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三章 天治
苏景再问细节,扎广一一道来:
三千年前驭人重地天现裂隙,精兵入内一去无回,不久后裂隙消失,一场虚惊。但过不几年从仙祖祠传出消息,说是仙祖降兆,昭示未来:‘天治’将改,修者五千年大限会缩短,可是具体缩短多久不得而知,要世上修家早做准备,尽快突破境界以防不测。
道道灵讯通传驭界各族上下门阀大小修宗,只是这消息太过匪夷所思,惊者众而信者少。
随后百多年里,神祠托仙祖显灵之名,又先后八次传下相同警告,可惜一样的话说得次数多了,大家也就渐渐不当回事了。
不料想待到两千八百年前,一天清晨,本应天光时分可驭界四境天空皆漆黑如墨,众人正彷徨,突然一道惊雷轰动四方,笼罩苍穹的重重黑云顿化血色,崩裂做千百重,分赴四面八方......一重血云便是一道劫数,飞仙大劫!一重飞仙劫,稳稳扣中一个精修之士:寿数满两千年的修家。
无论境界无论种族,只要踏入修行满两千年者,尽数于那一刻应劫!
苏景、不听、三尸、相柳这些人都是一方翘楚,大场面司空见惯,可即便如此,在对扎广所说景色加以想像时候,仍不禁变了脸色:同一时刻,数不清几千几百人一起迎来自己的劫数,那景色该如何如何壮丽。
亘古未有、闻所未闻之事。
渡劫者众多,其中没有一个是‘应该迎来劫数’的。修行之事差之毫厘阴阳永隔,三个时辰之后血云散尽一切归复正常,无一人飞仙去,无数精深大修尽数丧命!
苏景吸溜着凉气,转头与小不听对望一眼,本来两个人都是惊骇的,乾坤挥刀一扫、天下修行高人尽数陨丧,何等震撼事情,可小丧修细一看小妖女的僮儿打扮又漂亮又古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夫君笑。小妖女也一起笑。
震惊驭界八方、几乎是凭空将这世界的实力抽干大半的惨事。上师和小厮眉来眼去地笑了。
“是以新的‘天治’也告清晰,两千年。”扎广不敢去问‘上师为何发噱’。
那天过后,陆陆续续仍有天劫降临,凡是修行满两千年的修家都要应劫。
扎广说得比较清楚。但苏景为求准确还是追问道:“新天治前。修行了一千九百九十九年者...”
“新天治后一年迎来天劫。天治不理其他。只看你修行了多久。天这东西最最欺人:它改规矩是应该,你不适应新规矩死了活该。”扎广应道。
苏景笑了笑,觉得对方最后这句话挺有意思的。
随后十余甲子的时间里。新的‘天治’几乎成了修者的灾难,五千年的功课被缩短成两千年,还有谁能‘过考’?
新天治何异天一刀地一刀、一下子就斩断了修者的飞仙大路。
“不过世事无绝对,心无穷则力无尽,新天治到来,孱弱之辈自暴自弃、怨天尤人的时候,有志之士已然昂首上路、破荆棘跨险阻,为求永生再攀仙途......”扎广的目光渐亮,语气兴奋起来:“到得新天治八百年时,短短一个甲子中,我驭家新锐先后有五位大贤,应劫数破天宇、登入仙庭去!”
免不了的,苏景又是一惊:六十年中接连五人飞仙,这等速度放在中土也算得奇迹了,何况五头杀猕都只有两千年的修为。
“而这五位前辈所以被称作五贤,不止是他们智慧了得、志气惊人,更因他们心怀慈悲眷顾晚辈,飞升前都留下厚重典籍,原来他们将新天治后的修行心得、破境窍门详细记录下来,传于后世。”
未免争抢,五位飞仙者留下的修行心得由仙祖祠收拢一处交予朝廷,再由朝廷抄录副本发放驭人各门各宗。
而古、丁、刽等族也有能人出世,再后百年里各族也出现飞仙之人,他们效仿驭五贤,同样留书后辈。
修行宗派不同,炼气法门五花八门,但得了前辈心得,再印证于本门修法,于修行中不停摸索、调整以契合新天治......毕竟,修行本为逆天事,修者心中有这个概念,敢入修行之人都不怕辛苦不怕磨难,只要有希望就什么都不怕了。
如此,时局渐渐安稳下来,各宗各派将本门修法去芜存菁、一点点的修改着,再过十个甲子修者恐慌消散、重归于秩序,直到现在。
不过,不管怎么改功法,两千年‘速成’总也比不得五千年按部就班来得更扎实,新天治降临,驭界实力大打折扣是一定的,今日的巅顶大修,无论心智、修元还是斗战本领,都比不得几千年前的前辈们。
便如天残地缺双叟,他们是今时的巅顶人物,要放在三千年前,说他们不值一提或显夸张,但凭他俩还没资格领袖望荆王府群修。
有关‘新天治’,扎广仔仔细细交代明白,由此苏景先前提出的那一问‘驭人羸弱’,也得以开解。
在中土,驭人的‘待遇’与别族无异,所以六耳凶残;
在此间,三千年前还是旧天治,杀猕与奴族都能修满五千年,实力比着现在强出老大一截,难怪离山诸位祖师爷爷会重视封印。
随后苏景转开话题,又问各族来历、这座天地古时情形、驭人是如何到这里来等等,可惜,扎广虽曾身居高位,但对这些事情也一无所知,究其原因,各族彼此征伐了无数年头,即便强悍如驭人,也一度被逼到灭族边缘,其他各族更不必说,生死离散几起几落,那些远古事情早都没了准确记载,各族留下的传说倒是不少,可都是臆想妄言,不足以参考。
谈了好一阵子,苏景在面上挂起倦容,扎广识趣就此告退,方画虎为在扎广面前显自己与上师亲近、硬着头皮又多留了一会,估摸着扎广走远了,他才起身离去。
闲杂人等走了,三尸急着抖机灵,雷动眯起双眼、手摸肚皮:“新天治,看似天罚于驭界、天助于中土,实则...内中有个关键,万万不可大意。”
眯眼睛是赤目的招牌,摸肚皮是拈花的嗜好,这次全被老大给占了,另两个矮子一下子都没说话的兴致了,雷动乐得自己显能耐:“那便是:太巧了!早不新天治晚不新天治,偏偏在上一次封印被破不久就来了新天治...若真是天灾自然再好不过,如果是**,那就不可不虑了。”
连三尸都能想到的事情,苏景不听等人哪会没有想法,只是此事扑朔,现在还全无头绪、拿出来讨论也只能算是胡猜乱说,没得意义。是以苏景一声‘天尊高见、不可不虑’把雷动打法了。
不听在旁边另起话题,问苏景:“炎炎伯上门前,你说道雪原斗擂两重心得,一为实力太弱,另个心得还没来得及说。”
重拾旧题,苏景点点头、说道:“此间修家,多有冥法修持。”
阴蜓卫、荆法苦修、鬼胎阴姬,或多或少都有冥法修持在身。不止望荆王的手下,金乌神目探得明白,几乎每位驭人大贵族身后都有冥法修行的护卫。
不管他们这里的轮回有什么诡怪,地面上总算是阳间,不是阳世人不能修鬼法,但修鬼法得太多可就不太正常了。
三尸个个眉头大皱,明知废话仍要开口:“恁地奇怪,怎会如此......苏锵锵,你怎么想?”
“本来模糊得很,但得了份口供,也就有了一点猜想。”苏景笑道。
三尸更纳闷了,异口同声:“谁的口供?”
“皇叔的口供。”苏景不卖关子:“斗擂时那个潜入白鸦、遭我‘扶桑’杀阵重创的猛鬼,是皇帝的三叔。”
恶鬼被阳火烧得乱七八糟,逃回望荆王体内,苏景纵起大雾斩杀望荆王时,恶鬼也遭屠戮,但苏景抽去此獠魂精一线收入王袍,又分神一道入袍审讯......
苏景问供的本领高强,但也不是包打天下,那恶鬼自知无幸坚决不肯招供,有用的东西几乎没问出来,不过那道恶鬼魂精痛苦入极神志疯癫,无意间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鬼不是望荆王养的,正相反,望荆王充其量只能算个‘轿子’。
中土人间也有恶鬼,远的不提,离山刚飞升走的那位就是,但中土阳世的恶鬼都有个共同之处:未入幽冥。
阴阳司可不是个摆设,上至一品大判下到小小鬼差皆奉轮回铁律,只要鬼魂落入幽冥,除非得了阴阳司许可否则再休想返回人间,就算有个别鬼物逃回去,阴司大差也会立刻入世追捕。不过那些因执念不散、不入幽冥逗留阳间的鬼物,阴阳司一般不予理会。
这是中土阴间的规矩,可驭界‘皇三叔’不在此列,阿骨王袍对此獠修为探得明白,他并非是阳间修行的丧物,而是死后魂入幽冥、又再阴间修炼大成再重返人间的恶鬼。
看清了‘皇三叔’的修为来历,苏景所说‘一点猜想’也就不言而喻:驭人皇廷、神庙等核心力量,与幽冥怕是有不小的联系。
话说到此,苏景忽又一笑:“对了,还有件事喜事。”说话时候,身上阿骨王袍玄光流转,一群人自袍中迈步而出。(未完待续。。)
第七七四章 成何体统
为首者,肤色白皙、面色痴呆影子和尚。
和尚身后一溜排开九朵灿灿金莲,每朵金莲莲心处几片花瓣柔柔、都包裹着一个面色惨然的小怪物:身体畸形四肢短小、脖子纤细头大如斗,眼睑浅薄一双乌黑大眼突兀,再配上一口歪歪扭扭地尖牙,十足的丑陋。
正是从九个阴姬腹中夺来的鬼胎。
不过比起原来,鬼胎都多出了少许变化:头上香疤九枚、眉间梵篆一点。九个鬼胎都出家、做和尚了。
依着禅宗礼节苏景对影子和尚合十躬身,微笑道:“恭喜大师,收得九位高足,神圣地摩天宝刹后继有人,来日重开山门再振佛光。”
影子和尚看着痴呆是因为记忆混乱,但不影响他现在的思识,摇头:“重振摩天刹,这话说得太远了些,我可不敢想。将它们收录门下只因看他们可怜、由此和尚动了恻隐之心。”
和尚心怀慈悲绝不会错,不过九枚鬼胎也确实身蕴先天灵光,资质不俗。
收徒弟是喜事,尤其是摩天刹收录弟子,不听、相柳、三尸等人纷纷上前恭喜大和尚。
相柳曾受和尚恩惠、不听要为夫君做面子,都有珍贵见面礼送上,三尸可就没那么大方了,不止不送礼还问和尚什么时候摆素斋宴请客庆祝......
和尚出来转了一圈,没待多久身形微震返回王袍去了,赤目眼疾声快对着王袍喊道:“和尚。你把徒弟忘了。”
九个金莲灵胎都被被和尚留在了外面。苏景笑道:“怎会忘记,这九枚灵胎留在外面是要和我试炼一桩法术。”
“什么法术?”拈花替所有人问道。
“灵胎归服于王袍后曾向我呈秉,动法斗战时他们可施展九鬼连阴之阵,若‘皇三叔’再以一道法术加持阵中,阵法还能再生一变:随意送人出入幽冥。”
这本是一道保命手段,一旦遭遇危险,施法既可将望荆王送入幽冥,糖人就算本领再高也不可能追杀到阴间去,堪称万无一失。结果谁也想不到鬼胎都投靠了苏景,望荆王自也逃命无门。
留下鬼胎在身边。苏景是想凭着自己身上王袍和一双细鬼穿梭阴阳的天赋。试试看能否破出‘皇三叔’秘法的关键,如果能成功,靠着九枚鬼胎帮忙,小师叔就要去驭界幽冥转一圈。看看驭人皇和幽冥究竟有什么联系、再图谋什么勾当。
当然还得试一试。这世界的轮回到底够不够结实!
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里大半天过去,这时夏儿郎来报城外又有客人来访:轻装简行十余人,为首的青衫薄裙、俏丽少女。大家的老熟人了,炎炎伯的妹子方芳猫。
丫头这就来找小相柳出去玩了。
气候是炎热了些,但天光明媚花红叶绿,算得野游踏青的好时节。
三尸好事,本就不愿在城中待着,当即你推我拉簇拥小相柳出城。细鬼儿、参莲子则是娃娃心性,来到此间也想出去转转,求得苏景许可后,大大小小一群人都由方家小姐带着游玩去了。
刚还热热闹闹的霖铃城一下子就清净了,苏景身边人除了一个漂亮小厮外,全都走得一干二净。
夏家大宅中,苏景对那九个正准备和主人试炼法术的金莲灵胎和蔼道:“刚刚脱开阴姬身体,你等还有些虚弱,法术事情先不急,再回袍中休养一天吧,过两天我们试炼法术。”
九个灵胎得了和尚的点化,混沌脑海中已然升开出一线灵智,闻言一张张丑陋小脸上全都流露感激之色...会如此并非苏景多宽厚,只因旧主残酷苛刻,何时也不曾对它们有过半点体恤,两下对比反差太悬殊了。
苏景心中不忍,将鬼胎收入袍后又特意调遣几道阴风为它们抚身。
不听坐在不远处一张大椅上:“试炼法术推到明天?为何改变主意?”
金乌神识远远播散开去,小相柳那一伙子人登云驾雾,去得远了、都已离开灵识范围;夏儿郎骨血凶狠,但对苏景不敢有丝毫悖逆,未得召唤不敢靠近大宅,远远散开在城边巡逻......
“难得清静啊,”苏景眼睛特别清透,干净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夏家也有床。”
说话间迈步上前,拉起不听的手向后宅走去。
不听‘嘻’地一声笑,由他牵着、跟他走。
苏景脚步不慢,但还没脸用上提纵飞遁之术,刚跨过前堂忽听身后不听笑道:“公子气力不济,走路这种小事交给奴儿吧。”话音落,苏景只觉先是腰一紧、跟着身一轻,被不听打横抱在怀中了。
苏景又惊又笑又别扭:“成何体统?”
“没人看见。”不听不撒手、反倒双臂用力,抱得更紧了,才一迈步忽又‘啊’一声叫,脚下也踉跄了半步:苏景挣扎了——抓她胸。元力没轻重法术不留情,小师叔是正道高人不能胡乱发力伤及无辜,出此下策口中轻轻叹息、满目的委屈。
脚软手不松,胸口遇袭漂亮小厮也不放手,心思不改,抱着公子找卧房,高人无奈,只好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
“远近无妨,但提前说好,这趟出来玩可不能马上回去。”童棺上,雷动天尊对方芳猫正色嘱托。
赤目与拈花心疼棺材,都站在了小相柳的云驾上,闻言大点其头:“三五个时辰是不够的,怎么也得一两天的游荡。”
三尸其他时候胡闹不停,可心眼里都体恤本尊,晓得苏景、不听难得独处,不打扰、不打扰。
相距雪原争擂才过去不到两天,但坊间已然传遍那件‘惊骇事’,来自白鸦城的糖人夺魁不算、击败阴蜓卫不算,连赤武帝尊都为其仙灵,更看破了望荆王被妖孽附体当场击毙!于离火城周围,‘夏离山’这三个字可比着九霄神雷还要响亮得多、轰动得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夏离山出名、身边一干同伴也都被吹得神乎其神。尤其露面最早的小相柳,坊间猜测纷纷,都猜他还未露真身,多半也有一位仙祖的仙灵相护。
方芳猫这次携了一伙子‘传说里’的凶狠朋友同游,只觉说不出的开心,先痛快点头应下三尸之言,随即又想了想,说道:“此处往西八百里,有一片清凉山,其中主峰清凉峰景色最是宜人。”
清凉峰算得名胜景致,尤其山顶上的天池,潭深千丈水青如碧,不过等闲之人根本不能接近山顶,那里是一处古人大贵族的行原别苑,主人家姓奎,和方家一样都是世袭伯爵,但他们的势力比起方画虎要强得太多了。
古人奎也来观擂,擂战前夕方芳猫自赤炎城中见到奎家女儿,方芳猫一片热心,相请奎家女儿擂后来驿馆游玩,姐妹们好好聊一聊,不料人家一哂,面上优越十足、目光鄙夷隐隐,淡淡一句‘擂后我与家父要去冰凉别苑消暑’打发了她。
如今方芳猫就要带着小相柳去清凉山拜奉闺中‘密’友,扬眉吐气去,让看不起自己的旧朋友来见见自己了不起的新朋友。
旁人哪晓得女孩家的心思,反正她怎么指引大家怎么走就是了。
云驾不徐不疾,方芳猫沿途小相柳指点风土,沿途遇到人烟稠密地方方芳猫都会降下云头,落足于集镇后小姐掏钱请大家品尝当地特色美食,雷动天大欢喜,吃过三顿后就觉得小相柳应该娶了这女子。
不管他们落在哪里,必会引得一阵大乱,一对僮儿如金玉晶莹,三个矮子摞起来不比常人更高,青衣糖人阴冷彪悍,这一群人如此醒目,谁不识得他们!方芳猫乐在其中,浅薄是浅薄,但她开心也来得货真价实。
走走停停,区区八百里行程,一行人足足走了大半天的光景,来到清凉山已是黄昏时分,几个时辰里连吃了七顿饭的雷动天尊觉得该吃晚饭了,招呼着大伙再落云驾,来到山边出一家专营野味的酒寮。点酒要菜众人落座,方芳猫挽起袖子亲自给所有糖人斟酒,跟着举起酒杯对小相柳微笑盈盈,正要敬上一杯,小相柳忽然冷哼了一声:“杀气泄露,这山中的埋伏可不怎么高明。”
方芳猫愣了下,不解:“杀气?埋伏?”
杀气这种东西无嗅无味,但小相柳是什么样的妖物,传承太古凶兽血脉、自有生于山林,未成道前每时每刻都在做着两件事:猎杀与逃避猎杀!凶兽天识再加漫长年头的磨炼,他对杀气再敏感不过。
大山深处,杀气弥漫,虽还相距遥远,却逃不过小相柳的洞察。
杀气从何而来?自然是埋伏。
谁在埋伏,又要伏击谁?方芳猫引着一群糖人来山中游玩?方芳猫反应过来,俏面上颜色骤变:“山里有埋伏?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小女孩慌了,想要辩解但心中惶恐下全然找不到有力说辞,翻来覆去就只有那句‘不是我’。
小相柳又看仔细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下:“嗯,不是你,喝酒吃肉。”(未完待续。。)
第七七五章 中土女冠
真不是方芳猫,她全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小相柳是真正的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真迷茫还是假慌张。
再说如今古人方巴结上师都嫌来不及,又哪里会陷害;退开万步,就算要害也得请出真正高人,相隔百多里就被小相柳察觉杀气的修家实在不够看。
拈花夹起一根不知名的青菜,放进方芳猫的食碟,笑道:“唐果说不是你就一定不是你,放心吧。想必山中另有杀伐,和咱们无关、无需理会了。”
人在敌境,须得万事小心,虽觉得山深处将起的杀伐与自己一行无关但仍不敢大意,拈花给方芳猫布菜同时,另只手打开扇子给自己扇了两下,扇子一开一动,画上妖女少了两个。
另一旁参莲子对两个细鬼儿点点头。春笋法身仍留在桌上,从神情到动作都木讷许多——真魂脱壳、与两道青蛇煞一同隐身遁入深山查探。
方芳猫这边惊魂稍定,但很快又想起主峰顶上别苑正住着奎姓一家,奎家女儿虽瞧不起自己,可她们小时候曾在一起玩耍,方芳猫心地柔善,回头对自己的随行侍卫叮嘱几句,侍卫躬身告退、赶去别苑给奎家报信、请他们多加小心。
山中埋伏果然不是冲着糖人一行来的,盏茶功夫不到远处杀气暴发,埋伏者已然动手了,在过片刻小相柳嗅到了血腥气味。但,山中并没什么大动静传来,杀戮于无声中进行。
远在方家侍卫回报之前。青蛇煞与细鬼就传回灵讯,是番人与古人之战,大队番人蛮正偷袭主峰、刀锋直指峰顶别苑,前沿驻防的古人兵正被悄然除掉,到现在别苑中的古人还懵然无知,根本不知大难临头。
这种‘一嘴毛’的事情,相柳等人连看都懒得看,更不会参与。
再过盏茶功夫,尖锐钟声突然轰鸣开来,别苑中古人终于发觉了敌人偷袭。鸣钟既是示警也是求援;钟声才起。沉闷号角也响彻山峦,乃是番人蛮的冲锋之号,再不掩藏形迹,自四面八方冲向山顶别苑。
相柳、三尸等人无动于衷。继续吃喝。雷动时不时就会赞叹一句这个好吃。那个香甜......方芳猫则变了脸色,有些仓皇无助的样子,以她本意还是想救同族的。但自己力有未逮、身边同伴是真凶猛却无意参与此事,她也不敢出口相求。
不长时间,法术轰鸣声音自山中响起,古人修家的怒声叱喝、番人高手的凄厉长啸混杂,山中打得热闹了。
小相柳停箸,神情冷漠声音亦然,对方芳猫说道:“这种事情,永远莫指望旁人。”
无情说话,实情说话。生死搏杀、性命攸关之事,永远莫指望别人!小相柳独来独往,毕生如是,自己想去打的仗就是自己的仗,与旁人无关,不指望!而苏景相交天下,行事又何尝不是一样,不是没有人与他生死同行,但他从不会指望更不会要求:你和我一起去吧。
方芳猫沉默无言,奎家的灭门之难,岂是她能管得了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小相柳忽又皱了下眉头:天空灵元滚滚震荡,有修家正从远处向着山中急急赶来。
九头蛇灵识辨认清晰,来人的修元不算厚重,境界浅薄,可身法奇快、且饱蕴犀利剑意,是个用剑的好手。
前后几个呼吸的光景,来者冲入大山深处,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口音古怪、说得是半生不熟的驭言:“生番,还我同伴来!”
番人偷袭古人,女子追逐番人来讨要同伴。
女子是另一路,与山中恶战并无直接牵连。
喝断落下,回答她的是番人充满敌意的呼啸声。凭言辞要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女子剑修再无废话,下一刻剑咒自她口中响亮冲起,女子荡剑冲入混战!
也就是这剑咒响起的一瞬,小相柳面色再变,浓浓惊诧充斥目光,再眨眼青衣糖人冲天去!又何止相柳一个人,三尸、参莲子尽数拔身,利剑出鞘寒光纵横,法诀在手灵元轰动,苏景身边一群凶神恶煞全部纵跃而起,赶赴山中战场。
众人纵身去往战场,只因女子剑修那一声咒言!
不会她的法术,但一群糖人至少能够听出,女子正施展的剑咒为中土才有的修家敕令!
方芳猫知晓他们都是厉害人物,可这群家伙一路八百里游玩相伴,大都有说有笑或是和和气气或是胡闹耍宝,除唐果一个外余者都让人很容易亲近...直到此刻个个显露峥嵘,刹那反差,方芳猫真就觉得,自己正置身于有一片正崩裂的大山脚下:渺小、无力、仓皇。
皆为巨兽,独她是一只小小蚂蚁。
方芳猫的脸色愈发苍白了,突然觉得脚下微微一轻,是参莲子散过一片绿叶将她托浮而起,大弟子仁厚心肠,觉得把方芳猫一个人丢在这里不如跟着大家身边安全,带着她一起向山中赶去。
旋即方芳猫如坠梦中,噩梦,满满鲜血颜色、无尽惨呼嚎啕的杀戮梦境!
......
霖铃城,夏家大宅,厅堂正中方桌陈列,一副绢棋盘铺开,盘上黑白落字十余枚,只是棋桌两侧圆凳空空,并无人落座,摆棋之人坐在厅堂的大椅上,两个人坐一把椅子。
三尸等人已然离去一天了,苏景、不听趟过夏家的大床,早就起身重返正堂,没有正经事,全无志气似的两人腻在一起,苏景坐在椅上,不听靠在苏景怀中,低声说笑着。
突然门外传来人声嘈杂,出去游玩的众人都回来了,三尸大呼小叫,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跟着苏景来驭界之人个个修为了得,脚下何其迅捷,说话声传入时候他们已然步入正堂,再看苏景不听,对坐于棋盘两边,你扣着黑子我摸着白匣,坐姿端端正正,面带清淡笑容。得闲不厮混,弄棋以消遣。果然一对神仙眷侣。
手执黑子、摆足模样,苏景抬起头想问他们游玩得怎样,脱口却是‘咦’了一声:多了两个。
三尸一行人中,多出了两个糖人女子,一个双十出头丫鬟打扮的俏丽女子,但面色晦暗目光散落,显然有伤在身;另个则是面目焦黄一中年女冠。
丫鬟打扮?驭界婢女可是另一幅装束,受伤的女子衣着为中土服色;女冠就更‘干脆’了,此间世界根本就没有道士这回事。
但不等苏景开口,俏丫鬟就抢先笑道:“奴儿夭夭拜见佑世真君。”字正腔圆,正宗东土汉话,带了几分江南口音,体魄受创中气不足更闲的字糯声软。
佑世真君名满中土,莫说修行中人,就是凡间百姓又有几人不识君。
看服饰就大概知道对方来历了,是以被俏丫鬟叫破身份苏景并不如何惊讶。
丫鬟他不认识,但对这女冠有印象。之前未曾谋面,不过前面几十年里中年黄面女冠在东土颇有名气:三路来历不明的修家,四处去挑战因灵元大潮而新崛起的门宗,披了画皮的苏景是一路,黄面女冠也是其中一路。
黄面女冠也面露笑容,与奴儿夭夭的笑意相比,她笑容更亲切,由衷地轻松和开心,伸手自面上一抹面目陡变,二十上下的女子,五官清秀气韵宁怡,可眼角眉梢间又天生了一份媚气。
撤去画皮同时,幻声法术也一并散掉,女冠的本来声音带了少许沙哑:“涅罗后进弟子蜂侨,拜见苏师叔祖。”
辈分算得清清楚楚,礼数更是一丝不苟,当年在剑冢采剑时曾与苏景有过一面之缘的涅罗坞蜂侨对苏景行晚辈大礼。对外门朋友苏景不以长辈自居,离座位伸手搀扶,喜道:“你怎也来了这里?在中土时启巧还专门提到过你,要我寻访你的踪迹,这可太巧了些...就你们几个,咱家大队人马杀到?”
不听则望向相柳等人,目光里满满纳闷。不用等她发问雷动就开口道:“大伙跟着方芳猫去清凉山游玩,正赶上番人蛮大队人马偷袭山中古人贵族,此事与我等没关系,本不想出手,没想到蜂侨道友凌空赶来,要从番人手里解救同伴。”
当时众人不知黄面女冠是天宗同道,不过认出了她的咒言、知道她是来自中土的修家,岂能坐视不理。一群阎王爷从天而降,番人倒足大霉,一下子从猎人变成了猎物,想逃都没的机会,被糖人狠打伤亡惨重,随队携带的一个俘虏也被糖人轻松救走,就是那个俏丽丫鬟了。
方芳猫也在场,大家都说汉话她听不懂,圆溜溜的眸子里尽是迷惘。
不过口中言话不同,人名发音是不会让改变的,方芳猫听得雷动提起自己,赶忙在俏面上挂起微笑,向他和不听点头致意,值得一提的,方芳猫的笑容里颇有些得意——不是对糖人,而是因那清凉山一战。
糖人出手,相助两个女子同时也顺便救下了奎姓伯爵一家的性命。回想方才,大战落定后,在清凉峰顶,势利旧友向自己道谢时,对方面上惊讶、羡慕、感激、嫉妒诸多情绪混杂于一起的古怪表情,方芳猫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得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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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新还算稳定嘛,情节上自己定义是慢火烹小鲜。
驭界和南荒、西海、幽冥都有本质不同,都是老妖怪谁也不白给,可想当年刚过小真一的五境小修都敢一个人闯剥皮,如今宝瓶三乾坤、两重天道破无量的元神修为苏锵锵能白来驭界一趟?
何况他身边跟了什么班底?何况他手上带了多少家伙?
一场雪原擂,苏锵锵算是亮相了,依着小师叔的高人脾气,既然迈步登台,那不把戏台唱塌了他可下不去。
再说升邪,这本书是豆子拉开架势准备写齐全、写过瘾的一个故事,人间啊、天上啊、天上人间啊想法都挺多的。
新旧文明,阳间幽冥,正邪分别,造化气运,传承繁衍等等等等,都在苏景的一阶阶一景景里里面,悲欢离合生死情仇也不会少,我想写一本到最后看完时,能让您长出一口气的故事;想写一本没事时候回忆下情节能让您觉得荡气回肠的故事。
豆子能力有限,但该努力的时候绝不敢松懈的。
故事还长,希望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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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存稿君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我很想念思密达。(未完待续。。)
第七七六章 真嫩
(二合一章节)
雷动说话、方芳猫得意同时,涅罗坞蜂侨也开口回答苏景的问题:“启禀苏师叔祖,我来此间是因一桩意外,意外发生时候晚辈与三位掘谷弟子,正在查探东土西北修罗涧。落入这世界后我身边就只剩夭夭姑娘,另两位掘谷传人不见了,不知有没有过来。”
蜂侨暂不提如何来到驭界,只说来之后的情形,她和夭夭不如苏景走运,直接掉进了番人窝里,还不等弄清楚怎么回事便开始动法打杀,那一战之苦不做赘言,不断冲杀之中两位中土女子失散,蜂侨最终逃出生天,夭夭则被番人所擒。
这倒不是夭夭的本领不如蜂侨,只是夭夭太不走运,逃亡路上尽遇到番子高手这才失手遭擒。
虽然和夭夭全无交情,但是天宗弟子自幼得名师教导心中早养下‘道义’两字,不会轻易舍弃同伴,何况置身于陌生世界,孤身一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蜂侨一直在寻找机会救回夭夭,待到后来番人倾巢而出,自荒僻野岭潜行入清凉山准备猎杀古人贵族,俘虏被他们随军携带,蜂侨一路上远远跟踪,待番人攻山时她也出手想要救出同伴,不成想又遇到了另一群老乡......更让她觉得亲近、真正志同道合之伴。
先把苏景当头疑问解释清楚,蜂侨正待细说自己在中土遭遇的那场意外,忽见苏景面露惊骇。下一刻蜂侨也有所察觉,一道狂猛贲烈的力量,正在远方向着霖铃城急行而来。
力未至,威势业已催枯灵识、攻杀入心!一行人忙不迭跃出大宅抬头观望,目中只见天际血云滚滚,飞驰如电!
刚被救回来城中的女修夭夭发出一声尖叫:“怎会是天劫...我的升仙劫?!”
劫数因修家而起,是以应劫者对劫云感知远胜旁人,苏景不听等人还未探明那重血云中究竟藏蕴何物时,夭夭已然明白:这是她的飞仙劫数!
但又怎么可能,她才刚破如意胎。相距元神修家的三千年大限还有两千二百年......怎会现在劫数就到了。
苏景心中一动。急声问:“从你修行日起,至今两千年整?”
性命劫数、心神大乱,夭夭本能回答:“应该...差不多吧。”
具体时日她没记清楚,毕竟对中土修家来说。什么时候开始修行不算顶顶重要事情。大概年载是记得的。可具体要有零有整地算明白却难...她不记得、天记得!两千年前的今月今日今时今刻,还是稚童的夭夭在那位面带伤疤的青衣公子指点下,将一滴天地灵元吸敛入身、正式踏入修行道。
新天治。两千年!才脱虎口的中土女修又迎来驭界飞仙劫!
莫说夭夭身遭重创,即便她毫发无伤修元盈满,凭她十境修为也休想挡下此劫。夭夭面色惨白、心思全然混乱了,目光凄苦无助望向苏景。
分不清是悲是怒还是怕、夭夭只觉胸口被堵住了似的,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她的目光苏景又怎能看不懂:救我。
求你救我。
眸儿酸楚,眼帘本能落下,剪断了凄然目光,夭夭眨眼。可是不等她再开目,血云至天劫到,银弧中天威浩浩,挟持万钧巨力轰杀中土女修!
此刻旁人即便置身血云下、哪怕合身扑挡在夭夭头顶,此人也感受不到天劫的丁点力量,夭夭受到的打击同样不会减少半分......天劫与旁人无涉,但别人也休想为夭夭挡劫数。
受伤母狼般的啸声自劫云下响起,没人能辨出那声音是夭夭的哭还是怒。
夭夭毕生都追随于疤面青衣身边,敢与这样的主人为伍她自然不怕死,只是她不想死得那么不明不白,伤痛身躯中残损修元尽数暴发,明知必死无疑却仍要誓死一拼。
不甘所以不屈,不屈所以反抗,反抗所以更痛苦,夭夭不求好死,她愤怒!
以前夭夭极少在修行道上露面,包括蜂侨在内苏景这边无人知道她的身份,眼看着东土来的修家糊里糊涂入劫数,看着她咬牙切齿满心愤怒地徒劳抵抗,人人心中不忍,拈花心肠软黯然长叹,可是这声叹息未完忽然眼前一花,女修夭夭与血云杀劫一并消失不见。
是苏景出手。一道心念流转将夭夭收入了自己的黑石洞天。
以苏景现在的本事,迎飞仙劫数一样必死无疑,不过他另有想法,将夭夭藏进自己的洞天,好像陆老祖那样,天劫只看应劫者,找不到夭夭它自然也就消失了。
退一步讲,即便天劫‘发现’夭夭藏进苏景体内,当头去打苏景,他也能应付一时:短短片刻功夫苏景已经看清,血云劫数是‘循序渐进’、内中降下的雷霆轰杀一道比着一道更强,现在天劫刚至威力还不算太凶猛,若苏景去挡至少能为夭夭争取一个交代未了心愿的时间。
素不相识,但同来于中土,总算是一场缘分的。
可惜盘算得好,事情却不以他想像变化,夭夭被收入黑石一刻,血云劫数也随行齐动,一起钻入了那气窍洞天!
苏景先是一惊,但很快又复镇定,‘规则’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血云在洞天里仍只打夭夭一人,并未伤及其他,对苏景也没有伤害。
一道神识投影于黑石洞天,看着夭夭应劫,苏景目光沉黯,他救不了她。
而最初的慌乱、愤懑过后,夭夭也冷静了许多,她的见识不差,知道苏景试图救自己。血云雷霆中幽幽声音传来:“先生好意,夭夭收到了,可惜今生无以为报。若还有来世再求报答。”
苏景摇了摇头:“不用说这些,仙子心中所愿不妨示下,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笑声楚楚,夭夭摇头:“我的心愿与先生之道相悖,不提也罢,但我求能死个明白,这劫数究竟从何而来,先生晓得么?”鲜血自夭夭口中泂泂流出,她已撑不住了。
“此间天治迥异中土,修家修行满两千年。大限劫数就会落下...你来的...时机不太好。”
身体簌簌颤抖。掐诀的纤细手指因太用力显得苍白异常,夭夭却在笑:“什么破世界!”说话间,手诀松开了,力气将尽。最后的一点时间、一点修元。她做了另一件事:录写了玉玦一方。随即她把玉玦向苏景掷去:“有朝一日。若先生见到我家公子,请讲此玦给他,内中所录为夭夭遗言。我家公子与先生本是旧识:离山弃徒、青衣叶非!”
苏景一愣。伸手接玦...敌也好友也罢,到底是一个与自己无害女子的遗愿,苏景会成全她,点头道:“你放心。”
“佑世真君,正道高士,没什么不放心的。”夭夭七窍沁血,雷光中身体渐渐枯萎,可她的面目已归安详,缓缓闭上了双目。
只是,她才告闭目猛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神情陡然凄厉猛又张开双目:“你刚说,天治两千年?!不可能......”话未说完命火枯竭,殒身。
临死一刻,苏景从她眼中看出一个字:怕。
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
见了她眼中恐惧,苏景心底也突兀一惊,他省起了另一个人。
......
浮玉王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
这阳世中能让浮玉王肃立许久、却不敢开口问上半字的只有一个人,驭皇帝。
雪原擂结束不久浮玉王就收到灵讯传报,糖人竟将望荆王和国师弟子一并给斩了......还有他们的皇三叔!
浮玉王大吃一惊,但当时未敢进宫,他晓得皇帝收到消息只会比自己早不会比自己晚;他更晓得皇兄的性情,出了这等大事,皇帝需静心沉思、最恨有人在他身旁聒噪打扰。
是以浮玉王在快两天之后才入宫觐见皇兄,问他的打算。
然后浮玉王就站了一个时辰。
面前三丈处,驭人皇帝端坐书案后,闭目沉吟久久不语。不久前才用九千性命换来的年轻容貌已经消失,与人皇帝是个行将朽木、周身散着一股腐烂味道的老人。
终于,皇帝睁开了眼睛,却不去提及雪原擂:“夏离山的来历,下面还没查清楚么?”
浮玉王摇了摇头。
皇帝未发怒,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半年前那场天劫呢?查出结果了么?”
差不多半年前,秋疆内突然掀起一道飞仙劫云,于一处荒僻山谷绽放威力。要知道驭人掌控天下甚是严密,麾下各族谁家修士到了什么境界、哪个修士大限将至均有详细记载,可这道劫数来得却莫名其妙,附近根本不该有渡劫人的。
待驭人高手赶到地方查看时劫数已过,山林莽莽不见丝毫痕迹。事情蹊跷,驭人皇帝命人追查,手下人将界内快到大限的修家筛选了几遍却一无所获,就是凭空冒出一个精修高手渡劫。这桩悬案至今未破。
这是和雪原擂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强要说联系也仅在于时间:半年前莫名高手秋疆渡劫,半年后凶狠糖人雪原出世,两件怪事如此相近发生,是巧合么?
见浮玉王又次摇头,驭人皇帝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这是他的习惯、暴怒征兆,浮玉王提紧了心神,正要硬着头皮去迎皇兄雷霆震怒,突然门外有侍臣到来,躺在门口唱道:“启禀吾皇,刚刚观天监传来消息,探得飞仙劫云一道。”
精修之人记忆非凡,皇帝心中装着‘谁该应劫’的账目,闻言皱起眉头,最近没有要渡劫之人,当下顾不得发怒,问道:“可知渡劫之人是谁?劫云落去何处?”
“何人渡劫不得而知,劫云落在...落在离火城外,糖人的白鸦城。”
“查,看白鸦城何人渡劫。”传令之后。皇帝出奇地收敛了怒气,对浮玉王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容我再想一想。”
......
夏境霖铃城。
苏景命参莲子带领一队夏儿郎护送方芳猫回离火城。纵然语言相隔,家里摆着个外人也总觉得不方便,对糖人上师方芳猫不敢丝毫怠慢,恭敬施礼、告辞。可对小相柳她就亲热得多了,笑眯眯:“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到时候你教我下糖人的棋。”
她来时见上师和那位漂亮小厮对坐棋桌,分不清是人俊秀还是棋雅致,觉得说不出得好看,打算要学这门雅技。想想将来和小相柳摆棋对坐。那滋味一定美得很。
九头蛇吃棋没问题。下棋可不会,看了看棋盘看了看小姐,没应声。
方家小姐离去后苏景不急着向同伴解释夭夭渡劫的情形,先招呼大家落座。再问蜂侨:“来时经过。还请细说。”
“是。”蜂侨的嗓音天生一丝沙哑。老天爷送给她的风情。
中土世界三万年不遇灵元大潮到来,短短几十年里催生修家门宗无数。新晋修家忽得大力在身,心境不稳难免骄狂。不将旧宗放在眼中,四处问剑挑战着实搅扰别人清静。但另有三宗修家,行走于世专门就去寻这些新起门宗的晦气。蜂侨所扮黄面中年女冠是为三宗中的一路,自称掘谷的莫名人物是另外一路。
大约半年前,蜂侨只身去往新宗里好大名气的修罗涧,巧遇掘谷三人也来此挑战。但修罗涧一片寂静无人应战,正疑惑中忽然自涧内传来一声惨叫,蜂侨与掘谷弟子入内查看:
山壑深处,修罗涧弟子皆尽丧命且死状恐怖,个个尸身两段,都是小腹爆裂、腿还盘坐在地面上半身却被崩飞远处,血浆仍在缓缓流淌,紫得发黑的颜色触目惊心。
蜂侨、掘谷弟子都是见识广博之人,看亡者死状很快就有了判断:盘坐行元、勾连天地,将大乾坤中的灵气收入自己身体...但他们的灵元不受主人控制、于丹田中爆裂开来,将修家的身体炸成了两段。
最后一声惨叫就来自修罗涧修的掌门人,他的修为最高,坚持的时间最长,可到底还是没能阻挡异样灵元的崩裂。
当时蜂侨目光诧异,走火入魔见得多了,灵元不受炼化反噬修家的情形也不是没有过,可一个门宗数百弟子死得如此‘整齐’闻所未闻,细细查看山壑、再找不出幸存者,正待仔细思索事情缘由,修罗涧内忽又有异象显现,七彩光芒自地面下暴射而出,一时间彩光迷离,整座山谷都被映照得光怪陆离。
蜂侨不敢再多待,一道灵讯传回师门,同时拔身而去想要先撤回到安全地方再说,不成想七彩奇光中突然绽放怪力,一下子将蜂侨抓住,以她的本领根本无力相抗,旋即只觉天旋地转、浑不知深陷何处。待一切重新稳当下来,蜂侨身边只剩下掘谷三人中的那个侍奉丫鬟,放眼望去,周围无尽莽莽山林。
侍奉丫鬟夭夭立刻将一道灵讯打出,被送来陌生地方,她第一反应是要先找到自己公子,可灵讯送出并无回音,跟着四面八方古怪的号角声鼓荡群山,她们从未听说过的生番潮水般涌来,厮杀起......
蜂侨与夭夭来到驭界的经过就是如此了,苏景听得认真,待她全部说完后问道:“你可还记得,修罗涧奇光显现、你被怪力卷入此间的具体日子、当时时辰?”
蜂侨说出当时的月、日、时辰,苏景相柳三尸等人对望,确定了、踏实了:正是苏景和小相柳被送入驭界之时。
既知前因后果,苏景很快就想通其中关键。来之前离山高人与镇士就已探得,中土与驭界的封印虽只有一道,但通路却有两条,封印是一法锁双路之术。
两条路,一条就在离山脚下,算是大路;另一条在何处不得而知,可以看做小路。如今想来,那条‘小路’就在修罗涧,蜂侨与‘掘谷’弟子适逢其会,恰当时候出现在恰当地方,苏景相柳被误送入驭界时,虽无显像可查但封印必会有瞬间松动,蜂侨与夭夭就此陷落。
至于修罗涧弟子惨死。封印躁动、对大小两条路都会有影响,大路这边有镇士守护是以无妨,小路那边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封印摇晃怪力横生,岂是修罗涧这等新晋门宗的修家能承受的,外间环境引动体内真元爆裂...只能说他们选错了门宗坐落的地方。
苏景简单解释两句,又说道:“夭夭是叶非的人。”
三尸齐齐‘啊’了一声:“哪个叶非?”
还能是哪个叶非,中土世界又有几个能让苏景记住的叶非。雷动追问:“叶非也来了这里?”
“不得而知。至少...夭夭过来后没能联络到他。”苏景的面色有些复杂:警惕,叶非要是也被卷过来,他们不可不防;不过警惕之外。苏景神情上兴奋和开心还要更浓些。叶非来了?
只嫌敌人不够看,从不怕事情不热闹,这就是苏景的性子了,一场大戏、登台的人他唱起来就越过瘾。
苏景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夭夭未能扛过劫数。已然陨身了。再就是此间天劫与中土有些不一样。”
中土天劫要命不要魂。是身死道消之杀,修家死后游魂下幽冥再入轮回;血云劫数却要命也要魂,魂飞魄散之杀。夭夭在黑石洞天里渡劫,苏景本还想试着以鬼袍去救护下她的魂魄,不料夭夭被彻底打灭成烟,身体与魂魄都没留下。
说完,稍加停顿,再开口时苏景加重了语气:“有件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下,我马上要闭关,我不在时驭人那边又该怎么应付......”
“突然去闭关、作甚?”不等苏景说完小相柳就插口问道。苏景能分心十段,等闲法术参悟无需入关清修的。
苏景笑了笑,目光里无甚欢愉,反倒是沉重之色更多些:“想办法,开青灯!”
请影子和尚动法咒、请屠晚神剑绽锐意,什么办法都好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青灯境打开一线,他得送一个人进去避难。跟着苏景又问小相柳:“你还有多少时间?快了吧?”
刚听说‘两千年新天治’的时候,苏景等人的确都没反应过来,这算得思识的惯性,本心深处总会觉得这个世界种种古怪,与自己并无直接干系,此为其一;另则,小相柳从来都是个后生模样,看上去比着苏景还要年轻些...本来就没多想,加之九头蛇在大家心中还是个‘年轻人’,不知不觉就忽略了他。
直到夭夭突兀迎来劫数,苏景才猛地想起小相柳:看似年轻,可凶兽为妖,它们的寿数远非修家可比,且相柳说过,九头蛇修行有九杀九劫,他已历遍九杀、经过七劫,又岂会太年轻!
“快了?”小相柳笑了起来:“过了,上个月刚过两千岁整寿。”
拈花满面无奈:“你这人怎么如此糊涂,此间天治问得不是不是寿数,是踏入修行的年限......”
“相柳为天生凶物,出声一刻、啼哭之时就开始修行了,寿数即为修行年头。”相柳应道。
苏景等人面面相觑,这可十足奇怪了,同为中土来人,夭夭就要领受此间天治制裁,相柳就没事?可不管怎么说,唐果不用挨天劫总是好事,内中的蹊跷大可留到将来慢慢寻找答案,苏景大是松心,笑道:“咳,你这人,两千岁大寿也不说一声,好歹我给你摆上一桌。”
“不用,”相柳回答得冷冰冰:“那天正好番子袭城,我吃了顿好的...你们作甚?”说话功夫里,雷动赤目拈花三个矮子走上前、把相柳围在中间缓缓打转、一眼接一眼的上下打量,看得九头蛇浑身不自在。
赤目眯眼睛:“两千岁,老妖精了啊。”
“既是老妖精,为何不见白胡子?”拈花接口道。
雷动冷笑不已:“不见白胡子也还罢了,居然还是一副小白脸的扮相,九头怪,你装得挺嫩啊。”
两千岁不算年轻,可那得分和谁比,人家相柳一族,熬过九杀九劫就算不能飞仙去,活上个千秋万载也不算个事,两千岁的小相柳在自家族中的的确确还是年轻后生。
小相柳不是装嫩,是真嫩。
这个时候苏景忽然又做了一件怪事:身形震、妖光绽、那一系白色暖裘又重新穿着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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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七章 三息
苏景动作反常,三尸立刻就不去纠缠小相柳了。同时转头望向苏景:“你冷?”
“不冷,我怕,怕它跑了。”暖裘裹身,糖人富贵。
“谁跑了?”三尸愈发稀奇,闪身踏步自小相柳身边散去又把苏景围住,不过之前他们围住小相柳是‘围观’,现在围苏景则是‘围猎’,三尸个个目光警惕手脚灌力,本尊怕什么东西逃走,三位矮神君全都加上一份小心,不管‘它’为何物,苏景要留三尸就帮助一起拦。
“天劫。”苏景的神情很有些古怪,不过笑意居多......夭夭受‘天治’制裁,丧生于驭界劫数,但她死后那片劫云并未就此散去,而是留在了黑石洞天内。
威力内敛、雷霆藏蓄,血云不发威也不动,好半晌了。
初时苏景不觉得什么,以为过不多久它就会散去重新归入大乾坤,不成想它全无离开之意。它没走?苏景心底陡然跳出了一个字:贪。
天大一个贪字!
那可是一道飞仙大劫,内藏灵力何等浑厚,若能将其炼化......哪还有什么犹豫的,真元行转三重乾坤并合,心念催动阿骨王袍结法全身封阻去路,如此还嫌不够再把暖裘加身。这狐地妖雾的白裘之变重在防御,和盔甲一个道理能挡外就能阻内,苏景穿裘等若又再皮囊外加扣了一个壳子,进一步隔绝大天地与自己小乾坤的联系,务求留下这劫云。
简单解释两句。三尸恍然大悟,原来是不让天劫逃掉啊...猛一声怪叫三个矮子同时向后跳开,这还帮着‘围猎’呢,围猎天劫?矮子宗师不找这个倒霉!不听也担心不已:“你小心!”
小相柳可没那么客气:“你疯了?”
扑哧一声,蜂侨笑了,天劫逗留修家体内固然稀奇,正道天宗小师叔的贪心和大胆更让人大开眼界。
其实苏景不是全无准备,剑魂屠晚与影子和尚此刻都被他请入黑石洞天,一僧一剑严阵以待,万一天劫发难他们会立刻出手。总能抵挡片刻。大不了到时候再脱衣服开洞天放天劫离去。苏景正待向同伴解释这一重,黑石内血云突然震颤起来。
苏景先一骇,随即又面露惊喜。
霖铃城内最最关心苏景的那个人非霖铃莫属,见夫君面色连番变化。她急急问道:“怎了?”
“天劫传力小乾坤。”
于急急震颤之中。一道道灵元力量被血云缓缓送入小乾坤——黑石洞天是一重‘大地’。与天乌剑狱对应成小乾坤一座。
苏景三座乾坤同源同根同命,彼此勾连相套,一道小乾坤得滋补。另两座小天地照样会强壮起来。
不听得了答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蜂侨的眉目灵活,见三尸不停眨巴眼睛知他们不解其中奥秘,开口解释道:“天劫本为天地孕育,修家渡劫后,劫数力量会重归于天地。”
赤目攥起了拳头:“便是说...这血云天劫走错门了,把苏景的小乾坤当成了大天地?打完了人,劫数中的灵气都便宜苏景了?”
雷动已然开始手舞足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解释,这可不是好人有好报、造化了么!”
拈花‘哇哈’一声笑,双臂大张撒腿向着蜂侨抱去,苏景要是真能收去飞仙劫中灵气可是大喜事,怎么也得庆祝一下。
蜂侨哪里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仪式’,小姑娘脑子都懵了,愣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该拔剑,幸亏苏景动作更快,及时抓住了拈花的肩膀拦住了他。
不听在一旁安抚蜂侨:“他们三个都是灵怪,行事间只看...只看真性情,唐突孟浪、万勿见怪。”
蜂侨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小脸有些发白,摇头笑了。
拈花这边,被苏景按住肩膀,他仰头望向本尊:“你也看上她了?”
‘也’从何来,拈花不说。
没法回答,干脆不理,放开手就此盘膝坐地,催动风火双元行转于三重小乾坤,有条不紊收敛血云送来的力量。
血云送出的真元纯净、淳厚,不存阴阳之分不在五行之列,是为最最干净不过的本源元气,归入苏景的阳火真元后无需着力炼化自然就被‘沁染’,再也省心不过。
众人不打扰苏景行功,散开到一旁,拈花等了片刻就觉无聊,跳到厅堂正中那张棋桌上,招呼不听:“小不听,咱俩把这盘棋续上。”拈花可不是不学无术之辈,**灵怪常年混迹声色之地,琴棋书画他样样拿得起来。
不听的目光都快绑在苏景身上了,心不在焉说了实话:“东土的黑白棋我不会下。”
“那怎么...”三个字后,拈花明白了,笑嘻嘻地不问了。
蜂侨不禁莞尔,很快又忍住了笑意。
劫云蕴力强大,想要尽数收敛为己用绝非朝夕功夫,可苏景端坐不久就睁开双眼重新起身了。
“这么快就收完了?”不听诧异。
“没,血云还在,不再送力了。”
赤目语气不甘:“被它认出来你那小乾坤不是大天地了?”
苏景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不知是不是巧合,我觉得...劫云散于我的灵元力量,和夭夭的修为差不多。”
若夭夭未受伤,苏景至多也就看出她大概的境界,休想能看穿她的修为深浅;但夭夭来时身遭重创,无力再抱元守一,就瞒不过金乌神目的洞察了。
“夭夭来时是十斤馒头,血云将她轰灭后,给了你十斤白面?”雷动若有所思,举了个不伦不类的例子。跟着又合十向天:“就事说事,有怪莫怪,夭夭别见怪。”
例子不像话,可意思是没错的,夭夭渡劫时什么样的修为,血云就给苏景的小乾坤送出多少灵元,不过还原成了纯粹元力......
叶非来没来,他的修行年头可足够长了,来了的话直接就得应劫吧?
夭夭死得不值,可为何她受天治。真嫩的小相柳没事?
血云劫数打灭了夭夭。又把同样一份力量归入乾坤,这是什么道理?
小相柳等人清凉山游玩一趟带回来个叶非手下,也跟着带回来连串疑问,苏景站起身来对同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散了。独自一人去往后宅、寻了个清静院亭重新坐了下来。手上写写画画,口中喃喃自语,很快陷入沉思。
漂亮小厮就跟在夫君身旁。但不靠近不打扰,坐在远处单手托腮望着苏景,很快也看入了神。另一边,三尸带上蜂侨游览霖铃城,拈花殷勤,把这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自己这一行人之前经历种种都给蜂侨交代清楚。
一晃半天光景,已是子夜时分,苏景传声着参莲子来相见。
眨眼功夫参莲子赶到,躬身行礼:“弟子侍奉师尊。”
“再请你辛苦一趟,去离火城请方画虎过来...让他带上妹妹。”
参莲子不多问半字,纵身飞去离火城请人。大半夜的,炎炎伯都已经睡下了,被小娃喊起来、听说这时候上师召唤、还特意要自己带上妹妹?
这如何使得?提亲一是回事,献寝又是另一回事,方画虎面苦口苦心更苦:“小、小法师容禀,舍妹自幼身体娇弱,昨天随唐果法师出去游玩一趟,回来以后就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看,说她决不可见风......”
“师尊命我请人,他老人家谕令即为天条,言出法随!少要啰嗦,与我复命去!”秃头小娃冷声呼喝中,方圆百丈地面突然颤抖开来,一条条粗大黑藤破土而出,四面八方钻入驿馆,无关人等都被藤子卷出放置远处。
随参莲字一字叱喝‘起’,黑藤将这座驿馆连根拔起,飞天去!
黑藤法术动静不小,立刻惊动了巡城兵马,转眼间离火城中光明大作,一队队丁人卒刽人勇围拢过来,参莲子不怒反喜,纵身出驿馆,脚下踩着一根尤其粗壮的黑藤立身半空。
参莲子要想走,凭面前这些军马根本阻拦不住,但秃小子止住了前行:他们敢拦我?
魔女蓝祈照看长大的孩儿、南荒天斗山时刻追随裘大都督、黑二都督四处打架的小子,苏景面前的乖徒儿在外面就是个小土匪、小魔头,一人对上重重军马却懒得解释半字,更不会搬出师父的名头,扬声叱喝:“三息不退,屠灭离火!”
童声响亮,连相邻的霖铃城都听得一清二楚。
最近二百年参莲子‘归了’小妖女,不听听见徒弟在外面装凶扮狠,皱眉头、闭眼睛,深深一吸再一呼,吐气开声音动天地:“一息!”
话音落,不听再一吸、一呼,复开声:“二息!”
而这‘二息’呼喝可就不止小不听一个人了,三尸、相柳、细鬼儿连带满城夏儿郎齐齐大吼,帮着一起数,众人都来起哄。
好徒弟、好师母、好同伴、好手下啊!苏景哭笑不得,暗凝息蓄势以待,他不担心参莲子,倒是有些怕这小妖怪发了性子真会把一座离火城给打得飞灰湮灭。
蜂侨忍不住又笑了。
不修行的时候蜂侨看书、弄琴、摆弄些花花草草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或许是觉得自己眉目间天生媚气有‘招摇’之嫌,所以蜂侨从不会像启巧师姐那样风风火火四处交朋友,她是个安静孩子,平时都是那么清清淡淡的。可来了这霖铃城,真正见识了小师叔,就总也忍不住想笑。
这位离山小师叔的行事,似是和以往听说得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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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好多同学都说我数学不好......具体表现就是我总数错数。
数学差,那不就是分不清三七二十一嘛,您猜怎么着,巧了嘿,看今天这章,第‘777’章。三七来了,曾经对豆子数数痛心疾首的同学们,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章舍得不投票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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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八章 浪浪仙子
离火城中,嘎啦啦巨响轰动,地面四分五裂,又有无数黑藤疯长出来,参莲子蓄势、只待师娘给自己数出‘第三息’,他便要大打出手了。
炎炎伯又惊又怕,这要是打起来那就真正得罪‘上师’了,前面诸般努力尽归清风,且炎炎伯觉得上师虽骄傲但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妹妹侍寝’的事情还有求情的指望,可要打起来便一切免谈。抢在霖铃城‘三息’吼喝响起前方画虎飞出驿拦在两方中间、双手乱摇:“误会误会,是我随小法师去见夏先生,你等快快退去,不可鲁莽。”
拦路军马本就心头发毛,见事主如此说,就算城守怪罪也有个交代,立刻让开道路。
参莲子爱打不爱说,撇撇嘴角也没再说什么,再做前行直接把驿馆带入霖铃城。
夏家大宅正堂,苏景来见炎炎伯,摆手打断方画虎对刚才事情的解释,问道:“你还有什么亲人?孩儿有么?”
方画虎不解‘上师’何来此问,张着嘴巴摇摇头,这些年为光复家门殚精竭智,根本没去想要子嗣的事情。
“妻子呢,有么,带在身边了么?”
方画虎脸色更白了,带上妹妹还嫌不够么?!苏景也觉出这话会让人误会,失笑摇头:“莫担心,我是想让你带家眷来我霖铃城中暂住,没有其他意思。后面或许会有些危险,不想你家人受连累,也免了你的后顾之忧。”
前一句让方画虎大大松了口气。可后半句又把他的心提了起来,摇头道:“有妻室一房,但那女子不提也罢,她若死了我反倒开心!上师明鉴,下官唯一牵挂之人就是猫儿这丫头。”
人家房内事、夫妻事,苏景不多问,闻言点头:“那就成了,请炎炎伯随我登城。”言罢挥手起云驾,带上方画虎去往城头,包括蜂侨在内一众同伴都跟在苏景身后。
前行之中。炎炎伯问道:“不知上师唤下官前来。何事吩咐?”
“此去驭人皇城,一是请炎炎伯指点方向,另则来往联络还要麻烦你。”苏景说得轻松,炎炎伯却大吃一惊!‘上师’这便要开拔了?可没听说有圣旨传来准他前行啊。
但苏景之事岂容方画虎来问。转眼来到城头。苏景转目望向方画虎。
方画虎明白他的意思。不敢稍有悖逆,伸出手东南方向一指:“皇城在春域,从此间去到春域须得先过秋疆。这个方向。”
苏景临时起意,一改之前想法突然启程,看样子竟要直捣黄龙,身边同伴也没想到,不约而同一愣,唯独一个小不听,笑容明媚全无吃惊的样子,苏景已经给过她太多惊讶了,这等‘朝令夕改’的小事情,小妖女浑不觉有什么。
而最初惊诧过后,自小相柳、三尸再到参莲子、细鬼儿或目蕴兴奋或眉飞色舞——苏景不好惹,这次随他来驭界的更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白裘大袖抖动、苏景神念传令,四位昆仑力士奉王诏跃将出来,跳下城头将偌大霖铃城扛负在肩,旋即只听得城中阿骨王身边细鬼儿扬声高喝,不过这次两个娃娃没再异口同声,丫头六六先开口:“步破乾坤、路开天地,敢拦路者......”
小子乖乖顺腔接口:“尔来往我身后看,血海是我掀,骨山那我堆,找仔细,可见尔尸骸也在其中?!”
一人一句后两人再齐齐喊道:“上圣仙王、起...驾...啊!”
或是觉得这趟行程当有大凶险大斗战,细鬼儿的开路辞较之往时复杂了不少。更在呼喊中以本元真修引动阴曹气意,冥冥中无边厉鬼啸叫附和!
就在阴风卷荡之中,四力士迈开大步,向着东南方向急奔而去。
霖铃城四周可不是‘白地’,不久前千马、宗旺离去前于附近布下了些兵马,平时城中人进进出出那些军马不会干涉,如今‘上圣仙王’要走,还是向着驭家重地方向前行,这又如何能放它同行。
城动一刻四方鼓声如雷,驻扎附近的兵马齐齐出动拦路,为首者是一名驭人,本为宗旺身边侍卫首领,被留下来暂时统带兵马。
相距霖铃城百丈,杀猕带着一队精锐人马腾云驾、横阻半空,措辞还算客气:“末将宗来广,求请夏先生登城说话。”
夏先生就在城头,但不出声,身边自有人代为搭话,对驭人将领喝道:“讲!”
“先生曾与我家将军、千马公子定下七日之约,如今才满三日,皇城圣谕未至先生便要开拔,是何道理?”驭人将领想和苏景讲理。
苏景笑了,驭界没有离山,自也没有‘天宗小师叔’这个人,传王袍裹白裘的,随心所欲域外飞魔!他想怎样便怎样,哪来明白道理!苏景仍是不答话,转目去看身边不听,把这个发狠扬威的机会让给自己娘子。
不听笑吟吟地,也没出声,俏目一转望向新来的蜂侨,霖铃城那么漂亮,女主人总得讲个待客之道,蜂侨来了这世界一直担惊受怕,扬眉吐气的机会留给她。
蜂侨未推辞,涅罗坞淳厚火行元注入气息,字字响亮威严,但因嗓音里天生的一丝沙哑,又平添几分妩媚些许诱惑:“三息不退,屠灭全军!”
直接学了小魔头参莲子的调子,这位涅罗坞小师妹也是个趣人,若无趣又怎会被启巧当成亲妹妹似的那么喜欢。
驭人将军宗来广只觉两腮发酸,自他降生以来就只有驭人不讲理的份,何曾尝过被别人恃强欺凌的滋味,要就此退走万万不成,违抗军令端的重罪;可要打的话...贵人派兵留守此处不过是个‘态度’,人数不算少但绝拦不住糖人,毕竟三天前糖人那‘七天约定’说得明白,没人想到他好端端地又会反悔。兵不少但不精不锐、修行高人几乎没有,若开战无异自寻死路。
宗来广无奈道:“小将奉命行事,还望先生莫为难我等......”
话没说完,前方城中陡然一声咆哮掀荡:“一息!”
城内三千恶人磨替蜂侨数时,纯清与妩媚共生的俏面上神情不变,可蜂侨自己晓得,自己心里惬意得很,做恶人、做凶人的感觉以前可从不曾体会过。
宗来广咬牙,行转真元准备斗战:“既然先生相逼,莫怪我......”
“二息!”哪管他废话,恶人磨第二声虎吼,一道道阴风云驾自城内升起,凶兵显身、摆开了冲锋杀人的势子。
同个苏景忽然‘咦’了一声,望向宗来广:“你的本领大得很啊。”
不止苏景,霖铃城头诸多来自中土的年轻高手都露出警觉神情——就在驭人将领蓄势时候,浓浓威压自高空播散开来,真正的浩**术前起势之兆。
再眨眼,九霄天穹之上,一声剧烈暴鸣轰碎子夜,炽烈白光迸射四方。金乌神目看得清楚,光色本为七彩,但它们来得太强太猛烈,以至肉眼看来尽为苍苍惨白颜色。
而巨响与强光炸起一瞬,天上滚滚灵元乱冲乱撞,搅动飓风重重掀倾气浪无边,其间另有万千紫弧穿梭......这不是法术,分明是一场风暴,乾坤真灵与天地元力掀起的可怕风暴!
所幸,足以剿杀一方的风暴只在高空肆虐,若它沉落地面,苏景怎样、相柳如何?只怕逃命都没有机会!饶是那风眼相距众人头顶千里遥远,边缘强风已然把霖铃城吹得摇摇晃晃,不远处离火城墙崩石裂房倒屋塌,驭将领统帅的兵马也被吹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真正天威!苏景将一道灵识打去高空想要探一探内中力量究竟有多强大,奈何‘灵识’这等虚无缥缈之物才靠近风眼,居然立刻被怪力撕扯个粉碎,天上力量深不可测。
中土世界根本不存在这等元力风暴,来到驭界后苏景曾在白鸦城书典中读到过有关记载,这种风暴来无征兆去无踪影,不知因何而起也不知因何而灭,有时千百年难得一见,有时一个月会暴发三五次。
只看文字记述他没太当回事,这次真正遇到了才晓得它何其可怕,根本就不是人力、修家力能够抗衡.....才想到‘无人能抗衡’,忽听得一阵铜铃般响亮到有些刺耳的笑声,循声远眺之间远方天空里一道灰黑斑驳的云驾疾驰而来,云驾薄薄如叶,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女端坐其中。
不是杀猕,也非古丁刽等族,少女居然也是个杂末、糖人模样,她指挥着自己的云驾一路赶来,到最后、一头扎入风眼。
跟着就见云驾翻来滚去,在狂猛风暴中时隐时现,那铜铃似的笑声更加响亮欢快了,她...在玩耍!如飞鸟追云龙鲤戏浪一般,糖人女子追逐风暴、玩得开心。
驭界内、霖铃城外就再没朋友!若这少女向他们发难,唯一能和她相斗的只有丈一。
认识‘上师’这么久,方画虎从未见他拿过兵刃,这次亮出那么老长一把宝剑,方画虎哪能不明白苏景的心思,急忙进言:“上师放心,浪浪仙子不理凡间事情,绝不会来找您的麻烦。”(未完待续。。)
第七七九章 生死
“浪浪仙子?什么人,哪一族?”苏景从未听说过此人,说话时候警惕不变,神识勾连丈一,富贵唐人看上去平静如古潭无波,但那万剑杀灭随时可能暴散开来!
上师垂询,炎炎伯不敢怠慢,仔细解释:“哪一族也不是,这位仙子自古便存于天地间,从不理会各族征伐,也不会和旁人说一个字,她独来独往,永远追逐这元力风暴,何处风暴显现她一定赶来,就像现在这样,搏击长空嬉于巨浪,待风暴消失时候她就会离开、无人能知其所在。”
来处莫名去处古怪,从远古至今只以追逐风暴为乐的浪浪仙子。
乍奉惊世之人,苏景没办法不好奇,问:“自古就在?她不受天治限制么?”
“世上生灵无数,无论哪族修家,又或是山野里的兽妖木怪,既苟活于世就要受天治所限,唯独这位浪浪仙子,活得岁数长到没法数了,天治不管她,要不她被称作‘仙子’呢。”炎炎伯不怕啰嗦,只怕话说不清楚惹脑上师。
小不听是莫耶皇族出身,虽家族早已不再把持天下,但她自幼听着先祖故事长大,耳濡目染、对‘权术’两字多有了解,闻言问道:“驭人能容得她?”
浪浪仙子身具可怕力量,无人知她来历,驭人独霸天下岂容猛虎安睡于榻畔。
“不容也不行啊。”炎炎伯压低了声音:“听说古时候驭先祖皇帝曾想过围捕浪浪仙子,可大军也好大修也罢。统统有去无回,幸亏浪浪仙子心存慈悲从不会反戈一击,否则今日天下是谁的...可都不好说啊。到得后来朝堂也晓得这仙灵惹不起、且她不为害,也就作罢了。”
说完,见苏景还持着丈一神剑,方画虎又道:“上师无需担心,浪浪仙子只是追赶风暴,不会来主动为难的。”其中后半句他加重了语气,生怕苏景会抢先动手,没的惹来煞星:“自古至今。从不曾听说仙子会找上谁......”
不成想。话还没说完,天顶风暴中笑声突然收敛,几乎同时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浪浪仙子放弃了她的游戏。人到霖铃城头、立足一方箭垛!
方画虎登时说不下去了。
从不主动找人的仙子。主动找上霖铃城了。炎炎伯心中九分恐惧。另外还剩了一分惊奇:上师神奇,果然不能常理以论。
浪浪仙子,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形尚未完全长开,隐隐有了些窈窕气韵但还显了些孩子才有的单薄,身穿古朴长裙,长长头发披散垂肩,尖颌薄唇琼鼻瑶口、蛾眉弯弯,本来十足十的美人胚子,但却会毁在了一双眼睛上:口鼻脸庞再如何精致,若眸儿不亮也显不出精神。而浪浪仙子的眼睛又何止‘不亮’,干脆是浑浊。
眸中黑白不分,灰蒙蒙地混沌,其中还有一道道紫红色血丝乱盘,眼睛全无半点生气,甚至...腐烂。她的眼睛看上去仿佛正腐烂,由此她的目光也是腐烂的。
她不看苏景,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三尸。
腐烂目光缠绕于身,三尸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缓缓腐烂、鼻端甚至都嗅到了隐隐腐臭,这种滋味实在不舒服。三尸个个眉头大皱,雷动怫然、回瞪浪浪仙子:“你看什么?”
赤目冷笑接口:“哪里来的无知女子,可知你招惹的是什么人?”
拈花声带萧杀:“若敢枉为,总是仙子,他也让你魂飞魄散!”说话间小胖子伸手指点苏景,指点中小胖子溜到了苏景身后。
另两个矮子各自祭起宗师气度,四方步迈开,也一起躲到了苏景身后。
“尸啊。”声如铜铃震动,清脆却不悦耳,浪浪仙子笑了,唇红齿白、不看眼睛那是好漂亮的笑容,可连着她眼睛一起看,这笑意说不出的阴晦。
两字出口,浪浪仙子左手食指拇指叩成圆,指甲对碰两下,哒哒轻响。
响声未落,三尸身后突然煞气涌动:六道青蛇煞、十二鬼新娘连带三口童棺同时显现真形.....不是三尸唤他们现身,这些尸煞都是被浪浪仙子‘请’出来的。
浪浪仙子那一声‘尸啊’也不是喊破三尸身份,是她看出三个矮子带了上好尸煞。不止尸煞,还有那三口棺材她也喜欢。
苏景和不听对望一眼,浪浪仙子是被自己这些‘好尸’引来的?
城头箭垛上单薄身影又是一震,浪浪仙子改站为坐:“给我吧,我喜欢。”手扬起,指了指那些尸煞。
赤目眼中精光乱窜,自苏景身后伸出头来:“你想要尸煞?白白拿走那是做梦...若有交换倒是可以商量。”
“不肯给?”浪浪仙子口中对三尸说话,目光却流连于尸煞,越看得久面上的欢喜之色就越浓重,仿佛柔善心肠的孩子看到小猫小狗的样子。
让赤目舍弃尸煞何异剜他的心头肉,赤目想都不想,立刻摇头。
“死都不肯给?”浪浪仙子又问一遍,这次添了两个字。
话中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赤目眼色一冷,恻恻低笑:“小丫头,你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实话讲与你知道,莫说这些尸煞、那三口六翅童棺,就连我们兄弟三人都是糖人夏离山的,你先问过他吧!”
红眼睛宗师毫不示弱的一番话说完,重新躲到苏景身后去了。
山芋烫手,那苏景也得接着,手中丈一斜指地面,苏景开口:“这些蠢物虽不成气候,可也是我少年时用性命拼回来的,你要拿走他们,总得让我心服口服。若我心折服,几头尸煞送你何妨。”
域外魔头,来此世界遇弱则恃强欺凌,遇强则辨理论道,苏景和浪浪仙子讲理:“尸煞于我,无异儿郎。若跟了你能得一个好前程,我心甘情愿,但你炼尸塑煞本领不如我就带不走它们。如何,赌一场吧。”
天顶罡风肆虐气浪澎湃,苍穹摇摇欲坠。风暴可怕,却是浪浪仙子的游戏,这个仙灵女子似是很爱玩,只是能让她玩得开心的事情太少了些。不过苏景投言入其心,能看得出苏景的‘**青龙十二煞将’不凡之人,自是炼丧高人。果然,听闻炼尸二字浪浪仙子眉峰微挑:“比炼尸?”
“连尸之道。”苏景纠正。
少女好像没什么心机,直愣愣问:“打赌,你有几成胜算?”
“十成。”苏景的回答全不留余地,但下一句话又古怪了:“不过你也不会输。”
浪浪仙子摇了摇头,她不懂苏景的意思,苏景缓缓说道:“我输了,尸煞尽数归你,我赢了大家从此两不相干各走各路。”
苏景赢了少女全无损失,无需浪浪仙子下注她自也不会输。
“你十成稳稳赢,我十成不会输?”如此简单的事情,浪浪仙子居然也要做一番思量,坐在城头上晃荡着双腿、缓缓闭上了双眼,暂时不说话了。
没了铜铃刺耳说话,不见浑浊腐烂的眼睛,浪浪仙子看上去很恬静、很清澈,她变成了漂亮了的女孩子。
过不多久,忽然一个笑靥绽在闭目少女的脸上绽放开来,那个瞬间里,冷漠相柳、浑人三尸、城中三千夏儿郎杀人魔不自禁、不自觉全都随她一起笑了,那是个会传染的笑容。
下一刻浪浪仙子张开了双目......那双混乱晦暗的眸子,正迅速清晰起来,分黑白、透灵光,不由得众人不暗暗喝彩、不在心里暗暗问上一句:天上神姬无数、宇宙处处仙子,但、可有一双眼睛能比得浪浪仙灵的眸子更灵动么!
本为精致少女,当双眸从腐烂中脱变、化作晶晶珠儿...却未能让她变得更漂亮:双眸神采充盈时,身体发肤枯烂时!肉眼可辨,盈盈玉润的肌肤层层黯淡,从盈白变苍白、变惨白、变惨败直到青灰,随即腐烂、腐烂、腐烂,枯萎后不断的腐烂下去。
当她身体饱满时眼眸混沌;当她眼神凝彩身体又开始腐烂!只能得其一的浪浪仙子。
‘美丽’二字距她不过一线之距,但这一线又何尝不是一重天涯,近在眼前却永不可及。
“若未能赢,我也许会翻脸。”浪浪仙子浑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变化,用枯烂的脸笑着,声音还是铜铃那么响亮:“以前我从未‘不赢’过,没经历过的事情、不太好说。”说话时她耸了耸肩膀,小女孩的俏皮,可身体溃烂流出的脓血早已侵染了她的漂亮裙子。
苏景笑了笑:“也不会比你直接抢我尸煞更糟糕。”
灵动眸儿里笑意隐隐,浪浪仙子点头:“说你的炼尸之道给我听。”
苏景收敛心神,只看对方的眼睛:“炼尸之道,说破乾坤也逃不出两个字:生、死!”
人死尸陈,炼煞转活,炼尸炼得就是这‘生死’两个字。这道理天大地大但全无新奇可谈,就算初入门的小修童也能说得出来,只靠着‘生死’二字苏景可过不了关。苏景也没打算就这么应付,只是为了引题而已,一边说着一边向旁边迈开一步,把藏在他身后的三尸又给让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七八零章 喜欢
“仙子可曾看出,他们三人与我有何干系?”苏景发问。
想也不想,浪浪仙子开口便答:“同命共生、生死牵挂,似分身而非分身,彼此联系深厚牵于冥冥。”无论哪个世界,三尸这种东西都不会跳出来大摇大摆行走天下,哪怕大罗金仙也只能看出三尸与苏景渊源深厚,却辨不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浪浪仙子的回答没什么,中规中矩的一句话,苏景却微扬眉,他听出了话中一处‘关键’,但不急点破,继续道:“仙子法眼如炬。此三人本为我以本命精气养成、炼成的灵怪,其中炼化的关键,便是我悟破的‘生死’之道。”苏景望向三尸:“有劳三位,为仙子展示你们最最拿手的本事吧。”
“吃?”
“抢?”
“睡...睡谁?”
三尸一人接一句,把自己最拿手的本领说了一遍,不太确定浪浪仙子会想看这天大神通。
苏景笑而摇头:“三位仙尊太谦逊了,你们的本领可不止那些事情,你们真正拿手的是:死。”
一语中的。论死,三千世界妖魔鬼怪谁能比得三个矮子!神佛怎样,法力无边金身不败,与宇宙同寿永远都不会死,可‘不会死’和‘擅长死’根本是两回事。
三尸左眼得意、他们能死得天下无双,大本领;三尸右眼委屈,本尊让他们‘表演’死,相当年青灯境内初遇时候他们可对苏景说得明明白白:死一次疼得很。
真不是苏景不心疼三尸。只因这浪浪仙子太凶猛,真要动手非得发动‘丈一’不可,偏偏这种打斗全无意义,苏景不心疼自己的性命,可总得拼在驭人身上。
三尸识大体,雷动沉沉叹、赤目沉沉叹、拈花沉沉叹,脚步错动结铁叉之阵但背向外面朝里彼此相对,右手垂左手动各自掐诀结印,一为手掌摊开一位拳头紧握一为食指中指岔若剪刀,一局胜负难分又一局。拈花斗印落败凄然一笑。雷动赤目并肩抱拳长长一揖,下一刻拈花神君拔剑自刎,从头至尾三个人不见半字言说,沉默之中说不尽的沧桑与唏嘘。
‘啊’一声。炎炎伯惊呼出声。他哪晓得三尸的能耐。见拈花竟真的引剑自裁吓得脸色煞白。
‘咦’,浪浪仙子目光灵光闪动,见小胖子就这样死了她也微惊。而这边尸身尚未落地、那边拈花又重活于苏景身后,可就让她更诧异了。
大道不可言传,纵有万万言说写满苍穹可将‘生死’两字解释清楚么,一番演示足以证明苏景对‘生死’的领悟,伸手一拍拈花肩膀,又将之前说过的半句话加重语气,重复与浪浪仙子听:“这三位灵怪,是我以自己领悟的生死之道炼化的。”
“你这是...蒙人呢。”浪浪仙子或许不解三尸重活的奥秘,但一眼就看破了苏景的‘羊头狗肉’,不过笑声也自她口中响起,满满欢愉,觉得这场戏法也很好看。
苏景对尸煞打了个手势,蛇女、新娘纷纷上前,围拢于少女身周。尸煞又冷又硬哪有可爱之处,可少女却喜不自胜,摸摸这个肩膀拍拍那个头顶。
“仙子追逐元力风暴是为好玩,我家兄长以一场生死博你一笑只为你能开心...能欢喜便是造化了,今天事情就这样算了吧。你若喜欢这些尸煞、童棺随时可来找探望它们,找它们玩耍,又何必非得把它们带在身边。你当晓得,丧家弟子对尸煞珍若性命,我不会虐待它们,更不会将其拱手让人。”苏景笑着,声音里全无敌意,不过话说得很清楚,尸煞上前只是陪浪浪仙子玩耍,想就此带走万万不能。
炎炎伯心一沉,暗道‘完了’,莫说浪浪仙子,就是自己也不可能被苏景这样打发了。不料浪浪仙子全无思索痛快点头,甚至还占了便宜似的有些喜悦:“随时都能来?”
“随时能来,内子一手好厨艺,还想请仙子品鉴来着。”苏景话没说完时候不听的密语就传来:“我不会做饭。”
苏景瞪她:不会做饭也敢嫁我?是瞪眼睛,可眼睛里尽是笑意,不会做就不会做吧,苏记老铺的少掌柜还怕做不出请客的菜肴么。
一沾上夫君,种花天下的笑语仙子总是那么‘面’,又笑道:“我学,苏老师教我。”
“我们这行不叫老师,叫师傅。”
小夫妻眉来眼去之际,浪浪仙子已然从箭垛跳入城上甬道,和尸煞耳鬓厮磨咯咯笑个不停,而那些杀四方吞凶气的尸煞对浪浪仙子也异常亲热,永远阴森的目光里居然透出阵阵欢愉和暖意。
“那成,我爱吃辣。”浪浪仙子一点也不客气。
一场干戈消散得莫名其妙,苏景转开话题:“浪浪仙子不是你本名吧。”
这仙灵平时都不和人说话,旁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叫什么,‘浪浪仙子’只是大家给她起的绰号,由其戏潮而来。
见仙子摇头苏景又道:“在下斗胆,请仙子示下名姓。”
“知我名姓,便要娶我,你可敢娶么?”腐烂女子语出惊人。
苏景失笑摇头,可浪浪仙子不罢休:“摇头?不敢娶?可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苏景继续摇头:“一是我已得心上人伴随身边,再无他求;就算再退一步,你也不是过日子的人。”
眼睛眨了眨,那目光实在清澈,浪浪仙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倒也明白自己的确不是过日子的人。一旁雷动则开口问道:“你也是莫耶人?”
知道名字就得娶我;嫁了你才能姓名与你性命与你。虽有差别但大同小异,难怪雷动会有此问。浪浪仙子摆了摆手:“莫耶啊,那个地方我没去过,听说那里都是反着的,女人盖房子男人生孩子。”
之前浪浪仙子已经讲出过一个‘关键’地方了,她说三尸不是苏竟分身,须得知道此间世界与中土修行迥异,没有一气化三清之说也就根本不存‘分身’这概念。此刻她又把莫耶事情说得与中土臆断讹传一样,她又来自哪里?
“你到底叫啥?”拈花又做追问,告诉谁名字就嫁给谁?拈花神君怕她那个!问过后又加重语气:“你来自哪里?”
“我姓茅,名字就算了,我还没想好。”少女应了,什么‘嫁不嫁’根本是她的玩笑,之后不提自己来自何方,在尸煞群中走向蜂侨,伸出一双几乎腐烂见骨的手,拉住了蜂侨的手儿。
蜂侨名门出身,心中惶惶但面不变色,微微笑:“怎么?”
“我喜欢你,好漂亮的妹妹。”语气里带了些羡慕,腐烂更甚,她说话时口中一颗牙齿掉落了,丑陋仙子看着自己的牙齿掉落地面,转眼化作齑粉随风散去,目光微微一黯,但很快她又开心起来,放开蜂侨、一转身又抱住了不听的胳膊:“但我更喜欢你,你漂亮、还快乐,笑得那么亮堂堂啊。”
不听是明媚女子:“喜欢我们就常来看我们。”
“那你快快跟苏师傅学做饭。”小小元神境界修家密语瞒不过仙子,浪浪仙子丑陋不堪,却没法让人不喜欢她。随即她又放开不听,转往苏景:“我最喜欢你,因为你会用正宗法门炼尸,越相处心里就觉得亲近。”说话、迈步、上前,双臂张开看样子是要给苏景一个大大拥抱,但到得身前时她又止步了,嘿嘿笑:“不成不成,男女授受不亲。”
话是用驭界之言说的,可驭人地方哪有这汉家礼教言辞!
喜欢这个更喜欢那个最喜欢授受不亲的,浪浪仙子在城头小小地转了一圈,身形一飘登上来时那片薄薄如叶的斑驳云驾,摆一摆手笑道:“走了,以后得闲来看你们!”
云驾微震欲离去,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自云驾上回头,指了指苏景手中丈一神剑:“你的剑法也很好吧?”
初来时仙子蛮横,为何听苏景絮絮叨叨,以她的本领以这些糖人的境界,直接抢了尸煞就走岂不痛快?
当年褫衍海中墨巨灵司昭一眼就看出了‘丈一’的可怕,浪浪仙子比起那黑色怪物强得多,怎会看不到剑之君王的怒火狠辣!
从见面时的平静到打赌时的轻松再到最后大家说说笑笑时的开心惬意,无论情绪与表情如何变化,苏景一道神识始终牢牢牵挂于丈一,大不了火焰变化不要了,大不了罗汉法棍不要了,何况还有自己一条性命,三次发动丈一的机会,苏景怕得谁来。
或许浪浪仙子不怕丈一,但既晓得神剑凶猛,哪里还会再触这个霉头,不过到了后来接触时间稍长,便如她自己所言...觉得他们挺亲近啊。
“瞎比划、吓唬人的,我经络受损是个废人。”
浪浪仙子能不能看穿苏景的底细,那是她的目光和本事,苏景不管,坚持自己的‘态度’,随即又反问:“你说我剑法好,那个‘也’字从何而来?”
这世上还有其他绝顶剑修么?苏景稍动心,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见识一下的。
“嗯,前阵子看见个人,剑法很是不错,可惜是个傻子.....他没什么力气,就凭着剑术抗天劫呢。别说,还有模有样的。”
“可看清模样,他下场如何?”苏景追问。
“那时我急着赶路,一瞥而过,没看清模样,下场不用看...死定了。”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候,云驾如电远去,浪浪仙子早已消失不见。(未完待续。。)
第七八一章 碾城
夏境,白头丘,一座座山丘此起彼伏,绵延六百里,一处‘番人蛮’的老巢。
此间番子原本人数众多,且其中不乏身怀巨力、通晓凶法之辈,但不久前去往清凉山猎杀古人高官,本来进行顺利却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伙糖人,没半字废话直接大开杀戒,番人伤亡惨重,头领与伍中高手几乎伤亡殆尽,残兵败将自密道小路仓皇逃回了老巢。
刚遁入白头丘,逃亡路上被推举出来的新头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前方山峦中突然传来同族的惨叫声连连。番头领大吃一惊,急忙命手下人去探查究竟发生何事。
很快,去探查的番人回来了......头颅回来了。
头颅被揪在糖人中。
身上青色衣衫腌臜得几乎分辨不出颜色、左颊一道深深伤疤贯彻、有极重伤势在身要靠手中长剑支撑才能站稳的糖人。
咕咚一声,人头被丢到番头领脚下,青衣糖人面色苍白,声音虚弱,但他的目光很平静:“半年前,有个女子于此传出过一道灵讯,她人呢?”
又是糖人,番头领心中大怒,何况对方伤得连一阵风都能吹倒他,番头领哪会和他废话,口中咆哮声起,身边手下尽数扑上前去.....青衣糖人手中剑光绽起!
番人有智慧但无教化,他们的语言实在太简单,根本不足以形容疤面糖人施展的、是怎样的剑术。
短短半顿饭的功夫,番人尽数丧命。只剩那个头领,被糖人踩在脚下。
糖人的呼吸急促,脸色愈发苍白了,他呼出的气息微微染着红色,因为他的内伤太重,心肺间精血化细雾,随他呼吸涌出。
疤面人调不匀呼吸,开始大声咳嗽,口中的问题不变:“她...人、人呢。”
......
霖铃城中,苏景长长呼出一口气。
敌友莫名、出奇凶猛。面对浪浪仙子这样的强者任谁都会紧张。苏景自也不例外。
等片刻,见对方的确是走了,苏景缓缓开口,并不评论浪浪仙子。而是给身边同伴说起了炼尸的事情:“和修家境界一样。尸煞也分作十二品。唤作十二重塔,因传说里古时四大尸仙都居住高塔之内,所以尸煞品阶也以‘塔’相称。”
提到‘尸煞几重塔’的来历。话题自然转到古时四大尸仙身上。
尸煞是不能有具体名字的,或如浅寻麾下猛将,只以阿大、阿二这等代号相称;或如苏景手下‘**青龙十二煞将’,笼统以称,这是丧修门内的规矩。已死之人,没有性命也就没有姓名,行走于阳世但非阳世中人,不许名姓以冠。但四位尸仙不再此例,他们各有自己姓氏,其中两人一个姓白,一个姓墨。
出身以论,白、墨双煞本为‘师兄弟’,为同一白姓之人炼化。白尸感念主人再造之恩,成道后继承了主人姓氏,穷尽无数年头忠心耿耿守护主人的后代血脉;墨煞截然相反,不知为何成道后恨绝了主人,既然那人姓白,他便要姓墨,同样是花费了无数精力与时间,用尽手段一定置白家后人于死地。
这故事三尸都没听过,一个一个瞪大眼睛:“两大尸仙斗上了?”
苏景点点头:“他们是仇人。”
说过前两个,再说另外两人,另两位尸仙成道和主人的关系不大,是他们自己的机缘和造化,远古时候中土世界有两处地方以豢尸炼尸著称,两位尸仙分别出自这两处地方,他们的姓氏就以地名而冠。
“就好像东山虎看不上西山虎一样,两位尸仙都觉得自己的出身地才是天下第一丧修灵秀之地,是以这两位尸仙也不是朋友。”
拈花嘿嘿笑:“咱们丧家门中几位老祖宗,可都不怎么和睦啊。”
“确是如此。”苏景笑了下:“那两个地方,一处为湘,一处为茅。两位尸仙,一个姓湘一个姓茅。”
赤目眯起了红眼睛:“浪浪仙子也姓茅...还有她的身魄,不是眼睛烂就是身子烂...也是尸煞?”
雷动口中嘶嘶作响,倒抽凉气:“身具十三重高塔,浪浪仙子,我中土世界四大尸仙之一?”
所有事情都还只是猜测,没办法确定什么,苏景笑道:“以后见面了再仔细问问。”
这个时候天顶那场凶猛风暴已告收敛。再看那些拦路军马早被吹散了,霖铃城四周一片白地。参莲子双手一摊:“还挺走运。”
是走运,拦路兵马走运!刚好得了‘风暴’的借口,否则何以撤兵,不撤兵又如何活命。仙子离去、拦路者散,一双细鬼儿识趣无需嗲嗲吩咐就高声唱路,四位昆仑力士再度扛城拔足,向着东南方向赶去。
昆仑力士脚程惊人,短短片刻功夫就以消失于视线尽头。
再过几息,霖铃城原先所在地方偏北十三里外,空旷地面突然拱起了一个小小土包,旋即一个身形矮小的古人老者钻了出来,又向着糖人城池离开的方向眺望了一阵,确定他们已然走远不会再回来,古人老者翻手亮出一只铜钱大小的朱蛙,口中喃喃、将糖人去向、刚刚所见事情简要交代了一遍,跟着又念了个咒,扬手将朱蛙抛到地面。
朱蛙落地向前一蹦,空气中微微涟漪掀荡,小小灵物消失不见,替主人传讯去了。
古人老汉并不停留,身形一转想要钻回土中去跟踪糖人,不料身形甫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讯京师?告诉皇帝我们过去了?”
古人老汉大吃一惊,顾不得回头急急催促咒法。但哪还有机会出手,背心处先是一冷继而一痛,噗通声音里尸身倒地。
糖果随手扔掉手中那棵已然被捏烂的心脏,拔身起飞上半空。
领奉贵人命令潜伏四周监视霖铃城的精修之士不止古人老汉一个,余者以灵识探得同伴惨遭斩杀,个个心中侥幸:还好自己更沉稳些,没急着现身......庆幸念头尚未转完,人在半空的小相柳遽然将双手猛一张,七千银鳞如雨泼散去,入地遁空、扫灭一方。管是谁、管是用什么办法匿藏。所有匿藏之人尽数杀灭!
凭这些人的修为,想要躲过苏景、相柳的洞察还差得远,之前留他们是觉得这些人无关痛痒;此刻斩杀则是因为:糖人赴皇城,需得有个态度。
小相柳这才真正启程。追赶自家城池去了。
霖铃城上。苏景唤过参莲子吩咐了几句。小娃躬身领命,站直身体后行元动气,一道法咒再加一枚手印向天空一扣。一道道纤细狭长、其形如长刃的古怪树叶自空气中飘扬而出,不算太多,三百片叶儿绕城徐徐旋转。
这法术刻意显露痕迹,只消修家以灵识一探便可得知:怪叶不伤人,它们的作用只有一重,斩讯。
绿叶包围,外人再想要传递灵讯入城就再不可能了。糖人拒绝收任何外面的消息?此举意思明显,仍是一重态度:此去皇城,尔等少与我隔空喊话,有事情直接派人来城前求见,至于糖人想不想见,看来人的身份、还得要看姓夏的心情!
糖果杀尽耳目,僮儿怪叶绝讯,苏景也不闲着,扬手打出那面阳火大旗,迎天风、大旗暴涨,烈烈卷扬于霖铃城的天空上,旗背金乌昂首,可笑此间几人识得神物,旗子正面三个大字狰狞‘夏、离、山’,驭人文字,这世上所有人都认得,但还是可笑,可笑此间几人能解其真意。
夏离山,下离山,霖铃城、域外魔,皆自离山而来!
威风凛冽,巨城急行。
见苏景暂时清静下来,蜂侨迈步来到苏景面前:“苏师叔祖兵发六耳皇城,扬我中土威风,晚辈心折。但晚辈还有些想不通,如此大张旗鼓,会不会有些...有些......”
见她欲言又止,苏景身边雷动昂然道:“没什么忌讳,此间又不是中土,不用太计较辈分礼数,中土来人皆为兄弟姐妹、斗杀猕。”
“晚辈以为,此举稍显孟浪。”
“孟浪就对了,谁不知我‘东天剑尊’兄弟四人,三位矮宗师猛,一个苏锵锵浪。”拈花贫嘴寡舌,一边说话一边对着漂亮蜂侨挤眉弄眼,不出意外把苏景不听都给气笑了。
另两个矮子围住拈花嘻嘻哈哈,赤目还连连点头‘神君之言深得吾心’,不听不去理会三尸,径自问蜂侨:“妹妹以为该当如何?”大家各论各的辈分,乱得很。
既已直言发问,自是没有再隐瞒的道理,蜂侨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以为当再耐心等上一阵,有六耳归仙的画皮、能勾动赤武帝尊灵犀,再凭师叔祖智慧,想要夺下驭人信任不过是个时间功夫......”
不听笑吟吟的,原来也是个能坑就坑的,蜂侨在向苏景提议‘该怎么坑人’。
苏景也笑了下:“约定为七天,但三天全无动静,足见后世儿孙不敬,老祖宗发怒也再正常不过了,再就是...我看不出驭人的本钱在哪里,一次天治变化让驭人实力骤减,可真的减下去了么?他们若真有本钱,我不相逼怕是永远也逼不出来。你刚说到时间...你我时间不多的。归根结底,关键两处:一是我要占主动;二是看他们的本钱,只凭现在六耳亮出来的实力,我们能扫了他们!”
拈花不甘寂寞,又凑到蜂侨面前:“你没见过苏景。你准备应付大敌。你偷偷祭炼了一件好宝贝威力无边。你和苏景碰见了。”
一连串怪话把蜂侨说愣了。
看着美貌女子难解宗师深奥道理,拈花得意得很:“你遇到苏景,苏景亮出离山命牌,你信了他的身份但对他这个人谈不到信任。”
“中土八大天宗同气连枝,你勉强把苏景当个同伴。不过也犯不着给他看你那件厉害宝物。”
“苏景总找茬,说你做饭咸了烧炕不热还不肯伺候他洗澡,仗着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打你,你不想打但忍无可忍,只好和他对打,打来打去打出真火还是打不过,没办法只好把那件厉害宝贝亮出来。”
“苏景心里有数了,若对付不了你那件宝贝,再往回拽不迟:我是磨炼你呢,咱都是一家人啊。来来来。吃饭喝酒。”
这算是个什么例子,小孩过家家都比拈花这番话更真实些,但道理勉强说通了......苏景想打就打想停就能停,因为他的身份重。这就是‘主动’。苏景足够强、若蜂侨不动厉害宝贝就得被他打残打废。这就是‘只凭现在的六耳,我们能扫他们’。
之前苏景说的两重关键,都落在拈花的‘家家酒’中。
‘主动’还好说。但‘横扫此间’蜂侨不觉得苏景有这个实力,不过苏景能不能做到姑且不论,她至少明白了他的想法。
明知对三尸的话不必较真、蜂侨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中土八大天宗?”
“嗯,等小师娘祭炼宝物的时候,我们兄弟商量过了,再回去中土时当开宗立派,唤作‘恨天低’宗,并驾于另外七宗。”拈花微微笑,说出了三个矮子在幽冥定下的天大事情。
苏景也是第一次听说第八天宗要开张:“开宗前别忘了给我发张请柬。”
“没有请柬,你不算客人,得帮忙张罗酒席。”拈花不和苏景客气。
蜂侨又有些不明白了,这些人...心里真没有一点紧张么?这可是与整座世界为敌,天下皆凶,他们却谈笑风生。
其实苏景给蜂侨的解释并不完全,因为蜂侨不了解他在南荒剥皮国的经历,苏景就懒得再费口舌、大概意思让她明白就是了。
一个是举着大圣玦,一个是引仙祖显灵,都是冒充祖宗,但驭界之行与南荒有个根本区别,剥皮妖皇的图谋不能缺了大圣。若当时蛇妖皇帝无需大圣归窍的法术,平白跳出来一个祖宗,洪吉怕是会担心多过开心。
如今驭界便是如此,无论皇帝是不是在筹谋大计,他都用不着这位糖人祖宗。何止‘用不着’,简直是添乱,迎祖宗回朝?那要不要再请祖宗坐一坐龙椅?
那儿孙怠慢,祖宗就得生气,驭人何其狠辣,子孙不能为我所用,斩尽杀绝又何妨!苏景非得横起来不可的。
霖铃城急速前行,过不多久视线尽头连绵山峰显现,稳稳坐落于糖人前行路上,山前有大城一座,规模犹胜离火城。
炎炎伯及时进言:“启禀上师,前方乃是三百里天鼓山,山前天鼓城。山、城挡路,需得小小兜个圈子绕行,我们再向前七里会有岔路一条,转上岔路随路而行也就是了。”
苏景两字回答:“不绕。”
不长功夫灿灿琉璃城就来到天鼓城前,城中军马已然得了离火通报,早就晓得糖人赶来,不过城中守备未接到‘阻拦’之令,本还挺庆幸的,哪想到糖人不绕路,驱力士负高城,轰轰烈烈地跑过来了。
来到城前三里处,力士奉命暂止脚步,细鬼儿六六纵上城头,开声喊喝:“城中主事何在,站出来搭话!”
城守早早就登上了自家城头。
能引动真灵、斩杀亲王的怪物是万万不敢招惹的,能够夺旗阴蜓卫的凶兵也是绝对打不过的,城守还算识趣,对这小童儿也不怠慢,‘昂头鸡咄米’的半礼,应声道:“天鼓城兵马管带鹤唤见过......”
六六不听他的啰嗦,扬手将一只长香打入半空,催动一团阴风托浮着:“你来看!这一炷香烧完之前,清空你家城池。否则恶鬼刀上无眼、力士脚下无眼、王母城天威无眼,人命你自己担待着吧!”
言罢再不搭话,六六转身下城。
城守鹤唤犹豫了下,问身后属下:“我记得,离火城传来的消息,炎炎伯也在霖铃城内?”
待属下点头确认后,鹤唤面色稍显轻松:“传我大令,所有人速速立城,那柱香烧光前务必清空此城。”给没名分的糖人让城,对上面没办法交代。但方画虎好歹是为伯爵,官衔比着城守更高,‘受炎炎伯之命’让城,应该能脱了怠战之罪。
自从失势后处处受人冷遇被人看轻的炎炎伯,如今又成了城守大人的救命稻草,这可是方画虎自己都没想到的。
长长一株香,烧足整整半个时辰,足够天古城清散一空,待到香灰落尽时,细鬼儿一声‘起驾’,力士扛起霖铃城直直向前冲去,跟着墙崩石裂嘎嘎巨响灌入耳鼓,偌大霖铃城,就那么硬生生撞进去、趟过去了天鼓城!
一城穿一城,一城碾一城,触目景色惊心怪响,古人城守鹤唤直觉头皮发麻,但惊骇之余心中仍存不屑:撞得了城还能撞得了山么?到山脚下还不是得绕路,只要霖铃城一转方向,便是个:十足可笑。
霖铃城又怎会转向,以昆仑力士的力气、以阳火淬炼的宝城破一座山又算的什么。能破山,但未破,霖铃城并未直愣愣撞进天鼓山去,因那四百里大山正迅速消失:
破城后,忽有八位巨汉跃下霖铃城,快步抢到山中,旋即大地轰鸣山峰震颤,昆仑力士发威,那一座座山峰被接连拔起!
先是连根拔起,随后被远远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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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也是二合一了。(未完待续。。)
第七八二章 你凶你杀,信徒无数
轰轰闷响,力士拔丘岭;呼呼破空,山峰被抛开,翻着跟头卷动飓风;隆隆暴鸣震彻九霄,山峰斜横摔落在地,激起尘沙万丈。
山落地,恐惧则砸入古人心地,那恐惧的分量比起山峰能轻得多少。
城不让路崩城池,山不让路卸山岭,糖人的威风,比起驭人的霸道又如何......从小养成的习惯,蜂侨一贯‘收敛’着目光,她的媚气来自眉目间,让眼睛别太明亮,妩媚就不会太重。可这时候,眼睛看着一座座山峰飞来荡去,脑中想着离山小师叔狂浪行事,心里品着这份从未尝到过的混横霸道的滋味,蜂侨的眸子亮了,眨眼间妩媚横生。
不听就在蜂侨不远处,笑道:“你这样子好看得紧,何必刻意收敛。”说完,长发一甩回头去望苏景:“是吧?”
苏景点头附和:“是,无须敛目的,媚之一字,本为一美,既是美的,何不绽放开来。”
于东土汉家,妖媚、狐媚不是什么好词汇,可就算说辞再刻薄或鄙夷,也改不了媚是美丽的事实。
媚目一转,蜂侨笑得开心:“谨遵苏师叔祖法谕。”
这又算什么法谕,苏景一笑摇头,此时城上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苏景等人循声望去,见三尸正手指来时方向,一个个兴高采烈:天鼓城毁、天鼓山崩,但那些被清出城池的各族军民见过了糖人的凶猛,非但不见毁家之恨。反倒是横躺一片,满脸虔诚向着霖铃城离去方向大礼觐拜。
这世界,杀为尊、凶为荣,你凶你杀,便信徒无数!
苏景不觉这事有什么可笑,转回头对方画虎道:“炎炎伯,烦你费心,想一想沿途还有多少‘天鼓城’,都传灵讯过去,着他们提前散城吧。干等一炷香无聊得很。不会再等了。”
炎炎伯立刻开始盘算路途。
霖铃城周围灵叶杀讯,但不会阻挡城内向外传讯,用不了太久时间,糖人前行路上十一座大小城池守备都会接到了炎炎伯的灵讯:上师将至。速速清城!
炎炎伯忙完上师交代的差事。见眼下没事。去到‘驿馆’探望妹妹,自从来到霖铃城方芳猫还未出来过。
见哥哥来了,方芳猫笑道:“来得正好。”说着拉起兄长的袖子来到长案前。这段时间古人丫头没闲着。
卓上铺着一卷画轴:一幅地图。
地图简陋,城就是个圆圈,山就是几个三角、河就是两条弯弯墨线,标距全谈不上准确、大概而已,且只从离火城画到秋疆与春域交界地方,再深处的道路房方芳猫也不晓得了。不过也足见她的心意了。
依着方芳猫的心思,这幅图先不急着呈于上师,等上几个时辰再让兄长拿出去给糖人,这份辛苦功劳方芳猫不要,由哥哥去领。方画虎笑了:“我又怎能贪你的功劳,何况我已然得罪过他们,但你不一样。”
也不容妹妹再多说什么,炎炎伯向苏景献图,言明是妹妹所绘......
差不多就在苏景看图的时候,浮玉王收到皇帝传召,急匆匆起身入宫觐见。
仍是偏僻角落中的小殿,浮玉王见到了皇帝,没有外人,皇帝摆摆手免去了他的礼数:“老五的身后事,料理得如何了?”
望荆王惨死雪原擂,尸体已然运回京师,皇家亲王丧礼隆重,相关事情都有浮玉王负责料理。
“两天后五弟下葬。”先应上做要紧的一环,跟着浮玉王将丧事细节一一呈报皇帝,大到礼祭仪典小到随葬诸物,所有事情都在浮玉王心中装着,说起来仔仔细细、有条不紊。
待皇帝点头后,浮玉王忍不住又提起旧话:“白鸦来的糖人......七天之约,皇兄准备如何回复他?”此刻相距霖铃城启程不过几个时辰,皇城还未接到糖人毁约的消息。
皇帝神情木然,不答反问:“那个夏离山你觉得他是真的么?”
“这...”事关重大,浮玉王不敢妄下定论,沉吟着说道:“看上去是很像,但还要当面见过才好笃定。”
皇帝缓缓摇头:“何须见面,你心里有数,至少有个七八成的把握,他就是真的。”
能引动赤武帝尊仙灵,于驭人来说,就如同在妖域中亮出认主的大圣玦,这是决绝不可能出错的铁证。之前还有个‘疑窦’:为何他是个糖人。但在雪原擂后,夏离山对千马、宗旺显出驭人身魄,有关他身份的最后一个‘窟窿’也堵住了。
“就当是真的,你我用得着他么?”说话时,皇帝的目光阴鸷:“平时见个面、行个礼,应酬他几句都没什么大不了,他对我指手画脚又当如何...迎他入京无妨,不过总得先让他明白,这是驭人的天下没错,但这天下姓易、不姓郎。”
驭人大仙祖座下九位神武帝尊,郎齐是为其一,姓易的是另一位帝尊的血脉传承。
“回复?为何要回复。七天之约是他定下的,与我何干。他想找我要个说法,不理就是我的说法了。”皇帝声音冷漠:“七天后,看他如何了。了不得打断他的手脚,他还如何指手画脚。”
浮玉王晓得了皇帝的心思,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老人家出关后,万一认可夏离山,会不会怪罪下来......”
“老人家人在关内,不理凡间事务,当今天下谁才是他的口舌眼耳?”皇帝反问。
浮玉王应道:“是他老人家唯一真传弟子、当朝国师。”
“那就是了,夏离山耀武扬威,狂过了头,连国师爱徒也一并斩了...是徒弟,也是他的心上人啊,国师震怒、三天里三次向我请命要去问罪夏离山,我一直都压着。有什么事情都等七天以后再说。”皇帝笑了下:“雪原擂上赤武显灵,这件事有些轰动。”
不是不敢对付夏离山,但‘不敬先祖’的罪名能不担还是不要担,莫说别族,就是驭人族内信奉赤武帝尊的也不在少数,这让皇帝多少有些忌讳。
浮玉王的神情立刻变得轻松了,笑道:“国师问罪便是老人家问罪,这便再好不过了!”
“没有让国师独力承担的道理,我会传旨宗庆,着他调兵配合国师,此外你回去后...准备浮玉大阵吧。”
外人不晓得内情,只觉得‘浮玉’封号挺好听,其实这封号就因他传承了‘浮玉大阵’而来。
浮玉王又是一惊:“皇兄要动用这座大阵?”
“有备无患。”皇帝应他四个字。
国师出手,不为辨明真伪只为报仇雪恨;宗庆为外姓王,他有个绰号,唤作‘宗屠子’,驭人已然嗜杀成性,能被这一族唤作‘屠子’的,足见其凶狠了;浮玉大阵更是杀灭决绝的凶阵......再没活路了。雪原擂还是试探,但这次大不一样,七天后如果夏离山张狂不改便再没活路。
皇帝不再说话,摆摆手示意浮玉王退下。
浮玉王就此退下,但还不等他退出大殿,忽然有侍臣来报:糖人携琉璃城开拔,行进方向直指皇境!
皇帝一惊,七天之约,足够皇帝从容准备,可三天就发难,这边才刚定计......一惊过后皇帝又复沉静,冷声道:“传我讯谕,问那糖人,自毁其约出尔反尔是何道理!”
第一位内臣领命退下同时,第二位内臣带了细报来禀:夏离山一路张扬,且布法绝讯。
夏离山不收灵讯,哪还质问什么,驭人皇眼中怒色毕现:“请国师,传宗庆来见我!快快快!”
......
糖人前行,白鸦城被阳火祭炼后去芜存菁焠本归真,城池大小未变但分量轻了许多,且力士在奔驰中苏景以王袍行法为其再添神力,如今他们前进速度比起当初自雪原入夏境要快得多。
沿途之上,十一座城池清空过半,但有五座大城不肯退让,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或是恶鬼袭城摧枯拉朽、或是力士上前直接掀翻一方地面连城带人一并扔开去,霖铃城面前只有坦途大道,全无阻碍可言。
夏境由古人治辖,多族混居,糖人阵中不听相柳等大将都没出手的机会,倒不是因为古人全无实力,而是那几位古人王商议过,觉得连驭人都对夏离山态度莫名,自己这边实在犯不着强出头,麾下精修高手与精锐军马没有派出去。
一路上张扬跋扈,只碰到了一个状况:夏境内规模第三大的仙祖祠正正坐落于道路,这个东西讨厌,趟过去有点不像话、毕竟‘赤武帝尊显灵’是糖人的招牌。可要是绕路未免又坠了威风。
小小难题,何须打扰夏离山,不听对参莲子吩咐了一句,光头小娃施展法术黑藤裂地破土,将整座神庙高高举到半空,霖铃城从容通过,只有也没把它摆回原地,依着苏景的心思、参莲子就把神庙‘绑了’放入霖铃城,带上一起赶路。
一晃四天过去,待到第五天清晨,前方巨湖挡路,此湖名唤‘金秋’,茫茫水色,一眼望不见尽头。苏景翻看方芳猫画得那份行图,已到夏境边缘,过了湖就算进入秋域了,那是真正驭人管辖的范围。
而短短几天行程,足以使得‘糖人上师’威名再涨,沿途所过万民横躺大礼相拜,仍是那个道理:这世界里,你凶你杀,便有信徒无数!(未完待续。。)
第七八三章 君臣纲常,欠债还钱
简陋地图上画得明白:大湖彼端,有驭人的两处神圣地方,不过都不再苏景前行路上,一处是渡过大湖后路左首十里处,设‘南尊圣天碑林’,座座巨碑镌刻驭人历代皇帝的功绩,是皇帝家的荣耀地;路右首三十里则是一座浩大仙祖祠,据说规模比着灰山祠更恢弘。
三尸掂着脚尖和苏景一起看图,赤目费力伸手去指图上神祠:“也搬了吧...待你到了驭人皇城,带着一排溜的神祠,多大威风!”
“你也心疼心疼昆仑力士,那么多神祠都搬了得多累赘,不挡路的不必理会。”苏景摇头。说话时候霖铃城来到湖畔,昆仑力士无法长时间飞遁但生俱踏水浮身之能,全无减速之意快步奔驰到水面上。
开始渡湖,但才前行,负城四力士前两人湖面、后两人还在岸上时候,不听忽然‘咦’了一声,只见她的乌黑发髻动了动,从中跳出来三寸长的一截小小藤蔓。
是小藤儿,但行动举止好像一条调皮小蛇似的,就在主人头上噼啪噼啪跳了几下,摇头摆尾,根脚还缠在青丝间,藤尖作势一个劲像往水下去的样子。
藤子上挂了一连串小小的六角铃铛,随幼藤摇晃铃铛轻轻作响。
老熟人了,青灯藤。
藤子自青灯境中被采出后,一直养在师叔净水精元凝炼的花盆内。不过出来青灯境,藤子前前后后给自己挂了大串铃铛。元力疯长体魄强壮,再不需要‘花盆’滋养了。
不久前不听闭关,青灯藤愿与主人分享元力,先帮着主人被那‘花盆’炼化了。
没了花盆,青灯藤就‘四处为家’,有时睡在不听的生生袖中,有时候钻进主人的乾坤囊里,有时化作衣领上一道花纹,有时还会跑去发髻中或者鞋底上,反正就是不离开主人。
苏景伸手点了点藤子尖。打招呼:“小贼。好久不见。”
‘小贼’是不听给藤子起的名字,不过它能把离山宝库上重天都偷个大半,‘小贼’这名字真委屈藤子了。
小贼挺亲热,绕着苏景的指尖缠上了手指。跟着苏景就觉得一股轻轻力量自藤上传来。好像是要拉自己下湖去。
不听笑道:“这湖下怕是有不凡之物。把咱家的小贼给惊动了。”
苏景挑眉峰:“那就下去看看......啊!”话没说完,手指上巨力传来,以苏景的本事都未能把持住身形。被青灯藤‘拉着’一头栽进大湖。
藤子迫不及待,不听哈哈大笑,也纵身跃入水中:“就快入‘秋’了,你留城主以应不测,我带小贼下去就是了。”
苏景点点头,以不听的机巧和本领不用多嘱咐,倒是对‘小贼’,苏景忍不住笑问一声:“你劲可够大的。”看看藤子上挂的那一串铃铛都是什么,它的力气又怎么可能小。
‘小贼’在苏景手上磨蹭了两下,不知是耍乖还是道歉,跟着拉上主人潜入大湖深处去了。
苏景回到霖铃城,昆仑力士未停步,继续前行,但速度放慢了不少,还未走到大湖中央时,水面摇荡不听飞出,她自己回来的,‘小贼’还在湖底。
正要对苏景解说湖底景色时候,天空里忽然突然一声鹰隼啼鸣,一头白翅金睛、双膀展开十丈开外的大雕迎头飞来,雕身挂鞍銮,端坐一头六耳杀猕,迎上城池开声喊喝:“前方重境,来者止......”
话还没说完,耳中突然响起一阵蛇信嘶嘶低响,眼前阴影一晃而过,跟着杀猕只觉身体猛地一沉,胯下那头巨大白雕居然消失了。
霖铃城内,小相柳的嘴巴漱了漱,喉结一动吞下了什么,跟着嘴巴一吐,当当响声里一副鞍銮掉落地面。蛇、鹰本为天敌,九头蛇什么时候也看不得鹰隼之类的东西在自己眼前张牙舞爪,长信一吐大鹰落肚,可怜那头大鹰到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杀猕突失坐骑身体摇晃落下,急忙提气以本身修元重又飞起,身形狼狈但凶狠态度不变:“前方糖人听了,我知你在夏景耀武扬威,那里是古人地方,我们懒得去管,但你来看!”叱喝间回手指向身后:“前方为我驭人秋域,容不得尔等放肆,想要入境不是不行,停步伐静候原地,遣派使者通报来意,能不能再前行自有将军定夺,若敢擅闯,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驭人话说完,就觉劲风刮面,四力士抗着霖铃城前行不停,根本没人理会他。
一只小蚂蚁跑到巨人面前摇头摆须...理他作甚。
可这位驭校尉给自己选的位置不太好,正在霖铃城正前方,不动的话就得被撞成肉泥,不自禁他就向后退飞,可这一退,那份尴尬可无以形容了。
六耳杀猕面色惊怒,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呵斥声音:“孽障,敢对夏先生无礼,还不滚去一旁。”
随呵斥声音,大湖彼岸重重金光冲天而起。一队队驭人精兵自金光中飞驰而出,转眼摆开偌大阵势!此刻苏景所在这座金秋湖规模巨大,宏伟霖铃城在湖面上如一叶落潭塘,而金光中飞出的驭人精兵足足铺满了整座大湖,水面、天上尽被遮蔽。
泱泱兵马围城。
围城但不定身,一队队杀猕兵卒缓缓游弋,前后左右东南西北天上水面,从七人小伍到万人大队,彼此穿插环绕。
雪原擂台时,只见一两支杀猕兵马时并不明显,但此刻真正的驭人军容亮阵,霖铃城中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两字:难怪。
难怪驭人能称霸此间,难怪各族都对驭人俯首称臣......自城头向外眺望,密密麻麻都是敌兵,乱七八糟的行动看不出丝毫章法,但修家灵识探得清清楚楚,这座巨湖、这一天天空,正在杀猕军马的游移中迅速‘合拢’:气势合拢。天、湖、杀猕军正渐渐勾连成一个‘整体’、如圆,浑浑却完美无瑕、不着力却无处不可发力。
再细看阵中卒勇,身魄强健目光锐利,举手投足干净利落,不存一丝多余动作;军中校尉、统领更不必说,眼中暗蕴玄光、手上宝物光华隐隐,都有不错的修持。
不过此间驭人军马再多,比得当年幽冥、不津一滴水一个兵的肆悦血海么,苏景笑了笑也就是了。
军马无尽,遥遥可见中军一杆大旗高挑,背面三头六臂九目十八耳狰狞杀猕图案,大旗正面一方大字龙飞凤舞:宗。
旗帜下,一个头戴天宝金冠的六耳杀猕身形尤为高大,未着驭人喜爱的青色甲胄,而是披挂了一身紫绦金甲,显得异常醒目。无需通名道姓,苏景早都听说过此人多少次了,军功卓著贵封王公,宗庆宗屠子。
宗王贴身有三队人马,一队千人众,青色甲胄,个个左手青旗右手紫铃,是为军讯联络军候,为大帅主掌大阵;
一队三百人众,与大帅打扮相若,全都是金色甲胄,不过缚甲丝绦不是紫色、是浅浅的杏黄颜色,应该是元帅的亲兵近侍;
最后一队人数最少,寥寥四十人,或麻衣草鞋或布袍薄靴,不做军戎打扮,无论长相丑陋还是凶残,这群人都养得神韵在身,四十人中七成是杀猕,另外十余人有古有丁也有刽,各族精神大修追随王驾。看上去他们不像望荆王府的‘两残七苦九艳女’那么整齐,但以苏景、相柳等人目测,宗庆身边大修实力比着望荆王府还要更强些。
苏景随手一拍墙垛,负城力士领会主人意思,暂时停步。
杀猕长相凶残,但以杀闻名的宗旺看上去却比着普通杀猕何其许多,他的目光是‘软’的,遥遥扬声:“夏先生可在城中?”
夏先生当然在城中。那顶软轿由细鬼儿抬着,飘上霖铃城城楼,轿帘卷开糖人露面:“宗帅?”
一样的明知故问,却是截然不同的声音,宗庆气贯肺腑声音响亮飘荡全湖,人人清晰可闻,夏离山只是寻常说话,连茶楼先生讲书都比他的调子更响亮。
我懒得大声说话,你想聊,请运耳力。
两重声音一响一喑,说话人的‘气势’立判,威风霸道或许还是驭人的,但金贵骄傲稳稳当当是糖人的。
宗庆的神情没变化,寒暄客套,不像猛帅人屠、更似个招呼主顾的掌柜:“离火城、雪原擂,白鸦夏儿郎一战成名、威震天下,夏先生能调教出这等精兵,宗庆心中佩服。”
“夏离山思念皇帝,急着赶路,宗帅有话还请快些讲,先在此谢过。”轿中糖人一边说话,一边从锦绣囊中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身边赤目。
“宗庆想向先生求一个道理。”宗庆受催促但语气仍不徐不疾:“夏先生是高人,自晓得君臣纲常,先生想见万岁,总要先问一问万岁是不是也想见你,你......”
话正说着一半,霖铃城中突然想起一声雷霆般的大吼:“啊哈,欠债的,还钱来!”赤目真人看清了苏景给他的那两张纸上写的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七八四章 三百银矢,三声喝问
话正说着一半,霖铃城中突然想起一声雷霆般的大吼:“啊哈,欠债的,还钱来!”赤目真人看清了苏景给他的那两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宗庆说话为之一顿,但那等没头没脑的喊喝他不予理会,吸口气再振声,正要接着向下说,只见一个红眼睛矮子跳上了城楼瓦棱,面上满满开心:“呔,宗庆老儿,少要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想打想杀都能如你所愿,但动兵之前先得了结旧账,欠了我们的账目速速还清!”
点名道姓,宗庆目光微冷,而红眼矮子言语不敬,浩大大军齐齐开口吼喝,一字三遍重复:“榨!榨!榨!”
‘榨’为古驭战声,道理上就和今时东土军马喊‘杀’、莫耶晴族当年征战天下的大军喊‘大风’是一样的,无数凶兵共做一字吼,军威震震尽显威武。
待三声吼喝落下,宗庆放声笑道:“那矮人,说得什么疯癫话,本帅从不曾欠你什么。”说到此他把话锋一转:“这等伎俩既无趣、也不衬夏先生高人身份......”
“呸!”城楼顶子上的赤目跳起一尺、遥唾其面:“连你家儿郎都晓得你欠了账,你还装傻才是真正无趣伎俩,丢人现眼!”
宗庆绝非蠢人,可一时间脑筋真就转不过这个弯来,什么‘儿郎都晓得’,贵为王公,和一个泼皮似的矮子纠缠有失颜面,脸上笑容不变口中轻轻哼了一声。列队元帅身后的三百亲兵同时跨步,金灿灿长弓跃入手中。
长弓显现时即为弓弦震颤时,‘嘣’,三百弓,整整齐齐一声弦响,三百银亮长箭离弦。
弓弦震颤时即为长箭诛灭时,三百箭篆法铭咒,破空逾距,就那么直接出现在赤目眼前、做诛杀!精准自不必说,更了得的是三百箭错落有致。箭身上法撰闪烁法力彼此勾连。一箭一箭之间互相策应牵引妙法,分明是一道犀利法阵。
无论赤目想躲逃想抵挡,还是城中人想阻拦想救人,都得先破了箭阵再说。但哪怕破阵只一瞬。三百箭中那几道真正夺命矢早已把矮子射穿几个窟窿了。
只凭这一道箭阵杀灭。便稳胜阴蜓卫的怪幡剑鱼、鬼蜓尸沙等种种手段,驭人屠的威名绝非幸致。
城中无人出手,赤目一心追债根本没想着挨打这回事。惨叫一声尸身被钉在城楼,死了。
宗庆的笑声仍是那么和善:“我自与夏先生叙话,闲杂人等少要打扰......”这次话也没能说完,红眼睛矮子惨死,惹恼小胖子矮子,飞身上城楼怒声咆哮:“千万儿郎面前,堂堂宗庆、可敢应你家拈花仙长三问么?”
既然扯上了全军,宗庆总要应他一声,但他周到不忘礼数,先说了句‘那就请夏先生稍等’,这才对拈花道:“你问。”
宗庆说话时手捻颌下短须,一副看狗熊戏的神情。
“这是什么,你敢应么?”拈花从赤目尸体手中把那两张纸又拿了起来,远远地对着宗庆挥舞。
为防这两张‘宝贝纸’损毁,苏景还特意做了番祭炼,不敢说太结实,但只凭三百箭还毁之不去。
太远了,就算宗庆自己看得见,大湖上下那么多军马看不见也没意思,糖人大弟子参莲子催起一咒,一轮巨镜凌空高悬,正正倒映拈花身形,镜子大拈花的脸就大,差不多能有百亩地方圆的脸。那两张纸也映呈于天镜:一份赌局文契,一份委托糖人代为讨要赌注的证契。
第一份赌契中清清楚楚有宗庆的押鉴;第二份证契中清清楚楚落这‘扎’姓驭人的大印。
甲子局,雪原七胜,曾经豪门如今落难的赢家扎姓驭人请苏景帮忙讨要赌债......
手一僵,不捻胡须了;心翻个,这事讨厌。
不等元帅想好怎么回答,拈花神君的第二问便来了:“我家兄长受扎姓驭人所托,问你赌账之事,两份文契白纸黑字、有凭有据。连这大湖上千万儿郎都晓得你欠了谁的钱,齐声吼喝‘扎扎扎’提醒于你......人人都知晓这账目从何而来,独你不晓得么?”
这就更没法应答了,从头去给糖人解释此‘榨’非彼‘扎’?
那一声大笑中蕴了怎样的悲愤,拈花神君第三问响若天雷:“欠债之人纵凶持恃强,杀灭催债之人...欠债的杀了债主子,姓宗的,你王法何在!”
赤目转生于苏景身后没在上去,往远处说是为了‘死而复生出其不意’,近处所图就是拈花这第三问。
“你王法何在?!”如此露脸的机会雷动天尊按捺不住,跳上城头跟兄弟一起喝骂:“已然杀了一个,不妨继续动手,射箭啊、杀人啊、毁字据灭活口啊...来来来,快杀我,不杀我你妄为三眼驭!”
浑人无理时上能搅八分,何况这次天大道理握在手中,宗庆一个不慎惹来矮子撒泼,大帅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眼看两位兄弟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城楼顶上跳着叫着,赤目大大羡慕,也想上去还好忍住了......
苏景身旁众人里,蜂侨哭笑不得,神情古怪,而她目光扫过不听、相柳等人时,又发现人家个个面色如常,轻轻松松、既不显得特别得意也没露出太多‘此事荒唐可笑’的意味。看来...他们跟在苏景身边时间长了、习以为常了?
此外,蜂侨还有个自幼养成的好习惯,遇到事情,无论是长辈在处理门宗事务还是高深修士斗法动手,她总会将自己代入其中,暗暗问一声‘若我是他,我当如何’,习惯已成本能,这次她一样自问‘若我是那矮人,当如何’,如何也说不出人家那番话,演不出人家那份气势。由此蜂侨大概明白:真心跟不上苏景一伙的拍子,差得远了。
这三问算是胡搅蛮缠也好,算是故意误导也罢,可都货真价实的难回答,宗庆贵为一方统帅,不可能当着全军面前赖账,但现在认账是不是就得先还钱?身上没带着家里也没有,都封存京师局内,得带着他们回京去拿,那这仗还怎么打。
甲子局赌输了心疼肉疼,但宗庆财雄势大,不是输不起,是这笔账现在根本没法兑。
宗庆事先又哪知道姓扎的把账目交代了糖人,更没想到糖人早都憋了坏心:来拦路的是普通军卒便罢,要是账本是那几位贵人,那就得先说说账目了。
这时候夏离山的声音响起了:“宗帅教了我君臣纲常...但世上道理不止君臣纲一重,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何尝不是另一重铁律,宗帅,驭家千万好儿郎面前,夏离山要向你讨个交代。”
讨债事情搅得所有人心里都不是个滋味,驭人阵中十成倒有九成九没留意,苏景‘要交代’时开了‘天音’,腔调仍如先前那般有气无力,但他的声音清清楚楚落入所有人耳中。
交代?
没法交代,在场军卒无数,个个敢为大帅赴死,随便杀一个就能抵命,可那样的话军心何在?何况偿命以后还得还钱,这事越扯越扯不清,宗庆朗朗开口:“莫说你有契据在手,就算没文书,该我还的账目也不会推诿,你放心那笔债目落不空!那位矮先生枉死,此事自有监军司审断,驭律如铁,定能还他公道,若司中大人以为本王有罪要斩我人头又有何妨...但、凡事总须分轻重,天大官司大不过君臣纲常,宗庆一人性命重不过军勇职责!夏先生擅闯重境,眼下便要速速了断了。”
不是不交代,是问过你的欺君大罪后再给你交代。
能把无赖耍得如此慷慨算是宗庆的本事,糖人不动怒,意料之中事情,阵前逼债不过是为了添他恶心破他气势,本也不可能就这样让他退兵,再开口声音又变成了普通人说话:“宗帅讲得一口好道理啊,如今我该如何行止,请你指点。”
宗庆面上笑容早已收敛,声音沉沉:“退回离火城、递送请罪诏...先生本为惊世奇人,纵然小小逾礼,只消真心悔过,万岁必不会计较的;若先生执意不退...赌局里我输掉的,就直接送去给扎老弟了。”
“夏离山最后一问,”城楼、轿中糖人神情仄仄:“赤武帝尊仙灵为我显现,此事皇帝、宗帅、满朝文武都知道的,是吧?”
糖人会提及‘显灵’神情早在宗庆意料中,提前已然做好安排,不必他来回答身后副将便昂声断喝:“夏离山,少要再做啰嗦,退或不退速速决断!”
话说到此,宗庆身边军讯校尉手中令旗挥舞开来,随即号角声响起,大湖驭军陡然加快行阵速度,转眼间杀气如潮催压霖铃城。行阵之中千万杀猕卒昂首引声,又复虎吼:“榨、榨、榨!”
声震天地,说不出的威武雄壮;可是‘替姓扎的讨债’之事在前,又让驭人在喊喝军威时不由自主觉得自己好像再催促大帅快还钱似的,由此心里也说不出的不对劲...
宗庆翻脸、大军示威,退则生,否则亡,再也明白不过的态度。但湖面上那座璀璨琉璃之城不退也不进,负城四位昆仑力士突然身化青烟回到苏景的袖中,霖铃城没了托扶立刻向湖水中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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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五章 三寸小贼,紫金双灵
城落、城不退,不退便要攻城做诛杀,宗庆身后三百亲卫应变奇快,‘嘣’一声弓弦沉闷,三百箭破空袭城,出手不留余地直接向着‘匪首’夏离山射来。
赤目是为让宗庆难堪故意被射死的,同样手段又怎可能对付得了苏景,不过不等相柳、不听等人动法迎击,城楼上蜂侨便低低一声叱咤,翻手也亮出一柄乌背青弦长弓,弦震箭凌空,六尺六寸黑色长矢!
蜂侨如今只是五境修家,力量有限,即便长弓神奇也不足以抵挡那三百驭亲兵的箭阵...可又何须力量,驭人第一次发动箭阵时她已然看得破绽了。
乌黑长箭迎空,射中银色箭阵边缘处一根敌箭,不偏不差,蜂侨箭锋正中其尾翎上一寸地方。那根驭人银箭立刻斜横飞去,又中阵中另一箭箭簇下两寸;第二根银色箭矢也告偏斜,击中第三箭箭身正中...便是如此,箭崩箭,明明彼此护持错落有度、以巨力都难化解的飞矢杀阵顷刻大乱,歪歪斜斜飞得散了,既没了法度更再难有杀伤。
一箭破一阵,这是蜂侨修为全废后重新修来的一重好本领,她不拼力,以绝伦精巧和精湛眼力炼成的神射之艺。
箭阵来袭,乌矢破法只在电光火石一瞬,不等苏景等人为蜂侨喝一个彩,轰隆隆水响压入耳鼓,霖铃城坠入湖中,惊起重重巨浪!
天上、湖面大军重重,但湖下并无兵马。城沉巨湖可保得一时平安,宗庆见状不怒反笑,对身边将领道:“省事了。”
副帅迎奉笑道:“糖人那几分心思,又怎逃得过大帅的神机妙算!”
宗庆左手又重新捻起短须,右手一拍腰间挎囊,取出一张符撰,与中土灵符相似,驭人符亦为黄底赤字,但那黄底为三十六道阴火精炼的人皮、那赤字为一滴滴刽女处子心头精血!
符撰为‘接引’敕令,本身无甚威力。但因炼化手法奇特。敕令打出之后总是巅顶修为的高手也难以半途拦截,除非拦截之人的木行元力能比那片湖底青木更精纯。但湖底林为至水所化,初木之元,何其纯净......
七天之约。三天毁诺。苏景提前动身确确实实打了驭皇帝一个措手不及。宗庆得急令匆匆调兵来迎霖铃城,国师因要准备法术,行驾还在宗庆之后。
调兵也得需要时间。宗庆来不及去往夏境阻拦糖人,干脆就在由夏入秋必经之地‘金秋湖’摆下阵仗,如此才由得糖人在夏境耀武扬威,耍足了威风。
但动兵晚了些对宗庆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因这大湖神奇,凭湖迎敌让驭人军胜算十足:
远在驭人之前,一族丁人刚刚来到这世界的时候,这片水域不叫金秋湖,它被当地人唤作‘金秋潭’,湛湛轻轻一座池塘,水不深,也谈不到什么规模,三五里的占地,潭水清凉甘甜。不过这潭水是在缓缓增长的,漫长岁月、无尽年头,水潭一点点侵润、蚕食周围土地。
待到刽人初入这世界时,金秋潭已然改了名字,改成——金秋海!
浩荡水势、无边无际,真真正正一片内陆汪洋,而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大到洪荒宇宙小到一虫一草都逃不脱这八个字,由潭化海、涨到极限后的水域,又开始渐渐萎缩。等到驭人来到、征战、一统天下的时候,金秋海又变成金秋湖。后来,有驭人大修驻道此湖,本来只是因为这处湖水广阔浩淼,是个清秀的好地方,不过停驻时间长了,驭人大修发现了这湖水的神奇之处......湖底有裂涧,涧底生秀木。
不是水草湖藻,是一片挺拔清秀的林子,不知名,但只看其形便可知这是陆上土中才会有的树木。
湖底长出树林,是何道理?不外一个解释:生生造化,五行轮转!
五行有相克,五行又相生,其中一道‘生转’即为至水生木。这片金秋水从潭变海是过去事情,再追究也无甚意义,但它自海变湖的原因就再也笃定不过:水生木,水行衍至极处化木行,五行渐变,海中水生出木行林,水势自然缩减,再过无数年头这片湖会当然无存,化作无尽繁茂林。
湖地的林子是‘初木真形’,有模糊灵智,懂得守元归气,普通修家想要把它们的灵气炼化为己用难比登天,也曾有过驭人修家来此夺元,奈何实力不够反倒被林子吞了,‘樵夫’变肥料。
无法将林子中的元力收入身体,但杀猕中能人辈出,几位杀猕宗师花费心机无数,退而求其次,最终研创出一道符法,发动之下能让湖底木灵暂时听命于敕令,发动狠击狙杀强敌。
由此,这座大湖成为驭秋境的天然屏障,如果古人造反、逆袭驭秋重域,何须千军万马、只凭一道敕令就能让渡湖敌兵葬身泥底。
此人宗庆发动的就是这道敕令,唤请湖底青木天灵动击,杀灭逃入湖中去的霖铃城!
符撰入水,轻飘飘地在水面上打了几个转子,陡然一震化作一盏箭令,向湖底激射而去......
昔日的青青木林,如今已经长成乌绿颜色森莽,密密麻麻扎根、布满湖底巨大深渊。
林渊旁,一个身着翠绿衣裙的小姑娘正蹲坐在湖底,她只才三寸高,成人的手指长短。
细看长相,七八岁孩儿的容貌,五官清秀漂亮,但乌溜溜的眸子转动之际,总会流露出一股‘贼头贼脑’的坏样子,她的头发既未梳簪也不披散,而是变成了十几条小辫子,每条辫子的辫梢上都绑了一枚小小的六角铃铛。
三寸丫头双手托腮、满面诚恳口唇嗡动,对着林渊说着什么,外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正唠唠叨叨之际,三寸丫头忽然面露委屈:她察觉敕令入水来,若等其抵达湖渊就会打断自己和林子的‘聊天’。红红的小嘴嘟起来,很不开心地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摇头太用力,辫子上两枚铃铛掉落下来。
铃铛落入湖泥,就此消失不见了,换而两棵树破泥而出,一棵紫干梧桐,一棵金叶榕木。两棵树有模有样、但实在太小了些,才一尺高。
树微晃,就此化作两个武士,梧桐变成紫甲青年,榕树变成金盔壮汉,仍是一尺高,两个武士分水而去迎上驭人箭令,张开双臂猛一抱,好像憨子捕大鱼似的,一左一右将箭令抱住了。
若有驭人精修之士在此,当会大吃一惊:紫金二灵究竟是什么来头?能拦截敕令便说明他们体内的青木本元比着湖底‘初木真形’还要更纯净......他们没来头,他们是铃铛。
箭令立刻摇头摆尾地挣扎,两个武士蕴足力气连脸孔都憋红了,好不容易才把箭令拉到三寸丫头身前,此刻湖底木灵探查到敕令气意,霎时间林叶摇摆,带动得整座深渊都开始摇晃,三寸丫头赶忙伸手去抓箭令,然后...送入自己口中,咔咔有声好像吃糖葫芦似的、一根箭令被她从头吃到尾。
敕令气意就此消散,林渊恢复沉静,三寸丫头松了口气,没把铃铛重新挂回鞭稍,蹲着向前挪动了两下,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口中嘚吧嘚吧,推心置腹、继续和山林聊天......
湖水远处,霖铃城向着湖底不断沉落,苏景搓了搓双手:“我是火行。”
不听搓了搓双手:“我的心思都用在小贼身上,得照应她。”
拈花把文书小心收好在自己的棺材里:“我们兄弟喜欢讲理,不爱打斗。”
炎炎伯都让他们说懵了,谁都不出手么?就沉在的湖底...游?他没都没发觉,一群能人互相推诿之际,糖人唐果已然消失不见了,自霖铃城落水后片刻,他就纵身入水......
湖面之上,驭帅宗庆手捻短须,双目半闭微笑等待,敕令入水七息后,湖底青木结法动杀,大帅调匀呼吸,心里一次次地数着。
七息过去了,湖中一片平静。
手又僵了,短须捻不下去了,但大帅还心存侥幸,这敕令是先祖高人炼化,谁能破得?重新来过,很快又是七息过去,平湖如镜、还是不见丁点动静。
哪里还能再等待,宗庆回手打出一个手势,身边侍令青甲会意,手中令旗猛震,悬于湖面半尺地方的杀猕大军中,奉旗军令立刻分出重重小队,内中军卒纷纷取出避水灵符纳入口中,随即军刃法器握在手中,纵身如鱼嗖嗖入水去追查敌城下落。元神身后四十大修中也有三人掐诀遁水,前去查看湖底青木为何不接令。
元帅不再稍有犹豫,又传下一令,三百亲兵再引弓以待,弓上箭矢直直湖面;近四十大修个个行元动咒,宝物脱手悬浮半空,蓄势于湖;湖面、天空的大军也迅速调整队形,结阵蓄势,只待大令传来便会破水攻城!
就在这个时候,宗庆身边一位白发大修目露喜悦:“动了!”
他探不到湖底青木,但他能查到这大湖深处有法术灵动。精修之人灵觉敏锐,探查果然无误,两字话音未落,大湖陡然蒸腾起层层白烟。
普通水汽,虽浓重但不迷眼不扰人,只是彻骨寒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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