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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升邪txt下载     升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二八章 灵脉纵横,画兔成真

    小宗也凑热闹封山的消息是剑尖儿剑穗儿告诉苏景的,闻听此讯苏景不疑反喜:天元、弥天两大天宗封山,护宗大篆行转、前辈高人守穴,阵凶猛人凶猛,即便离山高手想去潜入查探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小一些的门宗...天宗与大宗,写法上不过差了一横,道法上却差出了一重天地。离山长老随便哪一个,就算修为最差的红长老、公冶长老,想要潜入普通门宗都不是难事。

    离山是正道没错,可离山从来都不是老古板的教门,偷偷进去看一眼...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只要别被人家当场抓住就好。。

    不过双姝入离山的时间比着苏景更长,但受辈分、身份所限,对宗内诸位前辈远不如苏景那么熟络,就算离山哪位长老悄悄摸摸地探人家自封的门宗重地,回来后也不会和她俩念叨。是以她俩全不知情......

    到莫耶探望师叔祖的离山弟子来了又去,丽山脚下的日子忙碌却平静。

    仔细想一想,修行至今一千两百年,时间最长的平静日子,莫过莫耶战后离山将养、小镇开店、莫耶栽山这三百年了。其间不曾发生过半点争斗,动用法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以前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挺好的。

    只是遗憾的:有些寂寞。

    不听还没醒。

    事情就是这样,没遇到小妖女的时候。山中修行日月浅淡,平静就是平静,和寂寞永远没牵连;两人心生情意后,聚少离多,可即便不在一起,想到她时心里总是能暖一下子、痒一下子,知她安好,知道重逢有日,所以想念就是想念,和寂寞永远没有牵连......直到今天。不听就在洞天里。这许久时间两人寸步不离,苏景却尝到了寂寞滋味。

    莫耶世界多出了四座怪模怪样的山,苏景身内身外多出四个掉尊古怪元灵之婴,连那枚永远打不开的破烂囊都被打开了。可是不听还没醒来。

    从十一世界归来已经三百年。不听也沉睡了三百年。寂寞是因为害怕。苏景真的在怕。

    人在四座新山中往返奔波。照顾着山势成长,有时候苏景会觉得自己花出的心思...哪里是在照顾山,分明是在照顾不听啊。念及此。他总会笑一笑。

    这天里,刚刚挥动利剑,将‘桃大将军’山上一块多余的峰岭斩断、搬开,苏景忽觉心念一动,随即轻轻‘咦’了声:红发苏晴和金发屠晚仿佛约好了似的,维持十年不曾稍动的修身印同时改变,从古怪身姿变成了更古怪的身姿:

    红发苏晴纵跃而起,双臂撑双腿蹬、凌于半空就此凝身不动,好像只怪鸟;金发屠晚就干脆得多,跳起、半空转身、大头朝下、扎!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剑,还真就身体笔直脑袋向下,一头扎进大圣玦洞天泥土中,除了一双脚留在地面,全身都扎下去了。

    怪身玦后便是异象生,苏晴所在乾坤之内浩然正气、屠晚所在洞天内凛冽邪气滚滚凝聚有如实质凝聚成风,裹挟小乾坤内厚重灵力,破壁垒入经络,他俩把自己的力量融入苏景气脉,层层循转最终涌向灵台。

    灵台中住着小苏景,苏晴与屠晚的驱动的灵气滚滚而来,与苏景自己的风火精元一起,为‘小苏景’做温养洗炼。

    灵气行运并非只去不回,苏景是四婴之主,顷刻就明白血、金两发元婴的意思,心念转动‘小苏景’随之而动,双臂互缠双手各自捏诀,左手焠真诀右手炼世印,正法行运气息再转:小苏景双手印各自送出经过秘法炼化的真精元气,再由苏景经脉循转分别送向苏晴与屠晚。

    如此,以苏景身体为脉、以风火秘法为媒,三婴换气,齐生共长!

    当元婴能够做炼气功夫,就说明温养告以段落,可以开始做‘欢喜儿’这一境的正法修行了。不过苏景做内视、仔细看过三枚灵婴后惊喜发觉,他们居然在‘铸脉’。

    随着三婴换气、焠真与炼世两法并持,苏晴身内从左手手心开始、贯穿臂膀胸膛再至右手手心,一道浅红色的灵脉正缓缓成形;屠晚也是,不过他的‘脉’是‘纵生’,颜色为金,自天灵顶盖向下,穿颅穿颈穿胸入腹......人有正经十二,奇经八道,合为二十经脉,无论修行什么样的功法,真元永远都是在这二十道大脉中行转循环,不过不同功法、行元的线路千差万别。

    唯有个别天资秀奇且得大奇遇之人,能在二十经络外再修成另外一道灵脉,不过这等情形实在太罕见,就说离山九子,个个惊才绝艳,也不见一个给自己修成灵脉。是以‘灵脉’之说,只能算传说。

    至于灵脉的用处,还是传说:

    脉中自有朗星明月,脉中自有神殿仙庭,脉中自有金龙天鹏,脉中自有三千世界,脉中自有长生逍遥,脉中自有古往今来,脉中自有...修成灵脉能得到什么,中土世上有关记载,有一本算一本,都是瞎蒙加乱吹,真相无人可知。

    元婴为灵体,可灵体也是‘体’,既得生灵之形,他们就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一样有自己的体魄,不过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灵气凝真。

    常理而言,元婴与修家大统大合,修家的身资如何,元婴的体魄就怎样,不同质但同形,说穿了修真有什么元神就有什么,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如今‘孩儿们’在铸就灵脉,若能成功,苏景体内也会多出两条灵脉。并非修行得来,而是拜双婴所赐!

    白捡的,还不用还。

    苏景又惊又喜。哪会现在打断他们。

    想想不久后......回去离山一趟找风长老,说:我最近身体不适修为躁动,请你帮我看看究竟出了什么状况。然后伸出腕子给老头问诊,再等片刻风长老大惊失色:您这是体生灵脉啊!

    佑世真君东天剑尊,炼体生灵脉,一横一竖两条,消息传遍离山,消息传遍中土,消息传遍幽冥...现在苏景忍不住就要笑。

    就在他脸上刚刚露出笑意时候,面前空气中突然跳出来一只金丝雀儿。

    麻雀大小。红冠碧睛一身金黄翎毛里夹杂丝丝金线。这种雀儿叫声动听,在中土偏北地方,民间以此雀象征男女之情,若是哪家少年郎捉了这样一只鸟。养入竹笼送去给别家少女。就是认认真真地表白心意了。

    抓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不过北方集镇上有买的,自己抓不来又真心喜欢哪家姑娘,画上几个大钱买一只就成。卖的不贵。

    全无生机的世界,自不可能跳出一只雀子,鸟儿不是活的,和离山金剑、南荒紫蝉一样都是法术炼化、修家用来传递消息的灵物。

    雀子现身,口吐人言:“苏景,你在何处,给个指引,我来探望你了。”

    传讯之人还怕苏景不肯给自己指路似的,另外又加了一句:“你若不理我,我扔鞋照样也能找到你。”

    雀子声音即为传讯者声音,柔然妩媚、甜腻腻的。若只听声音让人陶然,奈何苏景识得声音主人,想想那条大汉的一身疙瘩肉、一脸大胡子,苏景后脊一排鸡皮疙瘩跑过。空来山大师兄,

    用一头‘表白情意’的鸟满世界去给同道传讯...这种事情也只有骚戚东来做得出来:一讯传天,恶心八方。

    苏景无言,唯有一叹:唉。抬手一道剑讯打出,为戚东来指引方向。不久之后,浓艳香气自粉红挂翠的云驾中传来,金铃天打扮的戚东来伫立云头,满面欢笑对着苏景摇摇摆手。

    不能算摆手,他手上捏了条帕子,他在招手绢。

    苏景摇头而笑,半开心半无奈,说破天大家是同生共死的朋友,骚戚东来模样可憎但并肩对敌时候绝不含糊,是以苏景见了他总能、至少会有一半是开心的:“骚戚东来,别来无恙。”

    纵下云头,用手里的帕子抹汗,不是抹,而是蘸,一点一点的蘸,女子爱惜妆容怕会擦花了自己面上的胭脂香氛才会蘸。

    戚东来倒是没涂脂抹粉,不过他脸上没半滴汗水...小心翼翼蘸着,一双豹眼目光闪烁,透过手帕边缘一瞟一瞟地望过来:“你这神采...不得了啊!大精进?如意得破、踏入欢喜!”

    苏景笑道:“我这点小小突破算什么,倒是天魔宗大师兄,脱胎换骨惹人惊奇!”

    刚刚用来擦汗的手帕现在用来掩口,虬须汉一笑含羞也含春:“你看出来了?”

    苏景点头,回答得实在:“嗯,一见你,就打从手心里泛起痒痒劲。”

    憎厌魔惹人厌,别人越厌恶他的修为就越高——这是戚东来自己的说法,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过反过来是一定的:在别人眼中,看他越生厌,就说明他的本领越高强、修为越精深。

    今日戚东来,相比当年西海、幽冥时候,惹人憎厌以论,当真脱胎换骨。苏景和他是有交情的,也真心把他当朋友的,可今次见面之下,手心确确实实是在发痒,恨不得打他回原形。

    现在苏景是怎样的心境?独独之我,喜怒由我不由人,除非他自己愿意发怒或开心,否则这世上几乎无人能撩动他的情绪。一见戚东来,苏景心里不得劲了,足见魔崽子的本事大了,大得不得了。

    再就是,苏景雕山种刻出解牛刀,千年大修绝顶人物与昔日小镇懵懂少年同心同境,明悟玄理同时彻通返璞归真本意,修不显像、强不露骨,破境没错但气象内敛,等闲修家绝看不出来,戚东来一眼就看破他修入欢喜儿,这份眼力精强本也说明魔崽子今非昔比。

    苏景说手心痒,是想打人。

    戚东来心思柔柔:“你手心痒?来,我给你挠挠手心。”说着又去抓苏景的手。

    苏景双臂拢、双手对揣入袖。笑道:“当不是专门来找我玩的,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赶路十万里,横穿两世界,来找你的正经事是:我想你了。”戚东来声音娇嫩,好像他的嗓子能挤出水来:“另外还有件不算太正经的事:魔坛圣火落入中土世界时日久远,已经无从考究,不过铸魔台、建魔殿,于空来山开宗立派的日子还是能算清的...这就快一万年了。空来山上会有一场盛典。”

    苏景忍不住问他:“你管开宗万年重典叫做‘不太正经的事情’?”

    戚东来皱眉头也有风情:“你这人讨厌,抓我言辞小小纰漏......”

    能被憎厌魔传人骂‘讨厌’,苏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觉得自己嘴欠。

    “咱们天魔弟子在中土名声响亮。不过人缘嘛...就提不到了。修魔的,闭上门过自己的日子,睁开眼看自己的心思,立宗万年大典拜自己的祖宗喝自己的酒。什么西方龙裔族南方妖圣东土天宗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物咱们是不会请的。不过你和不听算是例外。因为有秦吹老祖宗这重关系在,掌门和诸方魔王都觉得应该请你们登山观礼。”

    苏景微扬眉:“忠义天魔出关了?”

    “没有,没点动静。但他出不出关,不听和你都是他老人家的帝姬帝婿。”说到此戚东来幽幽叹气,分不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秦老祖宗总也不出关,我这做晚辈的想去他老人家身边尽孝都没机会,唉。”

    苏景想说‘没准他老人家就是为了躲你才闭关的’,不过害怕再被戚东来说‘讨厌’,话到嘴边忍出了。

    没去提及不听的实情,只说她在闭关修行,眼下不得惊动,戚东来也不失望,说是修行要紧、不听来不了就算了,他又力邀苏景去观礼。抛开忠义天魔这层关系不谈,只凭天下修宗迎抗天星劫时昔日大魔君所为,苏景对空来山就只有好印象,痛快点头,答应下来。

    时间从容,魔宗大典在三个月后,现在过去太早,戚东来又不愿一个人回去,暂时就待在莫耶了,拉着苏景陪他喝酒闲聊,其间苏景向他问起中土诸多修宗闭户封山之事,戚东来笑而摇头:“天魔宗我行我素无法无天不假,但魔心以为:大逆不道非我专美。我能倒行逆施,你亦可胡作非为,你莫来惹我,我就绝不会去管你。”

    这倒是魔家弟子修行、行事的本义,就算全天下所有的修宗都关门大吉了他们也懒得理会,更不会派人专门去追查此事。

    修行中人,又都是同道中的翘楚,闲话说过一阵自然而然聊到修行,既然说到修行就免不了行法演示。

    修行不是为了打架,参天悟道讲究的是我心入我法,我法铺我道,参悟得玄妙灵机回头再来印证于法术,是为修家一大乐趣,戚东来挽起袖子为苏景演法...而后苏景大吃一惊!

    戚东来用手指在松软土地上画了把剑,跟着他就把这柄剑拿在了手中。

    地上画的不过是‘形状’,拿在手中却是真正利剑!

    戚东来把这柄剑送给了苏景,剑到手,三尺青锋寒光绽烁,质地算不得太好,可千真万确的,剑就是剑。

    戚东来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圆,之后他伸手一拿,地上的‘圆’落入手中,一面小小铜镜,戚东来照镜子,细数自己眼角皱纹。

    苏景又惊又笑:“这是什么法门,如此神奇。”

    镜子不送人,戚东来自己收起来了:“憎厌魔,惹人厌,修行深了天地都嫌,造化都弃,无人与我为伴,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些伴儿...这是憎厌修的法门,无名以称之。”说着他再次‘作画’,这回他在地面上画了只小兔儿。

    画好后,一眨眼,地面上的画竟真的变成了一头小兔,三蹦两跳,跃入戚东来怀中...可充其量三五个呼吸的光景,兔子两腿一蹬双眼翻翻,死掉了。

    戚东来叹口气:“若是在中土,这兔儿能活上几年的,和其他兔子无两样,可惜这里不行,莫耶是死寂天地。”

    苏景惊诧于戚东来‘画兔成真’,但他另又注意到一个细节:画剑画镜时候并不明显,画活了这只兔子的时候,戚东来的容貌稍有些变化,似是老了。

    老得不多,充其量一两岁的差别。

    虬须大汉,三十六岁和三十七岁时样子会有多大差别?几无分别,不过金乌目光锐利,纤毫之差也能分辨。

    “此术伤身?慎用。”

    死后的兔子还是兔子,没有变成泥土,戚东来抱着兔子:“放心,我的命,我比你在乎。”

    戚东来比苏景可更晓得深浅,无需多做嘱咐,苏景转开话题:“你这法术怎生修成的?”

    问得是法术道理,离山剑、空来魔,山头两立,不同道也不同宗,壁垒森严,按理说这样的话苏景不该问,不过大家的交情摆在哪里,如果能说戚东来自然会回答,如果不方便讲苏景也不会在意什么。还是因为有交情,是以闲聊说笑时候都不用那么小心。

    “不久前领悟了一重玄机,可领悟得莫名其妙,没办法细说,总之...总之莫名其妙就是了。”说到这里,戚东来笑了笑,少了几分妩媚多出一点无奈:“从头到尾,我都挺莫名其妙的。”

    唏嘘一句,就此收拾心情,再不提自己的事情,戚东来又变回了那个柔柔媚媚的虬须汉,满目爱怜地看着自己怀中兔儿:“它因我法术而来,可活了就是活了,它真的是只兔儿,只可怜这兔儿命薄...你开卤味铺子的,又是玩火的行家,烤个兔子不算难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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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合一。

    感冒了,头疼低烧嗓子疼,抽烟都不是滋味了。

    西医治感冒有个很管用的方法:把自己的感冒传给别人,自己就好了。头两天我闺女的感冒就是用这法子治好的。(未完待续。。)

第九二九章 无中生有,月上天宗

    何止烤兔子,炖兔子烧兔子酱兔子熏兔子苏景都会,白马镇苏记老铺的少东家不是白当的,关键是戚东来用法术变出来的这只兔子真能吃么?

    真能吃,烤熟后外焦里嫩,味道鲜美。戚东来由衷佩服苏景的手艺,苏景则真正服了戚东来的法术。

    真皮真肉真血真骨的真兔子,在地上画了几道就拎出了一只兔子来,是法术还是造化?莫说苏景,就连戚东来自己都分不清。若是造化,骚人明白自己决绝到不了那等境界,甚至可以说凡间无人能及。生造化?成色差些的神仙都做不来;若是法术...兔子明明是真的。

    大千世界,妙法无数,但法之所在:为心、为力、为定、为转、为衍...为变!就是这个‘变’使然,法可以是一切,唯独不是无中生有。

    变的前提是‘有’。

    变自‘有’中来,法自‘有’中来。‘无’为虚妄虚空,自虚妄中生出‘有’,那就不再是法,而是道。

    戚东来手中有‘道’?他自己都不信,他手中有只喷香的兔子腿,一口咬下,流油。

    兔子吃光,戚东来摸出手帕要给苏景擦嘴,可把苏景腻歪坏了,远远地躲开他。戚东来也不当回事,笑嘻嘻地用帕子给自己蘸嘴角,又把剥下来的兔子皮小心收好。

    苏景看得稀奇:“你留兔子皮作甚?”

    “北方不比你们南方,冬日时节天寒地冻。我想用这张皮子给我师弟做副耳朵帽。”憎厌魔不是说笑的,戚东来早都练成了一手好针线。

    想了想魔宗门长在冬天里带着一副耳朵帽的样子,苏景忍不住笑了:“蚩秀非凡人。”

    “他修为再深,地位再高,在我心里也还是个孩子...用不用戴耳帽,是他的主意;给不给他做,是我的心意。”虬须汉吃吃地笑,刷子眉梢铜铃眼角带出几分爱怜:“我家这个师弟啊,贵人是忙,一心只求广大门楣。重振空来山昔日威名。从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唉。”

    苏景和蚩秀接触不多,但大家打过交道,对他的为人能有个大概了解:本根不坏,修行资质更是上上之选。可他的‘人情世故’实在差了不少。说穿了。他是参魔悟道的好材料,却非做掌门的好人选。

    才有多属,蚩秀之才不在经营一道。蚩秀只适合做个门内精修之辈,就如当年离山九子中的陆八陆九兄弟那样,平时不过问门务,却执掌着、代表着强大的实力,镇山之石,再好不过。

    天魔宗在蚩秀手中,或许不会没落,但也难有大作为。在蚩秀这一代,空来山休想能比肩正道诸大天宗。

    可蚩秀为人又心高气傲,心中太想能做出一番成就...力所不能及,却又不肯怠慢丝毫,只有辛苦,辛苦,辛苦。

    戚东来就不同了,此人行事当机立断,喜形于色而怒藏于心,足智多谋且心狠手辣,天魔宗若有他主掌,一定会比蚩秀更兴旺...苏景都能看穿的事情,两个徒儿的师父、空来山前任魔君岂能不明白,门宗大位本来是要传给戚东来,奈何他去修了憎厌魔!

    堂堂空来,傲骨魔家,掌宗之人怎能选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生怕天下同道不来笑话么。

    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修哪位魔尊不好,偏他选了憎厌魔。到后来大魔君对戚东来冷淡异常,其中固然有‘憎厌魔、惹人厌’的缘由,更多的却是因为这个被悉心栽培、深得喜爱、从小看重的大弟子,真正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苏景不禁想问戚东来,你到底怎么想的,去修憎厌魔?但不等苏景开口,戚东来就站了起来,笑嘻嘻甩下一句‘时间尚早,你先忙,我去那几座怪山里转转去,头次来莫耶,不能不好好玩一趟,过几天我回来找你,咱们一起回中土空来山’随后顿足生云驾,一个人跑去玩耍了。

    ......

    三剑不姓三,本姓蚕。

    西南少民,族部众多,古时有贤能,率领少民出山穴、务农耕,各部渐渐发展壮大起来,其后便是与东土大族的冲突、融合,融合、冲突...到得最后还是融合了,谈不上谁同化了谁,大家各取其长补己断,合则两利、自然之选。今日西南,多以汉统传承,不过仍有些部族保持古姓,古时候他们农耕者多取姓田、禾、木,丝蚕者取姓桑、蚕,锻铸匠人取姓铁、火、段,此为始,传承绵延。

    蚕健是西南人,保有古姓,但早已走出大山,他是西南大城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小少爷今年四百多岁了。

    蚕健四岁时候被离山剑法最精的虞长老相中了,说这孩子左眉藏剑、左耳藏剑、右踝藏剑,身藏三剑,是修习剑法的好人才。虞长老选弟子,自有‘观剑’之术,这是滇壶峰独传的剑学正典,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通的,离山门下绝大对数弟子都不懂此术,不过虞长老说蚕健藏了三剑,那他就一定藏了三剑。

    所以蚕健入宗后,同门兄弟很快就给他起了个绰号:三剑。

    开始时候蚕健老大不高兴,不叫名字喊绰号,你们都是什么天宗高人......可后来稍稍长大一点,蚕健就喜欢上自己的绰号了,一是听惯了,更要紧的是有次滇壶四秀中的一位带着他出门办事,路遇别宗仙子,师兄代为引荐:“这是我家师弟,离山三剑。”

    那位漂亮仙子一听就惊了,以前只听过说离山九子,什么时候又出了个离山三剑?这得是多大的本领才能得此称号。惊讶过后,仙子还不忘问道:另外两剑是谁?师兄大笑:我师弟,一人三剑。

    离山三剑这个名号委实响亮,不能改,决不能改。

    离山三剑正在斗剑,和蝎子斗剑。他的飞剑化作银针大小,抹起锋锐、藏其力道,于沙盘中与一头巴掌大小、三尾独目的怪蝎对持...和蝎子斗剑是没办法的事,茫茫大漠,除了毒蝎厉害些,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练剑的好对手了。

    蝎子不凡,不过远未开灵,还是普通虫豸。可不管怎么说,捉它斗剑,它都是来给自己帮忙的,三剑不会伤它性命,相反,斗剑过后还会给它一点灵丹渣渣算是奖赏报酬。

    他在沙漠中,十年前到他轮值,来此古城遗址,守卫师叔祖往来中土、莫耶的法阵。

    对峙已经一炷香的光景了,那头怪蝎晓得厉害,不妄动,始终饱满蓄势,随时都会爆起一击、可总也不动。三剑无所谓的,燃香功夫算什么,他们在滇壶峰同门切磋,师兄弟一动不动对峙一个月都算短的。

    就在此时,一串悦耳铃声响了起来,被三剑挂在帐篷外的风铃儿在晃动,摇摆幅度颇大。

    风铃是法器,莫说风来了,就是一头大鹰撞上风铃也不会动,它与四方戒卫法术相连,只有修家飞天靠近时才会响。

    铃声未落,帐篷外、地面上摆放的一枚小石鼓也发出咚咚闷响,石鼓和风铃是一回事,不过追查的是遁地之人。

    剑斗不下去了,三剑叹口气,不再关注沙盘,自怀中取出一面长满古锈的铜镜,口中喃喃几句声言咒,挥袖在镜上一拂,古锈如薄雾退散,镜分阴阳两面,正正映出那些引动风铃、石鼓的修家模样。

    镜阳,重重云驾此起彼伏;镜阴,道道人形急穿沙土。天上地下,大队人马急行、逼近古城。

    三剑放下镜子,从袖中取出一柄两寸木剑,开口对剑说一声‘他们来了’,木剑摇摆,顷刻消失于空气中。跟着三剑捏了一点灵丹渣渣,摆放在沙盘中怪蝎面前,请它吃好的。

    随后三剑挑帐帘,来到外面凝身肃立......

    来者不是敌人,至少以离山探得的状况,他们不是冲着城中阵法、冲着苏景来的。最近这百十年中,中土新兴一道,名唤‘月上天’,以月为尊,拜月而修。

    月上天,与其说是门宗,倒不如说是‘教派’,就仿道宗、佛门、魔宗一般,月上天传承的不止是功法、更有信仰。而拜月信月,内中不知藏了什么玄虚法持,确确实实让信徒修为激增,实力大涨。

    月上天的掌教尊者是个独目女子,来历莫名,不过以她行事来看,小小桀骜是有的,可本性善良,对待同门极好、于外也不曾作恶,有几次适逢其会法身所至整赶上民间灾祸,她都曾出手赈救。

    逢灾动法相助、事了拂衣而去,不留名。心怀慈悲却不博人间宠幸,算得可贵。

    心地是一重,手段也不差,百年里,月上天在修行道上发展不错,不少小宗、散修入教,奉月拜月。这不是修宗立门户,而是教门招信徒。值得一提的是,那个独目女子对手下极好,却不会护短,‘月上天’信徒作恶,无需天宗或正道出手,独目女子自己就会施法惩戒、清理门户。

    对月上天,或者说是对其他一切新兴法门、教门,只要不与正道本义冲突,离山都不会横加干预的。

    万法搏大道,千门竞长生,这才是修行道。(未完待续。。)

第九三零章 代月巡天,五长罗汉

    但不干预和不关注是两回事,对月上天,离山还是颇多留意的。是以前阵就探出,月上天将在西方做拜月盛典,广招信徒齐赴西方。他们的人当会路过大漠古城。

    现在大群修家或飞天或遁地,至少看上去他们只是路过。离山不会大意,通传古阵值守弟子蚕健多加关注,只要对方不打那座阵法的主意就不要起冲突,另外雷长老也带了两签道兵和本部弟子出山,赶赴大漠。

    不过古城法阵之事,除了几家天宗和与苏景交好的朋友外,别宗并不知情。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未免重兵驻防太过招摇,雷长老一脉暂住于三百里外一片绿洲沙城内,古城法阵没事就最好,万一出事,不消片刻就能赶到。

    三剑站于古城,收神敛势,除非精深修家否则探不出他是修行人,可离山剑袍穿在身上,人在空旷遗址中又那么醒目,谁能看不到他、谁又会不知他是天宗门徒?收敛气势本就不是为了匿藏,而是离山弟子对天下同道的尊敬。

    两个时辰之后,天上行云、地面急掠、沙下穿遁...重重纵法灵动闯入三剑护身真识范围内,几乎同个时候,也有不少灵识扫过三剑。荒凉大漠,古城遗址中站了个离山弟子,怎能不惹来好奇。

    云中人未跳落、沙下修不显身,三剑自也无需主动招呼,面带微笑静静站立,只要表明自己无敌意。大家各行各路就是了,又不是有渊源的熟人,犯不着打招呼。

    短短盏茶功夫里,天上地下几十名修者自顾赶路疾驰而过,其中还有两位仰慕离山的中年人见三剑孤身一人,特意显身:“离山道友静守古城,若有需我兄弟效劳之处只管开口。”

    三剑微笑作答,回应得体,谢过且婉拒好意,对方也不多追问什么。寒暄两句继续赶路。

    刚开始一切都好。到了后来。路过修者越来越多,以三剑粗略数来,大半个时辰里,前前后后怕是有数百人路过此处向下而去。五行修法皆有。居然还有不少本身就在教法之内的出家人。就连精怪都遇到了好几个,而三剑身后的风铃、石鼓全无停歇之意,铃声、鼓声不重但越来越急促。现在过去的只是个‘排头’,真正的大队人马还在后面。足见‘月上天’这短短百年中发展的规模怎样了。

    人头多了,性子就杂了,有特意停下来打声照顾的人,也有特意现身只为冷冷瞪上三剑一眼、说句刺人话之人。树大招风,离山好大的名气,即便他把好事做尽,仍有人觉得此宗沽名钓誉,仍有人看不上离山之剑。无缘无故地看不上,无他,人心。

    若站在这里的不是离山弟子而是空来山下来的天魔凶徒,或许来点头招呼的人会少些,但横视冷哼之人一定更少。

    三剑从小到大的好脾气,站在原地,别人对他微笑他就还个微笑,别人对他冷视他干脆就不去看对方,没什么大不了,你瞪我不会眼睛变得更大,我被你瞪修为不会削弱半分......

    如此,又过了一阵,一道飞于高空的银白云驾忽然沉落,法云散开后十余人显现身形,男女老幼都有,衣着颇为古怪,上身着紧身短打、窄领窄袖腰腹裹细带,下身则是肥肥大大、灯笼似的长裤,非法袍非汉衣,当是出世在外自成体统的散修。

    为首者是个手执山魈拐的老太婆,头发稀疏、鹰鼻鹞眼,走上两步来到三剑面前:“离山小辈,你在此作甚。”

    修行道上,三剑四百多岁的年纪,就只能算是个小小少年,可他的辈分小么?滇壶内门、拜奉虞长老为师,沈河掌门子侄一辈,真要论起辈分,修行道上不知多少白胡子老头都要恭恭敬敬对他喊一声前辈。

    修家性命漫长,动辄几千几百岁的活,辈分实在是混乱的,不同宗不同门本也没得论,除非真有渊源,否则大都以‘道友、小友’来称呼年轻人,或者喊上声娃娃也不算错,不是指辈分而是指岁数喊的。

    一不是打架二不是卖老,少有上来就喊‘小辈’的。称呼无礼,问话也同样无礼,你走你的我站我的,我不问你赶路作甚,你管我站着做啥。

    不过三剑未着恼,应道:“回禀婆婆,在下出山游历,行至此地心有领悟,就此止步坐悟以期能有所获,见诸位同道路经此地,心中不敢怠慢故立身路旁,静听吩咐。”

    “老太婆活得太久了,见过了太多口中生花、心中藏杀的宵小之辈。”全不理会三剑的客套言辞,老太婆目光如针,直视离山弟子双眼:“荒漠古城、杳无人烟,驻道何处不好偏要选在我教西行之路,小辈,离山有什么图谋,我劝你直接说出来吧。”

    老太婆是人,但修行的应该山魈石鬼的妖法,说话声音仿佛魈鬼啼鸣,嘶哑难听。

    这时候地下突然鼓起一座沙包,眨眼沙包破碎,一个和尚从地下跳了出来。

    这个和尚在做地遁,远远地就被三剑灵识察觉,三剑对他还颇为好奇,别人遁地靠得是法术,虽不如苏景金乌万巢那种五行穿空大遁,但也如鱼入水,行去急急却身形从容,唯独这个和尚,遁地不如说是挖地,他在地下深处可真是一拳一拳把面前土石轰到粉碎如末,一路跑身后留下长长坑道,偏偏他‘挖’得奇快跑得奇快,双拳上的蛮力比起同行遁地的法术可要凶悍得多。

    和尚的‘遁地法’古怪,模样更古怪,身高五尺出头,但他的双臂双腿都奇短,短得根本不成比例,若只看四肢,两三岁的娃儿才有。四肢短,身形却不算太矮,那就是身子奇长了。

    “老衲西海万仙岛,三叠大寺住持,法号五长。同道抬爱,唤我一声五长罗汉。”和尚的门宗籍籍无名,但万仙两字真够响亮,五短身材的和尚自称五长罗汉,他说话笑呵呵地,全无敌意,对三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见过小哥。”

    住在西海的和尚,去东土西方参加教中典仪,怎么也不该路径大漠,想来他是有事去过东土,绕了个圈子。

    和尚不伦不类地招呼,三剑也自报家门,口称‘见过大师’。五长罗汉又转头望向灯笼肥裤老太婆:“肖婆婆,赶路要紧,你何必为难人家离山的娃娃,他站在这里又没碍着谁。”

    五长罗汉说的是公道话,肖婆婆却不买账,冷笑森森:“十五尊者厚爱,委我‘西钩’之职,中土西方,代月巡天,老身重任在肩,不敢怠慢,更不敢辜负尊者厚爱,如此荒凉地方,如此扎眼人物,怎能不问明究竟。”

    月上天掌教尊者,那个独目女子自称‘十五’。月上天宗内组织松散,连个明确教规都没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在《月篆》经文中有提及,不强迫、只说希望大家能依篆行事,虔诚之人可得月光永照。

    此宗将中土以九宫划分,一宫设一方月下使者,接引信徒、传教讲经、和诸多琐碎教务,月使什么都做,但也没个准确的职守章程,先不说使者的职责,单单九宫划分...真是公平得很,一块地平均分成九片,谁家地头人多,谁家地头荒芜,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月使之上再设‘南朔’‘北霜’‘西钩’‘东江’四月巡使,代月巡天护教有责,同样是职守模糊,内贼作恶要管,外敌欺人要管,有灵宝出世要去碰运气,哪宫使者临时有事缺职巡使也得去替任。

    五长罗汉闻言嘿嘿笑:“代月巡天...肖婆婆你还真当回事,用得着那么一本正经嘛,十五尊者成此月上天不过是大家能有个门庭,相处共聚方便些,同导世人将心向月,除此之外哪还有其他意思,偏你,煞有介事,不嫌累么?”

    肖婆婆脸上变色,但五长罗汉不等她发怒质问,又转回头对三剑道:“这位小友,我看你神采飞扬,目光明澈,想来在离山修行了不短年头,炼出真味了吧。”

    “大师谬赞,在下入离山四百年,心智愚钝,成就浅薄,实在辜负了门中师长。”相比那个肖婆婆,三剑更喜欢和怪和尚聊天。

    “四百年啊,”五长罗汉伸出了五根手指头,很快又收起一根:“那可不短了。有没待腻了?是不是想换个门庭?来我月上天可好?老衲为九宫之中西南宫月下使者,你若想入我月上天,老衲这就给你发牌子。”

    居然直接拉离山弟子入伙,三剑啼笑皆非,一旁的肖婆婆也终于发作:“五长昏僧,你就是这般引人向月的?此子无诚心无成意,来历难辩行踪诡怪,你说收就收?他可有半点向月之心!”

    五长和尚撇嘴角,反问:“若人人都有向月之心,还要你我这些使者作甚,还要月上天干啥?他无向月之心,所以才要拉进来,为他养成向月之心嘛。”(未完待续。。)

第九三一章 三请吩咐,阻月巡天

    (二合一)

    五长和尚撇嘴角,反问:“若人人都有向月之心,还要你我这些使者作甚,还要月上天干啥?他无向月之心,所以才要拉进来,为他养成向月之心嘛。”

    老太婆隐修于山野,少于外人交往,语气凶狠,嘴巴其实笨拙得很,反观这个怪模样的和尚,虽也孤住海外,但想来平时没少和西海妖精说法论道,口舌着实滑溜,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就驳斥的老太婆面色铁青。

    老太婆身后,同样窄衣肥裤打扮的一个中年汉子踏上半步,他是肖婆婆本家子弟,对和尚冷语道:“五长僧,你入教甲子有余,得尊者厚爱,天下九宫你掌其一,但是到得现在、泱泱西海无尽生灵,你可能劝道一人入教、可曾引得一妖将心向月么?十五尊者仁心仁德,从不曾追究你怠慢之责,我家婆婆也念在同宗同教的情分上不去和你计较,不过今日见你行事如此轻佻......”

    辩理不过就直接追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在人间道、修行道都是长存真理。不过话说回来,五长和尚即为九宫使者之一,代尊者传教西海,六十多年里一个信徒没找来,也实在说不过去。

    五长罗汉仍是笑呵呵地,对叱问全不在意:“西海不比别的地方,生灵众多没错、妖精无数没错,可所有精灵都受沉入海中的弥天古刹禅香沁染,天生就带了一份佛心禅意...此乃先天灵光。与生俱来,为本性、为本能,你道西海佛徒都如旱陆上那些半吊子和尚么,要他们的心别向佛、尽向月,老衲没这个本事。莫说我,你去让十五尊者来试试?看看能不能召来一个信月亮的。”

    怪和尚口无遮拦,说话时候连十五尊者都敢捎上,之后不等对方辩驳,和尚脸上笑意更浓,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再说。你讲得也不对。怎么会一个都没有,明明有一个!”和尚短小胳膊一转,手指头指向自己的鼻子:“我啊!我引我心向明月,度得己来再度人。西海之中有我万仙岛三叠寺五长罗汉拜月。你还敢嫌人少?你们倒是人多。人多又怎样。来来来,咱们这就等天黑、比一比,看看月亮光芒照在谁身上更亮些。”

    说话间。和尚扬手拍光头,啪啪响。

    光头程亮,不用等天黑现在就能见分晓,待到月光洒落时候,一定是和尚这颗光头更明亮。

    不过他也说对了一重:肖婆婆那边人数众多,这老妪境界圆满修为精湛,因为不出世所以没太多名气,但在月上天教内威望隆重,自她落下云头、对离山三剑显现敌意后,再路过此处的月上天信徒几乎尽数止步,甚至已经过去的不少人也重新陡转回来,站在了肖婆婆身后,黑压压的大片人头。

    反观这一边,一个和尚,一个三剑,孤零零地单薄。

    和尚是个趣人,三剑在一旁听他和同门纠缠几次莞尔,此刻微笑开口:“多谢大师眷念,今日之徳,离山蚕健铭记千年。还是我来和这位婆婆说吧。”

    和尚与老太婆这样争下去,迟早是个动手的局面,五长僧是为了离山弟子才和同门起了争端,三剑又岂能让他因为自己与同门结下深怨,这是离山律己待人之道,该是自己的事情,不能也不会落在别人肩膀去扛。

    三剑转目望向了肖老太:“晚辈离宗,于此常驻,眼见诸位道友途径此处,心中不敢怠慢,守候路旁本就是存了听候吩咐、效劳犬马之意,婆婆有话尽可吩咐下来,力所能及决不敢辞。”

    滇壶峰虞长老就是个圆滑人物,三剑得了几分师传,‘你划下道来吧,我接’这句话说得也算委婉。

    “荒山野人,哪敢吩咐离山仙家。”肖婆婆的口气阴冷:“不过你说你在此修行,这等鬼话说得太没味道,骗不了人。”

    离山修水,平白无故弟子跑到三十年能下一场雨就算发发大水的沙漠里来修行,哪里会有这等道理,只要稍稍有点见识的人就能晓得这个离山弟子不是在此修行。可三剑是在骗人么?

    好歹修行四百年,滇壶峰上新起之秀中有他三剑一个,会说这等拙略谎言?究其根由,他就没想骗人,‘在下于此修行’只是顺个台阶、做个交代,彼此心知肚明。这般说法,要比着‘我在此做事,做什么不能告诉你’顺耳得多。

    修行中人,‘做修行’就是最最简单的理由,大家互相留个情面,我不说你莫问,有缘再相逢时抱个拳问个好,如此而已。

    三剑照顾了别人脸面,别人却用这份‘照顾’来回戳他的脸面,三剑笑了:“不应该啊,我这番骗人的鬼话滴水不漏,全无破绽,婆婆是怎么晓得我骗人的...不管怎样,婆婆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总是没错的,在下佩服。”

    是褒是贬是夸是骂何须分说,三剑面上微笑不变,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跟师父学的,更要紧的是骂过人之后要立刻转开话题,不给对方发作的机会:“婆婆代月巡天,巡到蚕健这里来,究竟想要巡些什么,蚕健等您吩咐。”

    少年人话锋渐起,代月巡天,代的是哪个月?月上天的月;巡的又是那重天?月上天的天!可三剑为离山弟子,不同月不同天,你巡我作甚、直接说。

    月上天内,此刻也有些修家觉得‘西钩’肖婆婆没事找事,无端端地去要折服人家小辈、拆人家的面子,可离山的少年不好欺负,一个钉子撞了回来,这又该如何收场,难不成真要先打了人家的娃娃,再惹出人家的大人么。

    不过说到底他们月上天都是一家人,没人像五长和尚那样出言顶撞肖婆婆。反倒有些平日里与肖家交好的散修出声叱喝三剑,叱他牙尖嘴利不敬尊长。

    叱喝声一起,场面立刻显出几分混乱。

    三剑全不理会,他的目光只看肖婆婆。肖婆婆摆一摆手制止住身后呼喝:“古城遗迹,常掩沙中,东南离山派人来了西北荒漠驻守...老身姑妄一猜:莫不是古城藏宝,你才在此守护。”

    老太婆自作聪明,不过也确实是个解释。在场不少月上天门徒都觉得此地当是有什么宝贝,至少会有出现宝物的可能,这次引来了离山重视。一个恰巧在附近的弟子先守住古城。门中重量人物、大队人马正在途中。这是正常‘套路’。

    三剑未说话。

    肖婆婆望向三剑:“后辈,怎地不吭声了。”

    “我说有宝,婆婆肯走么?我说没宝,婆婆就信了?”三剑居然还在笑。笑得老太婆都烦了:“既然如此...婆婆你让我说什么好啊。蚕健在此静候吩咐。您老怎么说。我怎么听就是了。”

    第三次,三剑讨肖婆婆要吩咐。

    肖婆婆目光如针,逼视三剑:“天下宝物。缘者得之。老身巡查西天,大漠中若真出了宝物,我见不到则罢,落入旁人手中我也不敢抢夺,但宝藏地下尚未开启,我就不敢不为月上天尽上一份虔诚心了,后辈,你闪去一旁,我要:搜城!”

    真要搜到宝物,没得说,取到手奉于十五尊者;什么都没搜到也无妨,警告这后生几句再扬长而去...最好是这后生不让搜城,大家能动一动手。肖婆婆心中对离山藏了一口恶气,否则也不至于专门来为难一个修行少年。

    西天巡使,拥趸众多,至少在此地、于此刻,肖婆婆说上一句话,周围有的是人听。

    离山少年看似识趣,立刻点头:“这古城不是我的,更是离山的,婆婆想搜就搜,在下不敢阻挠,不过...有一个地方搜不得,还请见谅。”说着,他半转身向着后面指了指,他就驻守在阵法旁,手指地方正是被一座新盖石屋遮住的法阵所在:“这石屋,不能搜。”

    不让搜?肖婆婆心中欢喜,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却戾气毕现:“屋在城中,这古城寸寸角落都要搜过,自不会单独甩开这间......”

    “没得谈。”三剑打断了老太婆的啰嗦,负在背后的手缩入袖中,捏碎了传续用的木铃铛,这边木铃铛一碎,三百里外雷长老一脉立刻动身。

    “没得谈?”肖婆婆终于笑了:“你可是要挡月巡天么?无知小辈啊......”

    “没得谈。”三剑又次打断了肖婆婆的话,还是那三个字。

    这个时候半晌没再说话的五长罗汉又开口了:“这位离山小友,当知人不可貌相,肖婆婆的修为深厚,远在你之上。”

    三剑区区四百年小修,纵有天资到底修行时间还短,好像苏景那样的妖孽几千年里也不一定能出来一个,以三剑现在的本事,对上肖婆婆这等巅顶大修,不存半分胜算。

    和尚之言是对三剑说的好话,不过仔细琢磨...人不可貌相,她修为很高...这是在说老太婆相貌丑陋么。三剑笑了笑:“多谢大师好意,但搜石屋没得谈。在下只有舍命相陪,只求肖婆婆开心就好。”

    五长罗汉口中啧啧做声,似是自言自语,嘟囔了句‘你看人家的孩子怎么教出来的’,之后又把话锋一转,继续问三剑:“你在离山的辈分当不会太高,附近可有你家长辈?”

    雷长老须臾便至,这种事三剑犯不着说谎,大方点头:“长辈将至。”

    五长罗汉哈哈一笑:“那就成了,既然有长辈过来,便不用和尚管着闲事了。”跟着他又望向肖婆婆:“婆婆请便,阿弥陀佛。”说这话和尚踱步到一旁,闪开了。

    而和尚闪开一瞬,老态龙钟之妪陡然绽放气势,三剑只觉一座巨山扑面而来!势不伤人却催心、夺神,若是三十年前,只凭老妪绽势三剑就会冷汗如浆摔坐在地,但四十年前他们师兄弟七人得了一滴天水灵精。用十年时间炼化了其中灵气,得此灵物相助三剑修成云转无定水清无痕心境,这才能勉强支撑下来。

    见小辈竟能强撑住,未做半步后退,肖婆婆也略显讶然,森森一笑:“小辈阻月巡天,理当严惩。莫说老身以长欺幼,小子,怎么斗随你来说!”

    还能怎么斗,怎么斗都绝无胜算。何况三剑身受强敌气势重压。能站住就已经是极限了,再要开口的话声音一定打颤,平白招惹耻笑,正要咬牙从自己的左耳拔剑。便是此刻忽然身后一个笑声传来:“怎么斗?离山弟子站住不动。老妹子你用尽全副手段。只要把离山弟子逼退半步,就算你赢。”

    妩媚声音,缠绵情意。莺燕般婉转清泉般甘甜,端的悦耳铃笑,何须见其人,只闻声便知说话之人必拥绝代风姿倾城容貌。

    笑声过后,‘没得谈’石屋中走出两个人,前一位龙骧虎步赤膊金裙虬须大汉,莫看他着裙,但裙朴拙、尽显苍凉意味,这样一条裙穿在这样一位大汉身上,非但不见丝毫女气,反倒添尽威猛!在场修家大群,倒有半数之上乍见大汉心中都会惊起一念:此人自远古中生、荒古中来!

    威风大汉身后,是个身着剑袍的离山弟子,面目算得清秀,别无特殊之处,站在疯魔般的大汉身旁,此人几可忽略不计。

    见石屋中忽然走出两个人来,包括肖婆婆在内,所有人都告一惊:屋中竟还有人,在场精修者众多,事前全无半分察觉。此外众人心中也都提起了戒备:

    显身之人不可怕,隐藏之辈须得万分小心,刚才笑语的那个女子还未现身。

    听到‘娇笑声’时,三剑霍然大喜,最近十年他都守在古城,天魔宗大师兄不久前来入阵去找师叔祖,三剑自是知晓的,且戚东来爱说话,特意告诉他,过不久师叔祖可能会与自己一起返回中土,叮嘱三剑想好拍马屁的办法,师叔祖只要一高兴就一定有重赏。

    如今魔宗大师兄回来,果然师叔祖与之同行。

    赶在雷长老抵达之前,苏景与戚东来自莫耶返回中土!

    “不必行礼,多谢你。”师叔祖密语声音传入三剑耳中,温和带笑:“现在且听我吩咐......”

    苏景刚到,不知事情前因后果,不过能肯定的,自家弟子在此只为守护法阵,能与人冲突必与守阵有关。

    守阵就是守路,守着苏景回家的路,苏景怎能不谢他。

    此时戚东来伸手指捅了捅苏景肩膀:“离山弟子立身如剑,老妹子气势熏天,这可是一番龙争虎斗,你看谁能胜?依我看,还是老妹子占得半分先机......”

    虬须汉边说边笑,而他笑声起时,满堂皆惊:哪有俏丽女子,之前是此人说话!还有...他管西钩巡使叫老妹子?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被莺声燕语虬须汉所夺,跟大汉一起走出石屋的离山青年也把目光扫过眼前众人,无人能让苏景的目光有片刻停留...唯独那个五长罗汉,苏景看到他时微微一愣,随即垂首摇摇头,似是遇到了件又无奈又好笑的事情,他笑了。

    笑容刚刚绽开,苏景又抬头,这次把目光望向东北天空,空荡荡的天空。他注目时,熟悉声音传入耳中:“弟子见过师叔,恭迎师叔出关。”

    “雷长老辛苦了。”密语回应,苏景开心。雷长老赶到!

    不过雷长老见苏景回来了,他这边暂时不做现身,一是后面无论争斗还是交涉,事情交由苏景主持尽可放心;另则自己隐身,也算是藏剑,真要动手可以占个大便宜。离山正,且还精。

    不现身,但密语未停:“肖婆婆,小东山隐修,境界几近圆满,八百年前晋入最后一关逍遥问,她有个心疼的重孙儿,曾追随玄天星宿。”

    小东山隐修,不出世,但族内年轻人耐不住世外清苦,离家入世去了,结果拜入玄天宗,陨星劫数后玄天攻离山,一场大战邪宗败亡,肖家这个重孙儿也战死当场。这便是肖婆婆心底对离山藏的一口恶气了。

    那场大战过后,离山休养生息,不过对玄天门下诸多人间邪修来历的追查不会大意,由此查到小东山肖家。

    查到了,但这又不是连坐诛九族,肖家人在世外,除了那个已死子嗣外,余者和玄天并无牵扯,离山也不会再追究。当时追查负责追查这一路上的就是雷长老,由此他记住了小东山、肖老太。

    正邪倾轧,生死较量,去分辨对错实在没太多意思,大家立场不同道不同而已。肖婆婆因为自家孩儿丧在离山手上,怨恨离山也算情有可原,但:不见她上离山寻仇,却见她在荒漠中戏弄为难一个晚辈。

    苏景一哂,密语三剑:“你且退开吧。”

    师叔祖怎么说三剑就怎么做,全无半分犹豫就向后退开一步。肖婆婆不是等闲之辈,若自己从旁做法、借三剑之手与老太婆争斗一番不是不能,但谁能保得三剑就一定不会受伤?

    为搏面子拿同门去冒险,这种蠢事苏景不会做,离山更不会做。

    按照戚东来定下的规矩,三剑退后了,他输了。三剑才退开,就见虬须大汉笑得花枝乱颤,娇滴滴地喝彩:“老妹子神功盖世,逼退离山弟子,大获全胜,恭喜恭喜。”

    笑中、稍顿,不忘补充一句:“我就说你会赢!”

    老妹子脸都黑了。一是被戚东来恶心到了,再就是...这算什么?儿戏!是认输更是大大羞辱。

    三剑输了,可事情还没完。

    三剑身旁丈外地方还站着个苏景。(未完待续。。)

第九三二章 不共戴天,杀心已动

    三剑退开了,苏景正要迈步上前,不料身边的戚东来突然抢步,赶在苏景之前抢到之前三剑站立地方。

    老太婆刻意绽放气势,仿佛巨岳傲立,戚东来并未刻意做什么,于他跨步动身之际,自有一份荒凉气意向着月上天众人扑面而去!恍惚里众人只觉走上前的不是一个汉子,那是一头来自洪荒远古的巨魔,随便一爪就能将怒海撑裂巨岳拍碎的巨大凶兽!

    戚东来抢上前去,苏景愣了下,但没再去争,一拍腰间锦绣囊,居然取出来两把椅子,自己坐一只,招呼着三剑也来坐,摆明了看热闹的样子。三剑不敢和师叔祖并座,苏景笑道:“让你坐你就坐,要不我看你资质不错。”

    别人听不懂这话,但离山弟子哪个不知...一千两百年前师叔祖初次归宗,一句‘我看你资质不错’,直接毁去了樊翘一身修为,此事可在离山广为流传,离山弟子个个晓得。

    虽说樊翘最后下场不差,可师叔祖的手段,离山晚辈都是‘引以为戒’的。

    三剑当然明白苏景开玩笑的,笑了笑,规规矩矩地坐到苏景身边。

    另一边,戚东来迎上肖婆婆,口中娇媚笑声响起,一下子荒古凶魔气意崩碎无形,虬须汉笑得风情万种,问肖婆婆:“老妹子,我才刚到,见你们和离山争斗我欢喜不已!劳烦打听一声,离山这群小鱼儿是怎么惹上你们了...你们又是何方仙圣。”

    何须肖婆婆说话,刚刚退下来的三剑已然开口:“月上天诸位道友路过此间。见弟子驻守于此,便道城中藏宝,月上天西钩巡使欲搜索古城,这才起了些小小争执。”

    三言两语里事情难以说清,不过三件这句话也大概交代了经过,是向戚东来说明,更是对自家师叔祖呈报。

    “月上天?”戚东来豹目一眨:“这些年里月上天开宗立派传教八方,好一派新教崛起的风光场面,何其有幸,能在此间得见诸位高人。老妹子。你就是西钩巡使了?代月巡西天。了不起!”

    比起西海、幽冥时候,戚东来的修为大大精进了,以前他让人讨厌,恨不得能提拳打他;如今他惹人憎厌。却连打他的念头都不会提起...会有人去暴打面前的一堆牛粪么?就是这个道理。

    肖婆婆被他恶心到不行。眉头深深皱起。寒声道:“既知月上天之名,既知老身肩负代月巡天之职,还不闪让一旁。这古城不是离山的。谁都能入内搜索。古宝本无主,缘者得之。”

    “老妹子想多了。什么古宝有缘没缘的...跟你、跟月上天没有丁点关系。这城不是离山的没错,但这座‘东来城’并非无主之城。城有主,城中宝自也有主,所以说老妹子你想多啦。”戚东来笑得娇滴滴。

    肖老太不知面前虬须汉就叫戚东来,但至少晓得他在胡说八道,应道:“少要在我面前胡搅蛮缠,什么东来城,你说此城唤东来,我还说此城唤西钩城......”

    说到这里,肖老太收声了,因为戚东来忽然收敛了笑意,眼神异常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虬须汉这一瞥,让肖老太再也说不下去了,不是被对方气势所夺,而是戚东来的目光实在太过幽怨。

    领受过这样一个眼神,肖老太真想弄些清水来洗洗自己的眼睛。

    戚东来叹气,怅然:“老妹子,这是我的城啊。”

    肖老太烦不胜烦:“笑话了,你说是你的...”不等她把话说完,对面戚东来忽然一拍腰间挎囊。

    肖老太刻薄归刻薄,但对上戚东来,她心中不敢存有半分轻视,从始至终都在提防戒备,乍见虬须汉拍囊取宝,老太婆只道他要动手,当下一声剑咒唱响,一青、一碧、一白三柄玉剑跃出空气,护持身边。

    肖老太也是修剑的,这让一旁稳坐看戏的苏景目光微亮了些,剑不错。

    西天巡使亮剑,可戚东来又哪有动法,他只是自挎囊中取出一枚七寸三角旗,随手扔去身后地面,旗子落下,插入地面。

    戚东来根本不去看肖老太的剑,伸手指向自己刚刚插入地面的旗子:“正好诸位同道都在,烦请做个见证:我插旗了。此城东来,我的城。”说完转回头去看苏景:“我插旗了,离山怎么说。”

    苏景一笑:“你插旗了,你的地方。”

    向苏景抛上给媚眼算是谢意,虬须汉眼波流转,又望回肖婆婆:“我插旗了,月上天怎么说。”

    这城是我的,你不信...我当你面前插了旗子,这下子证明了,这城是我的。肖婆婆怒极而笑:“简直荒唐!你的旗子插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你把旗子插去离山,离山就是你的了?”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我要把旗子插到离山,后面就得是两宗相残,夺山争峰的惨战了。不过离山的小鱼儿都活波可爱,其中有几条和我还聊得投契,我这面旗不会插去离山。”戚东来回答从容,提到‘离山小鱼儿活波可爱’时候还不忘给苏景、三剑送去一个疼爱眼神,苏景啼笑皆非,隐身半空里的雷长老也无奈摇头,这位修行憎厌魔的空来山大师兄果然无时无刻不在惹人腻歪。于憎厌道上,他不分敌我一视同仁,全都腻歪着。

    肖婆婆受够了眼前这个疯子的胡言,纵声怒笑:“哪里来的泼皮浑汉,一面旗子就划域一方,你道你是谁!”

    “启禀西钩巡使,他是骚、戚东来,北方空来山天魔宗掌教魔君的大师兄。”早就站到一旁去、好半晌没出声的五长罗汉忽然开口了。

    天魔宗。

    行事无所顾忌,只看自己懒理旁人。轻易不和别宗打交道,但一个‘交道’只要打上就一定打到底的天魔宗。

    离山好惹,超然世外且行事中正,凡事总讲七分道理再留三分颜面;今日天魔宗实力差了离山老大一截,却是天字第一号不能惹也不敢惹的煞星。穷极天地,他们只讲四个字:不死不休。

    未死便休,何以将疯癫入峰巅。

    想当年灵元大潮初临中土,得其惠、新入道者多如过江之鲫,添大力却无道心相扶,只觉自己不可一世。成群结队去滋扰天宗、挑战天宗.....可有几个人敢去空来山挑战的。

    肖婆婆孤陋寡闻。不识得戚东来,但也晓得天魔宗的名头,闻言心中微微一惊,一时间还有些想不通。不是说天魔宗少理外人、桀骜则已但也不会轻易去找别人的麻烦么?

    纳闷之余。更恨身边五长和尚。既知对方身份,为何不早些讲明。

    自从幽冥归来、大魔君破道成魔后,这些年里戚东来深居简出。少在人间露面,外人对他所知不多,再加上他最近换了行头改扮金铃天,是以在场众多月上天散修都不识得此人。

    但听说他就是大名鼎鼎魔家大兄‘骚、戚东来’后,在场修家都在心里打了个突:天魔宗可怕,戚东来可憎,这些姑且不论,只说‘渊源’二字...修行道上早有流传,离山上最最有名的那位小师叔,与天魔宗大师兄共闯鬼门关炼成生死交情。

    既然戚东来在此,和他一起走出石头屋的那个离山青年......

    苏景这张脸,在中土上过‘乾坤镜’的,之后他和笑语仙子喜结连理、离山大宴天下同道还不算完,他又带上新媳妇在中土大小修宗全都转了一圈,世间识得他的修家着实不少。可一来最近三百年苏景静守莫耶,几乎没在修行道上露过面;二来他在莫耶得空灵一悟洞穿‘大逍遥’、雕刻灵种于生死老少间无数次穿梭、养成四道如意胎再破一境...更要紧的则是栽山种水这件事本身,围一域造化点一方灵机,以凡人躯行仙佛事。莫耶三百年,前后种种事情,未改苏景容貌但让他气意剧变。

    若往时苏景是草原上的野火,跳跃、妖娆、张扬。

    今日苏景便是神龛前的烛火,静谧,祥和、神秘。

    两重气意判若云泥,乍见他时,月上天诸多修家不是没认出来他,而是根本不会去想他就是苏景。直到此刻戚东来身份被五长罗汉点破,他们再去看那个离山青年...嗡一声,人群微乱,认出他的人着实不少。

    甚至就连那些修家自己也在纳闷:怎么刚才没认出来?

    苏景看了一眼人群,目光淡淡、一扫而过,可月上天修家群中,每一人都觉得离山苏景看得就是我。

    五长罗汉不看苏景,还在对肖婆婆窃窃低语:“老衲听说,天魔宗下有一枚裂地封天旗,插到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地盘了,旗所至,群魔乱舞,哪个不认斩尽杀绝!老衲估计着...就是这面旗子了。”

    掌宗魔君的大师兄,掌管一件宗内宝旗再也顺理成章不过,但戚东来自己明白,天魔宗里哪有和尚说的旗子,这和尚乱吹法螺,是在给自己助威来着。

    是以戚东来望向五长和尚:“大师对我空来山多有了解,倒是骚人眼拙......”

    和尚嘿嘿笑:“魔家大兄,你是贵人事忙,你忘记了?八百年前你途径西海,曾落脚于我万仙岛上,岛上那座三叠大寺,寺里那位小沙弥......”

    五长罗汉说的,戚东来一样不记得,正心道古怪时候耳中苏景密语传来:“三叠大寺,五长罗汉,三个矮子叠罗汉。”

    “啊!原来是大师,一别八百年,戚东来可没料到,当年西海仙岛神刹中眉清目秀、眼纳灵光的小沙弥,可都长成了手眼通天的罗汉爷,失礼失礼,万勿见怪。”戚东来满面惊喜:“宝刹中三位**师可还安好?当年相遇,本来约好一起入那花花人间去,酒肉穿肠、金银闪耀、美色缭绕。让那红尘来炼我一颗铁石心,奈何俗务缠身,一直未能成行,引以为憾。”

    “三位仙师已然彻悟大悟,三百年前就离开大寺,戏耍红尘中、游乐修行道,阿弥陀佛,他们三个才是真正大宗师,凡俗难祈望,中土世上最最神奇之人。”五长罗汉满脸虔诚。一字一字说得异常认真。

    “三位大师都是神仙中人。落生人间本就是委屈了他们...”大家好久不见,见面欢喜,戚东来得捧一捧朋友。

    三个套怪皮叠罗汉的矮子被人捧了,那还得了。人家都在捧。他们自己更得使劲捧自己。唯有如此才不辜负朋友。

    你来我往好一番川锣岳鼓,字字句句吹出了一张蒙了天的牛皮,罗汉老爷心满意足。咳嗽了两声:“骚老大,依老衲看...这件事就算了吧。”

    道理上讲,三尸不受法术或者法器变化,也就是小师娘这等神奇人物,能为他们炼化出来随身好剑与童棺,但是这些年里不知他们得了什么造化,居然叠罗汉穿起了一件画皮,还混入月上天中去了。

    以三个矮子的性子,自然是盼着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天魔宗与离山高手尽出,月上天纠集党羽,三方大大混战一场才算过瘾。不过面子上看...五长罗汉到底是月上天的人,总得假惺惺地劝解两句。

    和尚的话说完,戚东来身后突兀魔焰冲天,刚刚被他插在地上的那面小小三角旗刹那暴涨,化千丈法旗直插苍穹!

    缭绕巨旗,层层黑红魔焰如大蚺蜿蜒吞吐,遮蔽一方的黑色旗帜上,赫赫一方大字狰狞:魔!

    天魔宗大师兄的笑容突然清淡了:“大师啊,你看坟包矮不矮,空来山门徒走累了坐上去歇口气,那坟包就是天魔宗的一座山头;你看屁股帘子脏不脏,空来山弟子无聊了找根树枝把它挑起来,那屁股帘子就是天魔宗的一面旗子...大师,你家这位老妹子要搜我的东来城,你让我怎么算了。”

    “她可不是我家老妹子,三叠大寺,佛门正宗,只有和尚没有妹子。”五长和尚立刻摇头,随即又笑道:“之前不是不晓得你要在此插旗么,既是你的城不搜也罢,老衲在月上天里也有几分薄面,我这就和教友们说说去,不搜了,不搜了。”

    和尚扔面子,戚东来接面子,痛快点头:“那成,不搜就好。咱们魔家弟子做事最是和气。再请大师和贵宗道友合计下,看哪一位来和我做个交办,把过路钱给结清了。插旗立城,费心费力,图得就是个‘卖路’的赚头,将心向月之人都是心怀大慈悲的神仙人物,自是不舍得在下白忙这一场啊。”

    插旗立城,直接开张劫道,一旁坐着的苏景闻言莞尔,五长和尚眨巴着眼睛不知该说点啥,而戚东来的话还没说完:“结清路钱是其一,另外还要请月上天诸位神仙道友再给我个方便:大家纳资过路,骚人远接高迎小心侍候,这都没得说,不过这位西钩巡视妹子,得请她单独留下。刚才西钩老妹子她说此城唤作西钩城...东来城变成了西钩城,这是要拆我的牌匾夺我的产业,没得办法了......”说到这里,虬须大汉转目望向西钩巡视肖婆婆:“只好不共戴天了。”

    最后一句时,戚东来脸上笑容欢畅,可眼中又哪存得半点笑意。虬须汉,威猛人,豹目含煞,凶戾十足!

    前面长篇大论都是啰嗦,唯独最后一句话,直接把仇疙瘩系到死。

    天魔宗大师兄,要和月上天肖婆婆不共戴天。

    修行道上人所共知,天魔宗不理别家事情,不会主动向别宗寻衅,事情也却是如此,古时天魔宗也好今日空来山也罢,魔崽子们嚣张跋扈是有的,但只是嚣自己张跋自己扈,从未见他们主动跑去招惹别人。

    蚩秀当年挑战各宗,态度狂妄自大,可挑战本身都是按照修行道上的切磋规矩来的。再说这次事情,肖婆婆惹祸在前,可她惹的是离山,和戚东来不存半个大钱的关系,若是其他天魔弟子在此,多半不会插手,反正苏景本就不是好惹的。

    可戚东来就插了这一手,就无缘无故地找上了肖婆婆,管你老妹子冤枉不冤枉,憎厌魔传人今天就死死磕住了她的碴。

    其实苏景也一直在奇怪,多年相交,对戚东来他是了解的,骚人是个什么性子?不争强不好胜、惹人腻歪为荣光,背后下手当幸福。像今天这样的场面,戚东来当会让苏景上前,自己躲在一旁看热闹,关键时候有机会就坑上对方一次狠的。这样才是骚人的作风。

    可今次不知为何转了性子,戚东来主动冲锋陷阵,直接就对上了月上天,对上了肖婆婆。看得见的是他在笑,看不见的是他杀心已动......

    迎上戚东来的目光,肖婆婆全不退让。一口气早就憋在心里了,平心而论,对上天魔宗让她有些头疼,但戚东来如此相逼她又岂能退让,森然道:“老婆子活了几千年,从未见过阁下这等不讲道理之人......”

    刚说了半句话,戚东来就回手指向三剑,打断肖婆婆:“那边那孩子,他是个讲理之人,你不跟他讲理。”手臂回转、手指指向自己:“骚人从小到大不知‘讲理’为何物,你却站在着和我讲理。老妹子,你一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么。”

    稍顿、提息,戚东来笑:“骚人,不讲理。你趁早也别废话了,把我宰了,你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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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还是二合一了,五千字章节。

    最近几天更新不太好,主要是感冒,病不大也不重,就是总觉得混混沉沉地,状态不对劲。大家见谅。(未完待续。。)

第九三三章 空来山中人,势灭月上天

    第九三三章 空来山中人,势灭月上天

    “骚、戚东来,你怎了?”苏景传音入密,问戚东来。

    虬须大汉今天对敌时候明显不对劲,修行道上,争争斗斗再平常不过,可是到得现在,戚东来摆明要斩杀肖老太,‘月上天’在场修家无数,又岂能善罢甘休。

    小小一场争斗硬要被戚东来架成一番腥风血雨,可事情起头是离山娃娃受了欺负、明明与天魔宗全无关系,是以苏景不能不问了。

    “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莫名其妙’么?”戚东来反问苏景,但非密语,而是当着无数修家面前,直接开声询问。

    得灵犀指引,戚东来魔功大进,得画兔成活、无中生有无上妙法,不过这灵犀来得莫名其妙,自己的本领来得莫名其妙...这是在莫耶时戚东来对苏景说过的话。

    待苏景点头后,戚东来闭上了眼睛,下颌微微扬起,语气里没法说的古怪:“莫名其妙之后,就是心念躁动,我烦。烦得想杀人啊。”说着,虬须大汉豹眼猛睁,双目如炬瞪向肖婆婆,再开声时...他的声音骤变!再不见媚气女腔,真正威猛大汉的威猛狮吼:“晓得了?!今日杀你,无缘无由,无仇无恨,没个狗屁道理,就是老子想杀人!”

    字字狮吼,化奔雷冲腾九霄,但轰动未落戚东来忽又展颜一笑,重归于‘媚’,大汉本色只在瞬间流露后就恢复‘憎厌’。一笑妖娆:“肖婆婆救苦救难,来得正好。”

    修炼所致让戚东来杀心躁动,肖婆婆运气不好,正正撞上了戚东来的霉头。但话说回来,事有起因结果,若非肖婆婆倚强凌弱,也不会无缘无故就被戚东来磕住。

    不过以魔家弟子的性情,哪会再去细细给人分辨事情经过,来去因果,只看此刻、只看本心。虬须汉想杀肖婆婆。那便足够!

    “对了,还有一事,非得要向诸位做个交代,”戚东来声音甜甜:“逞凶之人。骚戚东来。此事和离山不存半点牵连。将来诸位要为肖老妹子报仇,找我就是了。”

    言辞间已经把肖婆婆看成死人。

    老太婆早已怒气满心,事到如今就算戚东来要收手她也不肯善罢甘休。心中动咒手上掐诀,三色玉石好剑嗡嗡低鸣。

    一旁苏景也告起身。打杀、结怨、与月上天斗个天翻地覆苏景全无所惧,就算为了骚人,苏景把性命搭上也不算白死,只是事情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

    苏景打算换下戚东来,把这场麻烦接下来...就在此刻,忽然一个女子声音飘入众人耳中:“月上天掌宗十五,见过天魔大兄,见过离山苏先生。”

    仿佛金匙轻敲于冰瓶,纯净、空灵之声。

    随着说话,身着月白长裙的年轻女子显现半空,裙裾随风轻摆,女子落足地面。

    一见此人,上至西钩巡视,下至普通教众,月上天在场所有修家全都手按眉心深深鞠躬,以本教之礼拜迎,所有人口称‘拜见尊者’,人数众多且未经刻意操练,问礼声音参差不齐,可问候声里那份虔诚与欣喜无论如何搀假不来。

    十五尊者现身。独目女子,右眼已瞎,当是久远前外创所致,但她不遮不挡,就把一只黑漆漆的‘窟窿’裸呈于面。细看五官,十五尊者相貌平平,再少了一只眼睛,就显得有些丑陋了。

    丑陋,任谁初见此人,都不会觉得她好看。但任谁也不会因为她不好看就对她升起疏离之意,她的长相不好,可她的神情清静自然,气意安详静谧,不富贵不高高在上,也绝不卑贱不矫揉造作,她在身边时候...好像家人。

    没太多道理可讲,就是家人的感觉,在她面前打喷嚏时候没来得及捂住嘴巴也无需尴尬、喝呛了水她来帮你捶背你不会生出谢意只觉理所当然的亲人。

    十五出声打招呼,点到了苏景之名,苏景自然还礼,之后微笑道:“尊者来得巧,时间刚刚好。”

    事情几成僵局,眼看就要动手打杀时候她现身了,是巧合还是她本就隐身在侧冷眼旁观?苏景懒得追究,点到一句就是了。

    若十五早都匿藏在场,事先苏景却未能察觉...未能察觉又怎样,道法万千各有精彩,会藏的不一定就能打,能打的死在不能打的手中更多到数不过来,今日苏景眼界何其高远,早都不局限在一法一术这些小小关节上了。

    戚东来依旧那副德行,也对十五唱了个礼,跟着笑道:“刚好,十五尊者可以和西钩巡使见上最后一面,有话交代还请趁早。”

    话音未落,忽闻连串冷笑声音,天边云驾急急,又有三位月上天信徒纵云赶到,人数少,但个个如肖婆婆一般,把境界修到了巅顶,跨入逍遥问的顶尖大修,何须介绍身份,一看便知这三人的身份与肖婆婆相若,为一方巡天使者。

    不等纵云赶来、做声冷笑之人开口,十五尊者就摆了摆手,不让属下出声,她自己也不理会苏景,径自对戚东来道:“刚刚先生说过,今日逞凶之人为阁下,与离山全无干系。”

    戚东来点头,同时对欲开口的苏景摇头笑道:“想来十五尊者还有后话,骚人想听听她怎么说。”

    果然,十五继续道:“嗯,与离山没关系...十五想再问先生:你欲斩我西钩巡使,此事与空来山天魔宗有关系么?”

    戚东来要杀人,是他自己的杀心动荡,此举与空来山无关。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天魔宗掌门大师兄,他是空来山的人。

    事无关,人却脱不开干系。

    戚东来不置可否。直追主题:“尊者究竟想告诉骚人什么,不妨直说吧。”

    “不行的。我想说的就是这句话:戚先生,你这样不行的。”十五尊者摇头:“以我所知,先生虽有天魔大兄之名,但在空来山上...认同先生之人不是很多。”

    戚东来哈哈一笑:“尊者客气了,不用给我留面子,什么不是很多,是根本没有!”笑声媚,但无喜无怒,说起‘无人认同自己’。他只是讲一桩实情。

    十五尊者微笑恬静。岔开话题:“六十年前游历北方时候,十五有幸结识空来山大魔君蚩秀先生,得魔君赏识结下一段交谊...六十年前那场游历,十五得遇两件至幸事情。其一便是在北地结交魔君。得遇知己。此生一快。”

    话说到此。月上天信徒中有人发问,满是期待的语气:“尊者六十年前遇到的另件幸运事又是什么?”

    发问者,三叠大寺五短身材五长罗汉。

    十五一笑:“另件事就是在西海遇到不出世的大德高僧。五长大师。”

    五长大师心满意足,乐不可支:“和那蚩秀相提并论,稍有遗憾,但所谓抱残守缺...阿弥陀佛就是了。尊者继续说,继续说,不用理会我。”

    十五转目,再望戚东来,素手翻开亮出一物:“魔君厚赠,十五从不敢离身,戚先生可认得此物。”

    一面小小的镜子,戚东来自是识得此物,只点头未出声。

    十五尊者继续笑道:“那就请戚先生稍待,十五这就唤请魔君,向他问个:公道。”言罢指上祭起一点灵光,向着铜镜按去。

    一旁苏景微微皱眉......十五得蚩秀相赠随时可唤来魔君的宝物,足见双方交情不浅。今天双方喊打喊杀事情不小,可再大的事情没发生又算得个屁。原来两宗门主有交情,这是大好事,摆明开来说个清楚,未必劝不退戚东来,今天事情作罢岂不是好,留下三分余地日后好相见。

    但十五不做把半句劝解,直接就唤蚩秀前来相见。若是其他天魔弟子还好,偏偏在此惹是生非的是戚东来,以他在空来山的人缘,以他在魔家弟子中的地位,蚩秀到场后会怎样何须猜测。魔君必会斥责戚东来。

    事情没有对错之分,既然戚东来说出‘不共戴天’四字,就不要怪十五尊者不留余地,这一重没什么可说,只是苏景今日见到十五行事,全无传说中‘温婉柔善、不争于世’之意。

    吃准了戚东来的人缘,用魔君治他一个笑话来给天下看,这位十五尊者为人如何姑且不论,手段总是狠辣的。

    修了憎厌魔,戚东来就不好面子了,但这个面子栽得未免太狠,至少苏景是看不过的,开口欲言,仍想把此事架回到自己身上,可是不等他开口、出面,戚东来就对苏景摇摇头,语气漠然:“镜在她手上,她唤我师弟,是她与师弟之间的渊源;师弟到场,如何对我又是我天魔宗的门务,与离山、与你无关。”

    说话功夫里,独目女子手中铜镜玄光绽放开来,片刻后光芒散去,蚩秀已然现身场内。并非蚩秀本人,是他的一道影身封印镜内,被唤醒后影身与本尊灵犀勾连,真人不曾到场但执法问责与本尊无异。

    蚩秀先看戚东来,微皱眉,全不掩饰自己对师兄的厌恶,随后他又看了戚东来插旗的那面‘占城魔旗’一眼,冷哂,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做师弟的不和师兄打招呼,倒是对苏景点了点头,最后蚩秀望向十五,面上微笑浮现:“尊者,好久不曾相见了。今日唤我何事,力所能及绝不敢辞。”

    十五敛衽、仔细施礼和问礼,随即微笑道:“打扰魔君清修,十五诚惶诚恐,奈何今日事情事关天魔宗、月上天两宗和睦,非得要想魔君请一句公道之言不可。”跟着她又望向肖婆婆:“西钩巡视,事情前因后果,还请婆婆对魔君呈秉。”

    肖老太把事情说了一遍,苏景等人就在旁边,她不能添油加醋,但详略是‘得当’得很,之前与三剑的重重交涉仅在‘小小争执’中四字带过。至于戚东来插旗、占城、卖路、只因修行不爽杀心躁动就和肖婆婆‘不共戴天’,说得仔仔细细。

    言罢肖老太退开一旁,十五接口:“事情经过就是如此了,魔君怎么看。”

    蚩秀再次转头,望向了自己师兄,沉默片刻后冷冷道:“拔旗。”

    戚东来不存丝毫犹豫,扬手收了自己占城的魔旗。虬须汉面上不见委屈不见难过,神情平静目光漠然,与师弟对望。

    蚩秀的声音越发阴冷了:“骚戚东来,你好样的...果然好样的。”冷语之中。蚩秀转身又望回十五尊者:“你手下那个肖老太。很金贵么?杀不得么?”

    这是怎样的怪话,饶是十五尊者心生九窍一时间也没能明白,愣住。

    而蚩秀声音不停:“戚东来想杀人,有本事你把他杀了。没本事你就被他斩了。这等事情你唤我作甚?”

    “唤我来。即便是我真身到来,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帮他杀。戚东来在宗内人缘臭,莫说我。就是我师尊在世时候也厌恶他,但他再惹同门憎厌,你可曾听说天魔宗将他开革除名?未除名,就是我天魔弟子。你可曾听说古往今来,有过天魔弟子不帮同门的例子?”

    “唤我来,是你以为你我交情大到为你手下一个老虔婆,我能舍了自家门内一魔徒?又或者你以为我天魔宗是什么样的门宗,以为我这魔君是何等样人,会当着你们面前叱喝我空来山同门、要他给你赔礼认错、削他的威风来涨你们的面子?”

    “唤我来,是为找我要公道?好,我给你公道,天魔宗的公道便是:今日事情,若戚东来斩了肖老太,月上天但有怨恨,大可来我空来山寻仇。空来不动,天魔不动,日日夜夜敞开山门等着你们来;若肖老太伤了戚东来...骚人溅血一刻,中土世上天魔宗与月上天再无共存之日。空来山中人,誓灭月上天!”

    “唤我来,这次我来了。相谈甚欢!也许下次见面很快,就在西海之滨,月上天拜月大典、天魔宗立宗之庆...两典并于一礼,算得中土盛事,哈哈!”蚩秀出声大笑。

    前面几句话全无可说,唯独最后一句,乍一听又些莫名其妙。

    可仔细想想......月上天要在西海之滨做典仪,天魔宗近日也在空来山准备立宗万年的魔家大庆,但、如果今天戚东来杀人不成反被杀,空来山便不在山中行典做庆,即刻启程、举山邪魔杀往西海之滨,摧毁月上天!如此,两典并于一礼,血杀大庆!

    与强弱无关,天魔弟子行事不看实力只问本心。

    话说完,蚩秀再不理会十五尊者,转回头先对苏景冷冷道:“我不管前因怎样,既然我已经来了,这件事就跟你离山再没丁点关系,天魔宗与月上天的事,离山若插手,莫怪空来山翻脸。”

    不等苏景回答蚩秀又问戚东来:“骚人,我早就想问你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丢人?”

    是问,但无需骚戚东来应声,蚩秀就直接给出了答案,伸出手指一指戚东来:“你。你就是丢人。但你丢自己的人也就罢了,在外面喊打喊杀,到头来反倒让那老虔婆把你宰了,丢的就是空来山的人了。好自为之。”

    话说完蚩秀欲走,但又想起了什么,本都开始消散的身形又重新凝聚:“骚、戚东来听令!”

    “魔君法谕,纵死不辞。”

    蚩秀以魔君身份颁令,戚东来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领命。

    “本座误信他人,赠出封影古镜,与我追讨回来。”要回镜子,不过蚩秀对十五一句话的事情,一来那件宝物本就算不得珍贵,不过是个能随时聊天的小玩意;二来蚩秀直接对月上天翻脸了,这镜子十五还留着做什么,没事的时候唤蚩秀出来对骂么;何况以十五的身份,众目睽睽下哪里会赖别人的宝物。

    可蚩秀根本不想再和十五说话,传令戚东来后,身形崩散,走了。

    就凭十五让蚩秀来问责戚东来,蚩秀便坦言自认误信旁人,魔君自有魔君担当,认错与傲骨本就不是对立两面。

    其实今天事情。如果抛开三剑遭遇,只论戚东来与肖婆婆之争,不管怎么可能,都是戚东来混蛋......

    戚东来是混蛋,可蚩秀也是混蛋,一门两兄弟都是混蛋,因为他们的师父前任大魔君就是混蛋。

    修行之人为何这么浑,因为大魔君拜的是天魔,天魔就是混蛋,那所有空来山门徒都是修魔的...整座天魔宗。干脆就是个混蛋门宗。和他们讨公道。和他们讲道理,找着混蛋来骂自己是混蛋么。

    苏景忍不住地要笑,密语问身边三剑:“你觉得这门宗如何?”

    长辈询问,哪能不说实话。三剑密语相应:“挺好啊。”

    本想扇戚东来的耳光。哪料到混蛋师兄的混蛋师弟来了反倒狠狠栽了她自己的颜面。十五尊者微蹙眉。

    戚东来笑嘻嘻,没惊喜也没意外,他早就知晓结果怎样。蚩秀前脚走了骚人又把刚才那面旗子插回远处。先咳嗽了一声,也分不清他在对谁说话:“这个...我师弟贵人事忙,错把我这骚人记成丢人,情有可原,大家莫怪他啊。”随即他望向十五:“尊者,我家魔君之令您也听见了,咳,他送人的东西,要我拿回来,也不怕我为难,我这个师弟啊...”

    这时候月上天中有人开口,叹气:“唉,这事可办瞎了。”

    评论之事,自然指得‘找魔君要公道、制裁戚东来’;评事之人,口无遮拦**师,西海三叠五长罗汉。他一出声,立刻招来同宗不知多少愤怒目光,五长罗汉泰然自处,还辩:“说实话有错?将心向月,心口如一,你们还是不够虔诚啊。”

    说完,怪和尚走上两步来到十五尊者身前,双手合十:“尊者且慢闹心,还请先听五长一言。”

    十五尊者的微笑与之前不见两样:“五长大师请讲。”

    “还拿着镜子作甚,快还给人家啊。”和尚开口,真着急,直接从十五尊者手中拿过了镜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去还给戚东来:“骚人你收好,万一打烂了可算不到我们月上天头上!”

    往返一趟,五长罗汉重回十五身前,这才说起正题:“启禀尊者,魔宗护短,骚人跋扈。一窝子的混账,十足可恨。打,咱们不怕,和尚一个人就把他们全打了;可打得了小魔崽子,还能打得了老魔祖宗么?据老衲所知,空来山上可是坐着一尊真金十足的上位魔尊,难惹啊!莫说咱们这些拜月的,那位老天魔一怒,怕是真月亮都能给砸了,到时候咱没月亮可拜,那可麻烦大了。何况,还有离山!你看那苏景,从始至终笑得一团和气,其实他和戚东来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这个离山小师叔修的是道,修出来的却是魔,但凡今天戚东来要吃点亏,姓苏的必定翻脸!”

    苏景又被点名,不能不应一声,笑道:“大师言重了,苏景不想翻脸。”

    “尊者你听,苏景说‘不想’,这等说辞,干脆就是威胁咱们了!”五长和尚煽风点火,摇头叹息:“今日情形,咱们骑虎难下啊...要我说就是肖婆婆不晓事,大家平平安安赶路不好么,非得去招惹人家离山娃娃。没想到惹出来的不是假装喜欢讲理的离山前辈,直接把根本不讲理的天魔崽子给惹出来了,咳,我认识一位裘婆婆,认识一位肖婆婆,两个都是婆婆,怎么差距如此遥远。”

    所幸三个矮子扮成了一个和尚,说话只能一个开口,若是三人都能出声,话题怕是要被岔开更远了。肖婆婆脸色铁青,一群月上天教众也都面色不善,就连十五尊者都略显无奈,打断歪题直接问道:“今日之事,依大师之见,当如何处置才好呢?”

    “就算肖婆婆不晓事,好歹也是我明月信徒,总不能眼看着她被人家斩了...要是她把骚人杀了可就更不得了。”和尚边说边摇头:“为今之之计啊,老衲以为只有一个办法,可得事情两全,既不与天魔宗冲突,又不用舍了肖婆婆的性命,大家还都特别有面子,开开心心各做各的庆典。”

    该卖关子的时候三尸是一定要卖关子的,旁人如何不耐烦他们才不理会...不是不理会,是他们越烦越好。

    “大师请讲,十五恭听。”尊者从容,一宗之长的风仪卓越。

    “老衲之计:将那混不吝的骚、戚东来收入我月上天教内!同宗同信,共拜明月,大家亲如手足,他自然就不会再打肖婆婆了。”浑和尚说出了自己的浑主意,得意非凡。

    雷动好酒肉、赤目喜金银、拈花迷女色,三尸各有所好,但大欲之下,三尸共同钟爱之事,‘捣乱’一定能排入前三。

    骚戚东来笑了,苏景笑了,就连十五尊者都笑了:“三位大师如此戏弄,十五可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三位’两字,独目女子咬音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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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二合一,不过今天感觉不错,就是不舍得分这一章,我一口气写下来,大家一口气看下来,多好^_^(未完待续。。)

第九三四章 广散古镜,三仙罗汉

    ‘三位’两字,独目女子咬音稍重。

    五长和尚眨眨眼睛,试探:“三位?”

    十五的微笑始终不变,永远都是从容的,颔首、反问以应:“不是么。”

    竟然被人勘破真形,且还不知道十五已经看穿了多久。遭对方点名真相,三尸的神情变了:先前得意开心彻底散去,换做...清静、高远、心已超然世外人只存于思境,真正大德空明相,真正大宗师气意!

    和尚微微笑,双手合十,慈悲声中沁透禅香:“你快别逗了。那边大胡子要杀肖婆婆了。”

    再怎么大宗师,能搅赖皮的时候就一定不认账。

    十五似是得了提醒,点头道:“还请三位大师稍候,你我待会再聊。”话说完,她却并未望向戚东来,也无意去管骚人与肖婆婆间的仇怨,而是嘴巴一张,将一枚三寸高矮精致小磬吐在手心里,另只手屈指轻轻一弹,叮地细响轻扬悠远,煞是动听......

    紫霄国,皇城禁地,后园花丛中,一头黑紫色的毒蜂正围着一株忘乡花嗡嗡地飞着,采蜜,突然毒蜂身上传出‘叮’地一声悦耳磬鸣。毒蜂身上就此冒起滚滚黑烟。

    顷刻黑烟散去,毒蜂化作人形,锦袍蟒带巫玉冠的年轻男子,眉心一道紫痕逆冲发髻,正是今日紫霄皇廷四太子,紫霄圭圭。

    紫霄圭圭被打断修行,面上却全无不悦。微笑着自囊中取出一面月纹古镜,微笑道:“尊者何事唤我......”话未说完,他眉头忽然一皱,已然看清了镜中情形。

    不存丝毫犹豫,紫霄圭圭直入后宫,去见母后紫游牵,双手奉上月纹铜镜:“孩儿四十年前在外偶遇月上天十五尊者,相谈欢愉,得此镜相赠,修行闲暇时候偶有联络。不久前十五尊者传讯过来。待月上天西海之滨拜月大典时请我镜中观礼,适才镜中显像,但并非拜月之典...母后请看。”

    月上天的名头,紫游牵自是知晓的。十五尊者的为人她也多有耳闻。修行中人。彼此互有往来不算什么大事。东宫娘娘还挺开心:“这个十五长得好看么?”说着,她接过了四郎递上的镜子,一看、讶然、失笑:“这是...要打架?”

    镜中所映景色。正是大漠古中的情形,苏景在笑,戚东来在笑,十五尊者同样在笑,可紫游牵这等修行了几千年的老妖怪目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出:他们要打架。

    月纹古镜摆放面前,紫游牵笑道:“把你兄弟姐妹,舅舅姨娘他们都叫来,告诉他们有热闹,大家都来看。另外再传去离山一讯,问下他们用帮忙么。”

    苏景、戚东来对上月上天,最近难得的好戏,中断修行来看也是值得的。至于传讯离山相询,这种事情离山何须别宗帮忙,传讯过去问一声不过是个态度罢了。

    ......

    大成学,子不语阁,一炉新香刚刚点燃,新任掌宗秭归先生在看书。

    古卷,乍一看平平无奇,可若加些仔细就能看出奇怪之处:书中密密麻麻的篆字,笔触字架各不相同,第一字潦草、第二字工整、第三字重笔烈墨、第四字浅若无痕、第五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第六字秀清飘逸仿佛要从书上飞走、第七字瘦弱斜长、第八字又饱满圆润......仿佛这本书,每个字都是不同人写就的。

    古卷摆放面前,秭归看得很慢...甚至不能算作‘看’,而是‘摸’,盲人读简牍般一个字一个字地向下摸。老先生双目半闭,口中无声但双唇嗡动,正读书入神,忽然书中传出‘叮’一声磬鸣。

    秭归先生皱皱眉头:“乔安,什么事情。”

    先生面前卷内,一枚清秀娟婉的篆字‘跳’了起来。一颗字,真就跳出了书、跳落了地,化作一个身穿书生袍、头扎正气巾的秀气少女。

    少女名唤乔安,略显局促:“启禀先生,弟子十年前出学游历,行至汉中正逢新春大旱,千里干涸秧苗枯败,弟子正欲行法求雨不料有人先我一步,唤请甘霖滋润汉中,破去苦旱还绿于秧,行法之人正是月上天十五尊者,由此乔安与尊者结缘,结伴游学六百里,临别时得赠一枚月纹古镜,月磬动音,古镜显像...半月前尊者曾传讯过来,月上天将于西海之滨做拜月之典,约我镜中观礼。”

    她和师兄弟本来正在秭归先生相助下做‘持字修’,意外被身上法器声音打断,不大不小地算是犯了个错,不敢不把事情说清楚。

    因扶道护世结交,这样的朋友秭归不会责怪弟子,笑了笑:“拜月之典要开始了么?”

    乔安这才敢把镜子取出来观看,看了一眼,俏面上神情古怪,不敢多说什么直接把镜子呈于师尊。

    接过镜子一看,老夫子咦了一声,随即笑道:“这是要打架么?都出来看看吧。”说这话夫子伸手抓起面前古卷,哗啦哗啦地抖动几下,书里面的‘字’全都从书中跳了出来,落地化归人形,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好多书生。

    化形入字、持字入卷,大成学弟子修心之道。

    五千年前,大成学决战邪魔大宗赤血川,掌教夫子右手剑左手卷只身赴会,待到开战时古书开卷书生满天,大成学持字之术一举成名。

    ......

    紫霄国,大成学两宗皆有月磬声轻扬,但又何止这两大天宗。离山、涅罗坞、甚至破后重立尚未重拾威望的无双城,还有修行道上众多大小门宗...大漠古城中十五尊者一指轻弹,中土世界大大小小上百门宗磬声悠扬、月镜显像。

    十五尊者百年中游历四方,各处传教,兴起一座拜月天不算,更结交了数不清的修家朋友。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功夫,苏景就察觉一道道‘天听灵识’自天地各处集中过来,关注于场内,哪还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法术不同、环境不同,不过此刻状况与当年玄天道一镜凌天、传像天下何其相似。

    苏景笑了下:“尊者结交天下,惹人羡慕。”

    “苏先生面前,十五怎敢当得‘结交天下’四字。”十五微微笑:“广散月镜,一是联络方便,另还存了我一份私心:西海之滨,拜月之典,盼能多几位修家前辈透镜观礼。今日提前用到此镜,委实无奈之举,务请体谅。”

    十五尊者请来无数修家共看此地,事情再起变化,戚东来现在不急着杀人,抱起双臂对苏景笑道:“照我看,她又冲着你来了。”

    “来就来吧,我都坐半天了。”苏景应着,挥袖把椅子收了起来。

    另一边,十五不再理会苏景,唤来各宗修家‘关注’后,十五重新望向五长和尚:“三位矮尊者画皮好手段,若非十五近日修成‘无遮目’,怕是会被三位一直蒙骗下去了。”

    说话时,十五独目将五长罗汉从头打量到脚:“三仙叠罗汉,大头瘦罗汉在下,红目凶罗汉在中,满面笑容胖罗汉最上,十五可有说错么?”

    说得分毫不差,三尸叠罗汉,轮流当‘脑袋’,今天正好拈花神君在最上,被他赶上这场大热闹,能够随时唠叨废话,惹得赤目和雷动好生嫉妒。

    只要画皮没被真正揭开,三尸是抵死不肯认账的,五长罗汉装过大宗师后再装傻,迎着十五的目光应道:“尊者说的是...”一边说,转回头向身后望去,肖婆婆就在他们身后。

    五长罗汉打量老太婆:“肖婆婆?着画皮、叠罗汉?”

    肖婆婆今天别扭极了,又听到尊者对罗汉之言,立刻阴声叱喝:“大胆妖僧,究竟何方妖孽!”

    “婆婆慎言,三位仙尊绝非妖孽,”十五接过肖婆婆的话:“三大宗师,坐拥不死之身,修习无上剑法,生死追随离山苏先生,驾童棺穿遁阴阳、执神剑斩灭妖魔,承天护道造福人间,威名冠盖中土乾坤。十五久慕三位仙尊之名,奈何无处寻见仙踪法驾,引以为憾。全不料,三位仙尊早在六十年前就已入教月上天了。”

    三尸跟随苏景上天入地,做成大事无数,早就是修行道上的成名人物了。此刻十五把话到这个份上,在场的、观镜的,关注于大漠古城的无数修家,哪还听不懂十五尊者的指责:离山苏景身边三个矮子,扮成个和尚混入月上天。

    再仔细看看这个怪和尚,实实在在看不出什么法术破绽,但抛开法术不论的话...手奇短腿奇矮身子奇长几乎没脖子直接双肩扛脑袋,倒是真像极了三个矮子叠罗汉。

    “本教初兴,立宗百年全然谈不到传承、根基,我行走月下,求能代月播光遍洒清辉,传教百年中、月上天门户大开,只要愿将此心向明月,不分出身不分族类不分修法深浅,皆可成我教宗手足。今日明月信徒,本就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宗们洞府。”十五语气听不出责怪味道,只是在说事情、说实情:“本来三位矮仙尊入我月上天,是十五之幸,是月宗荣光。只是十五不明白,三位离山高人为何乔装。”

    话说到此,声音稍顿,十五将独目望向苏景:“月上天根基浅薄,远远比不得中土世上诸多仙山灵谷,但...也有几道粗浅修法,只能在明月信徒间流传、修行的。”(未完待续。。)

不好意思,今天只有一更了

一晚上写了改改了写,怎么写怎么不得劲,烦爆了。

    码个字居然码出来小时候挨老师臭数落的感觉了。

    不好意思,今天就一更,实在写不出第二更了,鞠躬道歉。(未完待续。。)

第九三五章 笃信明月,五长虔诚

    话说到此,声音稍顿,十五将独目望向苏景:“月上天根基浅薄,远远比不得中土世上诸多仙山灵谷,但...也有几道粗浅修法,只在明月信徒间流传、修行的。”

    一边说话,十五双手各自捏了一个古怪手印:“浅薄之术,不值一提,十五造次了,诸君见谅。”言罢闭目片刻心咒行转,口中轻轻呼喝两字:“悬顶。”左手手印向着东南方向遥遥一扣,三息过后身躯伏低右手印向古城地面用力按下。

    旋即,干燥大漠、荒凉古城中,浓浓湿气扑面而来,层层水花自干燥沙地下不断涌动、溢出...就那么一下子,众人所在百里方圆沙漠,化作沙水浑浊的‘粘稠’湿沼。

    莫名其妙,水从何来?

    十五尊者收法敛势:“西南婵州红线城东三百里外悬顶山,山中水汽尽丧已化砂砾岩地,悬顶山之水,尽在于此。诸位放心,山中水、木中水皆挪移至此,但我未动鸟兽体血,更不层伤人。”十五指了指地面。之后又对身后教众道:“穆先生,还请你辛苦一趟,即刻去往悬顶山,附近有樵民猎户靠山吃饭,金银补偿必不可少。”

    动咒掐诀,心念一转便抽一山水,穿透万里遥远、润身边沙漠。

    悬顶山远在西南,除非附近修宗,否则谁能立刻分辨真假......又怎么可能有假,这种随时能被戳穿的谎话,小孩子也不会说。何况十五尊者。

    见过十五演法,场内场外众多修家无一例外,全都大吃一惊!能在百年内将一座‘月上天’宗办得风生水起颇具规模,足见十五能力不凡,即便少人见过她出手争斗,也不难猜出此人修为不凡。别的不提,单说她手下的四方巡使,个个都是十二境大修,手下已然如此了得,宗主又岂会差劲。

    可即便知道她凶猛。仍未能想到她居然如此了得。

    不等别人开口。五长罗汉就已大声喝彩:“尊者了不起的法术!这要是哪个不长眼睛光膀子的大胡子匪类敢和咱们月上天为难,尊者动动心念,登时抽干他全身鲜血!”其实又何止‘匪类’,哪家门宗惹恼了十五。她一动法干脆‘抽干’对头的山。敌人老巢连根拔起!

    喝彩一起。众人只觉啼笑皆非,人家要揭你画皮,你反来还为人家喝彩。这得是多没心没肺的‘和尚’。不过也因啼笑皆非。十五这一道‘涸悬顶泽沙漠’法术的可怕感觉也被冲淡不少。

    对十五的法术苏景无动于衷,反倒是身边三剑神情有异,被他看在了眼中:“怎了?”

    “弟子既是西南人,家人常住婵州红线城,千年前先祖都主于悬顶山山中。”三剑声音低沉。

    十五尊者一笑接口:“小友放心,那山遭我法术所侵,但一虫一鸟,一人一兽都不曾损丧,都活得好好的。”

    人没事,可山没了,那山里有先民遗迹,有信仰有图腾...是故乡!

    拍了拍三剑肩膀,示意他放松心情,苏景望向十五:“尊者的功课做得充足,在我意料之外。”

    这沙漠外围,西北塞上也不是没有山,再向西去两千里后干脆就是汪洋大海,近处就有山、有海,十五却舍近求远,偏偏选了三剑先祖家乡‘西南悬顶’施法,这又怎可能是巧合。

    显露法术,更为示威。

    至于‘离山三剑’,同门或相熟朋友间的玩笑称呼,蚕健在离山和其他内门弟子也没太多区别,年轻弟子、未成气候,说一句‘名不见经传’也不算夸张,但即便如此,十五竟能得知他故乡何在,这不是功课又是什么。

    “也不是刻意追查,十五立志月光普照,为传教方便,对修行弟子会多加些留意。”对苏景之问十五尊者一言带过,但也等若承认了她知道悬顶山是什么地方。

    苏景不置可否,反问:“尊者说完了?”

    “说的差不多了,可还想再啰嗦一句...久闻离山水行法术卓绝...其实月落人间时,多在水中,是以月上天宗内传承修法,也有许多水法。”

    苏景点点头:“看出来了。”

    抽水、搬水、润水,十五施展的法术本就为顶顶上乘的水行法术。

    又是请来各宗修家观镜、又是演法又是啰嗦,到得现在终告段落,十五暂时收声了,她要说的意思已然再明白不过。

    ......

    修童入山,修至半途改投他宗,这样的情形在中土世界、至少汉家东土算不得太罕见,对这种事,不同门宗态度不同,只看各家的门规上怎样说了,严苛的或会在弟子改宗前先废去远来的修为,宽容的只是收回门中法器留他原来本事,当然也有活进死出永不许该宗的教门。

    离山就曾有过几次先例,资质优秀的小僮儿,被山中前辈引入门宗,可是修行几年过后,师父发现徒弟心中藏了一道与生俱来的佛家禅光,那也没什么可说,强留下来修道前途有限,不如送去弥天台,能够成就一番真修行。

    带艺投师,只要前后两头的师父都同意就无妨,这是一回事;可一宗弟子乔装改扮、潜入另一宗去偷学法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大忌讳!

    天下皆知,三尸是苏景的人,苏景是离山弟子,三尸当然也脱不了干系,他们都是离山的人。

    离山人,改头换面隐藏身份,混入月上天。除了偷师学艺还能有其他什么解释。

    事情本还有一重解释不通之处:离山是怎样的门宗,若他自认水法第二,天下各宗谁敢认‘水中冠绝’?月上天又算得什么了不起的门宗,有何不凡之处值得离山派人去偷学他们的本领。大财主跑去佃户人家偷钱。几人会信。

    但十五演法,山水听令,堵住了这个窟窿。她的本领确实了得,这一道枯山调水之法,试问天下能有几人为之。何况她还完成的如此轻松,全不见她有丝毫吃力模样。

    “偷师盗艺,放之四海皆为大忌,”十五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月上天与别家宗门有些区别,宗内传承的那几道粗陋修法,虽也珍惜重视。但真要被外门人物取走了。我们不会大动干戈。只要盗法之人行用得法,不去为非作歹,那就不追究了。只是十五想不明白:离山高人来我宗盗法,能偷走算贼人好手段。盗不走是我宗门侥幸...为何还要勾连天魔宗高人。必杀我宗内西钩巡视。是为给我月上天一个下马威。还是西钩巡视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这女子言辞厉害,短短两句话,又把今天的争执给裹了进来。且她不去理顺盗法、杀人两件事究竟有何联系,直接反问离山。而但凡心中有些沟壑的,顺着她的话想下来,也能猜出一种可能...莫不是肖婆婆怀疑了五长和尚的身份?

    “十五区区女子,于此世上无师无祖,虽也算得一宗之长,但宗内皆为月下人,皆为我手足兄弟,十五只怕对他们照顾稍有不周,从不敢请他们来动手行法来助我做什么。无奈之下才发动月镜,请动诸位前辈仙目入此间,见证一个公道。”

    十五的话说完,一个声音自天顶高处传来:“十五尊者想要的‘公道’是怎样?”

    剑声穿空,万里法声,问话者,今日离山剑宗三大掌宗长老之一,滇壶峰虞长老。

    十五应道:“我所求,不伤和气,不动干戈,今日事情就此作罢,三位矮仙尊随苏先生归宗去;肖婆婆再无人来做刁难,月上天继续西行、赶赴西海之滨做拜月大典。离山诸位仙家若有兴致,七日后可透镜观礼,十五不胜荣幸。”

    和和气气收场再好不过......可就算抛开戚东来会不会听苏景相劝,此事就这样作罢,离山盗艺之事坐实,三剑古族山乡被毁自认倒霉。

    虞长老呵呵笑道:“我宗苏师叔在场,没有老朽置喙余地。尊者的公道,就向我家师叔去说吧...好叫尊者知晓:苏景点头,即为离山点头;苏景拔剑,即为离山拔剑。”

    声音和和气气,就连‘拔剑’两字都说得和蔼十足。言罢法声散去,虞长老传音过来只是摆明离山的态度:今日此间,苏景做主。至于小师叔是闯祸、是胡闹还是惹出天下不耻和咒骂,所有后果离山都接着。

    中土人间何止天魔一宗护短,离山也不例外。但差别在于:前者不问道理只看亲疏,哪怕此人十恶不赦,也只有空来山能处置,外人动他一根头发,和拆了空来山的门匾全无区别;后者则是‘信任’,看道理也看亲疏,离山信苏景能占住道理。

    十五独目一转,望苏景:“苏先生怎么说?”

    苏先生还没说话,五长罗汉就抢先开口,摇头晃脑:“我不是三尸,我不跟苏景走,我将我心向明月,笃信明月,五长虔诚。我得去西海对月亮磕头去。”

    十五摇头:“事到如今,三位仙尊还要强撑口舌么?”

    五长罗汉双手合十,他胳膊短,合十的时候一直都有些吃力,须得缩胸耸肩:“经传: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仙子以为看透了,其实你看错了,你要是真看透了,就见到如来佛祖了。未见佛祖,那肯定就是看错了。”

    这算是什么辩解,用佛偈耍无赖么。十五尊者失笑,掐指做印,但印成后未曾落下:“十五修为浅薄,可自问,破去三位仙尊的画皮之术还做得来,只是动法难看,求请三位仙尊慈悲,莫再戏弄了。”

    “经传: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五长罗汉再摇头:“这句佛法,前半句说的是,罗汉就是罗汉;后半句说的是,罗汉剥了皮之后也是剥了皮的罗汉。十五尊者,太执着必受其苦,放下吧,放下吧...诶,你别动手啊!”(未完待续。。)

第九三六章 排成一排,越走越快

    五长罗汉歪解经传,唠唠叨叨话没说完,十五已然将手中法印一转,虚扣和尚。

    手印之下,一道浅浅银色光芒洒落,正中五长罗汉眉心,罗汉哇呀一声怪叫跌坐在地——十五没了耐心,施法去破三尸画皮。

    十五的本领无需多论,她有十足把握,必能揭穿画皮......但施法过后,和尚还是和尚。

    五长摔坐在地,伸出小短手去摸自己的脸。

    摸完了,脸没变;低垂头、双手又去扒开自己的衣襟领子看肚皮,看过了,肚皮没变;再踢踢腿、挥挥手,手脚也没变,之前举手‘涸山润漠’的十五,十成把握的一道法术竟未能揭去和尚画皮!

    十五有把握,三个矮子可没把握,他们晓得自己的画皮堪称神物,可还是吃不准会不会被十五挥手揭去...直到此刻,确定自己没事、自己‘赢了’,五长罗汉目中惊疑一扫而空,乐颠颠地跳起来:“经传: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一点也不害怕。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尊者无缘无故来打我,我摔个跟头爬起来,唤作何处跌倒何处起身;或者尊者打我,我跌倒了就不爬起来了,唤作何处跌倒何处躺着...不管你打不打我,我起不起身,我都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三尸讲经,天下皆惊,所幸佛门正宗弥天台封山听不到。

    十五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诧。眯起眼睛开始重新打量这个五长罗汉。

    十五对离山的指责,尤其‘离山勾结天魔宗’,那一番说辞其实算不得如何高明,但内中有一重关键:无论前因后果,无论孰是孰非,单只离山之人易形幻容‘潜入’月上天盗法,就一定是离山有违道义,行事无耻。

    可关键中的关键是...五长和尚真得是三尸叠罗汉才行,怎证明?揭不开画皮,和尚一口咬定‘我早将心向明月。你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这场官司还怎么打。

    不止十五,苏景也意外十足。

    这个时候,半天不曾再讲话的肖婆婆对十五躬身:“启禀尊者,老身有个笨办法。可破妖僧画皮:天下皆知。苏景身边三个矮子坐拥不死之身。无论斩杀于何处,三个矮子都会转生于苏景身后,飞棺、长剑随其生死往复......”

    笨。却简单。和尚若真是三尸乔装,直接把他斩杀就是。这边和尚死了,那边三尸从苏景身后钻出来,和尚到底是不是乔装,自然真相大白。

    而和尚嘴硬,非得说自己是月天上的人,就算十五杀他也是月宗门内事情,外人哪有资格来管他们的门务。

    听得老太婆竟说‘杀个试试看’,五长和尚胖脸一惊,但很快又恢复常态,啪一声拍掌双手合十:“经传:佛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这句话是我佛教导后人,不要说谎,不要吹牛,不要说过的话转眼就忘。来来来,对面那个戚东来大胡子,跟我一起念:佛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

    戚东来哈哈大笑,又何止魔崽子,苏景、三剑、空中匿形雷长老和无数观镜修家都笑了:刚刚魔崽子说过要杀肖婆婆,五长和尚这是催他赶快动手。

    到得现在和尚画皮仍在未露真身,可所有和苏景相熟之人,哪个不是笃定万分:他要不是三个矮子,我就是矮子!

    杀人的事情的确是耽搁得久了些,骚戚东来边笑边迈步上前,但很快又被苏景拦住了。

    拦下魔崽子,苏景笑着摇摇头,可三尸演戏到兴头,说什么不肯让出台子,不等苏景开口,五长罗汉忽地沉声一叹,悲戚过后,眼中满满尽是清澈光芒......从肖婆婆欺负离山弟子到现在,好半晌过去,红日西沉天已入夜,大漠晴空万里无云,点点星光闪烁,一轮弦月初升。天已黑,由此显得和尚的双目更加明亮。

    明亮双目一眨,五长罗汉微笑清静:“不见菩提,又何妨寂灭。心净便是身净,身净何惧轮回。”说这话,小拳头一挥,直接给自己的太阳穴来了一拳。

    拳落、身倒,咕咚声中五长罗汉倒地...死了。

    真死了。

    高深修家辨人生死,何须摸心探息,灵识一扫立辨真伪,和尚死得透透的,为证清白他居然把自己打死了。

    和尚死了,苏景身后不见三尸闪出。

    场内场外人人吃惊,连苏景都愣了下。

    惊诧之色自脸上一闪而过,十五尊者皱起了眉头。肖老太还怕和尚诈死,扬手一道乌光打入身体眉心。眉心穿洞、尸血飚出,再也‘妥当’不过的,死了!

    若是莫耶雕山三百年修行之前,苏景或面做冷笑或目现怜惜、但一定回问上一句‘五长大师枉死,我那三位朋友未现,若尊者证不得大师是离山人物,就要还我离山一个公道了’。

    兴师问罪,侮蔑天宗,岂能就此罢休。

    但莫耶归来,脱胎换骨,苏景未出声,面上表情也没有变化,微笑依旧。

    十五尊者踌躇不语,肖老太犹自不甘:“尊者容禀,妖僧既是画皮蒙身,皮下尸身必不会变......”

    开膛破肚也是好办法,不过十五笑着摇摇头:三尸敢死,又怎可能再留下如此明显破绽,人家的戏法比着旁人想像要高明得多。和尚‘死’后,身从皮变,已然是货真价实的死和尚了。

    说完,十五不再理会老太婆,从容望向苏景:“虽无证据,却非妄言。十五今日讨不回自己的公道了。至于离山的公道,苏先生打算如何讨还、悉听尊便。所有事情自有十五担当。”

    “嗯。”苏景点了点头:“凡事都得有个说法的。你们三个不用再闹了,出来吧。”

    话音落,苏景身后突然跳出来一个和尚。

    地上死的那个还死着,正是三尸所谓‘从何处跌倒就从何处躺着’,再也起不起来。另个簇新的、一模一样的五长罗汉又出现在苏景身后。

    现身后,五长罗汉微微一晃,就此化作三个矮子...矮子没错,却是月白僧袍、香疤受戒,长相也和本尊大相径庭的矮和尚。

    五长就是三尸叠罗汉,不过画皮下面套画皮,撤了第一重画皮三尸还是和尚。

    第二层画皮跟着撤下,三尸这才真正回复了本来面目。

    苏景命三尸自破真相,此举无人能不疑惑,月上天十五斥责离山又拿不出证据,这场官司离山大胜,只剩如何打罚,可苏景干脆自认贼赃,成全了人家。

    三尸一样想不通这事。本尊让他们出来,他们就只能出来。不过想一想自己冒充人家一方宫主六十多年,从上大小把月上天戏耍个遍,待会多半得向十五认错,低头认错...这事实在没意思。

    拈花居首望天,他的眸子比着夜空更深邃,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长夜安隐,多所饶益。”

    赤目望着自己的掌心,双手缓缓合十,就在他双掌并拢一刻,红眼矮子的目光都告空洞,仿佛他的眼神已经被双手扣住,轻声唱:“佛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

    雷动天宗闭着双眼,手轻掸,似是要掸去看不见的尘埃,片刻后也告合十,他笑着:“一切如来,身语意业,无不清净。”

    一人一偈,明智清心,随即三尸彼此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言罢,三个矮子个个面现惬意,不理十五尊者,不看苏景一眼,排成一排向着大漠深处走去,越走越快......

    三尸要跑,苏景笑道:“不忙归去,事情总要说清楚的,回来吧。”

    说清楚?再简单不过了,两个字:胡闹。

    苏景去往莫耶,不要任何人帮忙,只想自己为不听做些事情。三尸留在中土游戏红尘好一阵子,再好玩的事情,玩得久了也难免生腻,加上他们的媳妇海灵儿姐妹久居旱陆,思念西海,三尸干脆带上海灵儿回娘家,到西海去玩耍了。

    游玩途中,见得大海深处一座岛上存留一幢古庙,问过附近妖精得知,这小岛本为古时一位螃蟹大妖独霸,每逢晒壳时螃蟹大妖都会爬到这座岛上。

    西海妖精个个信佛,有实力的妖怪会在海底建座似是而非的庙宇,那位螃蟹大妖也不例外,他用吃剩下的鱼骨虾壳在海底盖了做‘横行大寺’。后来他在晒壳时候又忽生灵机:光在海底建一座庙,是无论如何配不上我的虔诚的。

    由此他在岛上也盖了一座庙。

    妖族寿命长久,但飞不了仙总也有阳寿耗尽一天,螃蟹大妖早已化作泥沙,海底的‘横行大寺’也坍塌不知多久了,可岛上的大庙得以保留。

    螃蟹大妖死后,那片海域被一族螺蛳精怪常年霸占,不过螃蟹是螺蛳天敌,后来者也晒壳,但实在不喜欢螃蟹留下的气息,从不来此岛,由此小岛空闲古庙荒废。

    三尸在岛上、庙里转了转,觉得格局还不错,又念及自己兄弟东土可常驻离山或者齐喜山,南荒可栖身天斗山或无足城,北疆天寒地冻除了冰块和相柳什么都没有他们从来不去,就西海也没个真正的落脚地方......由此无名小岛得了‘万仙’之名,螃蟹古庙换上‘三叠大寺’之匾。(未完待续。。)

第九三七章 人间美妙,后脖梗子

    三叠大寺开张红火,不过三尸只把此地当做落脚处。游玩西海,四处乱逛,依仗不死之身就算普通海族绝不敢靠近的深窟险渊他们兄弟也找去不误,不过越是不怕死就越是不会死,三尸几次遭逢大难,居然也都化险为夷,一次都没死。

    海洋广漠,神秘,无论生灵渊源还是造物神奇都比着陆上更甚,三尸海中游历,着实有过几次奇遇,他们扮作和尚的一大三小、四张画皮就是从海中得来的,算得真正宝物。

    一晃百多年过去,他们在西海耍够了,正想回归中土,不料十五尊者路过小岛,登门拜访。三尸叠了罗汉迎客,相谈开心十五露出招揽之意......三尸心中永远没有正经事,他们的天道无需领悟,只消抬头一看,三尸眼中的蓝天上永远写着一个大字:玩!遇到不知情者‘看上了’他们,哪又不跟着走的道理,切切不能辜负了尊者一片好心。

    不是三尸上门冒充,是十五主动把他们招入教内的。

    可无论十五是否真糊涂,月上天是否真松散,三尸加入月上天这件事,根子上都是三个矮子胡闹。

    此刻苏景要他们‘说清楚’,‘胡闹’这重真相是决不能说的,被苏景唤回来后三尸不急着开口。

    不急开口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可只看三个矮子站在原地平静微笑的神情,哪有半分像是做过坏事的,根本是做过好事未留名却又被事主找到才会有的模样。

    难得的。苏景居然也和三尸一样的神情,做好事被抓住似的,他正要开口再说什么,此时东北方向一道碧绿光芒划过夜空,有修行高人遁玄光急急而来!

    青绿光芒奇快,片刻功夫自天角尽头来到古城半空,旋即光芒散去,一个碧绿袍黄金带的独臂老者现身空中,此人目光凛冽,但一不看十五。二不望苏景。他的目光瞪向戚东来。

    戚东来面露意外,但很快又复笑嘻嘻的模样,用敛衽的身姿做了个躬身抱拳的礼数,这动作如何别扭实在无以言喻:“小侄儿骚、戚东来拜见持谕师伯。”

    辈分上算。独臂老者是戚东来的师伯。天魔宗内元老人物。只要是空来山中出来的。就没有一个会对戚东来有好脸色,独臂老者也不例外:“起身吧,我消受不了你的礼数。”

    长辈这等言辞。话极重了,戚东来却无所谓,站直后笑道:“侄儿不知师伯就在附近,否则一定登门探望,哪有让您亲自跑来看我的道......”

    “你道本座也如你一般无所事事,转呈跑来看你,笑话。”独臂老汉的话生硬如铁:“本座游历附近,刚刚接到魔君谕令,说是你在此地与月上天起了冲突,着我过来做个照看。”

    说着话,独臂老者目光一转,向着月上天中肖婆婆望去,稍作打量,他又望回戚东来,冷冷道:“不是说必杀此人么,怎么还活着。”

    天魔傲骨,除了一个戚东来,其他所有魔宗弟子都讲究‘言出必践’,这半晌光景过去,戚东来喊出‘不共戴天’却仍由那肖婆婆活在世上,天魔高人以为:丢人!

    “启禀师伯,是这样:侄儿最近修行太顺,大癫乐以致大浮躁,杀念冲头,正巧这位老妹子撞到我面前,那就是她了。不过月上天十五尊者大慈大悲呢,她把魔君请来主持公道。魔君法相到此,寥寥数言...在我听来,真就是天音仙乐,一下子侄儿只觉上下通透、神清气爽,一点也不烦躁了。”

    戚东来掩口、娇笑:“烦心不再,杀念也随之散去,这杀念没了...我又不是杀人魔,花花草草我都爱惜不过来,放血杀生这种事...也不该是我做的不是。”

    说着,他对师伯捏起了手指,示意...做女红的柔荑,不该用来杀人?

    神情不像话、动作不像话,但之前蚩秀显现法相那一番言辞,即便苏景、三剑这些外宗人物听了都觉痛快,何况戚东来这个饱受同门轻贱的天魔弟子!

    如他所说,蚩秀骂月上天之言,让戚东来痛快开心,惬意非常!

    戚东来还想再说什么,独臂老魔却不容他再啰嗦,冷言道:“便是说你改主意了?你之前所说‘不共戴天’是放屁?”

    “师伯明鉴,也不能算放屁的...师弟走后,我是不想杀人了,可我在一旁看得明白,肖家老妹子还忙忙碌碌的,又向十五尊者进言、又动法戳死和尚的眉心...如此积极努力、不停交代后事,这是肖老妹子自己想死啊。再要启禀师叔的,我以为,咱们天魔宗在中土世上名声不算太好,有时也需得与人为善,做做好事,便如现下,老妹子她想死,侄儿就该送送她。”

    “您看,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之前和她不共戴天,需得赶快斩了她才能平息心燥;之后我杀心退散,老妹子却自己想死,我还是要送她最后一程的。这一下子,从天魔宗欺负人变成了戚东来做好事...侄儿觉得,我有功啊。再就是,既然是我送她,时间上也就不好太催促了,总要容她一点功夫才对。”

    说到这里,戚东来望向了肖婆婆:“老妹子,须得跟你问明白的:你真想死么?”

    修行为长生,这世上怎会有想死的修家。可骚人之问,又哪里是真问她是不是想死。再也明白不过的,是挑衅,更是挑战。

    众目睽睽,肖婆婆可没脸说上一句‘我不想死,你别送’,当下冷声做笑:“你若想送,不妨上前。只怕老太婆这‘最后一程’,你还送不走。”在她心中。对天魔宗行事有些忌惮,但只是是忌惮而已,还谈不到怕。

    境界已经修入人间绝顶,会有喜有怒,但那个‘怕’字早都随着修行模糊、消散了。

    三柄玉剑再起,戚东来不看剑只看人,笑而摇头:“送路的,随你行而行,随路末止步,只要老妹子自己想走。就一定能送成...不过。老妹子莫嫌我啰嗦,我总得再劝你一句:修行不易,生命难得,能活着还是活着的好。我就想不明白。好好活着不行么。怎么会想死。”

    能言善辩之人遇到戚东来都会言辞失色,何况肖婆婆毕生遁世,拙于口舌。干瘪嘴巴半张心中着实气恼却不知如何相应,此刻十五尊者忽然开口:“人话鬼话,好话歹话,都被戚先生一个人说了......”

    不等十五说完,戚东来就出声打断,一改平时扭捏‘风姿’,神情决然得仿佛他身后就矗立着一座贞节牌坊:“无论如何,我与贵宗西钩巡视一战,她情我愿,公平决胜,无需旁人插手。但此战过后事情,最好提前说明白,适才我宗魔君已然赐下口谕,骚人若死,空来山中人,誓杀月上天!若此战我侥幸得胜,月上天又怎么说!”

    戚东来是打架的行家,法术未动攻心先至,天魔宗不比寻常门宗,空来山的弟子觉得自己‘连累’门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被同门‘连累’也都心甘情愿甚至引以为荣;

    可月上天立宗短暂,组织松散,教众东、南、西几方信徒不知有多少人以前根本都没见过西钩巡视,如何能心甘情愿为她竖起‘天魔’这个难缠大敌。

    戚东来初显身对上肖婆婆的时候,就有不少月上天教众心中责怪这老太婆自己玩火、还捎上了大家,不过这些想法只能在心中打转无法说出口。

    天魔步步紧逼,这就是魔崽子的歹毒之处了,无论十五怎生回答,都会引来教众不难,离其心、折其信,不管待会打不打得过那个老太婆,至少戚东来已经赚回了些利息。可是十五尊者这边又哪有退让余地,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答案:“肖婆婆若遭不测,月上天倾尽全力,也要向戚先生、向空来山魔君讨一个公道。”

    戚东来、肖婆婆之争,抛开前面是非不论,至少落到最后斗法上是公平一战,旁人不存插手余地,而此战结束一刻,即为两宗仇杀互攻开始,好大一场腥风血雨,始作俑者......离山三剑暗忖:我算一个吧。

    戚东来哈哈一笑,再望回肖婆婆:“老妹子,你听到了,你自己想死而已,却惹出来多大祸事!这得有多少月上天的修家为你陪葬。骚人忍不住还要旧话重提,你好好活着不行么?”

    “牙尖嘴利之辈,不知神通法术比不比得上你口舌本领的一半!旁人且请散开!”肖婆婆终于想通了,再不去听戚东来的胡言乱语,剑从诀诀从心,三柄玉剑爆起!

    一剑钻天,一剑入地,一剑急颤几下、转眼隐于空气消失不见。

    肖老太动手之际,悬浮半空的天魔宗‘持谕师伯’自袖中取出一支血珊瑚,随手插在了自己的云驾上...老头子未动法,他只是在准备法器:魔君口谕已出,骚人死则天魔宗必杀月上天。

    老头子提前做个准备,万一骚人真被肖婆婆斩了,他便杀向月上天!天魔弟子,个个狞种。

    地巨震,狰狞裂隙暴涨,须臾间大漠古城被巨隙一劈两半,随即一座三十里山跃上大漠,肖婆婆入地一剑化山形,大山便是一道无上剑阵,戚东来人在山中;

    天雷轰动,一道道雷霆自苍穹洒落,直劈山内骚人,肖婆婆飞天一剑化惊雷,重重雷霆即为神剑猛击,剑入雷火即为雷火化剑,戚东来人在雷霆下;

    可全无声势、难辩何处的第三剑才是肖婆婆真正的杀招所在,第三剑并非隐形,而是:缩。第三柄玉剑本为一座罕见的百丈白玉岗,整整一座小山,成剑不算,再随精炼之法不断缩小,最终小到混同尘埃,莫说凡俗肉眼,就是修家动用辨尘入微法术也难寻其踪,此剑一动防无可防。

    化剑如山川,化剑入雷火不算什么。化山岗入微尘才是肖婆婆毕生成就所在,身边相熟修家都赞她这一剑比着佛家的‘须弥芥子’也全不逊色。

    修行无幸至,肖老太能攀到境界圆满、人间绝顶,自有她的道理、自有她的本领。

    古城内外众多修家都退散远处,专心观战。

    修家观战,远非看看了事,而是动用感识辨其法、探其剑,虽不曾参战但一样感同身受,是以离山弟子蚕健很快就变了脸色,巅顶大修动法的威势。本就不是他能理解的。

    苏景伸手按住身边晚辈的肩膀:“雷霆、山峰都算得非凡。不过第三剑才是真正有趣的,动心识试着追追看。”

    蚕健只觉肩膀上一股微有些‘辛辣’的热意自师叔祖手心传下,热意凝做一线直直侵入经络,游走于身。旋即三剑就发觉身边整座世界都告清晰。仿佛他以前人在一只半透光的琉璃瓶中向外看天地。如今瓶子碎裂,世界骤然变得明亮、细腻甚至犀利!

    一时之间,三剑都有些头晕眼花。心中明白这是师叔祖以无上神通助他洗炼视听、打磨五感,忙不迭定神定念,行转自身真元缭绕于‘热意’以添成效,口中自也少不了感激致谢:“多谢师叔祖。”

    苏景暂时未做理会,盏茶光景后收回手掌:“怎样,可有寻得第三柄剑?”

    三剑没能找到第三剑,面色赧然摇了摇头,苏景则一笑:“找不到也无妨,的确不是很容易找的。不过今时探不到而已,不是以后永远都查不到。这个肖婆婆的剑法不错,但比起你师父还差了老大一截。剑入微尘,或是从佛家‘须弥芥子’中引申而来,只是须弥芥子并非威力法力,那是一重心识契境,只追其形状不解其神髓,成就终归有限。”

    观战之中,谈谈说说,苏景传音入密,以免卖弄之嫌,心里怎么想口中就如何讲给三剑听,只是苏景自己没留意的...曾几何时,他的谈资已不再是这一剑何其犀利,那一术何其狠辣,眼中所见即为口中所言,他看的是:神髓。

    或者说:法。

    山中剑气纵横,雷火轰动凶猛,再加一柄小到看不见却随时要人命的‘微尘’,肖婆婆不动则已,动则全力施展。戚东来未亮法宝,只是将身法催动开来,满山遍野的乱跑,满山遍野的残影。至少以三剑的目光看上去,骚人现在被困住了,冲不出三十里山,又何谈攻敌、取胜。

    三剑有些替大胡子担心:“戚前辈应该...应该无妨吧。”

    如果没有莫耶烤兔子的事情,苏景多半会加些小心,行法蓄势以备不测,总不能真让戚东来在自己眼前被人家斩了。

    但烤过了、吃过了那只被大胡子画出来的兔子,苏景再不会有丁点担心,莫说那个只求境界的肖婆婆,就是苏景亲自对上戚东来,自忖了不得六七成的胜算。

    乾坤处处有玄妙,其中一处已经落入戚东来手中。想要胜他,只凭山、雷、微尘这三剑还差得远。

    果然,苏景这边才一摇头,三十里山中戚东来笑声响起:“老妹子,虽说是送你最后一程,可我还是想讲与你知,这人间美妙,能不死还是别死,回心转意吧。”

    肖婆婆占足上风,催动三重神剑同时,心中正在琢磨一事:究竟是将魔崽子就此斩杀,还是打倒打垮就告收手留他一命...前者倒是痛快,可后果太过严重,天魔宗这等混蛋门派一旦惹下来怕是再难收场;后者留有余地,却难免遭人耻笑‘小东山肖老太胆小怕事,到底不敢真的杀了天魔大兄’。

    正踌躇中,听得戚东来媚笑传来,肖婆婆森然冷笑:“魔崽子之前喊打喊杀,还道你有多大本领,修行道上从不少见你这等嘴阔手低之辈......”

    话没说完,山中戚东来遥遥回应:“后脖梗子。”

    北方话,意指后颈。人人都懂。

    但真正明白戚东来此时喊出‘后脖梗子’用意何在之人......浩瀚神州、泱泱中土,可有人能懂他?

    看似浅显,魔崽子这便要发难了,要攻肖婆婆后颈。提前出声点名,意在戏弄。

    实情果然,喊声落下,本来正把戚东来牢牢困住的三十里山轰然崩碎!全无征兆,更不曾见戚东来做法反扑,那座由上品好剑化形的大山轰烈崩碎,万万块散碎山石暴散八方。

    随碎石同起的,还有千百个戚东来...山在时,满山遍野虬须汉,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他皆为残影;当山轰碎。所有戚东来全部扑向老太婆。

    苏景凝神、调运金乌神目,随即暗暗吃惊:他也分不清,那些‘人’中究竟谁是真正戚东来!

    而直面扑击的肖老太...在她感识之中,根本就没有人:扑来的是冰冷之海。浮冰飘零;扑来的是浩瀚沙漠。毒蝎钻进钻出;扑来的是茫茫山林。巨蛇盘旋枝桠;扑来的是浑浊天空,倦鸟沉浮;扑来的...世界、生灵,却全无人烟。茫茫洪荒、无尽荒凉的古时世界!

    肖老太惊骇莫名,心咒急转调运剩下两剑全力狙击来敌,同时双足蹬地一飞冲天。但她才刚刚窜起十余丈,忽觉后颈微微一痛......

    戚东来喊过‘后脖梗子’,无论他是否诱敌,肖老太都不敢掉以轻心,灵识细密巡护身周、真元滚滚行转身内,她提醒了十二分的戒备,可到底还是没能防住戚东来...后颈刺痛传来,是刀是剑还是银针宝物?

    老太婆看不见,她晓得自己来不及转身或者逃遁了,敌人的法宝已经击中后颈;更不存机会去思索戚东来究竟如何是做到的,她只剩一件事:等死。

    等死很快,后颈针扎似的一痛,但并不剧烈,随即感觉微微一点湿润......还有雷鸣般的一阵惊呼。

    场外无数修家,月上天宗、苏景三尸三剑、天魔宗独臂老汉、通过月镜观战各宗修家,无一例外尽做惊呼。

    若只是砍断老太婆的脖子或者打爆她的脑袋,断断不会引来这等喧哗的。所以肖婆婆在自忖必死时候,还是忍不住纳闷了下...下一瞬,她发现自己没死,后颈的轻扎刺痛消失了,微湿感觉不见了;再一瞬,老太婆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啊!’分不清是怒是恨还是惊讶,老太婆口中暴发出的是怎样一声怪叫!

    亲。

    是亲。

    虬须汉喊了声‘后脖梗子’,然后凶魔飞身杀来...亲了老太婆后脖梗子一口。

    虬须汉就是大胡子,嘴巴凑来时候胡子会扎人,所以后颈微微刺痛。

    先前有谁能想到,戚东来喊哪里、就是要亲哪里......浩瀚神州、泱泱中土,无人能懂戚东来啊!

    肉眼可见,肖婆婆怪叫响起时候,滚滚棕褐气息自老太婆身内冲腾而出,刹那凝化巨岳横天;当她吼声落下时,巨大山岳又四崩五裂!如此异象并非杀敌伤人法术,而是巅顶大修心神剧震时,毕生修行积攒于身内的‘气意’散出,气随意,意随心,肖婆婆修厚土的,她的气归形后是为巨山大岳,之后山崩了...只因人疯了,气疯了!

    竟被个混蛋亲了一口啊。

    莫说老太婆,莫说在场修家,就连借用‘执谕师伯’天魔眼来观战的空来山中人都懵了,眼前看着大师兄凑着嘴巴上去亲了肖老太一口,且大兄亲得不轻,魔君蚩秀似乎都听到了‘啵’一声,是以蚩秀狠狠打了个机灵。

    魔君下意识转回头,望向身边几个和自己一同观战的同门。

    彼此对望,没人说话,个个眼神诡怪面色无奈。

    沙漠之中,土石凶法如狂风暴雨,再无丁点踌躇,肖婆婆狂怒攻心,只求把魔崽子打成一探肉酱。

    由得凶法肆虐,戚东来又把自己跑出来个满山遍野,笑声柔媚依旧:“老妹子还想死么?左脸蛋儿。”

    仿佛时间倒流,重重土石法术崩碎满天,千百大汉飞身扑上,肖老太欲逃无路想躲无门,左脸上轻轻刺痛传来......又被亲了一口。

    暴跳如雷啊,目眦尽裂啊,肖婆婆真就觉得心中一蓬怒火几乎把自己的骨头都烧裂了,把自己的鲜血都烧滚了,口中厉啸如鬼,几近没了章法地去轰杀戚东来。

    戚东来来去自如,亲过一口就走,笑声绵绵不绝:“怎样,老妹子现在觉得我之前所说没错吧,人世间太多美妙值得留恋,咱得好好活啊...被我香过,果然见你精神了不少,这就是了...脑门儿。”

    不远处观战的苏景脸都白了,时至此刻,佑世真君心中想法也和其他观战的普通修家没什么两样:别惹戚东来!

    谁惹他,他亲谁。

    肖婆婆的印堂又被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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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二合一,初吻啊~~~~~(未完待续。。)

第九三八章 天魔痛快,前事了断

    肖婆婆的印堂又被亲了一口。

    心已经气炸了,老太婆披头散发,势若疯癫狂攻猛打,可哪能伤得到戚东来一根头发。

    大汉身法翩翩,蝴蝶穿花一般游走于剑法、石法、厚土雷法之中,口中娇笑不绝,‘脑门儿’之后有接连喊出鼻尖儿、右眉、右颧、左太阳穴......喊声不绝,小东山肖老太就在虬须汉的笑声中,被硬生生地亲了个满脸花。

    连拈花神君都看不下去,口中喃喃:“戚东来...得多喜欢这个肖老太。”

    不成想戚东来人在凶悍法术之下,还能‘耳听八方风雨’,听到了拈花自语,抽个空子虬须汉转回头,遥遥对着拈花笑道:“错了。神君,你再猜。”

    三尸之浑,比起戚东来各占胜场,稍一琢磨拈花就哈哈大笑,不理戚东来,直接对老太婆叫道:“肖婆婆,你可是动了凡心,看上了这个大胡子。”

    雷动天尊明知故问:“拈花、吾弟,何出此言?”

    不用再扮和尚,拈花又可以随便摸肚皮了:“肖婆婆明明打不过,偏有不肯走,天尊请想这是何故?”

    一旁赤目凑趣:“找亲呗,上瘾了!”

    三尸之首、老成持重,不想拈花赤目那般攥拳蹦跳开心不已,雷动双手合十,大发宏愿:“我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哥有样,二弟学样。赤目也站住了脚步用自己做大师时候的调子跟着唱道:“我愿此间,肖婆婆得偿所愿。”

    拈花如何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同样双手合十,微微笑:“我愿今夜,戚肖好合,举案齐眉。”

    赤目再得灵感:“我愿古时骚族,香火绵延千秋万载。”

    拈花不认输:“我愿世外小东山,老树新花添丁进口。”

    ......

    三尸诨话传遍全场,老太婆岂能听不到,气到发疯还不够。气到心胸欲炸还差得远。气到不知该怎么气...可无论她如何愤怒,三尸的话里有两处没说错:

    一是打不过,凭她小东山的手段,在骚人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亲都亲了。想杀她再简单不过。

    二是她还不嫌丢人么。想要留下来洞房么?骚人混蛋。可丢人的绝不止大胡子一个,今夜过后千百年里,小东山沦为天下笑柄、她肖老太沦为天下笑柄。她的脸丢得太大。都能蒙住天了。就算把大胡子立毙当场也挽不回,何况远远杀不到人家。看戚东来的精神劲,他再亲三个月都没问题。

    羞愤交加,浓浓恨意之中还有几分恐惧,没办法不怕,每到戚东来喊出‘一处’,老太婆心中就升起恐惧...直到戚东来含羞带俏地喊出:“小嘴儿。”肖婆婆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呼,再没了法术猛攻,老太婆双手掩面转身便逃。

    再没了丁点掩面继续斗战,更没脸再于此间待下去。说是崩溃或有夸张之嫌,但心防终告失守。性命大过天,肖老太舍不得死,不过今日遭遇真比死过三次还要不堪!

    “诶...这怎么还害羞了...”戚东来口中喊着,作势追赶几步,很快就站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三尸是一定要起哄的,拈花捧着肚皮大笑:“戚东来,怎么停步了?快追啊,你婆姨跑不见了!”

    “骚、戚东来。”大胡子先纠正名字,之后才摇头道:“神君说笑了,小东山肖婆婆德高望重、名满天下,骚人心中对她只有敬重,别无杂念。只因老太太想不开寻了短见,骚人为救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说完,大胡子转身望向十五,抱拳,笑嘻嘻:“启禀尊者,肖婆婆已然体会生命美好、人间曼妙,再不会自寻死路,骚、戚东来幸不辱命,不必谢我,尊者要谢就谢:天魔宗!”

    想想肖老太之前强横,再想想她之后遭遇,苏景心中又翻出了那句老话: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天下若少了戚东来,看来得逊色不少......

    半空里,天魔宗独臂老汉收了自己的珊瑚宝物,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天魔宗与月上天的冲突只因戚东来与肖老太而起,此刻事情了结,后面离山苏景和月上天如何掰扯‘乔装盗法’之事,与空来山全无关系,他懒得看更不会管。

    空来山中,魔君阁内,蚩秀挥挥手撤去天魔眼,不再关注大漠古城,与宗主一起观战的几位魔家首脑起身告辞。但其中一个看上去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在走到门口时忽又站住了脚步,躬身作礼:“求请魔君,追罪骚、戚东来!”

    说话之人是戚东来、蚩秀的师叔,此人几乎从不下山,也很少过问教务,只在山内闭关清修,是个不折不扣的迂腐性情,不过迂腐归迂腐,魔家弟子对魔宗荣光的维护是绝不会错的。

    “‘求请’之说,侄儿万不敢当。”蚩秀摇摇头,手指面前蒲团:“师叔请坐、师叔请看。”

    说着话,蚩秀撩开了自己的袍袖,胳膊上,几粒鸡皮疙瘩尤未消退:“骚、戚东来行事荒唐,做人荒唐,今夜一战传扬天下,天魔宗少不得受他连累被无数修家耻笑,戚东来确实有罪。侄儿对他深恶痛绝。”

    提到戚东来时,蚩秀全不掩饰面上憎恶神情,可接下来他又把话锋一转:“不过...事分两面。一个天魔弟子要杀人,就是整空来山要杀人,这一重是绝不会错的。抛开前因不论,终归是骚人与肖老太对上了,是我家空来山与来历莫名的月上天对上了。”

    关门说话,蚩秀不以魔君自居,亲手为师叔奉茶:“一个弟子死了,千百个同门为他报仇。天魔传承如此,空来山中人从无贪生怕死之辈,是为我魔宗荣耀,何故?外人只道我魔宗护短,心胸狭窄;但空来门徒自知,我辈快意恩仇,修魔修心修痛快,若不‘痛快’何以成魔,若不‘痛快’成魔何用。侄儿以为...至少今日大漠这一战中,还是有几分痛快的。”

    师叔放下了茶杯。反问:“痛快何在?”

    “老虔婆声名扫地、五内俱焚却无以报复。老虔婆对上了天魔宗。她生不如死,她含恨千年,这是痛快的;月上天妖女请我去治罪本门弟子,那个弟子斗法大胜。击溃肖老太更扫了月上天的脸面。这是痛快的;斗法之前摆明我天魔宗‘若魔徒死。你我不两立’,逼十五咬牙说出‘肖婆婆若死,必来空来山讨公道’是痛快的;斗法之后颠倒黑白。明明是害人非得说成救人,即便这是小孩子耍赖斗嘴,但还是痛快的。”

    “老虔婆惨败,未死比死了还不堪,可未死就是未死,月上天没有寻仇的道理更没脸来向空来山寻仇,让她哑子吃黄连,是痛快的。”蚩秀放慢了语速,语气加重了些:“空来山从不嫌仇人多,您、我、随便哪个空来弟子都心知肚明,谁来寻仇都不怕,不过...此事了结,天魔大胜,魔宗弟子无一人会死在与月上天的冲突中...侄儿以为,这也是痛快的。”

    不怕开战,不怕死,可谁愿意没事就去打仗,随时可能会死。戚东来是不要脸了,但他更狠狠拍了敌人的脸面,他赢了。肖婆婆没死,月上天兴师动众来空来山讨公道...为天魔宗亲我家婆婆后脖梗子讨个公道?还愁脸皮太大丢不完么。

    归根结底还是那两个字:赢了。

    戚东来赢得恶心膈应也干净漂亮。月上天输得有苦难言脸面丢精光。

    “是以侄儿觉得骚、戚东来是有罪,但罪不至刑罚。”蚩秀话锋再转:“师叔放心,待骚人回来,侄儿必对他严加训斥,此人越来越不像话,非要狠狠教训不可......”

    “教训他以后不许再亲人了?”师叔笑了,起身一礼,向外走去。空来山上,无论老的小的都算是魔崽子,性格有迂腐也有豁达,各不相同,不过无论什么样的心性,只要心底痛快了就再无问题。

    师叔迂腐,但并非不通道理,想想肖老太此刻凄惨,想想自家弟子不用去和月上天厮杀陨命,师叔痛快了......

    大漠古城,戚东来胜却不骄,目光诚恳扫过月上天众人:“修行路,多崎岖,难免心障。哪位道友若生出厌世之念,戚东来愿带道友体会人间曼妙,破去心障,功德无量,来日道友飞仙时若能在心中说上一句多谢骚人,我便心满意足。”

    不想死的人能被他亲得想死,又不觉得自己本领比着肖婆婆更强,月上天中教众哪有人敢应骚人。

    “戚先生修为深厚,十五平生仅见,敬佩非常。前事了断,天魔大兄的处事手段让十五大开眼界。”十五尊者开口,就这么模棱两可的揭过此事...实在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越矫情也就越丢人。

    戚东来笑着点点头:“如尊者所说,前事了断...了断了好、了断了好啊!”说着,转回身重返苏景身边:“骚人的事情完了,苏景,你却还欠了人家十五尊者一个交代。三位仙尊乔装加入月上天的事情,到你给个说法了。”

    若非戚东来中途‘送路’、约战肖老太,苏景被他们打断,这个‘说法’早都给完了。

    苏景笑了笑,对戚东来道:“不劳提醒,说法一定要给出的,离山弟子做事从不缺交代。”

    十五神情漠然,声音里不存多少语气:“如此最好,中土世上所有拜月之人都在等离山的交代。”

    苏景迈步上前,之后他招招手把三尸唤到十五面前:“为何加入月上天,你们三个自己对尊者说清楚吧。”(未完待续。。)

第九三九章 如意天冠,袖里明月

    离山深处,光明顶旧址,黎邀叹了口气:“师尊这是...要三位师叔认错啊。”

    离山弟子中也有人得十五馈赠月纹古镜,且还不止一面,古城事发后黎邀将其中一面镜子‘借来’了光明顶,苏景麾下一群弟子没人练功了,围拢一起凝神观镜,平日里代师主持道场的樊翘并未阻拦,他坐在最正中的好位子看镜子。

    三尸是什么性情,就算别人不晓得,光明顶传人又哪会不知道,有关三尸的凶猛事、混账事、好笑事,早都被那群乌鸦翻来覆去嚼烂多少次了。何况三尸也总来光明顶自吹自擂。

    不用说一群弟子也能明白:这事就是三尸胡闹。可即便看透事情根本,大伙心里也还是盼着师父能‘胡搅蛮缠’一回,奈何事与愿违,苏景并无辩解之意,而是让三尸自己去向十五交代...这不就是让三尸去认错么。

    黎邀不怎么甘心。

    掌门人亲传弟子鱼苗也在光明顶看镜子,他是个实在少年,说道:“认错就认错,也没什么大不了,正道离山何惧认错。”

    妖、精、不成,三个弟子性情各异,其中以宋步成最为老成稳重,点头附和:“师尊为人何其慷慨,去强辩这个是非有损身份。再说月上天已被天魔大兄打得抬不起头来,这时候给他们道个歉,也算是一场成全,不过师尊一定会分辨明白:三位师叔乔装之为玩闹,盗法之说纯属无稽。”

    不止一群离山晚辈。天下各宗观镜修家,见得苏景让三尸自己去分说,心中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苏景认了此事,但他会讲明乔装归乔装,盗法之说为妄谈。

    陈精没有妄做评论,相比几个同龄弟子,女娃娃更聪明些,轻声问身边樊翘:“师兄,你看呢?”

    樊翘笑了下,不置可否。他嘴上没说话。心里应了句:师尊慷慨?师弟还是年轻啊!追随苏景在南荒杀进杀出一趟。樊翘比着所有光明顶同袍都更了解他们这个师父......

    大漠古城,三尸站到十五面前,个个昂首望月,可谁都不吭声。一个字都不说。

    等了会。倒是苏景开口了。对三尸道:“离山弟子,事无不可对人言,只在早晚差异罢了。有些事情提前不能说否则事难成。但见分晓时,便无不可说。我闭关前交代三位的事情,于我心中已见分晓,三位可以讲了。”

    言辞中提点已至,三尸和本尊之间的默契不是开玩笑的,雷动笑了下,望向十五尊者:“受苏景所托,我兄弟乔装入宗,盗法无稽之谈,此举只为大道。”

    赤目接口:“义之所在,我辈本份。”

    拈花最后道:“尊者望月,离山看的却是这锦绣人间,如此而已。”

    心念相通,三尸得苏景指引...一人一句乍听去含糊其辞,若细品字字如钉!

    中土世界,中土生灵的天地,人间乾坤。人间道与月之道,于此间而言哪个更重要。

    为苍生大道、人间大义潜入月上天,那月上天又得是什么样的教门才会值得他们潜入。不外一重结果,月之道或可能危及人间道。这才引来了佑世真君的关注,请动三仙入教......

    字字如钉,钉得是这月上天:你、也许、是邪道。

    肖老太家中子嗣拜玄天、遭离山斩杀,心有怨恨借故相欺离山晚辈,无妨,没闹出什么严重后果,点点头道一句‘误会、见谅’,此事便告作罢;

    三尸跑去月上天胡闹,犯了忌讳有错在先,可十五不是今天才晓得五长罗汉是何人,早做什么去了。今日之前,十五入离山讲明此事,离山会将苏景自莫耶请回,当时候该道歉道歉,该赔罪赔罪,全无话说;

    三尸是什么样的家伙,入教六十年独目女子怎能不晓得,他们就是胡闹,错了,但无歹念更不会害人。甚至可以说若月上天有难,三个矮子还会出手相助。早知五长身份,隐忍良久直到今日当众揭穿,硬栽下离山盗法之罪,她心中究竟藏了怎样的盘算。

    演法便演法,要证明自家法术非凡、这才引来离山觊觎,这是她的办法,修家争斗各显其能苏景没话说,但直接摧毁三剑先民祖居大山又算什么。

    事无对错,但人分善恶。

    苏景未如戚东来、天魔宗那般喊打喊杀,他径直钉这宗‘月上天’。打枝打叶,不如一锄直接刨根。

    说离山派人盗法的教门,直接将它散了去,多好。

    被这等居心、这等心胸女子把持的教门,又能指望它将来不会兴风作浪么,直接将它散去了,多好。

    修者长寿,见惯风雨,经历得多了自也会智慧增长,听过三尸之言稍一琢磨...四方皆惊!苏景这是要直接散去月上天!错了错了,不是苏景,当知在这大漠之中,苏景既是离山。

    是正道天宗、离山剑宗要散了月上天。

    借三尸之口说出的话,狠辣之处,比着之前天魔宗说的‘空来山中人,誓杀月上天’犹有过之。

    魔家狠话,至少还有个前提,只要人不死就没事,而正邪绝无并存余地,苏景真就丁点余地都不留。

    十五独目凝视了苏景好一阵子,这才沉声开口:“因我说你盗法,你便诬月上天为邪宗,这就是离山的正道么。”

    苏景摇头:“事情须得一样一样来说,你莫着急,我也不急,不用等到下一次天亮的,先说盗法...适才阁下演法,抽空一方、运水穿空,着实玄妙本领。但尊者可知,离山之中,也有修月前辈。莫误会。不是离山还有别人潜入贵宗,修月非拜月,离山宗内修月人,我师叔陆崖九。”

    陆老祖一手寒月天河剑法冠绝中土,寒月因剑而来,是剑术。但剑上升寒月,少不得观想、冥悟真月,说老祖修月不算错。

    无需十五应声,苏景继续道:“苏景何其有幸,得师叔亲手引领。踏入修行世界。天下皆知老祖代兄收徒,苏景成为离山阳火传人。但少有人知晓的,我曾在西方大漠中侍奉师叔驾前数年,得他老人家言传身教。修得一点寒月真髓。”

    “适才尊者演法。让离山弟子见识过月上天传承的水行法度;此刻苏景卖弄。想请月上天诸位道友赏鉴离山月术。”说话时,苏景双手做揽月之状,虚抱胸前。结身印;话说完,遽然一声崩天巨响,宁谧夜空、荒凉大漠中,刹那火海!

    连天都没有了,又到何处去寻明月,只有火,铺天盖地之火!

    是火,妖娆、汹涌、气盖乾坤,但这火不热不烫不伤人,场中修家置身火海全不受伤害。

    月上天中也不乏识货之人,最初惊讶后很快就明白...这是灵元洗炼:修家破境界,引动本行灵元汇聚,锻塑身骨、打磨经脉、再添浑厚修为!可以说,破境前后修者身魄与修元的飞跃,都来自这场洗炼。

    蜂拥而至,充斥天地的只是火灵元,不是真正火焰。

    洗炼没错,可是这些火灵怎能如此纯透,纯透到无形之灵具有烈火之形!纯透到几乎要成精化妖的真火灵!能唤得这等真灵洗炼,离山小师叔的修为又得深厚到怎样境地......至少月上天的教众想像不来、理解不来。

    烈焰之中戚东来笑声传来:“诸位道友莫慌,前阵离山苏景闭关,自封于化外乾坤,修破一境但未得洗炼,今日重归大天地得洗炼再也正常不过。”

    不解释也还罢了,解释过后更惹人惊诧:苏景不是现在才‘回来’的,从白天到子夜,他在这古城内待了足足几个时辰。破境洗炼,说来就来,哪里会以为内修家本意就告拖延的。

    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别人不可能,苏景行。究其缘由:独独之我。

    ‘独我’已经不是他的境界,而是他的法度,只要他愿意,身内气意绝不会外泄分毫,当他将自己与大世界中所有联系都阻断,于世界而言此人就再不存在。

    他破境了,当有一场洗炼,这是天地‘欠’他的,天地不欠账,见面就还钱,可是苏景敛息后天地找不到他,自也没办法为他洗炼。

    见过这场洗炼,无人能不再承认:苏景修为臻入化境。

    境界还不算大圆满,十二步没走完,飞不了仙。但本领以论...他当得起‘冠盖人间’四字评价。

    苏景回来时候直接遭遇争执,是以运念独我、不急着洗炼,小小的动法动念是无妨的,可接下来他需得唱一本大戏,自忖若不得洗炼,怕是未必唱得好这一台,那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先洗炼增修,再行元动法。

    临阵洗炼,且还搞出一个大场面,离山小师叔颇有卖弄之嫌......卖弄就卖弄吧,有的卖弄总比‘卖无可卖’来得更好。

    洗炼短暂,燃香光景过后,天地重归清静,浩浩火元尽数被苏景收拢身内,而最后一滴烈焰没于苏景目中时候,苏景头顶忽然脱掉了几十根头发。

    脱于头皮,但并未向下漂落,正相反的,几十根头发扶摇直上,待到九霄时细细的长发飘动几下,陡然暴散炽烈火光,一根发,一道金红火龙,道道火龙狰狞摇摆,彼此纠缠错落,顷刻间结做一盏巨**冠。

    修行第十境,如意胎。

    破第十境,圆满天兆,真法凝像、如意天冠。

    就是顶大大的帽子,道理上和第一境圆满的仙天冠盖一样,好看、威风,但不存实在用处,此境修行圆满的象征罢了。也不是没有前辈结如意天冠。不过前辈们都是法元凝像,苏景是几十根头发编冠...再就是,七息之后,兆像散去时,那些长发仍未散落,而是化作一道道金红雷霆,散开去、巡天去!

    发蕴灵犀,天雷问罪。

    今夜人间,但有罪恶人行罪恶事,只要被这雷霆巡到,立刻斩杀当堂!

    与苏景无关,此乃金乌法度于兆相中生衍出的一变。就如当年苏景在西海破‘夺罡’,圆满兆相为‘金乌开目’、让大群盲眼人重建天日、金乌扬善一个道理,今次苏景破境兆相中,金乌惩恶。

    而这一道道金红雷霆巡游八方,昭示的绝非金乌如何正义,金雷中只藏一重真意:此间是金乌的地盘。金乌不喜罪,是以落罚。

    雷霆散去,与此间事情无关,洗炼过后的苏景以大袖笼住双手,口中默念咒言,三息后双袖一分,一轮明月自他袖中升入天空!

    大小、形质、光芒、圆缺,袖中月与空中月全无两样。且袖中明月升往高空,越飞越远,却不因距离遥远缩小,它始终是一样的大小,出袖时落在修家眼中怎样、凌霄时候依旧怎样。

    戚东来仰着脖子,目送袖中明月升空,笑道:“苏景,你弄个假月亮出来作甚?”

    “假的这么明显么?”苏景反问,是个傻问题。真月亮早在天际悬挂,袖中月再如何惟妙惟肖,众人也能分辨真假。

    可是很快,袖中明月就飞到九霄云上,随后此月轻轻一跳,与真月重合了,夜空中只剩一枚明月。

    再一息,空中明月微微一震,竟一划为二,一月在左、一月在右!

    全无两样、一般无二的月亮。

    事情未完,双月再震,自二入四,四枚明月排成一线,夜空明亮许多,以至星河都告沉黯......

    苏景望向戚东来:“你以为,哪一轮明月为真?”

    戚东来眯眼睛,端详片刻:“最左面的...我蒙的。”

    “蒙错了。”苏景笑着应道,伸手遥遥对着戚东来选定的那轮明月一戳,万里外、悬空月,仿佛个气泡泡,随着苏景虚戳破碎掉了,再无丁点痕迹。

    空中只剩三轮明月,这次苏景望向十五:“尊者以为,哪一轮明月为真?”

    苏景施展的‘离山月法’惊世骇俗,而十五猜对是不显荣光,她本就是拜月首领,找出真正明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若猜错了,远比着被戚东来亲下后脖梗子更丢人......

    苏景做事不像天魔宗那么戾气十足,但他欺人。

    事已至此,不能不应,十五不存丝毫犹豫,向三月正中的那一枚笃定一指:“苏先生的考教别出心裁,很有趣。”(未完待续。。)

第九四零章 师父好看,神清气爽

    (二合一)

    修行世界,说起精怪的修炼,大都会用到一句‘子午向天、吐故纳新、汲取日精月华’,其中‘日精月华’绝非虚妄,日月光芒中自有灵气存在,于常人来说虚无缥缈,但对修月之士而言,内中菁华真实存在。

    炒菜有香气、火焰生浓烟,循着香气、浓烟便能找到厨房、灶台,一模一样的道理,修月之人汲取、炼化月光菁华,循着真灵气意点出真正明月再简单不过,这是修炼成本能的本领,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障眼法就能蒙蔽的。

    虽知苏景的手段不可能如此简单,十五却非选不可,她点明真月。不止她一个,月上天内一群精锐大修都选正中月为真。

    “五长拜月六十年,小有心得,尊者点选的明月...不敢苟同。”雷动开口、插了一手。三尸明白眼前情势,只要和十五尊者对着干就没错了,跟着雷动转头望向两个兄弟:“咱选哪个?”

    “左边,不听说过莫耶人左撇子多,将来小苏景可能就是个左撇子。”拈花出主意,另两个矮子立刻赞同。

    “我们选左边的明月。”雷动眉花眼笑胜券在握,只等着苏景去揭晓答案了。

    苏景不阻拦,又望向身后弟子三剑:“三月同天,不是常见景色,你也来选一个吧。”

    师叔祖让选三剑就选,其实也没什么可选的了,三月被人选择两个。他就笑着伸手一指剩下的右边月:“弟子选这一轮。”

    中天三月,皆被人选定,苏景不忙揭晓答案,再问十五:“尊者笃定了?要不要再仔细看一看?”

    十五心中戒备,面色却平静如常,微笑着摇头:“苏先生放心,既已选定就不会再做更改......”话没说完,十五脸上突兀显现惊诧,后半句话再无法说出口!

    十五变色同时,还有一阵失神惊呼。来自月上天阵中。

    修月之人辨查的明白。就在十五话说一半时候。人间月华突兀暴涨......月华即为灵气,浓郁了是好事,至少对修月之人来说是好事,只是这‘暴涨’从何而来?

    再简单不过。原来人间只有一轮月。如今天上三月高悬!

    刚刚还只有形并无灵的左月、右月。此刻播撒月华,与中间真月全无两样,或者说它们就是真月。

    有形有灵。不是真的是什么。

    三月皆为真,共悬九霄上,中土人间月华自然暴涨、浓郁。若月上天之人愿意,大可马上端坐,借着这大好环境做个修行。

    惊的不止月上天,修月之人何止月上天一家,月术在中土早有流转,不过将其用作正法大术的门宗不多,大都入陆老祖一般,正法在身再修月相辅。即便不修明月,只要境界到了、感识到了,照样能查知此刻世上月华远胜从前。

    以前十五的应酬功夫做得实在出色,修行道上大小门宗得其镜者多不胜数,透过镜子看着苏景弄出几轮明月,随即感受到人间月华激增...月、月皆真!

    把真的弄成假的是障眼术,哪怕再高明也脱不开‘戏法’两字;可是将假的变成真的,即为通天仙法!何况他摆弄的是月亮。

    三轮月亮都是真的,苏景一道法术,又把中土给惊到了...惊炸了。

    戚东来从一旁笑道:“苏景,你这是显摆!”

    不再卖关子,也不理魔崽子,苏景笑望三剑:“你选的不对,眼力尚需磨炼。”说着话,抬手向着三剑选的右边月虚点。

    人在大漠中,遥遥一指点,右边月破散去,消失无形迹。

    刚刚暴涨起来的月华,登时被削去三分之一。不停顿,苏景再看三尸,笑道:“五长拜月六十年,还是没长进啊,选错了。”

    再扬手,再虚点,三尸选下的左边月也应着苏景的指点破碎掉。

    人间月华又次削弱,完全恢复到暴涨前的模样......

    离山深处,一会观镜一会望天的陈精忽然笑了。毫无征兆,突然展颜,惹来身边同伴疑惑,黎邀问:“你笑啥?”

    “你没觉得,师父举手点破明月,仙人气意啊!”陈精双手攥拳,黑漆漆地眼睛里尽是崇敬。几乎同个时候陈精袖中木铃铛响动,将铃铛取出侧耳一听,内中无双城孙希佳的声音传来:“师父好看啊!”

    忙不迭,陈精回讯:是啊是啊......

    三月去其二,只剩中间月,到底还是十五选对了...对了么?望向十五的时候,苏景面上没了笑意,似是懒得多说话,只有两字:“错了。”言罢,扬指,虚点,破!

    最后一尊明月也告破碎,而明月碎去刹那,大漠古城、中土人间,所有修家都感受得一清二楚,夜中再无月华!那份永远于黑夜降临、黎明散去、亘古不曾爽约迟到的真月灵元,就此消散一空!

    四月凌天过后,竟是人间无月。

    月亮、月华皆告消失,任谁于最初惊骇过后,第一反应必定是:假的,骗人的。十五自不会例外,冷笑声中立刻催运真识,搜索明月。

    不搜也还罢了,搜过,她的面色愈发惊慌...查不到丝毫法术痕迹,不是蛊惑视听,不是蒙月藏天,就是月亮不见了。

    由得对方去搜去找去惊慌,苏景声音不徐不疾:“月与中土,休戚相关。月不再则无潮汐;月不再则地火崩;月不再则四季浑浊...大祸不久矣。”

    说话之际,中土世上所有修者都能察觉,这乾坤已经隐隐现出躁动之象,于中土而言,月亮远不像太阳那么重要。但若月亮消失必会引动浩劫。

    此刻乾坤躁动之象,也算是苏景真把月亮也弄没了的证明。

    “月不再时,须得真法主持月之一切,巧得很,这道真法也可唤作...”苏景只看十五尊者:“代月巡天。”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面三色幡,摇晃几下后扬手将其打向天空。

    三色幡消失于夜空时,九霄之上隐隐几声雷霆动荡,随即乾坤平复,潮汐继续,适才因明月不再引起的连番躁动皆告消失。同唤作‘代月巡天’。可两下差异何止云泥!

    但空中依旧无月,人间依旧不存月华。

    有法术代替月亮,做了月亮该做的一切,可月亮是真没了。法术幻变不来月华灵气。

    三尸不修行。只要人间不受影响。月亮没了就没了,夜空里悬挂着的那只大亮盘子对他们三个‘怪拿’本就不存意义。眼见天地归复平静,三尸放松下来。雷动若有所思:“这么说,你真把月亮给毁了?”雷动之言,重点不在月亮:“人间无月,月上天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得跟着改了。”

    拈花点头:“人间无月,月上天...改名字:上天?”

    “上天派?上天教?威风响亮啊!”赤目跟着附和,眉花眼笑。

    苏景笑而摇头:“我做的是修月法术,哪会摧毁明月。只是明月不再罢了。”说着,他又自袖中取出一方白玉匣,口中话题转开:“空来山立宗万年大典,苏景何其有幸,受邀前去山中观礼,本还有些踌躇不知该备上怎样的礼物才配得上‘天魔、万年’这四个字,直到刚才,偶得灵犀。区区心意,万望笑纳。”

    玉匣被送到戚东来手中,戚东来一点没客气,边笑‘怎么还送礼呢,大家亲戚似的,犯不上犯不上’,一边把玉匣盖子打开。

    匣中一汪清水,水中摆放一块圆石头,拳头大小,坑坑洼洼。

    而这玉匣一被打开,空气之中立刻有月华真灵蔓延开来,还有夜空之中,一轮虚影渐渐明亮、渐渐清晰,不是月亮是什么。

    明月重归天空,月华再现人间。戚东来愣了下,又把玉匣重新盖好。

    明月消失,月华不见。

    戚东来若有所悟,再开匣,月影凌天月华氤氲......骚人单手捧匣,另只手指向天上月亮,问苏景:“影子?”

    “不错,现在天上的不是真月亮,只是一轮月影投影苍穹。”苏景点头应道。

    戚东来长长吐出一口闷气,明白了:“你把月亮...给收了啊。”

    真月就在白玉匣,匣子被苏景赠送天魔宗。

    天魔立宗万年典庆,离山苏景摘了月亮送做贺礼。

    这是天魔宗的面子,还是离山和苏景的面子?别家不提,只说离山,星峰上下、阳火道场内外,从长老到执事再到弟子们,个个目瞪口呆。尤其那些年轻漂亮的剑仙子们,大大的眼睛瞪起来,更显好看。

    “真月,确是被收入匣中了。”既然是礼物,总得讲明白,苏景须得给戚东来做个解释:“开匣时候,会有一道月亮真影投射于天穹,不过这道影子并非天下可见,只有玉匣所在千里方圆,才能见此月影;真月灵气也是如此,只能弥漫千里之内。”

    便是说,即便开匣,千里之外也见不到空中明月,也修不到月华真灵。这是法术、宝匣所限。

    掂量着手中玉匣,戚东来又问:“匣子打翻了,会怎样?”

    苏景没料到他会有此问,笑道:“千万别试啊。”

    啪。

    一声轻响,戚东来重新盖好了匣子,双手一推,又把匣子递还给了苏景:“这礼,天魔宗不收。”

    旁边赤目把红眼睛瞪得老大,用白痴的目光去瞥戚东来,拈花则笑道:“骚人,可是觉得这礼物太重,你们空来山受不起么?无妨,放宽心,只要咱家东天剑尊送得起,你们便受得起。”

    原物奉还之后,大胡子耸肩膀:“天魔高高在上,这世上岂有我空来山受不起之物,我不收这礼物是因为...没用啊!不止没用,还得专门派人小心看管,别再被谁不小心给打了。这是送礼呢还是添麻烦呢?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其中倒是真有一位麻烦天魔,不过他老人家在今日世界并无传人,除了麻烦魔,谁愿意收你这盒子月亮。哪怕你买串冰糖葫芦做礼物,我还能尝个酸甜滋味。”

    这倒是实情,明月作礼,面子是足够大了,可用处实在有限......

    对此苏景居然并不意外,哈哈一笑拿回玉匣,对戚东来道:“我是考虑不周。回头换一样礼物。总要让主人家满意才好。”月亮盒子拿回手中,但并未收进挎囊或者袖口,而是被苏景直接一转手,递给了三剑:“匣藏明月心藏剑。这枚月亮借你百年悟剑。多向你师尊讨教。没准能养出你的第四剑。”

    三剑心惊胆战,把白玉匣捧在了手中,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一时间面色古怪。

    魔崽子戚东来这时候忽然大笑出声:“七日之后,月上天于西海之滨做拜月大典......改地方了,从今以后中土人间就只有离山有月,去离山做拜月吧!”

    戚东来一场大笑,倒是提醒了苏景另件事,手敲额角:“光顾着斗气了。”同时心咒行转,金色剑讯遁入虚空,传讯回去离山:天下修月者,非只月上天一宗,今天苏景收了明月,岂非坏了那些无辜之人的修行。

    事已至此,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在离山暂时开出百里道场,再通传天下,明月玉匣在离山永不遮盖,中土修月之人皆可去往离山明月道场继续修行。

    本当散于一座世界的真月菁华,弥漫在区区千里之内,这一千里的月华又当如何浓郁,修月之人去往离山修行是麻烦,可效果将远胜往昔。几乎可以说,这又哪里是麻烦,简直是运气。

    可即便如此,苏景还是请离山说明白:有礼物。不让人家白跑,来离山修月,小师叔还送礼,人人有份。

    离山办事奇快,苏景打出剑讯后不片刻功夫,这一番举措就传遍天下。齐喜山收到此讯,大东家六两当即也散出一讯:不止小师叔送礼,去往离山修月,齐喜山另外也会有一份贴补。

    这就是六两的好处了,大东家爱做生意,算盘上‘珠珠计较’,可是该做面子、尤其给小祖宗做面子的时候,齐喜山绝不含糊。

    小小插曲,顷刻事情理顺,苏景望回十五:“离山月术,尊者以为如何。”

    十五面色冷清,不做声。

    苏景不饶人,第二问:“尊者明鉴,离山有自己的月术。”

    她演法,他也演法。

    天下皆知离山水法为基,是以十五演水法,以证自己确有资格被离山觊觎,抽夺一座大山之水,穿空搬运到干燥大漠,大漠得水,变成了湿润沙沼,水无源则无用,用不了几天功夫还是会被毒日蒸干,但她毁了悬顶山,摧灭离山弟子三剑故乡,先民信仰与图腾尽毁法术中;

    月上天修月拜月,由此苏景演月法,生明月于袖中在先,收明月于玉匣在后,什么真月假月都是真月,什么选月辨月到后来天上无月!

    拜月拜月,天无月,拜个什么。

    争执以论,十五摧毁悬顶山,杀了离山一个威风;苏景便收了人间明月,还她一个好看。

    只是‘杀他个威风’,‘还她个好看’之间,究竟哪个更威风,哪个更好看?一山相比一月,一虫相比一龙。

    苏景演法,为证:离山盗法,月上天还不够资格。

    顺便收了天上的月,断了月上天的根!以后想再修月?不是不能,去离山修吧。

    能打在脸上的拳头,他从不往其他地方招呼。苏景做事一点也不慷慨。

    十五一哂:“离山几千年的传承,今日得见,果然非凡,先生收月之术,让人大开眼界。”

    ‘几千年’三个字,被十五咬住了重音,意指离山法术胜于月上天也没什么可得意。

    苏景不去争,这等小小细节也要争执一番,实在损了佑世真君的风度,苏景转回最初话题:“刚刚讲过了,事情总得一样一样地说,演法不为争胜,只求证得离山不会贪图月上天的法度。”

    法术以论...十五这一宗就是修月的,如今连月亮都被人家收了。已经一败涂地,再去纠缠‘盗法’之说徒惹耻笑,十五直接逼问下一题:“月上天法术粗陋,人丁浅薄,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诬为邪宗的,我还在等先生的说法。”

    苏景笑了笑:“误会了,我从来也没说过月上天是邪宗,月上天教下道友只求修行精进、自明月之中证得大道,何罪之有,怎会邪佞。我请三位同伴入贵宗。仅只为了尊者一人。为能求一个明白:尊者究竟从何而来。”

    这一问下。十五也告一怔,但哪容她说什么,苏景就继续道:“生死簿上,看不到尊者的前生来世;阴阳殿上。查不出尊者与中土人间有丝毫瓜葛...这可真是奇怪事情了。莫非尊者是域外来者么。中土乾坤。中土生灵之界,忽然来了为域外女子,且又创下一宗兴起一教。苏景怎敢不查。”

    十五哪里想到苏景竟给出如此说法,饶是心思通透,也脱口问出个笨问题:“你凭什么能查幽冥......”话没说完,她就告收声。

    可半句脱口,谁还能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苏景挥袖、离山剑袍化归阿骨王袍本相:“凭什么查,凭我曾在幽冥官居一品,凭我为神君亲封第十四王,凭我与掌管轮回的阴阳司同殿称臣、份属同袍!幽冥如镜,显映人间,阳间人自己争斗,不碍天道不必理会,但若外域来人兴风作浪...天不容你!”

    十五面现怒色:“你是冥王,阳世间独你一个,你自可一舌遮天颠倒黑白,旁人如何求证!即便你唤上几个判官来又如何,天下皆知你与阴阳司相交莫逆,他们自会串通你的口供;生死薄本就是鬼官录写的,改上几笔于阳人千难万难,于你举手之劳!你诬我为外域妖魔,空口无凭,你道谁会服你!”

    “空口确是无凭,但过往事迹天、地、同道可鉴。”苏景不急不怒,平常聊天的语气:“六十年前,你我素未谋面,何谈冤仇,我为何要对付你。你说空口无凭,我却说:人就是凭证。”

    苏景有什么过往事迹?他于南荒斩杀洪吉,免去东土生灵涂炭;他于西海摧毁邪庙,保得人间佛家不受蛊惑;他入幽冥斩杀墨色邪魔,护得轮回安稳;他在离山脚下苦战玄天,免去妖魔祸乱世界;他闯进驭界斗杀猕、斩巨灵、绵薄之力只求此间平安......十五呢,十五为中土做过什么?

    人就是凭证了。

    他做过那许多事情,他有无量功德在身,他说出来的话就一定有人信、人人信!

    ......

    封天都,阴阳司总衙大殿上,尤大人眉头紧皱,花大人目瞪口呆,他们有监察阳间的铜镜,十四王在大漠和月上天对上后不久,那面巨大铜镜都显映了古城景色,正好今天公务不重,一群大员猛差都在笑嘻嘻地看热闹,直到苏景说出‘十五不在生死薄’。

    惊讶中,殿上一等大差白官人试探道:“这个...两位大人,是不是要小人跑一趟,上去澄清此事?十四王的话未免太...太那个了。”

    何须大人开口,小鬼差妖雾一晃身,从大扳指变成小矮子:“小豆子对狗剩说:今天晚上白无常来抓你,你死定了!老白你会不会专门跑一趟告诉狗剩:别怕,我晚上不来。人家吵架拌嘴而已,偏你煞有介事!”

    老白不和大人亲信矫情,口中应着‘是,你说的有道理’,心里则嘀咕着这是吵架拌嘴么?分明是滥用职权啊!

    尤大人咳嗽了一声:“的确只是吵架拌嘴,不必在意。”

    “吵架拌嘴,吵架拌嘴...”殿上一群猛鬼大差纷纷附和。

    苏景说:生死簿上无此人,十五为域外来者。

    白马小镇时,苏景凭着一枚木铃铛废去恶少仙途;第二境时,刚回山的苏景对樊翘欢快做笑‘你这孩子资质很好’,第三境时,苏景自刺一剑逼栖霞宗交出踩山凶手...如今离山那个高举如见宝牌的小小少年变成了名副其实佑世真君、神君亲封阿骨大王。

    境界早都变了,修为早都变了,心境眼界早都变了,但他的拿手好戏一直没变:

    仗势欺人,神清气爽。

    苏景心里舒服,是以他笑了。(未完待续。。)

第九四一章 师兄师弟,查无此人

    第九四一章 师兄师弟,查无此人

    “苏景,做事真不能留一点余地,真要赶尽杀绝么?”十五的神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她改了称呼,不再‘先生’相称,直呼其名。

    苏景却答非所问:“我有个师兄,曾为维护离山清誉,动剑打碎九位师祖留下的玉牌,又将我逐出门宗,之后他自领忤逆大罪,险险就断了自己的仙途。做师兄的,为离山声名不惜自毁仙途;我这个做师弟的总要有样学样。”

    离山上下,知道那段千年往事之人,在透过月镜闻听苏景之言后全都笑了:都是为了维护离山声名,当年贺余领罪自罚,自断仙路;今日苏景却是仗势欺人,断人家的活路。苏景还口口声声是学习师兄...学得真好。

    但无论师兄弟为人处世差异如何巨大,有一样事情是一样的:底线。离山清誉,即为底线之一。

    匡扶人间不为沽名钓誉,可如果反过来看呢,离山之名,是历代离山弟子传承不辍、去维护乾坤承天护道才慢慢积攒、慢慢成就的。抹杀离山清誉,何异抹杀所有离山弟子的辛苦坚持、无怨付出。

    一句‘离山盗法’,毁不毁地去离山四千余年正道名望?懒得想。但将此事直接扼杀总不会错。苏景出手狠且黑。

    大漠中苏景也笑了。言及过往、思及过往,想起自己和师兄初见,那段经历绝不愉快。若说当时心里愤恨或有夸张,但‘老古板老糊涂’之心中骂辞可也不少。那时又怎能想到,就是这个老糊涂、老古板,以后会成为自己亦兄亦师之人,又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真的自毁仙途,以己性命换来天地气运。

    十五暂时沉默了,过了一阵再开口时她改做传音入密:“你根本没查过生死簿。”

    “要不要我专门为你写一本生死薄?”苏景同样密语,带笑。查什么查,生死薄这等小事,十四王随心所欲。

    又是片刻沉默。十五密语再问:“可还能放我一马?”

    账目摆在眼前。清楚得很,她诬离山盗法,小师叔一道月术施展,盗法成了笑话。再无人相信;转回头苏景诬她外域妖魔。一语成谶。人人相信。十五能察觉,就连身后大群月上天教众再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怀疑。

    细细想过。寻不到翻盘机会,立刻认输不失明智。

    “仙子认错,即可平安无事。”对十五密语,苏景全无意外密语相应。

    苏景回答得如此痛快,反倒让十五颇觉诧异:“生死簿上查无此人,你又怎么说?”

    “多大事啊,”苏景无所谓的语气:“你当知内子何人吧。”

    笑语仙子,莫耶来人。佑世真君自家的夫人就是外域之人。来自外域又算得什么,不见得一定要喊打喊杀...关键并非她是哪里人,而是:她来此做什么。

    十五心多窍,得了苏景一句提点稍加思索就能明白:诬她为外域人,此事改无可改,否则苏景、离山派遣三尸潜入月上天之事无可解释,但苏景真的把事情做到了绝处了么?他真就没留丁点余地了么?

    真正的余地还在苏景手中握着,只看他后面怎么说了:

    三尸查得明白,月上天十五居心险恶,意在为祸中土夺此乾坤,十五万劫不复,必被斩杀当堂。至于她勾结了哪个邪魔,盘算了什么恶事,还不是苏景上下嘴唇一碰,哪怕说她是削耳磨牙缝目的六耳杀猕也有的是人相信;

    三尸查得明白,月上天十五虽为外域来人,但心思柔善诚心拜月,创下一宗只为将本门修法于中土发扬光大,并无其他意思,今夜冲突就此了结,以后大家各走各路。

    直到此刻,十五才真正明白,苏景这个泼天大慌撒得可进可退,最后的变数只在他手心手背,只看他翻不翻手。

    十五面上浮现一丝苦笑:“苏先生的手段啊,十五领教了。”

    “不过...拜月之典确实只能去离山做了,收月容易捧月难,明月重回天穹须得些时日了。”苏景说的是实话,不过另有含义:无论如何,十五做不成月上天的掌宗了。

    相比性命,一个掌门位子算得什么,何况就算十五今天栽了大跟头,莫说别人还会不会再跟她,她自己都没脸面

    “好,就依你之言,我会认错...但还是请先生先讲。”十五还在讨价还价。

    苏景笑了,先讲就先讲,不再密语朗声开口:“十五尊者,你究竟来自何处,苏景和天下同道都在等你给个交代。”

    想让苏景先说‘十五不是坏人’她再开口认错?哪里有这等好事。十五哪有选择余地,她让苏景先讲,苏景就当之前两人根本不曾密语。

    十五苦笑摇头,确是没得选啊,密语对苏景:“好吧,我先认错,只望先生守诺,今日放我一马,以后十五再不敢与离山为难。”言罢,十五撤去密语,昂首开声:“今日事情,十五错了。”

    戚东来搭腔,声音柔柔:“尊者错在何处?”

    “五长罗汉入我教内,名为西方宫主,实为逍遥散人,六十年中从未问过我宗内修法,盗法之说无稽,我心知肚明。但因此间宗下巡使与离山起了争执,十五为争强故意颠倒黑白。”轻轻呼一口气,十五继续道:“我非中土人士,自外域而来。怎么来的我自己也不晓得...修炼之中忽觉天旋地转,再醒来时身边世界已然换成了中土。只因十五故乡举世拜月,故我于此兴建月上天,别无他意,聊寄思乡之情。月主柔善,我在此间兴建月宗。不敢行持踏错半步,更不敢为非作歹。不料今日一时糊涂,妄言抹黑离山清誉,悔之不及,来日当亲去离山登门请罪”

    她认了,苏景便一笑了之,果然如他之前所言,开口道:“三位矮仙尊追随了仙子多久,离山就关注了仙子多久,你若真有恶性劣迹。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不怎么大方的一句话。但也真就向天下证明:她没做过坏事......

    苏景在阳间正‘放她一马’的时候,幽冥封天都、阴阳司总衙内段旺旺‘啊’地一声低呼。

    段旺旺本来在大殿上,与尤、花等大人一起透过铜镜看戏,后来十四王‘滥用职权’。尤大人不尴不尬地给他打了个圆场。之后尤大人生怕这位王驾再打着阴司名义说出什么话来。难免又会让人尴尬,便挥手命一众官员大差散去做事,只许花青花和妖雾留下。

    段旺旺下得大殿。一时间心血来潮,想要查一查十五的来历过往,转身去了阴司的卷宗大库。不查的时候不晓得...稍稍一查段旺旺大吃一惊:大库卷宗、万万中土生灵尽在其中,却根本不见这是‘十五’的有关记载。

    不是诬陷来得么?哪想到十四王竟一语成真!事关重大,段旺旺不敢丝毫耽搁,撒腿如飞再去大殿,须得立刻想尤大人呈秉此事,再请大人传讯十四王:嘿,您说对了!

    段旺旺查到真相、急急赶赴大殿时,苏景不知事情有变,犹自为十五开脱,向天拱手原地转了个圈子:“各宗道友明鉴,域外之人非我族类,但智慧生灵皆为造化,知宠辱、辨道理。而中土地、厚德地,我家世界、天有好生之德。不是容不得外域来客,只看他是善是恶...豺狼自当削首杀灭,善者何妨以此为家。”

    “离山关注十五尊者甲子有余,未见丁点恶行。足见她的心思了。”说着,苏景对十五点点头,口中继续对透镜观望的各宗修家道:“足见十五尊者心中...盘算了好大一场诡计。”

    话锋突转时,苏景周身突然金红光芒闪烁,九九剑羽闪跃而出,刹那结剑域!是羽更是剑,支支裹挟阳火、困杀十五!

    刚刚来到大殿,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大发现呈报尤大人,段旺旺就透过铜镜见苏景动手,免不了又是一声低呼......

    毫无征兆,苏景动手了,此举惹来无数惊诧,苏景却面色不变,说话不停:“一两天没吃肉的豺狼还是豺狼,饥渴于腹、恶心于心,隐忍一时百里追踪,只为咬一口狠的...十五啊,你道你至今不曾作恶,便可瞒过离山,以为你并非妖孽么?”

    说完,稍顿,苏景笑了一声:“你本豺狼,你来错了地方。”

    十五没防备的,而苏景今日剑法何其犀利,猝不及防下立刻就吃了大亏,山上被剑羽洞穿三个透明窟窿,巨痛中十五怒不可遏:“无耻之徒,信义何在......”

    她骂由得她骂,剑羽结布的剑域猛一扩继而又剧烈收拢,一道道阳火自苏景指尖跃出,九九阳鸦结形、七二鳞叶结形、卅六羽花结形,盘旋呼啸飞入剑域,阳火之花、叶、神鸦与剑羽共舞,其后一道黑狱从天而降,天乌剑狱再入域!由此,剑羽化作火、剑炼狱,重重杀机涌动,杀向十五。

    应付庚金剑羽之域已然吃力不堪,再被苏景填法‘加料’之后,十五只觉巨力压顶,连呼吸都难,怒骂登时收声。

    她骂不出口了,苏景的声音却好整以暇:“我在南荒闯荡的时候,妖皇洪吉是我最大的对头,但他并非罪魁祸首,真正的祸害名唤伏图,本来只是个普通蛮人,可他后来遭墨巨灵尸身侵染,成了魔灵信徒;”

    “中土人对莫耶世界看法不好,这也没什么可说,但无论如何,莫耶地也是一座多彩世界、灵瑞世界,大好的乾坤,被墨巨灵毁了,日月星天尽灭、万万生灵死绝;”

    “幽冥世界乱得不像个样子,但恶鬼从不敢打阴阳司的主意。阴阳司把持轮回,保护的是这个世界的根子,幽冥鬼物再怎么穷凶极恶,到底也还是中土的鬼,称王称霸的野心是有的,不过盼着自家世界长长久久的心思也绝不会错。可墨巨灵就不这样想了,有个名唤司昭的巨灵,死而转生,和我聊了好一阵子。”

    “六耳杀猕为上一圆的灵长,只求重回中土再掌天地...不过驭人到倾灭也没弄清楚一件事,他们的大帮手原来是群蝗虫派出来的巡哨。”苏景唠唠叨叨,话题在各个‘疆域’来回乱跳,但这些事情绝非不存关联,他提到的所有地方,所有恶战,都脱不开墨巨灵:“你刚才提到信义?我和墨巨灵讲信义,墨巨灵也会和我讲信义么?”

    说话功夫,被困域中的十五又连遭重创,周身伤痕累累血流如注,左手被打碎,头皮也被掀翻一块,模样着实可怖。拼出全身的力气怒斥道:“你说我是魔巨灵?含血喷......”一道剑气袭来,打穿脸颊,后面的话变作一声哀嚎。

    “眼睛啊。”苏景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指了指十五已经瞎掉的右眼:“隐藏的真好,但还是有破绽。莫再隐瞒了,早被看穿还遮遮掩掩,不嫌可笑么?”

    话说到此,十五脸上的愤怒、怨恨、惶急等等神情突兀散去,满身、满脸的血污和伤痕,可她的神气平静异常,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望着苏景,又过片刻,她咧开嘴巴,对着苏景笑了:“你这人,可真麻烦。”

    苏景摇头,旧话重提:“是你来错地方了。”

    十五未答,她眨了下眼睛,右眼。

    她的右眼已瞎,不蒙不盖,是个黑漆漆的窟窿,连眼皮都不存,自也谈不到‘眨’,说成‘挤’更恰当些。十五挤了挤眼,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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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今天就这一更了,这个月状态一直起起伏伏的,效率好差。(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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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前,太阳落下后再没有升起。
第十天,苏景名动四方。升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升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升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