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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升邪txt下载     升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收心敛性

    求鱼拜师,看上去荒唐,其实老道自己心里计算得一清二楚:

    一来,这次来离山礼典捣乱,如果冲霄乘兴而归,将来或许还能再照顾下鹤鸣观。可冲霄灰头土脸地离开,以后肯定没什么兴趣在搭理自己了,鹤鸣观休想再从天元道上讨得好处;

    二来,无鱼实际上和散修也没什么区别,一座小道观,七八个蠢弟子,全无根基可言,哪怕不要道观了,投入离山他全无损失。若苏景不收他,大不了找地方搬家离开从此不再和天元道打交道了,同样也没损失;

    三来,就算他得了天水灵jīng,消息无法保密,以后说不定多少人会去找他抢宝贝,拜入离山门下可就不一样了,哪个蠢贼不长眼敢来离山抢劫?得了宝贝又能安心修炼,简直美妙无比;

    最后,刚才苏景和龚长老的谈话里已经说明白了,自己只要能拜入离山,就能得天水灵jīng,他不信堂堂离山小师叔会当众食言。且苏景的境界差些、年纪轻轻,可他辈分高得不得了,认了这样一个师父,身份比起原来反倒高出无数。

    一条一条算计的明白,而更重要的是……天水灵jīng,对水行修士来说实在太珍惜、太难得,放在求鱼身上,那就是好几个境界的修为和大段大段的寿命,实在没办法不动心,机会一闪即逝,他非得立刻回来,赶在其他观礼宾客尚未散去前磕头拜师不可。

    苏景的表情有些意外:“道友当真愿意拜入离山门下?”

    求鱼语气诚恳、真挚:“只求苏前辈开恩,收入弟子入门墙。”

    苏景笑了起来:“好!那便不罗嗦了,师长交代,想要列入八祖门墙,会有一道领悟门槛,你且起身、入世去,三十年为期,回来时告诉我何谓‘以德报怨’,若过关你便可做我弟子,但在这之前,你不是离山的人,和我也没有丝毫瓜葛。”

    求鱼有些恍惚,苏景随口胡诌的规矩……不是收、也不是不收,让无鱼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幸好,苏景下一个动作,让求鱼大喜过望:

    苏景重新自挎囊中摸出透明瓷瓶儿,笑道:“现在你我虽然没什么瓜葛,但总算有了那么点渊源,这个给你,应该不算违背门规了。”

    拜不拜师不重要,得宝贝才是真正关键,哪怕没有离山庇护,大不了就逃到荒原或海外去,哪怕有什么风险,为了天水灵jīng也全都值得。求鱼都快跪不住了,双手高举过头,颤声道:“谢前辈恩典。”

    苏景把宝贝放进对方手中,笑道:“去领悟吧,三十年后我等你的‘以德报怨’!”

    掌刑长老眉头再皱,门规一是一二是二,没有浮动的余地,算起来苏景还没把求鱼收入门墙,送上佳宝物仍属违规,但他再仔细一看瓶子,又把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剑尖儿剑穗儿要急眼,她俩都给苏景洗澡了,还没说得到什么赏赐,这个求鱼简直莫名其妙地就得了件宝贝,让双姝如何能够甘心。剑尖儿又着急又委屈,眼圈都红了;剑穗儿比姐姐更大胆些,当场就要出声制止,不料还不等开口,姐妹俩耳中就传来红长老的密语:“换了,现在这个是空瓶儿。”

    苏景不止有一粒天水灵jīng,他手中还有个空瓶来着......

    “啊?”姐妹俩同时低呼出声,回头去看离山长辈和眼力jīng强的真传弟子们,个个都在笑,就连一向黑口黑脸的掌刑长老都眯起了眼睛。

    求鱼谢了再谢,攥着梦寐以求的水行至宝天水灵jīng…的瓶儿走了,一出离山,吩咐弟子们先回鹤鸣观,自己一个人施展遁法全力疾飞,寻找无人荒境去了。

    不用想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求鱼都会匿藏荒野,惶惶不可终rì,小心躲避着无数寻找他、要从他手中夺取天水灵jīng的凶恶修家。

    有朝一rì他发现苏景赏给他的竟只是个空瓶,究竟是会破口大骂还是捶胸顿足就不得而知了。尤其可恶的是这件事他说出去也压根没人信,别人还是会恶狠狠地来找他夺宝。

    ……

    多兰城,九味居,崭新的大酒楼,今天是头天开张,据说是从东土江南请来的名厨掌灶,为了一口吃的敢死十次的雷动天尊如何能放过品尝美味的机会,早早就来了,与两个兄弟霸占了一张桌子,此刻正等着上菜。

    坐在凳子上,三个矮子双脚都够不到地面,六条小短腿悬空,晃啊晃啊……忽然,六条腿同时凝止,三个人一齐打了个哆嗦,赤目真人红眼猛翻:“苏锵锵勘破第二境了!”

    拈花神君乐不可支,几乎笑成了一朵花:“竟然这么快,果然是咱们的本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这是新养成的臭毛病,开心时若没有小娘子可摸,他就摩挲自己肚皮上的肥肉。

    雷动摇头晃脑:“铸成心基,从此便可真正的凝神专注,不受外景诱惑,把心思全都投于修行。修炼事,何其艰难,全神贯注才有望成事。”

    “正是,”赤目附和:“这就仿佛一件珍玩摆放面前,什么天地世界周遭景sè全都会化作虚无,眼中就只剩那东西,唯有如此,才能看出珍玩之美,享得珍玩之乐。”

    拈花也喜欢举例子:“男女欢爱时,有不少人都喜欢把眼前人想象成旁的女子,殊不知大错特错、谬之极矣。万万不可去想其他女子的,只有眼前人,只有眼前乐,若能做到这般,滋味立刻直升几层,其中感觉…不可言、不可言啊!”

    “两位说得不错。”雷动没接着‘仿佛’下去,而是另起了话题:“我有个这么个想法,咱们做分身的,总要和本尊搭一搭步调,如今苏景铸成了心基,咱们三个是不是也该收心敛xìng,以后都沉稳些了?”

    雷动主食味yù,这是这是最最根本的yù望,所以他也是三尸之首,另外两个都听他的话,纷纷点头:“言之有理,便如天尊所说,咱们也都该把心思稳一稳、xìng子沉一沉了。”

    雷动微微一笑,不再废话,平平静静地拿起了筷子,向前方轻轻一点,微笑道:“菜来了。”满脸笑意的活计托着菜盘从厨间向他们快步走来,雷动果然没有像以往那般大呼小叫连声催促,甚至连拿筷子的手都没哆嗦,真的沉稳了许多。

    不料,活计从他们桌旁走过去了,上来的是另桌客人的菜肴……砰砰砰的大声突然响起,桌子被掀了,雷动跳到凳子上破口大骂:“怎么还不给你家老爷上菜,饿死老子了!开酒楼的想要饿死人么!”

    “开酒楼的想要饿死人么?”

    “开酒楼的想要饿死人么?”

    另两个浑人都跳到凳子上,附和老大。

第五十九章 黄裙浅寻

    天元冲霄的笑容,一直保持到离开离山界,随即变得脸sè铁青。本来他还打算去拜会一位老友,如今再没有了兴致,催动法术急行直接返回门宗。

    才飞了五百里,忽然护身灵识一震,一个女子不知从何处闪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袭鹅黄罗裙,一柄长剑由双臂抱于胸前,女子年轻、长相清秀,但却透着一份懒洋洋的神情,这倒和苏景脸上常年挂着的困意相似,只不过苏景看上去是迷糊的,这个年轻女子却是仄仄的、完全提不起jīng神的样子。

    不等冲霄发问,黄裙女子就淡淡开口:“久闻道长剑法通仙,浅寻仰慕,盼道长赐教。”

    冲霄从未听说过‘浅寻’这个名号,皱眉道:“你到底是何……”

    不等说完浅寻就摇头打断:“试剑较艺罢了,何须样样打探清楚,请道长示剑。”说完,她缓缓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剑一出鞘,浅寻的神情就变了,神采飞扬!

    ……

    苏景的归山礼典一波三折,最后总算圆满收场。众家宾客散去,他们带来的礼物都不算轻,可是对苏景都没什么用处,沈河真人手一挥全都充了离山库,内外门的众多弟子各自回缥缈峰、镌天崖去修行,剑坪重归平静,只剩下离山门宗内二十几位重要人物。

    不知是天生xìng子孤僻、还是破了远游子成为离山界内修行第一人眼界高了,又或者还有其他缘由,任夺对苏景并没有一丝好颜sè,也不上前解释之前的刁难,其实这对苏景来说倒是好事,省得应酬了。

    待万事落定后,任夺直接问苏景:“听说小师叔现在居于红鹤峰?”

    沈河这人代为回答:“不错,现在的缥缈峰行都不适合火行道修行,小师叔暂住红鹤峰,后面几个月里,还要请陈长老和诸位师兄弟想想办法,为小师叔改造出一座合适修炼的星峰。”

    任夺摇头:“没有这个道理。小师叔的身份虽尊贵,却也不能一回山就劳师动众。以我之见,就请小师叔驻于光明顶好了。那里本来就是八祖道场,小师叔传承八祖衣钵,去光明顶再合适不过。”

    一位姓陈的长老眉头微皱:“自从八祖仙逝,光明顶就荒废了,虽然一直都有专人看护打理,可毕竟不适再住。而且光明顶已经飞不起来了,让师叔住在咱们脚下……”此人在离山的职责掌管与凡间朝廷的工部很有些相似。

    不等陈长老说完,任夺就摇头打断道:“不适再住就修葺一番,总好过重新开掘出一座星峰来。至于其他…尊敬摆在心里的,真要分出个上下,未免太流于表面了。”

    光明顶是八祖故居,本来也是飘渺星峰之一,但陆角八夭折、身后又没有传人,是以此峰沉落了。

    离山核心由四十余座飘渺峰与平时不可见的‘离山巅’组成,而浮峰下当然不是虚空,是有地面、有山峦的。只不过所有弟子都在上面活动,底下渺无人烟也几乎无人打理,环境实在不怎么样。

    苏景回山后第二天就开始了修炼,有关事情了解得不多,还真不晓得八祖道场就在下面荒着,当下也不用别人再在多讲什么,他就先欣然点头:“我就去光明顶住了,待会直接搬下去。”

    他自己愿意,别人也没啥可坚持的,此事暂时定议。

    沈真人另起话题,对在场众人道:“诸位还不知道,小师叔寻得了扶乩师姐法蜕所在之处。”

    话一出口,众人都面露惊讶,沈真人继续道:“五rì之后我会下山,亲自去迎师姐法蜕归山,这几天里我做了些功课,发现师姐所在之地,颇有些凶险,想请一位长老随我同行。”

    连沈河都觉得危险的地方,自不是谁都能去得的,他要找帮手,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刚刚出关、修为、战力在离山境内最高的任夺。可是任夺却摇摇头:“破境之初,我的元基还有些不太稳当,这一趟怕是不能与掌门同行了。”

    沈河笑了笑:“本来也不敢劳动师兄大驾,我不在的时候,门宗内总得有人坐镇的。”随即掌门点选了一位姓李的长老同行。

    苏景留意到了一件事,除非特殊场合,否则沈真人很少以本座自称,称呼其他长老,也都是师弟、师妹,就只有对这个任夺唤‘师兄’。

    跟着,沈河把自己不在家时的事情分派了下,其实就算不交代也无妨的,毕竟是三千年的门宗,长老、真传和诸多执事各司其职,早就如一架jīng密机械,无人看管也运转无碍。任夺则又问道:“掌门还没说,您不再时‘离山巅’和‘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由谁主掌。”

    “离山巅上正祭炼一道法术,除我之外旁人不能上去,那法术祭炼一时半时也完不了事,把它放在那里吧,大家不用理会。‘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现在是触禁自发,若有外敌攻入,大阵立刻运转,也不用人专门值守。”离山中最重要的一地、一阵,沈河两句话揭了过去,也不容别人在问什么,挥挥手示意大伙散去。

    苏景又和掌门人打了声招呼,便由‘工部’陈长老带着,一路向下去八祖的光明顶了……

    红长老没急着回自己的红鹤峰,而是跟在了沈真人身后,从小到大,她都是沈河的小尾巴:“你说过苏景天资不行,结果人家燃香破宁清,看走眼了吧。”

    “他不是燃香破宁清。我听前辈讲过,金乌真策在第二重修行里,能够身醒心眠。”对这个小师妹,沈河基本有问必答:“今早时的苏景便是如此。”

    沈真人法眼如炬,说得分毫不差,当‘乌眠于心’下半重、火元逆行开始,苏景就自开五听,进入‘身醒心眠’。随着火元逆行运转越深,苏景的身体越发清醒、心境则更加沉寂,他看得见听得到,而且能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做出判断和应对,心境却依旧沉寂,全不受任何影响。

    当然,他的应变只能是些基本事情,想要他算几道数术或写篇工整文章那是绝不可能的,不过做个牵线木偶,在红长老不停指点下应付礼典不露破绽,已经足够了。须知,他听得到、有反应;他看得到、有应对,只是‘不动脑子’罢了。

    身、思分离,有些像梦游,但更纯粹得多。

    直到逆转四十九重行功完成,‘乌眠于心’大功告成,他在高台上低头沉思一动不动,也就是那一炷香的功夫,正是破镜前最后的收官。心思缓缓与身体、五听同步,思想如丝绵延,伸展到四肢百骸,把身体从类似于本能的掌控中接管回来。

    外人不明所以,看他礼典上活动自如、又见苏景只入定了一炷香,自然以为他是‘燃香破宁清’。

    就只有沈真人看出了苏景的状态,心中惊讶同时,还着门下长老取消了苏景在礼典上的训诫发言,以免打扰他的修行。

    沈真人继续对红长老说道:“苏景第二境的修行,应该是从打发了任东玄之后开始的。算一算时间的话……大概四天左右。”

    红长老扬眉:“四天,那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以我猜测,苏景这孩子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法门,能让自己清心宁静下来,宁清境的关键就在于此,他若能真正清心,四天破境也就不算太奇怪了。”沈河语气沉稳,正说到了点子上。跟着他转回头,望着红长老微笑道:“不许再问这问那了,苏景落户光明顶,一应事务还等着你去cāo持。下山之前我有件要紧事,没空应酬你。”

    “啥事?”红长老又问了一句。

    “与公冶长老一起,炼剑。”

    “给我炼一双子午玄海剑!”

    “去去!”

    “那就只炼一柄青岩冬纹剑成了吧?”

    “去去去去。”

    “哦。”红长老被‘去去去去’也没一点生气的样子,不再跟着师兄,甩着手高高兴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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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说一句,过年其间不会断更的,这事兄弟姐妹放心。

第六十章 光明顶金乌殿

    苏景以为八祖留下的光明顶会是一座山,没想到,只是一片柱子。

    一片平坦石坪,百多根金红sè大柱,就是光明顶了。

    每一根柱子都有磨盘粗细,大约十丈高矮,几乎没有一根是垂直耸立的,看上去就仿佛刚刚遭遇发疯巨兽冲闯的树林,杂乱地斜倾着、摇摇yù坠、随时都会坍塌倒下。

    苏景纳闷问,随他一起下来的陈长老:“怎会如此?”

    “这里本是光明顶巅峰金乌大殿,听长辈说,八祖他老人家就是在此间闭关时突然走火入魔,整个人暴躁成狂乱打乱冲,金乌大殿被他彻底砸塌、打碎,就只剩下这一百七七根撑殿大柱。之后八祖狂笑中一飞冲天,离开门宗,不久便告夭折。光明顶的浮悬法术与其他星峰大相径庭,没有八祖亲自主持,这座山峰也沉落了。”

    陈长老稍加停顿,又继续道:“光明顶落地后就开始向地下沉陷,直到金乌大殿基地与地面平齐时才告停止。前后不知多少次,我们把光明顶启出、另选地方摆放,终归是八祖的道场,让它陷入地面不妥的,可奇怪的是,不论放在何处,光明顶都会沉陷,我们用尽办法也无法阻挡,就只能这样了。”

    光明顶金乌大殿遗址上,有一处后建起的青瓦小院,本是给执役弟子居住所用,苏景也不挑剔,暂时就落户于此。于初领略法术神奇、只想一心修行的少年来说,只要有片瓦遮头,皇帝的金銮殿和贫民的苦寒窑也真没太多区别。

    闲事说完,陈长老开始指挥弟子仔细收拾光明顶……其实真没啥可收拾的,不过就是个石坪,平时又都有人照看打扫,大伙装模作样地干了会,就和苏景告辞离开了。

    陈长老一行前脚刚走,红长老带着剑尖儿剑穗儿和红鹤峰一群杂役弟子又来到光明顶。

    在离山,不同级别的弟子有不同规格的器物配备,从灯盏、座、榻等起居之物,到木剑、法鼎、香丸、玉玦等施法或修行之物一应俱全,红鹤峰的职责就是掌管的勤需,红长老给苏景带来的安家诸物,当然都是上上品。

    众人动手,没一会功夫就打理妥当,小小的几间青瓦房虽然简陋平常,但当熏香点燃,应上屋中陈设,也透出了几分清雅味道。

    以苏景的辈分和身份,红长老还应在他的府地做两项禁术,一是封山护禁,只要苏景不点头,任何人都不能踏上光明顶;另则封灵护禁,开阖随苏景心意,打开时与白地无异,封闭后则任凭少年如何试炼法术、舞弄宝贝,气息都不会外泄,外面的高手也无法以灵识探知。

    可是不知道八祖当年用了什么手段,如今的光明顶虽早已荒废,却不受任何禁术,莫说红长老,就是沈河真人带着门内高手齐至,也休想在此间设禁。

    “不过,光明顶神奇,即便没有封灵禁,外面的人也无法以灵识探查这里,师叔要是有什么不想被旁人知道的私藏,尽可以在这里拿出来把玩,没人会知道。”

    苏景点头:“那就好,太好了。”

    红长老笑得甜美:“这么说小师叔还真有好东西?”

    苏景笑得厚道:“外面探不到这里最好,免得吵到诸位长老,耽误了大伙的修行,我罪过可就大了。”言罢一挥手,四十九对乌鸦卫尽数现身,哄的一声,立刻把光明顶吵了个沸反盈天,把红长老和手下众弟子吵了个面如土sè。

    乌鸦卫现身,此地实在不宜久留,红长老留下传讯用的木铃铛,又对苏景说道:“飘渺峰底有古时遗迹,其中一些被九位老祖施法封印,小师叔记得见了禁制就莫在前行。尤其东边七十里外的白狗涧,内中是一座重狱、关押着些穷凶极恶的邪徒,除非有掌门谕令否则不容有人靠近的。”

    草草嘱咐了两句,红鹤峰众人在无数‘仙子您走了啊’‘仙子再坐一会,容乌鸦待客’‘仙子以后请常来’‘仙子气度,乌上四平生仅见’‘仙子……’的聒噪声中落荒而逃。

    光明顶沉落于泥土,峰顶则金乌大殿只剩残骸,没有柱子会显得荒凉,可只有柱子却又平添了几分悲冷。苏景飞上一根大柱举目四望,只见山峦起伏,眼中尽是长疯了的密林,没有葱翠山林的赏心悦目,倒显出了几分yīn森可怖……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可苏景心里却是快活的,悲冷也好、荒莽也罢,自己终归有了一座府地。

    府地是什么?是修行人的居处,是修行人的家园,也是修行人的根基所在。

    几间瓦房不起眼,但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标志:入‘山’。

    苏景人已入山。

    心情大好,不过也受不了那四十九对乌鸦卫,赶忙把他们都收起来,就只把眉眼机灵的好妖奴六两留了下来。

    如今破了第二境,苏景手上还有好几件事情要做,此刻也不再耽搁,先把《金乌万象》取出,果然如他以前所料,才一打开,第二重‘乌眠于心’的功法下,就显出了三行小字,前辈修士留下的批注。

    第一行:心难静、难静心,四年破宁清,黯黯长叹。

    此人破通天只用了半个月,算得奇才,没想到在静心这一关上遭遇重重困难,比起前一境竟多花去近百倍时间。

    第二行:半年破清宁,意料之外,甚喜。

    这位前辈三个月破第一境,六个月破第二境,当真算是很不错了,苏锵锵却不以为然,如今他成了暴发户,心里美滋滋地笑着:六个月啊,太久了,此人资质怕是不太好。

    第三行,陆角八的注言:第二境没什么意思。

    “啊?”可把苏景气坏了……这次他实在信心满满,琢磨着肯定能把师父和另外两位前辈比下去了,可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留下了这么一句。

    苏景一脸的不甘心,嘟囔:“没意思您老也给留个时间啊!”本来苏景都想好自己的留言了:四天破宁清,暴鸣如惊雷剑鸦汇天涡,稍嫌缓慢仍需勤勉啊。

    如此威风得意的成绩,如此威风得意外加臭显的留言,拿来和师父的‘第二境没什么意思’一比,立刻就落了下乘。

    苏锵锵思索片刻,昧着良心给后人留下了五个字:嗯,真没意思。

    帛绢暂放一旁,苏景又取出了一只乾坤袋……沙漠时取自蜥蜴妖怪身上,但一直未能打开。

    真元流转,阳火摧咒。

    过宁清,苏景的修为比离开沙漠时足足提高了几倍,阳火jīng元也更加纯烈,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手上这只下等妖怪的乾坤袋,居然纹丝不动。

    送进去的阳火jīng元仿佛泥牛入海,这袋子的禁制莫说被摧毁,甚至连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苏景连试几次徒劳无功,收了金乌真火,手中掂着这只小小的乾坤袋,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笑了起来:越难开的袋子就越贵重,打不开倒应该更开心才对……过宁清开不来,那就等过了第三境‘如是’再试。

    袋子在自己手中飞不跑,境界在自己脚下还有得走,总有阳火破禁的那一刻!

    收起乾坤袋,苏景背后忽然一阵金光绽放,元吉天都火翼亮出,这才是苏景最最得意的本事。少年人,初识修行之乐,能自己飞舞于天地,岂有不畅快翱翔一番的道理。

    双翼铺展,苏景疾飞,青山莽林一掠而过,罡风扑面吹得脸孔有些微痛,却也同样吹得满心畅快!

    进入第三境的修士可以修习浮空法术,能够御风而行,不过速度有限灵活不足,毕竟这个阶段的修为低浅,想要御灵成风再加以驾驭颇为吃力,也不可能飞太久。苏景却不同,这对元吉天都火翼是因本命法术而生,不用他刻意施法不用刻意驾驭,就如他天生了双翅一样,虽也耗力但与前者相差天地,这是他的法术,更是他的翅膀!

    越飞苏景就越畅快,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一声快活长啸中,身形陡转之上,飞向更高处……

    红鹤峰,方先子正坐于一块岩石上,按照红长老的吩咐闭目jīng修,功行一周只觉得神清气爽,一边琢磨着红长老传授的正法果然了得,一边长吸一口气准备再行一个大周天,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传来了‘嘭’地一声闷响。

    四方头张开眼睛一看,只见百丈外,苏景正口眼歪斜地贴于半空……所有飘渺峰都是有‘罩子’的。苏景飞得忘形全忘了这个忌讳。

    方先子吓了一跳,老实人只有老实心思,赶忙变坐为跪:“方先子拜见师叔祖。”

    几乎同时,红长老的声音也传来:“弟子拜见小师叔。”声音清清脆脆,掩饰不住的那份笑意盎然。

    “免礼。”丢人之下,苏景还没忘了礼数,揉着脸扇着翅膀落荒而逃……

第六十一章 金乌小炼世

    灰溜溜地回到光明顶,苏景重新拿起帛绢。《金乌万象》上有一项法术,他早就看准了,只等完成宁清境的修行就要修习。

    一桩在苏景看来神秘无比、也同样威风无比的符撰法咒:金乌万巢大咒。

    随后一段时间,除去吃饭和必要的休息,他都抱着帛绢,仔细阅读功诀、仔细揣摩着成咒所需的阳火运转方式。一晃五天过去,黎明时分忽然一道遁光抵达光明顶,掌门真人来了:“弟子沈河拜见师叔。”

    苏景赶忙收起帛绢起身相迎,请掌门人进屋,落座后沈河道:“待天亮后弟子将出山去迎回师姐法蜕,特来向师叔辞行。我不在山中时候,师叔若有吩咐直接找红长老便可。”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了一只剑匣:“这是师叔之物,如今奉还。”

    苏景接过剑匣打开一看:一层层金sè翎羽整齐摆放。

    “师叔赐下的那九十九支小剑中掺杂了紫凰庚金,质地不凡,沈河不敢领受,本就打算着将它们重炼后再奉还师叔。只是有些犹豫,不知剑丸、剑碟、剑叶或是剑篆哪一种更适合你。”沈河微笑着,解释:“但礼典时师叔得天都火翼给了我些启发,就请公冶师兄帮忙,把九十九剑炼制成剑羽。弟子自作主张,还望师叔莫怪。”

    得自真页山城井下的九十九柄金sè小剑,被沈河修复完整不说,还改变了真形,变成更适合苏景使用的剑羽。

    六两在一旁看着,满脸羡慕的同时,也恍惚想起了苏景对他说过的‘掌门人总得有掌门人的气派,哪好意思总占我这个小师叔的便宜’。

    当时六两不解,如今恍然大悟。

    苏景也着实欢喜,正待道谢,沈河真人就摆了摆手:“不用客气,更不用谢,陆九祖在时待我甚厚,他看重小师叔,我自当全力相助,何况小师叔厚赐在前。”说完他便揭过此事,口中话锋一转:“这几天一直没来得及和师叔详谈,礼典当rì种种,你怎么看?”

    苏景当时‘身醒心眠’,一切都入耳入眼,之后也有完整记忆,闻言只是笑了笑:“掌门人一直没怎么开口,也只是想看清楚谁在背后开弓罢了。”

    少年的话莫名其妙,沈真人却眼睛一亮,回答得更是不知所云:“一个明里打锣,来挫离山锐气是假;一个暗中擂鼓,想要邀买人心是真。不管真假都是冲着我来的,小师叔只是适逢其会,却成了众矢之的,麻烦到你,沈河惶恐得很。”

    苏景摆手示意无妨,这种事情透着一股烦人味道,少年懒得去多想,转开话题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以前我听陆师叔说过,突破宁清境后就可到剑冢选剑,这件事……”

    沈河却摇了摇头:“还请师叔稍待,剑冢自五年半前便已封闭,具体什么时候会重开尚无定论。”

    沈河启程在即,来不及仔细讲解,剑冢之事一代而过,就此告辞离去。

    掌门人前脚刚走,光明顶又有客人来访,剑尖儿剑穗儿两个又带了些器具应用之物,来给苏景完备新居,一边张罗着干活,剑尖儿眉飞sè舞地对苏景道:“师叔祖怕是还不知道,前几天山外出了件怪事。你归山礼典当天,来寻咱们晦气的那个天元冲霄,他离开离山之后,有散修看到他被一个黄裙女子拦住比试剑法。堂堂天元掌剑真人,名气大得不得了,却被那个无名女子一剑斩断发髻,披头散发地败走了。”

    剑尖儿补充:“何止发髻,我听说连道袍都被剑气搅得粉碎,天元仙长是光着膀子回去的。”

    两个丫头咯咯笑,开始讨论黄黄裙女子的来历,显然她俩以前从未听说过此人。

    她俩正说得热闹,又有三人来访。为首的是洪泽峰樊长老,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可算是苏景的熟人了,张狂不知自敛、直接被苏景‘收入门下’的樊翘。最后一个人是个白袍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修长长相俊朗,可眼角眉梢里中透着一份森冷,看上去不易接触。

    樊长老带着樊翘上前,躬身对苏景道:“奉掌门真人与小师叔法旨,弟子将樊翘带到,樊翘原有水行元基已被洗净。”说完,转头对樊翘冷喝道:“还不叩拜,等待何时。”

    不止被散去修为,樊翘还因触犯门规领受了刑堂责罚,如今没了道基又一身重伤,哪还有丝毫锐气,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给苏景行礼。

    樊长老继续对苏景道:“从此樊翘为光明顶弟子,再与洪泽星峰再无一丝关系,另外,弟子以为,樊翘今rì的心境和往rì的表现,尚不足以传承八祖、师叔法统,或者…先从杂役弟子做起比较好。”

    杂役,连记名弟子都算不上。樊翘人虽还在门宗,却已被除名。

    对樊长老的一片苦心,苏景心中大概有数,闻言先对老头子点了点头,随即转目望向樊翘:“你先起来,在这里静养一阵调理好身体,痊愈之后我还有件差事要交给你。”

    六两上前扶起虚弱得几乎都难以起身的樊翘,带着他去了别间屋子,樊长老也没再废话,躬身向苏景告辞后转身而去。

    那个白袍青年没走,对苏景施礼道:“律水峰龚长老门下弟子,刑堂执簿白羽成拜见师叔祖。师叔刚刚归山不久,如今又立户光明顶,有关门规事情怕是还了解不多,弟子奉师命暂住光明顶半年,助师叔祖理清门规种种。”

    派出弟子外驻其他星峰、石崖或小岛,监督当地,本就是刑堂的权力。

    苏景心思转得快:“怕我会虐待樊翘?”

    白羽成不置可否,平平淡淡地应道:“弟子冒犯门规,自有刑堂惩治,平时师长对弟子做处罚惩戒,只要不太出圈都无妨,但滥用私刑绝不可以。”

    苏景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白袍青年,笑了:“白羽成?白与程?”

    差字却同音,白袍青年只道他连唤了自己两遍,躬身道:“弟子在。”

    “你自便。”苏景没去和他攀亲戚,吩咐一句后抱起剑匣来到门外的空地上,把玩着剑羽,喜爱之sè溢于言表。

    九十九柄剑羽金光璀璨,原先剑中的禁制也被沈河破去,现在变成了无主之物,苏景想要将它们化为己用,还要给它们炼制禁制,让宝物认谁为主,就得谁亲手炼禁,这件事沈真人帮不上忙的。

    有关法术金乌万象上就有记载。帛绢铺展开来,苏景很快便找到了这一项,‘金乌小炼世秘法’。

    苏景犹豫了下,毕竟是真正意义上自己的第一套飞剑,心中实在挨不住对剑羽的喜爱,暂时先停下对‘金乌万巢大咒’的修炼,先行修习‘金乌小炼世’。

    ……

    ‘金乌小炼世’,分作上下两重,上一重是阳火炼禁之法,下一重是阳火炼器的法门。

    中土传说,太古神祇开天辟地之初,乾坤混沌四方不正,山川大海无根无基动摇不稳,随时都在坍塌倾覆,后来金乌降下正火,席卷天地凝练大型。经过烈火的一番淬炼,天地才得以真正成形。有了这个壳子,才有了后来的万象世界

    连世界都能炼化,这世上的万物,无一不能被金乌阳火淬炼。

    ‘金乌小炼世’的下一重,现在看起来对苏景并没太多用处,但上下两重秘法相辅相成,既然要学自然没有学一半的道理,苏景jīng神奕奕,当即便开始修习,仔细阅读秘法、真元运转不断揣摩着。

    而在了解秘法后,他对下一重倒是更感兴趣一些。

    以金乌小炼世的记载,阳火炼器是淬炼法器的之上法门,能去其糟粕、大幅提高器属与器真,苏景看得心痒难耐,又不舍得用那些剑羽来练手,厚着脸皮去找暂时留在光明顶看热闹的双姝借剑。

    姐妹俩把自己的剑看得跟命根儿似的,说啥也不给苏景,苏景皱眉数落人家:“俩女孩家家的太小气。”然后从锦绣囊里把自己的朝霞剑取了出来。

    ……

    不需要剑炉火钳,朝霞剑握于右手,按照‘金乌小炼世’的炼器法度,阳火流转浸入剑身,火势不停变化着,时而涓涓细淌、时而激流猛进,时而猛绽元阳浩热强攻一处,时而舒缓四散轻拂全剑。但不管如何变化,阳火始终内敛于长剑,剑外见不到一丝火光、更不会感受热量。

    随阳火涌动,朝霞剑缓而又缓的变化着,先是剑上附着的赤霞氤氲开来,但并不远去,继而丝丝缕缕又被抽回剑身,这一散、一收,便是一次淬炼,用去了八个时辰。苏景又累了个满头大汗,修为太浅,没办法的事情,非得缓口气休息一阵再继续。

    剑尖儿接过朝霞剑,名门正宗的五境弟子,眼光甚是了得,剑一入手她就看得明明白白,剑上的霞晕,比着以前变得更加‘紧凑’、也更加‘贴服’。

    这种区别就仿佛前者是把红纸贴在了瓷器上,后者则是以朱砂画于细瓷上。外相如此,内质的变化则在于,霞光灵韵与剑进一步融合,不用问的,再用起来威力也会有所提升。

    苏景现在的‘火候’还不成,即便是朝霞剑,他一次淬炼也远未尽全功,按照剑穗儿的估计,依样再来个七八次,把‘朱砂描绘’变成‘瓷胎彩釉’,这把剑就算炼到极致了,较之以前威力应该能再提升两成以上。

    苏景听完,泄气:“再练个七八次,威力提升三成?听上去没啥意思。”

    可双姝再看苏景的眼神都变了……需知,斗术、丹术、器术三项永远都是道法中的重术,善炼之人走到哪里都是修者争相讨好的对象。且两成多威力,对法器来说已经是个不得了的事情了,若是离山哪位长老答应双姝给她们的飞剑提高一成威力,姐妹俩去给人家干一年苦役都心甘情愿!

第六十二章 紫凰庚金剑羽

    苏景休息了一阵子,重拾朝霞剑,准备开始第二次淬炼。

    剑尖儿见状好意相劝:“这把剑没什么前途,师叔祖用它练手,摸索出秘法的规律、诀窍也是是了,没必非把它炼到极致。浪费时间也浪费力气。”

    一如既往的,苏景笑了笑、没解释,径自运转阳火开始炼剑,但是与上次不同的是,在淬炼之中他空着的另只左手动了起来……敲敲打打。

    剑尖儿说的道理苏景不是不明白,仍执意淬炼朝霞剑只是因为‘冲动’。

    仿佛擅凫者乘船游湖,见到湖水青碧涟漪波荡,会不自禁地想要入水畅游一样,在第一次炼制朝霞剑剑时,苏景心里升起了一份‘冲动’:三这三那诀,他想敲打剑身。

    没道理可讲的,这份冲动来得无端,似乎扣中了什么玄机,苏景一开始炼剑,青灯境中修习过的三这三那诀就蠢蠢yù动,简直连手指都在跳。但刚刚是‘金乌小炼世’之初试,为见秘法效果苏景要强行忍住。

    所以有了这第二次淬炼。

    左手五指收拢握攥成拳,金乌阳火灌注,比起炽烈铁锤也毫不逊sè。相隔几年,苏景又一次施展三这三那诀,只是解牛刀换成了朝霞剑、粗糙条石换成了赤手空拳。

    拳头敲打着剑身,时急时缓,冲起的当当声仿佛暗藏古怪韵律,听上去并不躁耳,却充满着诡异的古拙……剑尖儿剑穗儿初时表情迷惑,不晓得苏景这是干啥,可是才片刻功夫,姐妹俩眼中的困惑就变成了惊讶,眸子越瞪越大,不自觉里连嘴巴都张开了。

    坐在一旁、对苏景打铁毫不关心的白羽成,见了双姝的表情,忍不住起身走上前,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才看了朝霞剑一眼,脱口就‘咦’了一声,跟着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随苏景的‘三这三那’与‘金乌小炼世’并施,剑上霞云震颤不休,肉眼可见层层收拢、凝聚…剑红在缩小!不是消失散去,而是紧紧浓缩,变得越来越纯烈,到了最后长剑耀目雪亮,而满剑赤霞灵晕凝聚成了一条碧红如血、却远比血sè更淬厉更鲜亮红线。

    名门弟子见识非凡,看不懂苏景的法门,但至少能看懂朝霞剑的变化,剑穗儿急了,一反手把自己的飞剑亮出来:“待会我要请师叔祖帮我炼剑,他让我干啥我都答应!”

    剑尖儿也不腼腆了,把自己的飞剑拿出来,对妹妹道:“咱俩一起求他。”

    白羽成没亮剑,但也对双姝低声道:“你们帮我向师叔祖求求情。他若答应,红鹤峰的弟子再偷着跑出去玩,只要别让师父知道,我保证刑堂没人追究。”表面上硬邦邦生冷的刑堂高足……表面上的。

    剑尖儿眼睛大亮:“真的?”

    剑穗儿撇嘴不屑:“刑堂打过我,休想我帮你。”

    三个人正嘀咕着,忽然‘当’地一声锐响刺耳……苏景手中的朝霞剑,断了。

    剑尖儿剑穗儿见状齐齐一愣,赶忙把自己的命根儿飞剑收起来了,白羽成也咳嗽一声,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转身走开了。

    毫无意外的,苏景又把自己累惨了,满眼心疼的把断剑收回,倒头大睡。

    不过他的睡梦是甜的,朝霞剑硬是被炼断了,但苏景心里清楚那不是三这三那诀或者金乌小炼世的过错,只是这剑的质地不足、受不得真正上法的锤锻;只是自己的经验还不够,没能准确拿捏好法器能承受的极限。

    那些九十九柄剑羽会经过锤炼,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苏景做着梦都在期待着。

    而后三个月里,苏景的rì子过得昼夜不分,每天除了适当休息便是炼剑。

    三这三那诀、金乌小炼世两术相合,反反复复,锤炼着一支剑羽。仅一支剑羽。

    整整九十天后,终于苏景一抖手中剑羽,笑声畅快无比。

    始终侍奉在不远处的六两见状立刻抢上几步,大声恭维:“恭贺小祖宗炼成绝世好剑!”

    好妖奴的夸大其词苏景早都适应了,只是笑着问:“你能看出这支剑羽的不凡?”

    “回禀小祖宗,小人看不出来。”妖奴回答得理直气壮。

    真的看不出来,沈真人送来的剑羽是什么样子,苏景手中的剑羽就是什么样子,若丢入剑匣,六两自忖是无论如何也挑不出来的。

    苏景笑呵呵地,把手中剑羽向他一抛:“给你仔细看。”

    不用仔细看,甚至还不等六两伸手去接住剑羽,六两的神情就微微一变:剑羽,真的如翎毛、如轻羽,被苏景扔出来后,竟随风飞舞、飘飘荡荡,似没了丝毫分量。

    沈真人与离山门下专责冶炼的公冶长老,只是破去了剑中的禁制、改变了金剑的器形,但金剑本质未改分量不变,以前的剑羽若脱手会直接落地直没土石,哪会像此刻,真的变成了一根金sè羽毛。

    六两把羽毛拈住,触手轻若无物、几近毫无感觉。六两吸溜了一口凉气,不难想象的,若被这把剑扎进身体......死亡或许会比疼痛来得更快!

    到底是买卖家出身,六两识宝的本领比起同辈妖jīng强出太多,仔细端详片刻,脸上的惊讶更甚:“这是…这是至纯庚金?至纯的紫凰庚金?这又怎么可能?”

    五行生克,烈火克锐金。但真正金jīng非但不怕火,反而天xìng亲火,因只有烈火才能让它更纯粹、更闪亮。

    金剑本身是以一丝‘紫凰庚金’混同其他金属炼制成形的,而经过苏景淬炼,所有杂质都被阳火熔去,就只剩下最最纯粹紫凰庚金,翎羽之形不改,真正提高的是这只剑羽的行属与行真。

    以前铸就金剑的前辈也不是傻瓜,自然都明白还金以淬、铸剑以真的道理。之所以还要混合其他金属来炼铸小剑,很重要的一重原因在于‘紫凰庚金’自有怪xìng、不受独炼,非得掺和其他金属才能成形,由此大大降低了金剑的品质,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紫凰庚金特xìng如此,就算再厉害的火焰、再高超的铸炼手段也奈何不了它,只凭金乌小炼世,就算能炼化杂质,剑羽也无法保持形状。不过配合金乌小炼世的三这三那诀却有神奇之处,虽然苏景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实实在在的,在古怪手法接踵不停地敲击下,紫凰庚金不仅受了苏景的阳火,而且它也服了苏景的阳火。

    金乌小炼世上下两重,苏景炼器的同时也完成炼禁,心念一转剑羽化作一道金光一闪而没......

    有风掠过,光明顶附近的一片莽林忽然扬起了层层叶雨,飘落的叶儿无一例外,每一片都是半叶,切口平齐、笔直。

    大好妖奴免不了又是一番盛赞,最后又笑道:“一支剑羽便如此了得,若小祖宗把整匣好剑都炼成,真不知九十九道剑羽齐发,会是何等惊人、何等威风!”

    苏景却苦笑了起来:“一支剑就用了三个月,九十九剑,二十年啊,那真没法修行了!”

    到了此刻,苏景也完全理解陆崖九曾经过的‘术误法’之说了,正法才是通天之路,诸般法术只是配合之道,沉迷于各种法术就会耽搁了修行。这是极简单的道理,却偏偏有无数人会犯这个错误,就连陆崖九也因痴于剑而误了修行。

    只因修行每jīng深一步,就会多出无数光怪陆离、功用喜人的法术,它们摆在那里随时可以学用,让人舍不得放弃不理,真的舍不得啊。

    修士也是人,是人就得面对诱惑,修行苦、修行难,指得绝不仅仅是人间yù望、身体苦楚和千年孤寂,这修行本身何尝又不是随时在衍生着诸多诱惑,迷花了修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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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金乌万巢大咒

    把剩下的剑羽全部炼制全功,眼下绝不可能,苏景不敢那么贪心,其余剑羽只炼禁不炼器,这一来便简单得多了,前后只花了七八天的功夫,这些剑羽远无论威力、灵动抑或隐蔽之处都远不如第一根,但至少能随苏景心意而动。

    差不多就在苏景收拾好剑羽的同时,大圣玦洞天中鼓声猛震,喜讯传来,黑风煞修行有成,终于突破关口,跨入五灵阶妖目。

    晋升一阶的黑风煞看上去并没什么变化,至少苏景看不出啥来……

    这个时候光明顶的杂役弟子樊翘也伤势痊愈,苏景对他早有安排,唤到跟前来,自囊中取出一枚‘楼兰果’:“东土江南,靖州白马镇,有一位宋寡妇,你替我跑一趟把这枚药丸送过去,让她给儿子服用。然后也不用回来,到县衙报名做个候补捕快去吧,时rì到了我自会唤你回来。”

    苏景说什么就是什么,樊翘哪有反驳或多问的余地,收好楼兰果就此告退。苏景则唤过六两:“你跟在他身后看着点。另外…你的齐喜山距离白马镇应该不算远吧?”

    待六两点头后苏景笑道:“樊翘那里,你大概看看就好,这事不算麻烦,有暇你也回山看看,这几年里贵宝号东家都不在,你再不去照看下,说不定买卖就散了。不用急着回来,有事我自会唤你。另外还有两件事,一是替我给白马镇大捕头传几句话......”

    六两无心修炼,在离山简直度rì如年,听说苏景放他下山大喜过望,嘴里则唠唠叨叨,全是‘小人不走,时时刻刻、生生世世侍奉小祖宗身旁’这类的废话。

    打发了杂役和妖奴,苏景又望向白羽成,两人在光明顶同处了三个多月,虽然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但彼此间也算是熟悉了,苏景问道:“光明顶没有水行环境,你在这里会不会耽误修行?”

    白羽成如实回答:“前阵我修行急功近利太过着急,险险引得真元逆行水灵反噬,师尊着我暂停几个月,是当必要调整。”

    苏景点点头:“好容易得闲一阵,却把时间耽搁在我这里,该有多可惜。”

    白羽成不置可否,没有丁点反应。

    苏景又问道:“若我有事请要你去办,你可听我命令?”

    “只有不违背门规,晚辈自当从命。师叔若有差遣,请直接吩咐弟子。”

    苏景又摸出两粒楼兰果:“几个月前,我曾与真页山城白翼有过些交往,当时走得匆忙没打招呼,你替我把这两颗果子给白翼和夫人送去吧。”

    白羽成愣住了。

    ……

    这三个多月里,剑尖儿和剑穗来光明顶探望过几次,苏景和她俩熟稔,炼剑之余总会闲聊上一阵,凭着双姝的xìng子,有关白羽成的大小事情自然少不了讲个仔细。

    离山不是苦修门派,允许弟子返乡探望亲眷,但也不是随时都能走,此事要由师长来做权衡、考量,主要还是从弟子本身的修行出发。白羽成天资极好,自己又刻苦,是最有希望成为离山下一个真传弟子的人选,师父龚长老对他期望极高,督促严格。

    白羽成不敢辜负师父的苦心,且他又是刑堂掌簿弟子,除了繁重课业还担负着刑堂弟子的职责,空余时间少得可怜。最近几年里,他有两次本已请下了假准备回家探望,却都因刑堂临时有事,不得不放弃了。

    算起来,人伦羁绊,也是修行的苦痛之一,不是谁都像苏景那样无牵无挂的。

    在真页山城,苏景和白翼没说过太多话,但那个‘白与程’给他的印象颇深,还有巅庄主人在提起儿子时那份快乐和期待……举手之劳,能成全一对父母对儿子的思念,似乎再好不过了。

    愣愣望了苏景片刻,白羽成忽然笑了,接下楼兰果对苏景认真施礼:“谨遵师叔祖法谕,弟子启禀过师尊便会出山,最迟一个月,回来向师叔祖复命。”

    说完,白羽成稍加停顿,似乎想说一声谢谢,可终归还是没出声,御剑离开了光明顶。

    前后不过才走了三个人,光明顶却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

    黑风煞侍立在旁,对苏景抱拳道:“主公尽情安心修炼,老黑为您护法!”

    苏景一笑:“离山腹地、飘渺峰下,怎么可能会有危险,不用护法的…不过你先莫急着回去,等我一会,我变个戏法给你看!”

    苏景又稍稍纵容了一下自己,没立刻去修习金乌真策第三重,而是继续完成‘金乌万巢大咒’的修炼,这个咒法他本就钻研得七七八八了,距离真正完成只差一步,并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又按照帛绢上的记载揣摩片刻,确定自己能够成功施术,苏景取来了一叠玉玦。

    美玉通玄,可以容纳修士的真灵法谕,是修行的必备之物。以苏景的辈分外加红长老的刻意偏袒,他手中的玉玦每一块都是上品。

    苏景盘膝而坐,目观鼻鼻观心,再不用磨刀,短短五息后心思沉寂。继而心念转动,催动阳火jīng元体内三转,苏景缓缓伸出一指,在第一枚玉玦上写写画画,盏茶功夫,真火写下的符篆完成。

    第一篆完成,苏景吐纳片刻,体内阳火九转,再次出指,第二枚玉符、第二个阳符火篆,这一次写符时间长一些,用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跟着,阳火二十七转,第三只玉上阳符写了半个时辰。

    最后一篆,阳火八十一转,画符时一手已经不够用,双手齐书刷刷点点,苏景的手上期下落动作奇快,但这张篆复杂到难以想象,足足写了两个时辰才大功告成。

    而这四张阳火撰完成,苏景闭目调息,缓缓恢复画符耗去的真元……

    修整良久,苏景自觉恢复元气,张开眼睛扬臂一抄,第一只玉玦尽数入手,苏景开口轻声断喝:“夺!”,喝令同时真火流动自掌心直冲玉玦,刹那玉玦金光流转,之前画好的阳符火篆猛地跃出玉简,化作灵光一闪,shè入苏景眉心。

    依次而为,四玦四shè,四只金乌大篆入体,苏景只觉得脑海中光明大作,摒心闭目展开内视,清清楚楚地看到,四篆整齐排做一列,化作一张金红符咒,沿着身体经络轻轻漂流一周,最后驻于丹田,再也不动了。

    生平炼化的第一张法篆,苏景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哈的一声笑,伸手一弹打出一道真火,呼地一声在他身旁三尺处燃起一蓬烈焰,跟着对不远处正眼巴巴望着他的黑风煞笑道:“看好了!”说完,护身赤炎涌起,继而心法催动丹田法篆,苏景一头扎进了刚刚升起的火堆,随即……主公消失不见!

    黑风煞吃惊不小:“火遁?”

    同时动用妖识一扫,发现小主公确实已经消失不见,黑风煞面sè大骇:“坏了!”

    天下各种道行衍生遁法无数,但一般而言,谓之‘遁’,实则‘隐’,借本行之助隐去身形、同时可以迅速移动,并不是破碎虚空穿梭乾坤。

    不过金乌万象上的遁术,却是真正的穿空遁——金乌万巢大咒。

    咒存于身,一经催动,方圆三十里内任火而行。只要有明火,施咒者便可钻出钻入、破火、破空而遁。

    一钻进火堆,苏景眼前立刻变得虚空无物,只有三四处光环闪烁,这是三十里之内所有明火所在。

    苏景想也不想,随意选了一个比较柔和的光环,催动咒法遁去。

    旋即,苏景便觉得一跳。分不清是自己在跳还是天地在跳,他便遁火穿空,跃出了虚空。

    少年胸中狂喜涌动,习成‘金乌万巢’,以后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强敌,只要身边有团火拔腿就能走。金乌万象,大好法术!

    可是还不等欢笑出声,待看清身处的环境之后,苏景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换而惊疑不定。

第六十四章 邪魔之地

    一只方鼎,火苗跳动光芒柔和,不知已经燃了多少年,不知还会再烧多少载。

    苏景火遁的出口,便是这只古鼎了。

    鼎外是一间巨大石室,四下里空空荡荡,只在对面的石墙下吊着一整副镣铐,腕箍、踝箍、颈箍、腰箍,甚至还有一副‘杀肩’,由铁链相连,没入墙壁。

    所谓‘杀肩’,是一对锋利铁钩,刺穿犯人的琵琶骨,让人有力使不出。苏景好歹做过一年捕快,认得这种专门用来对付穷凶极恶又武艺高强之辈的全身镣。犯人被上铐、关入牢房,就算再如何挣扎也只能在铁链限定的范围内活动,想逃跑或再行凶无异白rì做梦。

    苏景没想到的,自己遁火一钻居然钻进了一间牢房。

    牢房不算什么,真正让他惊疑是那镣铐上、铁链上、甚至墙壁和屋顶上留下的火燎痕迹:此间曾被烈火灼烧,焦痕还透出一层金红sè晕……别人或许不觉什么,可苏景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金乌阳火焚烧过的痕迹。

    天下火焰万种,唯独金乌阳火过后,焦中隐现金红!

    这镣铐上,曾锁住了一个jīng通金乌火法之人;那这镣铐、石屋又是什么样的宝贝,连金乌真火都烧之不化?

    看《金乌万象》的注言留字,算上师父陆角八,在苏景之前一共就三位前辈修习过此术,此间又是光明顶周围三十里范围之内,曾被镣铐锁住的人不用去猜苏景也能想到是谁。

    心中惊疑,牢房中的情形一目了然查无可查,苏景转身yù出门再做探索,可当他转回身才骇然发现,片刻前还空空如也的门口,现在多出来一个女人,正望向他。

    看上去二十三四的年纪,荆钗布裙不施粉黛,长相娇美,但不知为何她的眉目间总是透着股邪气,说不清的邪异。

    苏景稳了稳心思,脸上一如既往的迷糊着,看看门口的女子:“你是哪位?离山哪位长老门下?”

    女子声音清甜:“我姓蓝,蓝祈,莫耶蓝祈。我不是离山弟子。”

    苏景神情迷惘:“莫耶蓝祈?什么意思,你不是姓蓝么?”

    布裙女子倒稍稍有些意外:“你不知道莫耶是什么?”说着,她忽然笑了,而一笑之中,眉宇间的邪异更盛:“不知道就算了,我叫蓝祈,没莫耶什么事了。”

    苏景也不追究,点了点头:“这是何处?我刚入山不久,几乎哪里都不认识,人也认得不全……”正唠唠叨叨地说着半截,石室内陡然金光大作,近百剑羽凭空而现突袭蓝祈。

    毫无征兆间,苏景发难!

    莫耶是什么?苏景曾听陆崖九给他讲过,莫耶是一个地方。

    不是山、不是岛、更不是州府村落,没人知道它在哪里,莫耶失落于天地,但仍与天地相连。

    莫耶不与人间共存,但却能通过太古时遗留下的古怪仙阵互通往来。

    凡人都怕鬼,其实鬼自人而来,也有好有坏、有善有恶。但来自莫耶之人不同,每一现世,必会惹出无边杀戮、滔天血海。

    莫耶地,邪魔地。来自莫耶之人,僧道两家、正邪两道、人妖鬼三界均视之为邪魔大敌,只要是中土世界的生灵,对莫耶人人得而诛之!

    早在古时中土世界与莫耶地的联系就被修家高人设禁阻断,人间已经千万年不见莫耶之人的踪迹了,苏景今天的运气看来不是一般的好。

    曾关押过金乌弟子的牢房,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来自莫耶地的妖邪魔女,苏景哪敢有丝毫托大,剑羽齐飞之间,元吉天都火翼呼地亮出,带动着身形快如流光向着遁出的火鼎猛扑。

    没什么可想的,只要火遁再起逃离此处,汇合了离山众多高手,就再不用担心什么了,届时在回头仔细追查这里。

    袭击突兀、剑羽不凡,莫耶蓝祈却全没有丁点意外……石室再空旷又能有多大,近百支剑羽密布,无论魔女是挡是躲都会被阻挡一瞬,足够苏景火遁逃命了。

    可蓝祈只是轻轻一跨步。剑羽之间狭小空隙,她辗转、她倾肩、她扬手、她投足。只是一步呵,却藏了眼睛无法看透的身姿、目光无法追逐的轻旋,魔女穿透剑羽阻挡,抢于苏景之前挡住了火鼎,俏脸上的笑容不变,甜美依旧,邪异依旧。

    石牢特殊,明火难生,唯一的出路仅在于那座火鼎,挡住了它便挡住了苏景的逃生之路,魔女目光轻松、单手微张,等待着苏景自投罗网,可做梦也未料到的,她等来的不是少年,而是一头狐狸。

    长毛欺雪、双眸凝冰的九位妖狐。

    落入莫耶魔女手中生不如死,为生计苏景拼劲全力。

    来自青灯境神秘少女的恩赐,苏景怒则妖狐现!

    魔女的瞳孔陡然收缩,面上轻松尽化惊惧,双手及时一搓石牢中飓风狂放,旋即轰的一声闷响,妖狐与魔女掀起的狂风狠狠撞在一起。

    两败俱伤的对撞,九尾白狐的妖jīng结像被凶恶狂风绞得粉碎,魔女则七窍沁血、长声惨呼向后摔飞开去,让出了身后的火鼎。

    苏景连剑羽都来不及收,更顾不得心疼神秘少女给自己种下的保命法术,双翅猛震一头扎向火鼎。

    就在人已入火、堪堪要发动遁法时,苏景耳畔忽然又响起森森冷笑:“走得了么?”

    受妖狐一击,远远摔飞的魔女竟不顾体内气血翻涌、一闪身又冲回原地,速度比着苏景疾飞快了不知多少倍,五指如钩正抓住苏景后心,奋力向后一拉,继而魔女只觉得手上一轻…明明白白,她抓住的是人,但扯出火鼎的居然是一只破破烂烂的飞鱼袍。

    苏景卸袍脱壳。

    魔女咯地一笑,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欢喜,右手持袍、另只空着的左手如电一探再入火鼎,几乎已经触到苏景脚踝的刹那,魔女突然心生jǐng兆,猛地仰身再次向后急退……她手中的鬼袍下,竟轻飘飘地shè出一根羽毛。

    苏景最得意的一根剑羽,藏于鬼袍下,闪动间轻若无物,更不带有丝毫灵元颤动,就是强若魔女都未能事先察觉。

    剑轻如羽、剑急如光,魔女反应惊人身形陡化虚雾,躲过了被利刃贯脑的厄运。

    花招用尽,苏景也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可供逃命的瞬间,金乌万巢大咒动念,洞透虚空穿火而遁。

    眼前三四只光环显出,苏景随意点选一处,就是此刻,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五内如焚、鲜血沸腾经脉巨震!比起洗髓修炼还要更甚的剧痛,与全无防备时凶猛爆发。

第六十五章 赤目不是后娘养的

    以前绝无法想象,只能用‘无以复加’来形容的可怕剧痛,让苏景脑中一片灰白,除了嘶哑惨叫再没办法去做任何事情,又何谈继续火遁逃命。

    很快,一只手探出,抓住了苏景的手腕,轻轻一拽将其带出虚空、重返石牢。

    到底,苏景还是没能逃走。

    苏景不明白身上的剧痛来自何处,隐隐约约里,他似乎听到身旁一串砰砰闷响,只见三个矮子凭空跃出。

    见了三尸,苏景哪还能不知道:自己要死!

    若非察觉到本尊有xìng命大难,他们三个又哪舍得自杀赶来相救……可惜,苏景这次闯下的xìng命大祸,凭着三尸根本无法解救;所幸,苏景身边还有一位女子,莫耶之地、魔女蓝祈。

    和苏景想象的有些出入,蓝祈没杀他,自身带伤下,竟还素手伸出按住了他的头顶,真元灌入助苏景疗伤,口中则笑道:“金乌归巢是真正的穿空遁,玄奇妙法,凭着这一手,你在外面不知要羡煞多少人了。只是…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为了活命狗急跳墙了,虚空穿梭对身体伤害极大,凭你现在,钻进去就得死。”

    苏景难言却能听,剧痛之下,闻言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帛绢上根本没说明虚空伤身。还有,自己钻来的时候身体全无异状。

    蓝祈看懂了他的表情,摇摇头:“金乌万象是巅顶正法,不过许多基础学问是没有记载的。你见过哪本高深数术算本上会记载算盘口诀?一样的道理了。至于你来时…你的这件袍子很不错。”说着,她把苏景的飞鱼袍扔到了地上。

    虚空不是任谁都能穿梭的,苏景遁来的时候之所以完好无损,全赖他的鬼袍护主,此刻飞鱼袍变得破破烂烂,并非魔女抓烂的,而是为主人抵挡了一次虚空侵袭所致。

    不止修为惊人,魔女还很了解金乌万象,对苏景也并非传说中的莫野之人那么凶残嗜杀,甚至还不计前嫌,主动出手救了他的小命。

    魔女则把美目一转,转头望向了愣愣站在一旁的三尸,饶有兴趣:“这三个是什么东西?”

    赤目与雷动不吱声,对付女人一向是拈花开口,胖子一口唾沫啐在了地上:“你家仙君不是东西,看在你救了苏锵锵的份上,本座便不调戏你了。”

    魔女点点头,语气轻飘飘地:“看得出,你不好杀。不过你得信我,再口无遮拦,你一定死得干干净净。”

    ……

    清凉感觉自蓝祈的手心灌入苏景天灵,游走体内,层层削减着虚空反噬,不长功夫体内剧痛便被驱散。

    蓝祈放开了手,对苏景点点头:“没事了,不过不许在跑,别以为我不敢杀人。”说完,她又笑吟吟地望向三尸,显然对这三个家伙很好奇,口中继续问苏景:“你叫苏锵锵?他们是谁?莫胡乱担心了,我不会伤你。”

    苏景没隐瞒:“他们是我体内三尸,受秘法炼化成形。”

    三尸察觉本尊命悬一线,直接撞头自尽,来得太急,雷动天尊手中还拿着双筷子;拈花神君攥着一件女子亵衣;赤目天尊则在赶到之初,急匆匆地往袖子里塞着什么,不知在藏的啥。

    对不能调戏的女子,拈花没兴趣应酬,而是围着赤目打转,不停地闻着、闻着:“你刚藏起来的是啥?”

    赤目目光发飘,神情则强作镇静:“自是了不起的宝贝,给你看你也不识得!”

    拈花摇头:“我刚扫了一眼,没看清楚,但肯定不是啥宝贝。”说着,他又望向雷动:“你瞧清楚了没?”

    雷动也摇头:“我也没看清。不用瞎猜,抢出来看看。”言罢雷动拈花两个矮子同时扑过去,伸着小短手就去抢赤目的袖子。

    本尊没事,三尸继续浑着……苏景咳了一声,正要制止,拈花就‘哈’地一声大笑,从赤目的袖子里抓出来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也是件女子亵衣。这一来连苏景都有些好奇了,拈花真人带着件亵衣来不足为奇,赤目居然也带了此物,实在让人费解。

    赤目犹自嘴硬:“此乃宝物,你们莫损毁了。”

    拈花把亵衣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尚有余香。”又仔细摸索了两下,这方面的本事无人能出其右,他继续道:“是刚脱下来的,香暖宜人……赤目,你干嘛抢我的买卖!”

    雷动也顿足叹气,一脸怒其不争,对赤目道:“你怎么干了拈花的勾当,错了,乱了,错了乱了啊。”

    赤目被人揭穿,终于恼羞成怒,红眼睛死死瞪着拈花:“我问你,你天天在女人肚皮上打滚,可总也有下来的时候吧,闲来无事,是不是也会找雷动喝上两杯,吃些酒菜?”

    待拈花点头,赤目又瞪向雷动:“我也问你,你吃饱喝足,街上溜达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锭银子,你会不捡么?”

    雷动愣愣点头,赤目双圆瞪圆尖声怪叫:“许sè鬼吃饭喝酒,许饿鬼捡钱藏银,凭什么就不许我偶尔睡个女人……凭啥不许?我赤目、我们私心上尸也不是后娘养的。”

    不用苏景再费唇舌说明了,蓝祈完全明白三尸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另外两个矮子赶忙安抚赤目,赤目倒是好打发,三言两语就消气了,贼眉鼠眼地开始上下打量蓝祈,显然魔女身上带了宝贝。

    拈花溜溜达达走出石牢,站在院子里垫起脚尖四下眺望,问苏景:“这里是离山吧…离山也有女弟子吧…她们住哪?”

    雷动天尊干脆就不曾撒手他那双筷子,看着苏景:“不知离山的厨子,比起飘香楼如何。”

    苏景挠头不已,魔女也算是长见识了,不再理会三尸,转回头重新望向苏景:“刚才你跑什么?”

    “中土世界早有公论,见莫耶之人立杀无赦。”苏景不矫情,如实回答:“你敢对我说你是莫耶之人,要么是咱俩关系非同一般你信我不会泄密;要么就是你最后一定杀我灭口……咱俩又不是太熟,我就跑呗。”

    魔女想了想,忽然笑了:“有道理,应该跑。”说完,转身走向门外:“把你那堆零碎收拾收拾,来外面坐。”

    ……

    院落清静,几棵梧桐错落,树荫下一展方桌,两座石凳,对方没有杀心,苏景也就不再逃跑,与魔女相对而坐。

    而这个时候再看蓝祈,苏景的心中很有些恍惚,对方…变了。模样未改衣着仍旧,只是之前那份让人心头发紧的邪异气质消散不见。

    蓝祈不邪了,变得温文尔雅、落落大方。若是凡间相见,任谁都会以为,她是哪家书香门庭的贤淑媳妇儿。

    “修习金乌万象,会金乌万巢,有天都火翼,”蓝祈开口,语气仔细:“你身负陆角衣钵,是他的传人?”

    待苏景应是,蓝祈再问:“陆角早就死了,他也没有弟子,你如何入他门墙的?”

    “陆崖九师叔代兄收徒,苏景有幸传承八祖法统。”

    蓝祈释然点头:“这就难怪了。”她的唇边泛起些些笑纹,对苏景道:“你资质不行,若陆角在世一定不中意你。不过…你乱七八糟、层出不穷的花招,我却很中意。很好,陆崖很好,收下了你;你也很好,至少将来不会吃亏,省得我cāo心。”

    怎么听怎么像是自己人在说话,苏景直接问道:“前辈究竟是谁?此间又是何处?”

    “陆角是我夫君,这里是陆角的家。”蓝祈的声音很轻,可是再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异常明亮,那是认真?是自豪?抑或快乐?这个女子,毫不掩饰她对陆角的喜爱。

    苏景懵了,真想跟她说声‘别闹’。

第六十六章 开门见山

    苏景迟疑了片刻,小心措辞:“只是以前从未听陆崖九师叔提过前辈。”

    “我是莫耶之人,此间生灵要么对我畏如蛇蝎、要么对我喊打喊杀,凭着我和陆角的情谊,他那几个兄弟不会如此,可若说出去终归会有麻烦,还是算了,不提,落个清静。”蓝祈笑了笑:“陆角从未对其他人提及过我,但对我却总是讲起他那几个兄弟……你说,他这个样子,在他心里,究竟是我更重一些,还是他的兄弟们更重一些?”

    苏景咳嗽了一声,全当没听到后半句问话,直接问道:“不是说中土与莫耶早就被截断了么?”

    蓝祈也面露不解:“又何止你们这边做了封禁,我们那里也早有前辈施法断路…中土视莫耶如蛇蝎,我们莫耶又何尝不是视中土为虎狼的。两边早就无法往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修炼之中忽觉天旋地转,再一睁眼就到中土了。”

    说着,她摇了摇头:“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查之无果,但不是坏事,能遇到陆角,便值得乾坤颠倒。”

    前辈的情事纠葛苏景不敢打听,有关中土与莫耶的禁路封印苏景更没有丁点兴趣,刚刚蓝祈提到过修炼,苏景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反正只是闲聊,并没有什么正题,蓝祈似乎也是孤单得久了,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徒弟谈谈说说,很轻松的样子,闲谈之中,苏景把自己第一境时的仙天冠盖和燃香破宁清的光荣事迹摆出来,随即追问了句:“不知我师父过宁清用了多长时间,对这一境他有什么看法?”

    “我遇到他时,他早都破了宁清,用时多长我也不晓得,但他讲过:这一境的修行,很无聊的。”回答过后蓝祈似笑非笑,望着苏景点破了他的题目:“现在信了?”

    好端端的去聊修行,为得就是这一问,苏景被对方拆穿了试探,但一点也不脸红,恭敬起身,叩拜:“弟子苏景拜见师母。”

    蓝祈安然消受了苏景的三个响头,着他起身后,微笑着继续道:“怀疑我的身份,无需这么拐弯抹角的试探,你去打开门看看,自然就明白了。”说着,她扬手向着院落大门一指。

    苏景依言,走过院落、开门,随即愣住了:院门外面并非广阔天地,竟是一面漆黑山岩。

    门外是山?或者这套小居干脆就是在挖于山岩而座?

    可是在院子里向外看时,碧柳茵茵天蓝云轻,偶尔还有飞燕掠过。

    蓝祈指了指院墙外的chūnsè,又指了指头顶碧空:“法术幻化罢了,你若飞出去,会碰得头破血流。院子外的一切都是假的。”言罢,她把衣袖一摆,忽然之间天黑了……不是天黑,因为此间根本没有天,院落上三丈处,便是漆黑山石,院墙之外也是如此。

    蓝祈微笑:“现在明白了?这座院落不在‘外面’,而是‘里面’,陆角的光明顶之内,此间就是光明顶的山核所在。另外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施展火遁会来这里?你随便点选了一处火光就来了,其实不是随便点选。你选了,只是选的时候你没想。”

    再一次,苏景愣住了。

    这里就是离山陆角与莫耶蓝祈的家。

    家藏于光明顶的山核,陆角以火遁往返于此间与金乌大殿,石牢中的火鼎就是他回家的门路。那只长燃鼎不是俗物,内中火焰永不会熄灭且与金乌阳火相称相合。不止陆角的,只要修习金乌万象的弟子,都会对其心生亲切。

    苏景选了这堆火来遁出,正如蓝祈所说:并非他随便点选凑巧而至,苏景选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盈盈长袖再一挥,天空、浮云、诸般景致又告出现。

    苏景回座位,又重新打量这座小小院落,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石牢。蓝祈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就回答:“石牢、镣铐,都是陆角亲自打造的,用来锁他自己。”

    “他遇到了一件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他从不肯说,但后果严重,恶魂入体,与他的元神纠缠一处,争夺不休。每到争斗时他都会头痛yù裂生不如死,后来他想到一个治病的办法……他捉了一头金乌。”

    刚说到这里,苏景忍不住‘啊’了一声:“中土世上还有金乌?”

    “他捉到了,自然就是有。”对苏景的惊骇,蓝祈觉得很无聊,继续道:“他要夺金乌之魂、以金乌的魂魄命火,来焚毁恶魂。”

    平淡到没办法再平淡的语气,讲得却是匪夷所思到极处的事情。苏景听得头皮都有些发麻,排成一列站在苏景身后听故事的三尸也目瞪口呆。

    “金乌是仙禽神鸟,夺其魂魄无疑是邪魔所为,若走漏消息,离山立刻就会从正道天宗变成邪恶魔窟。是以陆角连其他几个兄弟都未告知,不是怕他们会阻拦,只是不想给他们惹麻烦吧。这里就是他夺魂金乌的地方。”莫耶蓝祈笑了笑:“反正这里已经藏了一个莫耶女魔,不在乎他再多做一件邪佞恶事。夺魂金乌过程痛苦不堪,人会暴躁发狂,陆角就建了那座石牢,每到施法夺魂时都会把自己锁住。”

    苏景嘴巴发干,可惜桌上并无茶水,只能吞两口唾沫,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成功了。他的病好了。可惜,只好了七十年,金乌命火的确助他摧毁了恶魂,但被他夺入体内的金乌jīng魄,何尝不是另一头恶魂呢?”说到这里,蓝祈浅浅一叹:“饮鸩止渴罢了。终归还是难逃走火入魔的下场。不过……最后这七十年,真的很好。”

    蓝祈声音或语气中都没有丝毫愁苦,相反,还透出一份恬淡满足:“最后七十年,他的头再不疼了,jīng神健旺心情爽朗,每次来时他都笑着,还着我好好修炼,说要两个人一起飞仙,到了仙界,便再不会分什么中土莫耶了。”

    说到这里,蓝祈忽然面相苏景,俯身微微前倾、向他靠近了些:“你看我的眼睛,仔细看。”

    苏景依言、凝神,随即只见蓝祈的瞳孔轻轻一荡,转眼间邪气播散,她又从端庄少妇变成了妖冶魔女。而这一次苏景看得清清楚楚,蓝祈会有这样的变化,仅在于:眼睛。

    莫耶之人,目重三瞳。

    三瞳并非分散开来的,而是环环相套,外环比中环、中环比内环都只稍扩一线,除非凑到近前仔细观察否则绝难察觉,但是因为三环之故,让莫耶人的目光无可避免的变得迷离、邪凛。

    蓝祈不动,对苏景继续道:“你再看。”

    言罢,瞳孔又是微微一荡,三环归一,变成了单瞳,目光随之平静,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而改,蓝祈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端庄贤良的美妇。

    “莫耶与中土人的区别仅在于瞳,我早已修成督目之法,只要我愿意,做个中土人再简单不过,也只有最顶尖的修家才能看出我的出身。”

    蓝祈挺直身体再度坐好,跟着笑了起来:“那个家伙,明明是自己想飞仙,偏偏还拿中土、莫耶来说事,好像非得我俩都飞升到仙界才能光明正大的并肩逛大街似的。其实在中土我俩出双入对又有何不可?放眼天下,督目后还能辩出我的人,加起来能有多少?只消躲着点他们便是了。不过无所谓了,他想飞仙我就努力陪他一起,反正我也不喜欢中土,这个世界很无趣。”

    小小的院落安静了下来,蓝祈不再开口,她的故事说完了。

    即便有千年相守、有千年纵情,只要未能成仙便还是会有个尽头。陆角八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蓝祈的故事结束了。

第六十七章 玉露金风

    奋力求三江票,被赶上了......林海巨大的《胜者为王》,他们踢足球的跑起来、追得可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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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少年人本就不谙情事,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师父师娘,呐呐半晌干脆随口另起话题:“这倒真是巧了,我火遁来这里,刚好赶上师母在家……”

    话半截,迎上蓝祈略带古怪笑意的目光,苏景说不下去:“您…您、你不是一直没离开过吧?”

    蓝祈微笑着:“离开?去哪里?哪里也没有他呵。”

    讲述过往、提及陆角时,从神情到语气蓝祈都没有太多波动,从头到尾只是娓娓将来,声音平静略有恬淡,觉不出她对他有太多眷念,可是……陆角死后无数年头,她却不曾离开这座小院半步。

    苏景能觉出自己声音中的干涩:“这么多年...你怎么过活?”

    蓝祈没回答。少年的话没什么意思,而且苏景说反了。困在这院子里她才能活。

    忽然,抽泣声传来,苏景闻声回头,惊见胖子拈花神君红了眼圈,肩膀抽抽带动着全身肥肉一抖一抖——哪个多情种子不是天生多愁善感的心思啊。不止苏景被吓到了,就连赤目和雷动都受惊不浅,赤目不解风情,楞楞质问:“哭啥?昨晚上女人睡少了?”

    拈花不骂不反驳,只是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拼出大力讲过八字,浑人哇地一声,正经开始放声大哭:“只是我上哪再去找这样的师娘啊!”

    苏景吓了一跳,赶忙叱喝:“胡说,是再找师娘这样的女子。”

    蓝祈被浑人逗笑了:“这简单得很,莫耶女子皆如此,与你之前刁钻古怪百无禁忌,与你之后不离不弃生世相随。若将来你能寻到去莫耶的办法,我破例出山,带你去莫耶寻个婆姨。”

    “屁股要大。”大哭之中拈花不忘关键。

    被拈花一闹蓝祈心情转寰,思绪不再沉溺于往事,笑容不变但目光明亮了许多:“你是陆角的传人,便是我的弟子,我的正法玄术,你也得学一学。”

    蓝祈有意传道授业,这是天大好事,可苏景脸上却带了些踌躇:“这个…不瞒您老,一门金乌万象我都学不完,弟子资质鲁钝,实在不敢再贪多……”

    蓝祈是什么人,她的模样再如何端庄贤淑、表形再如何温柔善良,毕竟是来自莫耶地的魔女,xìng子偏佞行事果断,哪会听苏景废话,直接一扬手再次扣住了苏景的天灵,口中淡淡道:“闭嘴。”

    苏景没能闭嘴,而是一声嘶哑惨叫,随即七窍淌血、身体震颤不久!

    三尸大惊失sè,异口同声怒喝:“住手!”三人齐动,动作整齐且迅速,风似的,一齐躲到了苏景身后。然后呲牙攥拳、怒视蓝祈,仿佛随时都可能扑出、但一直没扑。

    ……

    狂风呼啸。

    苏景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只觉得罡风扑面,耳中隆隆巨响如雷,那是飓风嘶嗥。

    风一卷,衣衫尽碎;风再卷,长发断碎消散,皮肤寸寸枯萎、拔出无数皴裂!风不停、苏景枯萎不停,迅速干涸的皮肤终于再锢不住身体,散了、碎了、褪了;

    发肤之后便是血肉、血肉被风蚀尽便是骨骼、经络、内脏。苏景就那么‘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凶猛飓风层层吹断!难以稍动,噬魂之痛挥之不去,直到最后,一道强光自眼前炸起,转瞬间淹没天地……

    再张开眼睛,自己已经不再院落中,而是躺于一张软榻,三尸并排守在床边。

    或许是莫耶习俗,床塌比中土高出一倍不止。三尸矮,踮着脚尖、双手把这床沿,齐刷刷露着三颗脑袋,眨巴眼睛看着苏景。

    “醒了!”

    “醒了!”

    “醒了!”

    见本尊苏醒,三位仙家一人一句,闭着眼听跟一个人重复三遍似的。

    苏景还有些恍惚:“怎么回事?”

    赤目眼神惊惧:“师娘想杀你!”

    拈花心有余悸:“幸亏我们使劲瞪她,她害怕了,收手了。”

    雷动最为沉稳:“我们继续瞪她,她就更怕了,不止收手不再杀你,还传功给你。”

    苏景就算是个实心傻子也能听出是怎么回事,打趣道:“多谢你们啊。”说着,费力起身。

    “不谢不谢,亲生的亲戚,分内事。”三尸挺客气,奋力垫脚、抻腰、扬臂,举着小短手做出扶持宋阳的样子。

    苏景盘膝坐好,凝心屏念内视身体,体内除了之前辛苦修炼出的金乌阳火,又多出一只鸡蛋大小的淡金sè风团,正轻轻自旋。

    不用问了,这就是蓝祈灌顶为他铸下的风行道基。

    金风与他的阳火全无冲突,恰恰相反的,风团对阳火还颇有亲近,时时都会拂散开来,轻轻柔柔地缭绕于火元。而金乌阳火对其也没有丝毫排斥,火借风势,变得更加妖娆旺盛。

    苏景心下大喜,从床上一跃而下正要出去找蓝祈,门轴吱呀一声响动,蓝祈迈步进了屋子,问他:“怎样?”

    苏景不废话,直接就要俯身拜谢,蓝祈则伸手把他扶住,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与得意:“独火难启,有风而活,这门正法唤作‘玉露金风’,为我独门所创。”

    中土世上有关风、雷的法术都多到数不过来,但这些都是术,直接把风、雷当做正法来修炼的少之又少。不过莫耶世界里,风行道却是修行的几大流派之一,蓝祈来中土前就是修风的好手。

    陆角死后蓝祈千年孤寂,无所事事中,她以本门风法结合金乌特xìng,研创出这门‘玉露金风’。

    此门功法可以独修,至高深境界威力了得。可是这套风法的来由,皆因蓝祈思念故人,它的巅顶妙处在于:若与金乌阳火兼修于一身,便有‘风借火势火趁风威’之奇效,一火、一风两门正法相辅相成互为奥援也互为补益,刚开始修行的时候,要两门正法兼顾、会耽误双倍时间,可是自冲煞境开始,双法便会合而为一,阳火动则金风起,金风过则阳火生,事半功倍,端的神奇。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玉露金风’,点出了这道风行正法的关键,却又何尝不是她对陆角在天之灵的浅浅一笑。

    蓝祈没想到陆角还有个传人,就连自己也不曾料到,这份慰藉内心的无用之作,实实在在地成全了苏景的风火双修。

    蓝祈不用苏景道谢,看到‘金乌阳火’与‘玉露金风’真的有机会并成于一人她比着苏景还要更开心,拉着他的手一起坐下来:“玉露金风的修行,与你的阳火并无区别,金乌真诀上怎样说你便怎样修炼,不过是倒换下基元。”

    说着,蓝祈将一枚玉玦递了过来:“这其中录了些风行法术,你若有暇又有兴致,可以挑拣些来修习,不过用时要小心些,玉露金风和你的身份不太相称的。”

    玉露金风,这个名字听着美妙,但实际是yīn邪风法,单独施展的话yīn风瘆瘆哀号冥冥,绝非正道人物的手段。其实这再正常不过,金乌阳火至刚至正,也之有至柔至yīn的风法才能与其配合。

    苏景笑:“没事,我鼓荡yīn风之前先把脸蒙上。”

    蓝祈嗯了一声:“中土世界多出一个蒙着脸到处吹yīn风的邪道妖人,我倒是挺期待的。”说笑一句又把话锋一转:“你放出的那只狐狸是什么来历?”

    对蓝祈,苏景全无任何隐瞒,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苏景在青灯境的经历也算得上神奇,在加上他的好口才,蓝祈听得几次目瞪口呆,最后摇着头笑道:“那头狐狸不是普通的凶猛,所幸你太差劲,若是那个古怪少女出手,我凶多吉少。”

    苏景略显尴尬:“是弟子莽撞,没问清楚就直接动手。”

    蓝祈肃容:“你那样就对了,这是优点,永不许改。你记得,可动手可不动过手的时候,就动手;可杀人可不杀人的时候,一定杀人;可饶人可不饶人时,决不饶人。”

    魔女训诫,苏景听得心里发毛又不敢不点头。拈花远远听着,不以为然,对俩兄弟道:“师娘一副魔鬼xìng子,把咱本尊都教坏了。”

    赤目、雷动痛心疾首,齐声长叹。

第六十八章 斗魁冥明尊

    “你那道九尾狐的护身法术被我毁去了,”蓝祈的语气又复轻松起来:“不管怎么说,弄坏了小辈的东西,做师母的不能不赔,这件东西你拿去吧。”

    比着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钨铜三足香炉,被蓝祈摆在苏景面前:“未遇到你师父之前,我曾在中土乱闯过一阵,此物本是一个妖僧的法器,唤作‘斗魁冥明尊’,很有趣,我就收下它了,后来遇到你师父才晓得,这东西很有些来头。”

    斗魁宗,比着七大天宗里最古老的天元道还要更久远,曾盛极一时,不过它是不折不扣的邪派。

    古时,斗魁宗的高人不知用什么方法,探明了四十八条yīn煞地脉,继而大兴法术,沿着每一条yīn脉,建四十九座‘栽头法坛’,前后耗时千年,遍布于中土各处,一共两千三百五十二座法坛被深埋地下。

    斗魁宗门下弟子人手一座‘明尊’,无论身处天下何处,只要遇敌便可施法催动明尊,距其最近的‘栽头法坛’立生感应,即可召请一名凶猛冥将遁入阳间,相助弟子搏杀。

    可以说,有明尊在手,就等若随身带了一个穷凶极恶的yīn曹丧物,普通修家又有谁敢再招惹斗魁宗弟子?不过世事循环,再如何强大的势力都难逃‘盛极而衰’这四字天理,有这样凶猛的幽冥法术护宗,斗魁宗到最后还是衰败了,偌大门派烟消云散。

    被蓝祈斩杀、夺宝的那个妖僧,就是斗魁余孽,不知第多少代的传人弟子。

    斗魁宗请鬼的明尊分作yīn、煞、幽、冥四品,对应于着门下不同级别的弟子,请出来的鬼将自然也有区别,落入蓝祈手中的这只冥明尊为至尊一流,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好东西。

    “此物我早就炼化过了,咒诀录于之前给你的那枚玉玦之内,施咒同时、你用玉露金风的本元即可催动冥明尊。不过宝贝再好,也是跟着主人修为来的,以你现在,招出来的丧物估计比着之前的九尾狐还会逊sè不少,他rì你若踏入神仙境界,未必就请不来阎王老爷帮你打架。”

    “再就是动用这冥明尊一次,要温养三个月后才能再次召鬼,这一重你要仔细记下,它不能用时你就老实些。”

    少年不会假惺惺地推辞,领下宝物诚心拜谢。

    苏景真心觉得,拜师娘可比拜师父实惠多了。若陆角八尚在人间,肯定没有这般厚赐。

    师娘的赏赐还没完,她又取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玉牌,样式和凡间小娃常带的长命锁很像,背面篆刻离山景sè,正面则是顶头两个大字:如见。

    ‘如见’之下,是九个人的名章撰印:

    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张齐五、商照六、曲嘉七、陆角八、陆崖九。

    九祖落印,这方玉牌的意思也就再清楚不过了,见牌,如见九祖。

    苏景愕然:“这是……”

    蓝祈解释道:“离山九子都还在时,有天陆角去找另外八个人,说是在外面欠了个天大人情,要打这样一面牌子给对方送去。将来离山弟子见了持牌者一定要奉若先祖,不得丝毫冒犯。陆角言语不详,就这么一套说辞,也不肯仔细解释,另外八子也懒得多问,过命的兄弟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就听了他的蛊惑,联手造了这枚牌子。之后昭告全宗弟子,见牌如九祖亲临,跟着陆角就拿着牌子走了。”

    咕咚一声,苏景给这块牌子跪下了,他也是离山弟子,见了这牌子如见九祖亲临,哪能不跪。

    蓝祈却视若无睹,静静笑着诉说往事:“其实哪有什么大恩人,陆角弄这块牌子就是送给我的。他怕我会被离山弟子冒犯,万一他不再身旁,双方动了手谁伤了谁都不合适,有了这块牌子自然万事大吉。现在…我留着它全无用处,送给你了。”说完话,一伸手将苏景扶起。

    其他什么宝贝苏景都敢收,可这牌子是八祖遗物,是蓝祈对陆角八的一份念想,苏景摇头拒绝:“我现在是离山门宗里辈分最高的那个,掌门见了我都要喊师叔,哪有人敢冒犯我,这块牌子我带着也没用的。”

    蓝祈一哂:“中土世界哪有好地方,处处都是江湖,你有辈分没本事,不用想也能猜得到,少不得会有麻烦,拿去就是,蓝祈送出手的东西又岂会再收回。”说完,停顿片刻,她又对苏景点点头:“再就是…我有这院子,便足够了。”

    领受了师母的厚礼馈赠,苏景心思一动,讪讪笑着:“还有个事想麻烦您,您给看看这个?”说着,他自乾坤囊中取出了一张软塌塌的‘人皮’。

    “这张画皮还不错,”蓝祈一见便笑道:“怎么,想让我助你炼化了它?”

    多兰城、聚灵斋、多宝会上,苏景杀灭蛇妖,得了这张‘白头岭常大当家’的画皮,之后它一直就被收在锦绣囊中再未动过。苏景对蓝祈点点头:“觉得这个东西挺有意思,以后没准会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这等事情对蓝祈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下痛快答应,苏景则岔开话题,问道:“师母喜欢小孩子么?”

    问题来得突兀,蓝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小孩子?”

    苏景挥挥手,一个鸦女抱着参莲子现身屋内,躬身施礼:“乌下一拜见主公!”施礼同时四下打量,不等起身废话就到了:“这是何处?清静幽雅、香喷喷的屋子,还有这位姐姐好俊俏。”

    三尸异口同声:“不是姐姐,是师娘。”

    “主公的师娘?陆角八前辈的妻子?”乌鸦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加大声音确认:“可是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张齐五商照六曲嘉七陆角八陆崖九之中的陆角八的妻子?当真是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

    “你住口。”苏景受不了她,伸手把参莲子抱过来,跟着又对孩子道:“你住手!”

    参莲子躺在苏景怀里,两只手正抱着左脚丫子,美滋滋地往嘴里送。

    有说话的机会鸦女是绝不会放过的:“他最爱吃自己的脚丫子,一吃能吃一天,主公放心,他就是舔舔不是真吃,由得他,没事,等舔够了他就睡了。”

    另一边,一见到参莲子,蓝祈的眼睛亮了。

    快五个月的婴孩儿,已经完全长开了,再不是刚出生时那副小老头的模样,如今的参莲子肥肥胖胖,脸蛋白里透红,一双眼睛咕噜噜地乱转,有趣是他的头顶,没有头发,而是一片桃形绿叶盖着,更显得讨人喜欢。

    莲女参童都是人间绝sè,父母一身jīng华又尽归于此子,这小娃的卖相若不行就真没天理了。

    蓝祈把小娃从苏景怀中接过来,伸一只手指轻戳小家伙的娇嫩脸蛋,参莲子摆动脑袋,小小的嘴巴寻过去,一叼,刚刚吃过自己脚丫子的嘴巴裹住了蓝祈的手指,一边吮着一边乐。

    困守于光明顶之内,千年深情之下藏着的千年孤苦。寂寞就是寂寞,和能不能忍得、和会不会无悔都没有丝毫关系的。一个人静静的过活,一个人静静的等死,小小一座院落,便是蓝祈的天地。而对这寂寥世界中突然冒出来的可爱娃娃,蓝祈又怎么会不喜爱。

    苏景的心思不言而喻。蓝祈不会再出去了,若能有个欢喜宝宝相陪无疑是件乐事,参莲子也无父无母,他身带灵气也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在大圣玦里跟着一群乌鸦厮混,还不如伴在蓝祈身边长大,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苏景三言两语,把参莲子的出身来历介绍了一遍。

    雷动则蹑手蹑脚地凑上来,试探着问正逗弄小娃、面sè欢愉的蓝祈:“师娘,这小子咱怎么吃…啊!”一句话惹来一次杀身之祸,雷动愁眉苦脸地重活苏景身边,另外两个矮子赶紧跑上前,伸着小短手上上下下地给雷老大按摩。

    苏景实在懒得看三尸,径自对蓝祈道:“师母若喜欢这孩子,不如把他留在身边,这孩子能得您教诲是他的福分……”

    话没说完,本在笑吟吟听着的蓝祈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皱起了眉头,挥手对苏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快走几步,把参莲子放到榻上,左手按住小娃头顶、右手抱腕探脉。

    片刻之后蓝祈手势一变,左手食指中指并戳参莲子眉心,右手则缓缓在小娃身上各处游走、摸索。

    这次过了良久,蓝祈才告收手,俏面上的笑容早就消散无踪:“这孩子内元混乱、心脉不整,活不长久了。至多…还有一年xìng命。”

    莲女与参童虽然都是为草木仙,可父母二人不同纲属,就算交媾也不会有子,世上本来就不该有参莲子这种‘东西’。之所以有了这个娃娃,全是因为那个大妖施于莲女、参童的秘药与邪法。

    而大妖造参莲子的本意是炼丹服药,如果不是后来出事,小娃一出生就会被炼化,当初在‘养药’时它自然不会去管参莲子能活多久。

    说穿了,参莲子空有一身神奇的药元妖基,却先天不足,活不了太久的。

    苏景自然也舍不得小家伙就这么死了,问蓝祈:“有办法救么?”

    蓝祈声音平静:“针石无效真元难救,上天入地,能救这小娃的就只有一人,你。”

    看着蓝祈指向自己的手指,苏景瞪大了眼睛,目光不可思议,仿佛蓝祈的手指开出了一朵花似的:“怎么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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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金乌焠真

    “金乌阳火,为他重锻心脉、洗炼身体。”蓝祈回答得理所当然,似乎觉得苏景多此一问。

    苏景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和炼剑不太一样吧。”

    蓝祈皱眉看他:“你学金乌小炼世的时候,没顺便看一看与之对应的‘金乌大焠真’么?”

    蓝祈说话略带些异域口音,雷动刚死了一次,耳朵里还有些异响,没听得太真着,问兄弟:“金乌大啐谁?啐谁?”

    赤目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着:“啐谁?”

    拈花最认真,回答两位哥哥:“金乌想啐谁就啐谁。”

    ……

    ‘金乌炼世’炼天炼地;‘金乌焠真’焠生焠死!

    光热源头、生命所依,金乌阳火除了焚毁一切的火之恶xìng外,它还有生善天地的暖xìng。金乌大焠真本就是煅铸命基、助燃命火、洗经伐脉的无上法门。

    以苏景现在的修为倒是能学习此术,只是这门本领不是普通的复杂。且不提运气的诀窍、动火的技巧,就仿佛郎中施针,光学会了扎针手法,但是对病情病理、身体结构、五内联系、体内yīn阳正邪全不了解,又怎能治病救人?

    若是只苏景自己,就算他把金乌焠真练到极致也休想能救回小家伙,但他身边还有个蓝祈。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帛绢铺展开来,原打算暂时不练法术、专心修习正法去冲击第三境的苏景,为了再救参莲子一次,开始jīng研‘金乌大焠真’。

    山腹中的小院没有时间概念,黑天或是白昼全凭蓝祈的法术做主,看烦了蓝天白云她就挥手换了天,瞧腻了星河明月她就再一挥手。兴致来到时偶尔她下个雨飘个雪什么的,当然,以魔女的修为,她最喜欢的就是刮大风。

    苏景心无旁骛,一边修习金乌大焠真,一边现学现卖,在师娘的照看下拿参莲子练手。而蓝祈的指点也从不会一带而过,每次都伴有讲解,为苏景仔细解释明白医理、命理、生理以及身基命火等等道理。

    所有人都说苏景的资质不好,但那指得是他修行的身体条件,少年的脑筋和心思都是没得说的,学习得又快又好,见他受教蓝祈欣喜,苏景又何尝不是长了学问、学到了真正本事。

    更难得的是,金乌大焠真所涉及的运气、炼火的法门纷繁复杂,远胜于金乌小炼世的心法,虽然这只是门法术,从根本而言对苏景突破境界没有帮助,但实际上他修习此术的过程,对掌握、运用自己的阳火也添了无数心得,这是只有在实践中才能积累下的经验,当真受益匪浅。

    至于参莲子,小娃不会说话可该懂得全都懂,被苏景送入体内的阳火烧灼得再怎么痛苦难受,他都咬牙忍着,常常憋得自己小脸通红眼泪汪汪,实在让人心疼得不行。

    蓝祈修为jīng深早就辟谷,居然还储备了不少食材,平时被她置于乾坤袋内长保新鲜,也幸亏有吃的,苏景才能在这里长住,否则不等治好小的,他这个大的就先饿死了。

    苏景的修行浅薄,金乌大焠真又是极消耗真元的法门,对小娃的‘炼化’进度缓慢,休息回气的时间倒比着施法时间更长,不过对这种没办法改变的事情,苏景从不会去白白着急。平时修整间,苏景常常和蓝祈闲聊几句,之前他与陆崖九结缘的经过、青灯境内外经历等等,慢慢都讲与了师母。

    有次苏景提起陆崖九藏在馒头里的纸条机缘,蓝祈听后忽然露出个少女才会有的古怪笑容:“陆崖九着你去找那个黄衣女子么?陆角八早就走了、陆崖九困于青灯再出不来,你没有师父缘,倒是有不小的师母缘。”

    苏景听得出弦外音,追问:“离山东凝翠泊黄裙女子,是陆师叔的……”

    “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不晓得,”不等苏景说完蓝祈就插话打断:“我只是曾听陆角讲过,有个名叫浅寻的女子,喜穿黄裙、痴恋陆崖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为了陆崖九,那女子不知做了多少事情,其实修行寂寞,结一位情义道侣是好事,可陆崖九就钻在牛角尖里不出来,说什么也不与人家往来,对方为他做什么,他一定会再替对方做一件事补偿回去,坚决不欠人情。驴子一样,又蠢又倔,伤透了那女子的心。”

    陆角八死得早,有关陆崖九的情事纠葛,后半段蓝祈一无所知。

    小院密封于光明顶内核,全无通往外面的路径,苏景不走三尸也得陪着,坐在旁边听故事的拈花使劲皱眉头,对苏景道:“陆崖九让你去找她,我琢磨着不像好事,痴情女子绝情汉,黄裙女子因爱生恨,你送上门正好给人家痛打一顿。”

    蓝祈笑得开心,居然附和拈花:“不是打,是削!我听陆角讲过,那个女子来历神秘,修得独门秘法,但最最了不起的是她的剑法jīng妙绝伦,真要放开手脚拼命,陆崖九都未必拿得下她嘞。”

    陆崖九自然不会坑害自己,听蓝祈此言苏景便恍悟,老祖之意是要自己去和此人习剑,又难怪纸条吩咐,要剑冢取剑后再去拜访。

    不过以陆崖九和黄裙女子的纠葛,苏景去了究竟是学剑术还是挨剑削,估计陆崖九也吃不太准,用老祖的话说就是:看你的机缘了。

    ……

    不知rì月,时光忽忽,进度缓慢但也总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随着苏景收回阳火、完成最后一重‘祭炼’,一向不怎么哭闹的参莲子,忽然爆发出一阵哇哇大哭,眼泪鼻涕齐下、小手小脚乱挥,动静实在有些吓人。

    苏景心里不踏实:“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莫非有什么不妥?”

    蓝祈却笑得轻松:“人世间,苦难间。不论是是妖是人,生到这世上就是受苦来的,所以新诞婴孩都会啼哭个不止,这小子现在哭,便说明他真正成‘人’,真正得了xìng命,是好事。”

    苏景这才松了口气。焕然重生的参莲子较之以前有了三处变化,一是头顶儿上的那片叶子不见了,变成了茸茸软发,塌塌地贴在头皮上;在他的心口位置,多出了一道仿佛纹身的青青印记:一参、一莲并蒂结梗,栩栩如生;第三重变化,对参莲子可就实惠得多了——小娃身上那浓浓的药xìng灵气尽数收敛,莫说苏景,就是蓝祈都无法察觉。

    虽然还是妖属,但看上去和一般孩子全无区别,就算把他扔到神仙窝、妖怪洞里去,别人也只会当他是个普通小娃。

    这三处都是外相浅变,而小娃还有一项真正本属内变:以前他空有一身药力,可自己无法控制,如今那份蓬勃药力尽数蛰伏于他的经络,来rì慢慢修行将其炼化为妖力,早晚成为一代木行妖仙!

    会如此固然是‘金乌大焠真’神奇,但与蓝祈的眼力与指点也密不可分。师徒合力,最终成就的不止是小娃的造化、不止是一桩xìng命善事,更是一项让自己开心、让他人受惠的快乐事。

    当初造出参莲子的那个大妖早已魂飞魄散,参莲子的用途、炼法随之失传,就算把他煎熬入药,也难以将其药效发挥出一两成,经过苏景一番炼化,小娃以后得以自炼自元,十足是个大圆满的结果。

    蓝祈笑容欣慰,对苏景道:“由我做主,参莲子以后便是你的弟子了,不过你自己还要修行,他先留下跟着我,有关他的修炼事情全由我来指点。”

    苏景欣然点头。此间事了,他这个离山小师叔失踪许久,估计离山早就炸开锅了,苏景不再逗留,准备离开了。

    临行前蓝祈嘱咐道:“你的那件袍子,充其量能再护你一两次,金乌万巢的遁法能不用就别再用,会要命的。”

    苏景目光一黯,不能火遁,以后想来探望师母就难了。蓝祈一笑嫣然:“待你破第七境,结成宝瓶身,虚空就再伤不到你了,好好修行吧,总能再见面,至少将来我得把徒弟还给你不是。又说不定哪天我待得烦了,一剑把这光明顶劈开两半,出去转转看看。”

    大礼拜别,相处时不觉什么,分别时心中却悄然多了一份戚戚,苏景纵入长燃鼎。

第七十章 伏虎师姐

    让苏景着实意外的,他来时在金乌大殿上燃起的火堆,居然还未熄灭,从哪来的又从哪里钻了回去,才一跳出火堆,耳畔猛然响起一声大吼,黑风煞悲喜交加扑到近亲:“老黑拜见主公!我就知道主公一定会回来,rìrì守护着这火堆不容它熄灭,我就知道,你一定回来……”

    大黑鹰不善言辞,说来说去总离不开那句‘我就知道’,但足见其耿耿忠心。光明顶上空荡荡的,再没有其他人。

    问过才知道,苏景这一去一回整整八个月的时间。与他xìng命相连的妖奴未死、礼典时被移入中宫的魂灯未灭,是人都知道他还活着,可他长久未回,众人就以为他遁法不jīng、迷失在虚空回不来了。

    开始两个月各峰长老还派遣弟子在光明顶守候,见他迟迟不回,弟子们也就散去了,最近还会来探望下的,就只有白羽成和红鹤峰的剑尖儿剑穗儿,另外那个从宋阳手中得了天水灵jīng的四方头,倒也知恩图报,修炼之余偶尔会到光明顶上看一看。

    捏碎木铃铛通传离山诸位长老……苏景突然回来的消息比他失踪还要更让人震惊,只见一道道剑光飞纵,自各处赶赴光明顶。

    苏景到底有个‘第一代真传弟子’的辈分,从各座长老到门内重要执事再到地位较高的真传和内门弟子,呼啦啦着实涌来不少人,片刻功夫光明顶就人满为患。

    红长老目光惊喜,见礼后问起缘由,苏景早就编好了谎话,就说自己迷失于虚空,四处乱转总算回来了,这番话是蓝祈帮他想的,正和众长老的猜测扣合。

    苏景说完,目光从人群里寻索几次,都没能找到掌门沈河,问道:“掌门人呢?”

    红长老回答:“掌门真人还未回来,想来是扶乩师姐的法蜕不易取出。不过不用担心,每月初一他都会传讯回来报上平安。”

    这时候带着三个分身的任夺冷漠插口,问苏景:“虚空对人有大害,小师叔如何能挡得?”

    这一重瞒不过去、苏景也不打算瞒,闻言就开始脱衣服,把任夺吓了一跳:“小师叔这是干什么?”

    很快那件破破烂烂的飞鱼袍露了出来,苏景笑道:“全靠了这件宝贝,我才能在虚空中存身,幸亏及时赶回来了,否则袍子全烂我也得死于非命。”说话时他没忘伸手挡住了袍子上同样破破烂烂的‘好’字。

    任夺淡淡一笑:“小师叔的宝贝真多。”随即不再说话了。

    接下来少不了一场寒暄和罗嗦,苏景一一应付过去。

    过了整整一天,苏景身旁才‘嘭嘭嘭’的三声闷响,三尸钻了出来。

    本尊有难时三个矮子会不想不顾的自裁赶来,但这次苏景只是回来,他们三个实在怕疼,即便早在那小院里待得不耐烦了,终于熬到了重见天rì时,又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师娘出手,成全了他们三个。

    三尸不喜欢离山,苏景通传红鹤峰,由红长老派人把他们三个送了出去。

    他们前脚刚走,一道人影摸上了光明顶,看了再看、直到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脆声通报:“弟子扶苏,求见师叔祖。”

    扶苏,离山十三真传弟子之…原来是之九,后来多了个苏景,就没法排了。苏景辈分大却入门晚,谁也不知道该把他排在真传的老大还是老幺。

    苏师叔祖的排位飘忽不定,其他人自然也没得排。

    扶苏少女模样,据说凡间出身豪门,从出生那天起就被无数规矩管束着、教导着,五岁来离山,始终懂事知礼,对长辈尊敬有佳对同辈关爱谦和,真正的贤淑仙子。

    苏景和她一共就只讲过两三面,全无交情可言,纳闷迎出去。

    扶苏盈盈下拜,口中言辞jīng致,但也都是些没用的废话,不外是路过此处来探望长辈之类,若非她长得还算好看,苏景早就不应酬她回去练功了。

    客气话说完,扶苏道出来意:“师叔祖归山之初,弟子接到涅罗启巧传讯......”

    听到这里苏景心思一动,笑道:“扶苏…伏虎?你就是启巧说的那个离山的伏虎师姐?我本还奇怪,没见咱们离山真传弟子里有一位伏虎仙子。”

    扶苏微笑道:“启巧师妹jīng灵古怪,念着谐音给人乱起绰号,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戏。”说话间,她再次下拜,语气真挚诚恳:“启巧师妹与弟子交谊深厚,师叔祖救她xìng命,便若再造于扶苏。”在真页山城,如果不是苏景与喜袍鬼意外开战,启巧莽莽撞撞地冲鬼穴必死无疑,说苏景救了启巧一命也不算言过其实。

    客气话越说就越客气,道谢过后还是道谢,扶苏开始还从容大方,可是说到后来也目光发飘神情尴尬,偏偏就是不肯走……

    到最后苏景还是不耐烦了,问她:“你肯定还有别的事,直接说!”

    扶苏似乎也下定了决心,咬着牙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双手捧上:“师叔祖救启巧之恩,弟子无以为报,唯有此物略偿一二。”

    苏景打开盒子一看,三十颗指肚大小的红sè药丸,纳闷问道:“这是什么?”

    “天香镇元丸。”扶苏应了一声,同时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鬼鬼祟祟,转目四顾好像生怕有人看见似的,语气焦急:“您快收好…先收好它再听弟子讲来。”

    以贤淑温良著称的离山扶苏,明明白白地摆出了一副做贼的模样,这可当真是一副奇景,苏景又吃惊又好笑,把玉匣收入囊中:“什么情况?莫非是赃物?”

    看苏景把匣子收好,扶苏轻舒了一口气,神情放松不少:“这是师父的珍藏。本来是个错误方子,炼出来的药物也没有预期之效,不过师父觉得还有修改的余地,是以将这盒天香镇元丸列做收藏,以便有暇时能细辩药理再做改进。不过水灵峰上奇花异草无数,他老人家天天都忙得不行,这匣丹药放了几十年他老人家都没再动过,我…我就取了来献给师叔。”

    在列位真传弟子之前,扶苏一直在水灵峰修行、是主管丹草药石的风长老门下弟子。

    看她的样子,取是没错,但一定是‘不问而取’了。

    扶苏继续道:“天香镇元丸主效无用,但却多出了一门副效:弥补虚空对身体的伤害。它对旁人几乎全无用处,对师叔祖却正合用,以后若遇紧急事情需要发动火遁,可以靠它救命,一次一颗。”

    苏景闻言动容,跟着无奈笑道:“弥补虚空伤害…药效如此,赶明风长老发现药物丢失闹起来,就算傻子也知道是谁偷了它。”

    扶苏赶忙摇头:“这一重药效就算师父也不晓得,是我以前助师父整理丹方药理时无意中参透的,师叔祖放心,没人能怀疑到您老。”

    扶苏做贼难,送贼赃更难,好容易把事情讲清楚,再不敢逗留,又道了声‘打扰师叔祖了’,慌慌张张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转回头望向苏景:“您用那药丸…千万不可让别人知道。”

    “晓得,万一被旁人知道了,我就说是我捡的。”苏景点头,跟着又咳嗽一声,正sè道:“扶苏,你这心态不行,以后还得练。”

    “谨遵师叔祖教诲。”这是熟词儿,纯粹脱口而出,说完后扶苏愣了愣,腹中啼笑皆非,脸上微笑恭敬,拜别苏景飞纵而去。

    随后两天光明顶无事,苏景乐得清静,抱着金乌万象仔细研读,为即将开始的第三境修行做准备功课。但是第三天清早起来,忽然一阵阵破空声传来,宗内长老纷纷从自家星峰赶来光明顶。

    苏景意外,望向和自己最相熟的红长老:“怎么了?”

    红长老摇摇头:“还不清楚,是任夺传讯请大伙过来的,多半没什么好事,不过小师叔不用担心,离山自有离山的规矩,不是修为高了就能只手遮天的地方。”

    话音未落,任夺带了三个分身,还有四五个和他交好的长老落足光明顶。红长老的话尽数入耳,任夺笑声嘶哑:“师妹的话没错,离山自有离山的规矩,本领高不能只手遮天,辈分高也得照章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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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算错的话,这一章发上去,二十万字满豆子就摔出新书榜了。

    比着规定rì期提早了两三天的样子,很认真的感谢你们让我再最后这周稳稳坐在榜首,真的是个惊喜。写好升邪这个故事来尽量回报大家,能做的仅此而已,我竭尽全力。

    结束了新书期,但故事刚刚开始,这个世界如此凶猛,苏景的冒险也才只踏出了一步而已,还有长长久久的未来。

    苏景如此,《升邪》也是如此。一年,两年,或者更长?会写得久、写得长,我要写一个丰满、圆满的故事:那场飞扬跳脱、快乐激昂、光怪陆离的冒险;那场迷人眼睛、惹人喜爱、从此留镌记忆再难忘记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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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瞎了

    略一见礼,任夺站直身体,对苏景道:“离山九规七十一律,其中第五十四律写得明白,凡我离山弟子出山游历,其间所得法器、宝物,归山后一律上缴门宗,由门中师长商议后,或赐回本人,或缴库收藏。”

    任夺所说确有其事,其实不止离山,不论哪个门派弟子在外面找到了不起的宝贝,回山后都应该向师长报备的。

    不过一般而言,这条规矩是针对低阶弟子而立。低阶弟子因为机缘或是什么特殊经历,从山外带回来好东西,可是自身修为低浅,把好东西留在手里完全发挥不出作用,将其上缴师门,从掌门到师父也不会亏待了他,收了弟子的宝贝,自然会有更合其用的法器赐下作为补偿。

    任夺转目望向了掌刑长老,沉声问道:“龚师弟,我说的门规没错吧?”

    龚正双眉皱起:“门规的确如此,但小师叔情形特殊,他已经是离山界内辈分最高之人,哪还有师长能再收他的法器?何况苏景是九祖亲自收入门下,他身上之物,多半来自老祖赏赐……”

    不等说完,任夺就打断:“门规和辈分又有什么干系。小师叔再高也高不过九位师祖一起定下的规矩吧。”

    红长老在一旁冷冷开口:“掌门师兄也和我讲过,小师叔归山之初,就向他奉上了在外所得,扶乩师姐葬身之处与天水灵jīng都在其中。”

    任夺摇头道:“得十物,献一物,便是过关了么?离山的门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松了。”

    ‘回山报备山外所得’,这本就是一条自律大过旁人监督的规矩,即便龚长老那么死板的人,对这道门规也不会太苛责,但任夺就字字落钉死咬字面不放,任谁也奈何不了他,总不能说‘九祖定下的规矩不对’或者‘我就不执行它’吧。

    现在是大清早,苏景似乎还沉浸在昨夜的美梦里,目光仍带着困意,神情迷糊着,问任夺的话也着实可笑:“你这是要抢我的宝贝?”

    任夺摇头:“任夺只是照章办事罢了,若师叔祖真有奇珍,弟子也绝不敢起贪念,只是暂时封库,待掌门回来再做定夺。”

    苏景似乎清醒些了,伸手拍了拍身上:“我啥也没有,你们也不用吵了,都回去吧。”

    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耍赖过关,任夺便不会跑这一趟了,闻言一哂:“我离山弟子,每一件来自师门或转由师长赐下的法器都登录在册,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没有记载的东西便是私藏。李执事,请你念一念,小师叔的册页上都记了些什么。”

    离山掌门之下,最主要的两大职位便是长老与执事,其中长老皆为上一代真传弟子,执事则是上一代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李执事是跟着任夺一起来光明顶的,踏上半步双手一摊,摇头道:“小师叔尚未造册,全无记载。”

    稍稍停顿,李执事又补充道:“若按门规计较的话,小师叔身上所有法器,都应归缴门宗。”

    红长老沉了脸sè,站到苏景身后:“这还真成笑话了,小师叔是陆九祖亲自引入门宗的,难不成老祖赐下什么宝物,还要专门再跑回门宗来建册做录?”

    任夺没表情:“未造册之物便收缴上来,留待掌门回来处置,本座只是照章办事。若小师叔说一句:门规错了,我不用执行。本座转身就走,决不再罗嗦半句!”

    红长老语气讥诮:“开口门规闭口门规,什么时候九鳞峰成了我们离山的掌刑之地了?”

    任夺呵呵一笑:“离山的规矩,只要是离山弟子便要维护,和哪一堂、哪一峰有关系么?”

    这时专责炼器的公冶长老插口:“至少小师叔的九十九道剑羽,是掌门所赠,这一重绝不会错。剑羽是掌门托请我为小师叔锤炼的,或是沈师兄下山匆忙忘记记册。”

    公冶长老看上去颇为苍老,但身形魁伟、肤若熟铜、周身肌肉高高隆起,自有一番威风,说着他迈步走到苏景身后,继续道:“又或许,沈师兄觉得根本就不用为小师叔造册,他可想不到,自己不在门宗时居然还会有人真把鸡毛当成利剑。”

    任夺全不理会公冶的最后一句,大方挥手:“既然如此,小师叔的九十九只剑羽便不用上缴,李执事,还不为小师叔录下这些法器。”

    李执事答应了一声,自乾坤袖中摸出册子,站在原地就开始写录。

    任夺这边死死咬住门规这一条,不论怎么辩驳都撼不动他的道理,苏景还是那副样子,没别的话,就那一句:“我啥也没有……”

    任夺笑了笑:“有或没有,申屠长老会助您澄清。”说话间,一个又矮又瘦、两眼昏花的老头子从任夺身后踱步而出:“弟子申屠灵灵,拜见苏师叔。”

    申屠灵灵,离山司宝长老,门宗宝库就是由他看管着,此人一辈子和宝物打交道,那份贪婪气质倒是和赤目真人有几分相似。

    申屠灵灵左手揽这个小西瓜似的圆石,右手那这块丝帕不停的擦拭着圆石,口中继续道:“此石天生神奇,后来又经前辈高人炼化成宝,名曰‘上尸神目’。”

    苏景吓了一跳,不知这石头和赤目有什么关联。

    其实两者殊无联系,这块石头有‘照宝’之能,无论是藏于乾坤囊中、或是被符咒法术封闭气息的宝物,都逃不过它的映照与洞察,这和上尸神能辨宝的本事差不多,所以有了个‘上尸神目’的称呼。

    “小师叔身上带了什么宝贝,由此石一辨即知,”任夺语气轻松:“申屠长老,这就请施法吧。”

    申屠应了一声,收起丝帕单手在圆石一摸,石头的质地陡然变得清透,仿佛铜镜般闪亮,光可鉴人,申屠就拿着这面‘镜子’,缓缓照向了苏景。

    苏景对此挺好奇的,站着不动,就由它照过来。

    石镜才一对准苏景,立刻就氤氲起一层黑雾,但清透不变,仿佛黑sè水晶。申屠则低低地欢呼了一声:“白为下品、红为中品、紫为上品、黑为极品,小师叔身上有极品天宝。”

    说完,申屠就屏住了呼吸,石镜变sè后,很快便会将宝物的影形缓缓现于镜面中,申屠屏息以待,等着仔细看看苏景身上到底有啥奇妙宝物。

    石镜越来越黑,镜上的光芒则却越来越盛。肉眼可见石镜中玄光流转,缓缓凝结成形,就算它堪堪将苏景身带的宝物映出轮廓、但尚未清晰显现之际……啪!

    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石镜居然碎裂了。

    申屠灵灵啊呀一声怪叫,在场众人也皆尽目瞪口呆。来光明顶的,除了苏景个个都是高手,任谁能看得清楚明白,不是有人作祟捣乱击碎石镜,而是这块石头好端端的突然自己爆裂损毁了。

    任何事物都有个承受的极限,‘上尸神目’虽是宝贝也不例外,它刚刚准备照的是什么?是无捻青灯、是大圣点将玦、是飞鱼鬼袍、是天水灵jīng、是斗魁冥明尊!

    尤其前两样,来自摩天宝刹、连陆崖九也不知其具体来历、无法掌握的至尊之宝,这种级别的东西,又岂是一块宝石能够窥探的。

    苏景的确有对策,但石头居然碎了,这可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上尸神目…瞎了?”

    红长老笑容甜美,搭腔:“瞎了。”

    申屠灵灵心疼得脸上皱纹都在抽搐:“真瞎了!”

    苏景忽然笑出了声音:“我怎么想起儿时和伙伴玩耍,有句开玩笑的话,叫做:晃瞎你的狗眼……申屠长老莫怪,只是幼时记趣,绝无诋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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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除夕,豆子祝所有的兄弟姐妹新chūn快乐^_^

    不敢吹牛,明天这时候我肯定不会码字,不过今天现在还在低头写着,我想说的是......嘿嘿,啥意思你们知道哈。

    兄弟姐妹,新chūn快乐!

第七十二章 名声在外

    在场之人见识没有差劲的,谁都明白‘上尸神目’会爆碎的原因,诧异之余心中也不免多出一份骇然:苏景的身上到底藏了什么惊人的宝物?

    任夺继续揪住原题不放:“上尸神目碎裂,足以见师叔身上,有些应该上缴门宗的东西。”

    苏景能搭理他这个?数不清第几次双手一拍长袍:“我什么都没有。”

    任夺摇头、面sè微沉:“神目都已碎裂,师叔竟还说身无长物,实在有些可笑了。”

    苏景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带了点犹豫:“我身上真没宝贝。以我自己揣摩,或者...我自己就是一件万年难见天材地宝,耀瞎了‘上尸神目’的是我这幅清奇根骨?”

    任夺看了苏景片刻,声音低沉了下来:“小师叔如此坚持,当真让弟子为难了。”

    苏景瞪大了眼睛:“你这么说,难不成还敢搜身不成?”

    任夺目光平静:“门规是为大义,得罪之处还请师叔体谅。”

    “任夺,你放肆了!”红长老翻脸了,踏上一步把苏景挡在身后,公冶长老犹豫了下,也随之迈步,与红长老并肩而立。

    其他诸多长老都皱眉不语,显然谁都不想得罪。

    只有掌刑长老再森森开口:“任夺,你若对前辈不敬,自有门规惩处!”

    任夺一哂:“待师叔上缴法器之后,我自会去律水峰刑堂领罪!”言罢,缓缓迈步上前,他一动,三个分身皆动,十一境大成的气势煌煌扑面,又岂是大山倾覆能够比拟的!

    虽然地位相同,但红长老比起任夺相差得太远了,当对方气势绽放,她几乎都有些透不过气来,公冶长老也不好受,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苏景的声音:“红、公冶两位长老请让一步。”

    说着,苏景伸出双手,把红长老和公冶长老向左右一分,自己迈步上前。

    任夺脚步不停,微笑着回答苏景:“待弟子执律过后,自会向师叔行礼、拜领冒犯之……”话到半截戛然而止,任夺也止步不前,脸上满满的惊讶,望着苏景目瞪口呆。

    片刻后,咕咚一声,任夺跪了。

    苏景还是苏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迷糊着,笑着,唯一一点不同仅在于:刚才他摸出了一块玉、好像凡间小娃娃的长命锁似的玉牌,挂在了脖子上。

    玉牌上顶头两个两字:如见。

    ‘如见’之下,是九个人的篆刻名章。

    不止任夺,所有人都跪了。

    人人都知道离山有过这样一块牌子,人人也都清楚这块牌子才一打造完毕就被八祖拿走从此消失,但谁都没想到它居然在苏景身上。

    见牌如见九位祖师,离山弟子谁敢不跪,又有哪个敢在对苏景无礼。

    红长老也跪,不过她跪得心甘情愿、跪得眉花眼笑。

    大礼参拜过后,任夺脸sè发青,苏景有‘如见’护身,想要从他身上讨好处的想法干脆就是做梦,最恨的是苏景有了这块牌子,今天的事情根本就无从谈起,可他偏偏不提半字、直到最后才把它亮出来。

    再没什么可废话的余地了,任夺施法飞离光明顶。

    正主走了,此间事了,其他长老也陆续离去,苏景望向红长老:“这个任夺,看我很不顺眼的样子。”

    红长老似笑非笑:“那你看他顺眼不?”

    苏景当然摇头,红长老的笑靥也随之绽开:“那不就得了。”

    苏景也笑了:“有道理,反正我没吃亏。”

    红长老也不多待:“弟子还有事,这便告退了。待会剑尖儿剑穗儿会送些应用杂物来光明顶,这两个丫头都是大嘴巴,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听过就是了,莫和她俩计较。”

    ……

    红长老走过不到半个时辰,剑尖儿剑穗儿手拉着手来了。

    见面后不用苏景发问,剑穗儿就先笑道:“刚刚听说师叔祖再显神奇,又让任长老跪了一回。”

    剑尖儿随即说道:“我听说,当年陆老祖在时对其他弟子都还不错,唯独对任师伯极为严苛,从未有过丁点的好脸sè。”

    剑穗儿接口:“自从被列入门墙,任师伯动辄得咎,数不清被陆老祖责罚过多少次,据说还有一回,他险险就被老祖废去修为逐出门宗。照我看,任师伯心中怕是要恨死老祖了,如今恨屋及乌,他少不了要刁难师叔祖。”

    妹妹的言辞对长辈不敬,做姐姐的有些心慌,扯了扯剑穗儿的衣袖提醒道:“不可胡乱评说长辈。”

    光明顶上没有别的人,苏景更是‘我亲手给他洗过澡’的亲近人物,剑穗儿无所顾忌,非但没有收声,反而更激动了些,撇嘴道:“是有人心胸狭窄,又非我凭空捏造,为何不能说。其实何止刁难师叔祖,他可是连掌门都不放在眼中的。据说当年真传之首为扶乩师伯、任夺次之、沈真人再次,扶乩师伯出事后,掌门大位本来是要落于任长老的,但不知为何最后由沈真人出任,多半是师祖前辈也看出此人的心胸不够,不适合做掌门……”

    事情越说越大,剑尖儿的小脸都有些发白了,她劝不住妹妹,干脆直接岔开话题,对苏景道:“最近这几天,门宗里出了件蹊跷事,水灵峰丢了一匣子药,据说只是无效败品,可风师伯大发雷霆,门下弟子全都红了眼。就连扶苏师姐这次都动过了真怒,放出话了,要偷药之人立刻去自首认错,若是被她查出来是哪个,她绝不留情。”

    果然,剑穗儿立刻被新话题引住了心思,吐了吐舌头:“还以为扶苏师姐永远不会发脾气呢,没想到生起气来也怪吓人。”

    苏景和扶苏不熟,对此不加评论。

    剑尖儿则话锋再转,对着苏景笑嘻嘻道:“另外还有件事,前阵子有在外办事的弟子归山,带回来了一本书,专门写得是小师叔的故事,据说在民间流传甚广,东土国度人人都知道离山剑宗有一位仙风道骨、救民水火的小剑仙苏景!”

    苏景愕然:“不会吧?”

    剑穗煞有介事:“确有其事!多半是你在凡间行侠,泽惠者感恩图报,为你出书立传。你自己都不晓得,你现在凡间的名声有多大。”

    剑尖儿与有荣焉,挺起胸脯仰着下颌:“凡间的名气还算不得什么,师叔在离山弟子中的名气,那才是真正不得了嘞!五年才破通天、燃香便过宁清、回山惊动水幕天华、游荡虚空数月不归、民间称颂传遍东土…你身上这些事情,早都惹得离山弟子诧异不停。等过几天今rì耀瞎‘上尸神目’之事传开去,啧啧,大伙更不知道该说点啥好了。”

    剑尖儿并未夸张,苏景身上奇事怪事不断,在普通弟子眼中,这位离山的小师叔,无异就是怪物一个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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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前,太阳落下后再没有升起。
第十天,苏景名动四方。升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升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升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