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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升邪txt下载     升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拜见师叔

    樊翘摔在地面上,漂亮衫子滚满泥土,目瞪口呆地望着天上的妖狐、苏景,脑中乱成一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黑鹰和六两只是被打飞,伤得不算太重,黑风煞顺带还接下了帮忙援手的方脑袋,重新飞到苏景身边:“主公安好?”

    六两咬牙切齿:“非把那小子活吃了不可!”

    苏景却面sè恍然,终于想到了这头九尾妖狐的来历——青灯境内,雕刻巨像的少女送他那个拥抱。师叔曾明言:她在你身上封印了一道法术,但是什么不得而知。

    法术神奇,原来只要苏景一动震怒,法术便会显现,化作一只九尾妖狐,供他驱使、杀敌。苏景平时心态都挺好,从沙漠到离山,都没什么事情让他真正动怒,就算打喜袍丧物时也是心境平稳,直到刚才樊翘造次。

    少女更神奇,那么柔柔软软的一个拥抱,竟然就送出了如此可怕的一个妖物法术。

    苏景是真心疼,这凶猛妖狐,撕碎喜袍鬼都能轻松胜任,如此珍贵的法术,居然浪费在一个不知好歹的混蛋身上。

    但转念一想,苏景又放松了心思,法术也好剑符也罢都是身外物,再如何厉害也不能保自己一生,真正想要变强变大、想要去看那三阶十二景、想要能助人时可以从容出手、想要成就炽烈天骄,终归还是要看自己的修行。

    怒火一消,法术也就散了,积于天地间的凛冽威势也化作清风宛转,但是让苏景意外大喜的是,少女送他的护身妖狐法术散而不消,蓬勃妖气又重新回到他的体内潜伏下来,等待着主人下次发脾气……除非遇到真正可怕的敌人,把妖狐完全打碎,否则法术不会消失。

    苏景重新回到黑鹰身上。

    这时离山那边传来动静,一个声音朗朗问道:“哪一位妖门灵神到访离山,沈河有失远迎,道友万勿见怪。”

    一个中年道人来到苏景跟前,在他身后还跟了十几个人,男女都有、年纪各异,这群人都不是御剑飞来,是凭了自身的修为凌空虚度,仙剑都背于身后未出鞘。

    离山是俗家门宗,不过中土凡人的修行大都源于道门,所以高深修士即便不曾身负道统,也常常会行道家伺天之事,会扮作道装,甚至有自己的道号。

    苏景心里一惊,他听师叔说过,现任的离山掌门就唤作沈河,自取了一个有趣道号‘拎水’。

    离山上有的是厉害人物,平rì里沈掌门都在静坐修行,就算护山大篆被惊动,也轮不到他老人家亲自出来查看。今天情形有些特殊,正如四方头所说,山中正在演练大阵,掌门主持,算是适逢其会,他就亲自出来看看了。

    离山剑宗的掌门是什么样的眼光?眼睛一扫,连苏景带两个妖奴,三人修为立刻心下了然,一个看上去有些迷糊、修为才刚过通天的少年,竟能唤请那样一头妖物,心中自不免惊疑。但高人风度哪会一惊一乍,对苏景点头、和气笑道:“原来是人间少年,不是妖门弟子,先前我说错话了。空中难尽待客之道,还请三位随我落下吧。”说话间,沈真人向着离山方向一摆手,护山大篆偃旗息鼓,放出来的无数飞剑并未收回,而是化回水形,变作一场淅淅沥沥地甘露,轻轻洒落人间。

    落地之后分说事情经过,之前的‘赵师兄’恭恭敬敬将苏景命牌递上,苏景也把师叔传下的玉玦给了沈真人,哪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沈真人先对苏景点点头,随即转回身,对脸上犹自不服气、明明他辱人在前动手在先、却还觉得对方如何可恶的樊翘道:“苏景当真是本门真传弟子。”

    不用再说其他,与事的几个离山弟子一起上前,都深躬诚谦,连那个外门四方头也跟着道歉,樊翘换上笑容连连拱手,看似态度诚恳:“先前误会师弟,是为兄孟浪了。千万莫放在心上。若是心里还有愤懑消解不开,我让师弟打一顿来出气。”

    真传弟子的地位都高高在上,但他们受到尊崇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jīng湛修为和惊人天赋。动手时樊翘看出来苏景自身修为不值一提,那头妖狐多半是来自什么古怪符撰或宝物。

    前嫌仍在,是以就算苏景真传弟子的身份得沈真人亲口确认,樊翘仍不服不忿,掌门让道歉他就道歉,摆了个亲热相,可自称‘师兄’,反正他入门肯定比着苏景更早,自称师兄谁也挑不出毛病。

    苏景迷糊的,分不清樊翘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呵呵呵地笑着点头。

    “跪下!”沈真人忽然开口,喝叱樊翘。掌门有令,樊翘不敢半分犹豫,立刻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不过提前扭转了身体,跪的是掌门,并非苏景。

    沈真人冷冷道:“不是让你跪我,是让你跪苏景。”

    掌门身后一名黑口黑脸的老者闻言皱眉,插口:“同门师兄弟,闹了误会惹出不快,有错的可以门规处罚,但同辈相跪,没这个道理的。”

    这是离山的掌刑长老,名唤龚正,人如其名最是公正不阿,只要觉得不对他就会开口,无论对方是掌门还是普通弟子。

    沈真人笑了:“何止樊翘,就连咱们都要跪,苏景是就九祖代八祖收下的亲传弟子,是你我的小师叔!”

    真人洒脱,说完率先一跪,对苏景朗声道:“弟子沈河,拜见师叔法座。”

    真传弟子没错,而真传弟子之外,也是有辈分的!离山现在这一代的掌门和长老,大都是九祖弟子的弟子,比起苏景来统统矮了一辈,初次见面当然要按规矩行大礼。

    苏景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最先跳出来的四个字是:师叔蒙我……现在再回想青灯境时,陆崖九提及辈分总是含糊其辞,那活了几千岁的老头子,玩弄起字句功夫简直就是高深莫测,老祖可从未明说过什么,但反复隐示,诱着苏景还以为现在的掌门、长老都是和自己平辈。

    少年可从来都没想到,掌门见了自己,竟然是要磕头的;苏景更不知道,自从他离开了青灯境,陆崖九百无聊赖时,每想起师侄和那些侄孙儿掌门、长老见面时、苏景脸上那副惊骇样子,都会捧腹大笑……

    苏景懵了,诸多长老懵了,樊翘更懵了。

    掌刑长老龚正反应不满,对樊翘冷声道:“那还要再加治你一条不敬尊长之罪!”说完也对着苏景翻身下摆,口称:“弟子龚正,给小师叔叩头!”

    真把苏景给窘坏了,连跳上大黑鹰逃走的心思都有了,双手乱摇乱摆,平时能说会道的嘴巴也仿佛含了九天玄冰,呜哩呜噜地啥也说不出来了。

    站在一旁的大黑鹰,几乎都要乐歪了嘴,打从心眼里佩服自己:选个山头做个妖王,不过是个小快活,随便见了那个离山弟子都得恭恭敬敬,哪像现在,跟了小主公…算一算辈分,妖奴比着主人矮上一辈,那俺岂不是和离山掌门同辈并肩了?这件事要传出去,什么乌鸡妖女、紫燕妖姬、海鸥妖妾,还不都得抢着往俺怀里扎,赶都赶不走啊。

    越想越乐,黑老大险险就一声大笑脱口而出。

    规矩不可废,一群活神仙般的人物执意要磕头行礼,苏景想拦也拦不住,直到众人觉得礼数周全了才纷纷起身。

    苏景也分不清自己的身骨现在是发飘还是发沉,但有两个人他没忘记,先望向四方头,老实孩子刚站起来,一看他望向自己,咕咚一声又跪下了:“方先子拜见太师叔祖。”

    方先子见了掌门和长老要喊师叔祖,见苏景就是太师叔祖,也幸亏只差了三辈,若再多一辈,他就不知道该喊啥了。

    苏景看着他的四方头,心里琢磨‘你还真没姓错了这个方字’,手上则把他扶起来,问道:“刚才看你御剑,水sè盎然,你修行的可是水行法门?”

    方先子低着头、半躬着身子:“回禀太师叔祖,弟子修得正是水法,唤作……”

    苏景没兴趣他的功法叫什么,摇头打断:“你我初见,小小一份礼物,谢过之前你出手救我。是我在沙漠修行时偶然得来的,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说着,从锦绣囊中拿出一只晶莹透明的小瓶子,塞进了方先子的手中,跟着又笑着提醒道:“可小心,莫打碎了,里面装的是一滴天水灵jīng。”

    最后四个字,不止苏景自己出声,在场那么多顶尖高人,识货的大有人在,有三四个长老都同声惊呼‘天水灵jīng’,正和上苏景的拍子。

    咕咚一声,才站起来方先子又跪下了,修水的,哪个不知道天水灵jīng?

    离山九位师祖,就老八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修习金乌万象,其他几位大修家修炼的都是水行道基或金、水双修,现在离山的传承,水法是重中之重。

    天水灵jīng何其珍贵,苏景拿来随随便便就赏赐了小的,连长老们都忍不住使劲眨眼,以阻挡眼睛里就快伸出去抢宝贝的小手。

    那几个内门弟子更懊悔得恨不得张口把自己吞下去,早知如此,之前哪还会故意放慢动作让樊翘去欺负人,应该合身扑上、用血肉之躯替苏景挡上一剑才好!

第四十五章 我喜欢这孩子

    方先子捧着宝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望向掌门:“掌门真人,这个…太师叔祖厚赐,太贵重,我、弟子不敢收…献给掌门真人。”

    沈真人笑骂了一声:“胡说,太师叔祖的赏赐,岂能由得你随便送人,快快收好了,回去……这样吧,即刻起您转为内门弟子,拜入红长老门下,由她助你炼化了此宝。你的天分远远比不得秦、韩等真传弟子,但得了这枚宝贝相助,再刻苦用功,未必就不能再进一步,成我离山真传弟子。要记得认真修行,莫辜负了这粒天水灵jīng,更不可辜负了你苏太师叔祖的栽培之恩!”

    做梦似的就从外门弟子跨入内门弟子,甚至还有望得到真传,方先子神情大喜,转着圈的磕头,拜过了掌门拜苏景,拜过了苏景又去拜红长老。

    红长老是位看上去三十不到的美妇,也做道装打扮,美目里甚多喜悦,掌门让带着宝贝的方先子投入自己门下,也含了照顾她的意思,虽然不可能抢小辈的宝物,但指点、帮忙方先子炼化这粒天水灵jīng的过程里,她肯定也会沾光。

    赏过方先子,苏景转身,望向了樊翘。

    ......

    年纪轻轻就踏入第五境,以修行而论,樊翘的天资毋庸多言,但说到做人就差得远了。不难想象的,还是个娃娃的时候樊翘就被带上了离山,从此封闭少与外界接触,就算师父勤加教诲可那毕竟是嘴巴里说的道理,不曾亲身到人间淬炼一番又能有什么用处?

    平rì里在山上同门师兄弟不会和他计较什么,甚至因为他祖爷爷是长老,还会刻意关照些;就算偶尔下山外面的修士听说他的身份更是礼让三分,樊翘从小到大就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心中暗藏骄气再正常不过。这倒不是说所有自幼上山的修行弟子都如樊翘一般,不过樊翘也的的确确代表了一批人。

    平心而论樊翘本xìng不恶,只是有些骄蛮不懂事,许多少年都会有的毛病,但樊翘与普通少年不同,他自幼修行坐拥大力,如少了一颗敬畏之心,将来再遇到其他事情,只要转错了一个念头,就不知会坑害多少人!

    在场诸位长老看得出苏景有意追究,旁人都不说话,唯独那位掌刑长老开口:“离山弟子触犯门规,当交由刑堂发落。”

    掌刑长老和樊翘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将规矩,莫说身前的只是苏景,就算是陆崖九,他仍是这般说辞。

    苏景忽然问道:“若我不追究了,能不能免了他的责罚?”

    掌刑长老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愣了下后应道:“无理滋事、恃强动剑、同门相斗、不敬尊长,樊翘犯下四道门规,师叔若不追究的话,可免他最后一罪,但前三条仍要追究的,与师叔无关。”

    离山剑宗门规森严且周密,每一道大规矩下还有无数细则,视情节轻重、惩罚也不相同。比如同门相斗,要先辨明缘由、再查清谁先动手、还要看相斗造成的伤害等等,所有这些都经过总结、是写在离山刑典中的条目,犯了什么事就有什么样的责罚,清清楚楚照章办事。

    樊翘今天犯下的事情,到刑堂领一顿狠打是必不可免了。

    掌刑长老说完,又追问:“师叔可是确定,免他不敬尊长之罪了么?”

    “免了吧,不追究了。”苏景摇摇头:“这位弟子有股子生猛劲头,我很喜欢。”

    刚刚掌刑长老点数罪责,樊翘在旁边听得冷汗淋漓,而此刻听说苏景帮他免去一责,心中非但没什么感激,反倒是琢磨着:是了,八祖早已不在,九祖也不知去向,他的辈分不过是个虚摆设,自己修为又差劲,初回门宗他终归还是不愿多事。

    苏景的话还没说完,又转头望向了掌门沈河:“陆师叔将我收到师父门下时,要我发扬金乌一脉,将师父的衣钵传承下去,师叔吩咐,若我觉得离山上哪位后辈弟子资质优秀,可收至门下传授火法,若他真有天分和机缘,将来列位真传也不是不可能。樊翘就很好,xìng情直率,如火贲烈。”

    听到这里樊翘有些糊涂了,不明白苏景想要做什么,但不是谁都像樊翘这么没见识的,他那位七辈祖宗、离山樊长老闻言,脸上神sè微微一变。

    果然,苏景继续道:“可惜的是,樊翘之前修行的是水法,与金乌一脉截然不合,可是这个孩子我实在喜欢,舍不得放手。”

    说到这里,苏景忽然笑了:“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请掌门真人或诸位长老帮忙,散去樊翘身上的水修,还玉为璞,我再领他进门,悉心教导,传他阳火正法。”

    樊翘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乱了套!而此刻,他眼中苏景的笑容,又哪还有丝毫的迷糊,眼中睡意尽去、眸子明亮且清澈,这个笑容可亲、诚恳、充满期待、甚至注目者情不自禁地想要还上一个微笑……

    樊翘目瞪口呆,望向祖爷爷,可祖爷爷双目低垂、不看他;看掌门真人,沈真人面带微笑,似乎觉得苏景说的挺有趣,还频频点头……

    苏景后面的话他根本都听不到了,耳中轰轰乱响、脑子乱成一团、五内火烧火燎,片刻后樊翘只觉得胸口憋闷yù炸、天旋地转感觉袭来,再也站不住了,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惊、怒、恐惧之下就此昏厥过去。

    苏景敛去笑容,又变得迷糊了,意外道:“看这孩子,欢喜得昏过去了。好是好,可惜宁清境铸就的心基不牢,将来还得花大力气帮他夯实。”

    刑堂责罚樊翘,那是刑堂的事情;樊翘对苏景又打又杀,苏景反击,是少年自己的事情。

    苏景分得很清楚。

    之前和樊翘在一起的那几个内门弟子,全都深埋头颅,心惊胆颤,此刻谁还敢再去看苏景一眼?万一对上了眼神,这位师叔祖神情一喜:咦,我喜欢这孩子……

    一群离山长辈没人替樊翘说话。苏景扯着两位开山始祖的旗号,《金乌万象》虽然没人学,但也是离山的真传正法之一,苏景说出的理由不止冠冕堂皇,而且再正经不过,任谁也没法开口去辩驳。

    以苏景的辈分、以苏景的理由,他要为离山金乌一脉开枝散叶,挑几个内门弟子来教导谁能阻拦?何况这是九祖‘亲口嘱托’的。就连沈真人也只有点头的份:“一切都依师叔吩咐。”跟着迈步上前拉起苏景的胳膊,笑道:“这便请师叔法驾入山吧!”

    说完,沈真人祭起飞天法术,带着苏景返回离山。

    南方山川大都灵秀,离山也不例外,一眼望去郁郁葱葱,山峦连绵起伏。天空艳阳高照,自山间蒸腾起袅袅轻雾,汇聚成淡淡云霞,衬得青山也飘渺了……山sè清俊,但也仅仅是清俊罢了,苏景也不觉得离山和这世上其他的雄峰大山有什么区别。

    沈真人拉着苏景的胳膊,众多长老跟在两人身后,没有动用飞剑或飞行类的法宝、法术,就那么一步跨到天上,然后缓缓走向离山,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离山众位高人来时,苏景只是个旁观者,见他们‘走’没有太多特殊感觉,但是此刻,当他与掌门把臂同行……不跳不跃不飞纵,只是平平稳稳的一个迈步,便是十里距离。

    耳中没有疾风、脚下没有颠簸,苏景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移动,而远处的那座离山,却一跃、再一跃,轰轰向前,直冲向苏景!

    心思清明,知道是自己在前进;感觉恍惚,仿佛大山在逼近……

    行走中,沈真人发问:“师叔刚完成通天修行不久?”

    苏景点头:“辞别师叔后在沙漠修炼《金乌万象》,四个月前通天境圆满,就此启程返回离山。”

    沈真人略显诧异,重复苏景的话:“通天境圆满?”只勘破境界不能算圆满,非得把这一境修炼到极致,才能称之圆满。

    “回禀掌门真人,我家小主确是通天境大圆满,破关时空中显出金乌仙天冠盖,煌煌三十里,明耀一方。”不等苏景说话,六两就恭敬开口代为回答代。总不能让小祖宗自卖自夸吧,需要显摆的时候就得由咱们代劳,好妖奴得有这份眼力价。

    苏景努力想让自己沉稳点、低调些,结果还是没忍住,笑了,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高兴。

    炼狱般的五年苦熬、苦练,换来的一顶‘仙天冠盖’,苏景没法不珍惜,提起它没法不笑出声。

    沈真人明显就是一愣,随即放声而笑:“恭喜小师叔,恭喜八师祖、九师祖,更要恭喜我们离山剑宗,又一棵仙苗儿破土,正茁壮长成!”

    掌门如此一说,身后的众多长老也纷纷开口,面带笑容对苏景恭喜不休,自古以来得仙天冠盖之人超过半数都能成功证道,按照这个概数去算,第一境若能修成大圆满,就有了五成以上的成仙机会,怎能不惹人瞩目。

    离山如此强盛的门宗,十二个最最优秀的真传弟子中,也不过四人在通天境时取得了大圆满。而那些普通门徒中,如果有谁得了仙天冠盖,掌门也会毫不犹豫把他列入真传。

    苏景平时不喜欢应酬,但不说明他不会应酬,在小镇时读书懂理,口中言辞或许比不上那些几百上千岁的老妖怪,不过也应对得体,答谢从容。

    口中客套着,苏景心里却一个劲地念叨着:撞上了、撞上了…撞……他被掌门带着越走越近,眼睁睁地看着一座雄峰‘跃来’,照这样走下去非迎面撞上不可。沈真人却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就那么漫不经心地迈出一步。

    下一刻,苏景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穿山而过,这才明白外面看到的离山,不过是类似画皮的法术……

    一张山水画皮,掩藏了一座离山天宗。

第四十六章 离山天宗

    刹那黑暗过后,眼前霍然明亮,脚下一座宏伟大湖,无远弗届仿佛直连天边,若非湖面平滑如镜无一丝波澜,任谁都以为这是一片汪洋大海。

    一座座岛屿露出湖面,隐约可见岛上有弟子活动,见了空中的掌门和众多长老,纷纷躬身行礼。

    沈真人微笑道:“小师叔初回门宗,我们登高一些,看得更真着。”说话间凭空蹬踏,带着苏景迅速升至高空,苏景这才看清楚,离山界内远不止一座湖。鸟瞰下去,一片片平滑大湖静卧于地面。

    红长老开口解释:“离山共有无量湖四十一座,彼此由水脉相连,环绕山界,算是外围。其中十七座是无人之境,专供饲养水生异兽。另外二十四座湖,共卧岛礁三百零一块,供记名弟子居住、修炼,他们的根基浅薄,只能借助地水修行。”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乌光一闪,一个黑裤黑袄、又矮又瘦的丑陋老妪挡住了众人道路,声音尖细刺耳:“沈小子,干嘛抽干我的湖?”说着,回手向斜下一指,苏景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见远处有一座深不见底的泥泞巨坑。

    老妪出口不逊,沈真人却不以为意,满脸堆笑:“回禀裘婆婆,刚刚外面闹了点误会,动用了一道水幕天华,这个…护山阵刚好选中您的湖,不是晚辈们故意。”

    “下次抽老王八的湖、抽鲤汉子的湖、抽鲶傻子的湖,反正别在动我的湖!否则休想我再帮你们疏通水道。”老太婆一脸的不痛快,但也没太追究,甩了句闲话,又哼哼了两声,身子一震一扭,转眼消失不见。

    红长老对苏景低笑着解释:“发动水幕天华,需要水元支持,动用阵法一击,就会抽干一座大湖,不过不用担心,快则三天迟则十rì就会被重新注满。这位裘婆婆,是数千年的泥鳅jīng怪,除她之外还有十余水行大妖,各居一湖,他们都是当年被九祖收服,带回离山永驻的,道行深辈分更高,掌门在它们眼中不过是个小娃娃。”

    苏景呵呵笑着点头,六两借机表忠心:“小祖宗放心,将来您的子嗣晚辈,就是我的小小祖宗,小人怎么对老祖、对小祖宗,就怎么对小小祖宗,含在口中护着捧在手心供着,绝不会像泥鳅老太婆那么无礼。”

    苏景被六两的忠心惊起一后背鸡皮疙瘩,没理会妖怪,径自问红长老:“水幕天华一击,动用一座大湖…这就是说护山大阵可接连发出四十一击?”

    “正是如此,”红长老点头:“离山的第一重护阵就是四十一道水幕天华。”

    红长老说完,众人也踏过了重重平湖,一座山峰进入视线,谈不到如何雄伟,而苏景看到那山时,脑中立刻跳出两个字:孤绝。

    那山是‘瘦’的,就仿佛一把神锥,耸立于地面、直戳入天穹!

    锥山通天,无一草一木,与其说是山,倒更像一块被放大了万万倍的尖石,远远望去,山体还泛着淡淡金sè……不是泛起,而是流淌。

    孤绝高山,通体流金。

    苏景凝神,运足目力再仔细看,随即恍然大悟:有巨瀑自山顶来、披挂直下,映了灿灿阳光,所以让这锥子似的孤山显出金sè。

    红长老继续解释:“这样的镌天石崖,一共有十九座,彼此相望,仍是错落成围,算是咱们离山的中圈了。石崖顶上都有一座大阵,终rì里聚云行雨,灌溉孤山,这就是挂山瀑布的来历了。每一石崖有三百座石穴,是咱们离山外门弟子的修行所在,他们有了些境界,可以借天水修炼。”

    经过镌天石崖时,可闻水声轰鸣如雷,巨头仰望,视线尽头隐见乌云滚荡,人间绝难见到的可怕暴雨终年不休,巨瀑冲山而下,汇成洪流注入外围大湖,湖亏则补、湖盈却不溢。

    十九座石崖围拢成圈,所以天顶的乌云也勾连成环。

    苏景心念一动,问道:“中围的镌天石崖是不是也能成阵?”

    “小师叔好通透的心思,怪不得九祖把你引入离山门下。”红长老得了个带着天水灵jīng的四方头徒弟,心情显然不错,顺带着也喜欢上了苏景,赞过一句后给出答案:“平时供弟子修炼,需要时这里随时可化出‘壬水雷母篆’和‘戊石紫剑阙’两道阵法,这是咱们离山的第二道守护屏障。”

    说的这些事情在离山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红长老又是个开朗xìng子,笑语妍妍:“再向里走还有一阵,不过我觉得用不到。只现在这前后两重、三道大阵守护,小师叔大可安心修行了,一般的妖魔鬼怪休想能闯进来。像我这样的,连外面的水幕天华都挡不住,就是咱家掌门,杀到镌天石崖也要止步了。”

    掌刑长老冷哼了一声:“红长老这么一说,可把掌门人也化作妖魔鬼怪了。掌门真人可要追究?”他是真上心,并非开玩笑,只要掌门一点头,他立刻就会治下‘不敬之罪’。

    沈真人摇头:“龚师弟不用总那么较真,自家师兄弟说笑罢了。”跟着他又望向红长老,借着她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我听说当年内、中、外三重护阵建成,九祖中的八位曾轮番出手试阵,八个人都能破水幕天华;但闯过石崖的只有五人;在最后一阵里,能破去‘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红长老也不知这段典故,追问:“谁?”

    “陆崖九老祖。”沈真人回答。

    这个答案让苏景颇感诧异,离山九祖六个证道、一个只差半步、另个半路夭折,陆崖九跨入元神境界三千年,现在还在第十境‘欢喜儿’上打晃,真要把九位师祖以修行、境界排个名次,他不是倒老幺,也是倒老二。

    似乎看懂了苏景的疑惑,沈真人解释:“境界越深战力越强,这是没错的,但并不绝对。陆九祖便是一例,他老人家剑术通神、战法惊仙,他才刚刚踏步‘如意胎’时,就斩杀过炼就远游子、得三座分身相助的凶猛强敌!追溯往昔,他老人家的每一战都曾被奉为传奇……九位师祖里他的境界不算最强,但他的战力名列前茅。”

    一只铃铛就能惊退众多修家,一个神识投影就吓得妖怪魂飞魄散,陆崖九的名气不是白来的。

    在蚂蚁眼中,一只兔子和一头大象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青灯境时苏景见过陆崖九出手,可苏景的境界实在太低,根本不晓得如果陆老祖把他的剑术真正施展开来,会是什么样的威力!

    陆九祖能打,离山上下皆知,红长老不像苏景那么诧异,就着自己的好奇追问:“九祖之中还有一位并未出手试阵,是哪位?为何不出手?”

    “八祖未出手。据说……那天他懒得动。”

    穿过镌天石崖,前方只有一团白蒙蒙的云雾缭绕,内中情形完全看不清楚。

    “从外面看就是模糊的,待走进去就能看清楚了。”沈真人解释了一句,脚下加快速度,带着苏景走入迷雾。

    说也奇怪,才一跨入迷雾,目光仿佛被无量真水清洗过似的,眼前景物霍然清晰,而苏景也再忍不住心中惊骇,低低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前方有山峦,数十座,叶茂林盛通山青翠,山峦并不算雄伟,充其量三五十里的方圆……可是,苏景眼中的每一座青山都飘悬于半空,错落有致,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在缓缓旋移。

    无根、无凭,飘摇于空中,这是飞的山、天上的山!

    还找什么神域仙界?这里何尝不是一方仙境?

    从不见底的湖到连着天的崖再到现在飘旋于半空的山……来自目光内的强烈冲击,让苏景愕立当堂。

第四十七章 飘渺星峰

    没人会笑话苏景的惊诧模样,在场每一个人,当年被师父引入门宗、乍见这番气派、气象时,也都如此刻的苏景一般。

    “这四十六座飘渺星峰,才是咱们离山真正核心重地,有些是长老洞府,率同各自的内门弟子居住、修行;十二位真传弟子每两人居一座星峰,周遭清宁便于修炼;另外的星峰则各有用途,有的用来培养灵花异草、有的用来推衍阵图试炼法术、有的是库房重地,如此等等。”红长老微笑着解释:“外看模糊、内观清晰的那团雾气,是最纯正不过的真水灵元,适合本门…大部分本门心法。和外围无底湖、中围镌天崖一样,待需要时这里也可以衍生出一道大阵,便是掌门这人刚刚说过的:千江水月、万里云天。”

    说完,稍加停顿,红长老望向掌门人,目光里带了些征询之意,待掌门点头后,她忽然一声轻叱,抬手打出一道淬厉剑光,向着距离最近飘渺星峰急斩而去!

    苏景还看不出厉害,但也能明白离山长老的手段非同小可,一剑既出云碎山惊!但红长老的浩荡剑气攻到星峰百丈前,突兀消散不见了。那座山的周围,荡起一层层涟漪,七彩光华氤氲,炫目而迷乱苏……苏景恍然大悟,每一座飘渺星峰单独还有阵法守护。

    而红长老突兀出手,也惊起了内门重地里众多离山弟子,一道道剑光骤然从众多星峰中散出,人人御剑、个个凌厉,赶出来查看端倪。

    红长老咯咯笑着,对众多弟子一挥手:“是我手痒,没事,回去继续修行。”跟着转目望向苏景,措辞也不讲究:“咱家星峰都是藏在‘气泡’里的,有百丈距离,除非遇袭否则不会现形,你平时往来要小心。”

    苏景魂不守舍,点头喃喃:“是,多谢红长老提醒,要是提前不知道,非撞上不可,那可就丢人了。”

    “至于最深处,诸多星峰环绕的zhōng yāng,就是掌门所在的‘离山巅’了。那里有特殊法术护持,除非特殊状况否则离山巅都隐于形、不可见,有事求见掌门可以剑蝶传讯。”红长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蛮开心:“终于说完了,我都记不清上次说这么多话是什么时候了。”

    “今儿早上。”掌刑长老龚正冷冰冰地提醒。

    无量湖、镌天崖、飘渺星峰;水幕天华大阵、壬水雷母篆、戊石紫剑阙以及千江水月万里云天……这一路走来,苏景心旌动摇激动莫名,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离山…这才是离山!

    短短三千年崛起于世、修行正道七大天宗之一、剑出离山道起天元中的离山!

    沈掌门见他神情恍惚,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口扯了个话题:“不知小师叔修炼通天境,用了多少时间?”

    苏景正魂不守舍,本来早就打定主意这一件谁问他都坚决不回答的丢人事,随口就给出了实话:“五年。”

    沈掌门的笑容登时僵硬了。

    长老们的神情比掌门还不如。

    五年?那就算修成了仙天冠盖,又有什么用处。在元神境界开始之前,三阶十二景前八个境界,每破一境都能增长相应寿数;但修士在一个境界中修炼,同样也需要时间。

    随着境界的突破,天增的寿数层层递长;而随着境界的提高,修士们破境需要的时间也数以几倍的加长。

    虽然并无准确的衡量数字,但大概的规律还是有的,就以前四境而言,一般来说,修士每进入一个新境界,修炼用去的时间,是上一个境界用时的五倍左右,资质好的能缩减到三或四倍,差一些六倍、七倍有之。当然,这个规律并不绝对,修真道上从不缺乏鬼才、奇才、天才,不过用它来做个参考没什么问题。

    给苏景按五倍计算,第一境‘通天’他用了五年,第二境‘宁清’就得修行二十五年,第三境‘如是’最少一百十二年……加上他起步时的年纪,到时候一百六七十岁了。

    减去破三境赚来的三十九年,苏景正常的寿元能有一百三?

    就算他是人瑞,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寿数就是一百三,成功勘破第三境之后呢?一百多岁的老子头住着根白拐棍,再由六两搀扶着、颤颤巍巍地入世去领悟小真一?

    这话题是没法再聊下去,沈真人干笑了几声,对红长老说道:“我的‘离山巅’内正祭炼一项法术,灵元激荡不易控制,小师叔去了怕是不方便,我俩先到你的红鹤星峰去坐坐。”

    离山核心悬浮小山统称飘渺星峰,但也各有各的名字,红长老的星峰唤作‘红鹤’。

    沈真人又转回头对其他人道:“先都散去吧,通传各星峰、镌天石崖所有弟子,庚午rì辰时齐聚离午剑坪,设香坛恭迎小师叔法驾还宗。”

    庚午rì在五天后,上上吉rì。

    众人应诺就此离开,苏景则由掌门和红长老带着,飞赴一座星峰。这次沈真人飞得很快,苏景几乎没机会再浏览什么,只觉得眼前景物飞转,片刻后置身于一座不大却雅致、氤氲着淡淡清香的厅堂内。

    红长老张罗着奉上香茗后就此告退,容掌门与苏景静谈。

    此刻没有了寒暄客套,沈真人直接问出心中最关心之事:“九祖他老人家…如何了?”

    五年之前,陆崖九大限到。可是离山高手始终没能侦测到他的天劫,陆崖九则失踪不见,十足的怪事了。

    或许是躲进青灯境让陆崖九觉得丢人;或许他还有其他什么忌讳,在苏景告别时老祖叮嘱过,有关青灯境前后、包括苏景磨刀、三这三那诀等等所有事情都不许少年讲与旁人。

    苏景摇头推说不知,有关他和老祖的渊源,按照陆崖九的‘教导’胡乱编造了一段说辞。这番谎话是陆崖九亲自cāo刀,沈真人虽然听得怀疑但也休想找到破绽,只能作罢。

    事情说完,苏景先把另外四粒天水灵jīng摸出来,递给沈真人:“大漠偶得,尽在于此,我修行金乌正法,留着这种宝贝没什么用处。”

    沈真人眼睛猛地一亮,小心翼翼地接过。

    得了这种宝贝固然惊喜,但更让沈河开心的是,苏景并没有当众献宝,而是独处时将其奉上……

    掌门人不好当,底下还有一群师弟师妹、十几个真传弟子眼巴巴地看着。若少年在众人面前献宝,苏景自己会有大面子,可沈真人以后会多少有些为难:人人都知道他得了天水灵jīng,人人都想给自己讨一粒,给谁或不给谁?总归是麻烦的。

    少年人,能有这份体谅人的心思和心地,很难得了。

第四十八章 师父是哪个

    沈真人笑着:“师叔可知,只凭一粒天水灵jīng,再加以法术相佐、十年之内,我离山就能再多养出四座无底湖。两粒的能让无底湖凑足四十九座,水幕天华得七七之乘,威力也会猛增五成。”

    苏景点点头,忽然问道:“我们离山是不是有什么大敌?”

    离山内中外三环,都牵扯到凶猛的禁制大阵,固然威风,可未免也有点太...太煞有介事了。凭着离山的威名和实力,天底下根本都没什么人敢来此间捣乱,掌门真人得了天水灵jīng第一反应还想着增强外围大阵的威力……苏景疑惑。

    “师叔放心,离山太平得很。”沈河微笑着应了句,轻飘飘地卸掉了苏景的问题,随即沈真人换做正容:“师叔厚赐,沈河拜领。这其中两粒天水灵jīng,专做无底湖炼制之用。”

    而后沈河伸手,把一粒天水灵jīng捻起,又还给了苏景:“这一粒还给师叔,就算自己没什么用处,将来看哪位弟子合缘,又或者和那位长老交好,不妨赏赐下去。”

    沈河老于世故,虽然以苏景的辈分不可能会被欺负,但毕竟初来乍到,身上有几件降人的东西能让rì子过得更好,所谓‘降人’,不单是指大威力的法术神通,更重要的是能邀买人心的手段,这粒天水灵jīng就是给他傍身的。

    苏景不矫情,笑呵呵地收了下来,跟着见掌门真人又拿起另一粒天水灵jīng递向自己,当即摇头:“我不再要,哪怕你自己炼化了它增加修为也好……”

    不等他说完,沈河就笑了:“师叔误会了,这是个空瓶儿,里面没东西。”

    苏锵锵愕然,透明的瓶子里装着透明的天水灵jīng,分量仅仅极细微的差别,莫说凭苏景现在,就是五境、六境的修士也分不出来哪个是空的,哪个是有料的。

    苏景手一挥,把空瓶收起来的同时,又取出从多宝会上得来的外门令牌和扶乩仙子葬身处。

    前者还好说,但是当苏景讲清那张地图标注何物时,沈河真人先是大吃一惊,随即脸sè狂喜,而弹指后目中又显出浓浓悲恸,刹那三变的神情,最后都汇作绝无法作伪的真挚感激,沈河起身,对苏景长长一揖:“弟子沈河,代扶乩师姐,谢过师叔大恩!”

    沈河小心翼翼地接过地图,仔细看过后认真收好。

    掌门真人为何如此动容,苏景不得而知,他也无意去打听,不过以苏景的心思至少能看出,扶乩仙子对沈河意义重大,这一宝算是真正送对了人。

    可笑多兰城聚灵斋主人自作聪明,若他老老实实把这张地图送回离山,得到的报酬将远远超出他自己的想象。

    重新落座时,沈真人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初,正想说什么,不料苏景又是一拍锦绣囊:左面一片yīn森弥漫,十几具‘死鬼’横七竖八;右边闪闪金光耀目,几十把小剑堆在一起。

    沈真人的眼光自不必说,眼睛一扫就晓得成sè,因而诧异失笑:“小师叔身上的宝贝还真不少。”

    沈河也不客气,手一挥右面那堆金sè小剑被他收入囊中:“剑我先收下;这些yīn煞凝结的鬼身我要了也没有用处,倒是小师叔带着它们,说不定有天会派上用场。”

    苏景把十几具鬼身重新收回锦绣囊,问:“有件事还请掌门真人指点…我的恩师,是九祖中的哪一位?”

    沈真人被他的话给问糊涂了,语气古怪:“小师叔师承陆角八师祖……”

    苏景咳了一声:“我自然知道师父是谁,我想问的是…离山九祖里,不算九师叔的话,有六位证道、一人功亏一篑一位夭折…我师父是哪个?”

    沈真人不糊涂了,但更诧异了:“师叔不知道?”

    苏景脸sè尴尬,摇头。这事陆崖九不给他讲,六两虽知道但有关离山之事妖奴从来都不敢说,黑风煞干脆啥也不知道,这种事他又没脸去问外门人,一直都憋着,就等着回来直接问掌门了。

    沈真人赶紧给出解答:“陆角八师祖惊才绝绝,莫说我们这些后辈,就是九位师祖也都有公认,八祖是天赋最高、修为最强的,可惜天妒英才,八祖在jīng修中突遇巨变,影响心境以至走火入魔,半路夭折,此事不止为离山大憾,也让修真正道无数高人唏嘘。”

    一边说着,沈真人一边摇头叹气。

    一边听着,苏景这颗心一边向下沉……师父就是那个走火入魔的。又难怪偌大离山,弟子无数,竟没有一人继承八祖道统。

    沈真人手捧茶杯,抿了口水,再开口时岔开了话题:“离山内门现在浮起的星峰四十余座,不过都是以水法相佐,不合你的修炼,弟子会着几位长老为师叔改造一座星峰,快则三月、迟则半年,应该也就完成了,届时专做师叔清修洞府。在这之前,还要委屈师叔……待会弟子带着您在各座星峰转一转,看看哪里合心意,就先暂住上几个月。”

    苏景摆了摆手:“不麻烦掌门真人了,若红长老不嫌弃,我在这里叨扰几个月。”

    人生地不熟,在哪座星峰落脚都一样,苏景无所谓的。和红长老虽然接触不多,不过看得出她心xìng外向容易接触,暂住这里挺好。

    闲聊一阵,沈真人还专门以真元试探了下苏景的身体,看来是收了重礼投桃报李,想要力所能及指点下小师叔的修行,结果真人收了真元,只干笑了几声……

    随即红长老被唤了进来,中年美妇果然面子十足,听说小师叔要借住,当即就要收拾她在峰顶的居处让给苏景,苏景哪肯这么麻烦别人,坚决推辞,好一番拉扯,最后他被安排到山腰处的居处,谈不上如何宏阔,但难得的清净雅致。

    把苏景带到住处,红长老张罗着收拾一番,跟着又指派了一双女弟子,专责来照顾苏景。

    两个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或许是修行水法的缘故,容貌清秀双目灵动,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仿佛青瓷般地细致,最难得是两个丫头长得一模一样,是双生姊妹。

    红长老门下,居于星峰,自然都是内门弟子,两人都是刚过小真一,正在修行第五境‘冲煞’。

    沈真人显然和红长老关系亲近,说话也不甚在意,打趣道,对红长老道:“宁清境修行,摒身凝神专注于内是重中之重,你派剑尖儿、剑穗儿这对丫头来,是生怕小师叔不会分神么?”

    红长老笑:“要不换一换,我派两个丑小子来?”

    “不用不用,已经太麻烦你们,不用再麻烦了换人了。”苏景双手乱摆,一本正经。

    沈真人与红长老联袂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沈河停住脚步,忽然问道:“小师叔,要是您不曾修行,仍居于尘世,有什么样的志向么?”

    又来这套,苏景满心无奈。

第四十九章 喜静之间

    月sè清朗,沈真人和红长老也不施展法术,在山间缓步而行。红长老长长吸了一口气,很惬意的模样,随口闲聊着:“陆老祖干嘛不自己收徒弟,却要代兄收徒?”

    还是沈真人对师门长辈了解得更多些,笑道:“陆九祖凡事都要讲机缘,也许这位小师叔撞了老祖‘代兄收徒’的机缘呢。”

    红长老耸起了肩膀,不以为然:“八祖的金乌真火是那么好练的?弄不好将来就得再走火入魔一个。”

    沈真人摇头:“一来,《金乌万象》肯定是没问题的,否则以八祖的见识、眼光,又岂会把它奉若至宝?多半还是他老人家在修炼时自己出了岔子,苏景只要稳住了,肯定不会有事;另则…以苏景的资质…实在是…咳咳,就这么说吧,他练不成什么的,就算想到高深处去走火入魔,怕也没这个资格。所以九祖代兄收徒,大可放心。”

    红长老秀眉微蹙:“苏景的资质真不行么?”

    “的确是不好,我以真元探过,凭他的身骨,五年破通天还真不是‘吹牛’,”沈真人摇头苦笑:“要是正常来讲,这位小师叔,连做个离山记名弟子的资格都没有。”

    红长老俏脸生疑,很是迷惑:“那就说不通了,他资质如此差劲,九祖怎么会把他选入门墙?”说完,想了想,目中疑惑尽散,又复笑sè充盈:“我晓得了!别看小师叔姓苏,但说不定他是八祖或者九祖在凡间的血脉传承,老祖宗找到了玄孙儿,心里一高兴,就送到离山给掌门人当小师叔来了。”

    “胡说八道!”沈真人笑骂一句,跟着又说道:“不过陆老祖把这孩子送来,总是含了一份要我们好好照顾他的意思,苏景暂住你这里几个月,麻烦你花费些时间,助他打通第二境,我再带他去找风长老,按他体质给他配些丹药,好歹把他的寿元延长到两三个甲子。咱们能做的尽于此了,以后苏景想要继续修行,或者去当他的‘好捕快’,都由得他自己心意。”

    第二境界铸就心基,不像‘通天’洗髓那么痛苦,但却多出另外两重难处。

    其一是险,在掸念锤心的过程里,稍有不慎就会陷入绮念或烦闷不堪,虽不致走火入魔,可长此以往也会伤身伤元,所以修炼时最好能有正法高手帮忙看护,这也是苏景为何要先返回离山再开始‘宁清’境修行的原因。

    另个难处则是‘不可断’,宁清境的修行,一旦开始就不可中断,否则前功尽弃,又会回到刚刚勘破‘通天’境的水平。

    在三阶十二景前两个境界,修士都能够靠外力相助。第一境是用秘法灌顶;第二境则是以琴声或咒唱,助弟子清心清念,不像灌顶那么直接,但也能让弟子快速过关,毕竟,有关宁清的修行重点就是在心念上,心一静下来,什么都好办了。

    红长老的红鹤笛便有此效。

    但是从第三境‘如是’开始,外力就再无法相助,完全得靠弟子自己努力去修行了。

    以苏景的资质,在沈真人看来,即便红长老全力相助,想要过第二关最快也得半年工夫。堂堂离山长老,几个月不修炼、不做事,天天给一个少年吹笛子听?这份人情实在不算小。

    红长老非但不反对,反而笑眯眯地点头:“吹笛子比练功有趣多了,这可是你吩咐的!”

    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沈真人居然伸手拍了拍红长老的头顶……一如当年,他奉师父之命,给那个刚刚进门、脸上满满懵懂、眼中还藏了些许恐惧、不给听故事就不肯睡觉的小囡囡讲故事时的样子。

    红长老笑了。

    掌门真人收回手,突兀道:“小师叔带回了扶乩师姐的下落。”

    红长老先愣了愣,随即笑容散碎,但眼中的喜sè却更浓了,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当真?”

    沈真人缓缓点头:“这几天我会把身上的事情交代下去,争取十rì内能动身启程,亲自迎回师姐法蜕。”

    “你亲自去?”红长老神情里多出了隐隐担忧:“九鳞星峰气象显现,任长老怕是随时都会破境出关,这个时候你离开不好吧,或者我去迎回扶乩师姐?”

    “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放心吧。”沈真人再次转开话题,手掌一翻亮出一把金sè小剑:“你觉得,这剑的成sè如何?”

    红长老‘咦’了一声,接过来仔细观瞧,眼睛亮晶晶的:“好东西,送我吧!”

    “别那么贪心,你手上还缺飞剑么?”沈真人摇头拒绝。

    ……

    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负责照顾苏景的剑尖儿、剑穗儿也都是一副自来熟的xìng子,没一会功夫就和苏景混熟了,说说笑笑倒也融洽得紧。有她俩在身边,离山上下大小事情,苏景全都能了解清楚。

    三个年轻人聊到深夜,姐妹花才告辞而去,其实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所谓告辞也就是走几步、换间屋子的事。

    待两个丫头走了,两大妖奴进屋,黑风煞向苏景请示过后,一头钻回大圣玦洞天继续去修炼,六两则犯了财迷的毛病,满脸满眼都是心疼:“小祖宗,您怎么把那些金剑都送给掌门了。我倒不是说别的,可终归那些剑都是您打回来的,七张寒月天河剑符才换回来的啊!再说您自己修行的又是火法,将来修为深厚了,必有锻炼神通……”

    不等说完,苏景便打断:“本来也没想给,但递上扶乩仙子葬身地图,沈真人着实动容,我才把金剑也一并送出。”

    六两听糊涂了,眨眼睛:“这是哪跟哪?”

    “我觉得,掌门人总得有掌门人的气派吧?哪好总占我这个小师叔的便宜。”苏景神情里带了点迷糊,语气越明白得很,说完,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笑:“睡觉,这床是香的!”

    “小祖宗,我想回大圣玦,您看成不?”六两急忙问了一句。以前是因为害怕大黑鹰才不回去,可如今离山上下到处剑仙,随便哪个剑滑了大好妖奴的小命就完了,反倒是回去和大黑鹰呆在一起更踏实些。

    苏景手一挥,把妖奴收了。

    通天境过后,身体得以调整,有又了金乌阳火的支持,jīng神也远比以前旺盛,每天只消睡上短短一两个时辰便足矣,是以苏景睡得虽晚,醒来时天却还没亮。

    起身、出门,才一踏入院落,就感觉有两道灵识探了过来,苏景笑着开口:“不用你们照顾,我自己转转,没事的。”

    “多谢师叔祖体恤。”双姝没客套,苏景说什么就是什么。

    洗漱过后,苏景走出院落。黎明前的离山,自有一番气象,站在山腰眺望,眼中处处剑光闪烁、水华荡漾——内门弟子的修炼哪分什么黑夜白昼,时时刻刻都在刻苦用功;

    一只只白鸟穿梭于夜空,巴掌大的小小笔仙在鸟背上正襟危坐,左手捧薄右手执笔,煞有介事地左顾右盼、时不时低头写上几笔——那是刑堂饲养的灵怪,尽职尽责地记录各峰各崖各湖的弟子动向,哪个触犯了门规符灵都会立刻上报;

    远处还有一队队高大武士,身着重甲手执长戈,迈着沉重脚步,行走于山水之间,——离山的黄石卫闻名天下,rì夜不停巡游山中,普通妖孽绝无法逃过他们的寻查。

    苏景笑着,喜上眉梢,目光却平静。

    以他现在的状况,进入恢弘浩荡的离山剑宗,无异于乡下的无知少年突兀闯进了帝王家。若换成别人,此刻不外三种感觉:因出身低微心中惶恐暗暗自卑;或因辈分高高在上所以妄喜自得;另则是两者兼有,既怕人看不起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由此情绪起伏表现僵硬。

    但苏景不是,开心,也平静。开心是真的,离山有强大的法术,有凶猛的高手,有仙家的气派,他喜欢这个环境,有这样一个家园他很满意;平静同样是真的,在来之前他就想得明白了:我住在这山里,可这山不是我的。我与这山有关,但这山与三阶十二景无关。

    离山好,身边每一个人都在跑,会带动着自己也向前跑;

    离山不够好,此间没有三阶十二景,但这不怪离山,三阶十二景哪里都没有,只在自己脚下才会出现。

    便是如此,苏景因环境而喜,苏景因自己而静。

    随便找了块平整山石,苏景坐了上去,长呼、长吸……最近这几天里都不会有什么事情了,暂时安定,可以修行了。

    宁清境修行不能被打断,否则前功尽弃,几天后会有个‘欢迎大会’,苏景当然要出席,修行会中断…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几天的时间罢了,至少苏景能熟悉一下下个阶段的金乌真策,至少能对宁清境的修行多一些了解,总好过干坐着或四处闲逛。

第五十章 长老之首

    金乌真策第二重‘乌眠于心’,对应着宁清境的修炼。这段功法看上去异常简单:只是催动着自己的阳火真元,按照功诀指示在体内正转七七四十九周,再逆转四十九周。待正**计九十八次运转完毕即可大功告成。

    不过,有个前提的:静心。

    阳火真元运转的线路特殊,每一寸移动都与心脉相关,只要稍有杂念,运转就会受到影响、自行中断,凝聚起的真元也将归于四肢百骸。

    静心,才是最难的,如何才能真正清空心海、除了修行事外再不存一念?苏景坐了片刻,即便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足够沉静了,可还是达不到功法要求。

    静心,也是最容易,也许只在于从小养成的一个习惯?来离山的路上,苏景早就把这一阶段修行的内容看得烂熟,他有一个小小想法……苏景从挎囊中取出了伴随自己长大的解牛刀、磨刀石。

    锵…锵…锵…无比熟悉的磨刀声响起,来自解牛刀的每一声轻吟,在苏景听来都是如此悦耳,像极了熟食铺院子里的毛毛细雨、像极了白马小镇上的清清chūn风,雨落下、风拂过,洗净了、吹干了他脚下的青石板。

    如以往每次磨刀时一样。

    看似没有道理,可又再正常、再自然不过的,苏景的心思迅速沉静,阳火真元无碍凝聚、开始缓缓游走……两道灵识从他身上扫过,还在院落中的剑尖儿、剑穗儿对望了一眼,两个清透少女的脸上都带了些愕然。

    剑尖儿眨眼睛:“他这就开始要修行第二境了么?”

    剑穗儿皱眉头:“原来是个急xìng子,可到了庚午rì,会被打断了。”

    剑尖儿无奈:“哪用等到好几天后,只要心思稍乱就没法再继续,他能坚持片刻就算不错了。”

    剑穗儿却笑了:“师叔祖想做啥都由得他,咱们不用管…来,小妞,给大爷香一个!”

    剑尖儿也笑了,双臂微乍,摆出个莽汉的模样,粗声道:“你是小妞,咱家才是大爷!来,小妞,给大爷香一个。”

    姐妹俩你亲亲我脸蛋,我亲亲你脸蛋,自顾自笑成一团,不再理会自也不会去打扰苏景,由得他自己行功。

    苏景这边迹象不错,可是才刚开始按照心法运功,忽然身前一阵破空声响,有人来到他身前,随即一个响亮声音说道:“弟子任东玄,拜见师叔祖!”

    宁清境修行不能中断啊,刚刚那、那整整小半盏茶的修行白费了啊……可把苏景心疼坏了。但是张开眼睛,脸上还是迷糊的:“你是哪位?”

    任东玄满脸恭敬,拜服在地:“晚辈是九鳞峰任长老门下弟子,特来拜奉师叔祖,冒犯之处请师叔责罚!”

    苏景神情有些纳闷:“刚刚你说你师尊是……”

    “家师名讳任夺,列位离山十七长老之首,最近正在闭关苦修以求突破境界,昨rì未能恭迎师叔祖,是以师叔祖还不认得。”

    “十七长老之首?”苏景打断任东玄:“离山十七位长老,也分大小排次么?我听到过的说法可不是如此。”

    任东玄脸上笑意浮现:“从门规上是不分的,诸位长老都是平居而列。不过我辈修道,总有个境界差别,在十七长老中师尊修为最深厚,我们这些小辈也都公认他老人家是离山长老之首。”

    苏景恍悟,点头:“是这样啊…陆崖九师叔位列九祖之末,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他的修为最差,所以排在最后一个。”

    任东玄的笑容僵硬了:“这个…九祖排行与修为无关的…把师尊排在诸位长老之首,只是小辈们的天真念头,不值一提的,师叔祖不用放在心上,不值一提。”

    苏景笑了下,做了个手势,示意任东玄继续讲正事。

    “师尊虽闭关,但留有一线神识在外,得知师叔祖归来,特命弟子前来拜见致奉敬意。另,恭请师叔祖法驾移至九鳞星峰,不rì师尊便会出关,届时将以‘龙筝’助师叔祖修行。”

    苏景摇头拒绝:“敬谢好意,但不劳任长老费心了,师叔教导言犹在耳,苏景修行不会请旁人相助。”

    三阶十二景,本就是苏景要自己去走、自己去看的,这是他自己的风景,与旁人不相干的。而且,借助外力提高的修为再如何雄厚,总归还是不如凭自己之力练就的本事来得牢靠。

    任东玄却想岔了,低低咳嗽了一声:“师尊的‘龙筝’之韵名闻天下,远胜其他清心秘法,红长老的红鹤笛虽也清雅,但比起龙筝还是差了一筹。有龙筝相助,师叔祖顺利勘破第二境指rì可期。师叔祖刚刚回山,有所不知,师尊修为jīng深,莫说其他十六位长老,就是整座离山,也以他老人家的境界最为了得。您若能得师尊指点…不是指点,是照料,来rì必得大好成就。”

    任东玄喋喋不休,苏景越听越觉无聊,但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欢喜。

    见了少年的表情,任东玄心中暗笑,琢磨着辈分高又怎样,不过是个没点见识的小子,我若再把师尊的境界说出来,当即便会折服了他,抖擞jīng神正在再开口,不料苏景忽然欢笑起来:“你很好!越说我就越觉得,你心中暗藏火xìng,修炼金乌万象必有成就。”

    一招鲜吃遍天,苏景的‘我喜欢这孩子’大咒,差不多能打遍离山弟子无敌手。

    内门弟子,修持再差也超过苏景一大截,苏景不信面前这个任东玄来时看不出自己在练功。称呼尊敬、言辞尊敬,可要是真的尊敬又怎会直接去打断旁人的修行。

    莫说是长辈,就是同辈、甚至路人,见了别人正专注于某事,也不该去随意打扰,这是最最基本的礼仪。何况任东玄说得都是些什么,昨天遇到个樊翘自以为是,今天又来了个任东玄句句替自己师父吹嘘,离山上下从他口中就分出了个三六九等。

    任东玄哪想到苏景口中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昨天山外发生的事情任东玄已经听说,登时省起樊翘的遭遇,吓了个魂飞天外,愣愣望着苏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景笑眯了眼睛:“惊喜成这样?话都说不出了?难得你有这份心,想要传承八祖道法,待会我就和掌门去说…任长老修为再高也是咱们离山的长老,不会不放人的。着实不成我送他一粒天水灵jīng,怎么也能把你换过来了。放心,你修习八祖道法之事,包在我身上,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任东玄把自己的牙齿都咬疼了。师骄徒傲,这位任长老的地位在离山的确特殊得很,任东玄又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苏景想要抢徒弟怕是不会像收樊翘那么简单,但天水灵jīng是什么样的宝贝?任东玄琢磨着,师父说不定真就会动心,答应了苏景。

    苏景不再说话,跟着任东玄一起开心着……

    半晌过去,任东玄才再度开口,声音干涩:“弟子…资质不足,根骨奇差,能传承八祖法统自然无比荣幸,可、可是怕会辜负了八祖、更会辜负师叔祖一番苦心,还是、还是拜辞,求师叔祖体谅。”

    苏景挺失望地‘哦’了一声:“可惜了,什么时候你改了主意,记得来找我。回去吧,替我谢过任长老。”

    任东玄如逢大赦,哪还敢再耽搁、唠叨,忙不迭起身告辞,转身飞走。他来时没和红长老打招呼,走时也只是对苏景告辞……

    事情来得无端,且透着一股很烦人的味道。

    苏景招招手。剑尖儿剑穗儿两个丫头疾飞而至,并肩躬身:“尊领师叔祖法旨。”

    尤其剑尖儿,眼角还一直向任东玄离去的方向瞄着,大有苏景一点头,她立刻就拔剑追过去的意思。

    红鹤星峰是红长老的地盘,此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红长老的探知,只是她没出面罢了,出面做什么呢?九鳞星峰来请苏景,难不成她还要去争夺?这种事情,都由苏景自己做主吧。

    剑尖儿剑穗儿也早都知道任东玄来了,但红长老传音入密,要她们莫管。

    苏景站起身向院落里走去,他只想好好修行,懒得去理会这种看着简单、内里却纠结着不知多少麻烦的烂事情,何况以他现在,有管其他事情资格么?是以苏景都没去问任长老和任东玄是什么人,只是对两个丫头吩咐道:“最近几天我想静心练功,再有这种无聊人物,你们帮我挡下。”

    双姝齐声应是,苏景又笑着说道:“还有,咱可不能像他那么不知礼仪。”

    剑尖儿点头而笑:“师叔祖放心,我俩去别的星峰找师姐妹玩,都会山外通报、登山向长辈问安、离开前告辞。”

    剑穗儿脆声接口,稍有委屈:“我们从不会怠慢,就是有时候长辈们嫌烦,懒得搭理我俩。”

第五十一章 乌眠于心

    离山剑宗很大,大到骏马昼夜不休地奔跑十几天,也休想贯穿而过

    离山剑宗也很小,小到才一天工夫,苏景回山的事情传遍了所有飘渺星峰和镌天石崖。

    内外门弟子皆知,有个叫苏景的少年,得陆九祖代收、陆八祖亲传,从外面回到离山,直接当了掌门真人的小师叔。辈分很高,修为却差得要命…尤其可笑的是,此人修炼通天,竟用去了整整五年时间。

    有关消息,是樊翘身边那几个内门弟子传出的,出口言辞上虽然不敢诋毁长辈,但从语气到隐意,都藏了重重的不屑。是以任谁得知此事都想不明白,这种连‘庸才’都算不上,只能归于‘废物’一类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被陆老祖相中?

    除了那个得了宝贝的方先子外,离山内外两门的弟子,怕还真没有几个人瞧得起苏景。不过心中的看不起归看不起,见面不敬那可是万万不敢的:听说他把天材地宝随手就赏给了傻小子方先子,又把冒犯他的樊翘收到了门下……散去了修为。

    有些脑筋灵快的弟子,大概也能猜出些端倪:苏景初来乍到,地位高可实力差,得到弟子尊敬是不可能的,以后相处里,说不定就会被谁顶撞上几句,面子难堪同时,也不可能总因这点小事去麻烦掌刑长老或者掌门真人。

    是以这位小师叔祖一进门就先立威,不得不说,这个威风还真不是白给的,离山上下哪个还敢再对他不敬?至于樊翘,直接撞到了刀刃上,运气太差了。可话再说回来,若他老实安分,也不会惹这无妄之灾。

    洪泽星峰上,樊翘直挺挺地跪在七代先祖、也是师父的樊长老面前,泪流满面。从昨rì众人散去后直到现在,他一直长跪不起,求师父能想个办法,保住自己。

    开始的时候樊长老不理他,但时间长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走出来手一挥,把樊翘扶了起来,后者开口:“弟子知错了,师父救我。”

    樊长老摇头:“那人是谁?那人是我的小师叔!如今九祖都已不在,离山上还有比他辈分更高的人么?他说话,何异于言出法随,怎么可能更改?且掌门都已点头答应下来,死了心吧,你的事情再无更改了,待会我便出手废去你的修为。”

    ‘哇’地一声,樊翘大哭出声。

    樊长老恨恨:“要哭就滚到外面去哭!你心中骄气太甚,本来我也想着找个机会给你锉一锉,如今倒省心了,由小师叔出手惩戒了你。”

    樊翘收声、苦忍,不敢再哭出声。

    樊长老缓缓叹了口气:“不过,你也莫绝望,我辈修真,想要求取天道,怎么可能不遇到些劫难、困难。就当此事是场磨炼,拜在小师叔门下之后,收心敛xìng、诚意改过、未必学不到正法。八祖虽夭折,但金乌万象的道法绝非等闲。”

    樊翘又急又气:“可那个…那个人何等狡诈、何等歹毒,我得罪他在前,他又怎么可能再传我真法。我入他门下,用不了几天怕就会被他折磨惨死!”

    樊长老忽然目露寒光,冷冷望着樊翘,森然道:“这句话,你敢再说一遍么?用不到你拜入小师叔门下,我就先要你这逆徒魂飞魄散!”

    师父、祖宗不管自己也就算了,竟然心里都没有丁点偏袒,樊翘憋闷得心肺yù炸,但哪敢再有不敬言辞。

    樊长老的声音依旧森冷,但语气放缓了许多:“你的天资很好,脑筋却蠢笨如猪。陆九祖是什么样的人物?以他老人家的为人,怎么可能把一个卑鄙小人收录到离山门下?小师叔的手段的确犀利,但本心绝不会差。你信不过苏师叔,还信不过陆老祖么?”

    樊翘无言以对。

    樊长老继续道:“记得我的话,小师叔若觉得你真的改正了,自然传你真法,不会再给你委屈……”说着,长老忽然跳起来,毫无来由的,扬手一记耳光打在樊翘脸上,怒骂:“小畜生,明明心地不坏,小时候还总会做些善事好事,怎么偏偏就养成了一副骄气xìng子。活该你有此一劫!”

    洪泽星峰上又哭又打,九鳞星峰却一片寂静,任东玄毕五体投拜、匍匐在峰顶、师尊闭关之处,一言不发静静等待。

    良久,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响起:“怎样,他肯来么?”只有声音,不见其人。

    “回禀师尊,不知是不是得了掌门真人什么好处,师叔祖不肯离开红鹤峰。”任东玄毕恭毕敬地回答。

    一声冷笑,嘶哑声音说了句‘不识抬举’。

    ……

    苏景都快把樊翘这个名字忘记了,至于任东玄根本都没存于脑海,返回自己居住的院子,磨刀、静心,催动阳火jīng元,以‘乌眠于心’的心法正转一周…一周,顺利得没法再顺利,直接就走下来了,苏景心中一喜,然后断了。

    稍有遗憾,可仍是开心不已!金乌真策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练的,但是不论什么功法,在‘宁清’境的修炼上,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静心,行功只是辅助。拜陆崖九所赐,苏景自幼磨刀,养成了磨刀静心的习惯。几乎可以说,以前虽然不曾踏入修行道,但有关第二境的修行,他从记事就已经开始了。

    再次磨刀、心平气和,重新凝聚真元,‘乌眠于心’的修行再次开始。

    当心思完全沉静,时间与世界便全都失去了意义,苏景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工夫、不知道自己身在处,甚至他连这些‘不知道’都不知道,脑海中一片死寂,一切均告沉陷、不存一物…直到正转四十九周结束,开始逆转行功,也就是在正逆交替的瞬间里,苏景忽然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闷响,旋即,眼前光线大亮、耳中鹂鸟啼鸣、鼻端清香洋溢身边空气薰暖……不知为何,因静心而几近封闭的五感同时打开,周遭情形陡地清明起来,尽收于心底。

    可是古怪到无以言表的是,苏景的心仍是沉静的,五感的开放,居然对他的‘静’并无太多影响。

    不过,既然觉得奇怪,也就是心生杂念了,苏景的修行又一次中断。

    左门框、右门框,两个少女一人把持一边,各自探出脑袋,异口同声:“师叔祖可要用膳?可有吩咐?”

    苏景笑着摇头打发了双姝,开始仔细体味正逆交接时那种古怪感觉,想了好一阵子,忽然伸手一晃大圣玦,唤出了乌鸦卫的首领,乌上一。

    妖裔一现身,苏景立刻命令道:“不许讲话,先听我说!”

    “拜见主上!听黑爷爷和六爷爷说您老到离山了,这就是离山么?离山可是很高?小人听说过,离山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当年九位老祖驻道于此,分别是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主上您刚说啥,我出来的急,没听清楚。”乌上一总算看出了苏景脸sè不善,及时止住话头,问了一句。

第五十二章 就当洗萝卜

    先和兄弟姐妹说一件事情,chūn节在即,工作上、家里的事情实在有些忙得乱套,毕竟三十多岁的人了,负担比较多,所以很不好意思的和大家说一下,升邪的更新,从明天开始,大概三四天的样子吧、具体得看情况...很不好意思的...要加更了。

    希望大家理解,实在是忙不过来了,迫不得已,不加更不行了,我非常汗颜,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才好了。

    明天开始三更,零点、午饭、晚饭各一更,真对不住,对不住大伙,千万别和我计较啊,鞠躬鞠躬~~~~~~~

    -------------以下正文-------------

    苏景直接问乌上一:“记得有次听你们吵闹,我好像听到了句,你们睡觉时都会把眼睛留一条缝?”

    “正是如此,这是咱们天生的本事,一边睡觉,一边还能jǐng戒四周,主上不知,若非有这个本事,红黑岗早就不知被黄风大王偷袭过多少次了,黄风大王的七个手下不止凶猛,也一样是偷鸡摸狗的行家,这七个人的名字……”

    “这门本事,是否也是火鸦天xìng?”苏景已经及时出声打断了,可鸦裔的嘴巴太滑,瞬瞬里就流出了这么多话。

    “不错,这是火鸦的习xìng,不过火鸦睡觉不是目留一隙,而是睁着一只眼睛,便如我这般。”说着,乌上一张一眼闭一眼,冲着苏景摇晃脑袋:“可它们具体是闭左眼或右眼,这就不得而知了,小人觉得此事很可能不存定数,那只眼睛痒痒就睁……”

    苏景张手亮出了大圣玦,忽然他又想起一事,问:“参莲子现在如何?”

    “回禀主公,这小子好得很,白白胖胖,还坐不太稳当,成天躺在那里,抱着自己的脚丫子舔……”这次话没说完,又被苏景扔回了令牌。

    废话连篇的交谈中,苏景弄明白了一样事:金乌真策的第二重,阳火jīng元运转时的正逆交替后,五感开、心仍静。便如金乌入眠,心神歇而独目张!

    jīng神已经完全沉寂,心神入寐,身体却依旧醒着,保持着对外界的观察、探知周围的一切甚至还能够做出些反应。

    乌眠于心。乌眠,于心。

    传说中,有些绝顶天赋的武学高手,能在熟睡时继续练功,jīng神入眠脑筋不动,身体却仍旧按照拳谱,一丝不苟地修炼着。‘乌眠于心’的修炼,与这种状况很有些相似了。

    心入眠、神已睡,身犹醒、五感明。

    又一次,苏景磨刀……体内真火正四十九转,随后逆转,五感又告开放。意料中事了,心境再没有一丝波动,这世界他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不存于心,苏景心中什么都没有。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庚午rì到。

    黎明时分,双姝来到苏景身前,伸手轻轻敲门,等了一阵,里面没有动静。

    剑尖儿灵识一扫,探知苏景端坐在榻上,看样子还在练功,小丫头眉头微蹙,对妹妹道:“师叔祖仍在入定。”

    剑穗儿耸了耸肩膀:“进去叫醒呗,他早知道今天有事情,不会怪罪咱们。”说着话正要直接推门而入,没料到房门忽然开了,苏景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微笑,神情一如既往,带了些许迷糊,让人分不清他是没睡醒还是正想睡。

    姐妹俩盈盈下拜:“奉掌门谕令,为师叔祖沐浴更衣,准备辰时之会。”

    苏景没说话,点点头,迈步走向院落西侧的水浴房,房中早已蒸汽氤氲,偌大浴桶摆放正中,热水满注,粉红相间的花瓣漂浮水面,透出阵阵清甜香气。

    姐妹俩都跟在苏景身后,本拟交代几句、再客气几句,然后等师叔祖一句‘你们先出去吧’就退回院中,可万万没想到的,苏景走到浴桶前直接就开始脱衣服,从外袍到内衫转眼脱了个jīng赤,然后迈步跨入浴桶,根本就没说过一个字。

    虽说修行中人眼中红粉如骷髅,可两个丫头从小到大,也从没见过真正的男子身体,眼睁睁望着师叔祖一丝不挂走进水中,剑尖儿看看剑穗儿,剑穗儿看看剑尖儿,姐妹两个全都傻眼了。

    剑穗儿反应得更快些,努力压住砰砰地心跳,轻声问道:“师叔祖可还有什么吩咐?”

    师叔祖不吭声,静静坐在水里,连个头都不回。

    长辈没说话,那不是‘没有吩咐’,而是‘不用再吩咐了’,侍奉师叔祖沐浴更衣,是掌门和师父的法谕,同样也是晚辈弟子的本分,剑尖儿咬牙再咬牙,转头向妹妹打了个眼sè,双生姊妹心有灵犀,剑穗儿明白姐姐的意思:就当小时候在家里帮阿姆洗萝卜了......

    萝卜是萝卜,苏景是苏景,区别还是很大的。剑尖儿脸sè嫩得快要滴出水了,剑穗儿眼光羞得都迷离了,但苏景还是那副样子,干脆就是个无动于衷,任由姐妹俩帮他擦洗身体,表情没有丁点变化,更没有过只语片言。

    好一通忙活,洗过了澡,给他换上一身月白长袍,束发而冠,苏景焕然一新,笑得正清爽。

    两个少女道了声‘请师叔稍候’,手拉手跑回自己屋子去更换礼袍新衣,剑穗儿声音低低:“师叔祖好像有点不对劲。”

    剑尖儿深有同感,但没急着点头:“是不对劲儿还是成心的,有点分不清。”

    剑穗儿嘻地一笑:“这有什么值得成心的,吃亏的可是他。”说着,伸手揽住姐姐的肩膀,眉飞sè舞:“离山第一代真传弟子,掌门真人的小师叔的屁股,原来也不是特别的圆!”

    剑尖儿哭笑不得,连声啐了妹妹几口,做姐姐的毕竟比妹妹沉稳些:“待会我先走一步,把小师叔的情形报与师父,你带着师叔祖随后再来。”

    不长功夫,剑尖儿遁剑赶赴峰顶,此刻离山掌门沈河真人和诸多长老都已到了红鹤星峰,正聚在一处,一边低声说笑着一边等待苏景。

    剑尖儿把师父拉到一旁,小声报上苏景的古怪,红长老听得纳闷,问题和弟子如出一辙:“他别是成心的吧?”

    剑尖儿听了直甩手,红长老又哪有点师尊的样子,居然还冲她挤了挤眼,这才转身去向掌门师兄呈报。

    倒是沈河真人,眼界开阔见识广博,闻言后若有所思,但并没多说什么,转回头对负责安排这次大会的长老道:“赵师弟,我记得会上有一项是请小师叔高台训诫。”

    所谓‘训诫’,其实就是讲几句话,以苏景的辈分和身份,以待会的那个场合,应该站到大家面前说上几句的。

    待赵长老点头后,沈真人又道:“取消了吧,小师叔年轻尚轻,当着大群弟子面前独讲,怕是压力不小。”

    掌门人说啥就是啥,赵长老点头应下,随即苏景由剑穗儿带领着来到。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但辈分总归是摆在那里的,以沈河真人为首,众人纷纷上前见礼,苏景真哑巴了,一个字都没有,不过该还礼还礼、该点头点头,其他事情都做得一丝不苟,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对苏景还不熟悉的那些长老,都不曾觉得这少年有什么异常。

    苏景抵达,众人准备动身去往离天剑坪,忽然有弟子赶来传报:外面来了大群客人,加在一起足足数百人,都是离山附近小门派的掌门或山湖中的妖王,个个携带重礼,说是听说天宗有前辈归山,特地赶来恭贺。

    七大天宗各有势力,离山剑宗也不例外,门下有数不清的小宗派依附,离山办礼典他们蜂拥而至、赶来送礼送人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沈真人的本意是关起门来办这次礼典,并未邀请同道,各峰各崖的弟子也都得了命令,暂时先不要把苏景归山的消息外传,结果没想到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惹来那么多不相干之人,少不得又要应酬麻烦了。

    掌刑长老龚正问沈真人:“掌门可要追查泄露消息的弟子?”

    沈真人点点头:“不过查出来后不用开典请刑,着当师父的好好训斥一顿就是了。”跟着他又望向平时负责外联、待客的长老:“劳烦孙师弟,引众宾客入内观礼。”

    离山自有离山的气派,外面那些同道既然来了,自然没有再把他们赶走的道理。

    孙长老天生一副笑脸,好脾气的样子,点头笑道:“分内事,不麻烦!”说完转身正要走,突然又有弟子来传报:天元道掌剑真人冲霄道长在山门外求见,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鹤鸣观掌门求鱼道长。

    前者大名鼎鼎,在中土修行世界中无人不晓;后一个……是谁?

    ……

    剑出离山、道起天元。

    离山、天元两大宗门不止同列修行正道天宗,且并居于七宗之首。前者是因九祖道法惊仙崛起迅速;后者则传承悠久,在正道上算是最‘年长’的门宗,根基牢固底蕴深厚。

    天元道宗设有天、地、人三位掌剑真人,地位比着门宗中的长老还高一截,仅次于掌门人。三位掌剑真人的道号分别是:冲虚、冲霄、冲灵,取了个谐音被正道修士合称做天元三重。

    天元地剑掌剑真人的名头不必多说了,但红鹤峰上诸位离山长老听说此人来访,却大都皱了皱眉头。

    修真正道,对邪魔时同仇敌忾;自处时却并非铁板一块。

    两派之间出过一件大事,当年不知为何陆角八竟一剑斩杀了天元道现任掌门的师叔、也是天元三重的师尊。此事曾经轰动一时,天元道三掌剑、二十八星宿长老、四十九法尊齐聚离山兴师问罪,但是离山方面并未尽起高手迎敌,只有陆角八、陆崖九兄弟,两人两剑,凝立山前傲视天元......准确说其实只有陆角八一个人,陆崖九虽也出山但并无出手之意,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摆出了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固然托大,但那份凛凛威风,也真的做作睥睨天下的气势直冲云霄,两位陆老祖的气势。

    陆角八杀天元高人,此事来得蹊跷,了结得也莫名其妙,最后双方也没打起来,不知什么原因天元道居然自行退去了。也是自那之后,‘道起天元、剑出离山’的说法变成了‘剑出离山、道起天元’。

    从此天元与离山也开始明里暗里的较劲,两派弟子见了面,斗一斗嘴、显一显法术甚至小小摩擦,就再不曾间断过。天元三重更是从未踏上过离山半步。

    离山礼典,不曾通知外人,周围的小门宗都来了还不算稀奇,但天元冲霄到访实在让人意外了,还有那位什么鹤鸣观求鱼道长,干脆都是大伙没听说过的人物。

    沈河真人笑了下:“孙师弟去照顾其他宾客,天元的冲霄道友,本座亲自去迎,小师叔与其他诸位师弟先去离天剑坪准备,辰时礼典不可耽搁。”说完,给了红长老一个眼sè,示意她照顾好苏景。

第五十三章 破烂门宗

    离山画皮之前,一架天舟稳稳悬浮。

    其他小门宗来恭贺的修士,到了离山界内都不敢失礼,早早就收起遁法,站在地面上等待,唯独这艘天舟高高在上,显得格格不入,舟中之人来自何处也就不用再问了。

    巨舟水sè昂然、湛湛yù滴,若仔细观察还能发现这舟身有水纹荡漾、暗波流转,甚至偶尔还会啵地一声轻响,一尾红鲤露出头来,惊动一片涟漪。

    一青袍、一紫袍两位道长背负长剑,并肩站在船头,静静等候着。

    青袍道人长得粗壮魁梧,肩膀、胸口的肌肉高高鼓起,几乎都快撑裂了他的道袍,脸上一把络腮胡子,朝天鼻厚嘴唇满脸凶相,哪像个修行人,若是换身装扮,干脆就是个杀猪宰牛的屠户,但此人始终闭着眼睛,看上去好像盲者。

    紫袍道人则截然相反,四十左右的年纪,面如冠玉身材修长,临风而立衣袂飘荡,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不久之后,笑声朗朗传来,离山掌门带人出迎,一边凌空而步一边笑道:“哪阵仙风,把两位仙长带来了,沈河迎接来迟,两位万勿见怪。”

    说话间沈河真人来到舟前,面带笑意,先对那个粗壮凶横的道士拱手:“离山沈河,见过冲霄道兄。”要是苏景在场免不了又会迷糊一下了,原来丑陋的青袍才是大名鼎鼎的高人,‘人不可貌相’这五个字,果然是不错的。

    至于那个一派仙家气度的紫袍,沈河一打眼就看出此人不过是个散修,道法不纯修为稀松,第五境冲煞的境界,放在离山剑宗内充其量当个内门弟子。两个老道搭乘的天舟多半也是紫袍的法器,这座天舟华而不实,把水sè弄得那么明显还嫌不够,另又养了几条鱼,完全是娇柔作造,真正修行高人的气象绝非这种表面光华。

    以前有什么不睦,毕竟还是同道,不会一见面就喊打喊杀,满脸凶相的冲霄同样开心而笑,寒暄了两句后说出来意:“贫道云游途中,听说离山近rì出了件大喜事,有前辈高人传承了八祖衣钵归山修行,心中欢喜按捺不住,特地赶来恭贺。”冲霄措辞得体,举止有礼,但他始终没把眼皮撩开哪怕一条缝隙。

    对此沈河真人既不见怪也不奇怪,他早就听说,‘天元三重’在修行一项厉害神通,从百年前开始,冲虚闭听、冲霄闭视、冲灵闭言。

    跟着冲虚又指了指身边的紫袍道人,给沈真人介绍道:“这位是太平湖鹤鸣观求鱼掌门,是贫道多年好友,途中偶遇,便一起来了。”

    求鱼老道微微一笑,接口:“久闻离山剑宗仙名,无缘拜会始终引以为憾,这次偶遇老友,得知他要来离山,便厚着脸皮一起来了,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天元与离山龃龉不假,但天元的道统是没的说的,掌剑真人会和这种华而不实的散修成为老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天元掌剑与八祖有杀师之仇,听说八祖衣钵传人归回离山,他们能欢喜、能来道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来意不善,但不让进门的话,离山未免就太小气了,沈真人笑容依旧,又说笑几句,请两位客人一起进离山,还不等抵达待客之处,那个求鱼老道手指掐诀一指自己的法器,天舟化形,迅速缩小,变成了一张水毯,舟中求鱼老道的几个弟子也悉数现身,在师尊之命下对着在场长辈磕头行礼。

    唯独有两个鹤鸣观年轻弟子端坐于水毯纹丝不动,沈河看到这两个小道士,便一下子明白,冲霄到底是来干什么了、为何他还要带着个稀松无名的散修求鱼。

    求鱼对沈真人诚恳道:“我这两位劣徒,正在宁清境关口,心思沉定全然不知身外事情,未能向前辈见礼,失礼处还望海涵。”

    沈真人目光里很有些趣味,深深看了求鱼片刻,随即一颔首:“无妨。”

    求鱼继续笑问:“能做沈真人的师叔,必定是神仙人物,不知这位前辈修为几重?”

    沈河淡淡回答:“师叔辈分高,但入门晚,才开始修行不久,刚刚勘破通天境界。”

    冲霄接口再问:“能得离山先祖真传,必定是绝伦天赋的奇才,这位前辈踏破通天,不知用了几天功夫?”

    沈河不说话,看了看冲霄,忽然笑了。

    冲霄也笑了,同样没再说什么。

    求鱼不过是喽啰,跟着冲霄一起笑,此人笑容一派仙家气度。

    ……

    辰时正,悠扬钟声回荡于重重山水之间,离山剑宗真传、内门、外门数千弟子与门中重要人物积聚离天剑坪。

    无量湖小岛上的记名弟子不曾与会,他们还没资格进入离山核心星峰,再说离天剑坪也是星峰之一,只是被削去了山头,有了一片空旷平台,地方有限容不下那么多记名弟子。

    剑坪东首筑法台设香坛,众多外门宾客站在剑坪北侧观礼,为首两人正是天元冲霄与鹤鸣观求鱼。

    离山门下自有主持礼法的前辈,先带众弟子拜祭离山先祖,再高声朗唱宣布苏景归山之事,所有晚辈弟子拜师叔祖,掌门登台当众施法为苏景锻出魂灯,掌刑长老向苏景念离山戒,执礼长老赠苏景本门衣冠……迎接新来师叔祖的离山大聚,一项一项进行得有条不紊。

    众多弟子都知道苏景是个没真材实料的,心中对他全然谈不上尊敬,不过门宗礼典上人人肃穆,都把那份蔑然藏于腹中。

    自始至终苏景没有说过一个字,脸上仍是那份带了些迷糊的笑意,总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的,但他行拜、示谢、还礼等等一连套做下来,总算能过得去,并没什么纰漏。

    礼典召集了离山全部骨干,但流程并不繁复,小半个时辰后就行将结束,只差最后一环做个收尾,今天之会便结束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肃穆剑坪上,突然响起了一串啪啪地暴鸣声,乍一听像极了凡俗间喜庆节rì时燃放的爆竹。

    怪响引得离山弟子人人侧目,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天元道冲霄真人咦了一声,对身旁的求鱼笑道:“恭喜道兄,高徒破宁清境,从此又上新阶。”

    当然不是炮仗,没人敢在离天剑坪上放鞭炮的,暴鸣是修行破境的预兆……破宁清。

    通天洗髓过关时,体内会响起爆豆声;冲过宁清境时,会引动空鸣外相,就是那噼噼啪啪的响亮暴鸣。同时还会有灵元涌动,进入修家体内,规模不大但远胜第一境修炼所得。

    离山核心水灵充沛,那个求鱼也是修水的,他的弟子能在此处破宁清,算是好福气了。不过求鱼带着弟子一起,随冲霄上离山,可不是为来占这点小便宜的。求鱼谢过冲霄,继而笑道:“我这个弟子愚钝不堪,在这第二重上耽搁了三年,今rì才总算得以破境。”

    “三年过第二境,也算可以了,还说得过去。”冲霄应了句。

    一恭贺、一回答,声音不算他响亮,但也稳稳传遍了全场。

    话音刚落,暴鸣声陡然增强一倍,求鱼座下另个正在第二境中修行的弟子,竟也在此时破关。

    冲霄再恭喜:“好事成双,两个弟子同时破境,不多见的。”

    求鱼还是那番表情,摇头摆手:“这个弟子就更不堪了,整整五年啊!五年才勘破第二境,我看他是没有仙缘了,来rì里再看一看,若真不是那块材料,就着他回家去吧。”

    “第二境用去五年…这…当真有些勉强了。不过道友莫灰心,你看那里。”闭着眼睛的冲霄抬手,稳稳指住仍在高台上迷糊着的苏景:“我听说这位离山上下人人叩拜的少年,也是用了五年时间破境…通天境。他是陆八祖的真传弟子,八祖是什么样的人物?道法何其深厚、剑术何其jīng妙?虽然半路夭折,但目光绝不会差,他老人家的爱徒五年破通天,你家弟子五年过宁清,足以欣慰了。”

    求鱼挑了挑眉毛:“这么说,我那劣徒还算是不错?”

    冲霄点头:“不错,自然不错!安知他将来不会也是一门之长,受无数晚辈顶礼膜拜?便如那个少年,便如此刻离山。”

    求鱼苦笑起来:“真人说笑了,以我那劣徒的道行,要是还能被门宗内万众叩拜……那个门宗得破烂成什么样?您老切莫再拿贫道打趣。”

    冲霄霍然大笑了起来:“那个门宗得破烂成什么样子?道友这句话说得有趣,当真有趣!”

第五十四章 离山界内第一人

    到了此刻,冲霄来意再明白不过。

    天元道传承深厚,门中诸多神奇法门,只要找到快将突破宁清境的弟子、只要提前算好时辰、及时辅助秘法,让他在正时刻突破境界,对冲霄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他带中元弟子来做此事味道还差一些,弄个不入流的散修弟子来比衬天宗第一代真传弟子,那才是真的有滋有味。

    当真难为他了,要知道苏景回山不过才五天功夫,冲霄就找到了合用的晚辈、赶来了离山……

    冲霄放声大笑,胸中对离山、对杀师大仇陆角八的一股怨气尽融于大笑,滚荡四方!

    沈河面sè如常,甚至脸上还挂着微笑,似乎根本没听到对方的讥讽。

    不是谁都有掌门真人那样的胸襟,众多小门宗的人物面面相觑,固然诧异于冲霄搅局,但更惊讶堂堂离山第一代真传弟子,竟用了五年才破第一境,这样的庸胚也能得八祖真传么?再望向苏景时的目光藏了些鄙夷;再看堂堂离山,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少年煞有介事地办礼典、大群凶猛可怕的离山jīng锐对他又跪又拜,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当然,只一瞬便即刻隐去笑纹。

    而小门宗中也不乏jīng明之辈,此刻暗暗皱眉,他们与冲霄不是一路,来观礼就是为了和离山拉拢关系,那个离山小师叔无论是天才还是蠢蛋都和他们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没想到现在情势突变,观礼道贺变成了来看离山的笑话,说不定还会让离山弟子误会,冲霄这么一闹简直把大伙都给搭进去了。

    有些与离山亲近的修家,神情更是无奈,如果是旁人笑话,他们早就出声呵斥了,偏偏那个人是天元掌剑,万万得罪不起。

    众多宾客念头各异,剑坪上离山内外门的弟子们却大都是一样的心思:恼怒。

    被外人在门宗内、在众多宾客起笑话了,如何能不恼怒?

    人心之中暗藏嫉妒两字,就算修行中人也不能免俗,离山众多门徒自忖比苏景强得多,却没有他那么好的机缘,难免对他看不顺眼,现下离山因他被人嘲笑,众多弟子不自觉地就把一部分对冲霄的愤怒,转移到了苏景身上去:若他争气些,也不会被人上门笑话。

    而当众多弟子也想苏景怒目而视的时候,这份恼怒也就变得更甚:高台上的那个小子,不知何时竟低下了头,双手垂下低头肃立,真就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样子……

    当知,冲霄的大笑仍未落,无数外人都还在旁边看着。你非但不昂首挺胸反唇相讥,反而摆出认错的模样,这是在告诉外人冲霄笑的对、说得对么?这是在告诉我们刚才对你又跪又拜,的确是个笑话么?

    苏景只是低着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动也不动,不知是傻了还是僵了。

    红长老一直跟在他身旁,见他情形越来越古怪,顾不得去理会其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苏景放松些,不用把眼前这点事情放在心里。同时红长老也有些纳闷的,在她看来,苏景的修为、天资的确不值一提,不过这孩子绝不是个懦弱xìng子,回山之后赏赐、收徒、献宝、轰走任东玄等等事情都做得利落得很,现在他身后有整座离山,断断不该怕了那个冲霄,可少年却全无反应,没有一点要反击的意思。

    甚至,对红长老的轻拍,苏景也没有反应。红长老美目轻眯,怕苏景真有什么不妥,正打算送一道真元进去探查,沈掌门传音入密就过来了:“无妨,不用打扰他,静静看着吧。”

    红长老收手,略带不解地看了沈真人一眼,后者迎着她的目光轻轻一笑。

    剑坪北侧,天元冲霄把笑声一敛,又换做关切语调:“台上的苏前辈,似乎有些不妥,没什么事情吧?贫道这里有些清心醒神的丹丸……”话还没说完,脚下地面忽然晃动了起来!

    幅度并不算大,但频率奇快。

    不止离天剑坪,而是离山核心、所有的飘渺星峰,都在轰轰震颤,轻,却急……还有西北方向,七彩光华流转不休,散起层层旖旎,天现异象。

    有离山弟子低低惊呼:“是九鳞星峰。

    ……

    西北方,九鳞星峰之上,白云从四方汇聚而至,转眼凝聚成一朵巨大云莲,含苞待放。

    那盏云莲就在众人的目光里,缓缓开放,一瓣一瓣地绽开来,不长功夫云莲盛放,又是一道白sè云气,自莲心猛地冲起,一路扶摇直上、直到九霄高空,凝止、凝止、凝止…突兀震颤一下,云气崩散四下散落,如一场半空里的鹅毛大雪。

    雪花落下,轻轻盈盈地飘荡着,三三两两地追逐着,又开始再度凝聚,最终在初时那朵巨大云莲周围,又结做三朵小一些的白莲,争相盛放!

    而离山众多弟子,也在此刻尽数爆发出一阵欢呼……云莲异象,与体内爆豆、空气暴鸣一样,都是修行破境的征兆,只是云莲的境界远超其他:破第十一境、远游子修炼大成,一气化三清、得三座分身的征兆。

    四朵云莲飘散,换而一串畅快无比的长啸声,四道人影快若闪电,自九鳞星峰飞至离天剑坪!

    一前三后,四个一模一样之人,面sè威严目光锐利的玄袍老者。

    内外门众多弟子尽数拜服,齐齐吼喝:“恭贺任长老破关!”

    声音响亮直冲云霄,远远回荡于离山界内。所有弟子都运足了真元,任长老出关得刚好,要知道修行道上,已经整整三百年无人勘破远游,如今离山再拔这五甲子的头筹,这可比着用言辞去回击冲霄要更有力得多!

    离山之前破十一境的高人,或是飞升去了或是未过天劫身死道消,就只剩下两个与苏景同辈的师叔祖,一姓贺一姓林,这两位高人早就入世去领悟‘大逍遥问’去了,几百年都没再回过山。

    如今离山界内,修行境界第一人,长老任夺。

    莫说离山了,就是七大天宗全加在一起,也只有十一个进入第十二境的仙长,如今离山又多出来一个,十二人中占了三位,更站稳了天宗之首的位置,这让剑坪上的众多弟子如何能够不喜。

    不止弟子们,包括沈真人在内,众多长老、执事也都向任夺道贺。

    台上的苏景,依旧低头不动,根本不知道任夺来了、不晓得门中又出大喜事似的。

    任长老好歹应酬了几句,并不在台上多待,更没看苏景一眼,转身直接走向剑坪北侧的冲霄,三个分身紧随本尊身后,从动作到表情,全都一般无二。

    冲霄仍闭着眼睛,只是脸上的笑意勉强了一些,起身拱手道:“恭喜任师兄破关,证道飞仙指rì可待。”以前在其他场合,冲霄与任夺也见过面,不用旁人引见。

    “多谢。”任夺声音天生带了些嘶哑,两个字就回复了冲霄的致贺,继而话锋强劲:“我破关之际,听闻冲霄道友放声大笑,不知何事让你那般欢喜?”

    冲霄语气淡淡:“与老友交谈甚欢,故而发笑,和离山、和道友没什么干系。”

    任夺点点头,岔开话题:“若没记错,差不多十个甲子前,任某见过天元冲虚仙长一面,当时相谈甚欢,他老人家现在可好?”

    冲虚是天元道三个掌剑真人之首。谈及师兄,冲霄语气恭敬:“师兄一切安好,劳任道友挂念。”

    任夺再问:“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冲霄微笑回应。

    “那就还在欢喜儿上修炼?当初见到冲虚时,我是如意胎的境界,比他老人家差了一层,想不到如今却高出仙长一境了……”讲到这里,任夺忽然放声大笑,殊无欢愉、尽是轻蔑!虽未明说,但他这一笑,笑得是天元三重之首资质不堪进境缓慢,十甲子未有寸进,实实在在被任夺给比下去了。

    随着长老的笑声,离山弟子个个都觉得心情舒爽,刚才受得气尽数被讨了回来,看冲霄、说不出的憎恶;看苏景、心里着实厌烦;看任长老,则是无以言表的崇拜。

    大笑同时,任夺转身便走,但才走了几步他就停步、转回头,对冲霄道:“道友勿怪,我突然想起了一件趣事,这才开怀而笑,与天元、与道友都没有干系。我是在想…若我离山也设立三剑之位,我这三个分身,刚刚好能胜任。反正他们三个也不可能有太多作为,一人分一把剑至少能落个威风,哈哈,说笑,说笑而已。”

    哄的一声,许许多多的离山弟子都随任长老一起发笑,不管好笑不好笑,笑就是了,笑话天元道,人人不甘落后。

    冲霄脸上怒sè一闪而没,随即也笑了起来,就此岔开了话题:“任道友刚刚出关,怕是还不知道门内喜事,台上那位少年得了八祖传承,按照辈分来算,是道友的小师叔,你出关的时机正好,正值礼典,不用再应酬贫道,快快去给长辈见礼吧。”

    求鱼老道附和着点头,眼中笑意昂昂……天元三重再不济也都是元神境界的修为,至少不会给一个庸胚磕头行礼。

    任夺扫了苏景一眼,又去看其他同门长老,当即有人上前,低声给他解释过往,任夺早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摆出了一副初闻的样子,眉头皱起最后望向了掌门。

    沈真人也不拆穿他,点了点头:“苏师叔由九祖代收、八祖亲传,有命牌和陆老祖的令玦为证,师兄请上前见礼。”

    任夺却岿然不动:“这个少年资质愚钝,五年时间才破第一境,以陆九祖的眼光,怎么可能会将其收入门宗?此事来得蹊跷,还请掌门真人彻查。”

    谁也没料到事情再起波折,任夺竟会不认苏景做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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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是话唠啊......啥事没有的时候还愣要扯出个‘新书开始’、‘新书十天’之类的题目来拉上兄弟姐妹海聊一气,三江这么光明正大的题目我能不感言?那不能够!非感不可,谁也别走啊...别、别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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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更要感谢的是我的兄弟姐妹——你们这群家伙。豆子以前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们真的没有亏待我’,这次依旧如此,平时贫嘴我能说得四面八方,一到正经时候就笨嘴拙腮了,除了这句话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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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谢,是一定要的,可惜的是绝大多数的兄弟姐妹我见不到,真要都见了那得多神奇啊......不是今天见不到,而是这一辈子我都见不到面,不能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能勾肩搭背一起聊点大人们爱聊的事儿,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所以谈不到遗憾,但‘可惜’这两个字绝不会错的。

    可惜。

    下辈子咱们托生到一座学校里去,你们都当校霸,我当分头眼镜仔小羊羔替你们写作业来抵保护费,嗯,我还是尽量争取错开你们吧,那么多作业本想想有点受不了。

    呵呵,实在是没辙,我就喜欢和你们胡扯,这里面好大的乐趣。

    说回到升邪这本书吧,仙侠故事,可以肯定的,高高在上的神佛、桀骜不驯的魔尊、出尘脱俗的隐者、乖张任xìng的jīng怪、气象万千的仙阵、横扫天地的法术......所有这些都会有,而且还会有很多,但无论会有多少元素,归根结底《升邪》都会是一个积极乐观的故事。

    至于《升邪》这个书名,的确藏了豆子一点点小心眼,但相比于这两字字面的意思,豆子的小心思真的不重要。邪,与善恶无关的,举个例子,新生宝宝学会的第一句话,如果不是爸爸、妈妈,而是‘来张推荐票呗’,那这娃太邪了......好吧,这个例子举得不是很恰当。

    特立独行,就是‘邪’了。特立独行的去欺负女同学,邪恶!特立独行的去学雷锋,邪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当这份坚持不被别人认同、理解的时候,那就是邪了。这种话题大家听听就是了,没必要深究什么,没心没肺才是快乐之本嘛。

    好了,就说到这里了,我赶紧下去码字去,争取多写一些,争取让兄弟姐妹看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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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感谢兄弟姐妹,万分感谢!

    豆子惹的祸

    2013.02.03

第五十五章 鸦潮乌涡

    不等沈真人再说话,掌刑长老就沉声开口:“命牌、令玦,已经由掌门和诸位长老反复查验过,确属真实无疑,苏景的身份绝不会错。”

    任夺缓缓摇头:“命牌、令玦都是真的,也不代表人就是真的……我不是说这少年就一定是假的,只是想不通,凭他的资质本万无被九祖看重的道理,当做细查,弄清此子与九祖结缘始末、取旁证笃实。当知,邪道妖人手段层出不穷,凡可疑之事我辈都应小心以对。无论如何,都应先查清苏景身份。”

    他这一番话,真正打中了大多数弟子的心坎。

    众多门徒本来就对这个凭空跳出来的师叔祖心无敬意第五十五章 鸦cháo乌涡,再加上外门人物的嘲笑和苏景今天那副窝囊样子,众人是真不想以后对着这个人磕头。

    任夺说完后,不少离山弟子都轻轻点头。

    刚刚任夺帮离山出气,就算平时与他没什么相干的弟子都觉得这位长老令人敬佩,此刻更觉得任夺做事明白,相比之下,掌门真人这次似乎都有些托大了,直接就把这小子认作了师叔、领着大伙一起磕头。

    掌刑长老为人刚正,不肯就此退让:“有关陆九祖一切,苏师叔说得准确无误;有关苏景的音形特质、陆九祖在玉玦中也讲得一样不差。且苏景的真传命牌中由陆老祖亲手炼化,其中有他一道魂印为证,身份毋庸置疑,任长老多虑。”

    “已经说过妖人手段防不胜防。只是龚师弟久居门内,对那些妖邪的心机有些轻视了。”说着,任夺微笑起来,话锋一转:“若要我信他身份也不难,只要他能讲清楚、且让我相信那个关键:他何德何能,会让九祖选中。”

    不知为何,任夺才一出关就要拿下苏景。而他牢牢第五十五章 鸦cháo乌涡抓住苏景资质差的这一点要害不松手,任谁也无法去反驳什么。

    掌刑长老不再反驳,掌门真人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数千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苏景身上,少年仍低着头,不用问了,他没话说……

    离天剑坪一片寂静,片刻后,任夺又复开口,问台上的苏景:“怎么,少年,你低头半晌,仍没想好要如何分说么?”

    苏景垂头、不理,木头桩子一样。

    任夺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刚说了四个字,晴空之中,忽然炸响了一声惊雷,将他的说话拦腰斩断。

    雷声来得突兀且无端,人人心中吃惊。而惊雷并不止歇,第二响、第三响、第四响……轰轰巨响接踵而至,不计声响只论频率,比着爆竹还要更快更急!

    仿佛鞭炮般的持续雷鸣?就在这个时候,沈真人也莫名其妙地,蓦然放声大笑,对着苏景长长一揖:“恭喜师叔堪破宁清。”

    此言一出,众人才回过神来,这空气暴鸣声不久前才响过两次,这个预兆象征着什么,任谁都无比清楚。

    所有人都面sè骇然,以前莫说亲自见识,就是听都没听说过,有谁在勘破宁清境界时,会引发出堪比惊雷的暴鸣!

    但雷声再大,也只是过了个宁清,不值得大惊小怪,真正让在场众人都内心惊骇的是…时间。

    天下皆知,清宁境的修行要闭心自守、摒念凝神,仿佛求鱼的那两个徒弟,想要突破就得坐在那里不知外物一动不动。可是苏景在冲霄发难之前,他还在对众弟子还礼。这便是说,这个苏景,从冲霄出言嘲笑离山开始到现在…多长时间?有一炷香么?他竟然、充其量、只用去、一炷香的功夫就勘破宁清境!

    又何止如此简单?需知,这短短的功夫里,还掺杂了有外门人物的嘲讽讥笑,离山弟子的怒目相向、本门长老的冷眼质疑,所有这些,哪一样不会对心境有重大影响?

    可是明明白白的,苏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仅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勘破清宁境。

    以往前辈高人勘破宁清最快的记录没有确切记载,但‘燃香破一境’......这都不能算作传说,只能是个笑话!不提心境如何,就说第二境的修行,还得有真元运转相辅,一炷香时间,根本不够行功圆满,又怎么可能破境?

    不信也得信,活生生的苏景,活生生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所有人眼前。

    单以第二境的修行而论,此刻苏景,震铄古今!

    震惊过后,便是全场哗然,观礼宾客们交头接耳,离山弟子虽不敢乱动,但嘴巴都在动,沈真人也不去训斥门下,径自笑着对任夺说话,声音则传遍四方:“师兄的疑惑现下该解开了吧?不是小师叔资质差,而是咱们的眼光差,不识璞玉。九祖神目,辨出了这块神玉,收至我离山门下!”

    谁还再有话说,谁还再有不服。再有什么质疑,都随着苏景第二境的突破,粉碎。

    就连红长老也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景,她本来还想着等礼典过后用红鹤笛助少年过关,哪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离山众多弟子也很快有了共识:是了,师叔祖刚刚低头不语,并非服软示弱,他是听到外门嘲讽,便即刻修行打通境界。师叔祖自然知道自己的不凡之处,是以懒得去辩解什么,片片刻破了境界,就是天大地大的威风。

    ‘燃香破宁清’便是苏景的一记响亮耳光……扇在谁脸上,谁自己心里清楚。

    沈河真人的声音不停,不再针对任夺,转目望向了冲霄,语气含笑声音和蔼:“冲霄道兄,敢问天元仙宗的长辈,破宁清最快的那一位,用去了多少时间?”

    冲霄脸sè沉沉,闭目不理。

    今天始终没说半字……准确讲自从三天前把乌上一丢回大圣玦后就再没说过话的苏景,终于抬起头开口了,讲话很厚道:“天元的道友不想说就算了,不用为难。”

    他的声音不大,无法响彻剑坪,但又有何妨?要知道在场的都是修炼之辈,个个五感强锐,人人都能听到他的说话,离山弟子们随之发出一声哄笑。苏景则不管睁不开眼睛的冲霄能否看见,展颜,一个清清透透的笑容送了过去。

    轰雷般的暴鸣声仍未止歇,苏景已经破境,能再开口讲话,可是事情还没完……破空声骤起,聒噪声大作,与苏景破第一境时仙天冠盖明耀四方截然相反的,剑坪上原本明亮的天空迅速沉黯下来,一朵浓重乌云遮天蔽rì、翻覆滚荡——又哪是什么乌云,那是千千万万头玄铁一般颜sè的乌鸦!

    呱呱的乱叫震耳yù聋,铁羽玄鸦围在苏景头顶疯狂旋飞,自空中汇聚成百里巨大乌涡,层层流转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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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尘霄生同学的盟主打赏,无以致谢,加更一章略表心意

    (晚饭时间的更新不会变,还请继续关注)。

    另外,作品相关里豆子写了个三江感言,兄弟姐妹有时间的话就看看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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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第五十六章 元吉天都火翼

    (啰嗦一句,今天下午四点多上传一章,是感谢尘霄生同学的盟主加更,这是今天的第四更,兄弟姐妹别看漏了。明天第一更在零点。)

    离山本来没有乌鸦,后来有一位前辈高人想要训练一支剑鸦道兵,几经努力忠告失败,剑鸦却留在了离山,繁衍生息。不过这些扁毛畜生天生聪明懂得规矩,平时都在飘渺星峰之下、地面上的山林中栖息过活,轻易不敢飞到上面来。

    但无论火鸦、剑鸦、云鸦、玄鸦或者其他什么品种,这世上所有的乌鸦,都藏有金乌血脉,只是很少和特别少的区别。此刻剑鸦感受到先祖的阳火气息,早都忘了忌讳,成群结队冲上剑坪,聚在苏景头顶狂叫狂舞。

    群鸦遮天乌涡滚滚,场面蔚为壮观,就算离山弟子都见识不浅,也没见识过如此气象,一时间都有些发愣,抬起头呆呆看着空中异象,修行之人不太关注外物,可是又有谁不想自己有朝一rì,也能有一份这样的华丽浩荡。

    这个时候沈真人开口,传令:“孙长老带本部弟子保护宾客,其他离山弟子,御剑。”

    一直都仙风道骨的求鱼道长脸sè大变…离山门下御剑?这是要对付谁……脚下轻而又轻,躲到了冲霄身后。

    离山弟子齐齐应诺,人人御剑,刹那里剑坪上剑光夺目剑气纵横,天地浸染寒剑萧杀!不过掌门人没有进一步命令,离山弟子也并不发动或高飞,每一支剑只离地三寸,托浮着主人……充其量两三个呼吸功夫,乌涡鸦群似乎也感觉到异样气息,聒噪声陡然增强数倍,震耳yù聋般吵闹,随即,轰隆隆的巨响一声又一声地贲起,离山核心千年弥漫不散的真水jīng元向着四方飘开,少了水元支持,四十六座飘渺星峰一座接一座,仿佛天外流星一般向下坠落,轰轰烈烈地砸在地面上!

    弟子们全都傻眼了,什么跟什么,好端端的为何水元散开、以至飘渺星峰都掉下去了,域外天魔突袭离山么?还不等他们想明白怎么回事,遽然阵阵燥热袭来,仿佛自身边空气中抽离而出的阳光燥热,从四面八方汇聚成cháo,直直向着被红长老及时扶持于空中的苏景而去。

    沈河真人的声音再度响起,通传门下弟子:“能忍则忍,耐不住的话可祭护身法术,无需惊慌,片刻后就会好。”

    有些反应快的弟子此刻已经明白发生何事了:破宁清境,会有灵元汇聚到破境之人身上。

    苏景修行的阳火jīng元,飘渺星峰则真水灵元弥漫,水火不容,若水灵不散,阳火jīng元根本涌动不起来,少了这层汇聚,苏景就算铸成心基,修为也会大打折扣。

    水元散开为阳火让路,并不是掌门或者其他长老刻意为之,是这里的法术设计本就如此——离山剑宗就是九祖联手打造的,整座门宗虽以水元为基,但关键时自家的法术绝不会影响金乌阳火jīng元的涌动,水元会自行避让。

    道道火元扑来,把苏景重重包裹,少年周身上下金红光芒大作,璀璨夺目不可直视,那个瞬间里,他真就仿若一盏骄阳,悬于离山半空!

    空气之中热浪涌动,不催人、却摧心,忽然北侧传来‘啪’地一声脆响,求鱼真人的那件能在天舟与水毯之间来回幻化的法器,似乎受不得躁动阳火的烘烤,彻底粉碎开来,碎得无以伦比地彻底,几乎连渣子都没剩下。求鱼和手下弟子怪叫不迭,连带着法器中藏下的那几位活鱼一起险险就摔下去,所幸离山弟子反应迅速,及时把一行人中还不会飞的下等修士接住。

    沈真人视而不见,但传音入密给红长老:“太小气了。”

    阳火jīng元虽然纯净,却并不会主动攻击旁人,无鱼的法器倒霉在红长老手里。

    红长老传音入密回答:“我又没拿剑扎他、没灭了他鹤鸣观满门,不许说我小气。”

    沈真人笑了一声,不矫情:“成了,放开苏景吧。”

    红长老听话,说放就放,一点不怕苏景会掉下去摔死。

    失去了扶持的苏景陡然下坠,免不了又惹得天上鸦群大惊,再度增大了吵闹的音量。

    阳火jīng元来得突兀、消隐得也迅速,差不多就在红长老撤手之际,燥热火焰又重新隐融于空气,一阵风拂过,天地间又重新恢复了清凉。

    离山弟子凭剑空浮,无一例外的,低下头把目光盯在正迅速摔落下去的苏景……一息…两息…三息。

    便是三息,裹于苏景周身、那阳火jīng元汇成的金红光茧陡地被他尽数融入体内,继而又是‘嘭’地一身轻响……那声轻响之后,便是无数离山弟子的惊呼:

    全无道理,更全无征兆的,一双金红羽翼,骤然从苏景背后撑开。这个人…师叔祖…长出了一双翅膀!

    烁烁金光自双翅绽放,层层赤sè火焰自翎羽间流转,羽翼挥动之间,一滴滴璀璨赤炎滴落,好像露水,却足以烫穿任何人的目光!火滴飘洒,却不远去,自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弧线后又复重归苏景身体。

    当然不是骨肉翅膀,而是金乌阳火结成的法翼。

    金乌真策每过一重,都会生出一道本命法术,过通天时苏景得‘护身赤炎’,过宁清时得‘元吉天都火翼’。

    以真元凝练双翼的法术不能说没有,但极为罕见且高深。一个刚完成宁清修行、勉强算是三境修士之人,有了一双法翼……仍是那两个字:奇迹。

    天都火翼轻震,苏景飞回原处。

    阳火jīng元消隐,真水灵元重聚,刚刚掉下去的诸多飘渺星峰得了水元滋润,又重新悬浮而起。苏景辛苦忍住马上去四处乱飞的冲动,心念微转收起天都火翼,几次呼吸过后,周身因阳火而蒸腾、氤氲的气势也尽数收回体内。

    苏景,仍是那个脸上带了些迷糊、眼中藏了点睡意的平凡少年。

    雷鸣爆响、万鸦乌涡、燃香破境、星峰坠落、阳火蜂拥、背生双翼,连串的惊变兔起鹘落,让人目不暇接,此刻终于告以段落,离山剑坪却再度寂静了。

    台上、台下,一个人和几千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直到苏景忽然露出了个爽朗笑容,躬了躬身、对台下一拱手,数千离山弟子陡地爆发出一声震天价般的欢呼喝彩……响亮,且真实。

    苏景转目,望向了任夺。

第五十七章 赐宝

    任夺迎着苏景的目光,全没有半字废话,当即翻身跪伏在地:“弟子任夺,见过小师叔,恭贺小师叔破境。”

    无论如何一炷香功夫破去宁清境,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任夺提出的质疑不攻自破,再没有争辩下去的余地了,任夺能放就能收,立刻认可了苏景的身份。

    其他弟子也如梦初醒,马上停止欢呼,同时躬身下拜:“恭贺师叔祖破境。”

    之前离山众多弟子对苏景不服、不敬、不满,皆来自‘此人平庸’、‘他凭什么’,但随着苏景名至实归,他就从那个‘命好的庸胚’变成了‘离山之福’,变成了‘老祖的目光果然了得’。

    苏景眼光迷糊的,难免反应慢,直到任长老三叩四拜把全套参拜长辈的礼数都完成后,苏景才急急忙忙地说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司仪长老再度登台收尾礼典,待盛会结束后,众家宾客围拢而至,纷纷对苏景、对沈真人恭贺道喜,当然也少不得对一气化三清、勘破远游子的任夺道贺。

    无论放在哪里,破第十一境和破宁清境的成就都如云泥之别,但任夺闭关参悟、jīng修‘远游’是众人皆知之事,他破境算是意料之中;苏景燃香破宁清却事发突兀、震撼人心,因破境引出的一连串变化又让人看得几乎瞪爆眼珠,是以苏景的风头反倒把任夺给牢牢压下去了。

    天元冲霄与鹤鸣观求鱼也走上前,他俩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了,可是名门风度和高士礼仪总还得顾及下,草草地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准备告辞。

    苏景忽然一伸手,拦住了求鱼老道,还不等说话,冲霄就微笑着开口:“求鱼道友与我同来、同往,不知苏道友还有何事?”

    求鱼老道的道观在天元道势力边缘,算是依附天元的小门宗之一,但他地位低微,冲霄这样的高人他以前连见一面都难。这次碰巧他手上有两个弟子都处在第二境突破边缘,合用于冲霄的催关秘法,这才被选中。又被给了好处,许诺以后加以保护不会被离山寻仇,就跟着来了一趟离山。

    所幸,冲霄还算讲义气,事后没有自己一走了之,见苏景有留难求鱼的意思,冲霄就先开口了。

    苏景神情里有些不好意思:“因我破关,害得这位求鱼道友法宝受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盼能补偿则个。”说着,苏景从锦绣囊中摸了摸,在冲霄、求鱼面前摊开手心亮了出来。

    求鱼仔细看了看,苏景手上是个指肚大的小瓶儿,纯粹透明、晶莹漂亮,但他眼力有限瞧不出有啥稀奇的,转头又看了冲霄一眼,目光里有询问、有求助。

    冲霄闭着眼睛也能辨宝,一哂、淡淡道:“这瓶儿里装的是天水灵jīng,苏道友好大的手笔。”

    求鱼大吃一惊!周围众多宾客也齐齐发出一声低呼……没见过、听过说,谁都知道天水灵jīng是什么,尤其对水法修士来说,简直是梦中难求的宝贝。

    旁人望向求鱼的目光几乎都快冒出火苗儿了,不明白这个老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就凭他那样的天舟,一千架堆在一起都值不回看一眼天水灵jīng的票钱;而他们对苏景,既惊讶于这位离山小前辈的出手阔绰,更纳闷此人莫不是脑子有病么?求鱼又不是离山的至交好友、正相反的,这个装模作样的老道干脆就是来捣乱的。

    咕噜一声,求鱼顾不得他的仙风道骨了,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声音都有些发颤:“拜谢苏道…苏前辈厚赐……”

    苏景不废话,直接把天水灵jīng向他手里塞去,就在这个时候,离山掌刑龚长老开口道:“师叔且慢,门规上写得明白,灵虚上的宝物,不得赐予外门人物。”

    典礼散去后就重归苏景身后的剑尖儿剑穗儿对望了一眼,她俩记得明白,和苏景第一天见面闲聊时,她们说起过这条规矩,不知师叔祖何以明知故犯。

    苏景皱了下眉头,有些为难地望向龚长老:“我已开口,破例一次不成么?或者…有没有其他变通的办法?”

    龚长老冷冰冰的回答:“门规不可违,就算师叔将天水灵jīng强赠求鱼道友,刑堂也会加以追讨,至于变通方法…除非他肯拜入离山门下,又或者他对离山有过重大恩典,否则无可破例。”

    苏景再问:“那若不能补偿,求鱼道友的法器岂非白白因我而损?”

    龚长老应道:“这好办,师叔若说赔,我这就着弟子去祭炼,最迟三天炼好,保证和求鱼道友的飞舟一般无二,也能养鱼虾螃蟹。”

    苏景转回头,笑容尴尬,对求鱼道:“我刚回门宗,好多规矩不甚明白,原来这东西还送不得,对不住得很,我会请同门帮忙,尽快为你重塑法器、再送至府上。”说着,把天水灵jīng收回,重新放回了自己的锦绣囊。

    求鱼脸上掩饰不住地失望,但目光在深深一黯后又开始闪烁不停,看起来似乎在纠结、犹豫着什么事情……冲霄先不理他,又对苏景等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一拍求鱼的肩膀:“道友,这便启程了。”说着,挥手扬起一片玄光,把自己与鹤鸣观众人都裹了起来,缓缓升空,由离山长老引领着,向外飞去。

    苏景抬头目送他们离开,口中则低低对双姝笑道:“数数,快。”

    剑穗儿眨眼睛不明所以:“数数干什么?”

    剑尖儿更听话,先不问就开始数……刚数到六,还未飞出去太远的玄光中,求鱼猛地一咬牙,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深深对冲霄一揖:“掌剑真人,我…晚辈还有事,要再在离山耽搁一阵,请您老先走。”

    他们身边还有离山送行的长老,是以冲霄只是皱了皱眉头,但并未废话,冷冰冰地说了句:“道友自便。”就把鹤鸣观一行都放了下去,自行回山去了。

    求鱼重回剑坪,三步并两步跑到苏景跟前,猛地往地上一跪:“刚刚目睹任前辈和苏前辈神技,晚辈心驰神往,愿拜入离山门下,求前辈收录。”

    旁边的众多散修全都面露鄙夷,求鱼跑回来拜师的目的简直都写在了脸上,无非就是为了那颗天水灵jīng吧!可再转念一想,这等天材地宝,要是拜师就能求的话,我也跪下磕头了。

    若在深一步琢磨…不少散修忽然面露笑意:天元冲霄带着求鱼来搅局,弄了个灰头土脸不说,结果连同伙都被离山剑宗给收买了去,满脸虔诚地跑去给人家下跪磕头,只剩冲霄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山,此事不能细想,越想就觉得可笑,干脆成个笑话了。不管怎么说,天元道这次丢人丢大了。

    离山家大业大,用一件宝贝来毁天元道的脸面,到也不是不可能,就是可惜了那件好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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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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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介绍:
九天之前,太阳落下后再没有升起。
第十天,苏景名动四方。升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升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升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