑道:“高...英杰?”
黑黝黝的书生哈哈大笑:“正是学生,一别千年,先生风采更盛当年!”
骚、戚东来腻声做笑,对苏景道:“当年小学生,如今老先生,最近你不在中土,不晓得大成学木恩先生之名。赈灾西北、除妖岭南,东海有恶蛟蛰伏万年辛苦修行,一朝出世催海湮世,结果此獠命不好,正逢木恩先生垂钓东海,一笔以困之,平息大祸!中土修行道上人人都说,下个升仙之人,非木恩先生莫属了。”
遥想当年,光明顶同门试剑胜出,苏景抢下去往剑冢采剑的名额,几大天宗与他同入剑冢的弟子,涅罗蜂侨,弥天果先,天元青蝉,紫霄国尚尚公主,再就是面前这个樵夫样的黑壮书生,大成学高英杰,字木恩,师从蒹葭先生。
现在回头看:苏景成就自不必说,而蜂侨灭情、大道可期,飞仙几成板上钉钉之事;天元道封山,青蝉今日成就未知;弥天台也告封山,但在封山前果先摘榆钱定身再不动,顿悟而入空明,他再动时即为成佛时;紫霄尚尚生孩子回来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媳妇,她自己不显峥嵘但肚皮了得,生下来的孩儿个个精彩,以至今日紫霄尚尚在自家人中得了个绰号:夺目娘。她的孩儿个个资质惊人光彩夺目,‘夺目一代’的娘,是称夺目娘。
‘木恩先生’高英杰,多少年里悄无声息,才一出道就惊动天下,人人都道他那已经飞仙的师父蒹葭先生藏剑功夫好生了得。
当初并肩采剑的修家少年,今日几乎各有精彩,其实这也不奇怪,那时候剑冢情形特殊,整整几十年里,一宗只能派一个人去采剑,能被门宗选中去往剑冢的莫不是门内最最出色、最有潜资的晚辈。苏景做修行有奇遇;人家照样有游历得造化,而天宗底蕴何其深厚。对真正破道有望的弟子的扶持何等有力。
至于高英杰,他的天资或许不如蜂侨,但绝对高过苏景;他的经历不若苏景那般轰轰烈烈,但也精彩绝伦,宗内真传‘正气’修法十三层,他却修到了十七层。
十三层功法修尽,后四层精进全然来自他自己感悟,虽还不曾飞仙但已然成为古往今来,大成学中第一人。破**凡胎结化意气形魄,再以意气之魄返还璞真重生血肉之躯。这一次往复。犹胜一场飞仙。
那时少年僮子,早已超凡入圣。中土世界所以妖娆,皆因:从不缺奇葩。
少不了的,劫云中墨十五专门运气一道灵识。相探书生......人与书。讲缘分的。拿起一本书,才读了几行字、甚至连题概或楔子都没看完就被吸引住了,便是缘分。
墨十五就是如此。神识在木恩先生身上一扫,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那感觉来得异常古怪,仿佛对方变成了一本好书,让墨十五忍不住地就要‘读下去’、就要‘陷进去’。
心中一跳,警兆如刺,墨十五急忙斩断那道神识,心中惊慌、且惊骇,那个书生未动法,只凭气意就险险勾了她的神!
苏景还没来及与高英杰许久,南方突然传来轰轰震动,沙漠摇晃砂砾弹跃,大地急颤不休,似是有无匹巨兽疾奔而来...是兽,但一点也不巨,蛤蟆,茶杯口大小,背上疙里疙瘩满满长着癞,癞蛤蟆。
在蟾蜍里,这只绝对算是小个子。看上去全无异常的小个子癞蛤蟆,勉强还会蹦,姿势丑陋难看,但每次纵跃,必做千里跨越!三五下,癞蛤蟆从南方跳到了苏景面前。
墨十五人在劫云内,看不到来得是个什么怪物,可是她感受得明白,那‘东西’每次落足,似乎是踩进自己心里,把她的心都踩瘪了。何谓气势所夺?此刻墨十五感同身受。
蛤蟆止步、张口,吐出一个小媳妇打扮的女子。
茶杯口大的蛤蟆,吐出个成人身形的女子。单看五官,这女子当算是中上姿色,可惜两只眼睛离得稍远了些,颜色由此打了个折扣,中等人吧。
好久不见,老熟人,老裘家的婆姨青云。青云先俯身将癞蛤蟆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这才对苏景笑道:“可还记得故人?”
和高英杰来时几乎一样的问题。不过‘故人’指的不是她自己,青云不算苏景的故人,他们算亲戚。
青云所指,是她手中的蛤蟆。
苏景喜上眉梢,全不以辈分、身份自居,躬身一个深揖:“晚辈苏景,拜见南荒蛤前辈。”
当年把苏景一行尽数吞入腹中,以裘婆婆那等修为本领都全无察觉的南荒老蛤。青云是有心人,那次结缘后她常常会去南荒边缘探望这位同族前辈,千年过去一老一小结下了不错的交情。见礼后苏景又笑道:“惊动前辈法驾,可是因为那个女子?小丑而已,前辈费心了。”
“人间有句话,唤作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青云咯咯笑着解说:“老蛤前辈说女子的口气连癞蛤蟆都听不过了,得看看她到底长了多大的嘴巴。”
老蛤前来引动的山摇地动尚未平稳,干燥万年的大漠上突然乌云滚动、雷鸣电闪,暴雨来得全无征兆,旋即一尊佛陀落足地面。暴雨西来,佛陀西来!
“经传,佛都是开着花来的,花开见佛嘛,不是开玩笑的。”三尸开口,笑嘻嘻,全不把眼前的佛陀当回事:“下着雨来的那不是佛,是妖怪,海里的。”
大佛拜真君:“老衲鳌渚,拜见苏景大士,拜见三位矮大士。”
苏景仔细打量着面前老鳌,面色肃穆:“大师目纳空明身趁佛光,这是...已经证得菩提之象。您...成佛了?”(未完待续。。)
第九四四章 遍体生寒,人间异象
鳌渚合十,如实回答:“三十年前得大领悟,想走随时能走,只因碑林琐事牵绊,迟迟不曾的动身。”
大喜也大惊,苏景以离山之礼致敬:“恭喜大师!”
想走随时能走,走去哪里,成佛去!但‘飞升’事还能拖延么?苏景惊诧。
鳌渚给出解释,飞升了就的走,不是想拖延就能拖延的,不过西海碑林群鳌身负真龙血脉、敖家传承,他们手上有几件古时神龙传下的宝物,其中一件遮仙镯可封灵闭气,能让鳌渚在证得菩提后继续逗留人间十甲子。
三尸又插口了:“鳌老爷啊,佛祖讲究四大皆空了无牵挂,你这成佛了还掂着自己那一大家子...这一来不应该;二来...心有牵挂你怎么成的佛?你身上的佛光别是假的吧?”
西海来的大佛笑而摇头:“普度众生算不算得宏愿?若再无牵挂,何来愿望。天空地空佛亦空,但真正空空、再无一物了又何谈存在?若空寂了了,佛祖何在?”
“佛空但佛在,因‘空’后还有‘明’。‘明’即为见真我...天空地空佛不空,天静地静佛不静...因佛唯独真,是以无需静。不讲‘明’只说‘空’,非佛法本义。”
“凡人牵挂,油盐酱醋;佛也有牵挂,但佛的眼中收纳宇宙,他的牵挂更高远...佛劝人,不是劝人‘做人不如做佛’;佛度人,不是度人‘你们都来像我一样’。从始至终,佛只是再给人讲一个道理:空后有明,舍是为求,无需人人都去普度众生,只消人人都能度了自己,自然众生普度...明白了?佛是说:人人都能做自己的佛。”
“佛看宇宙星辰,人看柴米油盐,既得空明,我非宇宙佛,我做我的佛。星辰宇宙何异柴米油盐。我为真所以我牵挂,茶米油盐就是宇宙星辰,有何不可?”
已经领悟菩提滋味的和尚打起机锋来不是开玩笑的,三尸五长大士被鳌渚说得六目发直。愣愣无语。到底还是雷动资质更高些。片刻后试探道:“就是...你用看宇宙星辰的眼界去看柴米油盐...然后你就悟道了?”
“中!”鳌渚扬手去拍自己满是肉髻的头顶,啪啪响,喜不自胜。
因为还没‘走’。所以算不得真正佛,鳌渚动驾时仍是暴雨惊雷的动静,这场暴雨下在人间,可他短短几句说法,也如一场暴雨...直接浇进劫云中墨十五的心底,寒冰似的冷。
“老衲正在海底给重孙儿剃头,”鳌渚的机锋打过瘾了,开始好好说话:“忽见天月有变,动一道灵识探看才知苏景大士演法......”大鳌是好心,后来见到墨十五变化惊人,生怕苏景吃亏所以腾起雨驾赶来帮忙。
话刚说完,突兀一阵飓风自北方猛吹过来,风之猛,连鳌渚的云驾都微微一晃,风寒、且腥,凶气昭彰!
在场普通修家不觉什么,沈河、高英杰、老蛤、大鳌、苏景和戚东来却同时眯了下眼睛,只有他们能探知这道凶威何其残暴,风过处、仿佛生锈铁刃擦身而过。
还有一人能探知:墨十五。她的感觉更明显,其他诸位在场高人只觉‘擦身过’,她却觉得刮骨痛!那剧烈疼痛来自神髓深处,只因北方兴风之人将自己的凶气大半指向墨十五!
不是动法,只是扬势。
风散时,大漠奇寒,整座燥热沙漠都因一人入场变作冰天雪地。
风散去,年轻男子显现身形,长发、长袍、长眼睛,小白脸。
小白脸看了看血云,望向苏景:“回来了?”
免不了,苏景又是一次惊喜交叠:“你这修为怎么来的?”
小白脸不耐烦,他中断修行急行万里,不是来叙旧聊天的:“用帮忙?”
“不用。”苏景笑而摇头,重重惊喜之下他都快把墨十五忘记了:“你怎么......”
后半句才说三字,腥且寒冷的飓风再起。“不用帮忙我回去了。”小白脸竟真没半字寒暄,转回身驾风就走。
“小相柳,别急着走!”三尸扔出童棺要追,九头蛇修为暴涨,其中必有好故事,不听个明白三位矮大士可不甘心。奈何相柳跑得太快,待三尸跳上童棺时候他早都不见踪影。
小相柳前脚刚走,正东方向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不咸不淡不轻不重,问苏景:“喜相逢、和头酒么?好半晌,你到底打不打她。”
墨十五人在劫云中,直到那人说话声响起前她都未察觉又有人入场,个个都是要命大敌,哪敢再掉以轻心,急忙将一道真识向声音出处打去,想要探一探来人根底。不料她的真识才送出去,那人一挥手,就像轰苍蝇似的,直接将墨十五递过来真识打了个粉碎,同时此人做声冷笑:“腌臜东西,再望我一眼,便剜你双目。”
三尸喜滋滋,拈花开口:“启禀尊者,最好莫再看他,此人名唤叶非,修行世界中有句话:剑出离山、道起天元;叶非此生、言出必践。”
来人脸上有道疤。
而在挥手打碎墨十五的真识后,叶非面上忽然显出了失望之色:喜好垂钓之人,忽然鱼鳔急沉杆线紧绷,大喜,片刻后起杆发现钓上来只破鞋...大概就是这样的神情了。
再不催促苏景一句,叶非口中喃喃:“原来这等货色,难怪相柳转头就走...比着天理差远了啊。”
言罢转身就走。但是才走两步他又站住身形,回头望向沈河:“掌门人,不来抓我么?”
沈河一笑:“我已时间不多,至长...三个甲子。”
叶非仔细看了看沈河,一点头:“足够了,何须三个甲子,回山后好好修行清冷剑歌,百年之内,叶非剑挑离山!”
“沈河捧剑以待。”沈河微笑相应。
小相柳来了又走,叶非来了又走,沈河真人、南荒老蛤、木恩先生、西海鳌渚都还留在古城,但他们并无动手之意......而墨十五之心早已冷透!
未曾领悟最后逍遥问的剑修,一眼相望就让真仙如遭雷亟;不像书生的书生,只凭自身气意就让真仙心猿意马几乎忘了身在劫内;默默无闻的老蛤跳了几跳就此击碎真正仙家所有信心;领悟菩提把自家茶米当做星辰宇宙、做了自己的佛的佛;凶威让仙家刮骨巨痛、挥手掸碎真仙神识的相柳和叶非......这便是中土么。
墨十五心寒了,连带着身体、血液、脑浆甚至真元都寒冷下去。她晓得中土灵秀,只凭一己之力不可能征服这座乾坤,但她以为、至少单打独斗此间无人是自己敌手。哪成想,接二连三、四方来人,个个都在自己之上!
苏景不急着打架了,望向沈河,笑道:“启禀掌门,此人为月上升仙,但我看来...或许那座世界不够灵秀,飞仙者得长生逍遥,却远不如中土金仙那么足金足两。”
是仙家,但远不如中土飞升的仙家。
沈河也看出来了,嗯了一声正待说话,地面下忽然冒起一阵黑雾,黑雾中跳出一个矮鬼,二尺高、臭脸孔:“苏景,本差公务繁忙,却还得专程跑来给你送信,生怕忙不死我么?”
见怪不怪,早都习惯了,苏景自袖中摸出一包上品香火塞进小鬼差妖雾手中:“什么事情?”
接了香火,冷面鬼立刻变成了笑面鬼:“启禀十四王,大喜啊!就在此刻,灵魅儿转生投胎,托生帝王家,大洪朝六皇子喜添爱女,那孩子漂亮得不像话...小的给十四王道喜。”
哪个灵魅儿?
还能是哪个,因扶乩仙子执念而活、一度误以为自己就是扶乩、最后辨清真相给苏景留下个‘孩子’的那位离山巅真灵儿。
自驭界回归中土后,苏景将灵魅儿留下的一缕游魂托付给了花青花。
你得给我安排好了,先不急做人,第一世变只蝴蝶;第二世做只小猫;第三世当粉莲花儿;第四世再开始做人,大富之家、貌若天仙、资质卓绝、出生时当有惊天异象,惊天异象要不好弄你就选个大雷大闪的日子口......这是灵魅儿留在玉铃铛中的交代,苏景特意嘱托花青花务必照办,后者认真答应,也的确认真照办。
不过在第三世,灵魅儿做粉莲花时得了些造化,汲取天地精华,延年增寿,可惜这株莲花活了三百年最终未能成功化妖,游魂遁入幽冥再投胎。
第四世,大富之家貌若天仙什么的自不必说,至于惊天异象或者大雷大雨...墨十五狂笑震天,中土奇秀齐聚沙漠,他们急急赶路引得八方云动,这边地动山摇那边狂风呼啸,这边电闪雷鸣那边剑歌长啸,自星天劫数之后,人间异象以今夜为最!
遂了灵魅儿的心愿,就让她今夜出生!
苏景大喜、大笑,对着沈河、老蛤等人拱了拱手,纵身跃入劫云去...他有事,他要去看新生小娃,没耐心再和墨十五纠缠,速战速决。(未完待续。。)
第九四五章 个个人王,盛世巅顶
苏景大喜、大笑,对着沈河、老蛤等人拱了拱手,纵身跃入劫云去...他有事,他要去看新生小娃,没耐心再和墨十五纠缠,速战速决。
衣袂飘、身形晃,苏景再化千丈巨人,迈步跨入劫云内。
今夜之前,墨十五以为中土世界,就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与自己为敌:空来山中上位天魔,秦吹。
除此之外,她笃信自己天下无敌。怎么可能有敌人,几乎不存归仙的凡俗世界里,怎么可能有人能胜过真正仙人。
就算秦吹又怎样,墨十五觉得真要搏命,最后活下来的还说不准是谁,大家都是仙家,他就敢说一定能赢了我?直到刚刚,一个接一个强大人物显身,墨十五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这座唤作‘中土’的平凡世界,会被神祇那样认真地称作:完美天地!
绝无胜算,亦无幸理,见识过了沈河的剑、木恩的学,老蛤的蛮和鳌渚的佛,墨十五不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再活下去。
可那都是别人的强大!与苏景全无半点关系。有凶猛厉害的朋友和自己凶猛厉害根本就是两回事,眼见苏景居然自己闯进劫云来打杀,绝望中的墨十五,心中欢喜冲腾。
明明已经唤来一群凶猛怪物,他还要自己上,这个人脑筋坏掉了。
墨十五已经见识了中土的可怕,但这个‘佑世真君’在她眼中,仍还是个小丑般的人物。墨十五如此以为不是没道理的。吐纳炼气修天悟道,吐纳炼化的是乾坤中的灵气,钻研领悟的是世界自然的道理,修家修行的过程就是不断向天地靠近的过程,当修行到了一定火候,就一定会有自己的‘势’。
或许修家有特殊办法来藏掩自己的‘势’,但那也只能瞒人,瞒不住仙。就如沈河、木恩、老蛤等人,他们的真正本领姑且不论,墨十五只要动真识一探就能晓得:惹不起!
真仙真识。法眼如炬。她本身就是‘自然’,探查危险是仙家最直接的本能。墨十五在苏景身上,看不到丝毫能够对她有所威胁的‘势’,这个年轻男子自信得过头了......但下一刻。当巨人苏景冲入劫云内。毫无花俏的一拳打来、墨十五凝力迎上时。她忽然想到倒戳自己的眼睛。
不存法术花俏,不见宝物精奇,只有最最直接也最最简单的了断:拳头。
两人提拳、一触之下。墨十五长声惨叫!她的手完好无损,但手之后,她的腕子碎了。
苏景拳上迸发的,是墨十五根本无法想到、更没办法去抵御地力量......驭界幽冥,瞑目天都苦战天理,苏景九日凌空、再得正阳一变。
九日凌空,修为平翻九倍,其后正阳变,变的是什么?变的是体魄,是根骨,那是一场脱胎换骨。
正阳变后,苏景得金阳骨、正金浆血,这是他的造化,用三条性命拼来的造化。因他不是金乌,强动‘凌天’秘法,遭遇凶猛反噬,生死签、十年旺之类不必说,当时另还有一重反噬:九成修为沦丧。
不过这‘沦丧’仅指当时而言,那时候修为失去再多也无妨,因他的根骨已变,只要保住性命,丢去的修为未必不能再修回来。
苏景修回来了:九日凌天之力,正阳一变永固。他的修为尽复,即为:斩杀天理一役时他最最强大的那一刻。
不止修回来了,且还再做精进。根骨脱变后,莫耶地雕山、悟道,今古归一、独独之我、元婴三重......今日他的修为如何?对对拳头,直接挫断、崩碎墨十五的腕骨。
墨十五巨痛、惨呼、后退,而惨呼之中还有两字脱口而出:“人王!”
仙凡有别,相隔天堑。可是仙凡之间差别的根底在于生存、生命的方式改变和心境、眼界的起始处变化。
区别在于生命,而非力量。
当然,伴随飞升,生命得以永恒,力量也得以激增。仙凡之间,因为存在方式的不同,所以拥有的力量也会显现出明显差异,可这份力量上的差异并非绝对。
墨十五是仙,所以她晓得仙家中流传的一个说法:未飞仙、但不惧仙,未飞仙、但可斩仙之人,仙家唤之为‘人王’。
虽极少见,但三千世界中的确有过‘人王’的存在。以前有过,现在也有,墨十五就碰到了,苏景就是。
不提境界只说实力,在这座完美世界中,苏景已经攀临巅顶,虽非他独独一人,但站在那高绝处、小小的一群人中,的的确确有他一个。
苏景坐拥斩仙之力,苏景还不是仙,他是人王.......斩多大的仙不太好说,至少墨十五这种不在话下。
墨十五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外面那几个,至少她还能看出厉害,面前这一个,若非腕子粉碎自己还当他是小丑...究竟谁才是小丑啊。苏景一贯胜则妄喜,笑:“人王?夸我呢?来都来了,也别白跑一趟不是。”
前一句干脆废话,后一句墨十五莫名其妙,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并未纳闷太久,转瞬过后墨十五就明白了:难怪自己不解,苏景这句话根本就不是对她说的,他在招呼‘外面’的同伴。
沈河、木恩、老蛤、鳌渚...个个人王!
来都来了,别和相柳叶非似的,白跑这一趟。
明明胜券在握,凭一己之力足以斩杀墨十五,打过一拳后却还呼朋唤友喊帮手,这是什么样的...气节?墨十五想不通!
来不及再想了,眨眼过后墨十五就看到了沈河的剑、木恩的书、鳌渚的佛珠和老蛤的大嘴,再之后她又看见了一个女子背影:她自己的背......
诛仙之战远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精彩激烈,半盏茶都不到,血云劫数被苏景收回身内,湿润沙沼中墨十五身首异处,死透了。
身亡、神犹在,但遭重创奄奄一息,在苏景手上残喘。
自阿骨王袍内生转一道锁魂大术,将墨十五的残损元神牢牢锁住后,苏景将其转交妖雾,后面还有炼狱酷刑等着墨十五,自打苏景从幽冥中归来,刑讯逼供这种事情就一律交给阴阳司了。
小鬼差返回幽冥去了,老蛤、鳌渚和木恩先生也不再多待,与苏景打过招呼后就此散去,沈河暂未归宗,离山巅的灵魅儿转生成人,掌门人也要去看一看的。莫说空来山天魔宗大典还在几天之后,那怕明天就是正日子,以苏景、沈河现在的本领跑一趟京城都来得及。时间长短,不过就是消耗修为多少的区别罢了。
戚东来、三尸都做随行。
启程之前苏景免不了要对月上天修家交代几句,不外十五狡诈但同道无罪,大家要想再修月请去离山云云,场面话而已。
时间从容,无需消耗气力动用秘法赶路,正常飞遁即可。赶赴京师途中,苏景把收月经过给同伴讲了个明白,拈花喜滋滋:“以后就只有离山才有月亮了,这个面子可大得很!”
“收月容易捧月难,其实也不能算是难,不用专门做什么,玉匣自有法度,只要盖子开敞满百年光景,玉匣自会还月于天。”苏景应道:“百年,须得等上一阵了。”
说着,他偷偷瞟了掌门一眼,因有代月巡天之法,收月对中土世界没什么实际影响,不过把世间的月亮收去离山,多多少少显出了些霸道,与离山一贯的行事作风不太相符,要是贺余师兄在此,这会多半会教训人了。
不过沈河并未在意,一路之上他都没怎么说话,若有所思的模样。
“掌门可是在想墨十五的来历、目的?”苏景问道,随即微笑浮现:“她的元神落入阴司,就不由得她不招认了,用不了多久下面就会有个确切口供送来。”
人已经被送去审了,现在何必浪费脑筋多做猜想,待口供到时自然真相大白。
“启禀师叔,我想的是另外几个人。”沈河开口,苏景面前他全不隐瞒:“我想到的是我自己、鳌渚、木恩、叶非、相柳、您,还有戚先生。”
戚东来听沈河提到自己,立刻送上个甜腻笑容:“前几位都好说,个个都是‘后起之秀’,力可诛仙,最后还捎上我,这可莫名其妙了。”
沈河笑了笑:“戚先生太谦虚了,对上先生,演法切磋沈河或会占得上风,生死相搏我没有必胜把握。”
骚人一听就急了:“咱不打,咱不打,一家人呢,亲近还来不及...”说着话手都伸出来了,要去拉沈河的手。惊得离山掌门退后一步。
沈河此生,不显峥嵘,永远那么和和气气的,只有他自己晓得,出道以来曾面对过多少魔头、多少大敌,无数凶险他执剑前行从未后退半步...直到今日,被魔崽子逼退一步。
苏景也赶忙岔开话题:“掌门思量大伙作甚?”
“凡俗之身,诛仙之力。”八字过后、稍顿片刻,沈河再开口:“修有之、魔有之、妖亦有之。这还只是能赶来的。而蜂侨灭情、紫霄皇孙生角、果先定身、白羽成游身、方先子心神入玄虚...这些孩子一定、一定能够破道去!回望古时,此等盛世有过几回。师叔不觉得,中土乾坤、修行世界已然繁盛到极点了么?”(未完待续。。)
第九四六章 人间退路,山前拔剑
天将乱,妖孽现。
瞑目王之言犹在耳边。今夜苏景所见,除去南荒老蛤天生异种活了无数年头一点点攒下的实力,其他每个人,包括沈河在内,个个妖孽。
三万年不遇灵元大潮,随‘涨潮’而来的不止一个灵元浓郁的乾坤,还有层出不穷的造化和频频闪现的灵犀,这些造化、灵犀落于人间,催生出鳌渚、戚东来、高英杰,催生出白羽成、方先子、果先......
错不了的,就是造化,因为按部就班的修行,即便有了运气,这许多人也绝决到不了今日成就!
造化开阖,遍地生花。旁人看到的盛世、华丽,沈河看到的却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生俱慧眼的鱼苗说过,大潮美景好像回光返照。这句话沈河始终不敢忘,他是离山的掌门人,他执掌人间正道。
苏景问:“鱼苗怎么说?”
“慧眼也不能包打天下,捕捉不到灵犀,他看不穿什么。”沈河摇了摇头:“最近他都没什么说法,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沈河岔开了话题:“师叔在莫耶修行可还顺利么?”
当然顺利,若不顺岂能破境结三婴、若不顺岂能抬手一拳重创墨十五。可沈河傻么,问这等傻问题...只因苏景在莫耶的修行分成两重:炼自己,炼天地。
沈河问得是后一重。
小妖女沉睡不醒,这件事苏景不曾对旁人说过。就算有所猜测,既然他不说大家也不会主动去问。不过往来于中土和莫耶之间、去探望过苏景的离山弟子不在少数,天宗名门的传人眼力不凡,都能看出苏景在试着恢复莫耶的生机。
沈河为领悟剑歌闭关,并非死关,出入随意,修炼之故他不会主动出面去做什么,但宗内有关事情他大都了解,苏景在莫耶所为他晓得。
问过,不等苏景回答。沈河再次岔开话题:“十年前。我曾出关一次,那时紫霄国御弟来访,我年轻的时候和他有过不错的交情...他不是出游,是专门来找我的。只为一事:盛极必衰。”
中土第五圆。紫霄国算是‘异类’。大猿传承蛮身古种,非人族也非妖精。而‘异类’在人族中传承、存活,古时艰辛可想而知。正是因为传承不易,所以他们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浩劫更重视。
紫霄宗内核心人物,专程来找沈河说此事,奈何如今难寻丝毫线索,相谈难免空洞,不过相谈中,离山沈河、紫霄御弟都想到了两个字:退路。
星天劫数时,阳间生灵退无可退,但今时不同了。
“师叔在那边的修行,若有所需尽管向离山开口,倘若离山做不来,我会去向其他几座天宗寻援。”沈河的声音很轻,闲聊天的语气。
苏景心思通透,掌门稍一提点他就明白了...若真有那一天,浩劫降临中土失守,这个人间再无生灵立足之地时,至少他们还有莫耶。
只是莫耶现在还是死寂世界,那片天地根本无法承载生灵繁衍。想要莫耶变成真正的退路,先得要它回复生机,否则其他一切都是空谈。苏景点点头,没去多说什么,这等事情自己心里有数就足够了,说得再多也没用。
点头后苏景转开话题:“佛、道两天宗还是没消息?”
沈河双手一摊:“封山之后再无往来,虞师弟还曾请公冶师弟去做专门试探,没用。”
苏景好奇:“怎么试探?”
“公冶长老下山寻鼓炉野风,途径弥天台附近遭邪魔伏击,情势危殆,就近逃向弥天台求援。和尚不应。没用。”
即便明知是演戏,听说弥天台竟然对离山弟子不施援救,苏景还是瞪眼睛:“和尚们搞什么,封山封到见死不救了么?”
“嗯,为这事公冶师弟回山后把虞长老好一顿数落,说他主意馊的不算,居然还真敢下狠手。”说到这里沈河笑了:“虞师弟可内疚得不轻,跟公冶商量再去试探天元道,这次两人调转戏码,让公冶砍他几剑...我制止了。”
为求逼真,公冶长老真挂了伤,虞长老下的刀子。当然这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公冶长老的伤不重。
苏景也笑,德高望重的天宗名宿,原来耍起小孩子把戏也娴熟得很:“两大天宗之外,不是还有不少小宗闭关了,咱们没去探探?”
“探了。”沈河并不避讳戚东来这个外人:“挨个都探了一遍,全无所获。”
这回苏景真的诧异了,天宗法度深奥且浩大,佛、道两宗这些年里声名不若离山那么响亮,但人家的妙法也不是摆设,封山法度加持,护山大篆行转,纵是沈河想要不惊动山中人、悄然潜进去也做不到。
可那些小门宗,相比离山实在差得太远,他们的封山法不可能拦住离山高人潜入。
“都是一样的情形,封山法术漏洞轻易可循,但进去之后就发现,山中、宗内,空无一人...也不能说全都没人,樊师弟在探牢山宗时就遇到了一个人,涅罗坞谢老三...他居然还蒙着脸。”
苏景失笑,却仍免不了的惊奇:“封山了,然后山空了?这事未免太诡怪了些,人去了哪里?”
“山中藏化境,那些封山门宗,阖派上下都入化境去了。这就没法再做追查了。”沈河给出了解释。化境法持不同阵法,不是说外人就一定闯不进去,而是要强行闯入境中人必会知晓,‘潜’之精义,对化境全无用处。
解释有了,苏景等人却更糊涂了,化境是什么?秘法天地,化外乾坤。如青灯境、大圣玦洞天、黑石洞天、破烂囊,三身獠的碗也在此列,什么时候化境成了普通货色,宗宗都有家家在握。
可离山也只能探到这一步了,事情再如何蹊跷,短时之内他们也寻不得更确切的答案了......
一路上谈谈说说,不久后抵达皇城。为防妖孽乱世干扰凡间,皇城内有天宗弟子专门值守,最近十年当值的是涅罗坞弟子,早已安排好见面事情。苏景一行直接入宫去见新生婴孩。
小小。红红,那么丁点的娃娃,新生没一会,在金乌神目看来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哪里分辨得出好看难看。除了她是个双眼皮之外。苏景啥也看不出。
倒是‘灵魅儿’,真就有些灵觉似的,见了沈河。嘴角抿抿,好像在笑;见了苏景,嘴角继续抿抿,笑容更明显了些;待见到三尸,抿嘴立刻变成了撇嘴,开始哭;等她最后‘接见’戚东来时候,哭得都开始咳嗽了,戚东来满脸爱怜还要哄孩子,可怜孩子他爹满眼心疼却不敢叱喝,所幸苏景把大胡子拉走了。
出宫时,苏景是开心的:“掌门以为如何?”
沈河同样面带笑意:“还用说么,灵性湛湛,我这就传讯红景,让她来趟皇宫收徒弟。”
离山收徒,灵魅归宗,哪个离山弟子能不开心啊。
看过娃娃后,沈河就此告辞,遁剑光返回离山去了,苏景、三尸、戚东来去往空来山。
因有三尸随行,早午晚三顿饭是绝对不能耽搁或者怠慢的,反正赶路不急,一路向北飞飞停停,游玩了几日,赶在魔宗大典前一天,苏景一行来到空来山。
大典将至,魔宗气象骤变,空来山正熊熊燃烧!
诺大山峦,每一寸山皮都有火焰冲腾,三尸一度吃惊不小,待见戚东来满面喜色他们才放心下来,晓得了这把火是魔崽子们自己放的,不是仇人来烧山。
山中火并非普通赤红火焰,而是从内至外的浑黑火苗,不妖娆不炽烈,但却狂妄昭彰,一眼望上去感觉说不出的霸道!似是昭告天下:别惹我。
浑黑火,乃是魔家真炎。
所谓‘真炎’,即为灵火,火中饱蕴灵性,是法术来的。因是庆典之火,不能真把人给烫了,也不能真把山给烧了,施法弄火之人压制了魔焰的烧杀本髓,被这黑火舔在身上非但不热,反而还有丝丝凉意。
只求一个热闹好看罢了。而大山举火,确是威风凛然。
由戚东来引领着,苏景和三尸直接如山,见过魔宗内一干要紧人物,老天魔秦吹仍在闭关,这等人间庆典在真正天魔眼中和蟋蟀振翅叫唤两声也没什么区别,才懒得凑这个热闹。
帝婿临山的消息,苏景特意嘱托不必特意通告秦吹,觉得没必要打扰他老人家修行,
看在老天魔的面子,空来山中魔徒大修对苏景都还算客气,可他们对戚东来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尤其蚩秀,在半山腰迎接苏景的时候,就当着客人面前,直接把戚东来训斥一顿,骂他亲老太婆有损魔宗颜面。
骂过,再和苏景打了个招呼,蚩秀转身去忙了,万年大典在即,他这个掌门有的忙。待蚩秀走后,挨过一场严厉教训的戚东来不怒反喜,很开心的样子。
三尸看得稀奇,雷动问道:“戚东来,挨骂还这么欢喜?”
赤目凑热闹,拿戚东来磨牙开心:“天尊此问糊涂啊,戚东来修憎修厌也修贱,贱修有成,挨骂当捡钱。”
“骚、戚东来。”戚东来纠正过名字,眉飞色舞笑嘻嘻:“矮仙尊此言差矣,你们还是不了解我师弟的为人,看他如此生气...这是明摆着的,他在妒恨肖家老妹子啊!”
“贱啊!贱啊!”拈花被戚东来的话说得浑身难受,除了这两字评价实在找不出别的词了。
也就在拈花提到‘贱’时,突兀‘锵’地一声锐响直冲云霄——拔剑声。
苏景修行二十甲子有余,从未听到过如此响亮的拔剑声音。
拔剑声,来自山脚下、山门外......
天魔立宗万年大典前一天,有人来到山前、拔剑。
下一刻,整座空来山皆受冰冷剑意所侵,正蓬勃燃烧的魔家真炎尽数熄灭。(未完待续。。)
第九四七章 魔君私仇,骚人托付
拔剑声传来时,戚东来面上闪过狰狞之色。
但狰狞只在瞬息,很快戚东来又恢复了平时模样,脆声笑道:“明知东天剑尊在空来山,还敢来山前拔剑...苏景,你当晓得骚人可不是挑拨之辈,不过我要是你,我可真心忍不了。”
以前戚东来惹人憎厌,但至少还有傲骨,如今修为大进,他连‘傲’字怎么写都忘了。挑着这样的日子,拔剑灭了整山的魔炎,明摆着是冲着天魔宗来的,戚东来硬是要把自家的敌人架给苏景。
说话之际,戚东来已经拉着苏景的袖子,赶赴山门处,拔剑声传来地方。
一个瘦小枯干的老道,目光冷冽面色肃穆,双脚不丁不八,右手掐诀左手持剑,肃立山门外。看上去七十有余的瘦小老道,显是拔剑之人。
苏景不识得此人。
只凭老道之前拔剑声,足见得此人剑术通天,不料竟是素未谋面、籍籍无名之辈,唯有在心中叹上一句:人间广漠,藏龙卧虎。
但戚东来乍见此人明显愣了下,继而面色古怪到无以言喻,口中则厉声叱喝:“都与我退下!”
他叱喝的是看守山门的魔家弟子,一群小魔崽子正行法运器,准备动手。以天魔弟子的性情,有人来山前捣乱,问是一定要问明白的,但得等将其痛打之后再问。
最近几百年里,戚东来早都成了闲人一个,在门宗丁点威望不存。就连本门小辈见了他都不掩饰眼中厌恶,平时根不会有人听他的,可是此刻他的一声叱咤饱蕴威严,如天雷炸碎耳边,看守山门的弟子心智为之所夺,闷哼声中个个向后跌退。
跟着戚东来面上狠戾流露......好久了,苏景甚至都忘记上次从骚人脸上见到这等神情是什么时候。
苏景低低咳嗽了一声,扬手拍了拍戚东来的肩膀,示意自己有话说。他是好意:
空来山大典在即,纵是修魔的。血腥重不在乎。可这样的日子口没人想打架;另一边,拔剑老道看上去非恶人,前因后果怎样苏景不清楚,不过他明白只要老道再踏进一步。事情就再无回旋余地。就算他剑法通天又怎样。戚东来已是人王!何况空来山中还有一尊上位天魔,真要打起来这道士必死无疑。
苏景修剑、爱剑,是以剑上相惜。想趁着疙瘩没系死之前,试着做个排解,对双方都有好处,何乐不为。不料根本不等他开口,戚东来就摇头道:“其他事情,不敢说整座魔宗,至少骚人,只要你开口我必给情面,唯独此事、此人不行。我都不会答应,天魔宗就每更没的说了。此人剑上,空来山、天魔宗,三千一百四十六位弟子的血海深仇。”
苏景吃一惊,如此深仇,莫说自己一个外门客人,就算满天神佛齐聚,也化解不开!可是...三千多天魔弟子的血仇,系于一人身上?如今这空来山上,一共又才多少人。
这个时候,轰隆一声闷响自身后传来,刚刚被老道拔剑熄灭的魔山烈焰又复燃烧开来,空来山再披浑黑魔炎,火势比着刚才更旺盛,更炽烈。
山中再起火同时,魔君蚩秀、魔宗一干核心大修显身山门。
几乎与戚东来一模一样的,蚩秀初见老道时打了个愣,而古怪神情过后就是戾气冲腾,魔君突兀大笑:“居然是你...好,来得好!”
一对师兄弟都认得来者是谁,但空来山中其他大修,虽也目露凶光、虽也面透萧杀,可神气中或多或少都带了些纳闷,他们不识得此人。
“此人是谁?”苏景皱眉,问戚东来。
戚东来对苏景摇了摇头:“我们两兄弟知晓就行了,你不必知,也不可插手。”
刚还要苏景出头去打架,如今又变了口风,只因来者为骚人、蚩秀眼中死仇。
说完,稍顿,戚东来肃容散去,脸上重新浮现甜腻笑容:“骚人相交满天下,遍地是朋友,唯独和你最投脾气......”
虬须汉吹牛了,浩浩中土万万生灵,除了苏景一个人还能算得朋友,又哪有人愿和他多说半个字,偏偏戚东来现在摆出的一副‘我就觉得你好,所以有好事要照顾你’的神气:“世道太平、中土繁盛,古时骚族如今大都安定下来,做了‘当地人’过起安稳日子,不再去做无聊迁徙,唯独一支族人,还在四处游荡,辛苦,却也玩耍得开心,男女老少,三百多人的规模,现在大概西南怀山古道,正向着高原一点点地走着。如今世上,也只有他们才算得真正骚人了。”
说到此,他收声了。
突然说起人间最后一支同族,话题来得无端结束得突兀,但苏景又怎会不明白,戚东来是在托付。
说出来的,是一族骚人的近况;未讲出口的:请你将来,帮忙照顾。
这边骚人在向人间唯一的朋友托付世上最后的同族。那边蚩秀也在开口讲话,他的面色平静:“古蔑听令。”
古蔑,空来山魔君驾前四路魔王之一,掌管西方。前任魔君的心腹手下,辈分上是戚东来、蚩秀的师叔。老魔听得蚩秀点名立刻踏上一步,躬身:“古蔑在此,听奉魔君法谕。”
蚩秀自袖中摸出了一方浑黑铁匣,直接放到了古蔑的怀中:“拜托师叔了。”
一见此匣,天魔宗门徒人人变色!空来山,空来铁匣,内中装着魔君一应信物、天魔大令与只有魔君才有资格修习的无上妙法,传匣即传位!
同样是交托后事,蚩秀是掌门人,他交托的整座门宗。
古蔑立刻跪倒在地:“老臣万不敢当!魔君何故如此...”说着。古蔑抬头,目光如针瞪向山门的拔剑老道,老道似是有些木讷,对眼前发生事情视而不见,他的双眼微微眯起,一直望向空来山顶峰、天魔大殿。
就那么一直望着,好半晌了,身势不曾稍动、眼皮也不曾眨过一下。
古蔑口中继续对蚩秀道:“老臣请战,必杀妖道!”
敌人来得蹊跷,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强敌。也轮不到魔君自己出战;可事情的蹊跷之处也在于此。明明是冲着天魔宗来的敌人,蚩秀却要独力迎战,不许同门插手,更不许人去请忠义天魔。
要知道。天魔门徒一人便是整宗。所有仇怨都由全宗共同担当的。唯独这一次,蚩秀要独揽此事上身:“不允,退下吧。”随后吐气开声:“天魔弟子听令。此战与你等无关,为我师尊留下私怨,你等不可插手,我若身死不许复仇。”
铁匣传下去了,可只要蚩秀还活着,他仍是现在的当家人,魔君之令无人能够违背。蚩秀又冲着人群招了招手,三个少年并肩走出,来到蚩秀面前认真跪好。
他们三个是蚩秀的亲传弟子,年纪还轻尚未成器,远不足担当新魔君,是以未曾传位给他们。蚩秀留给他们的,是一方现录玉玦,他留念玉中,但又加了一道法术封印,弟子们现在看不了,要等将来修为有成才可破封,读取师父今日留言。
事情做好,蚩秀对同门不存半字解释,转身向着老道走去,三步之后,蚩秀笑了,真正开心真正痛快的笑容!
但是再三步后,蚩秀的笑容散去了,侧目身旁方向:“你作甚?”
身旁不远处,戚东来也和他一样,正满目开心地走向老道。
“杀他啊。”戚东来混不客气,伸手遥指老道面门,莫名其妙的语气,似是觉得蚩秀的问题白痴。
“杀他?你有这个资格么,退去一旁。”蚩秀声音冰冷:“未听到我刚才传下的谕令么。”
戚东来咯咯一笑:“资格啊谕令啊...我听到了,你说天魔弟子不许插手此战。但我问你,师父升魔时可有将我逐出门墙?未逐出门墙,我就还是他老人家的徒弟...开门大弟子。既是师尊传下的私怨,你担得我担不得?你说我有没有杀他的资格。”
师兄弟间的说辞,其他人听得不是很明白,只是隐约觉得,蚩秀口中‘杀他的资格’指的并非本领,而是从身份来说的。前任魔君的私怨,只有他的两位亲传弟子能够担当。
果然,蚩秀皱了皱眉头,未能找出反驳之词,也不等蚩秀再开口,戚东来就笑道:“咱俩先莫争抢,先听听老杂毛怎么说...喂,老道,你我怎么打?”
直到此刻,老道的目光才终于错动一下,看看戚东来、又看看蚩秀,开口道:“怎么打...什么怎么打,你们怎么打都无所谓,我要上山去把山顶大殿连根拔去,此去山中,只要我后退一步就算输,会横剑自刎。”
何等狂言,魔宗弟子皆现怒色,蚩秀猛回手阻住门人斥骂,双目则望向老道:“我为天魔宗主。”
“嗯?”老道似是真没看到之前蚩秀传位等事,闻言他又来打量蚩秀:“嗯,那我不必上山了,杀魔君、毁魔殿,两事成其一即可。”
蚩秀不怒反笑,暂时不去理会老道,他望向戚东来:“你听到了,他要斗的是魔君,你退开吧。”
两人争夺的是独战老道的资格。
这次轮到戚东来皱了皱眉头,正相反的,他未理会师弟,直接伸手一指老道:“杂毛,我、骚人草你祖宗、草你妹。”憎厌魔不要脸的,堂堂人王,竟用这等办法逼老道来选自己。
“无所谓,”老道不生气:“你们大可一拥而上,不用争抢谁先来打,不过我会先杀他。”老道指了指蚩秀,随后又望向戚东来:“杀过他,再斩你。”
“骚戚东来,让开一旁!”蚩秀没了耐心,心咒转动就此动法、入斗战!
包括苏景在内,众人只觉眼中天地微微一震,旋即天殷红,地酱紫,风腥臭...只有天魔大修能明白,老道已被蚩秀纳入体内。
修得血魔在心,释放心魔于外,由此蚩秀以真魔修持化作一方血腥乾坤。以己身化乾坤,以乾坤战仇敌,同样的法门当年蚩秀挑战离山的时候也曾施展过,只是那次苏景被收入‘他的乾坤’,这次换成了老道。
时隔千年,再见蚩秀施展这道神通,和以前相同的,旁人都能‘神虚入影’,以一道神识做入观,看得到战况、但不会收到伤害;和以前不同的却是,内中凶魔气焰,比当年强盛了何止百倍!
血腥天地中,不见山峦日月,只有一头乌黑天鹏。
大鹏振翅,身上十七根翎毛抖落,而长翎飘于半空,猛震,就此化作十七头独角恶蛟,张牙舞爪猛扑老道;大鹏昂首,清冽啼鸣...这叫声是有‘形状’的,肉眼可辨一道黑烟自鹏鸟口中至上九霄,随即化乌云、生金雷,云雷滚滚,压向老道;大鹏提纵,双爪虚抓,就在它爪下空气中掀起一道道灰色裂璺,随后那‘裂璺’就活了,刀子似的,滑向地面、滑向老道......
恶蛟、云雷自不必说,那些‘裂璺’才是真正杀招,裂从何来?从乾坤来。是空间伤痕。人活天地间,若置身的那片空间被撕裂了,岂有不粉身碎骨的道理。
见过蚩秀出手,苏景微扬眉...比不得离山沈河,比不得叛徒叶修,他还无法完胜墨十五,但至少能于墨十五拼个两败俱伤!不自禁,苏景望向戚东来,骚人曾经说过,蚩秀强修大获成功,空来山上无人能挡他挥手一击,以前苏景还道做师兄的替师弟吹牛,不成想这位新任魔君已然如此了得!
这样的本领还怕输么?除去那伙子‘人王’,世上还有几人能敌蚩秀。甚至可以说,蚩秀也勉强算得:人王。
可戚东来的神情紧张异常......老道出剑了。
就是在老道出剑一瞬,苏景真就觉得脑中‘嗡’一声怪响!
人不认识,剑法认识;人不认识,但此人事迹如雷贯耳。
岐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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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今天只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九四八章 千魔聚顶,飞仙去兮
岐鸣子。
古时修家,开创小小一座岐鸣剑庐,门中一共只有十七人。因与天魔宗发生争执,一怒之下率领十六门徒强攻空来山,强攻空来山。
那时的天魔宗是为人间修行第一大宗,僧、道、儒、巫各宗在昭彰魔焰下都黯然失色;岐鸣子却是籍籍无名之辈。可就是这籍籍无名之辈,一战六十年。
整整六十年,自山脚一步一步杀向空来山巅,岐鸣剑庐十六弟子尽数战死,无数天魔大修丧命,最终岐鸣子杀到天魔大殿门前时候天劫道,飞仙去。
仙人已去,留给人间传奇一战。
苏景曾得戚东来相赠岐鸣子传承,后离山定议,于离山脚下修建岐鸣剑碑一座,前辈仙长剑法公诸于世,人人皆可学。若仔细计较的话,苏景也算是岐鸣子在人间的布道晚辈。
今日中土,自剑碑前习剑者中,而所有修习剑碑记载剑法者,全都自认岐鸣剑庐门徒,现在或还无人有太高成就,但假以时日、必有人能悟透岐鸣剑真谛,大放异彩!
苏景是爱剑之人,自然仔细钻研过岐鸣子传下的剑法,未做真正修习,但借鉴、领悟总是有的......是以此刻,老道动剑一瞬,他就认出此人的剑法。
再联想之前戚东来所说‘此人剑上,三千天魔弟子血海深仇’,苏景又哪还能不知晓老道的真正身份。
飞仙去兮,仗剑归来。再战空来山!
上一次岐鸣子血战空来山后,天魔宗内大修十者丧其九,元气大伤实力一落千丈,又再勉强支持了千年终告倾灭,人世间好一阵子再不问‘天魔’二字。
魔焰熄了,魔殿荒了,天魔宗覆灭,但天魔宗的传承未断,残存的修魔之人遁出修者视线、做休养生息再图发展。
灭宗之后,蚩秀之前。前后有过三代魔君。均为师徒传承。第一位魔君,也是戚东来、蚩秀的‘太师公’曾亲历岐鸣之战...引以为恨,毕生恨事!
天魔宗行事,一意孤行不留余地。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讲究。一是与‘不死不休’正正对照的:一死介休。再大仇怨。人死灯灭;另则是:技不如人、死了活该,技不如人、死也痛快。
岐鸣子未死,但他飞仙了。离开这个世界,此间仇怨仅限此间,岐鸣飞仙,魔宗惨败,不过这段仇怨已经了断,事情结束了。
来日若有魔宗弟子飞升去,于宇宙中遭遇岐鸣子,也不会再追究此事,输了就是输了。你成仙我败亡,这就是那场人间较量的结果了...人间较量,不带走,俱往矣。
坦然认输,也是天魔本色。
提起岐鸣子,魔宗门徒无不皱眉,但无人会说‘待我飞升天魔后,必斩岐鸣子’这等话,不止不说,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已经有了结果的事情,再去翻旧账不是天魔作风。
唯独戚东来、蚩秀的太师公放不下。
不是‘太师公’心境还不如普通天魔弟子,只因此事另有内情:那时岐鸣子攻山,魔家弟子迎战,很快魔宗高手就发觉这一战...可能会打很久,但最后输的不会是岐鸣子。
要想在岐鸣子剑下保住天魔宗,只有一个办法:千魔聚顶。
魔宗前辈,修行路尽,到得阳寿终了时仍无望成魔,会提前了断,不去闯那根本不可能闯过的天治杀劫。自我了断,天魔秘法的毕生修行,让这些尸身有可能保住一部分生前修为。
人死了,但尸体中的魔元真修仍有保留,十具前辈尸首中,能有两三具保持部分修为;尸身能留住多少修元无定数,大都一两成的样子,也有个别几具尸身,竟能留住七成修元。
能保住修为的尸身,栩栩如生不腐不蠹;不能保存魔修的尸身则与常人无异,不久后化归尘土,消逝去。
天魔前辈不渡天治提前自裁,也根本不是为了保留全尸,修行人望长生,修不成今生再投胎,谁会在乎死后尸身如何,此举只为给后辈弟子留一笔‘财富’。因为天魔宗内,有‘千魔聚顶’之法。
与灌顶强提修为颇有相似之处,不过是行秘法,从一千具前辈尸身中抽夺法力。法门是有的,但在岐鸣子攻山前从未有魔家弟子修习过。一是即便天魔行事无所顾忌,也不愿打扰那些遗骸的‘清静’;另则,灌顶、提修这类法门,能强大一时没错,但也会摧毁身魄本元,以后再想精进千难万难,此举无异自毁仙途。
没人试过的法门,能不能成功不得而知,却是保住天魔宗、抵抗岐鸣子最后的办法了。当时的空来山魔君传令,自己两个弟子不入战,即刻进入顶峰天魔大殿,做‘千魔聚顶’之修。
修行需要时间,上至魔君,下到普通魔徒,就给这两位师兄弟争取时间,争取到整整六十年。
兄弟两人,做师兄的未能闯过秘法险关,夺力半途魔元沸腾暴体而亡;师弟夺力勉强顺利,六十年、千魔聚顶,从未体会过的强大力量!力量提升,灵觉暴涨,动心识扫过空来山...四处遗骸、血腥岩峦,所有同门都在死撑,用性命去拖延,只求给魔殿中进行的秘法再拖出一点时间!
可是‘师弟’暂时无法离开天魔殿。魔功初成,但千道魔元游走于身,躁动难抑,全靠天魔殿内法持相护,他现在才能活,一旦走出魔殿,立刻就会暴体而亡。
天魔宗每有重**度都会于天魔殿内行法,不是没道理的。这座大殿既是魔宗弟子的图腾所在,也有真正天魔的气意行转,可助法、护身。
既然无法离开魔殿。师弟就收敛心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岐鸣子入殿,他不是要捣毁魔殿么?等他来!
等到了,岐鸣子终于来到大殿门外;
再也等不到了,谁能想到就在他入门前一刻,天劫降临,中土人间又成就了一位逍遥真仙。
做梦也料不到事情竟是这样结果!
无数人寄望于我。
无数人为我阻挡来敌。
无数人死而无憾只求最后我能斩杀妖道。
师兄待我甚厚,两兄弟一起长大,一起承担最后的希望,他败亡、死时来不及说出半字遗言。只有最后向我望来一眼。从那时起就时时刻刻再不会散去的目光永远注视于我......仇敌却在决战前一瞬飞仙去!
所有坚持所有死亡意义何在。没了意义,就只剩下:恨。
师弟一口鲜血化雾,喷出人栽倒。
再醒来时,天魔大殿不再。满目血腥不再。荒凉戈壁中上小小的帐篷中。只有一位老迈师伯在身边,他的手搭在‘师弟’的腕上,似是在为他疏导凌乱元气。可师伯已经死了。
师弟醒来前一刻,师伯已然命火燃尽,撒手西去。帐中有象征着天魔宗传承的空来铁匣,帐中有一方玉简说明前因后果...一睡千年,魔宗不再,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得千魔聚顶、又被同门用尽心思照料着、助其理顺元气的绝世魔头!
‘师弟’便是前身魔君的师公,戚东来、蚩秀两人的太师公了。
一人游走天下,寻找零落同门,收拢最后势力遁于世外,收徒、传教...空来山上魔焰熄灭,但人间里仍保留了魔家火中,一点一点发展壮大。
太师公修成千魔聚顶,可是登仙路断,没机会证道,没机会再去寻找岐鸣子,他只是个无匹强大的凡人,心怀大恨,安安静静行走人间,播散魔家火种。
太师公故去时,留遗愿于亲传弟子:修炼成魔,寻岐鸣子!
岐鸣子与天魔宗的战事已经了结,再向他寻仇不符真魔本意,怀此心对魔修有害,是以这个仇与魔宗无关、与其他所有天魔弟子都无关,只是‘太师公’一脉的‘私仇’。由此事情变得可笑了......
师公接位也接下了岐鸣子的画像,接下了这一段私仇。
师公未能成魔,陨落,师父接位接画像。
成魔之前,没人知道自己能成魔,前任魔君也一样不晓得。对刻意培养的两名爱徒,前任魔君不做任何保留,是以戚东来、蚩秀自小便知岐鸣子其人,永为仇敌!
岐鸣子,无名辈,死前无人知其非凡,死后亦无画像流传,除了魔君一脉代代相传的这一张。是以别人不识得老道,戚东来和蚩秀却在相见第一刻就认出了他。
蚩秀、戚东来都没想到,已经飞仙去的仇人竟又重返人间,再战天魔。事情必有连串因果,内中情形复杂,可再有因果、再有曲折仇人也还是仇人,仇人永远是仇人。
打不打得过?没关系的,蚩秀已经在玉玦中说明一切,交代给了弟子。
死何足惜,我有传人!
......
小师娘说过,成大器者都要有自己的‘拍子’,斗战、修行、做人都是如此,剑法也不例外。
如今苏景的本领攀临人间绝顶,剑术一道也多有领悟,但剑上的‘拍子’,他还谈不到。修行二十甲子有余,遇到高人无数,但真正将剑术纳入自己气意的,以前苏景只见过‘三个半’。
一为陆老祖,长剑划天河,天河生寒月,人入天河去,剑自明月来!其势煌煌,他的剑上拍,当得一个‘宏’字;
二为小师娘,三剑卷碎无边血海,一念剑出四百里,剑出鞘无血不归,必杀命,她的剑上拍,当得一个‘戾’字;
三为叛徒叶非,这不是高看他,或许叶非比不得陆老祖、小师娘,但他的剑自有气意,以剑驭剑,以血、身、命养剑,他的剑当得一个‘活’字,一是剑被他养活了,二是再好的剑也是为他而活,为自己活得痛快,绝顶好剑说弃就弃,这一重上苏景自忖不如他。
最后‘半个’,只因苏景从未真正见过其人:师尊陆角八。光明顶传人,无缘拜会恩师,可他得过师父传下的剑符,闯荡南荒能够活着回来,全靠师尊剑符,事隔千年可第一次发动剑符的情形犹在眼前——炸碎个太阳给敌人看,给敌人个好看!剑上之‘烈’,问天下谁出其右。
三个半,再无其他人了。不是说没人比他们更强,老天魔秦吹、墨巨灵天理、十一哥瞑目王等等,强则强矣,但剑上无韵......直到今时此刻,苏景观战、岐鸣舞剑,苏景再见剑上拍:
穿梭天地间,见过怒海暴潮,见过大漠雄风,落身山峦中,忽觉感动:天青蓝白云朵朵,山苍翠白鸟穿林...好生静谧好生安逸,可天、云、山、林全都不是重点,重点只在身边轻轻流淌山溪。
就是山溪了。如此浅薄却如此从容,藏在山中全不醒目,有它没它都无所谓,可它管那山多高,管那天多远,只管自己流淌,仿佛这世上最最重要的事情仅在于‘流淌’二字,仿佛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能够阻挡它的流淌。
流淌、从容、平顺、不醒目甚至连杀气都不存,可就在这场‘流淌’中,他的剑如溪水,融化了恶蛟、洗去了云雷,就连那一道道天地裂璺也在‘溪水’中被轻轻抚平。
无以复加的从容,涓涓之剑,岐鸣子之剑。
连串猛攻全无效果,‘血世界’中的天鹏突然在九霄云中翻了个跟头,旋即巨鹰不见,就此化作浩荡魔焰,黑色烈火就此铺满乾坤!天地间,一寸一烈焰,一寸一杀机!
恶斗酣,蚩秀攻势汹汹。
苏景却叹了口气,问戚东来:“让你师弟撤去‘身化乾坤’之术吧,我愿试剑岐鸣子。”
岐鸣与天魔的恩怨,与苏景全无关系,本来没他插手的余地,可这件事来得太蹊跷,魔君可以不管事情经过直接向岐鸣子寻仇,苏景却不能不过问,最最简单的:他怎么回来的,为何他能回来、离山三祖却被斩杀半途。他是否也如驭人仙、忠义魔那般记忆混乱。同为归仙,他与墨十五之间有没有渊源......
再就是,苏景终归不忍看着蚩秀惨死。
“你也看出来了?”戚东来的表情很怪...或者说表情本身不奇怪,怪的是这样的神情,怎会出现在以惹人憎恶为荣的虬须汉脸上:空明。
甚至都不能算是‘神情’,由内之外、从气入意再自意还真的空明,仔细看,骚人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却就那么没来由的,让人想到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然后,这个无垢琉璃般的大汉,浑不成体统的蹲下来,裤袋未解,但妥妥当当的屙屎姿势。蹲下后,戚东来继续道:“以你的心思,当不难猜出蚩秀为何要化乾坤、收敌人入身吧,这是他擅长的打法...也是绝不会被外人插手的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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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连发,第二章已经到了。(未完待续。。)
第九四九章 两件事,哭三次
第九四九章 两件事,哭三次
(两章连发,上一章别看漏了哈)
收岐鸣子入身体,赢了好说,打死、再扔出来;可是若赢不了呢?下场不外一重,乾坤破碎,身死道消!当初苏景破了蚩秀的身内乾坤,故意留了他一命,岐鸣子又怎么可能有当年苏景那般好心。
还有蚩秀‘收了’岐鸣子,别人就再没插手相助的机会了,纵然有心帮忙也无计可施,怎么帮?把‘乾坤’打碎冲进去么?不等狙杀岐鸣子先把蚩秀重创?
黑色魔焰铺天盖地,化惊涛骇浪、化剿杀狂漩、化激猛乱流,冲杀岐鸣子,蚩秀杀法气势惊仙,但他的法火再凶猛,依旧奈何不了岐鸣子的‘从容’。
小溪流淌,轻快而平静,烈焰来得凶猛熄灭时却悄无声息,一点点,一道道,一层层地熄灭着。
戚东来忽然动了,蹲在地上,挪动脚步,好像螃蟹似的横移了几尺...几尺外,有根树枝,他把自己挪过去,将树枝拿在了手中:“苏景,跟你说个事。”
骚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呵气如兰’,甜死了海腻塌了天,但他并非直接开口,是传音入密,他的话只有苏景可闻:“憎厌魔是个王八蛋。”
戚东来说话时,甚至都不再去观战,手里拿着树枝,在地面上乱画。真正的乱画,小孩子那样,全无规律的线条,乱糟糟划过泥土。
莫名其妙之言。苏景也不知该怎么应他。
“若是换个地方,换个时候,你多半会问:憎厌魔是王八蛋你还修。对吧?”戚东来倒是善揣人意,猜得没错,若是喝酒闲聊时候,苏景会如此反问。
苏景点点头,但无需他说什么,戚东来自顾自讲下了下去:“我为什么要修憎厌魔啊...煞笔么?就算真正的白痴也不会去修行此法。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修那一尊不好。我脑子里长莲蓬了?非得要修憎厌魔...我本来是修无疆魔的。”
无疆无界。无法无天,无业无度,无尘更无不是尘,上上大魔、金铃天。
戚东来以前修的是金铃天魔!
“修魔的。也讲究个先天。生俱魔根才好有成就。但一万个有天赋的小魔崽子里。也不见得能有一个够资格修‘无疆’的。但我有资格,不止生俱魔根,我还天生魔性、魔心和魔须。”这些空来山门人的讲究。戚东来并未详解,总之,能修出成就的魔崽子万中无一,他是万中无一的万中无一。
戚东来手中树枝乱画不停,口中说话不停:“师父找到我时,乐得合不拢嘴,他自己说的,寻得此子,何愁空来山不能重登绝顶。”说到这里,戚东来手中树枝一顿,旋即勾勾画画,迅速画出了一只蝴蝶。
蝴蝶挣动,化形、成真,戚东来另只手却伸出去狠狠一拍,就在画中蝴蝶成真、正要飞离泥土一瞬,被他拍死在地。
蝴蝶没能飞出来,没人留意戚东来。千多年了,空来山上早都没人再留意这位天魔大兄。
拍死了蝴蝶,树枝下的画又变得乱七八糟,全不成体统,画出来的不是‘物件’,自也没有造化无法成真:“我修金铃天,却不想做第二个金铃天,每尊天魔都独一无二,我奉金铃天,却不愿变成另个他...嘿,这是少年时的轻狂想法,现在不值一提了,我果然不用做第二个金铃天,因我修了憎厌魔...半途变法、改修憎厌,其实原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不是我要修憎厌,是憎厌魔找上了我。”
苏景心中一窒。
人人都问:戚东来你疯了,为何要修憎厌魔。人人都骂:枉你师尊对你如此看重,你却修个不男不女,恶心天下!人人都笑:修憎厌,惹人厌就可提升修为,这倒真是省心省力的法门...可就算真能成魔又怎样?在人间惹人憎恶,在仙界还不是惹人讨厌,讨得长生、为了去赚别人无尽嘲讽和白眼,长生又有何用,活不完的命就是活不完的唾骂和嫌弃,你自己不恶心么。
可是有几人能想到过,若非他自愿呢。若不是他要修行,而是力不可违被强迫如此呢。
树枝再顿,再勾勒,这次戚东来画出了一株野花,无名,普通,算不得好看,花盘太小、仿若指肚。在戚东来手掌遮掩下,画中花儿挺立起来,变成了真的花、扎根泥土中。
第一息,花成真成形;第二息,戚东来的手指掐上花中一瓣;第三息,小小野花忽然腐烂,化作腥臭的黑汁,流淌地面。
“戚东来,你作甚,若不观战趁早离开,莫再此间胡闹。”有天魔宗长辈遥遥呵斥,他没看到花儿是如何长出的,只见到戚东来用怪法毁去了娇嫩生命。
血乾坤内恶战依旧,只是铺天盖地的魔焰已经被涓涓之剑抹去了近三成。蚩秀还在驱火猛攻。
戚东来对着呵斥他的长辈抛去一个媚眼,羞答答地低下头,不敢大声回话只敢嘀咕着纠正:“骚、戚东来呢。”
长辈冷哼一声,懒再理会戚东来,转回头又复凝神观战。
骚人手中树枝又开乱画,继续传音入密苏景:“那时我正修行,忽觉天璇地转,醒来时候,之前一身魔修散去,还不等我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又次昏厥过去,再醒来时修为又回来了,只是一身无疆真修,尽数变成憎厌魔元。”
“一个又清又甜,说不出的动听声音自我脑海中响起:你这孩子资质很好,得传我天魔衣钵,是你的福气,也是我的快活啊,乖孩子,以后有我心疼你。话音未落,我的识海中闪过一道人影...翠衫子、粉罗裙。明珠垂耳的歪脸丑汉!丑汉笑得扭捏,继续道:好孩子,你莫怕,我可不是来夺舍的,只是小小一道灵犀,驻你识海千年,就是怕你会想不开,除了你寻短见时,我都不存在。”
“如他所言,自那之后。我就再没办法自裁。不是没试过,是真没用...其实真想死也不是没办法,就想你我西海经历,‘他’管内不管外。若在斗战中我想死。就一定能死得成。只是待到最初折磨过后...好歹我也是修魔的。讲究不死不休,不入战则罢,入战怎能不全力投入...自裁是一回事。未尽力被别人打死又是另一回事、我不甘。有时候我就想,他选我不是没道理,除了资质、根底外,我的性子也在他算计里了。”
“沮丧,万念俱灰、自裁几次、反复去自废修为,都没用就是了。折腾够了,心思自然平静了些,活无生趣,但两件事情还是要做好的,修为不够,就做不好这两件事,没什么可抱怨的。再出关时,我就是憎厌魔传承了,声音变了,举止动作变了,连目光都变了。”戚东来寥寥几笔,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健壮少年,是他自己。
佛可度人却无能度自己,戚东来画出的戚东来无法转活。
苏景终于开口了,问:“为何不把真相告知同门?”
“告诉他们我便不是憎厌魔修了么?”戚东来笑了下,微侧头、斜瞟苏景,眼神中风情缕缕:“说了真相,该讨来的憎厌不会少一两,还得再多出几分怜悯,可怜我?免了免了,讨厌我就足够了。也莫怪别人想不到我是被逼无奈,此事太匪夷所思,真魔附灵、强改修为...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戚东来的树枝凝住了,再不乱画,声音未变,妩媚犹存、略带唏嘘,仿佛江淮画舫上的红倌人小酌时对知己讲起自己的苦难经历,话题也向上拉起:“修行到现在,两千年上下,我这一辈子活下来,六个字:两件事,哭三次。”
“两件事是师父的交代:将空来山、天魔宗发扬光大。那时我还是无疆魔修,前途无量、雄心万丈,师尊很器重我;第二件事,照顾好师弟啊...师弟刚入门时师父嘱托我的,那时我也还正常,师弟资质不如我,但也算得绝顶...就是太粘人,小豆丁似的东西,他怕师父不怕我,恨不得就长在我后背上。其实无需师父嘱咐,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修行途中横生波折,惹得师父失望痛心,不过他再如何憎厌我,他大恩于我都如天穹倾盖,以前他当我是儿子,一辈子我当他是爹。”戚东来左手拿树枝,在自己的右手心轻轻抹过,仿佛左手树枝是笔,右手心是砚墨,在润笔的样子。
“哭三次...其实不止三次,幼时无知和长大后撒泼扮戏之类的哭不算,真正大哭三次,一是无疆修被王八蛋强该成憎厌修后,人做山关内放声大哭,边哭边撞头;”
“二是师尊立师弟为新君,传位时候,我逃去西海纵声大哭。不是因为魔君宝座落于旁人,只为‘辜负’,真真正正地辜负了他老人家,若他能有的选...他还能选我的时候,一直想把衣钵大位传我。就是我初修憎厌魔时,他还屡次找我,只要我点头他就帮我散去真修,再耗自己本魄魔元助我重塑经络...只要我肯回头,他愿自伤体魄,哪怕将来升魔无望...不是我不想回头,是没有用,师父拼着伤身助我再修无疆,修得半途若再被强改回憎厌怎办...害我的那个是真魔,师父帮不了我,没人能帮我。”
“三次哭,师父升魔时,那时的心情也不用多说了。”
“两件事,哭三次。那两件事,尽我所能;哭三次,我这辈子哭三次就够了,不太想哭第四次了,若师弟损丧...师父要我何用?我自己怕是会再哭一次。”话说完,树枝动、如剑,扎破右手掌心。
掌破,血沁出,染枝头。随即、厚土为幅树枝做笔掌血为墨,戚东来画,三息光景一气呵成,他在地上画出一个人:蚩秀。
画蝴蝶、画野花时不明显,但他在莫耶地画兔子时,一只兔儿转活,骚人衰老几岁。
这次他画活人,三息作画,万年苍老!
长发寸寸化灰转白,古铜颜色的光泽皮肤层层生皱黯淡,强壮高大的身魄迅速佝偻枯萎。
短短三息,树枝UU小说那个蚩秀栩栩如生,作画的戚东来已经化作垂垂老朽,灯枯油尽栽倒在地。(未完待续。。)
第九五零章 你够了吧,真不想来
(二合一)
骚人倒地一刻,苏景急急抢上,左手臂托住戚东来的颈子,刹那体触苏景心中一冷,脖子软得像根面条,塌塌的感觉。
人死之后尸身僵硬,脖子也是硬的;可是常人的脖颈也绝不会软成他这样子。如此不外一种情形:将死!无救将死。揽住戚东来同时苏景右手已然拿住了他的手腕,阳火真元流转如川,自苏景手指源源不断转入戚东来身内。
心冷,且沉,自己真元流入戚东来身体,苏景探得明白:他的命火呢,他的修为呢...他的生机何在!
不见了,统统不见了。三息作画,戚东来投入的是他所有一切。从修力到元力,从气意到神魂,从身体到性命。
戚东来已经一无所有,全都给了那副画。
命火已灭,再无挽回余地。
戚东来还未死,身处破灭边缘的垂垂老者,得阳火冲脉,身体微微一动,眼皮勉强撩开一道缝隙,目光浑浊得仿佛正在发臭的一汪死水:“你是...”
眼睛张开了,却什么都看不到;性命入画、三息苍老,精神损耗空空,一时间他几乎想不起作画之前事情。
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发生何事,可戚东来的样子...居然还在笑。牙齿不再了、口唇干瘪了,让他的笑容说不出的晦涩难看,从中土到三千世界,从一域到浩渺宇宙,从不存美丽的濒死一笑。
死前笑永远那么难看。不是他现在笑。而是做画前他在笑,苍老万年但未能抹杀这道笑容,保持了下来。
或许是回光返照,很快他的精神振作一些,想起了之前事情:“苏..景?”
眼睛睁得又大了些,可还是看不见,靠猜的。
睁眼却不见物,这让戚东来很不舒服。不舒服所以皱眉头,可那张脸已经干枯如即将腐朽去的树皮,才一皱眉。眉心处啪地一声轻响。他的皮肤裂开了,细细密密的裂璺,爬在皱纹间。
“是。”苏景应声。话刚说完,身边忽然阴风滚荡。幽冥间有人赶到。差官服侍、英武女子。顾小君。
见苏景怀中躺着个濒死老者,顾小君并不多问,直接对苏景行礼:“花青花与尤大人都在堂上。不好打扰,我赶来看一看...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也是一样。”
戚东来必死无疑。苏景救不回他。但即便苏景无力颠倒阴阳,至少还能为这个生平最讨厌的朋友安排好后事,动法行运时候心咒已转,命一对珠胎小鬼立刻赶赴阴阳司,去请人上来,不能是小鬼差妖雾那种角色,非得花、尤两位大判之一不可。
两人暂时都不得脱身,顾小君上来了。
苏景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骚人:“戚东来将赴幽冥......”
化未说完,顾小君猛一惊:“他是戚东来?”
“骚...戚...”虚弱以极,有气无力,骚人奋力纠正着,怕是今生此世最后一次纠正了,他认真得很。
苏景继续道:“你若做不了主,就请尤大人来说话。”
做什么主?主什么事?苏景未说,但顾小君明白,应道:“游魂发落,须得依律,我的确做不了主,不过你放心,他不是普通游魂,褫衍海营救阴司主官、西仙亭维护轮回安稳,他都立下大功,功劳簿上有他名字...”说着,顾小君俯身,对着戚东来微笑道:“此去幽冥披红挂彩,受万鬼膜拜、受百官敬礼,待会我们下去、享福去!”
对身后事,戚东来似是不怎么在意,他眼中只有浓浓黑暗,看不到顾小君的笑容,是以未做回应,口中的话是对苏景说的:“莫耶时和你说过,灵犀领悟的莫名其妙,造化入手的莫名其妙...现在倒是大概明白了,原来是时候到了,不悟不行...时候到了啊,该做第二件事了。”
两件事,哭三次的第二件事,师尊嘱托:照顾好师弟。
戚东来的话全无道理可言,苏景无以应。顾小君未离开,分神一道传讯幽冥中的接引鬼官,摆排场、结华彩,准备隆重相迎一位要紧人物入幽冥!
多少年了。就连阴司鬼官都不记得多少年未动用这等排场了。
花青花说过,阴司并非无情地,只因铁律绕不开!
律允时再看幽冥情意......
戚东来突生急变,天魔宗上下无一人过来相探。从老魔到小徒人人都在全神关注蚩秀与莫名老道的恶战。关注则已,可是戚东来这边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同门又怎会不知。
都知,但仍无人过来探望,偶尔几道目光望过来,内中仍是说不出的厌恶,嫌他连死都不会挑时候,此刻魔君与仇敌交战正酣,谁有心思来管他。
苏景只觉堵心,无以言喻地堵心。而堵心之下便是怒火冲腾,向魔宗!
眼睛看不到了,身体几乎再难动弹,戚东来却能领受苏景的情绪,似笑言却更无奈:“不必动怒。憎厌足够、不要怜悯,我自己选的,正正好。”
话说到此,前方战场情势突变,岐鸣子长剑七转,便如溪路七曲,折折相连扣扣相绕,而七曲过崎岖过,当‘溪路’重新平坦、当‘溪水’再度从容时,满天魔焰尽数散去!
何止黑色火焰,就连乾坤中的血红颜色、血腥味道也消散一空,剑七曲,转出的是一片风轻云淡。
至此,即便才刚入门三个月的小小魔徒也能看出来了,魔君必败无疑!
己身化乾坤,乾坤为剑所夺即是身魄为敌所摄,自有什么本领也施展不来,只剩死路一条。
但‘风轻云淡’仅在瞬瞬。天穹间突然响起狂笑如雷,蚩秀所化乾坤剧烈摇晃开来,天急缩地崩裂,一柄灿金巨斧就在这场天摇地动中凭空跃出,向着岐鸣子当头斩下!
世界崩巨斧现,这是蚩秀最后的手段,天魔解血、自损一命只求与敌同归于尽。
自从入战,岐鸣子的目光一直平静黯淡,无喜无怒,直到此刻老道的双眼终于明亮起来。低低叱喝一声‘疾’。长剑脱手去,化流光直射巨斧。
寒光如电,剑斧交击,崩出千盏火星。盏盏火星飞散去尽数化作雷霆绽裂。强光蛰目如蜂针蝎刺。观战的天魔弟子只觉双目巨痛,猝不及防下口中怒吼连连、本能举手遮目,就只有苏景能看得清:巨斧崩碎。但长剑依旧,去势不停再击长空!
天碎了。
下一刻强光散去,岐鸣子一人一剑,重返大乾坤。
天魔宗众人恢复目力,个个双目血红、面色却苍白,但还不等他们做什么,前方不远处,空气中涟漪掀荡,蚩秀也‘回来了’,毫发无伤。
十足惹人惊诧,就连岐鸣子都眯起了眼睛......不可能的。
之前恶斗,蚩秀一败涂地,已经受伤不轻;
必败之际天魔解血,唤心雷化巨斧,必死无疑;
心雷金斧被长剑所破不算,岐鸣子更一剑洞穿了蚩秀的‘乾坤’,无疑于蚩秀眉心上开出一口透明窟窿,还是必死无疑。
连遭重创,死上两次都不算多,蚩秀却毫发无伤。
“小看魔君了。”岐鸣子淡淡开口。
蚩秀内查,未受伤,就连修为都不曾损耗半分,他的目光冷漠,心中却惊疑,必死之局,竟然未死?蚩秀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蚩秀无伤。魔徒和岐鸣子只道魔君修得无上妙法,猛然间,空来山传人中暴发响亮欢呼与喝彩,魔君不死,不死魔君!
群情激昂中,只有苏景看到得,戚东来用性命在地上画出的那个‘蚩秀’已然身体残碎面目全非。
不是生造化,而是换造化!以我性命、以我修元、以我少年时桀骜狂妄和青年后苦苦隐忍的魔心,挪出一份造化、换他活。
通天之法,施展之际却全无声息,甚至无人知!魔徒中有人会觉得戚东来在搞什么古怪东西,搞得自己要死,但无人想到...也没人相信,他会有这样的本事。
恶战时全神投入,不知身外事情。此刻从恶战中归来,蚩秀很快见到苏景正扶着的白发老者,他自幼与骚人一起长大,一眼就看出那将死之人是戚东来,猛一惊。不顾多想迈步走向戚东来。
蚩秀才一动,对面岐鸣子漠然道:“再来。”
蚩秀微皱眉、犹豫...还是停下了脚步,重新直面岐鸣子,点点头:“再...”刚说了一个字,‘来’字未及出口,突然一道锐意自斜刺里冲出!同一刹那,岐鸣子与蚩秀同样的感觉:仙剑出匣,刺向自己。
岐鸣子、蚩秀反应各不相同,前者长剑回旋、护身前;后者扶摇天空化形雄鹰、欲扑击......可又哪有剑,偷袭更无从说起,先前突然出现的刺骨锐意,只是一个人的气意绽放——苏景。
戚东来已经交给顾小君和三尸照料,苏景起身,人如剑,直面岐鸣子。半空里的蚩秀只觉压力一轻,散去了...苏景收了气意,但已稳稳对上了岐鸣子。
岐鸣子皱皱眉,见对方未着魔家衣袍,知道他是外来客人:“闪去一旁,我和天魔宗恩怨无关旁人,本座非滥杀之人。”
蚩秀自半空里撤去巨鹰化形,变回人模样,同样冷声道:“魔君私怨,连空来山弟子都不得插手,更没有你们离山妨碍的余地,苏景你让开,否则以往的交情就算废了!”
苏景抬头,先望向蚩秀:“你想死我懒得管,他想死我也管不了。”说话间,伸手一指垂危骚人,口中继续对蚩秀道:“但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他死后,你被人乱刃分尸我也只看当看戏;他死前,你就死了‘不要命’这条心。”
其实蚩秀也没什么错,但因戚东来之故。现在苏景看他不顺眼,特别不顺眼。可无论如何,‘照顾好师弟’是他念念不忘的两件事之一,至少戚东来活着时候,苏景保他师弟活命。
说过蚩秀,苏景又望向岐鸣子:“你与天魔宗恩怨和我无关...我想折你剑,我想断你手,我想让你无尽寿数里再不敢来空来山,和你有关么?”
岐鸣子也没错,或者说他是对是错都与苏景不存丝毫干系。但戚东来因他而丧。就凭骚人‘两件事、哭三次’,就凭他‘憎厌足够,怜悯不要’,替他扛下这桩不死不休的人命官司又如何。
话说完。苏景提息、长呼、闭目。
双目并拢一瞬。整个人消失不见。随便目光寻找、随便灵识搜索。再找不到此人何在。一众魔徒惊讶,而岐鸣子耳中、听到了一声剑鸣......忽近忽远、东南西北变换方向的剑鸣。
悠长不断的剑鸣。
只有剑鸣,不见剑在哪里。更难寻持剑之人何方。能确定的仅只是当这剑鸣中断一刻,消失之人发动袭杀一刻。
不容得岐鸣子不应,除非他想死。岐鸣子也告闭目,右手扬剑,左手屈指,于剑身上轻轻一敲、两敲、再敲,就此敲个不停,剑上叮当轻响散入冥冥...人找不到人,但是剑能找到剑,弹剑声声就是敲门声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敲门?门被打开时。
开门一刻、敲门停止一刻、岐鸣子动杀一刻!
旁人完全看不懂、也听不见的对峙,唯有岐鸣子与苏景知道......看谁先找到谁的破绽,看谁先刺了谁。
蚩秀在半空里愣住了,不因地面两人玄虚诡怪的较量,只因苏景刚刚说过的话。
愣只片刻,蚩秀纵身地面,直接落到戚东来面前:“是你救我?”
看不到师弟已到面前,但能听到他的声音,枯枝似的手动了动,扬起,三寸后跌落;再扬起,这次只扬起两寸就再难动了,又垂落。可是手倔强,第三次抬起来...知道师弟很近,想找找看啊。
蚩秀不忍,俯身握住了师兄的手,还是老问题:“是你救我...舍命救我?”
“不要紧,莫追究。”手被蚩秀握住了,戚东来的神情随之安详,濒死之际,还在问傻问题:“我真就这么惹人厌烦?”
蚩秀嘴唇动了动,未出声。戚东来看不到,却知他的犹豫,是以微笑道:“无需隐瞒,实话实说就好了,我将死,莫为了安慰我就看轻我。骚戚东来最喜欢说鬼话,但最不喜欢听鬼话。”
“我一直盼着师兄回复原来模样,也曾求过师父出手助你。”蚩秀实话实说,不骗他是不看轻他。
“便是说,仍是憎厌我的。”戚东来笑了一声。
蚩秀似是想做解释,可手一抖,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了师兄掌握......不是狠心,纯粹本能使然:戚东来握着蚩秀的手,用小手指头在师弟掌心画圈圈。
蚩秀实在受不了这种调调。
戚东来,憎厌魔!即便濒死,他仍是憎厌魔的人间传承。
师弟的手抽走,戚东来的目光空洞了,但很快他又笑了一声:“无妨。若来世再做兄弟,我还疼你。盼着别再被王八蛋找上,不必辜负师尊,不再惹自家小弟憎厌。”
话说完了,眼中最后一点浑浊光芒散去,骚人逝。
咕咚一声,蚩秀跌坐在地,心绪大乱,口中喃喃也就没了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唉。”
兄弟两个,性格迥异。师兄洒脱豪迈天塌做被,师弟傲骨却重视规矩。师尊高高在上,在蚩秀看来虽也亲近,可心中更多的还是敬畏,师兄就不同了,骂人直接会喊‘草他娘’、翻脸直接扔宝贝打架,凶是凶但从不会板起脸来教训人。
师父是师父,永远不变;师兄却如父如兄亦如友...可惜,那是他未修憎厌魔以前。
修得憎厌魔,又怎么可能不惹人憎厌。师兄已死,蚩秀不知所措,只有一声叹息浓浓。
戚东来死时顾小君也遁化黑烟钻入地面,离开了阳间。可三五个呼吸功夫过后。顾小君重回原处,她的神情里满满古怪,且还略带了一丝恐惧,手掐一印按上尸体眉心,旋即她双目闭合,似是在做仔细查探。
忽然间,身边人影一闪,苏景重回天地间,不去看岐鸣子一眼,径自问顾小君:“怎了?”
“游魂未入地府。”如此大事顾小君不敢隐瞒。
苏景大吃一惊:“魂飞魄散?!”
戚东来是耗尽修元与寿元。自己枯竭而死。这等死法一般来说只是身亡道消,不会魂飞魄散;可他丧命前施展重术挪转造化,也说不定就会有魂飞魄散之类反噬,顾小君也不敢确定。还在查探......
对峙之中苏景忽然抽身旁顾。岐鸣子并未趁势袭杀。不再理会苏景,径自望向蚩秀:“此行空来山,斩魔君、毁魔殿。两件事成其一即可。”仍是向蚩秀挑战,老道的意思很明白,对方不再应战无妨,他也不会追杀,径自如山去摧毁天魔大殿便是。
‘喀’地轻响,苏景咬牙,霍然起身,杀心已动!
蚩秀则面露冷笑,探囊取宝准备再战。
但不等苏景或蚩秀迎上,山中一个苍老声音传来:“道士,你够了吧。”
话音落,天魔现,秦吹出关了,人在半空中,冷视岐鸣子。
岐鸣子不识得秦吹,但全不妨碍他领受天魔身上饱蕴的威势。乍见强横存在,岐鸣子混不掩饰自己的惊骇,但他不退半步:“我可作罢,但空来涧之祸已起。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做不得罢!空来涧一宗修者与世无争,只因与你空来山重了名字,便要人家去改祖宗传承下来的宗名...真当这天下是天魔宗一家的么,真当顶了个天魔的名头便可一手遮天么。岐鸣子不信。”
空来涧,空来山。
确是天魔宗霸道,逼着人家小宗改名字,对方宁死不从,魔家门徒出手伤人,未害人命但也将空来涧门人个个殴打重伤......只是这件事远在几千年前!
是天魔宗未覆灭前做下的‘案子’,上一次岐鸣子率领弟子寻仇天魔山就是为了此事。
岐鸣子初入修行,是被空来涧的前辈引入门宗的,不过三十年后岐鸣子退出了此宗,只因自己觉得这门修法不合自己心性,硬修下去难见前途。
空来涧前辈仁厚,许他来去自如,岐鸣子感其恩德,虽已离宗但常会回去探望,得知空山来仗势欺人岐鸣子来空来山讨公道,前后来过三次,谈不妥、一怒拔剑!
岐鸣子与天魔宗的恩怨就是如此了。单就这场古时仇怨而言,天魔宗混蛋,该打。
秦吹落地,一哂:“如你说言,已经发生的事情做不得罢;但已经报过的仇,再来报一遍也没什么意思。你脑筋乱了我不与你计较,可你若仗着脑筋混乱就胡来...今日空来山,杀几个剑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岐鸣子这次真的愣住了:“你说什么?报过的仇?”
说完,他稍加琢磨,猛觉头痛欲裂,哎呀惨叫着抱头摔倒在地。
几乎同个时候,天光突兀沉黯,湛蓝苍穹中滚滚乌云溢出,而后电闪雷鸣不休!
苏景抬头望天,随即霍然大喜,他见过、他识得这副景色......果然,乌云翻腾一阵便从中破开,着红裙挂金铃的赤足巨汉显灵人间,金铃天以灵显像!
不过与往时接引不同,这次金铃天没笑,冷着张脸。
落足地面,金铃天对秦吹点头:“吾弟安好?”
秦吹躬身、问礼,之后问:“怎么隔了一阵才来?”
“你当是接引你么,我会满心欢快?”金铃天实话实说:“犹豫了一会,真不想领他走,太惹人讨厌!”
秦吹若有所悟:“尤其他长得和你还有几分相似...不熟的再把他当成你。”
“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想领他走了。”金铃天神情怪烦的。(未完待续。。)
第九五一章 一声哥哥,真想成魔
(二合一)
再怎么不甘心,金铃天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再怎么不甘心也还是会带戚东来走......
相传:魔家弟子以死证得天魔道,金铃天显灵后,大笑之中俯身、伸手一拉,死者转活飞升去。
嫁衣魔、忠义魔都是这等情形。
不过戚东来的待遇明显不一样,金铃天皱着眉头走上前,抬脚照着苍老尸体的后背一踢,喝道:“起来吧!”
神奇天魔,神奇一脚,死得透透的戚东来诈尸一般,翻身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起身时仍是苍苍老者、站稳后已经变回作画之前的模样!由此,打赤膊挎红裙的金铃天,和打赤膊挎红裙的戚东来面面而立。
除了踝上一串金铃,两个人打扮一般无二,也同样都是身形强壮狮鼻豹眼的虬须大汉,长相不尽相同但那份粗犷豪迈全无两样,亲兄弟似的。
看看戚东来的打扮,金铃天更烦了,但该说的话还得说:“憎厌魔,惹人厌,纵是为了他人死,人家照样憎厌你;纵知人家不领情,来生还要为他死...算得极致,得证天魔,这就随我去吧。”
能否成魔与旁人全无关系的,只在自己本心怎样。把整座天下都恶心到受不了的人,未必就是修成正果;有朋友有伙伴,却只惹到一两人憎厌、真正憎厌的就未必不能证得魔道。
关键仅在:自己如何!
戚东来还有些懵,先看看蚩秀。师弟安好、也正发愣;再看看金铃天,骚人觉得跟照镜子似的;最后望向苏景,大汉神情古怪,似是这场造化来得太突兀,一时间还不敢相信、更不知所措。
骚人懵,苏景可不懵!苏景又惊又喜又着急:“赶紧的,谢过大天魔;赶紧的,跟他老人家走!”
又愣了愣,猛然间、浓浓惊喜自戚东来面上绽放,终于回过神来了。终于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可是惊喜只在一瞬。很快戚东来又皱起了眉头。
皱眉时间不长,当眉心舒展开来时候,戚东来的神情变得清淡了,未去道谢金铃天。而是反问他:“我若升魔。去得天魔坛。其他魔尊也会如这世间人一般憎厌我么?”
金铃天不客气,直接点头:“你这做派,走到哪里都惹人憎。这一点改不了。”
戚东来眼帘低垂、静静思索片刻,又望向苏景:“若我去幽冥,会如何?”
苏景不知戚东来在想什么,但实话实说就是了:“你若去幽冥,我保你百官礼敬、千差侍奉、万鬼听宣!我在幽冥怎样,你便在幽冥怎样。除非神君与我家诸位王兄回归中土,否则此间地府,无人可凌驾你这骚人之上。”
朋友归朋友,但这番话也不是随便说的,只因苏景了解戚东来,行事虽有些古怪但绝非贪慕权财之辈,他若想求一个‘敬重’,苏景全力相助!
戚东来笑了,重现‘柔美’,望回金铃天:“大天魔听到了?做鬼比着升魔哪样更痛快?在中土幽冥,我有万鬼敬仰,去天魔坛,只有无尽鄙夷,既然如此我何必跟你走。”
“太好了!”大天魔脱口应了三个字,之后连刹那犹豫都不存,身形一闪就此消失不见!
于他消失一瞬,满天乌云退散,苍穹又复青蓝。
“诶...”戚东来的脸顿时僵了。
什么清淡漠然,什么冷清平静,全都不见了,戚东来脸上只有僵硬,比着刚才死时还要更僵更硬的僵硬。
好半晌,戚东来愣愣转头望向苏景:“走、走了?”
苏景已然动用搜神之法找过好几遍了,确定金铃天的真灵不再:“嗯,走了...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真不想成魔?”
“你还记得叶非吧?”戚东来反问。
苏景当然记得,点了点头。
戚东来继续道:“大天魔接引叶非,叶非不去,大天魔好一番劝解说服,诸般道理一样一样摆明白...我就想,我也得有个样子。”
“大天魔来了,说:你我升魔去。”
“我说:不去!”
“大天魔说:别啊,别不去啊,我给你讲讲道理。”
“等他道理讲完,我略作踌躇,说:我去不去升魔无所谓,你要我跟你走也不是不行,除非......”
“大天魔当会说:除非怎样?”
“我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若离开中土人间,留下二弟蚩秀一个人孤零零受苦我可不忍心;我若离开中土人间,我家二弟蚩秀就再没人疼爱了...这样吧,你带上蚩秀,我便同行!”
“大天魔要答应就最好,不答应也无妨,反正是白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戚东来一句一句,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最后抬头望天:“大天魔真走了?不应该啊。”
忽然,戚东来大怒:“都怪叶非,坏我大事!”
怒归怒,可骚人实在太柔媚,怒气冲顶之际,语气里却只有无尽幽怨。
稍顿,他再问苏景:“你刚才说的那些...幽冥中受鬼敬仰什么的,是真的吧?”
苏景实在不知该骂还是该笑:“嗯,没骗人。”
戚东来稍觉安慰,僵硬神情放松少许,可没多久,他真正哭丧脸了:“能成魔,谁愿意做鬼啊。”
苏景望向老天魔秦吹:“他这事...真没办法了?”
旁人都用看白痴的目光看戚东来,秦吹倒是没有,从始至终他都无所谓的样子,见帝婿亲自问询此事,秦吹不会不答,他直接问戚东来:“你真想成魔?”
再顾不得‘吊起来卖’了。戚东来赶忙点头:“想啊。我就是腻歪腻歪大天魔他老人家...哪成想他真走...怎么这么狠心啊。”戚东来手捧胸口,哀伤于形色。
秦吹上下打量戚东来,分不清老头子是故意刁难还是开玩笑:“想成魔?有多想?”
“特别特别地想!哥哥啊,你不能不管我。”戚东来一声‘哥’,喊得老天魔头皮都麻了,可仔细算一算...大天魔来接引的,都是上位天魔,彼此不论辈分只以兄弟相称,一声哥哥没喊错。
苏景以己度人,若自己是秦吹。多半得要后退几步了。老天魔还能站在原地不动,苏景佩服他老人家的定力。
“想成魔就成魔去呗。”秦吹没什么好语气,但话讲得明白:“无疆魔以灵像入凡间接引,意在最后一重点化。点明你为何成魔。点明你心中痴妄的真谛所在。根子上说。他做过点化后,只要你自己愿意,你就能成魔。跟他走还是自己走没什么分别。”
戚东来眨了下眼睛:“我想啊。”
老太监有些不耐烦了:“那就升魔去吧。”
戚东来再眨眼:“我真想成魔!”
而这一次,他口中五个字说完,突然之间天花乱坠!
赤橙黄绿、姹紫嫣红,各色仙花就那么没征兆、没来由、没道理地自天穹中洒落下来,万万朵,无穷尽,整座中土世界,一场旖旎花雨,管它大海沙漠、莽林良田,天之下地之上每寸空间每个角落尽被仙花充斥。
香风起,花飘零,无以计数天穹香花重重汇聚层层并拢,先汇成川,再千川归海,待到盏茶光景过后,浩浩仙花之海蜂拥东土北地、空来山,蜂拥新晋魔尊,骚、戚东来!
虬须大汉未用力、不施法,就在万万仙花的包裹之下,向着天穹缓缓升去,何其灿烂又何其醒目!
苏景吃惊不小,秦吹吃惊不小,从来也没听说过那位魔尊升位时会有这等漂亮排场。戚东来自己乐呆了,开怀之下,虬须大汉娇娇糯糯的甜笑之声洒遍乾坤,人人可闻。
嗅香氛,见花雨,闻笑声勾魂,人间百姓只道哪位美貌仙子飞升,个个翘首以盼,待看清这笑声竟是出自一头熊罴般的虬须大汉之口,人人惊骇莫名......
忽然间,苏景哈哈大笑:一道道虔诚祷念自东土各地真君祠汇聚而来,直接响起于苏景心底,求请佑世真君斩妖除魔,求请佑世真君庇佑人间清静。
凡间百姓不知修行真谛,哪里会知道此人走了,人间才算真正清静。
升魔绚烂,但时间不长,盏茶时间不到,万万仙花与红裙大汉隐没蓝天,苏景动用搜神之法,再寻不得戚东来的气息了,骚人已走!
始终仰头瞩目的秦吹一下子开心起来:“可走了!”
不成想话音未落,空中突兀人影一闪,升魔东来又告显身,人在琼霄顶上,金铃似的笑声传天天下:“蚩秀、我弟,秦吹、我兄,苏景,我友,今日骚人升魔去,暂离别!我不在时,你们须得照看好自己啊,想一想都揪心,好一阵子都没法心疼你们了...唉。”
前半句还好,后半句让苏景蚩秀秦吹三人相视无奈,苦笑无言。这又哪里是道别,倒不如说是小人得志,卖弄、卖弄!
而骚人言辞未完,笑声猛震声音高提:“中土人间,万万生灵,皆为骚人父老乡亲...舍不得,舍不得啊。”语气是幽怨的,奈何这话说的太假了,仿佛风尘女子送别大胖子恩客时假惺惺地抹眼角,跟着戚东来真就把眼睛遮住了,其声幽幽:“中土人间,何其美妙,这等景色,美得、美得我已不敢再看了......”
幽幽之声传播中土,戚东来最后恶心过天下人,真正消失不见!
等了一会,抬头望天的三尸中,雷动忽然纵声大叫:“戚东来!”
再等片刻,全无回应,赤目点头:“这次是真走了。”拈花开口附和:“嗯,他没出来纠正,必定是真走了。”
真的走了。
修行中途横生波折、两件事哭三次、憎厌足够怜悯不要、固执要将族名冠于性命之前的骚、戚东来升魔去!
暂别了中土同伴,只等来日飞仙时再相逢。
......
这个时候岐鸣子已经不再头疼。坐在地面呆呆发愣,在他脑中诸般念头乱成一团,尽是些回忆碎片,便如‘寻仇之事’,经老天魔提点之后他隐约觉得以前的确来寻仇过,可具体经过全然想不起来!
天魔秦吹给自己搬了块大石头,坐到岐鸣子面前:“想明白了么?”
一是自己确实有了些隐约印象,二来岐鸣子晓得,天魔宗或许霸狂妄,但这种事情上绝不会骗人。很快他点了点头。
秦吹再问:“你是如何回到中土的。”
这次岐鸣子摇头:“一觉醒来。人在中土,前尘往事尽数遗忘,初时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四海游走想要找出些记忆线索。无意中来到空来山附近。本也没什么。恰逢天魔宗办起重大典仪,魔炎烧山气势狂狷...这倒算是个提醒了,让我记起不少事情。再就是:我须得为空来涧讨还一个公道,非打不可。”
因为非打不可,所以岐鸣子就来打了。
秦吹、苏景对望一眼,岐鸣子是什么时候来?与秦吹同时,还是与墨十五一起?不得确定,不过苏景更偏向前者,至少在他身上,苏景寻不到墨巨灵的气息,他是‘干净’的。
能说的就这么多,跟着岐鸣子反问:“我已经飞仙了?”
从一旁,蚩秀把之前那一战的情形如实讲来。上一次岐鸣子攻山,天魔宗大败。败了就败了,技不如人不丢人,今天再说起来全无惭愧。
岐鸣子苦笑起来:“我的脑子乱了,一个仇报两次的确是我不对...可我不识得你们,你们却识得我,为何不在开始时就把事情说明白,时隔数千年,何必再打这第二场。”
“他们不识得你,见面时便知你身份的只有我与师兄两人。”犹豫了下,蚩秀还是把‘私怨’之事和盘托出,最后又说道:“现下明白了?我与你相斗,和今日天魔宗没什么关系,只为圆满前辈心愿、圆满前辈毕生所恨!待你休整一阵,你我还有一场生死决斗。”
岐鸣子呆坐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整肃衣衫,全不计较自己的辈分和身份,当头对着蚩秀深深一揖:“如你所说,对不住。”
蚩秀被这一礼给弄糊涂了:“你什么意思?”
“以己度人,若殿中秘法修持六十年的那个是我,一定也会暴怒发疯,怀恨毕生。飞升非我能预料,我也不知殿中还有人在辛苦等我决战,但这终归是我飞升、是我弃战,这一声‘对不住’我当讲。”
戚东来升魔让苏景心情大好,又因‘情有可原’对岐鸣子各种看不顺眼都已消散,再听得他痛快说出‘对不住’,苏景心底对此人又高看了一眼。
蚩秀打量着岐鸣子。
就在打量中,蚩秀的眼圈红了;就在打量中,蚩秀的眼泪横流;就在打量中,蚩秀放声大哭!太师公在上,他当得岐鸣子这‘对不住’的道歉;自从魔宗覆灭,魔君之间世代传承的私怨,要追的究竟是斩杀岐鸣子、哪怕不如他被他杀了,还是这三字‘对不住’!
单单为了一个‘对不住’,蚩秀会有唏嘘但绝不会哭,此刻嚎啕真正缘由...大师兄升魔去!
今日骚人真的惹他憎厌,可就因今日憎厌是以蚩秀越发怀念、越发想念当年那个豪迈师兄。
同样,也是因为思念旧时师兄,所以越发憎恨、厌恶后来的骚人......直到刚刚他升魔去,憎厌依旧充斥心底,可是这个惹憎厌之人,不也就是曾经那个豪迈师兄!
蚩秀也分不清心中真正想法,有了一个题目之后,放声大哭实在是太好宣泄!而天魔之傲,不仅在睚眦必报,也在相逢一笑泯然过往,收泪之后蚩秀对岐鸣子点点头:“私怨了了,空来山立宗万年大典在即,请你入山观礼。”
岐鸣子谢过魔君后推辞了观礼之事,未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浩渺天地,他要寻回记忆,远还有的逛。
待岐鸣子走后,苏景带着三尸与老天魔叙礼,秦吹问起帝姬,苏景只说她在莫耶修行。秦吹本领虽强但不善救人,不听的事情他帮不上忙,实在没必要让他在跟着担心了。很快苏景转开话题:“您老恢复的如何?”
“修为恢复不少,记忆寻回不少,但关键处、为何回来、怎生回来我还未能记起。”秦吹如实相应,他自己晓得这件事急不来,是以真就不着急。
他不急,三个矮子急了:“不是,您忘了没事,哪不还有大天魔吗,刚才趁他过来,您直接问问他不就是了。”
“他要知道,我会不问?”秦吹笑而摇头:“那个不是真正金铃天,一道心识神念而已,靠得是一件宝物穿搜于仙凡,专责接引天魔的,所谓‘术业专攻’,看似全知全能,其实这道心识只管了解每位被接引的魔宗生平过往,这是神念的灵生目,是他的本领所在。至于其他,他所知甚少。且我不问,是因我不必问,若真的金铃天到来或者想告诉我什么,主动就会说。”
若离山出事,苏景也不会去告知正在别域休养的重伤同门,一样的道理了。秦吹已知有天魔陨落,明白上面出事了,他能做的就是安心养伤、尽快回去,如此。
聊过一阵老天魔重回天魔殿去闭关了。他是真魔,凡间的万年立宗之典在他眼中不存丝毫意义。苏景本是冲着戚东来来的,如今骚人升魔去,他也不好就此告别,所幸魔家庆典隆重却不繁琐,待到正日子,一天光景全套典仪做完,苏景不再耽搁,向蚩秀与天魔宗一众核心人物此行,就此下山。
出得空来山,苏景去往离山,回来了阳间,总要回门宗去做探望的。三尸不去离山,离开天魔宗后就飞走去玩耍了。
苏景独自赶路,正半途中突然心有所感,止住云驾,很快就见地面上煞气结形,顾小君重返人间来见十四王。
戚东来事情了结,顾小君找他另有事情,苏景心思通透,不等她开口就问道:“墨十五的口供出来了?”
顾小君点了点头,可她的神情有些古怪,见状苏景问道:“怎了,出了岔子?”
顾小君再点头,有些赧然,讲出事情经过。魔家信徒皆为狂信之辈,墨十五更是仙家真魂,肯定不会容易审断,对此阴阳司有所准备,既要保证审出真相还得防备墨十五耍弄花招。
可即便有了防备,还是没能把功夫做足,墨十五魂藏秘法,判官提前未能搜出,待到刑讯时墨十五眼见自己撑不过,发动秘法自毁神魂,此刻已然魂飞魄散。
顾小君满面歉意,苏景却笑着摆了摆手。不是他不觉可惜,怎会不可惜,简直太遗憾。不过阴司高官审犯听魂的本事他再了解不过,若是阴阳司都没办法做好此事,墨十五在离山也照样会自毁。
阴阳司未能做成的审断,中土阳间就没有人能完成。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墨十五都已魂飞魄散,后悔着急也没用处。
“不过,在墨十五濒死之际,主审判官涉险做‘刮魂’之问,抢下了她的一段心识,录入此玉中。”顾小君双手碰上一块碧绿阴玉。
原来不是一无所获,苏景欢欢喜喜接过阴家玉简,动灵识注入其中......(未完待续。。)
第九五二章 正神墨中生,行驰宇宙间
并非文书笔录,阴司判官刮魂所得是墨十五的一段记忆,魂飞魄散前最最强烈的一段识念。被判官夺下后封在玉简中,苏景动识探入玉简,墨十五那段记忆他如临其境......
无尽漆黑中,巨大的轮廓,墨巨灵端坐。与天理、司昭等等以前苏景见过的所有墨巨灵都不相同,这一头高大,高大到无以复加。坐身天地间,却莫名其妙地让人以为:他比天更高远、比地更厚重。
他在天地间,却远远大过天地!
墨十五的黑色真身大约天理、司昭等人一半大小,可她对坐在这头巨灵面前,好像一只虫儿面对一座高山。
墨十五的声音恭敬:“十五有一事不解,还请主公教诲。”
“墨之中、永恒之中,你我皆为宇宙之主,平起平坐共享永恒,你已成就墨色真身,‘主公’这等旧时称呼,再不必提起了。”墨巨灵的声音响起,与他身形全不相符的轻灵、悦耳、和蔼:“你说。”
“十五受命,去往中土兴创一宗。我不明白,不过一座凡俗世界而已,于我辈眼中何异予取予夺的白地,何必兴宗创教大费周章,空不设防的地方......”
话没说完,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人要鸡窝取蛋,用得着先化妆成鸡么。
魔巨灵的笑声响起来:“空不设防?予取予夺?正神墨中生,行驰宇宙间。你可知。自我族诞生至今,已经杀灭过多少乾坤了?”
墨十五摇头,墨经传中并无确切数字的记载,她自然算不出。
“大小世界算到一起,七千有余。”墨巨灵给出大概数字。所谓‘三千世界’不过是个概称,不是世界只有三千座。
墨十五听了分担不曾皱眉,反倒双目一亮,低低声音虔诚唱诵:“正神墨中生,行驰宇宙间!”
“世界不同,乾坤有别。有些地方弱小。一两位使者过去,轻轻松松攫取一切;有些天地强大,须得调遣大军攻伐。”
“前者不提只说后者,大军过去了。有些战事轻松。几个时辰的功夫横扫天下;有些战事艰苦。须得打上几十上百年,但终归会赢的...唯独两座世界,曾让正神墨骑尝到失败滋味。”
“相伴而生、对照如镜的两座世界。一座唤作莫耶,另座便是你要去的中土了。”
“古时征战莫耶,大军铩羽而归。但无妨,千余年前墨骑再起,卷土重来,已经摧毁了那片天地。只是事情还不算完,有莫耶飞仙上界来寻仇,着实惹出些麻烦来...咳,不提了,堵心得很。”
“再说中土,古时大军去杀灭中土,并未如莫耶那般铩羽而归...没得归,那一战绵延漫长年头,到得最后就是你所说的这座‘予取予夺的白地’,几乎将我族拖垮;到得最后不得已休战之时,已经无兵可收,所有杀去中土世界的墨骑正神尽数沦丧。”
提起古时候的惨败,巨大魔灵语气平静,不存丝毫愤怒和怨懑,话锋忽然转开:“九黎天地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墨十五点点头:“十五有幸,参与此役,杀灭九黎天地。”
“生灵灭尽,日熄月沉,世界就变成了一块大石头。”墨巨灵声音缓缓,带笑:“九黎世界这块大石头,被扔去了中土,砸砸看...我是觉得这个办法不妥当的,那里是真正的富饶地方,得此天地...咳,不管怎么说,当时我们几个都不在,他们做主把那块石头砸过去了,结果未等落入中土,还在天外时,九黎石头就被打了个粉碎。”
“不是普通石头,是经过秘法炼化,可化三九星火之变的真法巨石,就是你所说的这座‘空不设防之地’,打出巨力摧毁了巨石...你可明白了?中土是平凡世界没错,但绝非普通地方,中土乾坤...真正的完美世界。你若心存大意,小心万劫不复。过去之后,只消传教传学就好,其他多余事情一概不必去做,时机到时自有灵讯传下,指引你下一步行止怎样。”
墨十五施礼:“主公...先生教诲,十五牢记在心。”
至此,‘黑暗’散去,巨灵与墨十五皆尽消失,玉简已空。
来之前她已得墨巨灵警告,但她还是自傲了,没有完全听从,擅自与苏景起了争执。直到永劫不复才晓得‘主公’之言真正至理名言...由此这段记忆成了她魂飞魄散前最强烈的念头,为判官刮魂所得。
见苏景回神,顾小君问:“怎么看?”
看样子苏景是想皱下眉头的,但未遂...眉心未能皱起,眉峰就先扬起了,苏景没法说的开心:“墨巨灵说我大师娘堵心得很,恨不得赶紧上去和大师娘一起给他们添堵。”
顾小君不知该说什么,笑着摇摇头,抱拳告退。
墨十五的最后记忆,其实没什么用处,不外是墨巨灵看上了中土,苏景等人早就知道的消息了,远古时天真大圣、江山疆域与墨巨灵的战事并未真正完结,后面还有的打。
打就打吧,没什么大不了。
苏景收了玉简,继续赶路去往离山......
中土之月变成离山之月,此事在凡间引出小小骚乱,毕竟天上的月亮不见了,谁能不担心。所幸朝堂做事有力,很快各地官府与诸座真君祠都传出消息:明月病、渐虚弱,佑世真君及时察觉,施法收月入离山以作将养,百年后重新放明月出山,还于人间。若有人愿拜月可去往离山参见,沿途官驿开放,去离山看月之人不收钱管吃住。
这次连幽冥判官也跟着帮忙,大小鬼差趁夜施法。托出无数美梦送去人间,梦中鬼官说辞与官府一样。
不久后有去过离山附近的凡人传回消息,月亮的确就在离山。
原来月亮是被佑世真君收去、滋养了,那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倒是真君眷顾人间、帮人间养月亮又成了功德一件,得凡间赞颂,说他造福于民。
开敞心念,接驳真君祠,偷听大伙如何夸赞自己,道理上和他当初自南荒回归时躲去一旁看自己的排场依仗是一回事。以苏景的拍子来说委实乐事一件。一路听一路走,不久后来到离山。
路上平安,但入山前,于空中飞遁的苏景微微一怔:离山前。立剑碑一座。镌刻岐鸣子传承。十余甲子下来,此地隐隐有了些‘剑修盛地’气意,大群修家常聚于此。观摩前辈真传、参悟前辈真传。就在路过剑碑时,苏景看到了一个人,岐鸣子。
岐鸣子正在看自己的剑碑,饶有兴趣的样子。
就在苏景看到岐鸣子同时,对方也察觉到苏景,扬起头、对着普通修家决绝发现不了的那片云驾点点头、拱拱手。是打招呼,也存了一份谢意。
苏景遥遥回应一礼,并未落地相见,径自入山去了。
小师叔往返门宗,除非赶上重大场合,否则早都无需晚辈相迎或通报了,直接自山门入宗,还未到内环星峰,对面就迎来一个妖怪:离山宝库司库、申屠长老的得力助手,一副肩膀扛着俩脑袋的双双儿。
这妖怪平日里常驻离山宝库,几乎从不外出,见他形色匆匆苏景不免好奇,但不等苏景开口,双双儿就来到跟前,毛茸茸的猴爪抓住了苏景的腕子,声音压低,神神秘秘:“苏锵锵,随我来。”
在离山地界,‘苏锵锵’这仙号岂是随便谁都能叫的,不过双双儿是妖精,性子散漫教化不灵,他想怎么喊就怎么喊,苏景自不会和他计较,倒是纳闷他现在的样子,当下笑道:“怎了,你偷盗库里宝物了?知道我有逍逍遥遥阁的关系,要找我销赃?”
“可不敢瞎说,监守自盗不是说笑的。”双双儿口中辩着,就近带着苏景来到一座镌天石崖的偏僻处,双双儿左边脑袋向左看、右边脑袋向右看;之后左脑袋向前、右脑袋向后...四面八方看了个够,确定附近不存刑堂笔灵或其他弟子偷看,这才将双头扭转,一起望向苏景,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件东西,须得你帮我看看来路,事关重大!诺大离山,我就只能信得过你了。”
妖精说得严重,似是真有塌天大事就要发生,苏景不再笑:“什么意思?这是何物?”后半句时,双双儿自袖中取出一枚黄金匣,匣上纹路古怪,绝非汉家之物,尤其醒目的,黄金匣左右两壁各雕刻了一双手,‘左手’五指为蛇蚓鳅鳝鳗五长,右手五指为‘蜈蝎蜂蜘蟾’五毒,看上去煞是诡异。
“先莫问,你看看这只匣,能看出什么?”说话间双双儿将匣子递进苏景手中。
苏景才一接过来面色就是一变,从凝重到古怪,从古怪到无奈,苦笑摇头:“看出个陷阱来。”
双双儿的神情也变了,从凝重到轻松,两颗脑袋一起欢笑起来,得意非凡:“当年我随大祖刘旋一驻道离山,他着我司掌离山宝库,大家好归好,帮忙打架没得说,可生意得分清,看守宝库是一辈子的差事,可不能白干,大祖就许我在当时库中随便选两件宝物,这只左缠仙右蛰佛拿到手里栽跟头匣就是我当时所选,被匣子拿住了,任你有天大力气有绝世修为,也再施展不出,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宝匣是件‘暗器’,原名不可知,‘左缠仙右蛰佛拿到手里栽跟头匣’这神奇之名是双双儿两颗脑袋商量许久后定下的,莫说苏景了,就是贺余、尘霄生等人也不知离山还有过这样一件宝物。
苏景拿着盒子,盒子拿住了苏景:五长五毒双手死死扣住了苏景的腕子。
“你莫挣扎啊,小心弄坏了我的盒子。”双双儿卖弄过宝贝,不忘嘱咐苏景:“五长藏剑五毒剧毒,你一挣扎,我心疼匣子就让两只手发动厉害杀法,打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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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连更,下一更马上到。(未完待续。。)
第九五三章 时灵时不灵
纵横世界叱咤阴阳,连真仙打翻在地的苏景,被个妖精给擒了?苏景无奈摇头:“你抓我作甚?你反叛离山了?反就反吧,抓我干什么,我又没拦着你。”
妖精一听就急了,猴头猿头一起向着苏景呲獠牙:“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反叛离山,我奉命来擒拿你这叛徒...诶,你别跟我多说话,我耳根子最软,你一求我或者拿几样宝贝一晃我,没准我就动心把你放了,回头再被追究下来可不是儿戏,赶紧把你交上去清静!”说着双双儿自腰间取出一只不知什么材料编制的口袋,兜头将苏景罩在其中,扛上肩膀向着离山深处飞去。
人在口袋中,灵识试探...袋子古怪,隔绝灵犀,外间探不到苏景,他也探不到外间。试探过口袋,苏景面上无奈散去,笑了笑,双手十指忽然跳动起来,急急如风。很快,扣住他腕子的五长五毒两手微微一震,缩回匣壁又重新变回纹刻。
破掉匣上法术同时,苏景也查知明白,匣上双手绝非等闲,若是能发挥十成威力,自己真就挣不脱,只因双双儿对宝贝匣子炼化不得法,使得五长五毒双手力量大打折扣,不及全盛时两成,这才抓不住苏景。
震开双‘手’,苏景对这匣子着实感兴趣...宝匣不是害人的法器,五长五毒双手只是封匣的禁法,保护匣子不被外人打开。
匣上‘手’与主人心意相通,抓贼是法术自己应变。至于动不动双手内藏的剑与毒、要不要杀贼,就要看主人的心意了。
能抓贼,能杀贼的匣,内中藏纳的宝贝必定神奇,趁着坐口袋的空苏景打开了匣子,旋即只觉一股甜香扑鼻...黄金匣内,端端正正四只粉里透红的大水蜜桃摆放。
真正的水蜜桃,也是普通的水蜜桃,不是什么仙果灵果,季节到时江南果铺处处有的卖。
四只大蜜桃。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双双儿是猿猴模样,但不喜欢桃毛。
难为双双儿了,用这样一枚神奇匣子装桃儿。苏景有心偿他一个,又一想双双儿那么爱吃桃。自己还是不和他抢了。
桃子未动。匣子扣好。双腕重新被五长五毒拿住,苏景开始等待......不一会的功夫‘口袋’停住,外面人的说话苏景听不到。但能感觉到口袋易手、双双儿离去。
其后又是短暂行程,终于,口袋一松苏景被倒了出来。
一排排长架,内中灵光宝气氤氲,离山宝库中的一间。
大库墙根,坐着一拉溜的人,十几个人,沈河为首、红景在旁,之后虞、樊、龚、雷、岑、风、公冶...诸位长老尽在其中,只差一人:司宝长老,申屠灵灵。
但申屠灵灵也在屋内,只是没坐去墙根,他正在折叠口袋,叠好后收回袖中。
情形已经再明白不过,申屠灵灵不止抓了小师叔,连掌门带一群师兄弟都被他给害了、抓了来。
苏景皱皱眉头:“双双儿说抓叛徒,然后把我抓来了...原来诸位离山同门都是叛徒啊,只有你申屠一个好人。”
申屠灵灵一点不像坏人,很尴尬的,搓手心:“这个...师叔当然不是叛徒,可我要不这么说双双儿就不肯帮我去抓您,就算他把匣子借给我...我也不敢到你面前啊。”
“你为何不敢到我面前?”苏景反问。
可申屠灵灵的神情更古怪了,努力瞪大了眼睛:“你...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说完,不甘心似的,又向苏景靠近几步:“你再仔细看看啊。”
苏景一哂:“开玩笑的,刚一见面就看出来了,你修墨巨灵...修得不怎么样,但敛藏得真好...以前我从未察觉。”
申屠灵灵叹了口气:“这就是了,我也是没法子,连十五都被你看出来了,这下我也藏不住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把大家都抓起来...要不是你能认出十五,我也不会发难,大家好好的...可不比什么都好啊!”
莫耶归来,苏景修为大进;明月入匣,让剑婴屠晚再得突破,两强并一强让苏景对墨色气意愈发敏感,申屠灵灵透镜观战见苏景法眼如炬,晓得他只要回山一见面就能看出自己辛苦藏匿无数年头的墨色修持,这才提前发难。
离山弟子之间亲如手足,谁也不防备他,被他个个击破,几天功夫抓个干净。
“便是说,你与墨十五是一伙的?”苏景发问。
“不是!”申屠灵灵立刻摇头,可摇头过后,很快又点头,看他的神色着实苦恼:“是。也不能算是...我不认识她,我学的墨色修持与她无关的...但见她墨色真身,我又从心里觉得亲切。不是一伙的,应该、应该算是一路的吧。”
申屠灵灵不是精明人物,毕生精擅事情只有两件,一是修行,二是鉴宝,其他都不值一提,此刻心乱,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明明是他占主动、至少场面上如此,却反过来被苏景发问。
回答过后,申屠灵灵也回过神来,但未发怒,依旧是那副苦恼神气,对众人道:“你们先别急着问我,也不要生气发怒,我绝不会害你们。我是想要跟大家说个明白...顺墨而昌啊!墨中自有永恒在,我绝不骗人。咱们也不可与墨为敌,与永恒为敌不仅注定败亡,更要紧的是此乃逆天。修行是逆天之举,但须怀顺天之心,如此方可成就大道。我是想...想试试看,能不能和墨巨灵打个商量,我们许他来中土传道......”
沈河摇头打断:“若他们要灭此世界呢?”
“那当然是不能同意的,我当据理力争。他们若不讲道理,拔剑又如何。不过他们不会不讲道理,怪就怪南荒伏图这种人,他们把墨色修歪了,真正上位墨家仙绝非他们那样......”
仍是不等他说完,沈河再问:“就算他们讲道理,他们都是好人,我就不许他们来中土,否则见一个杀一个,你会怎样?”
申屠灵灵愣了愣:“师兄...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沈河笑了:“谁说我不讲道理。墨巨灵这一族。见一个斩一个就是道理了。我讲这个道理,你...杀我?”
申屠灵灵吃一惊,立刻摇头:“我怎会杀...”说到这里,他终于觉得这话越说越不是味道了。双目一翻。凶气盈面:“我可真敢杀人!”
“沈河。你再说半个不字,我对九位师祖立誓,立刻斩杀于你!”说狠话的不是申屠灵灵。而是沈河自己。说完,稍顿,沈河又望向申屠灵灵:“来,这句话,你学着说一遍。”
申屠灵灵咬牙,学:“沈师兄,你若...咳!”眼中凶光散去了,申屠灵灵一下子泄气了。
苏景从一旁看着沈掌门沈河穷横、欺负老实师弟只觉好笑,无意中迎上虞长老的目光,虞长老也在笑:“申屠师弟这个人,为了宝贝可以做贼,但无论为了什么,都不会为匪...这是任夺师兄说过的。”
龚正长老也告开口,他是离山掌刑人,早养得威严在身,目光如炬直视申屠双眼:“申屠灵灵,刚刚你说你的墨色修持与十五无关,那你的墨修持,传承自魔灵童?”
魔灵童。苏景始终不曾忘记过这个魔头。
申屠灵灵还是摇头:“魔灵童是修墨的,但就凭她还不配教我什么...我得墨沁是因一件宝物,宝中藏墨色,无意中被我引出,由此我得见真谛、得知永恒何在啊。”
说着话,申屠的眼光飘摇起来。龚正没耐心听他唠叨,继续道:“不是魔灵童传功,但这魔头是你放走的。”
申屠似是吃了一惊,这次没笨到直接去说‘你怎会知道’,但也不用多说什么,实情都写在他脸上了。
苏景初回门宗不久,离山重狱白狗涧关押的要犯越狱,袭上光明顶,如非屠晚当夜暴发,哪有后来名扬天下的离山小师叔。初入修行,最最险恶的战事之一,苏景哪会遗忘,但他不做声,稳稳当当地坐在一旁听着。
犹豫了片刻,申屠灵灵认下了罪责:“是。人是我放的。就像对十五感觉一样,同修墨色我觉得她亲近,但事情非我想像模样。那天晚上守卫弟子中了我的法术昏睡过去,我只放了魔灵童一人出来,本打算偷偷带她出山,放她走掉就是了,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离山上重天宝物突兀躁动,非得我立刻赶回去行阵镇压不可,只消半个时辰就可成法,我嘱托魔灵童暂时藏身密林,半个时辰不算长,我离开再回来,也不会有人发现白狗涧有变。”
“我未料到,魔灵童会自作主张,趁我不在放出了所有囚犯,还害了守卫弟子的性命,攻上光明顶再去加害师叔......我回来时候重狱已空,光明顶上遍地残尸,师叔重伤命在须臾...我施法吊住师叔性命,可终究不敢声张,见他性命无碍后我退回离山库,大错铸成,无可挽回了。”
言罢,申屠灵灵一声苍苍叹息。
“那时我不在山中,宗内事情由任夺师兄暗中做主。”沈河开口接回话题:“案发后他就传讯于我,传报此事,说会追查凶手;再过七天,任夺师兄灵讯再次传来,一道剑讯只有五个字:时灵时不灵。”
时灵时不灵,申屠灵灵小时候被师兄弟们起的绰号,那时申屠学艺未成,鉴宝的本领也是稀松,师兄弟有人在山外得了稀奇古怪之物他会抢着要看,有时候慧眼识璞玉,有时候明珠当顽石...时灵时不灵的申屠灵灵。(未完待续。。)
第九五四章 四大高手,说法印
申屠灵灵闻言吃惊不小:“你们早知道?”
“你自己看吧。”沈河袖口一甩,一柄金色小剑被他抖落在地。
与苏景被匣拿住的情形差不多,掌门人和其他一众长老都被申屠灵灵的古怪宝物封住真元与真识,暂时不得行功动法,不过不像苏景那样被‘占住’了双手。他们正常行走说话都是无碍的,收藏在囊中、袖中的法宝可以取出但发动不得。
申屠上前捡起载讯之剑,剑上有任夺印篆,确是是任夺用过的旧日法器,随后真识行转探看剑内留讯,如沈河所言,五个字:时灵时不灵。
其实不必看剑,沈河把话说完时申屠就已经信了,大家同门太久、彼此太熟悉了,就算一时不查失手遭擒,沈河也不会、不屑在这种事情上骗申屠...若是虞长老、红师妹他们就不好说了。
“任夺师兄早知是我...他为何不拿我?”申屠灵灵想不通了。
师兄弟一大群,有些人修成气候,成了离山长老;有些人进境不够理想,只能做到执事或者门下散人,因为境界不够寿数有限先一步陨落了...可无论修为高低,大家都曾一起修行、一起飞翔、一起仰望星空各自选一颗商量着将来成仙后要飞去那里瞧瞧。他们的亲近,除非同为离山弟子中的一员否则很难理解。
这么一大群人,申屠个个都稀罕,唯独有一个人他不喜欢:任夺。
任夺总对他黑脸孔。好好的聊天不行么,动不动就数落他玩物丧志、痴迷宝物耽误修行。以前申屠灵灵总顶撞,后来任夺‘入魔’,性情渐渐孤僻,申屠就不太敢和他吵架了。
无论吵不吵架,离山界内申屠最不喜欢的就是任夺。
申屠这一问沈河未回答。
沈河不答、反问:“你说的那件宝贝还在么?”
沈河所指,暗藏墨色、侵染申屠的宝物。申屠灵灵点头:“自然还在...”说完后还不忘解释:“这宝贝是离山库的,可我不是监守自盗...它还在库里放着,不是我的是离山的。”
沈河笑了笑,这个时候自不会去追究是不是‘自盗’这种细节:“凭着这件宝物。能不能把我们都染了?”
申屠灵灵继续点头:“能啊。这宝贝看似平凡,实则玄虚暗藏,连我当初都没能看内中蹊跷来......”于宝物一道,申屠的痴病不是普通的重。不知不觉话题就要被他拉开去。
这次申屠灵灵被掌刑人龚正打断了:“为何不把宝贝拿来给我们看?”
“师兄要看这件宝物...现在?”申屠灵灵有些诧异。
靠墙根、坐在沈河旁边的红景忽然笑了。侧头望向沈河:“你怎么有个这么傻乎乎的师弟?”
沈河没忍着。同样笑道:“你师兄也不怎么聪明。”
龚长老哪里是现在要看那件墨沁宝物,他是在问申屠灵灵:明明可以趁同门不备、借赏鉴宝物之名,以宝物中的墨色去侵染了同门。这才是真正省心省力的办法。同门遭侵染,之后申屠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方便了。
申屠灵灵误会了龚正的意思,他平时不算聪明,但也没那么笨,这辈子都没想今天这么笨过,究其原因:心慌、心乱。
绑架掌门,绑架一群师兄弟,绑架小师叔...做梦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啊。
有人笑,有人不笑,龚正是那个不笑的,声音里一贯的沉冷:“宁可绑架、做费力劝说,也不肯直接用那件宝物来侵染我等,是你心中不忍、觉得事情不该那样做;还是你对墨色本也心存怀疑,自己也不确定自己修得这门法度是正还是邪?”
申屠灵灵嘴巴动了动,回答不出...不是不想回答,是他自己也不确定答案,或许两者皆有之。
他自墨色中看到的、感受到的皆为莫大美好,自他心中,是愿意相信墨色的;可有关墨色一切,从魔灵童到南荒伏图,从幽冥司昭到驭界天理等等等等,所有‘墨者’除去一人外,哪还在有良善之辈!
唯一例外者,离山任夺。
不知是师兄弟之间彼此太过了解还是执掌刑堂多年炼就穿心慧眼,龚长老看出申屠心思,冷漠道:“修墨者,皆为狂信之辈,唯独两人例外,任夺师兄修墨却憎墨,是为‘入魔’掩人耳目,不得已为之;另个人是你,虽做不到任师兄那般境界,但也不算狂信,只算得将信将疑...原因不外:真水伐墨。我辈皆修得正水护身护神,但你修为不如任师兄,且他是有备而为,你是无意被染,如此而已...墨色是对还是错,你修持在身的真修水元早都给出答案,只是你自己不甘心罢了。”
离山的核心人物中,除了任夺和申屠外,其实还有一人曾遭墨色所侵:八祖陆角。但他的情形与申屠颇有相似之处,但有一个地方大不同:量。
三身獠在自己的碗中封藏了整整几支墨巨灵大军的尸身,内中墨色魔气自远古积攒下来,浓郁且洪厚到难以想象,即便以八祖之能也难以抵挡,不得已下夺魂金乌,抵抗墨色以求续命。
当年陆角八要对抗的墨色侵染,与任夺、申屠不可同日而语。
龚正收声之后,申屠灵灵低头不语,宝库大屋中安静下来,气氛不算压抑,但沉闷难免。
好半晌过去,沈河再次开口,语气轻松:“申屠,离山四大高手中你排第几?”
‘离山四大高手’是沈河与诸长老这一代弟子年轻时的玩笑说法,四大高手指的是当年能列位真传、但本领最最差劲的四个人。
四大高手,风、申屠、红、公冶。
风长老痴迷医道。申屠灵灵迷恋宝物,红长老浪费修为维持容貌,公冶长老浸淫炼剑之法,四大高手各有各的痴心,修行、剑法倒数前四。
好久没听到过‘四大高手’这个词了,申屠长老笑了下:“风师兄比我强,我比红师妹、公冶师弟稍稍厉害一点,我排第二。”
话说完,红长老大摇其头,笑得得意:“那是以前。最近我精修岷峒剑弦。剑术暴涨修为大进...风师兄未必打得过,赢你不在话下,四大高手的排名得改一改了。”
申屠未来及说话风长老就笑道:“你排第一,我这个第一也让给你。离山四大高手。多威风的名字。这也要争?”
苏景不吭声,从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们才是师兄弟。才是亲手足。不是说苏景被他们排除在外,更不是说小师叔是个外人,而是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修行,养下的那份快快乐乐的默契和亲密,任谁都难再参与进去。
沈河笑道:“排第几都无所谓,四大高手啊...申屠师弟,你该想一想,我们早知你与白狗涧事情有关、至少会怀疑你可能修了墨色,心里一直有些防备,你又是四大高手之一...怎能偷袭得手擒下我们啊。”
说话之际沈河忽然起身,在申屠眼中,掌门的身形只是‘模糊’了下,模糊之前,他靠在墙边微笑说话;模糊之后他已欺身面前,扬左手、单手结印,打下!
打中。
根本不存反抗或躲避的余地,申屠被沈河击中。
‘啪’一声脆响。沈河手印正中印堂!
沈河掐的印法:食指、无名、尾指竖起向上,中指屈相扣于拇指、结圆......龛中菩萨、佛祖的说法印。
这印很常见也很怪,常见是因在寺庙中随处可见,怪的是离山明明道统,掌门却结佛家印?
印出、被扣于拇指的中指弹出,弹中申屠额头...有些地方叫弹脑嘣儿,有些地方叫爆栗,差不多一回事。
掌门之后,虞长老身形同样微模糊、欺身近、说法印、啪。
申屠长老都懵了,可事情未完,他抓了一大堆师兄弟,抓的人多此刻报应到了,虞长老之后是樊长老,樊长老之后是红长老,红长老之后还有雷长老...就连一贯黑脸黑口的刑堂龚正也结了个‘说法印’。
申屠灵灵以为人人都被治住了,哪想到个个都没事,连风、红、公冶都行功自如,离山四大高手的确该重新排名了。
人人不落,个个施印,算是被绑架的大仇得报。随后沈河背负双手:“清冷剑诀妙用无穷,最近修行多有领悟,不好中断太久。”
“修月道场一堆琐碎事,撂不下。”樊长老也很忙。
虞长老对苏景点头:“匣中明月,三剑带回来了...他看着那轮月亮犯迷糊,我得去给他讲一讲。”
“我那炉剑差不多到时候。”公冶长老说道,话音刚落风长老也点头道:“是,我那炉丹也快出来了。”
各有各的忙碌,从掌门到长老一哄而散,竟无一人再多和申屠多说半字,都走了。
就只剩下苏景一个。
申屠灵灵的额头被弹红一片,发呆...发呆中望向苏景。
苏景双手捧着盒子:“我占着手呢,弹不了你。”说完也起身,捧着盒子向外走去。
刚到大屋门口,背后忽然传来申屠灵灵的涩声发问:“为何不抓我?”
他不是问苏景,他也不知道该问谁。
最该问沈河或者掌刑龚正,可他们已经走了,出门去、此刻连背影都找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你姑且一听。蒙贺师兄信赖,我在刑堂待过一阵。”苏景暂停脚步:“是以晓得刑堂中有一句从不会对其他弟子说出的话:抓他来,不如等他自己来。”
说完苏景也走了,走到门口时他把盒子放了下来。
走出大屋,正逢一位离山司库灵怪经过,苏景喊住他:“烦请转告双双儿:他要不请我吃桃这事没完。”
出得宝库,沈河正在等着苏景:“申屠的事情,向师叔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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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实在有点忙,就一更了,对不住。(未完待续。。)
第九五五章 七寸匣,一线天
出得宝库,沈河正在等着苏景:“申屠的事情,向师叔请罪。”
沈河所请,白狗涧一案知情不报、欺瞒长辈之罪。
时至今日,再无隐瞒道理,沈河直接说出缘由:“当年任夺师兄查明真相后,留分身于九鳞星峰主持宗务,本尊亲入离山库,细查申屠师弟举动,见其因己铸成大错对恩师牌位悲恸忏悔,也见其对自己修持了墨色法度犹豫不决......任师兄后来传讯说,抛开后果不论,这是申屠的一场修行。”
任夺所说‘修行’,与功法无关与进境无关,而是磨炼、是明心见性,是大错铸成后的自赎。
“师兄之见:先不抓。任夺也有墨色修行在身,他对‘墨’比我了解得更多,我听了他的建议。当时小师叔归宗时间尚短,大家对九祖的眼光是信任的,可是还未能见到您的根性,是以此事并未向您呈报。那时我不在宗内,大小事情都有任师兄暗中主持,不过此事我是知晓的、同意的,欺瞒师长之罪还是要落在我一人身上,弟子请罪,师叔责罚。”
苏景想了想当年,遭白狗涧重犯突袭前自己都做过什么:一入宗就对樊翘笑道‘此子资质很好’;归宗大典上给了无鱼老道一只天水灵精空瓶子;学了穿空遁,光明顶山腹小院一去一回、颈下多出一枚如见宝牌从此‘称霸’离山......苏景自己都笑了,这等做派。又让任夺、沈河等人怎么可能放心把实情相告。
毕竟他们才是师兄弟,真正亲近的伙伴,便如苏景与三尸、小相柳、戚东来;至于苏景,那时虽已经是离山小师叔...可大家很熟么?
任夺盼着这场磨炼能让申屠灵灵明心见性,可惜没能成功,直到刚刚申屠还在犹豫、纠结墨色究竟是好是坏;可申屠灵灵也并未让师兄失望,星天劫数中、迎击杀猕时,申屠都倾尽全力、即便在掌门和诸位师兄身边他永远都那么不抢眼。
对掌门摆摆手,苏景笑道:“那时我不过离山散人一个,门务一概不过问。我不过问的事情你们不说与我知。何罪之有。”
之后不再多说什么,对沈河打过招呼后他去往阳火道场,看徒弟去了。
莫耶事情未了,小妖女仍在洞天内沉睡。苏景只在离山待了三天。其间龚长老来过阳火道场。申屠长老去往律水峰请罪,龚长老来请苏景共审。
苏景摇摇头推辞了。
平时申屠都躲在宝库中,苏景和他不存太多交情。可是有一个算一个、离山所有长老在苏景心里都是宝,足以信赖并引以为豪,去审问他们的过错,绝非开心事情,苏景不想自找别扭。
但苏景将阴司判官刮魂墨十五所得的记忆玉简转交给龚长老,至于要不要对申屠揭示这残忍真相...苏景逃了,全由龚长老做主。
离山安好,弟子勤学,全无需苏景担心什么,三天后,启程前苏景去向掌门告辞。
才逗留三天就要匆匆离去,对此沈河并不意外,微笑点头:“正好,有两件宝物,如何发落还要听师叔安排。”说着,掌门人自袖中取出一柄无鞘长剑。
苏景识得此剑,岐鸣子传承,匣中三样东西,玉简、手札、无鞘剑。
沈河已听苏景说过空来山前岐鸣子归来之事,也知晓老道本人正在离山外岐鸣剑碑,岐鸣子在传承中说得明白:得我传承,承天护道。
纵是记忆遗失,心性也不会变,老道仍是正道本色,行事磊落。长剑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不过整套传承都是苏景带回离山的,还剑之事至少在人情道理上,要先问过苏景。
苏景自然点头,沈河笑道:“多谢师叔,回头我着卿秀去还剑。”
白羽成、卿秀两口子大喜之日,岐鸣子传承木匣被苏景当贺礼送出,着实引出一番震动,之后小两口当众将此匣呈献门宗,沈河也当众做下‘建岐鸣剑碑、前辈遗惠惠及天下’的决定。
因是小两口献宝,是以剑碑叙传上刻了白羽成、卿秀之名,名义上的立碑人。此刻由立碑人去还剑最最妥当。
说过第一把剑,沈河又取出一方长匣,修行人早都见惯的剑匣,不过看上去这只剑匣颇为古老。
剑匣打开,断剑七截。
剑是完整的,只是从剑柄到剑锋,断裂成了七截。
古剑残,既失了锐气也散了灵光,这剑只能算作古物,算不得法器了,更谈不上法宝。
或许旁人看不出什么来,可苏景一见残剑就皱起了眉头,剑中一丝墨色气意隐约飘渺,浅淡得很,若是在去往莫耶之前,苏景都查不出此剑暗藏墨沁。
果然,沈河说道:“残剑是申屠师弟交出来的,他就是被此物侵染。腌臜之物,本应直接毁去,不过...我观此剑,总觉另有玄虚,可又说不出个具体道理来。”
陆老祖坐困青灯,小师娘飞仙天外,今日世上单以剑法而论,还有谁能胜过‘剑出离山’的掌门沈河。
近年沈河闭关炼剑,参悟无上妙法清冷剑歌,于心中养炼一道剑上灵通,也正是因为心藏剑灵通,让他隐隐察觉此物古怪,但灵通、灵犀所致会让心有所感却难以于短时内看透真谛。
苏景不修墨,不过他的阳火正法,屠晚剑婴都是墨色大敌,‘敌人了解敌人’绝非空谈,所以沈河才与苏景商量当如何处置这柄残剑。
苏景并未太多犹豫:“这柄剑先借于我吧。带回莫耶再仔细琢磨。”
沈河还有些犹豫,苏景知道他担心什么。摇头道:“掌门放心,我有屠晚护身,剑上墨色碍不到我。另外,”苏景解开衣领,露出颈下悬挂的一枚青玉:“幽冥第十一王在麒麟库内留有清心护元宝玉一块,可护我心神。”
就算信不过苏景,也能信得过二明哥留下的宝玉,沈河放心了,苏景挥袖连剑带匣一并收好,随后又从囊中取出一枚七寸见方的小盒子递上前。
匣子里有动静。咚咚咚的响。
沈河纳闷。接过匣打开盖,七寸匣内一个两寸小人,小人闭着眼睛,不知是在梦游还是怎地。正在匣子里来回走动。可他闭着眼睛啥也看不见。走没几步额头就会撞上匣壁。
撞了头,小人不喊疼也不醒来,转身换个方向继续走。再撞壁、再转向、再撞壁...如此不休,匣子里咚咚咚的声音就来自他撞头。
“这是......”沈河捧着匣子,望向苏景。
“也是瞑目王留在麒麟库中的宝物,匣内灵儿坐拥大力,离匣既可化身凶神,此旗所指、勇往直前。”苏景又拿出一面小旗子递给沈河:“用法简单,直接倒扣匣子把小儿扣出来,挥挥旗子让他打谁他就打谁。”
匣内灵儿本为阎罗在时,幽冥中雄霸一方的猛鬼,生性暴虐罪恶滔天,后被瞑目王所擒,此獠身有重罪,只做打灭不足以赎罪,瞑目王手段何其狠辣,直接将他生炼成无智凶神,平时收入匣中,战时直接放他出去杀敌。
为冥王所用,且永世不得超生!
苏景的意思很明白,中土诸宗莫名闭关、修行世界盛世攀顶、墨巨灵踪迹再现人间...或许劫数真的不远了,自己要去莫耶修行但又怎能放心离山,特意从二明哥的宝库中选出一件重器来守护离山。
好宝贝,也是好心意,沈河不会拒绝,谢过师叔后,小心收好七寸匣。
自莫耶返回中土一趟,遭遇墨色真仙在前、再于糊涂归仙岐鸣子,见证戚东来升魔,最后又了断了一件离山的陈年旧案、得来一柄断成七劫的墨沁怪剑。
苏景本来只是去空来山观礼的......
诸事暂告段落,再无节外生枝,苏景自东南离山赶赴西北大漠,来到古城时意外发觉,此刻在古城中守护法阵的,居然是两位真传弟子,修为不凡性情沉稳,入宗远在苏景之前,就连扶苏对他俩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师兄。
除了掌门、长老之外,离山最最精强的弟子,且身带师门赐下重宝。
原来古城中藏有去莫耶之路,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只有天宗知晓,但墨十五事情过后,已经有不少修家看出端倪,有所猜测;若只是中土修行人知晓还无所谓,麻烦的是谁也不知道墨巨灵在中土还有没有同党,真要是阵法被毁、小师叔被敌人锁在莫耶那座大牢房里岂非糟糕至极。
何况,莫耶已经变成中土的‘退路’,通联两座世界的法阵也就变得越发重要了。
古城之中,苏景入阵前催动心念,三尸受其召唤,急急忙忙死了过来,到地方才晓得苏景把他们喊来,是想他们一起看守古城。
这倒不是苏景不信任自家晚辈,只因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在为苏景守路,哪能真就这么心安理得。
出乎意料的,三尸居然痛痛快快就答应了这件无聊差事,用他们的话讲,最近正准备寻个清静地方来做修炼,本来想回西海万仙岛,不过这古城也将就了。
三尸浑归浑,不过苏景着意嘱咐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听,这一重全没什么可说。
但是连三尸都张罗着修炼了...果然这中土乾坤的世道要有剧变了。
自古阵回到莫耶,重返晴族丽山脚下,才一步入桃、弓、匕、不听四山结界范围之内,苏景迎头就接了一桩天大惊喜。
来自天空的天大惊喜。
莫耶世界永恒不变的死寂苍穹中,赫赫然一枚金轮高悬!
针孔那么大的太阳。
中土世界夜空星河中,即便光芒最最黯淡的星星,也要比着此刻苏景眼中的‘太阳’更明亮。
可它哪怕再渺小、苏景也能感受到它醇正的阳火气意;哪怕它再如何黯淡,在莫耶世界黑墨一般、空空荡荡的天顶上。也照样闪耀到夺目!
苏景大喜:“阳三郎,恭喜你!”
话音落,眼前金色人影闪出,阳三郎手捧小金乌来到面前。并非真身显现,两头金乌正合炼真阳,没空下来应酬苏景,来得只是影身。
“这么小的太阳,干脆就不能叫做太阳。”阳三郎下颌微扬:“小小一点成就而已,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小金乌跟着点头。
两头金乌都一样的不屑神情,不过她们眼中那满满惊喜也是无论如何掩饰不住的...再小也是太阳。何其重大的突破!
既然苏景能看得到天上那颗‘星’。便说明它的光芒已然洒落世界,再微弱也是阳光!
就连阳三郎自己也没想到,这次修行会如此顺利,因她提前不晓得。苏景的小金乌曾在中土幽冥的褫衍海炼化过一轮死去残日。
那轮残日中的余火被小金乌炼化...火不值一提。真正走运的是残日中仅存的一点骄阳真髓也被小金乌吸入身内。
真髓无嗅无味无形无质。随着余火炼化,一点真髓滴入于小金乌的神魄深处,甚至小金乌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已经得了宝。直到这次它与阳三郎合炼真阳...是想要烈焰永固于骄阳之形,非得先炼出骄阳真髓不可。
无中生有,化意为实才是最难的,以阳三郎的估计,她与小金乌合力,想要炼成一道真髓至少也须得三百年苦练再加三百年观想,哪料到小金乌带了现成的‘骄阳真髓’。
当双乌并翼,真法催炎时,骄阳真髓自然有所反应,小金乌懵懵懂懂不识货,到底它是苏景以大圣玦妖家魂精糅以纯阳真火炼成的,‘见识’上比起真正金乌稍稍逊色。可阳三郎不是西贝货,并翼即为连体,很快发现了小金乌‘私藏’的骄阳真髓...这番惊喜,简直不知该怎生是好!
佯装鄙夷,实则显摆的笑话了苏景几句,一对金乌收回了影身。
一双金乌专心炼日,苏晴屠晚两枚元婴也在不辍修炼,各自去铸就他俩一纵一横两道灵脉。
大家都在忙,苏景又怎会闲着,穿梭于桃大将军等四座正茁壮成长的龙脉灵山,挪石劈岩修剪山势,一年过后山势修剪得体,苏景选四山结域正中端坐,扬手摘发簪解发髻,由得长发散落垂肩,旋即心念行转,法力相催。
动法之际,满头长发忽然化作通红颜色......并非苏晴那般鲜血殷红,而是亮红之中隐透金芒,纯正的阳火之色。
头发变成了火,苏景自己看不见自己,但他的模样落在远天那对金乌眼中,何等妖娆。
又过片刻,阳火开始流淌下来,自苏景头顶蜿蜒落地源源不断,短短七天光景,苏景的身形已然湮灭于火焰,再也寻找不见,而他坐身之处三百里方圆,赫然一座璀璨火湖。
烈焰之湖,浓稠却澎湃,层层火焰彷如巨浪,翻卷不休、跌宕不休,但无论这‘湖水’如何躁动,都只在三百里内,不曾有过半滴外溢。
再过七天,三百里火湖完全平静下来,赤湖如镜无波无澜,倒是像极了一枚镶嵌于大地的骄阳。
一晃又是六十天光景,平静大湖突兀暴躁起来,内中火焰动荡、动荡、动荡,待到湖中巨浪澎湃至无以复加一刻,诺大火湖就此裂开,马嘶声惊动四方,将军驰骏马、自大湖裂隙中奔腾而出——背战旗、执长戈、顶盔冠甲周身金红的威风大将,桃大将军。
阳火结形的将军,但阳火不仅塑其形、也在形内添其灵。虽非真正生命,却也饱蕴灵性,如今苏景有这样的本事。
‘桃大将军’纵马向南,直奔南方千里外坐落的‘桃大将军山’而去。
将军身后则是浩荡烈焰化作的巨川一道,翻腾奔涌,向南冲去......马驰如风,不久‘桃大将军’冲到山脚下,不存片刻停留,直愣愣一头扎入大山,火川紧随其后直扑大山。
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大山尽被烈焰倾盖,变成了真真正正的火焰山。
先以阳火结形的‘将军’为俊山添灵,再以纯烈阳火烧灼淬其真,烧山是为炼山。这不是二明哥的种山法门,是苏景为让大山长快、长好而添出的一把火。
当南方桃大将军山开始熊熊燃烧之际,苏景主持的三百里湖又归复平静,不见一丝波澜......再两月,阳弓九剑;又两月,解牛刀;最后两月,小不听,苏景施法接连以阳火炼化诸山火灵,再遣四道真火随灵而去、烧山炼山。
火灵易塑,但将火灵炼入大山、让它成为山灵则是个漫长功夫。
炼山的法门简单,苏景早都用熟了的金乌小炼世与金乌大焠真两道火法相融,可是炼化的过程并无捷径可言,只有耐心纵火、慢慢淬炼。
自天空鸟瞰,三百里大湖为心,纵横两道千丈宽的烈火巨川十字交叉,源源不绝地烧灼着东南西北四座大山,景色巍巍壮丽。
待炼化法术渐入正规后,苏景不得抽身但可以渐渐抽离心神,只留四道心神对应四山催运阳火即可,空出来多道心神,苏景自也不会干坐干等,将得自离山沈河的那支剑匣取出,打开来,开始试探匣中残剑。
只以真识相探,除了浅淡得几难查觉的墨色气意外,断成七截的长剑似也没太多稀奇;可当苏景伸手,直接将剑柄握在掌中时候,他心头猛然一惊,三个字跃升脑海:一线天!
人在峡岩内,举头望青天,天也不过一线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天真的只有一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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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今天的更新了,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九五六章 残剑无灵,嘎巴嘎巴
人在峡岩内,举头望青天,天也不过一线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天真的只有一线么?
看到的只有一线,或者说天给峡中人展示出来的只有一线...但天不会变,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宏阔浩渺,不过是被那‘一线’遮掩了,便如苏景面前那断成七截的残剑上附着的墨色气意。
几乎难以察觉的浅淡气意下,浩瀚如海的墨家真灵。
真就如海,但是被冻住的沉睡之海......
小相柳在极北地方修炼,苏景去探望过他,那地方是浩瀚海洋。但万里幅员地方,海面以下冰结三千丈,巨大冰面亘古而成亘古不化,冰面再被万年积雪覆盖,若凡人不知情,被突然扔到此间,只会以为这是一片寒冷大陆,只会以为脚下被冻得坚硬如铁的雪层下是泥土。
他以为的严寒大陆,其实是一片海。
陆与海,土与水,极端环境中表象相似,但本质相差天地。
残剑看上去普普通通,除了剑式显得有些古朴,并无其他之处;高深修家若做仔细探查,或能发现一点点墨色气意,但也仅次而已,那气意太浅淡,根本不会伤人,了不起也就能侵染一只鸡,将一只三黄鸡变成墨灵鸡;若行法得当,或能将沉睡结冻的墨色稍稍‘融化’一点,做法修家就要吃亏了,会被‘醒来’的那点墨色侵染...一座冰雪山于万里冰封冻海来说微不足道,不过这座山融化了。淹死几个人不在话下,申屠灵灵就被淹了,所幸未死。
若是万里冻海都告融化呢,又会淹死多少人。
苏景悚然而惊。
他能‘看透’此剑,固然与修为有关,但更重要缘由还是剑婴屠晚,天敌对立果不其然,自己将残剑剑柄把握在手,以阳火真识去查探此剑,可是很快一道剑识就自屠晚处行转开来。自洞天入经络再入手掌。接替了苏景的火识,这才让他看透真相。
惊讶过后就是疑惑,这是柄什么剑,墨巨灵的兵刃么?多半是了。但绝不会是普通巨灵、司昭天理之流的法器。太简单的道理了。残剑中藏蕴的墨色比着天理司昭的力量强大得太多太多,三岁小儿耍不动飞虎将军的瓮金锤,凭那几头巨灵的本事。根本驾驭不住此剑。
剑主人,除非当年魔巨灵大军的主帅吧。可即便如此,这位主帅的修为还是太惊人了些。
如今苏景是人王,本领远非凡人或普通修家能够想像,可是也要分和谁相比,比起墨十五自是稳稳胜出,若比起全盛时的二明哥,苏景就是个笑话了。
如果比起这柄剑的话...他连笑话都算不上,人或许会因为自不量力的癞蛤蟆发噱,但什么时候都不会被微不足道的尘埃、砂砾逗笑。
“剑尚如此,当年持剑的墨巨灵又当如何。”黑石洞天内,苏景神识投影守在沉睡的不听身边,皱着眉头说道。
但很快他的眉心又舒展开来,笑道:“爱如何如何,剑都断了,人还能如何。”
笑道一半,苏景忽又想起一事,吸溜着凉气:“侥幸、侥幸,幸亏沈真人没直接毁去残剑了事。”
墨色浩瀚但沉睡,存身于七截残剑之中,若剑被毁去内中墨色炸散出来离山首当其冲,会是怎样后果苏景想不出也懒得想:没发生的事情想它作甚,心神富裕也不是这么用的。
以苏景现在的修为,想要彻底毁去此剑且不让墨色暴起,他还做不来。但把玩残剑时也无需担心会遭其侵染,这个分寸他还是拿捏稳当的。
静下心思,苏景细细探索残剑,未能再有其他发现,但心中另有冒出个想法,此剑与屠晚的情形,正好相反啊。
不提敌对相克之类关系,只说两剑遭遇:
屠晚是剑身崩碎,剑中力量随长剑毁灭几乎消散殆尽,只有‘屠晚’这道剑灵得以‘活命’,苟延残喘,沉睡于一柄解牛刀内,直到被苏景引入身内;残剑则是剑身勉强存在,断了,但依旧是完整的,一截不少。剑身在,剑中封印的巨大力量仍在,可剑灵已然丧灭。
不太贴切的说,屠晚、残剑两柄凶刃,前者是个没了炮仗的引信,后者却是个没了引信的炮仗。
屠晚转生、重修,就是要把自己的‘炮仗’重修回来;残剑就没这个机会了,墨色力量会沁染人心,凡人、妖怪、修家或者猛鬼都抵受不住它的侵蚀,可是墨色本身并无智慧,除非有墨灵精或墨巨灵主持,否则它无灵,残剑现在的情形,空为一个大炮仗,却一辈子也修不回它的引信了。
如此算来,还是屠晚更‘实惠’些。
念头这种的东西,总是一个接一个,很有些‘因果’意味,因前个念头引出下个想法,一因生一果,而下一个想法又生出第三个念头,一果再成一因...想到了炮仗、引信,苏景猛又想起另件事——残剑这只炮仗自己修不回引信了,可它若落回到墨巨灵手中呢?
同根同源、同修同力,只要修持到了,将此剑重新铸合再为其炼化一道剑灵注入剑中......到那时,上天入地,此剑几人能挡!
这次不是倒吸一口凉气了,是一阵寒意自心底直冲印堂。
万幸,残剑在自己手中。
正想到这里,苏景身内小乾坤忽然一荡,剑灵屠晚居然跃出他的身体,来到大世界中,左手扬起向着剑匣一指,右手挥动照着自己的肚皮一拍,口中奶声奶气两字:“嘎巴!”
元婴与本尊心意相通,小家伙一比划苏景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苏景瞪大眼睛:“你是说...这柄剑是被你嘎巴的、被你嘎巴了?”
金发小子得意,点头。
不过转眼后,他的得意散去,皱眉撇嘴愤怒模样,双手调换,左手一拍剑匣、右手指了指自己,开口:“嘎巴!”
动作实在可笑,接连两声嘎巴惹人发噱,可苏景笑不出:“你也被它嘎巴了?”
金发小子再点头,随后两眼一翻,咕咚咚声音响起,屠晚仰天摔倒在地,全身哆嗦四肢抽搐......元婴不能离开主人身体太久,小金乌无妨因有阳三郎相护,苏晴也能坚持一段时间只要放开劫云他可暂作栖身,但屠晚和小苏景就不成了,嘎巴嘎巴之后他撑不住了。
苏景赶忙把他收回身内。
一直以来,苏景都知道屠晚非凡,但他从未真正想到过,屠晚之剑在世时候究竟有了不起!他竟于这柄‘墨剑’同归于尽!
屠晚毁其身,墨剑丧其灵,玉石俱焚啊。甚至可以说是屠晚赢了,因他还活着,墨剑空留其尸、死得干干净净。
一回老巢屠晚立刻又精神了,一道心识传递本尊:我修行,你别动。
不是不让苏景动,是请他别暂时别去动那柄剑。
三尸、和尚、屠晚...有的浑有的糊涂有的不听话,但无论何时他们都不会害苏景,苏景听从小儿嘱咐,收起剑匣的同时一道心念转出,刹那间背后跳出来三个矮子:“何时唤我兄弟,正修炼呢,就你添乱。”
自沈河处取剑时,苏景没太把残剑当回事,心中只想着速回莫耶,是以长剑的来由他没多问,这次唤三尸过来是请他们去趟离山,问明残剑来历。
赤目大皱眉头:“这点小事,也要麻烦咱们哥们,苏景啊,你在用宰牛刀杀鸡。”
拈花同意赤目的意思但不同意他的说法,摇头道:“不对,使用屠龙刀剔牙!”
到底雷动是老大,眼光长远看事通透,对两个兄弟道:“请咱们传话,总比找你我帮忙打架拼命要好。”
果然是这个道理,做人贵在知足,拈花赤目转怨为喜,齐齐对苏景道一声‘多谢’,跟着雷动美滋滋地回去了。
不久之后,离山阳火道场樊翘带着妖精不成和无双希佳跨界探望师尊,同时带回了残剑消息。只要进入大库的宝物,全都有案可查,不过此剑来历记载甚少。
残剑是离山三祖仇魁于六十甲子前在南方游历时偶得,三祖觉得此剑暗藏玄虚,就将其带回门宗,暂时封入大库,留待修行闲时再做仔细琢磨,但不知三祖后来太忙还是专心修行,再未过问过此剑。
不止离山,其实每座像样门宗内,都有类似残剑这等来历的古物,在外修家发现此物,一时兴起打算研究,将其带回门宗,但放上一阵就忘记了或者没了兴致,再不过问了。
来历所知有限,查无可查,苏景暂时放弃了继续追究的念头,四道心神驱火炼化四座灵山,一道心识永伴不听,空出来的心思也非无事可做,摊开帛绢寻些适合自己修炼的金乌斗法、翻看离山清冷剑谱、还有无双法术、金铃天传于他的天魔经传,不一定样样都要修炼,但多做些参详种种法门间互相印证,对他的修行、斗战大有好处。
如此,一晃三十年,高悬于天的那枚太阳已经从‘针孔’变成了‘钉空’,扩大了几圈,半甲子不动端坐在地的苏景,突然扬眉、喜色盈盈,旋即两声怪响自他体内绽放!
一声天雷贲烈;一声剑鸣冲霄。两种声音混合一处,烈戾与犀利并和,却化作无边凄厉,声自苏景身内起,惊彻天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