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八章 望荆王
白鸦城坐落离火城北,天不亮时炎炎伯就带人来到城外,此刻也引着苏景一行向城东擂台赶去。
今日盛会,苏景特意请了细鬼儿出山,为他抬小轿。
小轿后面就是那座大大的冰山,夏儿郎不能在比擂中途回城,这块冰对今日拼杀没有用处,可夏离山把它当宝贝,时时刻刻都得让冰坨子在自己视线之内,一定要带上同行的。至于七百夏儿郎并未显身,现在还在白鸦城内。
炎炎伯的人马头前带路,其后一小轿跟着一座大冰山,这就是白鸦糖人的排场。另有不少平民因落注夏儿郎,也都早早出城随苏景同行,未入擂输赢还不知道,不过夏域中人饱受酷暑之苦,跟着一块大冰坨子前行享受着丝丝沁人凉意,又何尝不是一份快活。
绕过半座离火城,来到城东擂台,苏景在轿中张望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家伙!”
别家擂台都是高高搭建,此间擂却正相反,偌大坑场深深挖掘,坑底距地面整整三百丈,整齐铺就巨大条石再铺以细沙黄土,方圆二十里开外。
坑壁开敞斜斜向上,铸有梯座,供人落座观战。驭人以南为尊,南侧坑壁层层观战台修建得更是讲究,镶铁石扑红绸高檐如拱遮阴纳凉。
斗场不是专为今日雪原斗擂而建,驭人有观角斗为戏的习俗,死囚残杀、俘虏相斗由来已久。
擂坑之中摆放着一座座堂屋大小的巨箱,被厚厚黑布蒙罩。不知内中装了些什么
十七支队伍外加一座冰山到齐,先不入斗场而是列队不远处静静等候。
看着别家雪原精兵都整整齐齐地列阵,炎炎伯稍显不安,问轿中苏景:“您的夏儿郎......”
“孩儿们虽是尸煞但也有喜怒哀乐,本来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杀一场,可后来听说不争这一擂心中颇有不满,为顺军心我应承每日可以多睡一会,现在还睡着。”
炎炎伯吓一跳,但还不等他说什么苏景就继续道:“大人莫急,辰时一刻便会醒来。辰时三刻才入擂斗战。完全来得及,现在不也没人来催促咱们不是。”
确实,并没什么官员来理会雪原兵,各司其职都忙碌着。或引导八方百姓入座。或对南台做最后布置以迎候大贵人到来。
等候不多久。南方忽然传来一声烈烈啼鸣,似龙吟但不若龙吟清澈,似鹰隼呼啸却又远比鹰鸣更响亮千倍。旋即之见一头背生双翅蜈蚣模样的巨虫自南方急掠而来,以修家眼力目测,怪虫身形怕是会有十里开外。
怪物急行至附近,巨大身形猛然一震,就此崩碎开来,一截截身躯随之幻化做驾七丈鬼面蜻蜓青甲六耳精兵,分散四周巡查,巨大蜻蜓上有旗号飘扬,不见文字只有一盘荆棘。何须文字,见了这旗号谁不晓得,来得正是当朝亲王、天子御弟望荆王的亲卫。
驭界中赫赫有名的几道骁勇军马之一,阴蜓卫。
六千阴蜓卫,于盏茶功夫内巡查八方,到得这支兵马显身,苏景也终于得见当年郎齐说过的‘凡我族人所至,万生万灵俯首噤声’的景色,从花草林木到途中的蛇虫蚂鼠,全部头颅低垂、蜷缩于原处瑟瑟发抖!
见无异状,带队将领一声呼喝,杀猕兵手拍座驾蜻蜓头颅,就此落地。
落地后蜻蜓周身黑烟升腾,片刻黑烟散尽凶物消失不见,而阴蜓卫的胸甲上多出了一双小小的透明翅膀,如胸花,不醒目却漂亮。随即六千青甲齐齐向东方施半礼,可笑的礼姿,但因兵马雄壮施展之际自有杀气冲腾,阴蜓卫呼喝之声如金铁交击之声:“恭迎吾王!”
‘不成器’回京师去了,换做望荆王亲至离火之擂。
苏景轻而又轻,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微惊、但喜色更甚!小相柳传音入密:“手痒?”
“手不痒,剑痒。”苏景密语笑道。
‘小不忍乱大谋’还是‘吃到嘴里就是肉’,一样的问题又来了......修行到了,战力够了,更要紧的是手握绝杀一方的仙器后,果然觉得处处有风景。
两人密语之际,南方天空黑绿色浓云滚滚,不男不女的尖锐唱喝传遍天地:“上上驭,望荆王到!下界百官迎驾!”
喊喝刚落,云驾中另个洪厚声音响起,大笑:“官员无需迎驾,百姓无需问礼,本王今日前来并无公干,只为看一场好拼斗,与庶民百姓全无分别,不需行礼、不许行礼。”
王爷的笑声和蔼言辞宽厚,苏景却目光带笑:这位王爷挺聪明的。
以望荆王的身份,此间千万人都得躺在地上,但苏景肯定不下轿子,外人不晓得,王爷肯定得知此人‘上师’身份,且如今还不能点破,到时候是装看不见还是过来训斥?与其平添麻烦不如免了所有人的礼数,还能落个平易近人的好名声。
王爷笑声才落,侍臣尖声又起:“王命如山,今日不准叩拜,违令者落罪追罚!”
哪还有什么可说,大伙都垂头站在原地,也没谁冒着‘落罪追罚’的危险非去给王爷躺地上。
很快云驾落地,阴蜓卫先是戒卫四方,待云驾散开后得王驾示意后六千兵卒变阵,退到了一旁,阴蜓卫是王府禁军,但还算不得王爷的贴身护卫。
望荆王身形中等,不比普通糖人更强壮,放在六耳杀猕族中算得瘦弱,面上不见皱纹但两鬓微染霜白,显出些中年人才有的气意,颈下挂紫金项圈。
因此行并非公务是以望荆王身上未穿王袍,一袭青衫不知什么材料织就,薄如葱衣,有威风吹拂时衣袂并不摇摆,而是自绸面之间掀起层层涟漪,风动、光动、涟漪动,唯独衣衫不动,单看他的衣袍,精致之处不输于苏景的白裘。
望荆王的贴身随从不多,只有十余人,比着他儿子的排场差远了,但其从人个个引人注目。
左右相伴于王驾,两位半身六耳,鹤发鸡皮、瘦弱残废,仿佛曾受腰斩极刑一般,腰身之下空无一物,不过这两人不乘轿更无需旁人搀扶,各自施法、一道浅浅青风托浮起身体,不知为何偏还要把风驾贴地,是以二人头顶还不及常人腰际。
即便苏景才到驭界不久,也几次听说过两人的威名了,天残地缺双叟,尤其炎炎伯还专门提到过,两个半身杀猕是世子易应春的师父。
王驾身后,一团淡灰色雾气蠕动缓缓,隐约可见内中有七人行走,蕴足金乌目力方能看出,七个人都是人身鬼面的凶獠,他们的穿着很是奇怪,黑白交杂毛茸茸的,乍一看更像野兽披鬃毛,仔细看才知是粗陋衣衫,麻袋片似的披在身上;身体裸露之处,狰狞疤痕横陈,有如荆棘长疤也有茶杯大口的凹痕。
不看时想不到,一见便对上号了,苏景自白鸦城记载中见过,驭人之中传承有一族类似苦修的古怪传承,唤作鬼发。他们的鬼面并非天生,而是一出生就被具有秘法加持的鬼面选中、扣中,成长之中普通脸面渐渐变成鬼脸,面具上蕴藏的玄法也会注入其身,助其修持。‘鬼发’这一族杀猕在修行中,要以自苦、杀人为辅,自苦不必多说,他们身上的累累伤痕就来源于此;杀人则需每杀一人取其七根头发,‘鬼发’信奉如此会让死者之力注入己身。
由此那薄雾中七人身上怪衣来历也再明白不过了:死在他们手上之人,每个七根头发,到现在已能织就麻衫。
薄雾鬼发之后,则是九个红妆女子,她们不是杀猕,红裙背脊开缝露出背鳍,皆为古人,不得不说古人亲水是以肌肤莹润,族中女子长相大都不错,随王伴驾的艳艳彩女更是倾城之貌。
自不会是普通侍妾,不过她们的本领连小相柳都看不出来。
带着随从,望荆王缓步上前,先和早来的权贵与本地官员打过招呼,又来到诸多雪原精兵列阵之处,一阵一阵地浏览下来,偶尔驻足向带队官员或杂末首领询问几句,笑着聊上一阵,当真是爱民如子亲厚王爷的样子。
走着走着,王爷来到白鸦城前,目光望向轿中苏景,面上笑容不变,当先一道密语直问苏景:“夏离山啊,你是人还是鬼。”
密语之中,望荆王的语气阴冷。
苏景微笑以对:“王爷说呢?”四个字,声音平平语气漠然,话是‘王爷说呢’,内中之意却明显:是人还是鬼,你说了不算。
稍顿,苏景又反问了一句怪话:“吃到嘴里就是肉,这句话王爷怎么看?”
苏景同样以密语回应望荆王,不过他的密语不瞒相柳,由此永远那么冷冰冰的唐果大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句话是有前提有后语的,苏景愣生生提出了这样一句,就算是仙佛也猜不到什么意思,望荆王没办法不发愣。
不过见糖人唐果发噱,望荆王至少晓得苏景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未完待续。。)
第七五九章 夏儿郎
发愣只在一瞬,望荆王没去接这个听不懂的话题,面上的笑容反倒更加亲和,就此撤去了密语,再讲话时所有人都能听到:“夏先生身边这位糖人侍卫精干彪悍,即便小王修持浅薄,也能看出他非同一般。驭下乾坤人杰地灵,杂末雪原亦有能人辈出,实乃天下之福。”
人客气,苏景便客气:“唐果何足挂齿,追随王驾身边的诸位才是真正高人。驭界天下谁不知晓‘天残地缺’、巅顶大修;雾中荆发苦修,杀人织衣,修为早已臻入化境;还有那九位仙子,养得仙灵在身,真正了不起!纵是天上的逍遥仙剑、威严神佛,见了王爷威仪怕也要俯首退避了。”
望荆王笑容满面,但听过苏景之言,他眼中精光一闪......
最后一句纯粹应酬,不听也罢。天残地缺与荆发苦修早就是成名人物,被人认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可那九个红妆女子修持的是真正秘法:鬼胎。
以元阴之身再采集至阴戾气,生于天地间、行走阳世中,却以妙法蔽守自身不沾染丝毫阳气,以阴滋戾、以阴养煞,在体内豢养下孤阴鬼胎一头,斗战时九女唤鬼胎,九鬼连幽冥,施展出的那道杀阵,称其为绝世凶法亦不为过。
这九个女子根本不是望荆王养下的,而是来自先帝赏赐,自从望荆王十八岁起就追随身边,但这些年里她们从未出手,对她们的本事外人自也不晓得。谁都知道她们不简单。可究竟如何凶猛无人了解。
九个女子永远排在‘天残地缺、荆发苦修’之后,就只有望荆王知道,她们才是自己身边最凶猛的护卫。
望荆王未料到,面前这个‘夏离山’竟一眼就看穿了、一言叫破了她们的本事。‘养得仙灵在身’,外人听上去不觉怎样,望荆王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内中真意。
苏景是中土阳间正道天宗小师叔,更是幽冥世界阿骨王,只要那件蟒袍穿在身上,什么鬼法修持也休想瞒过他的洞察。
目中精光闪过,望荆王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诧:“夏先生好眼力。好见识。有这等高才。训得精兵必不会差,难怪小儿归京后,与我谈起白鸦城、夏家人时推崇备至,还请我务必于朝上保荐带先生出雪原的炎炎伯。”
听得王爷金口点名于己。方画虎不知是福是祸。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有点头哈腰满脸讪笑。
望荆王对方画虎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目光仍望着苏景:“那依先生所见。白鸦城夏儿郎,比起望荆府阴蜓卫又如何?”
话刚说完,苏景背后冰城中忽然传出一阵钟声,时候到了、夏儿郎们起床了...下一刻城门打开,七百尸煞三一群五一伙,有的揉眼睛有的打哈欠有的手持粗针缝补着自己的破烂身体,稀稀拉拉散漫不堪出得城来。
哪里像训练有素的精兵,比着懒汉上田笨学徒上工还要更懈怠更不像个样子。
见了主帅苏景,躬身抱个拳,再对面狠心恶无论如何不能得罪的小相柳露出个谄媚笑容,乱哄哄地苏景身后一站,这就算完事了,什么队列军阵全没有,跟一群鸭子似的,有人面朝南有人面朝北,反正都站着就已经不错了。
没一个夏儿郎多看王爷一眼,倒是有不少尸煞对着王驾身后九位鬼胎娘子挤眉弄眼。
苏景麾下三队猛鬼兵,损煞僧本就来自战死沙场的铁血英魂,沉舟兵浴血幽冥百战精锐更不必说,唯独‘恶人磨’,平日就是这样一幅德行,不上战场时候不像军卒更像泼皮。
散漫尸兵出城,主人不见如何,可来观战的大群百姓、小小富贵人家却都面露失望......自从来到地方,白鸦夏儿郎还是头次露面,外人还道他们个个都如搬城巨灵那般威风凶猛,是以大把人落注于雪原七,硬是把夏儿郎炒成了夺魁最大热门,哪成想真正的夏儿郎竟是这样一群慵懒腌臜的‘东西’。
真金白银的已经押了出去,今日得见真相,谁能不心疼。
忍不住的,有人低呼出口,声音虽低奈何人数众多,呼声汇聚一起成了不小的动静,浓浓失望尽在其中。
苏景看了看自己的军容,似乎也挺无奈,口中回答王爷的话:“差远了,没得比。”
没有主、宾的言辞,谁比谁差远了?谁和谁没得比?苏景的话模棱两可。望荆王也不再追究,哈哈一笑,不再理会苏景迈步向着下一家雪原精兵走去......
望荆王查看雪原兵马之际,又有几位贵人到场,尤其五十年前对这一场赌局投入重注的几家,都有门内重要人物来观擂,老宰相家三子,外姓王的亲兄,国师麾下大弟子陆续到来。不过他们的身份比不得亲王望荆,排场自也差得远,尤其国师的大弟子,方外修行人打扮,连护卫侍僧都不带,孤身一人前来。
可也就是这收敛僧侣,引得苏景微微一扬眉,传音小相柳:“此人不是杀猕。”
三目、六耳、满口獠牙,真正驭人模样,怎么不是六耳?
“这是灵宝化形,脱胎于法器、成就人身。”不等小相柳发问苏景就给出了解释,那个僧侣与幽冥七十三链子是一样的‘道理’,不过以苏景目测,和尚的本领可比不得七三链子。
谁是什么小相柳全不关心,舔了舔嘴唇就算是个回应了。
望荆王走马观花,看过诸多雪原队伍,对他和四哥着力支持的‘杀威兵’也没未显特别关照,一个圈子转完就去了擂场南看台,与道场贵人说说笑笑。
过不久,主擂钦差驾临,十八雪原、近两万斗锐沿甬道进入‘坑底’但有钨铁栅栏相阻,一时还不能登入擂台。
静待吉时......猛一声炮号轰动四方,主擂钦差手拍木案,以真元灌注于声,昂头吼喝:“开笼!”
随叱喝,擂坑底早就侍命的大群刽人武士快跑上前,伸手撤去那一架架大箱上蒙着的黑布,不是箱,皆为四四方方的巨笼,笼中囚着大群鹰隼大小的白色鸟儿。
鸟儿唤作‘白鸦’,苏景‘捡来’的冰城就是以此禽命名。
白鸦的血最是香甜不过、且内蕴酒意多饮醉人。上至驭人皇族,下到刽人平民,最喜饮宴时以白鸦生血为酒,不过血中添加香料不同,血酒价格差别遥远。此外白鸦的性情也激烈异常,若不遮挡黑布它们会不停撞笼不惜骨断身损要努力冲飞于天。
黑布撤去,白鸦醒来立刻展翅开始冲笼,同个时候巨笼之中扎扎机括声传来,曾受法术祭炼的笼栏就此变化,栏杆退荆刺出,笼空大小变得正好可供白鸦飞出,但那根根铁蒺长刺锋锐,鸟若钻出必受刀刃重伤。
白鸦暴躁,全不理会荆棘,拼着着重伤也要冲出牢笼......几乎八成白鸦脱困,振翅疾飞高空,可出笼时候它们都被割伤,血流如注力量也从身体中迅速消失,它们飞不高飞不远,勉强盘旋于擂坑,莫说高高蓝天,就是这座深坑它们也无力飞出!而那甜美鲜血随白鸦盘旋泼洒四方,猛一阵欢呼雷动,四壁看台上百姓、尽数起身,喧闹着欢笑着昂起头张大嘴去接那从天而降的美酒,尤其少年、僮儿,更是雀跃跳起,手舞足蹈大笑着迎接这场血雨。
刹那气氛轰然,白鸟冲笼一刻,擂官又次开声断喝:“起闸,十八雪原入擂!”
十八杂末精兵争擂不同于在雪原时的甄选,不存什么两两角逐逐层筛选,十八支队伍就放在一起厮杀。
欢呼暴涨,擂坑之中最先冲出的队伍,白鸦夏儿郎!
比着别家入场都快,只因雪原七的拦闸不是自行升起、而是被尸煞兵硬生生冲碎的......来到这世界、苏景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就是为了那些为高远天空毋宁身死的白鸦。可他不解这世界习俗,开始时候根本未想到会有‘开笼泼血’的仪式,愠怒下喝令儿郎冲门出去已然晚了,白鸦翱翔,悲鸣声声。
不久,白鸦纷纷摔落。但,自半空摔落时已然气绝,每一头白鸟都死在飞向天空的途中。
总是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敛去,轿子里的糖人面沉如水,一字喝令:“杀。”
尖笑、嘶吼,笨拙的皮囊也挡不住杀人饮血时的狂欢激越,七百夏儿郎一哄而散,八方杀去!
要什么阵势?你队往东我队往西,主将那盏小旗儿一招老子就得跟着跑?烦气;
找什么破绽?撕下他的胳膊你看他还怎么挥拳,咬碎他喉咙你看他怎么喘气,拧下他脑袋你看他还怎么叫唤,死就是破绽!入战场,就容不得那个‘活’字,要么他别活,要么老子死。痛快!
如猛虎,如疯魔,管他们谁跟谁打,夏儿郎眼中看到谁,谁便是凭空生出杀妻灭子大恨的死仇。
没规矩没战法,扑上去,杀。
本已高涨入极的欢呼硬生生地又做暴涨...见冰城来得煌煌赫赫,谁能想到夏儿郎列队时那么稀松无序;见夏儿郎之前如此差劲,谁又能猜到他们上了战场就发狂、见了别队活人就疯癫。(未完待续。。)
第七六零章 兵败
逮谁打谁,孤单单一个人就敢向千人军阵冲锋的夏儿郎,腿断了还要抱着敌人的腿张口猛咬的夏儿郎。
二十里有余的擂台坑,随处可见雪原七、白鸦城来得尸煞兵。
其他诸多雪原队伍都比着夏儿郎晚出来了片刻,军中士卒还想着登场先要向南台贵人致礼,毕竟主擂钦差喊得是‘入擂’不是‘夺擂开始’,至少得先把那些装白鸦的大笼子撤掉才会打。哪想到闸门一开,疯狗似的尸煞兵就嗷嗷怪笑着冲杀上来了,一下子就被打乱阵脚,才开擂,场中乱象横生,血肉裹挟惨嚎飞溅四处。
主擂钦差可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皱眉头欲叱喝,正琢磨着自己喊喝之后下面的尸煞若不听可该怎么办时,望荆王的声音传来:“自己找死,就由得他们。白鸦城、夏儿郎?和那些白鸦也没什么区别。”
驭界基本太平、少战事,来观擂之人曾从军者寥寥,何曾见过这等比蛮子更蛮的打法,甫一开战即刻搅动乱局,台上欢呼此起彼伏,尤其在热门白鸦上落注者重,那些人更是兴奋。
曾帮白鸦登录战卒册的书笔小吏也是满面喜悦,咬着牙攥着拳,心中连连赞叹;可同样在夏儿郎身上押下大本钱的城守大人却面色惊疑...戎马出身、带过兵的人眼光自是不一样,他看得出:好景难续,这般打法夏儿郎必败无疑!
炎炎伯也在南台上,莫看他庸庸碌碌。但少年时读过兵书战策,还曾随军出征小小的和番子打过几仗,见地倒是和城守大人相同:夏儿郎输定了。
不过方画虎面色平静,他早都得过苏景亲口确认‘不争’,只是他没想到,上师行事古怪,即便要败,也败得这么狠辣。
夏儿郎四下冲打,搅得擂场一片混乱,可是莫忘记。一共有十八座雪原出兵赴擂。且除了白鸦城,其他所有杂末斗锐都是千人满员,夏儿郎面对的是二十几倍于己的敌人。
尸煞斗战如疯狗,气势惊鬼神。谁遇到他们谁倒霉。死在尸煞手中的雪原兵不计其数。不过能从一方雪原中脱颖而出、来到这离火城做大擂角逐的诸城斗锐也非等闲之辈,最初慌乱过后,军中主帅连声叱喝。前锋队伍拼死拦住‘疯狗’,后方大队军马急急结阵,狼狈归狼狈、每家有不小伤亡,但总算稳住了局面。
雪原中有四城得当朝大员相助,堪称凶兵,其他十几家也都有贵人落注,多多少少都得了支持,斗战阵法行转开来自有不凡之处、
人家扎稳阵脚,情势顿时不一样了。七百夏儿郎,分到每支敌人队伍前不过三五十人,现在再去冲人家的严谨军阵未免自不量力,尸煞兵伤亡急急增加。
夏儿郎已经打出当头彩,此刻最聪明的做法莫过于全军收拢、敛兵归阵集结主帅身边,集合力量耐下心思,开始慢慢于敌人周旋。台上观战众人人都是如此想法,不料坐在小轿中的白鸦主帅根本不传令儿郎,就那么微笑看着,目光稳如磐石。
苏景稳当,夏儿郎可不稳当,依旧狂呼嘶嗥着冲锋,他们悍不畏死,所以死得很多,死得很快;
苏景稳当,台上观擂众人如何能稳当得住,眼看着尸煞兵陷落敌阵被层层剿杀,之前纵声欢呼者开始急声呼喊,之前目瞪口呆者开始大笑大嚷——前者大都买了白鸦城赢,后者正相反,他们落赌注于别家。
渐渐惊呼变成了怒骂,不是尸煞羸弱只怪主帅无能,眼见白鸦城败局注定,数不清多人厉声诅咒破口大骂,而他们身边还有更多人尖叫嘶吼,面色兴奋,看台越来越乱。
他乱任他乱,苏景混不理会,用顽童看蚂蚁打架的目光,注视着自家的夏儿郎一个个被敌潮淹没、被乱刃分尸。
从入场算起,连一盏茶的光景都不到,忽闻得一阵鼓声隆隆,主擂钦差再度起身,扬声吼喝:“雪原七,白鸦城,兵败!”
这场比擂的规矩,主帅入战于阵内,只有调兵行阵之权,自己不得亲自动法参与斗战;哪一家主动认输或者兵马折损半数以上即为战败。
白鸦城夏儿郎近四百兵尸身倒地,已然输了。
即便未落注于雪原七之人,事先可也想不到来时候气派这么大的白鸦城,居然是第一个被判负出局的!看台上猛然沉寂,但也只刹那安静,旋即怒吼者愈发歇斯底里,欢呼者更加兴奋雀跃!这世上,人凶猛,沾血成狂。
离火城守、书笔小吏只觉心口发闷,想吐血又吐不出来,重注啊!数不清辛辛苦苦攒了多少年的财帛就那么没了。两人不在一处,但同时抬头望向炎炎伯,目光如毒藤,恨不得直接扎死那个害人的方画虎。
方画虎的神情也不怎么好看,即便明知白鸦会输,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底就被钦差一声‘白鸦兵败’给喊没了,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夏儿郎输了但却不肯出局,剩下的少半尸煞哪管钦差说什么,口中怪叫不休,还能站起来的继续冲,站不起来的爬着也要冲,现在不能死,还想再吃一口活人肉喝一口活人血!
钦差为驭人,三目瞪圆声音铿锵:“夏离山,听不到本官说什么?你白鸦已败,还不约束你手下兵丁,速速退去。”
后轿杠、六六往地上一坐,矮了;前轿杠,乖乖使劲踮起脚尖,高了,由此小轿斜倾向上,轿内苏景得以直视看台钦差,摇头:“儿郎尸性难驯,我也约束不住...死就死吧,哪处黄土不埋人。”
这是什么怪话,赌气么?提前就说好不争,但还非得把自己儿郎全都打死才算完?不等钦差大人再说什么,苏景伸手拍了拍轿杠,细鬼儿会意,扛着小轿,脚下登风飘飘摇摇,向着场外撤去,一对小鬼儿异口同声,威风凛凛扬声高喝:“公子起驾,闲人避让,阻路者罪无赦,打灭神魂永世不得超生...让路啊....”
单听乖乖六六的呼喊,真看不出他们是战败离场。
不理尸煞兵,由得他们自生自灭,苏景走了。自哪里来回哪里去,退回出兵甬道,但并未去往看台或大坑外,就留在‘门口’看热闹。甬道即为场外,不算违反规矩,也不再贵人的视线内,也没人再管他们。
望荆王面色满意,转回头与国师首徒、宰相和外姓王的家人微笑对望,目光相触时都点了点头:当今天下的核心人物,都晓得白鸦糖人或有个特殊身份,也都得了炎炎伯的‘白鸦不争’的传报,还算这个糖人识相,后面有什么事情都再说,至少眼前的豪赌中他没搅局。
尤其望荆王,很是开心的,这驭人天性贪婪,参与甲子局不算,还专门派下亲近人物来主持‘零散局’,现在热门白鸦输了已经为他赚上了一笔。
擂中,很快,夏儿郎被屠戮殆尽,随着尸煞军被斩灭,看台上因白鸦糖人不济而起的疯狂骂声也渐渐散去,输了就是输了,没得改了,众人的精神重新集中于剩下的十七家雪原兵。
短暂试探、阵型几转,混战终于爆发,十七家兵马绞杀于巨坑、黄沙!法术呼啸与战士长嗥并起,利刃闪光映衬着鲜血颜色,这坑中人命生死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一条命,连一声叹息也换不回。
鏖战如火如荼,直到半个时辰后,局势才明朗起来,杀威、福禄、鬼且、不归四支凶兵果然远胜同辈,战阵调度严禁法术行转从容,根本无需动用贵人赐下的利害宝物,只凭自身战力就自混战中脱颖而出......鼓声一阵接一阵,主擂钦差一次次起身、昂声宣布哪城斗败。
没有哪家败兵向夏儿郎一般宁死不退,伤亡过半被判出局,主帅就把阵旗一卷收拢残兵就此退场,别家也不做穷追猛打,继续去斗其他强敌。
再过燃香功夫,战场中的情形很清楚了,四家凶兵都在,其他诸雪原的杂末兵基本被淘汰干净,就只还剩一家,来自雪原二的飞灰卒。
兵阵变化、恶战暂告分解,擂中最后五支精兵稍作后撤,重新开始对峙......四家凶兵早有默契,先并力扫清全场,在各凭本领争胜。
飞灰兵也不是傻瓜,人在局内看得明白,斗到现在心中大概想到那四家凶兵的打算。飞灰卒收拢阵型,剩下的六百卒个个气喘吁吁,面色铁青,晓得自己输定了,军中主帅也再踌躇,要不要就此认输。打,必败无疑,徒增伤亡;可就此收兵,会不会惹得扶植自己的贵人不高兴?
杀威、福禄、鬼且、不归四军却不容飞灰多想,蓄势三息后四军主帅同时将手中战旗一摆,遥指‘飞灰’开声断喝:斩杀!
诸凶兵齐齐进军,阵动杀机动,军中恶卒则齐齐昂首开声,应和自家主帅。
看台与擂斗同抑同扬,刚刚对峙时观战者都屏息凝声;冲突再起中喝彩、加油声如雷轰动!可偌大看台、泱泱人群,无数人吼喝汇聚的巨大声浪,竟不足以遮蔽擂场中一双稚嫩声音,奶声奶气的长息呼喝:“公子起驾,闲人退避、让路啊。”
一双金玉娃娃,一顶奢华暖轿,一个残废糖人,一个凶悍侍卫。第一败下擂台、撤出场外的白鸦夏离山又回来了,细鬼儿飞遁急急,抬着轿子正来到了、挡在了四支凶兵与飞灰军中间。(未完待续。。)
第七六一章 卸衣袍
对贵人来说,这场比擂到此刻才将将开始,哪成想开锣一刻糖人居然跑出来捣乱。主擂钦差起身怒叱:“夏离山,去而复返,输了又来,藐视此擂罪同欺君!”
苏景微扬眉:“白鸦输了?”
糖人端坐轿中,目光宁静不变,声音平和不变,什么都没变的, 只是莫名其妙的、他的轿他的人甚至他身边的侍卫小鬼都平添了一道杀气,望他们一眼、双目竟有刺痛感觉。
糖人搅局,但擂中凶兵已然动阵冲锋,若再驻足正犯了兵家大忌,是以四家主帅谁都不理会前方糖人,旗令不变jīng兵急突,有人挡路?管他是残废还是傻子,碾碎了便是。
钦差与苏景短短对话两句的功夫,凶兵战阵前锋已然侵入糖人身前,糖人不战、两个小娃身法奇快,随敌人前进而退,彪悍唐果更没有出手的意思,目光空空洞洞,置身于虎狼面前居然不知再想什么,他走神了。
就是这个时候,苏景不再理会钦差,淡淡传令:“夏儿郎,卸衣袍。”
夏儿郎?早都死光了,甚至连一具完整尸身都不曾留下,有的被砸碎了脑袋,有的被截断了身体,连命都没了还脱什么衣袍。
没命了?打来打去,充其量只能算是被撤坏了衣衫罢了!当苏景六字军令出口,那一片欣喜到疯狂到歇斯底里的怪叫声,从一具具残损尸煞兵体内传来。下一刻,残尸崩碎,恶鬼出征!
穿着皮囊,他们是夏儿郎;除去尸身,他们是恶人磨。
皮囊不堪、破东西。附魂其中动作迟缓,行动时束手束脚。对上杂末兵时,对方一刀能砍得皮囊骨断筋折,尸煞就完了,得躺在地上不能再起身,可同样一刀若砍在附魂于尸煞的凶魂上呢?只当是清风拂过他们是恶人磨。
曾在剑狱中经阳火祭炼,曾在阿骨王袍内得至yīn滋补,曾在浅寻手上得戾煞调养,曾在幽冥乱世里趟过刀山剑雨纵横八方未尝一败,他们是恶人磨。
白鸦输了?那是主擂钦差老眼昏花,白鸦兵根本没死,一个都没死何谈伤亡过半,何谈败阵出局,充其量他们躺在地上看了会戏。
终于摆脱了皮囊的桎梏,早都憋闷无比的恶鬼大笑大闹,何须主人再次传令,恶鬼已然迫不及待,显身一刻即为入战一刻,杀戮一刻即为狂欢一刻!
此刻再看坑底可还有谁能挡住他们的冲锋么!
雪原凶兵曾得能人调教。
凶兵杂末资质比得剑狱凶魂么;调教凶兵的能人比得小师娘么;从能人赶去雪原训练他们之rì算起到现在不过区区一甲子,苏景以剑狱在西海收服恶鬼又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今rì恶人磨在中土世界,不比几天宗豢养的jīng奇道兵逊sè半分,何况俯魂尸煞的鬼物都是恶人磨军中最最强壮彪悍之辈。至于杂末兵扔到中土幽冥去,怕是连一个时辰都活不下去,他们算得了什么。
动作快慢,如苍鹰搏于鹌崽;力量大小,如熊罴戏弄小蜥;身体强弱,如铜锤碰撞泥瓦。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战斗,什么阵势演变,进退调度?纸人扎起的阵势再严密,能挡住几下剪刀。
且、凶兵全无防备而恶人磨蓄势已久,七百恶人磨脱壳入战来、杀人来不过较之‘穿着皮囊’的时候,现在的‘夏儿郎’要整齐一些,至少他们杀人的方式是整齐的:
刚刚冲起、乱糟糟自各个方向冲入敌阵那第一息,他们不动法不动兵刃甚至不动拳脚,就凭借身体强悍,滚铁球砸瓷瓶似的冲撞——行戾气布煞元,凝身yīn罗金刚,体魄如百炼金锤,突进八方横扫八法。
恶人磨,金刚杀。
杀威、福禄、鬼且、不归四支雪原jīng兵躲不开更拦不住,阵碎身碎xìng命散碎。
以金刚之杀、急冲如风疾火烈,他们速度何其迅疾,呼吸的功夫足够恶人磨怒进百丈,人人身后拖开一条烈烈血河!
而两息过后,恶人磨发现这般杀人有些太快了杀得越快狂欢结束越早,不好不好,难得显现真身,总要多玩一会才够本,是以身法齐齐变化,一下子轰动如山仿佛要撞碎天地的猛烈气势不见,中土恶鬼化身轻烟,裹起无尽yīn风缭绕。
恶人磨不见了,化作七百道灰烟,雪原凶兵只要被灰烟侵身,身体顿时一僵,口中突生獠牙十指鬼甲暴涨,旋即发疯发狂,乱抓乱咬身边同伴。
恶人磨,附魂杀。
同伴忽然变成了索命的厉鬼,雪原兵轰然大乱,阵势彻底崩溃,彼此残杀人人自危。
附魂杀很有好玩很有趣,可终归不是亲手杀人,是以玩上一会还成,时候稍久恶鬼便觉无趣了。三息、短短三息恶鬼心生无聊,灰烟自雪原兵体内渗出、落地,重新化作恶人磨只是七百人都变小了:三尺不到、皮包骨头,又瘦又小的鬼儿。
身形变小,手掌却大,侏儒似的小鬼,高举着三丈开外的两只巨掌。
身形高高跃起,胳膊挥动首长拍下,巨大手掌足以遮蔽雪原兵眼中的天!
恶人磨,遮天杀。
啪、啪、啪手掌拍击地面的脆响如爆竹连绵,一蓬蓬鲜血自掌沿、指缝溅出,当巨掌挪开,被硬生生拍爆的雪原兵化作黄沙上触目惊心的红。
金刚、附魂、遮天杀法多变让人眼花缭乱,但落在jīng修高人眼中,恶人磨这些杀法只能算是‘花架子’,不同的法术变换的只是不同的残杀方法,于恶人磨的战力并无实质帮助。
实力增长?那才不是厉鬼要cāo心的事情,入身鬼袍或者剑狱中,他们的身体自然变得越来越强壮、戾元自然越来越浑厚。平rì里他们凑在一起琢磨着、研究着的事情就只有一样:怎生变着花样杀人。
恶人磨,远非中土世界最凶猛的道兵,别的不说,至少他们不是损煞僧的对手;可放眼中土yīn阳两界,可还有比他们更残忍的军马么?!
拍掌声也只维持了三息,遮天杀一切都好,唯独有一个小小遗憾,手掌下去,遮住敌人活路同时也捂住了他们的惨叫,听不见被杀之人的惨叫,好像盛宴无酒,难尽xìng、不过瘾!
是以恶人磨还原身体、不再施展法术,冲煞之中抓住敌人,各依兴趣各施所长,比如以鬼指在敌人足踝一捏,揪出体筋勒上敌人的脖子,用他自己的筋绞断他自己的喉咙;
比如鬼甲在雪原兵的大腿血脉上一条,趁着鲜血喷涌之际再抓着雪原兵的脖子把他的脸按上去,那个人一定在嘶吼痛号,这时鲜血覆没了他的口鼻,把他呛死在自己的血中
残杀!
可惜,才刚开心了两个呼吸功夫,轿中苏景就已经传出严令:不得玩耍,速战速决。
从恶人磨显身到此刻,那四支雪原兵已然被屠戮了九成!伤亡半数即为败阵,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也太惊人,主擂钦差目瞪口呆,来不及更没想起来要喊喝‘败阵’之令。
随着苏景八字军令,恶人磨都停下了‘活计’,把手中残卒一扔,尖啸着扑跃而起,或两人一伙或三人一队,疾风般扑向最后的幸存者,抢到身前抓手抓脚,撕碎!
七百恶人磨同时挥臂,手中残肢抛向天空,扬威!
四支雪原凶兵,屠戮殆尽。
前后不过十一息。
四道雪原凶兵的确藏了贵人传下的宝物,但恶鬼就那么一下子冲垮了、杀光了他们,来得实在太快,纵有宝物在手也根本都不及取出,更毋论发动战罢!
分胜负、分生死。
坑中擂台,满满残肢碎肉,鲜血混了细沙黄土变得浓稠异常,流淌得吃力
恶人磨大获全胜,而四壁看台中那些眼力不jīng的看客,甚至都没能看清到底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跟什么,活人呢?!
不是没有活人了,擂台中除了苏景、唐果,还有最后一队杂末兵:雪原二,飞灰卒。不知是默契还是苏景暗中有令,恶人磨只杀四道凶兵,之后暂告收手,东一伙西一簇的站着,低头舔着敌人被杀时溅到自己身上的血浆,眼睛却翻翻着,狞红sè的眸子、yīn测测的目光,紧紧盯住最后的飞灰兵。
哪还会有丝毫犹豫,飞灰卒主帅立刻开口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喉咙被噎住了,竟无法发出声音,急忙紧喉结用力大咳清嗓:“认认输!”
两字落地,对面那些红眼睛恶鬼尽数露出失望神情,眼帘垂下不再去盯飞灰卒,专心致志地从自己身上找血舔。
苏景点头:“飞灰卒夺次勇之位,恭喜将军。”说着挥了挥手,命恶人磨让开道路,飞灰兵却宁愿绕上一个大圈子也不敢从恶鬼丛中穿过,个个心底提上一口气勉强迈步,逃也似的从这杀戮炼狱中退走。
苏景说过‘不争’,最后夺魁也的的确确不是争来的,千万人作证,是飞灰兵认输,主动让位。
不搅局、不坏贵人好事。苏景对炎炎伯说过那番话以后,小相柳都没多问过半句,因为:他不信。
别说小相柳,就连苏景自己都不信。
第七六二章 可敢一战
苏景来到驭人世界几个月,从冰雪荒原进入夏境深处,这一路走来他看得清楚,古、丁、刽、杂末诸族完全臣服于驭人,驭人的皇帝就是他们的皇帝,驭人的仙祖就是他们的仙族,甚至驭人的青衣都是别族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好颜sè。
此间,别族,样样以效仿驭人为荣,其中也包括驭人的残暴:古人对丁人苛酷,丁人对刽人欺压,刽人对杂末残忍,就连杂末也要在族中分出个三六九等人对人残酷,是习气更是彰显地位标榜身份的手段。
扭曲世界,残忍为荣。
既然如此,苏景便让他们见一见中土世界的厉鬼!请这驭界之人开个眼界,且看中土恶人如何以杀人为乐,如何也残虐为乐。
下离山,夏离山,来自中土的狠辣滋味,敬请品尝!
看台上死般寂静。
如此良久,当心中的惊骇仓皇渐渐平复、当胸肺间那股翻腾逆气缓慢消散,‘名利’二字又重新填满脑海忽然间,仿如凝固了的看台上响起‘哇哈’一声怪笑,突兀且响亮,一个古人小贵族双眼圆睁双拳进握,心中实在太过激动身上肥肉都跟着一起簌簌发颤:下注于白鸦,白鸦败阵死光,哪料到尸中有鬼、煞内藏魂,夏儿郎脱了‘衣服’又来了。
十八雪原谁独占鳌头,看那满地浓血,看那无数尸骸间专心找血喝的狰狞猛鬼,他们是:白鸦夏、夏儿郎!
一个反应过来,个个得以惊醒,小贵族怪笑未落,巨大声浪便从看台上掀起,无数人疯狂欢呼,失而复得的惊喜可要远远胜过夏儿郎按部就班打下‘第一’的快活。
之前痛骂糖人,恨不得将苏景剥皮熬汤的是这些人,此刻嘶声赞颂,跳着把大拇指竖起生怕夏离山看不到的仍是这些人。
城守大人与书笔小吏的心情也和欢呼众人一般无二,狂喜于心于面于口中怪叫!可同样因为这场擂赌赚了个盆满钵满的炎炎伯却‘哎呀’一声惨叫,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一般,一跤跌倒在地:赢了?哪里是赢了,分明是要被灭门绝户才对。
他得糖人指点,特意给朝中权贵传书,说明白‘是我方画虎苦心规劝才让糖人明晰大局,打消了他要争雄夺冠的念头,下官担保夏儿郎绝非威胁,不会搅局’,结果糖人干脆把‘局’给杀了。
何止搅局,根本是杀局!
这算什么?苏景戏耍炎炎伯?不止不止,还是炎炎伯一封密信把国师、王爷、老臣、新贵四个这世界最最强大的势力全都戏耍了一遭。这不是灭门之祸又是什么。
方画虎双目通红,自己也分不清是丧是怒,费力抬头望向擂中糖人,糖人居然知道他正望来,举目相应传音入密:“纳新游,大人毒死的;神庙前,大人动杀心。”
一句话解去炎炎伯心中疑问。
初到雪原、乍见苏景时,炎炎伯高高在上;神庙事后,侍奉上师恭恭敬敬,但方画虎也只道苏景有特殊依仗,不觉自己比他差什么;直到此刻方画虎才真正觉得无力,任由人家将自己戏耍于股掌,若非糖人点破,自己连死都不明究竟。
方画虎想抬头向着天空问上一句:这个糖人究竟是谁,从何处来!
看台轰动,喧闹翻天,七百恶人磨缓缓抬头,眼中望着台上众人的疯狂模样,个个呲牙咧嘴,也都露出狰狞笑容。见此情形,看台上的欢呼愈发响亮,他们只道凶猛鬼兵是在对自己致礼,哪想到恶鬼心里想的只有人肉滋味。
果然,很快恶人磨首领就来到苏景轿前,尖声细气地说道:“启禀吾主,这些人吵闹聒噪,小人恼他们扰了主上清静,愿请令:为主分忧、带jīng兵一道杀光这些”
不等说完苏景便摇头拒绝,笑道:“愚民罢了,不必计较。还有,你们以后想吃人喝血,少打我的题目。”
不能就此上去撒野,猛鬼首领悻悻退去,但七百凶獠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凑到一起,不长时间不知有商议出什么主意,首领重新来到苏景身前,又次躬身请命,这回苏景非但没摇头,反倒目露赞许,笑着点点头:“好,依你们。”
恶人磨首领大喜,急忙对苏景道谢,旋即转身昂声,吐气开声向着坑外呼吼:“那彪兵马,看似强壮,可敢入擂来与某一战!”
首领手指所指,赫赫然,随王伴驾而来、驭人知名jīng锐骁骑:yīn蜓卫!
到现在人人都晓得夏儿郎彪悍,可仍是没能想到,这伙子雪原兵竟敢邀战yīn蜓卫,正沸腾的看台陡然肃静!夏儿郎挑战yīn蜓卫?何异白鸦夏挑衅望荆王。
而首领开口,坑中猛鬼个个开口,或叫或笑:
可敢一战?
可敢一战?
可敢一战?!
恶人磨叫阵yīn蜓卫。
糖人搅局、灭局,看台上诸多大贵人早都怒火中烧,只是碍于场合与身份不便发作罢了,尤其望荆王本xìng暴躁,更是气得心心肺yù炸,不成想糖人还敢邀战于自己jīng兵。
望荆王当下便要点头,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冷漠声音入耳:“不可应战。”
夏儿郎是雪原杂末的队伍,yīn蜓卫却是威名远播的驭人jīng兵,打起来的话,yīn蜓卫赢了完全谈不上露脸,输了足以连累驭人皇廷颜面扫地,这一仗无论输赢,都无荣誉可言。
如此简单的道理望荆王怎会不懂,只因胸中一口怒气难平才要应战,耳中得高人指点后强压下怒火,眼角余光向着旁边的主擂钦差一扫,后者会意扬手一拍几案:“糖人放肆,凭你区区杂末,也配约战yīn蜓天兵”
苏景打断了钦差之言:“入擂前,王驾垂询:夏儿郎与yīn蜓卫孰强孰弱。我以为王驾有意看个究竟,才纵容儿郎约战。王爷心意钦差以为不妥?”
望荆王的确问过此事,此间人人得闻。是以苏景这盆脏水泼得写意且从容。
钦差愠怒,扬手指点苏景正yù叱喝,坑中那对金玉僮儿足下一转,扛着轿子向一旁飘开,不受他的指点。十足可恶啊,堂堂钦差总不能手指空地开口喝骂;可要是追着轿子方向指下去,两个鬼娃娃还得飘着躲开,钦差陪着小孩做游戏么?成何体统。
场面可笑,看台众人不敢稍作莞尔,擂上恶人磨又哪管那么许多,轰一声哄笑出声。
这时候一个yīn冷声音传入场中:“虾兵蟹将,不知所谓。仗有几分修持便敢目中无人,本座兄弟翻翻手掌便能让尔等魂飞魄散、从此世上再无白鸦夏糖人,你可信么?”
开口之人,望荆王身边双叟中的‘地缺’,说话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苏景。
老叟之言是指着猛鬼兵说的,可最后的措辞含糊,‘白鸦夏’也是包括夏离山在内的。
倒要看苏景应‘信’还是答‘不信’。前者是为糖人气馁,怯战怕死;不信的话,两个老者为巅顶大修,自信得很,出手必能给对方一个沉痛教训。
忽然,老叟眼中人影闪动,糖人唐果飘身挡在了轿前,相貌俊逸但目光凶残的青年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冷冷冰冰一句话扔了过来:“夏儿郎修行至今整整一个甲子;你们天残地缺两叟修行了多久?”
修持了几千年的人物去问一甲子小修:我一掌打死你你信么?
这句话没什么,但经小相柳一句反诘,老头子口中‘我一掌打死你你信么’何异‘我不要脸你信么’。
苏景坐在轿子里笑了,小相柳平rì沉默寡言,但偶尔一句话还是能直戳心窝的。天残地缺想要就此动手,可王驾就在身后,总要问得一个许可,当下密语请战。
要入战也轮不到天残地缺两位大修,望荆王挥手命双叟退开,目光如针刺向苏景:“夏儿郎邀战本王yīn蜓卫?便依你!”
望荆王有疾在身。少年时修行一门唤作‘癫杀’霸道功夫,贪功急进以至走火入魔,后经高人施救逃过一劫,身体与经络都告复原,但心中添出的那道‘癫杀’魔念再无法抹去,心魔深重以至脾气暴躁,此刻再顾不得耳中声音劝阻,决意出兵。
但非说不可的,脾气暴躁只是缘由之一,望荆王敢派兵入擂也是有信心的,他的修为不俗、眼力卓越,看得出:擂上夏儿郎虽凶残,但展示出来的战力比着自家yīn蜓卫还要差上一筹。两军对垒yīn蜓卫的赢面至少能占七成。
而王爷麾下另有十三位好手藏身yīn蜓卫,个个都是元神境界大修,混迹于普通军卒,待会入擂有他们在军中主持,稳cāo胜券。
yīn蜓卫斩杀夏儿郎全无荣誉可言?那至少也能杀灭糖人气焰。必胜之局,王爷要出胸中一口恶气。
随王爷手中令玦一召,六千yīn蜓卫立刻聚拢为一巨大圆阵,旋即如命盘一般层层转动不休,须臾圆阵开解,凶兵向着两侧散开,只留下圆心处七百人,jīng兵中的jīng兵,十三元神大修尽藏其中。
人数相等,七百六耳jīng兵驾鬼面蜻蜓于空中盘旋飞行,渐渐降落于坑中大擂。
蜻蜓贴地三寸悬浮,七百杀猕卫结阵如锥,阵锋遥指苏景一方。
夏儿郎还是老样子,散漫懈怠,乱哄哄地站着,有的站烦了就走动几步,没蹲下没坐下已经是算是纪律严明了。
唯一一点变化仅在,尸煞兵的首领扬手打出一杆大旗。艳红旗帜随风飘摇如烈焰翻腾,旗帜上三个大字狰狞!
第七六三章 夺旗
金乌阳火旗未变,但旗上‘恶人磨’大字变了,中土的四方汉字,苏景怕驭界中人看不懂。
苏景特意炼化、将旗号改成了驭界文字也改成了他自己的名字:夏离山。
我自中土而来,我自离山而来,我叫夏离山,所有我的人都叫:
夏离山。
两军对峙,大战将起,苏景却又在轿中摇头:“王驾误会了。”
望荆王声音低沉:“误会?何在?”
苏景解释得认真“启禀王驾,夏儿郎嗜血,是以在我们夏家内,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匪号以称,唤作‘鬼蚊郎’,王爷的兵是yīn蜓,夏家的兵是鬼蚊,两军的军号对得死死的,水火难容,蚊子蜻蜓可是生死天敌,断断不能共处一片天地间。是以夏离山以为,此战为夺旗之争”
何为夺旗?
换个词,‘拔旗’来得更贴切,毁旗灭号,输了的队伍若未死光死绝,就算以后还当兵也再不许用原来的军旗军号。
话说至此看台上一片哗然。
来自白鸦城的猛鬼兵的确彪悍,可是就凭着杂末的手段,敢挑战驭人出名jīng兵?未免自不量力;王爷开恩命yīn蜓卫入战,赏给大伙一场好戏来看,不料糖人居然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夺旗之战?白鸦城有什么名气,夏儿郎的字号又值得几文钱?敢去换人家yīn蜓卫的招牌?
“糖人大胆,冒犯王爷龙虎之威,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区区杂末,小小赢上一战便不知天高地厚了么?”
“哈哈,天大笑话,夏儿郎是什么东西,能与我主驭王家的yīn蜓卫相提并论,你也配!”
有人起头,顷刻看台上又掀起怒叱声cháo、讥笑声浪,刚刚还在为夏儿郎欢呼人群变了脸也变了口气,放眼望去,沿坑四壁无数看客,个个都是一副怒容。
是真怒还是奴xìng?苏景分不清楚,真的辨不出。
夏离山的话才刚说了一半,看台便告轰乱,而夏离山是个‘废人’,从入擂开始连番提气开声,到现在似是再也没力气了,嘴巴开阖仍在说着什么,只是他的话早被四周喝骂淹没。
“皆与本王收声!”望荆王听不到苏景的后半段话,很是不痛快,开口叱咤如雷。
你替王爷喝骂,王爷嫌你聒噪苏景笑了,转头看了看四周。
王令如山,四周即刻安静。
换了口气,苏景继续说道:“此战为夺旗之战,生死存亡、无需公平,夏儿郎邀战的是整支yīn蜓卫。待会征战,夏儿郎必当倾尽全力,王驾也无需怜惜吾辈,请遣yīn蜓卫全军入战吧。”
即便王爷有令,糖人的狂言还是在看台上又激起一阵嗡嗡喧哗,七百夏儿郎,挑战yīn蜓卫还嫌不够,居然要对方全军登擂?那是整整六千人,将近十倍于夏儿郎。
糖人疯了,他不求公平一战!
不知是不是极怒,望荆王笑了起来,声音森然,反问:“夺旗之战,倾尽全力?夏离山,你们几个也要入战么?”
夏离山废人?唐果重伤?望荆王可不会去信这些。
苏景摇头:“儿郎兵战,与我无涉,我们四人不入战,何况我还是个废人,累赘。”说话时候,一双细鬼儿扛起轿子向一旁远远飘去,小相柳不理旁人只跟在苏景身边,也随着轿子一起撤开。
这个时候与望荆王共坐一排的那位国师弟子站起身来,对六耳王爷道:“刀兵无眼,夏离山身上还牵扯着一桩公事,容不得丝毫损伤,贫僧愿入擂,护得他的周全。”
神庙,皇廷本就是一家人,国师弟子口中说的是守护,实则是下去给望荆王帮忙,看住糖人不容其插手战事。
这位国师大弟子来历神奇,本领了得,有他下场已然足够,不过望荆王要确保万无一失,换颜和蔼一笑,传令身后天残地缺:“与上师同行、做助。”
二叟领命,追随国师弟子身后飘身入擂,三人如品字,就往苏景小轿前一站,稳稳盯住了糖人。
望荆王这才回应苏景先前言说:“何须yīn蜓卫全军入战,这七百卒足矣。夏离山,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万众瞩目,望荆王真没那个脸面把六千jīng兵全派下去。
苏景双手一摊,不强求:“如果夏儿郎侥幸得胜”
望荆王忽然放声大笑:“放心,如你所言:此战夺旗!若那yīn蜓七百卒败于你家夏儿郎,本王自毁军旗,世上就再无‘yīn蜓卫’的旗号!”
“夏儿郎斗战不死不休,败了就是死光了,旗号自然跟着一起消亡。”苏景语气不冷不热,接了一句。
“你道谁会在乎你的夏儿郎旗号?!”望荆王大笑声中,握兵符的左手一起、一落,四面八方战鼓轰鸣!
鼓令已动,两军入战。
夏儿郎猛做声起欢笑,首领挥舞大旗,儿郎迈步跟住旗帜,还是老样子,呜哇怪叫中纵跃着、奔腾着,乱哄哄一窝蜂地冲向敌阵。
七百yīn蜓卫谨守战阵,并未发动冲锋,鬼面巨蜓依旧悬浮但六翅嗡震、蜓上jīng兵半屈膝腰力沉,待命,军中十三大修心念流转勾连法宝一方混乱好像泼皮打群架,一方沉稳相应蓄势于迎头重击,两军高下立判。
可高下分判又有什么用?恶人磨所以是恶人磨,全因他们把恶战当狂欢,以杀戮做盛宴,他们是来过节的——打仗的,和过节的,有的比么?
恶人磨冲跃如风,顷刻两军前锋只差三百丈距离,yīn蜓卫军中主将猛开声:“杀!”
擂中yīn蜓卫,全军应令一字吼喝冲霄:杀!
流光暴散、破空锐啸,军中十三大修法宝出手,十三剑幡脱手去,每幡炼藏三百三十三枚玄金游蛇剑。
是剑,也是蛇。
天生异种诡蛇,蛇头尖尖、蛇身扁平,鳞片锋锐堪比修家飞剑且身蕴奇毒,被大修收入幡内以金瑞浆果喂养、以利金气意滋养、炼化,一晃千多年下来,随便那条蛇都是成了气候的凶物,再与征战中配合剑阵法度行转,威力何其凶猛。
十三幡戳立半空,四千剑蛇滚滚‘流转’迎向恶人磨。
大修动法时,yīn蜓卫杀阵也随之发动。
每个jīng卒当先伸手扯下鬼面蜻蜓头顶的小小军旗,旗子才一离开、鬼面蜻蜓当立刻昂首、大口猛涨喷出一蓬黑沙——每头鬼蜓每十七天要吃一个人,血肉裹腹魂魄滋神,尸体的筋骨则被炼化做鬼冢冥沙,寻常人哪怕只沾到一粒也会全身溃烂死得苦不堪言,而鬼蜓食人无数,腹中养下的毒沙不逊千斤身形数丈的怪物吐沙如龙,场面不可思议。七百道黑沙自天空汇聚,化作乌黑长河一道,向夏儿郎席卷而去;
吐尽毒砂,鬼面蜻蜓周身yīn风弥漫,再眨眼yīn风崩散,巨蜓消失,只见一枚枚周身篆刻法撰、三十丈开外的鬼头八棱乌金杵披风飞起,不多不少整整七百枚,荡漾罡风狠狠砸向夏儿郎。蜻蜓并非活物,皆为法器变化,平时都以头顶军旗镇压,旗在时它们只是普通座驾,当旗子撤去、先喷毒沙再化本形、飞去杀敌;
座驾归真,七百yīn蜓卫个个落足地面,阵势不变、又将手中令旗向前掷去。令旗脱手,第一震尽数化作幽蓝sè三尺长针,第二震向前激shè、激shè途中第三震悄然隐没空气,匿去行迹,再难捕捉
剑蛇结阵第一杀,毒沙天河席卷第二杀,鬼头巨杵轰砸第三杀,长针匿踪第四杀,四杀接踵封天绝地,yīn蜓卫的骁勇之名绝非幸至!莫说对面只是七百夏儿郎,便是千军万马外加十座大山也会被扫灭一空!
务求一击必杀,为望荆王、为yīn蜓卫扬威,入战七百杀猕jīng兵甫一出手便出全力。
剑蛇之阵当先,迎上恶人磨,就在那第一柄剑堪堪刺到面门时,冲在最前的夏儿郎首领嘶声怪叫,将手中高擎的大旗猛力向土中一插。
‘夏儿郎’烈火旗巨震,陡然间一声沉闷咆哮传撤四方,充其量丈许见方的艳红旗帜内,一团幽幽淡绿的煞气暴散开来,内中赫赫然一头巨龙摇头摆尾。
龙狰狞!
不过它的身体‘古怪’,半透明的,如薄薄烟霞,即便平凡人也能轻松看穿它的身体,看到‘身体’另一边的景sè。怪龙尾、爪、鳞、须、角一应俱全,但其眼窝中空空洞洞,有眼无珠,仅在那对深暗窟窿内,藏着针尖大小的一点玄光。
不是真龙,仅仅一道气息而已,但这点气息已然足够了
恶人磨的旗帜还是原先那盏旗子,只是被苏景改炼了三个字。
还在中土的时候,苏景曾对同伴讲过:烈火旗内暗藏风雷池,杀骄阳天尊得来的‘幽龙煞’就在风雷池内,阿骨王袍身上那几条鬼蟒平时栖身池内、吸敛炼化恶龙煞气。
此刻旗子里放出来的,便是那道龙煞。
yīn蜓卫中十三大修从幡中放出来的剑是活的,它们是剑也是蛇,虽灵异,可说到底也还是甚至混沌的蛇子罢了。
龙为蛇祖,三千世界中,没有一条蛇不怕龙。
或许幡中蛇的力量比着普通妖jīng要更凶猛,但灵智未开、只能算异种凶兽。没有灵智也就无法克制本能,所有行动皆以本能而发的兽。
龙煞气意绽放!
四千剑蛇轰然大乱,瞬间里大阵崩溃,任凭大修如何做法持咒毒蛇都再不听指挥,或是身体瑟瑟发抖摔落地面盘成一团再不敢稍动;或是掉头就跑,有些钻回到幡内去、有些则慌不择路一头迎上紧随其后的黑沙天河,吱吱怪叫着拼命挣扎。
剑幡徒劳无功!其实怪不得那些军中大修,既然从军随伍,平rì修行法术、祭炼宝物都从战事着眼,他们可也不曾想到,有朝一rìyīn蜓卫会被派去杀龙,更想不到敌人会从军旗内放出一道真龙凶煞来。
煞气骇人,但并不杀人,惊退蛇群后便告收敛,但大旗中仍有法术行转,红红旗帜迎风暴涨,在半空里铺就一片灿烂火海,阳火之海!
鬼面蜻蜓也好、鬼头法杵也罢,根底上不外三重元基:剧毒,yīn冥、锐金。
阳火辟百毒,黑沙迎上火海,刹那鬼哭狼嚎声音充斥擂坑,黑沙之河顿化袅袅青烟;
阳火克yīn冥,鬼面八棱杵冲入火海,顷刻失去了力道,浮浮沉沉里迅速融化掉了;
阳火鉴真形,阳火克锐金,火海所致七百根尖锐长针无所遁形,全被烧了出来,肉眼可见蜷曲消弭。
火海汹涌,迎阵破法同时顺便把那十三盏剑幡也一起卷了,幡为金基、一样怕火,何况是最最纯烈霸道的阳火。军中大修急忙撤回宝物,奈何晚了片刻,剑幡多多少少受了损伤,没有几个甲子的滋补休想再用了。此外宝物与修家神魄相连,宝物受损主人也遭反噬,伤得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
‘夏儿郎’大旗法术连破yīn蜓卫四道杀阵,不过旗子的法力似是也将告罄,毁掉敌人的攻势后并未就此席卷去烧那些yīn蜓卫火海不去攻杀,恶人磨脚步不停,嘶嗥大笑着、‘赴宴’而来。
动法、破法,兔起鹘落,不过几个呼吸功夫,场面固然惊人,但七百yīn蜓卫面上全无异sè,军中主将一声叱喝,七百卒行元转气凝力在身,同时翻手、左手天雷轰右手紫弧锥,既是法器已为凶刃,可在贴身肉搏中绽放凶术。
旋即、冲锋!
yīn蜓卫动,逆冲迎敌。
夏儿郎?来便来谁怕谁!六耳杀猕本为善战之族,奉王命入擂者更是jīng兵中的jīng兵,七百对七百,他们浑不在乎!
七百对七百?
七百夏儿郎张牙舞爪冲杀近、yīn蜓卫个个高举手中军刃、两军堪堪要剿杀于一处这刹那里,突然欢声大作笑语如雷,半空凝滞的火海中如红云,下‘雨’了。
鬼雨。
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从火海中跳下来一群鬼一大群、猛鬼!
从穿着打扮到神态气度,甚至那眼中的狂喜之意、那口中的嘶哑欢呼,都和正冲阵来的七百夏儿郎一模一样的猛鬼,只是数量要多得多了,足足三倍有余
白鸦城七百兵是称夏儿郎,没错。可糖人从未对王爷应承过他的‘夏儿郎’就只有这七百人。正相反,糖人有言在先:此乃夺旗之战,不求公平,大家要倾尽全力啊。
明明好良言,望荆王不听,糖人都出言请yīn蜓卫全军入擂了,可王驾说‘七百个足够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反观夏离山就很老实,不狂不傲言出必践,夏儿郎一军倾尽全力三千恶人磨,全军尽出,外加旗内风雷池中修炼的、阎罗神君亲自施法加持于阿骨王袍上的那群鬼蟒!
这世界连太阳都没有,阳火是闻所未闻的东西,这世上大修哪怕臻入化境登临绝顶,也看不出阳火大旗中藏纳的玄虚;不知旗中藏了兵,又哪里想到苏景之前那番‘狂言妄语’都是再给此刻垫话:给以多打少、以三千欺负七百垫话——大家提前说好的嘛。
轰一声,看台大乱!王爷就在南台端坐,此间无数看客哪个敢不义愤填膺,军旗中两千三百恶人磨显身一刻看台上骂声一片,有人顿足有人怒拍石座,早已喊哑了的嗓子再次撤开,口中来来回回也不外是‘糖人狡诈子孙万代不得好死’、‘夏离山罪当极刑’之类恨言。
望荆王又何尝不是勃然大怒,扬手一掌将面前乌山铁木桌案拍个粉碎!现在再回想之前糖人那些话,王爷怎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当时又怎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见王爷动怒,雾中七位苦修、九位鬼胎yīn姬齐齐踏上一步,擂台内负责‘看护’苏景的国师大弟子、天残地缺双叟也同时抬头向着王驾方向张望过来。擂外候命那五千多yīn蜓卫自不必说,众兵飞身跃上鬼面蜻蜓所有人蓄势,只待望荆王一声令下便会突袭入场,救同袍、斩杂末。
苏景也在抬头看,从神情到目光平静不变,甚至还在笑。
望荆王在拍碎几案、目中凶光闪了几闪之后,竟咬牙忍了下来:上了驭人的恶当,丢人;自家jīng兵吃亏,丢人,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了,无可更改。但大家已明言在先,此刻幡然毁诺再派兵入场更丢人,徒增耻笑。
驭人王爷心中就只剩两字:憋闷。
于苏景而言,望荆王毁诺不算意外,驭人真要翻脸糖人不怕大开杀戒,不过望荆王忍下这口气也是苏景意料中事,见对方未在派人下来,轿中夏离山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跟着放声传令:“夺旗之战,务尽全力,夏儿郎,与我杀!”
回应苏景的是,凶魂恶鬼好一阵开怀大笑
七百对七百,赤手空拳夏儿郎对左右双刃yīn蜓卫,谁胜谁败?没答案的事情,除非真正打过一场才会见分晓。
不过可以肯定的,当三千夏儿郎兵分两路,其中七百迎面冲来、另外两千余自半空砸进敌阵后破七百yīn蜓卫易如反掌。
也不比着之前白鸦兵诛灭四道雪原兵时间更长,上下夹击!
六耳军中那十余大修有伤在前、不防在后,尽数葬身于鬼蟒口中,不过鬼蟒来去匆匆,杀了那些关键人物就返回烈火旗内去了。
就在满台满场的痛斥、嘘声里,三千恶人磨把七百yīn蜓卫撕扯个粉粉碎碎,大旗收拢了火海后,于充斥鲜血味道的腥风中摇摆片刻,就此隐没、不见了。
双叟与国师弟子对望了一眼,恶战结束,自家七百jīng卒全被糖人给冤死了,自己还留在坑底做什么?就此拔身去,重回南面看台。
恶人磨既已全军显身便不再回去了,汇聚到一起,勉强列了个横不平竖不直阵势,学着驭人礼,笑嘻嘻地对着自家主帅行了个‘抬头鸡咄米’半礼。
见恶鬼向糖人行礼,四面看台哄声大起,骂声与嘘声交织一起,越发的响亮了。而在这满天斥责声中,三千恶人磨站直身体、猛抬头,神情狰狞目光如血,高昂首尽开声,放声大唱:
“我等至恶,宁死不行善!”
“我等嗜杀,饮血如琼浆!”
“即为天生恶,便做恶中恶!恶人自有恶人磨!”
“夏离山,恶人磨;夏儿郎,恶人磨!”
“管你是非对错,管他天理如何,我等所过之处只问两句:恶人何在?可又我恶!”
千鬼哭丧的悚然调子,万鬼赴宴的快活吼声,短短一首杀生调唱过,三千恶人磨齐齐长嗥,反反复复最后八字,当年苏景于幽冥立此军时的八字训言:
恶人何在?可有我恶!
恶人何在?可有我恶!
吼声震云霄,中土来的恶人磨在此,斥问此间——恶人何在,可有我恶!
凶气滚荡杀威弥漫,顷刻击碎看台喧哗!时至此刻,巨坑中所有人都恍惚明白:若谁再聒噪半字,坑底的恶鬼真敢就此冲杀上来,管是谁,碎他尸、万段。
恶人磨凶相毕露,这还了得,只听得擂外一阵阵法令回荡,团团乌云自四面八方滚滚压来,云头大旗飘摇,内中大军陈列。不止夏境的古、丁、刽军,乌云兵驾至少有四成为青衣杀猕,是王爷自chūn疆皇域内带来的jīng兵,虽比不得yīn蜓卫jīng锐但数量远胜。
见驭人亮兵,‘夏儿郎’非但不存惧意,反倒是轰隆一声欢笑起来,‘快活’二字从心底写到了脸上了。
苏景摆了摆手,着身边‘夏儿郎’安静下来,稳稳开口:“糖人侥幸,赢下一战,刚刚王爷金口答应过我:此战夺旗。”
杀光七百yīn蜓卫不算完事的。
望荆王面沉如水,回头传令:“毁旗!”
‘yīn蜓卫’从何而来?想当年,古时候,这彪军马追随驭人先祖征战此间,横扫八方屡克强敌,不知杀了多少敌人不知阵亡多少军卒,生里死里才打出了这一卫的威名,这杆军旗干脆就是血海尸山垫起来的,自驭人皇统一诸族独霸世界时就存在的真正jīng兵。
此刻只因望荆王一时不慎,便永远毁旗灭号,从今往后世上就再没了‘yīn蜓卫’这三个字驭人的奇耻大辱。
夏离山客气得很,见驭人卒咬牙自毁旗号,不忘道谢:“多谢王爷。”
说完,稍顿,他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我记得,驭人桀骜不到最后一卒身死,军旗不倒不灭。”高人得志,免不了多说上两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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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四章 天条
军卒为军旗陪葬,这不只是驭人的‘风俗’。
‘旗在人在,旗毁人亡’无论哪家世界哪支军队都会有这样的训言。
训言归训言,驭人再傻再笨也不可能因为苏景这一句话就拔刀自刎殉旗。不过他们死不死是他们的事情,该挤兑人的时候苏景一定不吝惜言辞。
望荆王面色沉沉,全当没听见苏景的风凉话,侧头轻声对身边钦差低低吩咐了一句什么,主擂钦差就此起身,放声宣布:“十八雪原争擂,白鸦夏儿郎力克群雄、脱颖夺魁!”
夏儿郎问鼎后就邀战阴蜓卫,以至钦差大人都没功夫开口,到现在才宣布‘正擂’结果,若一切正常的话,当钦差金口判定雪原斗锐胜者,看台上应该有一阵欢呼才对,可是白鸦人又‘加戏’狠狠扫了王爷的颜面,谁还敢再欢呼,人人坐在原处,口中不出声面上摆出一份不屑之意。
钦差话未说完,继续道:“擂战落幕,托天子洪福本官幸不辱命...但、其后还有一桩公事须得审断。”
擂台了结,后面的事情与钦差无关了,垫过一句话引出后言,钦差大人一身轻松,坐回了原位。
钦差落座,刚刚回来不久的国师大弟子又复起身,其声嘶哑却绵长,好像两根粗麻绳摩擦一般,听上去让人心里感觉毛毛扎扎地不舒服:“白鸦夏离山,灰山神庙前引动异象蛊惑视听,本座领奉国师法旨。出宫彻查此案!”
灰山即为不久前苏景以青果气意引动赤武帝尊仙灵之处,神庙事情自当有神庙这一脉势力负责追查才名正言顺,不过国师平日里都是个‘哑巴’,他的弟子本领高强却谈不到权势,空有个身份而已,表面上是这僧侣主审,大局仍是望荆王来主持。
国师弟子话音落下,望荆王也站了起来,开声朗朗:“神宗问断仙玄事,无关人等请退去吧。”
言罢双手将自己的衣袍用力一抖。衣袂抖动声中富贵青袍奇光冲腾。龙吟虎啸声音自冥冥穿透,袍子质地不改但样式陡变,自剑袖窄领变作宽摆大袖,团团云海纹路显现。前后衣襟各有一头飞虎入画。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冲出衣袍吞噬一方。
王袍加身。权威熏天!
王驾祭起煌煌之势,助审于国师弟子。
双叟飞起,一个单掌擎天一个手指点地。旋即天摇地动,只见一道道细密裂隙自天穹、地面疯长开去;
七个荆发苦修仍隐遁于雾,但雾气暴涨开来,内中传来声声哀号,所有死于他们手上的亡魂显现轮廓,痛苦挣扎。
‘阴蜓卫’胸前翅膀重化鬼面巨蜓载着主人振翅飞天,分作数百小队来回飞巡。本来威风凛凛,奈何刚刚丢了军旗字号,再摆出狰狞之态显得有些尴尬。
双叟、七苦、六千阴蜓卫绽放威势力,口中整齐叱喝,一遍遍重复王驾谕令:“神宗问断仙玄事,无关人等退去,无关人等退去!”
这等阵势,就算下一刻会滚油自天空浇入擂坑也不稀奇,现在人等哪还敢再做逗留,忙不迭起身就要退去。
坑中两个抬轿子的娃娃得了嗲嗲密语指点,乖乖立刻开口:“且慢!你说我嗲嗲蛊惑人心,我却说他老人家得仙祖眷顾、赐福天地泽被苍生。阿嗲是什么人?仙长入梦授业,一念连天通玄!此番是为我驭人千秋霸业出世而来,连番显露神奇手段,你等却视而不见!说什么‘蛊惑’,不怕天谴么?”
六六接口:“想我驭人,独霸乾坤永享天地,遇仙佛不低头逢鬼神不行礼,唯独一点敬畏之心只牵系于祖先,大祖一统各部让千万驭人归心凝成一股力,九位帝尊神武非凡各立奇功扫灭异族...若无仙祖何来我驭人盛世!可再看今日,我家阿嗲人在轿中,尔等可还有丝毫谦卑敬畏?台上的、天上的驭人,个个忘了祖宗了么?!忘了祖宗,又算什么驭人,空有一身好皮囊,原来是畜生!”
两个娃娃奶声奶气,言辞却犀利十足,尤其囡囡六六,一番话的大概意思是苏景教的,具体措辞都是她自己发挥,小小的娃儿已然颇具坊间厉妇的狠辣风范,斥骂之言字字如刀戳人。
无可避免台上又是一阵微乱,小娃儿的话所有人都听得懂......虽未直说,可词锋内外藏着的意思:这糖人是驭人的祖宗?
两个娃娃本为一对冥珠煞胎,心中自有灵犀,一人一句之后又异口同声:“你要办公事,我等便随你办公事!公事即为公家事、众家事,何必遣散众人,今日此间,擂台四方,人人无需走!所有人都留下吧,且看这一桩公事如何了断!”
国师大弟子闻言不怒,声音放得柔和了:“王令如山,已传令清场,娃娃,你可知...他们若不走,便是犯了王法,个个死得苦不堪言。”
乖乖的词锋稍差,张口欲反诘可一时间又抓不出词来,幸好还有六六,稚嫩嗓子做声冷笑:“王令如山?王上有君、君上还有仙!仙令如天,哪个敢走便是触犯天条,个个碎身锢魂、镇于寒窟冰渊,永世不得超生!”
国师弟子笑了,不止他一个,自王爷以下、诸大修、贵人、直至擂中平民都笑了,童言无忌,连‘天条’都扯出来了。如今驭人那边四方大军压顶、精修高人蓄势,哪还容得糖人撒野。
王命重还是天命重?哪个拳头硬、说出的话来自然就重,此刻谁肯去听小娃娃的狂言,四面看台无关人等纷纷起身,一边摇头笑着一边迈动脚步,于场内军卒指引下向着甬道阶梯走去,这就要奉王命离开了,可还不等他们走出三步,头顶处突然古怪声音传来:
扎、扎、扎!
巨石摩擦大响惊心动魄——摆放在坑边的玄冰白鸦城,两扇大门正在怪声缓缓打开!
城门开,三声朗笑高远浩渺,寻常人间难得听闻,只有戏台上老神仙登场时才会如此叫上一串‘开场板’,笑声里,哗哗轻声连绵,有些像蜻蜓振翅声音,但要更响亮些......旋即一人手持折扇,另只手负后,笑容清淡脚步从容,缓缓走出城门。
单以行止气意,倾世无双大宗师之势,可惜大宗师是个矮子,还不及常人一半高,长相就更不敢恭维了,肥墩墩的身形,脸面胖胖五官仿佛小包子似的拥挤在一起。
人怪,打扮更怪,上身**金箍束发,眉心缀红玉脐眼贴金箔,下身好像穿着一条裙子,在他迈步之际旁人才能勉强看出原来是灯笼似的肥大裤子;
打扮怪,他手中的瘦骨折扇更怪,一面上空荡荡只有三个古怪大字陈列,像古文更想梵篆,驭界中人无一识得,扇子另一面则是一副香艳春宫,六条半人半蛇的美艳妖女彼此纠缠,檀口半张似在娇喘连连,星眸半闭内中**满溢,只看一眼便让人血脉贲张。
看过了扇子,众人恍然,就此明白了大宗师的打扮...和扇上蛇女一般无二。
中土世间,有三个矮子从来孟不离焦秤不离砣,小胖子只是其一。
手打‘绣色扇’,好色鬼拈花神君驾到!
不用见面,只听之前城中笑声小相柳晓得是谁来了,苏景与三尸心牵冥冥,最近有所察觉他们三个快到了,自也会告知身边同伴,可小相柳还是面露惊诧,转回头看了苏景一眼,目光里有些疑惑:三尸赶来相助没问题,抹次脖子而已。不过三尸死后从来都是显身于苏景身后,怎么会从冰城中出来?
只有一个解释,擂坑内、轿子里这苏景是假的,小师叔真身一直留在城中。
两个苏景?分身不可能,他的境界未到没那本事,那就是...影身了?
正是影身,但非同寻常!第八境破无量时,苏景得阳火正法本命法术‘阴阳乌’,红日于阴阳两界有两种不同形态,人间骄阳东升西落,炽烈凌空;冥间金轮隐没不可见但依旧照耀着那一片幽绿世界。金乌有阴阳两变,本命法术也分光暗双乌,斗战之中前者煌煌夺目不可一世、后者隐形蹑踪神鬼难查。
苏景破无量破了两回,第一次‘现世报’第二次‘天无道’。
由此这一境所得本命法术也自‘光暗天乌’衍生了一般变化,得全无破绽影身一道:
这影身看得也摸得,若苏景愿意,影身吃饭喝酒都没问题。小相柳的目力如何?九头蛇的本能妖识怎样?与苏景影身近在咫尺也全未察觉破绽,直到三尸来了他才看出异常......
小相柳对苏景的修行进境一清二楚,是以很快猜透内中关窍,跟着又想起初入驭界时,苏景曾夸赞他的影身是‘端的妙法,堪称通仙’,当时相柳还觉得奇怪,现在回想才恍然大悟:小师叔夸赞的哪里是九头蛇,根本就是在夸赞他自己啊!
由此,糖人唐果脸上显出啼笑皆非之色,所有人都看惯了他冷面冷眼,此刻他似笑非笑,落在旁人眼中显得异常古怪。
小相柳心中转念只在须臾之间,冰城里怪人还没走完排场。(未完待续。。)
第七六五章 上师
小相柳心中转念只在须臾之间,冰城里怪人还没走完排场。
拈花身后,第二人接种而出,一样的从容步伐一样的宗师气度,不过打扮得整整齐齐——未免太整齐些,红帽插红翎、红带束红袍、红裤蹬红靴,再配上胸口一朵大红花和脸上一双红眼珠,这新郎官来得太喜庆了,硬是把小相柳看懵了,不自禁眯了下眼睛。
小相柳尚且如此,何况场中无数驭界中人。此间以青为吉,不过风俗习惯全部影响艳丽颜色对视线的冲击。
下一刻相柳就明白了,赤目这个新郎官不是白打扮的:在他身后还跟了新娘子,一个接一个,整整十二个新娘子,莲步款款轻柔,身姿婀娜妩媚,更勾人的是她们蒙了红红喜盖,看不到她们的样子。但以管窥豹、只从身姿和喜盖下隐约露出的柔美下颌,所有人都自心中笃定:来者必为绝代风华!由此更像看她们的模样了。
越想看越看不到,勾得人心...痒。
新娘子身后有轿夫扛轿,有喜乐吹吹打打,即便驭界人从未见过中土嫁娶,也都能从中体会浓浓喜庆之意。
身带‘花烛夜’,贪婪鬼赤目真人驾到!
第三个矮子出来了,瘦骨嶙峋,细弱肩膀顶着一颗大头,让人不免担心他行走之际会不会身体不堪负重一头戗在地上...还有,他穿戴得是什么,正面看一袭员外袍。胸口斗大一个四方字,只有苏景等人才识得,‘善’,面上油彩勾画,笑容柔和,戏文里善长仁翁才有的扮相;走没两步他忽又开口猛喝‘是人是鬼!’随即转过身倒退着前进,背后赫赫然一副嗜血修罗打扮,后脑上带了个面具,青面獠牙不说,面具还另有机关。一根细绳隐没衣领贯穿袖口。绳头落在雷动手中,他一拉面具的嘴巴开阖咔咔作响,在咬人似的。
痨病鬼矮子扮相可笑,但他身后跟随的‘东西’却不可笑。一团浮光掠影中。十七头凶物缓步前行。不提长相如何可怖,不提神情如何狰狞,只说那团光影中透出的气意:穷凶极恶。
没道理的可讲的:凶残。
引动‘是人是鬼屏’。饿死鬼雷动天尊驾到!
坑中一阵低低喧哗,糖人居然还有援兵?而白鸦城内亮出来的阵势......王爷身边有九个艳妆古人女子,夏离山手下有十二个红袍新娘;王爷身边薄雾隐苦修,最后出得白鸦城的那群凶物则是一团浮光掠影;王爷身边追随天残地缺双叟,糖人唤出来三个侏儒矮子,半身老叟倒是和侏儒差不多的高矮。
明明白白,这是对阵对板加对头!
三尸才到冰城,还没来得及和‘真苏景’说上两句话就被请出冰城镇场面,是以并不知外面的情形,出得城来三个矮子目光乱窜,很快就找到了坑底的苏景,有心下去和本尊汇合,可实在舍不得此刻的风骚,在排头的拈花心中犹豫,干脆扬声去问坑底苏景:“要作甚?”
值得一提的,三尸与本尊冥冥相连,苏景学会驭界言语,三个矮子来到这里与他相见后无需再重新学过,自然也都会说了‘本地方言’。
无需坑底苏景开口,轿旁小相柳便冷声回应:“哪个离开,打灭身魄永拘残魂。”说着,扬手向着四周看台正要离开的无数观擂者指了指。
望荆王王令如山,要他们走,谁留下便治谁的罪;夏离山仙令如天,要众人留,哪个离开便是触犯天条!
三尸一起打了声哈哈,应道:“好说!”
言罢也不见三尸动法,其中拈花手打折扇迈上两步,来到坑边抱膝蹲了下来,小胖子嬉皮笑脸,对着巨坑中无数人笑道:“别走啊。”
擂台为重地,边缘处忽然钻出来一群怪物,驻守坑外的兵马立刻分出一道前来镇压,三千刽人兵驾棕褐怪鸟结阵飞来。为首一位古人将领扬声叱喝:“哪里来的......”
才说四字,拈花扬起手中瘦骨折扇向天一招,一条半裸蛇妖脱扇而出,扇内春宫**,扇外半裸妖精,对上刽人军、她把檀口微微一张,先是一声娇笑随即挺胸长吸...一口长气仿若龙鲸吸水,飓风暴起席卷刽人军阵!
那些卒子远远算不得精兵,战力不比中土的小妖丁更强,贵人传令他们上前本也是存了‘试探下对方深浅’的意思;反观‘**青龙’,死前皆为洪蛇大妖,个个修为了得,被炼化做尸煞后又在褫衍海洗炼巨煞凶气,那可是大无常、春秋蟾、夜叉鬼的凶气!此番修炼堪称脱胎换骨,等闲大修见了她们也要退避三舍!孰强孰弱全无悬念,飓风降临刽人军登时大乱,前队五百人身不由己、被青蛇煞一口气摄入口中。
随鲜活血肉入口,蛇妖身形暴涨,自娇滴滴的美人儿化作三百丈巨大凶物,哪还有美人,下半身蛇尾不变,上半身浮香玉体转瞬青黑,背刺七根倒长、双肩白骨甲胄铺开、额头独角钻出、双目由横改竖、口中一双毒牙凸出红唇,就此化身本相青蛇煞,来自中土幽冥,随主人一起‘下离山’的凶残尸煞!
五百人一口吞入腹中,青蛇煞再度张开大口,连串凄厉啸叫中,大片骸骨如瀑喷卷向前...瞬间吸干血肉,残骸吐出,只是这些人骨在青蛇煞肚子里转了一圈,尽数沾染剧毒,不闻恶臭反倒透出阵阵腥甜。
赶上前来的那队刽人军刚受飓风袭击,前队被吞掉后队正混乱,骸骨喷到时全无机会躲避,被打了个正着,下一刻,两千五百人、连兵卒带座驾尽数发疯发狂,口中嗬嗬怪叫彼此挥舞兵刃自相残杀、互相啃食。人间难得一见残酷景色,幽冥炼狱中才有的恶鬼争食,争着把别人当食,自己也被别人争着当食。
莫说被毒骨毒汁碰到,就是被那残骸上的古怪香气沾上一点,这些平凡刽人军卒也抵受不住。
忽又重闻咯咯娇笑,青蛇巨煞又变回半裸妖精,身柔若无骨,春葱般手指抹下唇角一滴鲜血,之后手指纳入口中细细吸允着。媚眼中春色摇荡。全不理会半空里杀成一团的刽人,扭腰摆尾钻回拈花的绣色扇中去了。
才一入扇,内中另外五条妖精立刻游弋上前,与之身体相缠、四唇相接。舌儿探入她口中只为尝一尝残留的鲜血香气。
坑中待退场众人只觉毛骨悚然。拈花还蹲在坑口。笑得更开心了些,三字重复:“别走啊。”
只动了绣色扇中一条青蛇煞,至于赤目、雷动和两人身后的‘花烛夜’‘人鬼屏’根本全无反应。仿佛:小场面,不屑出手。
坑底众人只觉两腿僵硬,没办法不站住脚步,凶物逼人,性命大事谁敢妄动!
糖人、王爷较量,无数观擂之人跟着遭殃,不敢留又不敢走,真个彷徨......
国师弟子、望荆王口中说着‘审断公事’,其实心里明白这只是试探,至少在找出夏离山的破绽前不能真的把他打杀了,事先也料到夏离山会冷面相对,但切切没想到对方如此强横,连一寸话锋都不相让...何止不让,干脆就是在不断找茬,逮到个机会便发难。
更让贵人想不通的是,之前明明几次探查白鸦城,内中神神秘秘多有玄虚不假、但肯定不会再有凶猛人物隐藏,怎料一下子又冒出来这么一群狠角色,这真是要做拼杀了么?
国师弟子面色阴沉,一挥手拦下了正欲赶上前对坑外怪物再做围剿的杀猕精兵和同行高手,就这样打杀起来可不是他来此的初衷,国师弟子望向苏景,冷声道:“你若为假,天无门地无路必死无疑;你若为真,又有谁能冤枉于你。无论真假皆为你与我驭人之事,于旁人无涉,不肯放他们离去,你心胸何在。”
这番话旁人听不懂但明白者自然明白,且以退为进反将对方,谈不上大智慧但也是聪明话。
轿中糖人似是体力不济,身形微微晃动了两下,也只有苏景自己晓得,晃身是因‘真、影归一’,此刻糖人已经是真身了,神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还能以‘和气’形容。
面目和气,言辞却冷冽:“我心胸何在?一路走来我都放开心胸,奈何今日驭人混账,别族更是不堪,我放开心胸,却有人不停欺我颜面,我的心思冷了,拿人命热血来暖暖。”
如今糖人就咬住了一件事:谁走杀谁!
你执意让他们离开?不是不行,打呗。
国师弟子一哂摇头,欲再开言,苏景却不再理会他,目光一转望向看台上另一人:“炎炎伯,我是真还是假...你以为呢?”
炎炎伯脑中嗡一声响,愁肠百转啊,这样的场合哪有他说话的份,何况糖人所问直奔要害,这又该如何回答。
愁归愁、怕归怕,但炎炎伯并未让苏景多等,咬牙开口:“炎炎伯拜奉上师。”说话时人在看台,双臂后仰躬身半礼。
不是不难选,而是没得选:夏儿郎杀赌局,古人方彻底得罪了驭人权贵,完全无法弥补的事情,唯一活命的机会就只剩‘上师’这条粗腿了,非得紧紧抱住不可。
老天保佑,糖人是真的上师才好......贵人眼中,炎炎伯微不足道,人微则言轻,他说什么全无用处,但他好歹有个古人沿袭的伯爵衔位在身,此刻当众认了‘上师’,实实在在、又把望荆王、国师弟子的颜面削下一层。
看台普通人众不明事情根由,可乍见堂堂一方伯爵竟侍糖人为上师,这可就越发惊诧了。(未完待续。。)
第七六六章 妖法,邪术
(六千字,二合一章节)
苏景笑了笑,口中话锋一转:“炎炎伯,可还记得你我在雪原时,曾有贼人探城,将我打伤之事?”
话是对炎炎伯说的,却又把望荆王说得一惊:糖人在白鸦城内藏下的玄机太重,和自己同行而来、那位始终未现身的高人、在三尸出城后已然匿踪入城去,亲自做探查。此事就只有望荆王知道,做贼就会心虚,听苏景好端端忽然提到‘探城往事’,王爷心里难免忐忑。
所幸,糖人提及此事是以为引出另外一道话题,待炎炎伯满眼惊慌地点点头,苏景又道:“我受伤了,体魄奇寒,是以到了炎炎夏境也要穿着这件暖裘...几个月下来,伤势痊愈得差不多了,这件冬衣可以脱去了。”
言罢,白狐暖裘上一阵玄光闪烁,就此隐入苏景身内、消失不见了。
白裘撤,蟒袍现、异象生!
以坑底、小轿为心,方圆千里境地,眨眼间天色化作幽绿颜色,滚滚煞气自地下汹涌而出,瘆瘆阴风充斥八方,一座座荒坟拱出地面、无数怨魂钻出半身、双手撑地奋力撑住泥土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哭吼与哀号充斥天地......千里人间尽受阿骨王袍侵染,朗朗乾坤化归幽冥鬼域。
突然间,一声焦雷震裂苍穹,幽绿天空上一座金煌王宫显现,何须半字解释,所有得见异象之人自然明白:那王宫是他的。是糖人的。
比着天下之主、驭人皇帝的宫殿还要更奢华宏阔的天上王台!
如此,三息,天色转蓝、鬼冢隐没,狰狞景色层层消散,天地又复正常,天空中的阿骨王台实相撤但蜃影仍存,再看糖人黑袍加身,一头头龙样鬼蟒于袍中缓缓游弋,糖人唇边笑容不见了,面沉如水不怒而威。
威风赫赫!
台上、台下。两位王驾先后更袍、遥遥相对。
望荆王袍上一对飞虎啸天。气势磅礴;可相比糖人幽冥蟒袍......画里猛兽比起真正的海中蛟龙,萤火争辉于日月吧。
阴阳相生更相克,阳间人忽然从鬼蜮里打了个来回,从身到魂从皮到骨全被恐惧侵蚀。这是本能无可避免。此刻一切恢复正常。可众人的心神更加混乱了:
杀人如欢宴、入战当节庆的猛鬼兵簇拥左右;
金玉僮儿只配为他抬轿;
三个矮尊者各领可怕凶物随时候命;
他自己又身穿一件比着驭人王袍更要凶威昭彰万倍、气焰远胜无数的蟒袍。
糖人究竟是什么人!
此时抬轿子的囡囡再得嗲嗲密语指点。昂声叱咤:“呔啊,上面的国师弟子、驭望荆王,不是要审断公事么?哪还那么多啰嗦废话。我家嗲嗲就在此间,要论公事、便陪你论到底!”
囡囡声音落下,乖乖吼入稚虎:“但、尔等不知天高地厚,惹出我家阿嗲王袍加于身、王宫现于天,权兆已显他老人家换过了身份,再非是雪原来的杂末军主!堂堂真王法驾临世,若求他老人家开金口不是不行,性命来换!”
什么意思?国师弟子没太听懂,微皱眉。蹲在坑边上的拈花笑呵呵地开口,给他解释:“有审就有问,你想问什么尽管开口,但要想他回答......就得先和咱家儿郎打上一场了。一问接一斗,不死不休;想听真言?赢了、知无不言,输了...尔等本为该死之人,怎么算都是不赔,还不谢过我家王驾天恩泽被。”
雷动和赤目也耐不住性子,迈上两步和拈花一起蹲着,雷动天尊眯起,望向望荆王:“你身后跟了那么多凶猛修家,闲着也是闲着嘛。”
三尸蹲成了一拍,绣色扇在拈花手中没什么可说,人鬼屏撤去浮光掠影化归屏风立于原地一动不动,但‘花烛夜’十二个新娘子都牢牢跟住了唯一的新郎官,赤目蹲它们也蹲,红红火火整整齐齐,一排蹲在了赤目身后。
斗一场、答一问?或者大家现在就放开手脚,你动法我拔剑你出兵我冲锋直接打个天下大乱!苏景无所谓,反正就这两条路,由得对方去选。
卑微糖人,弱势杂末,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已变得咄咄逼人,只要不是傻瓜都能看得出,他所谓‘一斗一问’根本就是量着望荆王画下的规矩:你身边不是有精修高人?下场来,比一比。
全不容对方说什么,领受本尊心意的赤目把双掌啪啪一拍,身后十二新娘煞红裙飘摆,裹荡香风重重,落入坑底擂台,先敛衽向苏景盈盈施礼,随即其中三人退后,另外九人莲步轻移、飘至擂台中间,面朝南方俏俏然站住脚步。
小相柳举目望向国师弟子与望荆王:“她们死,随你问!”说着伸手指了指九位新娘煞。
糖人邀战却未点名,可又与点名何异,十二煞出其九,数量相对;红衣喜盖红火女子,身份相对,分明就是要望荆王身后那九个养鬼阴姬来斗。
‘审断公事’是驭人提出来的,如今对方答应了,可先得斗法...不斗?望荆王如何丢得起这个人。那九位阴姬养得鬼胎在身,本来就是戾气深重、嗜血喜杀之人,此刻被坑中新娘煞的阴识缭绕于身,个个都变得目光虐戾,为首阴姬密语传音主人:“妾愿入场诛妖,求请我王应允。”
望荆王密语应了阴姬‘小心’两字,口中对苏景漠然一笑:“你送部署登绝路,本王何吝送她们一程。”说话间,身后九阴姬三三结品字阵,同时凌空飞起,向着擂坑飘然落去,云带飞扬姿态曼妙。真就如天上仙子降世来。
王驾身边真正高人动身,看台四面立刻扬起一片喝彩声,苏景接连显露峥嵘,可驭人于此界积威无数年头,若这场争斗也能开个赌局,场中人九成九还是会买‘驭人大胜糖人惨败’。
人尚在半空,九阴姬已催行秘法,唤醒腹中鬼胎,她们心里明白,只要落足擂中便是斗法开始。务求落擂一刻即成九鬼连阴之阵。到那时再看下面九个红衣怪女如何惨死!
鬼胎苏醒、阴姬登擂。
擂上早已蓄势的九位新娘煞随之而动,动身不动法:右手扬、三指钩如鹰爪、身形快若飞烟,急扑阴姬。
九阴姬面带冷笑,对手这样的打法未免太小气了些。打普通修家或许还行。对上九鬼之阵却何异送死?阴姬心念动。催促刚想来的鬼胎速速现身结阵,不料就在此刻腹中剧痛传来......面上冷笑刹那扭曲,目光虐戾陡化恐惧。跟着刺耳惨叫自九个阴姬口中冲起。
惨叫才一发出便戛然而止——新娘煞欺身近前,早就扬起的右手稳稳扣住了她们的咽喉,把她们的惨叫死死卡在了胸腹中。
臂长,扼住阴姬后,新娘煞的右臂迅速长长,眨眼自两尺变作两丈,新娘煞双脚稳稳站在地面不动,右臂却在增长之际不断高扬,就那么扼着阴姬的脖颈,将她们挑上半空。
再看阴姬,全无反抗之力,双手死死捂住小腹,面容扭曲双腿乱蹬,层层血浆自她们腹中涌出,只才呼吸光景双手就再也捂不住了,四肢抽搐身体诡异倒弓,小腹突兀破开大洞,恶鬼噬主破身而出!
身形不过七寸的小鬼身披鲜血,青面獠牙个个狰狞丑陋,眉下平实不生双目,全靠着鼻子不断提息分辨味道,落地后并不攻击敌人,而是循着气味来到九头新娘煞身旁,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以自己的狭窄额头紧紧贴出了新娘子的红鞋,口中呜呜有声,似是在哽咽啼哭。
看台上惊呼连绵,南台端坐的望荆王圆睁双目,怎么可能如此?这一仗没打就分出了生死!九头鬼胎竟临阵噬主、拜母于红衣娘。
新娘煞同时挥手,将手上阴姬丢到地上,跟着她们俯身,混不嫌腌臜将九枚小小鬼胎轻轻柔柔抱在了怀中,转身向回走去。来到苏景面前,九位新娘煞向他托起了怀中的小鬼。
小鬼到了苏景面前,呜呜哭得愈发可怜了。
......
凡眼看来,只道糖人的‘红衣蒙面姬’比着望荆王身后彩女厉害千倍,伸手一掐脖子‘彩女’就被种下鬼胎、破腹惨死全无还手之力,惊呼过后四方看台再陷死般沉寂。
可实际里这一战九位新娘煞只是摆设,就做做样子罢了,蛊惑小鬼反噬、害阴姬惨死者——中土幽冥、阿骨王!
与之前龙煞惊疯剑蛇颇有几分形似的,这些小鬼并非自然造化,乃是修家邪术炼化而来,小鬼虽凶狠但灵智混沌,平日里听主人的话就是他们的本能,可这一次苏醒过来,它们同时察觉幽冥王驾气息.
得了王驾神识指引俯首听令又是更高一层的本能,登时噬主脱壳赶来见驾。
来自中土的冥间王公,在驭界也有权威?这不奇怪,两个世界彼此相连,虽尚未探明但可以肯定,二者之前必有深厚渊源,谁敢说当初以神力开创中土世界的那位仙尊,不是这驭人界的拓创者?谁敢说曾在中土幽冥称帝建造轮回的阎罗神君,与驭界的轮回全无干系?
那九个阴姬都看出苏景王袍不凡,但做梦也想不到袍子竟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没人能听懂九头小鬼的哭诉,唯独苏景有王袍在身能解其意:小鬼是凶物,也是惨物。逆造化而生,时时刻刻都在受巨痛煎熬,偏又因为本能克制让它们无力反抗,来自‘主人’的滋养越浓厚、它们越强大,煎魂熬骨之痛也就越强烈,真正生不如死。
苏景叹口气:“莫怕,没事了。”言罢袍袖挥动,九头小鬼尽数收入袍内,有王袍相护可保得它们不受痛苦,正宗冥法炼化可渐渐化解它们的‘逆造化之罚’,这九头小鬼遇到苏景才算得遇明主!
三尸还在坑边蹲着。大天尊老成持重,见这一战分出胜负,非但不开心反还摆出一状痛心疾首的模样:“破腹夺胎啊,何等恶毒之事,这苏锵锵,几个月没跟在身边听我教诲,就学得如此歹毒了!”
破腹夺胎啊,被雷动如此一说,苏景登时变作邪佞妖人。
二真人主掌私欲,见苏景平白就抢来九个小鬼手下。只觉心花怒放:“天尊此言差矣。救苦救难,是我正道本色啊。”
三神君从旁看热闹,精神集中在那九个小腹开血洞、身体仍在抽搐的阴女,笑道:“哟呵。想不到来到此间。还能见识天魔宗的嫡传绝学。”
雷动和赤目正要就着苏景‘是正是邪’好好争上一番。听得拈花之言立刻不争了,眉花眼笑异口同声:“不错不错,天魔绝学。”
辛辛苦苦养得鬼就这么送给苏景了。为他人作嫁衣裳......嫁衣裳,天魔绝学。
只凭王袍在身,一念毁去望荆王随行九个养鬼阴姬,夏离山。
之前阴蜓卫被夺旗,望荆王颜面大损,但毕竟只是阵亡七百人,阴蜓卫真正实力犹存,生气则已还谈不到心疼,可是此刻那九位鬼胎阴姬...先帝赐与他的‘镇宅’大啊,居然如此憋闷惨死,驭人亲王心痛如绞,连眼角都忍不住地跳动。
天残地缺双叟追随王驾已久,不等命令身下云驾祭起,腾空飞入擂台,要为自家主上分忧!
南台上两个半身人动了,坑边三尸也同时‘哈’一声怪笑,纵身踏上童棺追落擂台,矮子对矮子,天经地义。
双叟落入擂台,目光如电望向三尸:“怎么,由你们三个送死么?”
三尸正要搭话,不料身后苏景淡然道:“何须他们三人出手,两个娃娃取你二人项上人头。”
乖乖、六六欢呼似的答应一声,把肩上的轿子交给新娘煞,跟着迈上几步身形滴溜溜地一转,须臾间枚枚春笋破土、嫩竹迎风而张,擂台中央迅速长出半里多竹林一座,稚嫩笑声再度传来,一对娃娃手拉着手,站到竹林边缘:“老汉,来来来!林中有无常,等你多时了。”
两个小娃身形滑溜,说完一转身又没入林子不见。
双叟震怒!既然对方找死又有什么好说,斩杀了便是!不过贸然钻林子这等傻事双叟再恼怒也不会做,各自叱喝、扬手,左首老汉七枚天残金环挥击,右首老汉放出地缺三钩飞舞、匡护于兄弟二人身畔。
天残环,一环结生七法,七环相连七七四十九道秘法可同时发难,便是一座大山也能轰个粉碎,何况小小一片林?灭了林子,林中小娃自也得变成骨肉渣子!却不料,当第一环上第一法才触碰边缘翠竹,那片竹林突兀疯长,自半里林陡扩为十里林,双叟身法了得却快不过林子扩张奇速,身形顿时被湮灭其中。
身陷竹林,双叟不愿冒险多待,正想要抽身飞天去,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轻柔动听的年轻女子声音:“走不了了,安心赴死。”
双叟这才身边有人,急忙行法护身转头观望——碧裙女子长发、赤足,正荡秋千,她的笑容明浩却是天生‘异类’:目环三瞳。由此她的眼睛迷离、妖冶。
不止一个陌生女子,还有个陌生光头小子,同样也是僮儿,此子正认认真真给师娘推秋千。年轻女子转头童子:“打得过么?”
参莲子二话不说,身形遁化青光一道,直接向二叟飞扑出去。
同个时候秋千空了,不听不舍得让夫君的开山大弟子独自冒险,也告出手。
林中恶战掀起,外人再看不到竹林内的事情,只得见竹林剧烈颤抖、竹叶哗哗摇摆。糖人稳稳坐在轿子里,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枚琉璃瓶,内中盛放了十几枚红豆。
瓶子在手中把玩,琉璃清透红豆艳艳、相映成趣,夏离山笑眯眯、很开心的样子。
盏茶功夫后,竹林平静下来,但没人出来。
看台上人人屏息,拭目以待,再等片刻,忽然林中传来对话声:
“你来砍吧。”
“你是阿哥,你来砍。”
细鬼儿声音。两个娃娃在林子里不知商量什么。
苏景也好奇,扬声问:“砍什么?”
“启禀嗲嗲,您不是说取他们项上人头么?”囡囡的声音,回答同时不忘告状:“阿哥胆子小,打死人以后不敢割脑袋。”
苏景咳一声,笑道:“不要人头了,尸体留在林子里做肥料吧。”
数不清第几次,轰一声看台再掀喧哗。
望荆王身后九位彩女从未当众出手过,外人难知她们的底细;可天残地缺双叟是早已成名的前辈高人!那竹林哗啦啦摇动一阵,一双得道高人就...就死在了两个连尸体头颅都不敢割的小娃手里?
“啊!”望荆王怒吼出声。胸肺间逆气窜行。憋闷之下连头皮都在发炸,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极怒,但事情慢慢进行到现在他至少能明白一重:再不能被糖人牵着走了,每走一步那糖人都拿刀割去本王一块肉!
有关望荆王身边高手、随行精锐不是什么秘密。平日闲聊时苏景早都向炎炎伯问得明白了。炎炎伯不知道的事情苏景凭鬼袍冥眼也都自己看清楚了。
是以他一次发难一个坑。只要望荆王迎战,必定一个跟头栽进坑里。
望荆王扬手想要拍桌子时才发现桌子早已被拍碎了,就势挥手。纵声怒叱:“邪法!妖术!害我忠良!与我斩杀,除夏离山活捉,余者尽做诛杀!”
苏景纵声大笑:“邪法?妖术?”
望荆王吃亏学聪明,再不肯与苏景搭话,吼喝传令:“杀!”
王令下,精修者取法宝在手,大军中号角连连,威势轰荡这就要挥戈开战,便在此刻远天处突然炸起一声巨响,洪钟大吕,浩浩天音,随即之间一条血光大道自天际铺展开来,直直落入擂坑,一个高大人影昂首阔步,沿血路急行:
杀猕巨人顶天立地,身披万丈霞光,此界生灵无人不识:供奉于神庙,永远高高在上享受香火的那位护法帝尊,赤武大帝!
赤武大帝再显真灵,口中四字如龙吟虎啸:“安敢无理!”
血路此端落入擂坑就在苏景轿前,彼端则落在灰山,仍是苏景挫世子的那座仙祖祠,神像显威灵......何止一祠一像?
“安敢无理!”第二声叱喝,第二道血路铺天,第二位赤武大帝金身结像,急急赶来;
安敢无理!第三道血路铺天,第三位赤武大帝;第四条路,第四位赤武......一个呼吸功夫,前后三十四道血路,远近三十四位赤武大帝,一路并一路,一像接一像!
自灰山至离火城,路途遥远漫长,其间要经过四十七座古人掌管的城池,四十七城池中有三十四座规模不一的仙祖祠堂,苏景一路走来没闲着,凭炼化的青果,每过一祠便会勾连起一道赤武大帝神位灵气,只是当时未让其仙灵,都留到了此刻。
三十四祠,堂堂显灵。
三十四位赤武大帝,尊尊显身。
不等众人明白怎么回事,三十四灵像已然置身巨坑,先对轿中糖人含笑点头,再转身目寒如刀注目四方,又是一声齐齐天吼:安敢无理!
何等惊骇场面,四面看台人人心惊肉跳,半数呆若木鸡僵立原地,另半两腿发软一跤跌坐于石台。
苏景口中还是先前四字反问:“邪术?妖法?”,糖人的大笑声响亮:“个个拜神,拜来拜去拜得忘了祖宗、瞎了心眼!真相就在擂中,是帝尊显灵还是蛊惑人心?凭尔目凭尔心凭尔虔诚,自行分辨吧!”
看台上百姓骇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四方军兵、护驾修家个个都有修行在身,是以他们比着普通百姓感受得更清楚,三十四座灵像座座真实,又哪有幻术能如此逼真,明明白白就是帝尊显灵了......由此他们心中比着百姓也更惊诧更仓皇,一边是亲王军令一边是仙祖真灵,究竟打是不打?
就在此刻,突然又一声轰隆大响:擂坑旁,白鸦城,一枚金红火球冲起、于城池顶上九丈处轰然炸碎。
也不过是磨盘大小的一枚火球,于其爆裂之后竟炸起了满城、冲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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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章节,我自己感觉读起来的话和分成两章没太多区别,可能还要更过瘾一点,不过一更对数据帮助就比较不够力了,所以求下票哈。这章琢磨了半天,没找到能割开的地方......
存稿君回老家以后给我联系,说是要去东莞看看朋友,然后就没然后了,消失至今。我一个人更新很吃力嘛,但咱有马年新愿望,升邪不断更,撑得住!(未完待续。。)
第七六七章 冤死得
(二合一章节)
也不过是磨盘大小的一枚火球,于其爆裂之后竟炸起了满城、冲霄大火!
火球?
可怜这世界不存日月星辰,在场无数人却无一识得,城中先冲腾再轰碎的,分明为一盏金轮.
那是一轮苏景以阳火正法凝结的小小太阳!
师叔陆九代兄长传于苏景的帛绢上,记载妙法无数,其中大半都有境界限制,苏景每破一景、都有资格修习新的法术,只可惜小师叔实在太忙,之前几百年里都没能抽出太多时间来仔细沿袭。
但破无量、斩玄天后,因六耳封印松动和叛徒叶非势力显露、未来将有重大战事之故,苏景暂停境界修行,转回精力专攻斗战之术:与杀猕归仙精炼剑术、研读无双传承炼化秘法,当然也少不得本门功课、从帛绢上寻找适合当下情形的阳火杀法。其中,便有一道阳火杀阵,刚好可在踏入元神境界后做修持祭炼。
是杀阵,阵名却全无杀气,唤作:扶桑。
扶桑是什么?是为神木,金乌诞生、修炼、栖身的所在,换言之,扶桑树就是三足金乌的老巢。即为老巢,岂容外人踏足!阳火杀阵‘扶桑’,取得就是此意,行法布禁,阳火绝杀,敢入阵半步,焚骨灼魂让来人死得连一点灰烬都休想剩下。
帛绢法术样样不凡,杀阵威力自不必说,尤其奇妙的是这道阵法布下后真元隐没、法力敛藏。几乎全无禁制法术成形后的灵气震荡,敌人入阵后浑然不觉已经置身于险地,自帛绢上见到‘扶桑’阵法苏景当时就笑了,这么映衬心思的法术哪能不学。
阵法修习有成,但一直没什么机会施展。来到驭界、捡到白鸦后屡屡遇人探城,自然勾起了苏景的心思,于冰城内布下了一阵,心里琢磨着说不定哪天能抓条大鱼......从雪原到夏境,苏景扛了一路的白鸦城里什么都没有,但这冰城本身就是一座凶狠火窟。
阵法布置完毕后。也曾有过修家潜入、刺探。不过等闲之辈的性命还不如苏景的阳火‘值钱’,小师叔不屑动阵,直到此刻,一道心念流转、‘扶桑’杀阵爆发。白鸦城化作阳火窟!
阵通神。城内大火翻腾崩裂。对城外包裹的玄冰却丝毫无损,剔透冰晶包裹赤红烈焰,小师叔手上的好法术、苏锵锵眼中的好景色!
只是...坑内动兵。有大动干戈之势,糖人却动念去烧坑外的冰城?
点火取暖还是放火助兴?这是何等呆傻行径,以至看台人众还道城中大火并非苏景所为,而是望荆王密令焚城。
可望荆王看到城内凶火冲腾,脸上大惊失色,想也不想脱口就叫道:“救火!速速救火!那人...城池大火不灭尔等个个处斩!”
驭人王驾身边从众暂顾不得去理会苏景,纷纷施法或挫土养沙或呼云唤雨,霎时间擂外天空风起云涌,轰轰大雨与万钧沙同时奔袭冰城。可城中燃烧的是什么?天道正法、金乌真火!一轮红日照耀阴阳世界,放眼天下无不可烧,管它是土还是雨、是山还是海,若金乌真个震怒,万事万物入火来皆可做燃烧之柴。
普通水、土入城,非但未能减弱丝毫火势,反变作火上浇油,只听得轰隆一声,城中烈焰瞬间暴涨,煌煌金红阳火焰又猛地拔高千丈。
望荆王须发贲张,哪还有丝毫王公风度,双目如刀怒视苏景,厉声叱喝:“夏离山,尔敢......”
刚说五个字,怒骂尚未真正出口,突然冰城中冲起连串凄厉长嗥,一道人影自城中冲出、周身上下处处残火,飞遁之中身形摇晃、逃得狼狈不堪。
这等凶残火阵,竟还有人能从城中逃生?擂坑众人无不吃惊,有些心思灵活之人已然大概猜到:城起火、望荆王又急又怒,莫不是因为此人在城中?如此一来事情就理顺了,望荆王遣人入冰城探查、夏离山纵火焚城想要烧死此人。
不过逃出来的又哪里是个‘人’,那道影子体色幽绿,皮肉如雾,五官扭曲煞血披身,分明是一头凶魂厉鬼。
夏离山轿旁,糖人唐果微扬眉:“这鬼物哪来的?”
九头蛇的灵识了得,可直到恶鬼逃出城前他都一无所查,本还在纳闷好端端苏景为何要烧城。
“附于望荆王体内,杀猕厉魂,开擂前就到了。它身份大得很,连望荆王都听他的话。”苏景密语回答。
厉鬼由望荆王藏于体内,此獠修为精深,无论金乌神目还是相柳凶识都难查其存在,可苏景‘看’鬼靠得是阿骨王袍,蟒袍加身、再凶猛的丧物也休想逃过苏景辨查。
是以杀猕厉魂的一举一动早都被苏景收入眼内,不过苏景没去点破罢了。
开始的时候杀猕魂无甚异动,偶尔传声望荆王指点一两句,望荆王听或者不听厉魂也无所谓,到得白鸦城开、三尸执扇挎红大摇大摆出来,杀猕魂对冰城重视起来,自王驾身内悄然遁出,潜入白鸦查探。
杀猕厉魂高深莫测,苏景估计若不把‘丈一、屠晚、和尚’等等这几样自己最大的本钱翻出来,怕是斗不过此獠,不料对方主动钻进‘扶桑’杀阵去了,这可再好不过了。
冰城内扶桑阵苏景殚精竭力、前后布置了两月有余......狸猫斗不过豺狼,可阵法是做什么用的?布阵中,每天狸猫都把自己一次扑击之力存入阵眼,一点点积攒起来,直到杀阵发动、聚力成杀。
厉鬼入城,扶桑阵起。
坑是苏景挖的,但人不是苏景推进去的。是他非要往里面跳,所以苏景觉得自己这次不算坑人。
其实这也算得苏景心思独到的地方:一座醒目冰城带在寸步不离,不许外人入内,城池显得玄虚神秘,旁人只道内中藏了他重要之物,谁又会想到如此这醒目异常的城只是个醒目异常的陷阱!
太醒目了,反倒让人辨不出真相。
只是苏景没想到那头杀猕凶魂本领如此高强,竟能破阵逃生。
厉鬼身上仍有阳火未熄灭,被烧得惨嚎不已,身法急急向着望荆王扑来。阴丧凶物。本相为生前模样。但被烈火烧得太狠以至失去了形状、更难再维持隐身法术,由此在场众人无论修家还是凡俗都能看到它、看得出它是恶鬼却又辨不出它是杀猕阴魂。
望荆王身边护卫见恶鬼袭来哪能不理会,同时冲起迎敌,不料身后望荆王怒吼传来:“滚开。统统滚开、让路!”
驭人王驾飞身。叱退护卫。疾飞向前亲自去接应恶鬼。
于此一刻,擂上夏离山又开口了,声音平缓、语气中颇有些无奈意味:“今朝驭人皇帝。两重昏庸之罪,其一为老眼昏花......”
话里藏蕴真气,声声远播、字字清晰入耳,场内众人也不知该怎么去评价这个糖人了,连串异象频发,让人目不暇接、更扰得人心神大乱,如今糖人又无端指摘起了万岁,这话题他是从哪里扯出来的?
苏景话说一半的时候,望荆王已经接应上那头被烧伤的恶鬼,只见两人在空中一碰,恶鬼就此没入王爷体内,消失不见了。
“皇帝老眼昏花!自家胞弟遭恶魂附体夺舍却浑不知亲,仍委以重任...这不是眼花、是眼瞎!而妖孽称王,国统何在!”后半句,苏景语做铿锵,皇帝的第一条罪状数过。
苏景话音未落,那三十四头赤武帝尊灵像同时开目怒视、戳指怒指望荆王,振喝化天音、夺人心:“妖、孽!”
四面看台惊呼一片,糖人之言入耳亦入心,堂堂望荆王竟被恶魂夺舍,是个傀儡?
这脏水不止是糖人泼的啊,有赤武帝尊灵像鉴真鉴证!更要紧的是,望荆王‘身携’厉鬼为机密事情,除那位国师弟子外无一人知晓,望荆王身边随行明里暗中的精修心腹都晓得王驾不修养鬼驭魂的本事,此刻亲眼看着王爷一反常态、接应着一道厉鬼入身......
望荆王暴跳如雷!那厉鬼无论辈分还是身份都比着自己高得多,它被烧成重伤,回京后皇兄必然治罪下来,再听得糖人张口就诬陷,大怒之中喝道:“大胆......”
眼见人心涣散,这个时候国师大弟子不能不为望荆王分辨,也同时开口:“你可知......”
王驾骂两字,高僧说三字,不等他们再向下说,坑底糖人夏离山猛纵身跃出小轿,与三十四尊先祖仙灵大像一起昂首望驭王、又次齐声开口一字喝断:“杀!”
哪会再给对方留下分辨机会,怒喝之中三十四尊大像冲天而起,挟雷霆震怒飞扑望荆王,这便要除妖魔、清君侧。
审断公事,国师首徒与望荆王会审夏离山,怎会一下子变成糖人揭真相判望荆王实为恶鬼傀儡?
场面乱、心神更乱。无论王驾是真是假都容不得糖人随意打杀,无论是不是从京中来的、此间每个武士和修家都护驾有责;可现在正扑来、要斩杀望荆王的是那仙祖祠内、神帝龛上赤武帝尊仙灵,是这场内所有驭人古人丁人刽人自懂事起就跪拜供奉祈愿求福的信仰之一!
打还是不打、又该怎么打?人心彷徨,但仙灵决绝,怒声吼、扑袭去、举手捏杀印,扣落!随即那一声轰动巨响,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吧,声浪蕴怒横扫四方......下一刻灵像消失、天地隐没,浓浓大雾冲腾弥漫!
以炼化掉的青果气意勾连赤武真君神像灵犀,请驭人仙祖仙灵,吓人不难,可杀人做不到,因为苏景的境界不够。想要指挥灵像动法杀人,除非苏景自己也是飞天金仙。是以真正要打杀的时候还得靠苏景自己。
收拢自南荒狐地的大雾炼得三变:本相迷雾、白玉长弓、白狐暖裘。其中最最好用、也是苏景喜欢的仍是此宝的本形本相......饱蕴狂狷气意的大雾,突兀充斥擂坑。
无论精深大修还是浅薄刽卒。深陷雾中就只剩‘三尺’,目力再精强、看不到三尺之外;灵识再敏锐,穿不过三尺外!唯独这怪雾不封耳识,人人都在惊呼人人也都能听到惊呼,可看不到探不到,由此心头更慌张。
观擂的平民百姓顷刻大乱一团乱跑乱撞人仰马翻,数不清多少人就此摔入深坑。兵马也比着百姓强不了多少,深陷迷踪大雾人人心中惶恐,即便还有忠心卫士想要舍命护主,奈何现在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晓得。又谈什么保王护驾。
不过大雾来得快散得也快。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弥漫四方的大雾就那么一下子消失不见。
天地重新明朗,视线与灵觉又复清晰,众人第一反应是望向之前王驾所在地方:空空如也!
望荆王不见了。
找不到王驾。再急忙转目去看坑底擂台。夏离山、僮儿、唐果、三个矮子、六对新娘、三千猛鬼夏儿郎...擂台上所有人都在。似乎根本未曾挪动半步。三十四尊仙祖灵像也已收势力、重新环绕在糖人周围。
坑底糖人一部一个人都不少。
何止没少,反倒还多了一个:就在帝尊灵像身前三丈地方,一位驭人横身地面。心口破开大洞、天灵深深塌陷,赫赫然正是当今万岁御弟,望荆王。
已然死得透了。
毫无意外的,寂静擂坑中猛又掀起无数惊呼。
凡事都有个积累过程,从十八雪原争擂、糖人那一声‘夏儿郎、卸衣袍’大令开始,夏儿郎残杀雪原四部凶兵,恶人磨夺旗于驭人阴蜓卫,国师弟子提起公事望荆王亮袍立威,三个矮子率凶物出城,夏离山更袍扬施,九彩女与双叟殉身,三十四尊仙祖仙灵,玄冰城大火突起,恶鬼遭闯与王驾汇合,糖人道出王爷实为被附魂傀儡,灵像出手伏魔大雾弥漫八方,最后大雾散去望荆王惨死......样样惊心动魄,可所有这些事情加在一起也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
到了现在,八方人众的心情已然无法用言辞形容,心中只有一问‘这夏离山到底是人还是鬼,是仙还是魔’,而他们再望向苏景的目光,除了敬畏还是敬畏。
炎炎伯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当初灰山神庙前,世子骄狂被夏离山请来仙灵点上一句‘不成器’,由此断了前途;如今世子他爹再来,干脆就直接弄死了?!且还不是立刻取其性命,先夺精锐兵旗、再杀精修手下、最后斥其妖孽当场击毙,这糖人的手段未免太狠辣了些。
惊呼因本能而起,四面喧哗,但满天兵马并无异动,全都呆立在原地。因糖人身前,有仙祖帝尊灵像相护。
仙祖显灵堪称神圣事,望荆王的地位一人下万人上,若灵像去杀王爷众人护卫有责,非得出手不可。可是现在王爷毙命,大军就此去冲击‘仙祖’那是万万不敢的。
苏景不去看望荆王的尸身:“望荆王被恶鬼附体,至少也还是驭人的皮囊。可其他什么闲杂东西,无端来搀和驭人间的事情,配么?”
这话题来得莫名其妙,尤其后半句,没人听得懂。夏离山对着南台众人扬了扬手,这时众人才看到在他手上不知何事多出了几段红绳,本来是要一条绳子,但被利刃截开、斩断成了四五截。
老宰相的儿子、外姓王的胞弟,来自京师中地位崇高的几位贵人认出了他手中的红绳,面色又是一变,不自禁转头张望......找不到那个人。先前大家都把精神放在望荆王身上,由此当大雾散去后,谁都不曾留意南看台上,除望荆王之外,还少了一个人:国师大弟子。
国师弟子并非肉身凡胎,乃是驭皇台仙祖神祠正殿内一根吊钟红绳,受熏陶得造化、获点化开灵智,又修行漫长年头才得脱本形化得人身。
如今这段红绳四分五裂,被苏景拿在了手上,国师弟子的下场不言而喻。
借一场大雾,诛望荆灭红绳,连杀场中两个最最重要之人!
夏离山笑了下,语气漠然:“王爷被附体,皇帝不查,一重昏庸;绳子算什么东西,皇帝派他来问驭人家事,两重昏庸。”
一边听着糖人之言,现在场中两个地位最高之人也在密语商议,宰相儿子传声问外姓王胞弟:“要不要打?”
两个人身份、地位、官职、辈分都不相上下,不过宰相为文官,外姓王是军功封王、为武官,望荆王死后以驭人兵律,此间军马就归外姓王胞弟统带了。‘胞弟’很有些犹豫:“你看呢?”
叹了口气,宰相儿子应道:“糖人有灵像相护,不敢打;糖人杀了王爷和国师弟子,又不敢不打啊。”
是废话,但也是再明白不过的实情了,进退两难。
稍顿,宰相儿子倒是有决断了:“打或不打都不是个事,那就看打不打得过了!”
这倒是句痛快话,里外都难办那就不琢磨这一重了,就看能不能打得下来,能就打,不能就别打。
外姓王胞弟摇了摇头。糖人身边实力不菲,那场怪雾如果再来、纵然提前有所防备怕也不好应付,不过这些都还好说,关键是现在他们谁也看不穿糖人是不是还有其他依仗。
糖人的态度摆得太高了!
再就是军心动摇,莫说麾下兵马,就连诸多贵人现在对苏景也是畏惧远胜憎恶。
这个时候坑底夏离山忽然开口:“哪位主事,还请当面细谈。”说完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笑了,抬头环顾于四面看台:“公事审断完毕,大家好走。”
之前王爷要清场,‘糖爷’不让走;如今王爷死掉了,大家就散了吧。
后面或许还能有热闹看?看个屁,谁也不愿和着煞星再多相处片刻,看台上有是一阵大乱,无关人等争先恐后地撤走,苏景全不理会,径自望向南台贵人席位。
宰相儿子,外姓王胞弟愈发踌躇了,见面细谈?下到擂上去?身边重兵相护还嫌不够了,迈步下去万一被灵像伸手一指鼻子尖骂声‘妖孽’哪受得了。
正犹豫难做决断之中,坑底糖人笑道:“大人莫踌躇,我上去就是。”说着做回轿子,伸手拍了拍轿杠,一对细鬼口中长呼:“退避四方、挡路者死!嗲嗲...起...驾...”细鬼每次起轿喊得词都差不多,但每次也都不一样,估计他俩也没有个统一辞令,每次都是现想现喊,反正兄妹心意相通,喊出来肯定异口同声。
小鬼儿登风,小轿摇摆,向着南看台荡荡飘去,就只有苏景和一双僮儿,其他大队人马都留在了擂台上。
是胆色还是轻蔑?至少南台贵人见状心里踏实不少。
轿子落下,其他地位不够之人撤步退开,宰相儿子与外姓王胞弟并肩迎上。
小鬼掀轿帘,苏景一贯淡漠语气、开门见山:“望荆王是携鬼而来,并非被鬼附身,他是被我冤死的,但他死得不冤。”
他被冤死,但他死得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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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二合一,看了下,大概五千七八百字,比着两章少了一点,大家包涵,主要是今天一个同学家出了点事,得赶过去看看,估计十二点前没空码字了。
空前想念存稿君。(未完待续。。)
第七六八章 琉璃城,火金铃
他被冤死,但他死得不冤!
明知望荆王未被恶鬼附身,请仙祖仙真灵,斥其妖孽强加罪名当众正法!行凶之后却又对宰相之子、外姓王亲弟坦言真相。
嗯,是我冤枉他。
两位贵人都没想到糖人竟把话说得如此直接,驭人今朝宰相复姓千马,其子名唤千马归中,闻言皱起眉头,未应声。
外姓王胞弟名唤宗旺,武将出身半生杀伐,说话时语气中自有一份威严带出:“明知王驾冤枉?夏先生轻轻松松一句话,便是逼我与你生死相见了。否则我回京无颜再见圣上。”
绝音法界布下,几人密探,此刻在遮遮掩掩地说话是为不智,心中有想法就直接撂出来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生死相见?分不清是觉得无聊还是心底不屑,糖人笑了起来,懒得去接对方话锋:“望荆王非死不可,我诬他被厉鬼傀儡,已经是留面子了,给今日驭人皇帝留情面。”
喊打喊杀,外姓王兄弟宗旺硬着头皮去应;审案断事,宰相公子千马归中咬着牙来接,当即反问:“望荆王非死不可?”
苏景‘嗯’了一声:“灰山神庙前,他儿子冒犯于我,但小孩子不懂事,且不知我是谁,不知不罪、略作惩戒便罢,我不伤他性命;望荆王就不一样了,既知灰山前事情,知赤武帝尊为我显灵仍要来做试探,死罪了。将我放在离火城外晾上三个月。死罪;让我仍与之前一样入这雪原擂,死罪;见面后直呼我名,死罪;对我大呼小叫冷嘲热讽,死罪;纵手下与我部署相斗,死罪......”
连串死罪在身,死得不冤枉。
可这番话另还点名了一个关键:试探!
千马也罢、宗旺自能听明白其中意思:来做试探是皇帝的命令,是以犯下死罪的是皇帝。这糖人不是非杀望荆王不可,而是这次皇帝派谁来试探,夏离山就要杀谁,不管被斩杀的人是谁。此人都是皇帝的替死鬼。
当众诬陷望荆王为厉鬼附身是给事情留一个缓和的余地。未做绝;今日行凶直接杀了望荆王则是向那皇帝示威:他是替你死的。
只因稍稍怠慢,出手诛杀一位当朝王公,这是何等凶狠...更是驭人再也熟悉不过的‘霸道’。
这是驭人的霸道,驭人的行事办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错了错了。苏景扮的就是驭人。他所作所为。皆为驭人手段。今日擂台上所有与白鸦夏离山有关的杀戮统统都是残杀、虐斩。包括让恶人磨来扮夏儿郎而非本领更强的损煞僧,这些安排、做派不是没道理的。
千马、宗旺对望了一眼,宗旺声音沉沉:“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口中几次提到‘我们驭人之事’、行事风格狠辣凶残的糖人。
夏离山一哂。摇了摇头,但他目中之意再清楚不过:问我为何人,你们两个还不配知道。
不答其问,苏景径自道:“回京去吧,带我口讯与皇帝,我会在此等候七天。”
这些话非得问明白了不可,千马归中问:“等什么?”宗旺问:“七天之后又如何?”
“等今日驭人皇帝一个说法。”神情中显而易见,糖人有些不耐烦了:“七天后若不见消息,夏离山启程赴京见驾。”
赴京见驾,说得还算客气,可只凭他今日所为......七天之后糖人上京,这一路上引动仙祖灵像、率领虎狼纵火海开血路杀过去吧!
“话止于此,两位请便。”轿中糖人向后依靠,坐得更舒服了些,轿帘放下一刻苏景忽然又笑道:“来日有暇,来我霖铃城中做客,风穿霖铃,好声音。”
天上一座金宫掠影,地上一座刚被大火烧过的白鸦城,‘霖铃城’又从何谈起?这等细节末枝两位贵人无心追究,随口应了一声,眼见一对细鬼儿把软轿抬欲离去,千马归中又急忙开口:“夏先生之言我两人会转呈圣上,不过...先生总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轿中苏景声音带笑,似是沉吟了一下,又笑道:“好吧。”
笑声落下时候,忽有一阵阴风不知从何而来,卷动着轿帘微微一荡,就于着帘儿晃动的须臾,千马、宗旺两人又见到轿中糖人......又哪里是一个糖人,虽只白驹过隙一晃间,但两个人看得一清二楚:在轿子里端坐的,岳峙渊渟气凝如玉,上上驭人!
啪、啪,两声轻响,轿中人拍了拍内杠,细鬼儿得令放声长呼:“千里肃穆,万灵噤声!恶鬼俯首、怨魂退散啊!起...驾...喽。”
架风飘摇,小轿归去。
两个贵人却仍震惊、于原地呆立,直到糖人离得远了,千马归中才转头望向同伴,声音干涩:“你...可看清楚...轿中人的眼睛...”
宗旺的目光里满是惊骇,僵硬点头:“青线!”
外族不晓得,但驭人族中自有传说:一道青线隐隐、纵穿于眼眸,是为归仙之兆。
眼睛里有青丝一线的,是为破宇逍遥去、飞升又复归的仙家!
驭高人不与小辈为难,夏离山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两位贵人压下心中惊骇,绝音禁法不急着撤去,先仔细商议了一阵,千马摆了摆手又把场中几位权位重身份高的同僚唤到身边,不打是不打,但也少不得一番部署,谁家高手来监视糖人动向、那队军马来做支援等等,安排完毕后两个人挥散全场,自己也带着人离开了。
‘荆发苦修’、‘阴蜓卫’主力..望荆王还遗留下大把手下,但又哪还有斗志,垂头丧气整队撤走。
千马、宗旺同路同行,雪原擂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俩沿途上少不得再做仔细商议,也就不再分开云驾,于重重兵马护卫下自擂坑冲上高空,人到高空时心底滋味复杂,因糖人欺势太狠不甘、因能全身而退觉得庆幸、因来日回京呈报此事会不会引得龙颜大怒忐忑...唏嘘中忍不住低头再鸟瞰这要人命的地方,不料一阵绮丽光华忽然从地面流转开、迷人眼。
定睛一看、免不了又是一阵惊诧:玄冰内、白鸦城彻底变了个模样。
一场大火肆虐,本应毁灭一切,可白鸦城未化灰烬:七彩旖旎,清澈却又迷离的那一座琉璃之城!
阳火恶,焚天化地;阳火善,滋养乾坤;阳火入斗战,一滴火焰烧穿浩瀚汪洋;阳火做祭炼,八荒**尽化煌煌金玉!‘扶桑’阵中一场杀灭,白鸦城上精巧焠炼......城门上匾额高举,霖铃!
这城已被苏景改了名字,从此驭界再无雪原白鸦之地,只剩离山霖铃之城。
金玉琉璃的城池,裹挟于玄冰内,当天光照射何等绚烂,但还远远不止,城墙、屋檐等等所有建筑、所有地方,被挂满了一枚一枚阳火凝淬锐金而成的红色铃铛,当有风掠过,全城铃儿轻轻摇晃,叮叮悠响飘摇弥漫。
贵人恍然大悟,这就是夏离山提到的‘霖铃城’。
“苏锵锵,以前没觉得你怕老婆啊!”苏景一行进入城中,赤目边走边看边嘟囔:“炼了个城,嚯啊,满世界挂铃铛、改成媳妇名字,巴结的你啊。”
“真人此言差矣,”拈花手摸肚皮,三尸的怪衣服都是在幽冥请顾小君帮忙做来的,专门就为了配‘绣色扇、花烛夜、人鬼屏’,拈花上身**就在脐眼上贴了片金箔,现在摸肚子更方便了:“这不是怕媳妇,这是疼媳妇,哄得小不听开心了,就不回去闭关修炼了,留下来专心致志给苏锵锵生娃娃。”
不听出关了,与苏景并肩而行,她的眼睛亮极了,望着这座苏景送给自己的城,左顾右盼时莫耶女子神采飞扬!莫耶女子不喜羞赧,把夫君的胳膊紧紧抱在怀中,全不掩饰自己的喜欢。
喜欢这城,喜欢这人。
相比之前的恶战,苏景更关心身边同伴,先问不听:“出得关来,修炼完成了?”
不听摇头,笑眯眯地:“好久以前,苏景从南荒回中土的时候我就说过,若和他凑得太近会影响修行,果然是不错的。”
闭关于阿古王台...这个地方平时被收敛于法棍内,不受外人打扰最是清净,可这里其实不太适合清修的:当晓得,宫殿是她洞房花烛之处,是她数豆子、放豆子、向外拿豆子的地方。
以不听的根基,修行的时候肯定是能入无我无物之境,这一重肯定没问题,不过小妖女这一趟修行想要得圆满,须得一个漫长过程,其间不完全是忘我入定,还要穿插着回神凝思、体会自身元灵与外间世界的交融呼应。那每次她从定中醒来,立时就会想起这里是洞房啊。
想到了洞房,再想起来的事情可就多了,又多又不能说。
这一个甲子中,随不听一起闭关的参莲子和细鬼儿总能看到师娘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未完待续。。)
第七六九章 要紧时刻,正经大事
总会心神迷乱,这一趟修行自难持久,几天前不听就再次从入定中苏醒,想苏景想得心里痒痒的,同时又尽量收敛绮念想要压制芳心萌动,说是天人交战或许夸张了些,但也的确有些‘挣扎’,更要命的是王宫隐于欢喜罗欢棍内,外人难查内中玄虚,内中人却只需动动念头就能探知外间情形,每次醒来不听是一定忍不住要‘看看’苏景的。
是以不听晓得,苏景来到了什么地方,看他装神弄鬼,看他欺负恶人,看他纠结于‘吃到嘴里就是肉’和‘小不忍则乱大谋’,看着外面那个小子富贵但孱弱、温和却凶悍,不听越看就越喜爱。
苏景对不听的情谊绝不会错,娶得这个女子为伴,苏景觉得自己走运极了。
可如果一定要在两人间、就‘用情’二字追就一个深浅,他不如她。
苏景对不听的喜爱,远不如不听对苏景的情意深厚:三千世界,这无穷乾坤之中,不听就只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一个真正的亲人,一个真正的依靠:苏景!
当年齐喜山毕竟山坳中钻出来的小丧修,已然变成了一座世界,不听的世界。
茫茫宇宙万万福禄,不听就有两个心愿:报仇、厮守。只是她觉得很可惜:如果为报仇殒身,不能跟他厮守,很可惜;但两件事如果反过来,为了厮守便不再去报仇,她一样不会接受。
由此不听更为自己庆幸——她晓得,苏景会与自己同仇、同喜!
待到十八雪原开擂。夏儿郎连牙齿都磨尖了入场去准备吃人的时候,不听就再耐不住寂寞了,悄悄默默带着参莲子出关了。她出关时苏景真身还在冰城内......
苏景伸手指了指细鬼儿:“我听他们说,你将自己的莫耶灵须和竹叶宝物都炼化了给了孩子?”
细鬼靠着竹叶宝物得春笋法身,参莲子占得便宜更大,他本为草木灵身,干脆与莫耶灵须做融合,如今修为精进不知几许,这还是半途出关之故,待到将来灵须被彻底炼入参莲子体内。大弟子成就不可限量。
一向苏景有问必做回答的不听这次却轻轻摇头。面色显得有些凝重:“这桩修行法度本为机密,我不能随便讲与旁人,但你来问...你须得帮我做一件事,我才能对你说。”
娘子的事本就是夫君的事情。还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苏景痛快点头:“何事。你说。”
“不急,你答应了就没问题,留待以后我再请你出手相助。”不听一笑嫣嫣。就此转回话题,说起这次闭关有关三个小娃的修行。
法术奥妙玄虚,即便苏景已经是行家了,可毕竟大家不同宗,不听若想把道理解释清楚也不是件简单事情,是以不听直接略过道理,只说原因和结果:
细鬼儿的春笋法身也罢,参莲子与灵须合一也罢,都是浩大异常且复杂到极点的法术,凭不听现在的修行本难以成术,可不听手边另有一根青灯藤,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藤子神奇,不止自己会挂铃铛,还有‘跑合、掮客’的本领。有青灯藤为媒,从中‘周转’,那两件木行灵宝都随不听所愿,将本蕴法力以不同方式融于三个后生。
这个过程不妨看成‘做饭’,米面生食难下咽,烹饪蒸熟后香喷喷,三个小娃大吃大喝,青灯藤就是那个做饭的‘厨子’。
“那段灵须是莫耶世界的最后残留,我本舍不得把它祭炼掉,可孤须无以为继、世界死时,灵须亦将亡,没得救了。到闭关时我想开了,与其看它枯萎、死掉,不如将它化入有用之身、留下它的力量做有用之事,这也是它自己的愿望。”说起莫耶,不听的笑容浅淡了些。
三尸中赤目忍不住发问:“那又何必给参莲子,你是莫耶人,自己炼化这段灵须更合适。”
“一来,参莲子的体魄神魂与灵须更贴合;二来,我有青灯藤了,它认我这个主人,将来它的法力就是我的真元。”后半句话就是不听这次闭关自己修行的真谛所在了。
最后不听又微笑道:“再就是,干娘对参莲子喜爱得很,待到她老人家飞仙去,参莲子跟我的时间也最长,他是中土的神奇木灵,却是我莫耶人教养、长大的。”
名义上参莲子是苏景的大徒弟,其实这娃娃真正是莫耶人的弟子,由他继承灵须再合适不过。
听到这里,苏景若有所思,转目望向参莲子......这孩子天资奇特,几百年修行下来未见炼成怎样的惊天本领,不过资质与机遇摆在那里,将来定能搅动一片风云、前途无限,本就是莫耶人所教,如今又与莫耶世界灵须相融,苏景有心将把他‘过继’了。
不过这念头暂时被苏景存在了心底,现在大家都身处敌境,有什么事情都等回去中土再说。
苏景把目光从参莲子身上收回,又望向三尸,想问问他们来时经过、如今中土情形如何。三尸那边并没什么异常,从紫霄国取来六耳画皮,求请小师娘帮忙祭炼以便带入杀猕世界。
除了那件画皮外,苏景的‘炼尸三宝’也在三尸手上,扇子新娘屏风既是三尸眼中的大好排场、也是苏景的忠心手下,浅寻一并施法做了祭炼,不过时间不够宽松,这几样宝物只能随三尸来去一次。
一次便足够了,而祭炼之中浅寻并未闭关,苏景跨入元神境界,三尸跟着一起力量暴涨,浅寻为中土世界的剑上英魁,又给三个‘矮弟子’指点了一番剑术。
三尸受益匪浅,待到画皮与宝物炼好,三人抹了脖子去往本尊身边,来得时机刚好,正赶上雪原大擂。
不过雷动不等苏景开口发问,也全没解释的意思,大天尊把面色一沉:“苏锵锵,我且问你,你可知我们的处境如何?”
人在驭人世界,满满一座天地尽为仇敌,又刚斩杀了一个驭人亲王,处境怎样苏景自然晓得。
待其一点头,雷动肃容道:“既知大敌当前,说不定下一刻便有无穷杀灭从天而降,如此紧要时候,你怎还不分轻重?我们三个不都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又还罗里罗嗦多问什么,赶紧说一说之前擂斗心得、琢磨下敌人的手段早做准备才是正经!”
三尸心意相通,大天尊引出话题,二真人冷笑一声,接口:“但,正经之中有正经,关键之上有关键,值此要紧时候,还有一桩事情比着御敌更要紧!苏景你忘了,我们却没忘。”
见苏景神情茫然,拈花一声沉叹:“不成器的苏锵锵啊,两位仙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竟还未领会,罢了罢了,我直说了吧:正所谓,小别胜新婚!”
三位仙长言罢,剑鸣如龙剑光闪烁,殷天子出鞘入手,三尸瞪目如虎堂堂凛然:“若有敌人犯境,自有我等抵挡,你二人放心厮混去吧。”
强敌环饲大战当前,此时此刻最最关键之事莫过小别胜新婚!
浑人诨话。
忽然间,欢喜调子大做,花烛夜不止十二新娘,还有一对鬼乐手,得了赤目一个手势立刻鼓起腮帮挥起锣鼓,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不听那么精灵诡怪之人都被三尸说懵了,偷眼去看苏景。苏景行事不羁但好歹也是正道出身,在离山熏陶多年,早已养成了一份正气,面色稳当轻轻咳嗽了一声,对不听道:“不可辜负了三位仙家。”
话音落法棍亦落,咚一声顿地响,阿骨王墟地下显现,不听只觉眼睛一花,浑人妖怪徒弟恶鬼都不见了,只剩身边良人,置身于王宫之内。
前方寝殿大门上,八个大字龙飞凤舞:来者止步、掩耳静候。那是洞房花烛时赤目真人一来一去、离开前特意写在大门上告诫来人的,之后苏景没将其擦去,一个甲子了、字迹依旧清晰眼前,那晚欢喜仍在眼前。
拉起不听柔若无骨的手儿,苏景迈步向寝殿走去。管他满世界的妖魔鬼怪,时候到了小丧修与小妖女要厮混!
阎罗神君曾说,他老人家主掌幽冥时前后钦封十三王驾,人人得蟒袍人人有金宫,幽冥王驾各自主掌一方,平日都坐镇金宫主理政务、军务,唯独第十四王苏景,没事从不在殿中待着,每次入宫必是带上娘子、一番**际会时......
入得寝殿,朱门闭好,不听坐在软榻上弹了弹,笑道:“自己的床啊,坐着就是舒服!”跟着又把话锋一转:“先说正经事情,刚刚外面讲过,有件事要请你出手相助。”
这时候旧话重提,未免有些突兀。苏景稳了稳心思,问道:“是什么事情?”
小妖女努力想摆出一派正色,奈何脸蛋红了眼儿媚了声音也跟着软了:“我这衣裙钩带紧扣盘扣密扎,自己解着既吃力又无聊。”
三尸要紧时刻要紧事,小别重聚快去厮混;不听好大一件正经事,请夫君助我解罗裙......苏景哑然,自己身边围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无奈且唏嘘,苏景二话不说伸手上前去解裙带。(未完待续。。)
第七七零章 羸弱
缱绻缠绵,春风一度。
琉璃瓶中少了一枚红豆。
青丝如云披散开来,他的肩膀做枕,不听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欢愉仍未消退。
翻云覆雨、两人缠绕得再怎么紧密,归根结底也只是‘方式’、向对方说出我对你心中喜爱的方式,而**初歇、身体归复平静后,仍流转在心田的欢愉才是不听真正的享受。
好半晌,星眸张开,迷离不见了,换而清澈明媚,不听微转头,忽然张口对着苏景的肩膀咬下,吓得小小丧修赶忙撤散修元...真修护体,风火双元可不是闹着玩的,再把娘子的门牙震掉两颗那可就不好看了。
一口咬中,可不听也不知为什么咬。是以不听笑了,想咬就要咬了,无需交代。
松开口,不听滚。
好像小猫似的,她打了个滚。不听本躺在苏景怀中,又是向着苏景方向打滚,半个翻身、干脆直接趴在了夫君的身上。
流连片刻,因为角度变换所以苏景在不听眼中的样子稍稍改变,看上去怪新鲜的。长发垂下,将苏景的脸膛笼罩其中,不听笑问,没什么专门话题但也无需刻意寻找,随口说笑:“我沉不沉?”
苏景摇头,他若愿意一座小山都能抗着满处跑,小妖女这点分量算得什么。身体不动苏景目光向下,也笑了:“你挤不挤?”
“挤?”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咯咯笑声中小妖女再滚。
她本在床内侧,苏景躺在外侧,继续滚翻下苏景身就直接滚下床了,随即不听跳起来走到寝殿门口。
苏景不解:“干什么去?”
不听不答,轻而又轻地将大门打开一线,贼头贼脑地向外张望,很快眉花眼笑:“没人。”
当然没人阿骨王墟为神殿,谁能擅闯。身形一闪不听回到榻前:“园中有清潭,游水去!”不由分说,拉起苏景就向外跑去。
两个人未着寸缕。自己家里。穿什么衣服。
独处时光总嫌不够。可也不能真就一辈子待在宫内不出去。好在无论哪里、两个人总是在一起的;好在两人都有大好修行与机缘,有机会破道飞天,待到登仙时待到报仇后何妨厮混他一个宇宙无尽......
一个对时过去,阿骨王墟重归法棍。小小夫妻穿戴整齐重返冰城。苏景走进平时栖身的夏家大宅内。三尸欢欢喜喜地迎上来,不问春光如何,一个拉起不听两个推着苏景。纷纷笑道:“终于回来,就等你了,快快去做见证。”
小夫妻不明所以,被三尸簇拥着进入正堂,见堂中已被三尸布置起一座香案,案上一块琉璃瓦竖立,临时从房上揭下充当神位,上刻一行小字:莫耶福地、彩虹蓝氏、蓝祈仙神圣大祖母。
三尸给大师娘立了一尊神位,参莲子正在案前垂首肃立。矮子们不忙解释,对参莲子连声催促着:“你师父到了,这便开始吧,快快跪拜向仙祖奉礼。”
苏景何等心思,见状心中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小别胜新婚’前他还动念要把参莲子‘过继’,原来三尸与他想到了一处去,不过大好弟子不能随便送人,事情稍作变通,让参莲子拜奉蓝祈做仙祖母,这一来参莲子既是苏景徒儿也是蓝祈孙儿。
从此,参莲子就是名正言顺的莫耶晚辈、莫耶儿郎。
苏景心中舒适,这就是默契了,且不提什么‘仙神圣大老祖母’这词汇的不伦不类,至少参莲子从名分上接了莫耶传承是所有人都愿意、开心的。
三尸唱礼,参莲子恭敬做拜,谈不上如何热闹但也欢喜十足,礼毕过后香案撤去,琉璃瓦神位交由参莲子小心收好,雷动对苏景道:“苏锵锵,你不再中土时,离山又出了一件天大喜事。”说到这里,大天尊眼皮低垂,双目半闭,先轻轻咳嗽了一声清嗓子,再重重一咳找自己的声音调子,下一刻猛将双眼圆睁开来,运起一口正宗东土京调:“那...一...天,黄昏时分夕阳晚照,半座天空湛蓝万里半座天空鎏金烫赤。倦鸟已归巢游鱼沉湖沙,放眼人间处处炊烟袅袅。”说道炊烟响起晚饭,雷动天尊吞了口唾沫。
赤目及时接口:“安详乾坤、静谧世界,却不料,就在这懒懒散散暖暖洋洋之时,陡然间连串龙吟冲天而起,若登上九霄上便可清晰辨得:阵阵神龙长啸间,东南西北四方海面,巨浪凝天龙、天龙冲苍穹,到得天穹弧顶,各方水龙滔彼此纠缠,化作无边龙云!”
“龙吼做天雷,龙云飞如电,浩浩荡荡向着中土席卷而来,天景惊人,惹得诸大天宗戒备、无数高人飞天,但那洪浩之云未入东土境界,过南荒、传剥皮、最终落在齐凤妖国都城天空......再转眼、风云变、龙云结煞暴雨化剑,真真正正一场天海神龙杀劫盖头灌顶!”拈花说话间跳上了一把椅子,手舞足蹈,站得高气势登时不一样了。
两个兄弟说话的功夫雷动不知从哪摸出来个馒头来,吃掉了,精神大振:“催城之劫,但不伤无辜,所有杀法只向一人:我离山一代弟子、齐凤妖国圣天君王——尘霄生!只是我尘师兄赤胆丹心,毕生狂狷但毕生匡护人间,怎会做出恶事引得天怨神怒?这无端端的杀劫从何而来?”
听到这里苏景已然眉飞色舞,但三尸还没过瘾不容苏景打断,赤目伸手一拍大腿,啪啪脆响:“嘿!哪里天怨神怒、更非无端劫数,只因我那师兄,修正道、破肉身、化厉鬼、参冥法、结藕身、破三清、又再悟透大逍遥,修成神仙果,这才天劫降!”
“只见我家师兄,”拈花站得更高了,两位兄长说话的空子里他又搬来一把椅子,椅子摞椅子、这座房子都快容不下他了:“昂首一笑喝退浩荡杀雨、开口一唾啐散满天龙云,度大劫毫发无伤,又是三声大笑,震得天地摇晃万山瑟瑟!”
三尸说话有个习惯,三两句时候不显,长篇大论时大都由雷动开头、再由雷动收尾:“万里杀劫散,无尽云烟消,而...那苍穹崩!那金光绽!尘霄生师兄拱手一声大喝:雷动赤目拈花,三位好仙长,今日暂别人间,来朝仙庭再听你们教诲,某...去也!正是:生生死死,义气之辈,到头来;人人鬼鬼,仗剑狂徒,飞、仙、去!”
“好书!”小不听开怀大笑,苏景高声叫好。
三尸学先生唱书耍宝可笑,但他们说的真正是一件开心事,尘霄生师兄看破大道,遁宇飞仙去了。
又一位离山弟子位列仙班,尘霄生。
三尸两个在地上一个在椅上,满面欢笑齐齐抱拳,待得拈花跳下来,赤目摇头道:“神君,你说得有些太夸张了些,尘师兄一口唾沫啐飞了天劫,这...这也太......”
拈花瞪眼睛:“天尊还说师兄走之前专门跟咱们道别来着,他听见了?”
雷动摆手打圆场:“咱没听见没看见无妨,他们也都没见着不是。”说着手指头往苏景不听点去。
尘霄生悟穿大逍遥问、劫数为水灵化龙云、师兄顺利扛下破空飞仙去,这些事情都是离山传入幽冥的消息,断断不会错,至于其他随便三尸怎么说,三尸怎么高兴怎么编。
除了尘霄生飞仙去,中土地面平静如常,毕竟苏景才离开几个月而已,格局怎么可能有太大变化。灵元大潮依旧,天下修家各得其惠,离山白羽成还在耍着那套体戏,暂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天宗得于灵元潮汐的好处远胜新崛起的修家,只要再没陨星之类的无妄天灾,至少最近百多年里会是个越来越强盛的局面。中土正富强,但反观其‘肘腋之患’杀猕疆界呢?
苏景笑着摇了摇头:“斗雪原擂斗望荆王,两重心得,其一......实力未免太过羸弱。”
望荆王这次带来的人,探城凶魂、天残地缺、鬼胎九阴姬、荆发七苦修、六千阴蜓卫再算上一个国师弟子,实力不俗了,可是得分怎么比。
此间不分修道与凡间,朝廷把握了最核心的力量,堂堂亲王,地位上总能当得中土世界一座天宗了吧?
擂台上的连番恶战,望荆王一脉几乎全军覆灭,这其中固然是苏景占了鬼袍、阳火、隐藏实力瞭敌先机等诸多便宜,可如果还是苏景这一批人,随他如何耍心机使手段,若他不动用丈一,有可能挑得了一座天宗么?
差得远了。其他不提,就说最后他放出去的那场狐地大雾,对上沈河、蒹葭、辰光、紫游牵这些中土巅顶人物,怕是立刻就会被破去,根本不会雾气困扰。
且在雾中苏景真正出手了,以自己的风火杀法配合剑术去狙杀望荆王和国师弟子,感受的明明白白,这两人的修为不差劲,但两人加在一起,碰上离山樊、龚等长老中任一人,根本没有逃命的机会!
雪原大擂上,唯一算得凶猛的也只有那个探城的厉鬼而已。
仅次于皇帝的高位重臣,就是这样的班底、这样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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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请人节,祝兄弟姐妹双节快乐!(未完待续。。)
第七七一章 收账
本以为是一场恶战,和尚屠晚丈一剑三样最大的本钱都做好动用的准备了,不成想何止那三件重器,就连小相柳、三尸都未动,不听出手也不过就是照顾了下小孩子。
杀猕世界的实力如此差劲?如果封印开放,又怎会是中土的劫难,根本是这个世界的大祸。
不过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的,三千年前封印破裂六耳冲出,可给离山货真价实造成了不小伤亡。
小相柳插口:“那时离山初立,山中第一代弟子才修行了几个甲子,会不会是那时候离山弱小,由此把杀猕反衬得过于强大了?”
“有这个可能,但还是说不通。几位老祖还在山中,纵未飞仙他们的手段、见识也绝不会差,他们花费大精力相助镇士重塑封印,足见他们觉得:六耳为祸患!能让那几位觉得是‘祸患’的东西,怕是天下难寻吧。”雷动摇了摇头,又继续道:“何况,南荒那座远古战场杀伐激烈、要七大圣赶来相助;前阵潜伏东土的六耳凶残,连无双城都被它们占了;苏景遇到过两个六耳归仙,前者为残魂后者实力大损,但那也是仙,真正强者。前后种种,足见六耳非等闲。”
三尸难得说次正经话,得闻者均觉荣幸。
从往昔种种可见,六耳实力绝不会差,也许比不得中土,但也绝差不出太多。如此,苏景之问兜了个圈子又回来了:望荆王为何这么差劲?
这个时候有守城‘夏儿郎’来报,说是炎炎伯叫城。求见上师。
擂台事情了结不久炎炎伯就来了,上师是他唯一希望所在了,不敢不着力巴结。不过他来时正逢‘要紧时候’,帝婿带着帝姬回宫去‘正经大事’,小相柳就让方画虎在城外等着,之后城中人就把他给忘了。
炎炎伯等候了好半晌,忍不住再求请夏儿郎通报。方画虎久居官位,懂得小鬼难缠的道理,少不等奉上财帛,不料‘夏儿郎’不要钱。说道:“下次来时。记得带些鲜活血肉。”
炎炎伯连连应声......
苏景点头命儿郎带炎炎伯进来,小不听身形一转,青巾青袍青束带,换上了一身男子装束但并不掩饰本来面目。任谁一眼都能一眼看出她为女儿家。
更变装束。不听挤开小相柳。占了唐果的位置。夏离山是个废人啊,羸弱娇贵,美貌小厮暂时不打算回去修行了。要追随公子左右。
唐果看了看不听,转了个圈子站到苏景另一边去了:侍奉夏公子?小相柳脑子没坏掉、不会巴结这桩差事,不过此行有趣、身份有趣,大大一场好戏九头蛇舍不得就此下台。
炎炎伯被带入夏家大宅,见糖人身边又多出个美貌小厮和一个光头小娃,不禁微微一愣,上师身边的人不停冒出来,算得神奇了,但多问是万万不敢的,恭恭敬敬对苏景施礼,‘上师扬威雪原擂,一战扬名轰动天下’‘霖铃之城剔透无双,放眼春夏秋冬四境难寻之福地’之类奉承一句接着一句。
听了几句,见对方尽说些没味道的话,夏离山微笑打断:“望荆王死于我手,炎炎伯以为,他该死么?”
炎炎伯吓了一跳,但此间也没外人,狠了狠心、咬牙点头:“冒犯上师之人,个个该死!望荆王死得活该!”
漂亮小厮初来乍到侍奉公子务求周到,拍拍挎囊摸出执笔,把炎炎伯这句话抄录下来,放入方盘捧到伯爵大人面前,他说的话,请他签认画押。
不听今天才真正出关,但早已灵识探过此间好久了,苏景读书学字的时候她也一起学,一行驭界文字写得工整漂亮。
这个押鉴如何敢签啊,炎炎伯脸都白了,口中喏喏想要退阻但一时间何处去找借口,真正不知所措。万幸,托盘中那张纸忽然燃烧起来,转眼化作灰烬,俏丽小厮笑颜明媚:“不做押,便是无用之言了,我家公子身体不好,还请大人体恤,少废些时间多说些正事。”
话说完又退回到糖人身畔,炎炎伯抹去额头冷汗,心里算是明白了:夏离山身边、个个厉害人物。
“此番求见上师,是为三件事情。最最要紧的,下官有眼无珠,曾冒犯上师,务求您大人大量......”
认罪道歉也是废话,苏景直接道:“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下官受人所托...”方画虎知趣,立刻转到话题:“上师可还记得,我曾说过雪原擂甲子局、甲子赌,落注雪原七的那位扎姓驭人?”
姓扎的本为驭人贵族,参与此局买了雪原七,后办事不利被朝廷降罪抄家、贬为庶人。苏景记得此事,笑道:“赢下此局,富贵盈门,要恭喜这位扎先生了。”
炎炎伯摇了摇头:“赢是赢了,可富贵还现在还谈不到...以姓扎的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去讨要赌注未免有些自不量力。”
姓扎之人名唤扎广,落难后连在京城落户的资格都没了,搬来了夏境定居,日子过得清贫但也平静,这次雪原擂他也来观战,本就是看个热闹,哪想到自己竟然赢了。
未开擂时,扎广偶尔做美梦也梦到自己赢下这场甲子局,不过因为自己都不信,是以心里明白得很:就算真赢了自己也不能去讨赌注,那是找死。但真见夏儿郎夺魁,自己竟赢下来天大富贵,心中那份贪念立刻膨胀开来,不舍得不要啊。
不舍又不敢,好生愁苦,于扎广而言,赢可比输要煎熬得多了。再往下看,发现白鸦城的糖人主不得了啊,请仙祖仙灵、斩当朝亲王、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且那糖人似是高看炎炎伯一眼。
富贵机会就在眼前。总要拼一拼,莫说全部赌注,就算只得其中两三成,也足够大富一方。被褫夺官爵已然对不起祖宗,搏来个富贵至少还能荫护子孙。成则万事皆休,败了...了不得不就是一条命么?自己现在这条命也不值钱。
无论汉人驭人或者其他灵智之族,人人体内有‘三尸’,而三尸主掌**也绝非简简单单的‘要这要那’,它们都聪明得很,总能为主人找来各种各样光鲜借口。由此**变成了慷慨。
炎炎伯继续道:“擂比之后。扎广就来找我,盼上师能为他做主讨回甲子局中赢下的赌注,若此事能成,扎广愿以半数所得孝敬您老。下官觉得这也不是坏事。是以斗胆......”
事情已然明了。无需再啰嗦。见苏景点头方画虎立刻收声。
苏景饶有兴趣:“请我去要账?不怕我要来后一股脑吞下去么?”
“扎广说,愿意拼这一回。”场面话就不必多说了,炎炎伯直接给出对方的原话。
三尸都觉得这买卖不错。尤其赤目真人,听到‘要钱’二字眼睛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不过他还不忘问炎炎伯:“姓扎的又许给你多少?”
炎炎伯如实回答:“他没直说,只问我想要多少,我应的是‘先看上师肯不肯出手帮你再说吧’,不敢相瞒上师,追溯往事,扎家势大时也曾对我古人方有过照顾,且这件事里我所做的不过是代口传言、动一动嘴皮子的力气。到最后事情如果办成,扎广当是会给我备一份重礼,不过具体多重下官都不会计较的。”
苏景不置可否,径自问道:“甲子局封盘时,落注之人当都有一份文契在手吧?”
“有,有,扎广对我说得明白,文书就在他身上带着。”见上师言辞松动,炎炎伯语气中颇有喜色。
拿得文书在手,光明正大地去讨债,只凭‘让驭人别扭’这五个字苏景就决定接下这档差事了,口中则又是一问:“封于盘内的赌注只是财帛么?有没有法器宝物?”
“肯定是有的,但具体有多少、都是什么宝物下官不知,上师想知详情,下官这就传讯命扎广来白鸦...霖铃城觐见。”
苏景点头同意,炎炎伯退后几步、半转身放飞灵讯唤扎广前来相见。
炎炎伯来找苏景是为三件事,认罪求恕、受人所托代请收账,两件事说完,还差最后一事,苏景问:“还有何事?”
方画虎满面恭敬,口中言辞又变得华丽起来,不敢说得太罗嗦,赞过几句后大着胆子带出正题:提亲!
为自己的妹妹方芳猫提亲,向上师外戚糖人唐果提亲。
炎炎伯此举固然是想古人方家和上师一脉捆绑得更牢靠些,但不能就此说他‘卖妹求荣’,自小相依、唯一亲人,方画虎舍不得卖的,盼着方芳猫能嫁给唐果,确是为了她着想:
因为白鸦糖人出世,本就没落的方家又得罪了满朝权贵、愈发风雨飘摇。
方画虎明白得很,若上师是真自己还有活命希望,若上师是假,方家就算完了、死得妥妥的。到那时糖人与朝廷翻脸,哪里还会专门来护着他们古人方。
可不管上师是真是假,他们都是真正有本事、有实力的凶狠人物,妹妹真能跟了唐果,无论将来局面如何至少身边会有强悍高人守护,总比跟着他这个哥哥更好——嫁了唐果,上师为真,妹妹富贵可能更大;上师为假,妹妹活命机会更多。
做哥哥的,总要为唯一的妹妹做个打算,提亲不是将错就错,而是如今方家所处境地下,最好选择莫过于此。
苏景不替相柳做主、他也做不了九头蛇的主,目光回转去往小相柳,笑着问:“你以为呢?”
小相柳的答案熟悉得很,问炎炎伯:“你妹妹能吃么?”(未完待续。。)
第七七二章 天命大限
炎炎伯顿时额头见汗,用力摇头:“万万使不得......”
对面苏景对小相柳摆手:“你又不缺这一口,别总想着吃。”跟着转回头又对炎炎伯笑道:“放心,唐果爱吃人不假,但不会胡乱害命。方小姐的为人...其实我看倒是不错的。”
拈花闻言喜滋滋:“你看不错,那你娶了她吧!”
赤目目光如火:“古人嫁妹,嫁妆怎么算?”
雷动双目半闭:“两位仙家,咱当着矬人别说短话。”
当着媳妇别说纳妾的事情,雷动提醒另两个矬人。夏离山身边那个漂亮小厮不知是不是真那么没心没肺,笑得又开心又好看。
三个浑人抓住起哄的机会是一定不会放过的,苏景不理三尸:“方小姐得闲时候,随时可来我这霖铃城做客,赶得好天气,她若想野游散心,不妨把唐果也喊上,我等都是来自雪原的乡巴佬,巴不得能有机会四处转转开眼界、长见识了。”
不提什么相亲嫁娶之类事情,大家有来有往只当熟人相处,能情投意合再好不过,若最后也没能长出那份心思至少还有一份朋友交情。如此安排再好不过,方画虎点头赞同同时认真说道:“上师、唐法师神目如炬,自是能看出舍妹有些小姐脾气,但请上师明鉴,方芳猫会如此都怪我这个兄长,唉,家中人丁稀薄,自小我就护着她让着她。骄纵得过了头...不过方芳猫这孩子的本性柔善......”
一路相处,白鸦糖人是个什么性子炎炎伯心里大概有数,是以一定要把这番话交代明白,苏景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放一百二十个心,唐果绝不会吃了方小姐。”
看似主人大包大揽,实则是苏景开口提小丫头来向相柳讨一个‘安稳’,相柳懒得废话,点下头:“放心。”
这个时候守门夏儿郎通报,门外有个姓扎的驭人来求见。
扎广并未远去。暂时落脚离火城等候消息。收到炎炎伯传讯立刻就赶来了。
炎炎伯算是中间人,向上师告声罪转身去城门处相迎,引着扎广来到夏家大宅方画虎又代为介绍双方,之后不用扎广多说什么。苏景也未去问赌局中究竟封了多少宝物:“有话我便直接说了:你赢下的赌注我替你讨。”
扎广大喜。苏景不等他道谢就继续道:“但有一重。这笔账讨回后,法器宝物我会先做挑选,若我都喜欢便会全部留下;若我都看不上眼。一样不要全给你拿去又何妨。至于账中财帛俗物,我分文不取。”
钱无用,苏景不要,只看有没有瞧得上眼的法器。
哪怕‘赔’到了家,也是法器宝物不见、大笔财富还在,扎广全无异议,连连称是。
苏景稍作沉吟,又说道:“钱财我不要,不过有件事要请扎先生知晓,这笔账不好收、得罪人啊。我与先生素不相识,所以应下此事,全是看在方大人的情面。”
就看在方画虎在意妹妹的心思上,苏景为他点下一重富贵。
上师的‘指点’到了,扎广听得明白、做得也光棍,当即说道:“宝物事情小人不敢做主,但财帛到手,总有三成是方大人的,扎广能重振门楣,全赖炎炎伯所赐,更不敢忘记上师天恩......”
苏景摆手打断,话说明白就成,虚辞不听。漂亮小厮迈步上前,白嫩手儿往扎广面前一伸。代为讨账,总得有那份赌局文契在手才行。
到底大贵族出身,扎广心眼灵活立刻就明白对方要什么,行事间也带了一份大气、既然请了你就不再怀疑,至少表面上全然信任,当即伸手入怀取出赌局文契交到不听手上。
“另外还要请扎先生再写一份文书,说明讨债之事是我家公子受先生委托,这才真正名正言顺。”
不听想得周到,扎广笔走龙蛇、落鉴画押,一份文书写得工工整整。苏景不坑他,也取过纸笔将‘自己受托代扎广收账’之事立书一份,写好后交给了姓扎的。
道理上讲,以后苏景把账目讨要到手如果不给扎广,扎广可凭手中文书去告官,但这个官司天上地下都没地方去打,苏景此举不过是为了办事干净、让对方安心而已。
双方都把文书收好,一桩大事就此落定,苏景心情不错,着细鬼儿奉茶、请客人落座,说说笑笑宾主和睦。
聊上了一阵,话题自然就转到了昨日擂斗,而说到斗擂,自然也就引出了惨死南台的望荆王,苏景语气清淡:“夏离山生在雪原、修在雪原,消息闭塞得很,有几件事还要请教两位...不知望荆王府的势力究竟怎样?”
如今大家算是同坐一条船,糖人有问,方画虎和扎广知无不言,只是糖人这一问未免太浅薄了,当朝亲王、万岁爷的老兄弟,说一句‘权势熏天’也不算夸张,又何必多次一问?何况有关望荆王的身份、势力,炎炎伯早都给苏景做过解释。
可苏景问了,不由得两人不再仔细解释一番。
问过势力再问实力,问过实力再问王府成名高手是否有人未到...一问接着一问,话里说的是‘向二位请教’,糖人的目光大多时候都盯在扎广身上。
若只是为了收账,苏景根本用不着和扎广见面,就让炎炎伯在中间跑上两趟传递文书便是。
他要面见扎广的本意就在:姓扎的曾是驭人大贵族,扎广所知事情,比着炎炎伯多得多......
很快,苏景所问都有解答:望荆王强横,不提手上的实权单说他的望荆王府的修家实力,比不得皇宫和神庙、或许也比不过浮玉王和老宰相,然后...就再没比不过的门厅了。
这驭人天下,以府中修家力量做个排行的话,望荆王府稳居前五,其府中翘楚就是两叟、七苦、九阴姬。
换言之,如前论:实力弱!擂台上苏景见到的就是望荆王府的真实力量,它能排进前五,这天地又有什么了不起。
闲聊继续,说到了望荆王府中高手,很快话题又被引到了此间修家的修行上,扎广的见识远非炎炎伯可比,举一而反三,就着望荆王麾下天地双叟说开去,把京师重地各贵人家的知名大修好一番指点,但说来说去言下意思里,他对天地两叟颇为推崇。
两个半身老头子如何厉害,还不是惨死在上师驾前一对僮儿手上,夸赞双叟就是在致敬糖人了。
不过扎广对双叟的推崇也不全是为了恭维苏景,天残地缺坐拥盛名,在驭人大修中真正是排得上字号的人物。
苏景招手唤过一对细鬼儿,微笑道:“你们是真正斗法之人,对双叟怎么看,来说一说。”
“孩儿以为,两个老汉本领是不差了,吃亏在没了双腿,跑动起来不若我俩灵便。”
听起来可笑却非虚妄之说,竹叶舞天风,两个娃娃鬼物出身天生好身法,再得宝叶塑法身,斗法时他俩行动的飘逸灵动大修难及,自己的身法好,自然显得对手的身子笨。
“除了腿脚不便,再就是两个老汉的根基不够扎实,空有高高境界,斗战时力气却差得远了。”乖乖先说心得,六六再说体会。
扎广从旁笑道:“两位小仙子一语中的!要说根基扎实,今日修家确是比不得古时候了。”
‘今日、古时’,终于听到了个关键,苏景来了兴致:“还请扎先生指教。”
扎广连连摇头:“指教万不敢当。上师也是修行之人,当是知晓的,修家天命大限两千年整......”
“还请扎先生从头说起。”
苏景怎么问扎广就怎么说,稍作思索找出话题开端,从头开始讲,苏景一行全都留意倾听。
此间修家炼气办法与中土有相似之处,都有‘筑基’‘乾坤’‘元神’三个大阶段,每破开一境都能增添阳寿等等。
可是在境界上两界修法又有很大差异,最最明显的:一是这里的修行不存领悟境、没有‘三劫十二境’中的前两劫,修元修力修身唯独不需修性;另则,中土修家晋入元神境后才会有‘三千年大限’之说,驭界各族则是从第一滴天地灵元收入身体时就要领受‘两千年大限’。
两千年到了,管你什么境界,直接天劫打下!
“不过,古时候不是这样的。”扎广把话锋一转:“在古时,修家的天命大限要更长得多:整整五千载。”
三阶十二景,三、九、廿七、八一年,三、九、廿七甲子,再加上最后的三千年,满打满算加起来修家能有五千多年的寿数,虽然苏景踏入修行后结识的高人大都没修满这个年头,但那些人皆为惊才绝艳之辈、且都有自己的大机遇,不能以常理做论。
而驭界修行没有领悟境,是以他们古时的五千年,算起来比着中土的三阶十二景的满寿还要更长,有了时间来修行自然就凶猛。
但当五千年变成了两千年,修行须得求个‘快’字,到了巅顶境界时才有望成功渡劫,又哪还顾得上稳扎稳打。
苏景已经有所猜测,但仍还要做一问以确定:“五千年变成两千年,多久前的事情?”
“差不多两千八百多年前。”扎广应道。
古时候,驭界修家可修行五千年;
三千年前,封印松动、驭人精锐攻入离山;
再过百多年,驭界修家天命大限急剧缩短,变作了两千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