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七章 忍不住要笑
晚辈哀伤三祖见不到,随大阵而现出的只是法术结像,内中灵犀尽为对敌杀机,不会理会孩儿们的情绪,更不会于晚辈交流什么。
当残局摆出、三祖神通已动,棋盘玄光暴涨化伏魔法阵,田上陷入晨雨藏星残局,三祖也入阵去,片刻玄光消隐,浓浓云雾下,只剩一副二尺见方的小小棋盘,安安静静的悬浮着。
若只于此刻望去,又有谁能知谁敢信,那棋局内藏了一头五圆凶魔与一位早已辞世的正道仙长!
一时刻,棋盘崩,三祖攻势作罢消隐不见,邪魔破局而出,双眉之间一道殷红血痕划过印堂直入发髻,此獠伤得越来越重,心窍中混沌凶气窜出来得越来越多,对其反噬已显映于印堂了。
田上破局一刻,冥冥里第四声呼喝:云!
五祖现身,胖墩墩的老汉笑容满面。
三祖之后是五祖,阵中法像神通,都是在先祖们在做最后飞仙大悟前施展、封存的,五祖飞仙排于离山第四位。
尘霄生落泪如珠链断线,九位先祖中,五祖xìng情最为和蔼,简直和蔼到过分了,对晚辈弟子十足宠溺!离山中早有人说,若尘霄生触犯门规时五祖人在山中,必定会一力担下这位师侄儿的责罚,他会冲着老七老八瞪眼睛:多大事情,至于么?罚他面壁一年不许吃饭便是。
笑着看离山、看弟子、看邪魔,三眼望去,慈爱老者双臂一挥,一副山水长绢显现天空,画中水墨迅速溢出、沁染了苍穹,旋即卷消散、画留长空......只画心中景sè,剑藏于心是以剑藏于画,邪魔落于水墨心图,张齐五遁身如画,扬手取剑向田上。
半柱香,空中水墨渐渐浅淡、消失了去,田上的整个额头变作殷红,但大阵还在行运,想要灭离山?他还有的打。
万。第五声阵喝,七祖提剑来,他的法度朴实,规规矩矩手中一柄长剑,但与邪魔相斗时,他的身形彻底化作一卷清水,无形而有质,挟剑动击之中水光潋滟,七彩光芒shè于天又映于地。
盏茶光景里,美艳光芒投影离山,甚至让所有观战之人都有了一份错觉:那五彩斑斓的光芒水sè未动、动的是我、是离山、是整座天地。
怎才能不让人心驰神往。
还有尘霄生的失声痛哭,那是我的师尊!
当艳光敛去,第六声阵喝起,无。
此刻才是四祖登场,黄蓝四,非汉人、边民异族,两只烈酒皮囊,一只自己昂头喝了个干净,一只拍碎美酒扬撒敬乾坤,旋即包括田上在内,所有人都只觉天旋地转,就在疯狂无端的旋转中,四祖拔剑猛扑!
四祖嗜酒,于林清畔的印象里,他老人家总是在醉——我醉即为天地醉,天地醉时我撒狂,我狂便是剑疯癫!
天地大醉,旋转乱摇晃,四祖赤膊,神剑疯癫,乱劈乱斩剑气冲霄,管邪魔是以戾气凝化重法还是凭空接引凶地,一剑斩碎拉倒。
待到四祖法相散去,田上的左右太阳穴和鼻下人中也变做艳红如染血。
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
万、里、无、云、万、里......最后一声真唱未现。
离山只有六位师祖飞升。六祖夭折于天劫中、八祖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九祖还在青灯中。
凝神等候片刻,见再没动静,邪魔森然发问:“这就完了?”
一双血目望向地面,他在问苏景。
苏景面sè安静,全无喜怒颜sè,缓缓点了点头:“完了。”
他的话音才落,突兀一声振喝响彻人间:天!
烈火轰动,结化金乌身形,八祖披红袍,立于金乌火冠、纵剑火扑杀邪魔;
明月出山,一道天河弯曲延展,九祖升剑碟,背负双手走出大雾;
金戈铁马、号角无边,归剑于三万天兵、纵意于碧血黄沙,六祖驾战车,自天际来!
完了?哪里会完。
藏于‘万里云天’的阵变是长辈们临行前的心意,但谁说这心意就一定要在临行前才能留下?
六祖无需多言,他老人家是渡劫未能成功,闭关前自会将自己的杀劫封入大阵。而八祖被邪魂侵体又夺魂金乌,心知金乌魂魄于己也是大患,随时可能会害了自己xìng命,所以未等到最后施展法度,在阵中封下自己的法相与杀劫。九祖则是境界停滞、飞仙几近无望,在去往大漠闭关前施法补充大阵,为离山、为孩儿们尽了自己的心意、尽了自己的力量。
下半重大阵行运时,阵吼只有七声,这时又显出八祖九祖是双生兄弟了,对此事的想法一模一样的:和六哥挤一挤,趁着最后一声吼咱一起出来。
最后一声吼,咱们一起上。
三位师祖共同显身,其中更有离山战力最强的陆八、陆九,阳火天乌与寒月天河并起,再加六祖的剑归天兵大阵,浩**术席卷天空,重重围困田上、全力扑杀!
世界惊、天下惊、离山更是惊中带喜!天上滚荡的烈焰重重仿佛烧入了心里、烧进了血中,真盼望还能有一点点力气,可踏起云驾追天去。和三位师祖把剑并肩、共斗强敌......只可惜,今rì修家谁还能有这个福气?
有,有人有。
“师尊莫慌,弟子前来助战!”
“不劳师叔法驾,把那邪魔交给弟子便是!”
“将军...几...拈花来也,邪魔授首!”拈花的功课太差,不知顶盔冠甲驾战车之人是六祖法像,喊不出名字干脆报自己的名字。三个矮子跳上童棺一飞冲天,手中殷天子明亮如月!
童棺飞去,下一刻三尸重苏景身后,老实了。不怕死没错,但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就死回来的战局,还是莫再搀和了。
有人笑,没心没肺小妖女。
更多的人在攥拳,用力,然后就大声咳嗽起来,眼泪一个劲地从眼角摔落,离山的高人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音,但再没力气止住泪水。
生无惧死无惧,能在此刻仰望先祖身形,都是今rì离山晚辈心中的荣光。
天有明镜高悬,离山荣光传遍人间:我们在斗邪魔!
法术光芒接踵暴散,巨力轰鸣连绵不休,本不应存于人间的恶战,就在离山顶上百丈天空。
半顿饭的时间。
先是天兵退散了,又过片刻烈火与寒月同时收敛,时辰到了法术归于无形,天空又复平静,高空里重重云雾仍在沉降,本不应这么慢的,但因接连不休的斗法引发巨力,让‘万里云天’沉降变缓许多。
田上在云下。
起颈根向上,整个头颅都变作殷红......转回身,田上先望向离山,无声笑容,几次粗重呼吸后突然放声大笑:“明月尽散、九子斗罢,玄天圣道大获全胜,离山剑宗一败涂地...离山剑宗一败涂地!”言罢手印掐起,遥遥向着山前一众离山弟子扣下。
输了便输了,这世上岂有长胜之人,离山弟子早都过足了瘾头,而刚刚那一番激动之中,红景也如愿以偿地握住了师兄的手,此刻她的神情正恬静安宁。
可再一刹那,她的安宁面sè就被一阵朗声大笑击得粉粉碎碎!
大笑之声自雾中来,须发皆白的老者执笔而来;
黑面老者手捧长琴又复显身;
执掌刑堂时总是一副沉肃模样的老人带着他的棋盘从雾中走出;
契丹人虽老迈可身躯依旧挺拔;
平时就和蔼、欢笑中更让晚辈亲近的胖老汉手握他的水墨画卷;
魁梧老者顶盔冠甲抗着自己的战旗;
衣着朴素、面容朴素、连手中剑都那么平时朴素的老人笑得却一点也不朴素;
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老人,若非身上的袍子一红一黑,谁能看得出他们的相貌差别?
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张齐五、商照六、曲嘉七、陆角八、陆崖九,离山九位祖师齐齐显身,破雾而出!
哪重天道上说,最后一份心意只能是一道神通?
一对一、挨个都打过了、你还活着?那就再来一对九,请请请。
每一位师祖都在放声大笑,仍是法像,此刻会大笑只因将其封印于大阵时,九位师祖都无比开怀——九子联手?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去...年轻时、未成道时好像有过那么三五次,后来修行深厚了、战力出众了,哪里还有联手御敌的机会。可恨,邪魔外道不争气呢。
将来会有绝世妖魔进犯离山、挡住离山九子的连番杀伐、逼出‘九子连天’这最后的杀手锏么?师祖们不晓得,自然也不盼望会有这样的凶物来袭扰人间,可是若真有机会......跨越时空、穿透天地,于未来某rì,九个兄弟能再联手一战,那当是何等的痛快与狂喜!想一想,忍不住要笑的。
要大笑啊。
离山前,那是怎样的一声欢呼!沈河、任夺等人倒还能勉强忍住,于修行高人来说,发自内心的欢笑反倒比着眼泪更难发作些,可那些晚辈道行不够,怎还抑制得住心底激动,乱七八糟全不整齐、气虚体弱全不响亮,但汇聚到一起却又说不出地振颤耳鼓,好听得不可言喻欢呼欢笑声,汇聚再汇聚,从离山起,顷刻染动天下欢腾!(未完待续。)
更新会晚一些,不好意思
今晚小娃总在哭闹,耽误了些功夫,结果没能注意到时间,应该早点发通知的。后面这章稍长些,二合一的章节,实在不知道该从哪分章,干脆熬夜写个大的。
我争取一点前写完,但具体能不能完成自己也没把握,特此通知哈。
不太熬夜的同学就别等了,可以明天再看,这时候在通知真不好意,鞠躬鞠躬。(未完待续。)
第六七八章 莫瞑目
离山弟子群情鼓舞,但平时最浮躁、轻佻的苏景,这回却一反常态。
虽然他也在笑,但不跳不闹,面上笑容很是安静。站在地面仰望高空,从动作和神情上几乎看不出他的兴奋...除了一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空中景sè让他目眩神迷,心中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一句话——人世间第一美景!
当年在真页山城,乍见‘魔头任夺’与一群早已‘死掉’的正道高人赶来驰援、攻杀玄天道星宿邪魔时,苏景也曾想到过这句话。
一座人世间,会有两处‘第一美景’么?
自然会有,因时间不同、也因苏景‘所在’不同。真页山城破邪修已是几个甲子前的事情了,昨rì盛大景sè;离山九位师祖斗邪魔则是眼前情形,今rì的壮美风光!新旧两重景sè,不同时候不同规模却一般无二的都是苏景心中的‘第一景’。这又何尝不是他想要的: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
天空里,九位先祖大笑时即为显身时,显身时即为动法时!
山前小娃们乱哄哄的鼓噪时候,半空里风起云涌,九子法像已然出手,刘旋一笔走龙蛇,一字写于空中:天!季展二琴动如雷,古曲拙调《三十三板问青天》,仇魁三残棋复盘,千古无开解之死局‘天无足而立’,黄蓝四将酒囊拍碎美酒如甘泉...不落反升向天去,这袋子酒,请天喝!
五祖落墨,挥洒一划,歪歪斜斜的圆,是圆,可落在阳间无数生灵眼中,那圆就是天,任谁一看都会从心底生出一句:老人家画了一座天;六祖、七祖、师父、师叔四人法度看似普通,扬手从眉心拈出金辉一缕,弹指将其shè向苍穹。
九子施法皆与天有关,当法术行运,那高高在上、浩渺虚无的天空猛地归于真实......人人都看得到天,可又有谁真正知道天的样子?
天究竟有多厚、据我多远、极限又再何处?但在今时此刻天归于真,那厚重苍穹猛沉落、如冠顶,天变成了‘屋顶矮檐’,就压在了九子头顶上三尺处!
联手一阵,九子连天。
法术落,剑术起,琴棋书画酒碟等等一切尽被抛开,九位先祖手中紧握三尺青锋,飘身向田上。
九连天,离山剑。剑招出于离山九子,剑力生于九霄苍穹,说穿了,九位师祖拉了一座天来做帮手!
真真正正的;天下剑、出离山。
此外,九子一起显身后,空中滚滚沉落的云雾就此消失,这不奇怪,阵中法像为九位师祖事先封印,但要施展大神通总须得浓厚真元来做供养,‘万里云天’变化至此,为晚辈疗伤已成细枝末节,诛杀劲敌才是当务之急。当初九位师祖将‘九连天离山剑’封入‘万里云天’时,自是明白这一重的。
人力有穷极、世事无两全,非做一个选择不可时,当就重避轻......
恶战起!
均为中土巅顶,动法时各自身形何其迅捷,这九子与邪魔动作都太快,以至一个细节被所有观战之人都忽略了:离山九位法生剑起的一瞬,田上曾动身逃逸。并非没有一拼之力,不过胜负全无把握,可对方只是阵、是法术法像,田上以为,留下和他们拼命实在太过吃亏,他想逃。
想逃、但未能逃走,邪魔一动九子全动!连天剑阵,实空无隙虚空截断,哪里有邪魔的出逃之路。
巅极一战,天下修家全都运足目力、聚jīng会神地关注,恨不得把这战局收到眼睛里才甘心。唯独苏景走神了,心中固然欢欣鼓舞,但未到放松的时候,邪魔仍未伏诛,谁敢笃定九位前辈就一定能胜?
九祖强大毋庸置疑,但说到底,他们只是这几千年的人物,纵惊才绝艳、终究修行短暂,反观那邪魔从天地初开就在、经历五圆一直活到今rì!且不论其他,单只让羸弱游魂立地升仙这一项手段,九位师祖无人能及。
再看身边同门,一众离山jīng锐个个身负重伤,不听、相柳等人也都无力再战,仍还jīng神旺盛力气充足的就只有三个逆天而生的矮子浑人。可万一...万一空中恶战胜出的邪魔,凭三尸挡得了他么?
苏景还能动。
‘千江水月’蓄势时,曾给了所有离山大修一击之力,苏景境界不值一提但根基深厚、有领受资格,收下了这份力道,还没真正使用。
一击之力,足够苏景做一个准备了:邪魔胜出九祖剑阵的准备。
准备功夫不过片刻光景,苏景再去观战,可心思却无论如何集中不起来了,脑中诸般念头浮现,想去拉不听的手、想进入青灯境去向师叔磕个头、想和三尸闲扯玩笑上几句,甚至还想看看贺余师兄身穿橙sè二品官袍到底有多威风......闭目,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些无端杂念,重新开目后干脆不再观战,目光缓缓,望过身边的同门、同伴。
所有人都在观战,这个时候甚至连不听都未能留意苏景。而苏景边看边笑:大家的眼神都是一个样子的,诸般情绪混杂、但最多的是...着急。为何着急?因为看不清楚。
天上那十个人扑杀挪转的速度委实惊人,他们的斗战只在百丈范围内,开战几息过后,那百丈方圆便密密麻麻填满了‘人’,层层叠叠的残像化影,此未消彼又生,哪里分得清谁是真谁是假、**到的真正战局所在。
苏景看来看去,忽然目光一顿,终于找到了一个‘不着急’的,眼中全无迷茫、只有浓浓地兴奋之sè——不远处、十丈低空、疤面青衣。
离山前大群修家,就只有疤面青衣看得清天空之战。
苏景才一瞩目,疤面青衣便告察觉,双眼转动、与苏景对望片刻,目光冷漠却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很快疤面青衣又望回了天空......
时间不长,一盏茶光景,突然连串轰鸣自天空传来,百丈残影尽数消失,九位离山先祖法相与蛰伏五圆邪魔又复显身,都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一祖倒悬,手中长剑抵住邪魔天灵;
二祖身体斜倾,长剑刺中田上眉心;
三祖在邪魔身后,剑中其后脑玉枕大穴;
四祖青锋递入田上口中,被他牙齿死死咬住;
五祖剑点膻中、六祖剑刺心房、七祖剑中田上丹田;
陆角陆崖凌身于田上左右,手中锋锐正钉于田上的太阳穴上!
剑中要害,但锋锐未入皮肉......天下躁动顷刻平息,任谁都能看出九位正道师祖正与田上做最后较量:较力。
田上凝法于天赐身躯,化天古洪石不破不动金身,九位师祖没那么花哨的名头,只催劲于手中利剑、奋力向下扎、扎透他......
小指粗细的铁钎,被牙齿死死咬住,随后再将钎子奋力拉动,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相持仍是盏茶功夫,这般骨铁厮摩的怪响忽然传入每一人耳中,让人两颊发酸说不出的烦躁难受,而肉眼可见的,半空中云窟内,九位师祖的剑正进!一分一分,离山剑缓而又缓...刺进了邪魔身躯!
邪魔身形扭曲、但还在死死咬牙拼命蓄力,血sè双目几近瞪裂,仍强撑着。
第三个盏茶光景,九柄长剑各自入魔躯三寸,皆为要害受创,田上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簌簌颤抖,不片刻猛做一声嘶哑惨嚎,离山祖长剑急进,九柄长剑洞穿邪魔身躯!
天下四方欢声雷动!
从邪道小妖传声天下‘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rì绝灭’,到得此刻邪魔道主被九剑穿身,离山与玄天一战持续两天有余,时间或不算长,可战中层出不穷的jīng彩人物多少次让人心cháo澎湃......笑语仙子的‘要嫁他’,泥鳅大将与九头怪蛇‘争傧相’,尸煞阿添的‘对不起’,无双城主的‘天下秀dú lì无双’,佑世真君的‘天无道现世报’等等等等,甚至卿眉老祖对着离山要人大喊的那声‘昔rì离山弃徒救离山’,都让人咬牙到嘴巴发酸!到得最后,大阵翻腾九子显像,终于杀灭强敌、迎来大胜。谁又能忍住心底冲起的那一声欢呼!
当长剑尽没于邪魔体内,九位师祖也齐齐欢笑,对望一眼,身形就此飘散了去,阵中杀劫至于此刻。
将来离山弟子再以秘法养阵,千江水月万里云天或还能用,但九位师祖法相再无可还原......不过这有又什么关系,离山还在,弟子还在,昔rì的晚辈如今都已成了长辈、待到将来,若我也能有幸在大逍遥问中领悟灵犀,闭关前愿相仿九祖,封一道法像神通入护山大阵!或许威力天差地别,可那份眷顾晚辈、我能留下什么、我要留下什么的心意却全无两样。
山前、山中,无论十三境中绝顶高人还是无量湖小岛上资质平凡的记名弟子,人人如是想!
九祖法像消散,天空重归高远,田上摔向地面。
要害中创,来自离山前辈的连天之剑,伤害何其巨大,伤重无治、死定了;
苦苦镇压于心窍的混沌凶气彻底外溢,噬心蚀魂,从神魂到身体都在腐烂、自内向外的烂,死定了。
时间不多了,犹恨!一恨阎罗,他能称帝霸绝天下为何我不能,;二恨钟官,本无冤仇为何苦苦相逼;三恨离山,什么正道什么良善,无极宇宙中最大的笑话吧。
恨离山,最恨离山,那九个小贼究竟得了什么机缘,怎能有这等本领...还有,正道、正道、正道就是先一个一个的来、然后突然跳出来三个、最后又九个全都杀出来么!只是邪魔又如何知晓离山戒训?仁、信戒训,离山弟子求仁求信,若仁信不两立,舍信求仁。
恨钟判,最恨钟大判,yīn阳司遭重创,让我实力得以恢复,可说到底如今这身体、这修元,比起全盛时还差得太远,想要恢复巅峰除非yīn阳司彻底毁灭......破空引、控天劫、让燕无妄飞仙去这些本领只是‘能’而非‘力’,于凡人眼中匪夷所思,但和斗战力量不可混为一谈。说到底若我全盛,就算那九人皆以金仙之身回援,可看我会将其放在眼中么?今rì落败身亡,始作俑者钟红袍!
恨阎罗,最恨阎罗神君,你早知自己会弃这世界而去,君王大位于你不过行走途中劳累时歇脚的树墩子,你混不在意却还不许我来座,凭什么!
恨为念,转于心不过瞬瞬,田上还在摔落,必死之人但还未死,因‘混沌凶气’虽让身魂俱腐,但也会在侵蚀中赋予邪魔一份凶意、再添一份力量,落地之前,田上还有一击之力,最后一击,打向何处?
何须想,自然是离山!拔这杆旗子灭这门天宗是为田上心愿,更是身死时再送那些欢呼喝彩的阳间人一份大礼......邪魔知晓,离山下藏一封镇,牢牢镇压住第四圆中无数凶蛮,毁离山破封印,放六耳杀猕出来,看今rì人间谁还能挡那些凶狠怪物!
田上他本以为玄天道攻来时,离山会开解封印放出四圆六耳——反正离山死定了,就让凶物去对邪魔,岂不是好?对此田上虽不怕但多少也是有些担心的。
不成想离山上下宁死得全无意义也不曾动过开解封印的念头。正道中人,愚不可及。到得最后还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六耳大军杀上地面摧毁此圆?田上笑,心念转动时邪法蓄力时,挥手把这八百里离山彻底打碎他有十全把握,只是须得小心,不要波及了山前那些离山弟子,要让他们亲眼看到六耳冲上来的情形......
我已败我必死,但离山还没赢!
邪魔仍在摔落,最后一道邪法于体内行转开来,正待出手不料耳中突兀炸响愤怒长啸:剑鸣声!
一剑长啸,引动千万剑怒鸣;千万剑怒鸣,引得整座江山凶吼。
丈一长剑脱手去,古冢万剑汇聚来,浩浩长剑之龙引荡着乾坤之怒,斩杀田上!
今rì观战之人何其有幸,能在见过诸般jīng彩人物后再见离山九位师祖英姿、再见古时江山剑域的威风杀势,随便哪一样,凡人三生五世可曾有机会得见一回么?!
大红袍与幽冥重犯中,会有苏景自己也说不清的牵连,他知晓田上正提最后一口气,准备最后一次击杀。
苏景不晓得邪魔会把这次击杀落于何处,但又何须猜测,他至少知道离山戒训、仙义之训。
离山弟子求仙求义,若仙、义难取舍,当须记得:长生不是偷生。
苏景发动丈一神剑。把千江水月赠与自己的最后一击之力,用于发动神剑......求请前辈醒来、求请前辈杀贼!
这就是苏景的‘准备’了,观战时心念转动召回早被打飞的丈一龙剑。他只有这一办法去阻挡田上。很不想死但没什么可犹豫的,又见过一次‘人世间第一美景’,当知足了。
把那最后一击之力,用在发动神剑。
剑鸣剑冲剑挥斩,破空锐响彻底湮灭了田上的不甘惨嚎。
苏景闭目等死,深深一吸过后,身上遽然一冷,真的很冷啊。
下一刻鼻中血腥味道充斥,巨大力量轰撞于胸口,苏景惨叫一声翻身摔倒,旋即......疼,疼疼疼,真他娘的疼。
胸口遭重击,肋骨应该断了三四根,其中有一根插进肺中;后脑磕中地面,以他的头壳肯定是不怕小石子的,可刚巧不巧那里摔落了一件不知出自哪个邪魔大修的法宝残片,一下子割破皮肉鲜血长流。
不止疼,还疼起来没完了......这应该不是要死的感觉,苏景眼睛闭不住了,睁开一看三尸正急急忙忙把刚才撞到苏景胸口、现在仍压在其身上的‘东西’踢开:血肉模糊一片,根本就已经被万剑打烂了的‘人’,田上。
田上在半空里遭万剑截击,凝结的力量彻底被打灭,身体被直接打落离山前,刚巧不巧撞上了苏景。
命为何物?命是天注定。田上为幽冥重犯,苏景稀里糊涂地当上了yīn司大判;田上为亘古邪魔,苏景为正道弟子;田上行事邪佞血债累累,苏景只求善恶有报做他管天管地一小捕,这不是注定的对头又是什么。
注定的对头,死也要死在一起的...田上撞中苏景。前者必死无疑,后者...差了一点,好像没死成。
疼还在,但对苏景来说只能算皮肉伤,不用太计较;寒冷感觉也未消减,因为自己正在虚弱时,但常年穿着的那件护体袍不见了,鬼袍、飞鱼袍、判官袍、阎罗钦赐蟒袍...都是一件袍子,不见了。
一品袍从来都只会杀主人,根本不会替主人死上一次,内中细节苏景一时想不通。不过此刻万剑归冢去,丈一回囊中,自己确确实实仍活着,简直大喜过望,也凝不下心思仔细琢磨。
苏景被拈花搀扶起身,身旁小不听自己都站不稳当了,还一边断线珠儿似的掉眼泪一边费力来搀扶他...他差点就真死了啊。苏景有心给她擦眼泪,但举起胳膊的力量都不存了,只好笑道:“放心,我知道自己死不了才动那一剑。”
“别...吹了,”小妖女哽咽着:“咱俩谁、谁也骗不了谁。”说着,眼泪流的更凶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弱如游丝,费力入耳来:“我不明白。”
声音自那团血肉中来。
三尸都被吓了一跳,苏景也忍不住惊奇:“还未死?”说完、稍顿,笑了笑。邪魔剩下的,只是憋在心里的最后一口气罢了,勉强无比地还能再说几句话,再无力作祟。
雷动不知从哪捡来根树枝,作势在‘那团烂肉’间翻找几下,咧嘴大乐:“找着了找着了,他脸在这呢,看...这里本来应该是眼,这里长鼻子,嘴在这。”树枝指指点点,在田上脸上。苏景对雷动摇摇头,平静道:“莫不敬,不该如此的。”
懒得去分辨苏景之言是真心还是假意,田上径自向下说道:“你明明悟出天...天无道,看穿此道,可...可与我称兄道弟,与我并肩为伍,为何...还要与我拼斗、不惜xìng命阻我玄天。”
苏景想蹲,但弯腰到一半弯不下去了,正好拍了拍拈花的头顶,小矮子会意扶着他蹲坐到田上身边,苏景问道:“你的天无道是什么?”
“天无道还能是什么,无道之天罢了!”邪魔的声音断断续续,但语气仍凄厉,提起天恨意更甚。
苏景一笑摇头,声音很轻:“我领悟的‘天无道’与你所想全不是一回事。天无道就是无道天?谬矣谬矣,莫之错也。”心情好,掉书袋。
邪魔亦有邪魔道,田上心中道本就是‘天无道’,闻听苏景之言,虽将死仍要问:“那你的天无道是什么?”
苏景咳嗽了一声,声音更轻:“所谓,天......你猜?”
“讲与我知!”邪魔想咬牙,可又哪里还有牙齿可咬,总有滔天怒他也只能‘堆’着。
苏景回答:“快快死吧。”
“小妖,讲与我知啊!”怒火yù焚心,但心早就烂了,最后一点力气让邪魔声嘶力竭。
“死时记得:莫瞑目。”
“讲与......”两字说完,田上仅有的一点气息彻底消散,这次真正死了,魂飞魄散、再无转生机会,阎罗神君交办于钟大人的重犯,今rì终于伏诛!
田上死时眼珠不再,不过没有眼睛照样能:死不瞑目。
苏景很高兴。
邪魔送上门来的死不瞑目,苏景自忖:若不能成全,枉为正道中人...成全他个死不瞑目吧!
开心之余,昂首望苍穹,对着悬于天空的那面镜子,苏景展颜一笑、满满欢喜!笑与天下人,惬意愈惬意...未料,刚一笑,那盏乾坤镜忽然啪啦啦地崩碎了。
离山、玄天一战,离山九祖斗邪魔,江山剑域再扬威,佑世真君一笑崩碎苍穹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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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章节,让时时追更的读者久等了,很不好意思。
主要不知道该从哪里断章,也不想把离山和邪魔最后战斗再分两章了。(未完待续。)
第六七九章 谁人不识君
田上活着的时候,想要把他打死千难万难,但他死后却‘干脆得很’,随他生机消散尸身迅速腐烂开来,肉眼可见他的血肉迅速枯萎,几个呼吸功夫,邪魔就变成了一具干枯尸骸,仿佛在干燥大漠中掩埋了万年。但还不算完,尸体继续‘沙化’,星星点点尘屑自干尸上飘起,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化归尘烟随风消散。
不料此时,一根看上去病恹恹、软塌塌的三寸细藤忽然从土中钻了出来,藤儿尖梢在干尸额头轻点几下,‘嗖’一声怪响中,邪魔干尸消失不见了。细藤扭动几下,好像条快活的虫,一路跑到了不听的脚边,开始噼里啪啦地乱蹦乱跳。
这根藤子苏景认识,师叔送给不听的‘见面礼’,青灯藤。
人人皆知此藤非凡,可人人不知此疼究竟不凡在何处,得青灯藤后不听耐下心思一点一点与其接透灵犀,到现在也有了些小小进展,但是如何炼化此宝、如何使用青灯藤都还不见头绪。这次驰援离山,小妖女打到快要坚持不住时干脆直接把青灯藤扔出了花盆,盼着它能自觉些、好歹暴发出一份威力抗敌,可惜藤子不争气,落地便入土,消失不见了。
直到此刻才跳出来‘吞’了邪魔的尸身,回到不听脚旁闹着要‘回家’。
不听心情大好,不和小藤子计较,重新取出老祖纯元炼化的花盆,俯身往藤前一摆,藤子自己钻了回去,一寸入土扎根,两寸露出土外,再仔细看,细细小小的藤身上挂了两个‘小铃铛’,一为以前吞吃的紫桐妖宫,另则是田上的干枯尸身。有风吹过时‘铃铛’微微摇晃,竟还真能发出叮叮叮的悦耳轻响。
苏景顾不得揣度藤子神奇,田上身死后他就转回身来,望向不远处十丈空中。
邪魔已死,但事情还不算完,疤面青衣仍在。
拍了拍锦绣囊,丈一神剑被重新取出,苏景的动作很慢。伤得太重,实在快不起来。
或是晓得苏景就算取了剑也无力再发动,或者心中有把握自己能在对方发动神剑前将之夺下,疤面青衣并未出手阻拦,就悬浮于半空,甚至他都未看苏景一眼,目光所在仍是刚才离山九位师祖与邪魔田上的决战之处。
肺受创,喉咙根下总是痒得难受,苏景咳嗽了几声,开口问:“你究竟何人,yù如何?”
“我?”疤面青衣目光一转,望回苏景,未理会前一问:“不如何。这就准备走了。”
“要走?”不等苏景开口,三尸就大感意外,雷动忍不住问道。
赤目口无遮拦,又接了一句:“不灭离山么?”
拈花抽出殷天子好剑,双指并拢平抹剑身,抹出一尺后动作无以为续,手指收回重新开始抹第二遍,说道:“千江水月、万里云天虽已收阵,但离山还有东天三尊在。”
“一百年够了吧?”疤面青衣忽然问了个古怪问题,说话时目光扫过沈河等人。问过也不等对方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好好休养吧,疗伤百年足够尔等恢复鼎盛,百年后今rì我再来,随尔等动法起阵,我一人剑挑离山。”
狂妄之言说罢,疤面青衣的神情轻松起来,重新望回苏景:“今rì离山不值我出剑了,与你等耽搁时光,不如归去见美人。”
拈花听得美人二字,立刻不抹剑了:“美人?哪里?”
“秦淮河上。”这等问题疤面青衣竟还回答了。
不止回答,甚至他还反问拈花一句:“要不要一起去?我请你,给你包一座画舫。”
“本座不是寻花问柳之人。”拈花总算没忘记自家娘子就在不远处:“人间红颜娇艳一季,烟花事、虚度光yīn,不如修行、不如修行啊。”
疤面青衣笑了:“就因只一季娇艳,才须得珍惜光yīn,与尔等耽搁不起、划不来划不来!船上有佳人,烹茶煮酒等我回去。”
赤目一贯的火爆脾气,听得疤面青衣言中之意,杀灭离山剑宗还不如回去陪女子喝酒来得划算,面sè顿时yīn沉下来,脚踏童棺缓缓飞起,手中长剑遥指前方:“狂妄之辈,小觑离山,本座这便...本座便等你百年,回去好生修炼吧!”
不与浑人计较,笑声中疤面青衣转身yù走,但拈花话多,还在唠叨前题:“等你那人好看不?你喜欢不?”
“好看,有些喜欢。”随说话,疤面青衣的身形渐渐透明,眨眨眼消失不见,回他的温柔乡去了。
海灵依依迈步上前,拉夫君的手,面上神情啼笑皆非:“这个青衣丑汉委实古怪,莫不是脑中生瘤、影响思智了么?”虽有一道疤痕化面,但青衣人长得绝不算丑,至少比拈花强的多了。
拈花一哂:“娘子出身西海,不解中土人物心思,他所想另有其事...苏锵锵,你以为如何?”
拈花知道不对劲但照样想不通,无妨,苏景来答。到底是同生共长,苏景不会在‘嫂子’面前拆‘三哥’的台,稍作琢磨后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吧...大阵斗邪魔时他看得仔细,当是有所领悟,百年后再回来必定修为大涨......若有实力光明正大斩灭离山,自是远胜趁人之危为天下不耻。”
说着,他转回头望向沈河:“此人亦为邪修,不知为何与我离山颇大仇恨,掌门需得小心提防。”
自从天上那镜子碎了,掌门人无需再维持风仪,早都一屁股跌坐地上喘粗气去了,闻言点头:“谨遵师叔教诲。”
观巅顶一战,有所获,由此生出百年后一剑挑离山的信心?
听上去匪夷所思,但疤面青衣本就是绝顶之人,未必做不出这等癫狂事,但无论怎样说那也都是百年后的事情,此刻实在不必细想了。自从‘剑出离山’四字传遍天下,不知多少修家曾来门宗挑战,当年天魔宗蚩秀便是一例,离山弟子早都见怪不怪,他要来拦不住,等他就是。
千江水月发动前,田上曾隔空接引数十yín邪修家,全都是不成气候的小角sè,邪魔陷入大阵时,这些邪修全都三尸砍瓜切菜般收拾干净了。疤面青衣走后,离山才算真正安稳下来,苏景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候补大判顾小君走到苏景面前:“苏大...苏先生,这本册子你看......”
《诛杀册》正被她托在手中,田上毁不掉此物、与大阵相斗时将其随手扔掉,被顾小君捡了回来。不过苏景的鬼袍莫名消失,他的大判身份皆因袍子而来,现在还有没有资格再看这本名册尚未可知。
苏景想都不想,说一声‘多谢’接过诛杀册,直接翻开最后一页,‘田上’两字鬼古篆跃然纸上,等片刻,朱砂笔迹横划而过,邪魔伏诛,一笔勾销!
从苏景到三尸各个心头发热,忍不住地左顾右盼,一本册子的最后一页,顶顶要紧的重犯被杀灭,阎罗的赏赐岂会差劲?
一息过后《诛杀册》无风自动,缓缓悬浮而起,随即一团火光自书上燃起,顷刻将其烧了个干净,内中罪犯都已伏法这本诛杀册也就没了存在意义。册子暗藏神奇,此刻燃烧起来升腾的烟雾为灿灿黄金颜sè,煞是好看。
三尸见状齐齐‘哎哟’一声,赏赐还未到册子就先烧没了,赤目双眼红得吓人:“这是要赖账么?”
话音未落,悬浮半空那团烧书金光中忽然走出来一个人,声音带笑:“请放心,阎罗不赖帐。”
人自金光中走出,但从相貌到身形再到衣着,仍就笼罩于金光内。苏景修炼的金乌神目如何?也只能勉强看清对方是个‘人形轮廓’,其他一切细节皆不可辨。
苏景身旁顾小君乍见人形,‘啊’地一声低呼,立刻俯身拜倒在地。就在她双膝着地一瞬,离山前空气中猛地冒起团团黑风!
黑风滚荡,甫一现身便告散去,留在地面上的...熟人不少:星月大判尤朗峥,候补一品花青花,这几年才调往总衙的段旺旺、大判身边近差小鬼应无翅、孔方穷......封天都yīn阳司总衙内要紧人物,不顾身上重伤全部赶到。
无一例外,众多高官大差显身后立刻向那团金sè人影认真跪好。
西仙亭一战过后,其他司衙姑且不论,单说封天都总衙的情形,也不比着离山好多少,有心来助苏景对付重犯田上,无力也是枉然,只能通过总衙内那盏巨大铜镜来关注战局,值得一提的是到邪魔丧命时,尤朗峥等人个个欢笑出声,那份开心比起离山弟子也毫不逊sè。
待到《诛杀册》焚烧升金芒、金sè人影现时,尤朗峥等人大吃一惊,不顾重伤之躯急忙施法穿透yīn阳赶到离山前......恭敬下跪、虔诚垂目不敢直视金sè人影,尤朗峥朗声开口:“臣尤朗峥,拜见神君。”
尤大人之后,一众yīn阳司官员整齐致敬,与自家大人一起行大礼参拜......‘神君’两字都喊出来了,苏景、三尸等人哪还能不知道‘金光人影’究竟是哪个。只是三尸还有些不明白:那人金光闪闪的,连样貌都看不清,yīn阳司众人怎么就能肯定一定是他老人家,不怕认错人么?
不怕,认不错,也无需判官去认,判官袍自有认主、识君之能。凡yīn阳司辖下官员,谁人不知君。(未完待续。)
第六八零章 选袍
目观心、额覆地,尤朗峥以下yīn阳司众人行大礼,个个一丝不苟,这个时候反倒是顾小君最仗义,叩拜中借起身之际一次次给苏景使眼sè,示意他赶快过来磕头。
不等苏景回过神来,金光内的人影就说道:“无需行礼,各去忙,辛苦诸位。”语气谈不到严厉或者威严,平平常常的讲话罢了,可苏景却皱了皱眉头...很是耳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何时听过这声音。
神君之言莫敢不从,尤朗峥率yīn阳司部署躬身告退,临行前对顾小君使了个眼sè要她留下来照顾下场面。苏景这小子不知轻重,万不可让他冲撞了神君。顾小君会意、点头、头皮发麻:阎罗王所在的场面,让我来照顾......黑风再起,正印大判们一溜烟地走了个干净。
“你等也无需行礼,我在时也只管幽冥不问阳世,不是活人的君更不是活人的神,那时无需拜,现在更不用。”金光中的人影摆手制止了yù上前行礼的苏景等人,随即身周金sè光芒迅速流转、很快收敛,神君显做实相真形:
面容清瘦、下颌蓄须三寸、两鬓斑白的花甲老者,看上去哪像祠中供奉的神祇,更像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全无法抑制的,苏景和三尸一起‘啊’地惊呼出声,哪里是像、根本就是、而且还是他们认识的教书先生——白马镇白马私塾刘夫子,苏景读书就是这位老夫子教的。
一晃五百余年,又见幼时教授自己功课的老夫子如何能不惊奇;这位老夫子竟是阎罗神君,怎能忍住不惊呼!
不止长相、打扮、神情,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也全无两样,之前苏景觉得神君说话耳熟便是这个原因了。启蒙老师。印象何其深刻,若是在坊间苏景听到这个声音一定会反应过来‘此人说话与刘夫子一样腔调啊’,可这声音出自阎罗之口,苏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这等联想,这才只觉得熟悉未能立时辨认。
不用等苏景发问,刘夫子就给出了解释:“你心底最畏惧之人是谁,你看我便是谁。”
苏景犹豫了下,还是摇头道:“幼时读书,对刘夫子有些小小惧怕自是难免。不过后来就不怕了啊。”他功课好,夫子赏识他还要为他写举荐信,这样的学生当然不怕老师。
‘刘夫子’伸手指了指三尸:“他们怕。他们和你是一回事,是以你看我也是夫子。”这倒是难怪了,yù望灵怪对讲圣人说传圣人道的古板夫子自然又恨又怕。苏景释然:“那您老人家显圣......”
神君此刻只对苏景说话,化‘苏景最怕相’,他未曾望向旁人,是以在旁人眼中他现在也是刘夫子,老人的脾气似是好得很,全无传说中的yīn森与威严,甚至还对苏景露出一个笑容。仿佛这孩子做了一篇好功课的样子,给他仔仔细细地解释了几句。
金光中踏出的阎罗并非真正神君,此刻苏景面前之人,只是神君封于《诛杀册》的一缕元识。当所有重犯被斩杀、尤其田上伏诛后。《诛杀册》整本销案时,他会显身来见一见为自己执法的有功之臣。
“晚辈几乎没做什么事,册上重犯皆为钟大判擒杀,我接到诛杀册时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田上了。”面前站着的老夫子是谁?苏景哪敢有贪功。老老实实地说实话:“即便田上,也非晚辈独力斩杀。钟大判与他设禁在先,我离山先祖留下大阵和他恶战在后,晚辈几乎没做什么......”
说到此,稍顿,苏景笑了笑:“不过是运气好,由我打出了最后一击而已。”这句话是非得补充上去不可的,好歹也是一份功劳啊。
‘刘夫子’摇摇头:“无妨的,谁出力多少都不要紧,真正关键:这册子是毁在你手中的。”
这个时候三尸忽然想起了什么,齐齐进身对着‘刘夫子’深躬,异口同声声音响亮:“谢过阎罗神君,亲手做饼分食于我等,那馅可真软和。”从幽冥一回来就打打打,他们在下面的经历还没来得及和同门同伴讲过,吃过阎王爷亲手做的饼,这等大事一定得大声宣扬出来,若在平时怕是没人会信,可现在神君元识就在面前,天大的人证!
果然,三尸之言出口,离山掌门心境沉稳如何?九头蛇小相柳冷漠xìng子如何?离山前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阎罗王亲手给他们做饼吃?还是带馅的。
‘刘夫子’闻言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好吃么?”
yīn间的东西,落在阳间人口中尽是一股香灰味道,哪会好吃,不过三尸用力点头:“唇齿留香,绕舌三年,端的无双美味啊。”
‘刘夫子’笑着点点头,不再理会三个矮子,伸手入袖取出一物,对苏景道:“这是你的。”
老人手中拿着的,威风显赫大红袍,一品判官官服,可见袍上还有蟒纹明绣,正是苏景的鬼袍。
发动丈一后此袍消失不见,未料到它被‘刘夫子’收了回去。老人亮出了袍子,但却并没有将其递还给苏景,而是不急不缓地开口:“你动用的那一剑,反噬力大、会要了你的xìng命。”
待苏景点头,‘刘夫子’继续道:“你所以还能活,皆因此袍。它替你抵偿了一条xìng命。如今袍子还你前,你须得做一抉择:要一品官袍还是要王公蟒袍。”
大红袍真正的威力是在幽冥与yīn阳司公衙相配相辅、维持轮回诸般公务运转,将其披着在身也有护体之用,可它绝没有替主人身死一次这等效用。何况‘刘夫子’的话本也说得不明不白,一品袍和蟒袍间选一个?
‘刘夫子’耐心好得简直不像阎罗王,见苏静面露不解,又做指点:“一品袍上添蟒纹,你于大判身份外,又多出了一重王公身份......”
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平时觉得很正常、不存疑,但若身处‘特殊情形’去思索,很快就会发现内中另有玄机,苏景恍然大悟:一品袍护身不抵命,可在褫衍海旧殿遗址中添绣蟒纹后,让红袍判苏景又多出了一重‘王公’身份。
多了一重身份。
便是如此了。
罗汉法棍让苏景多一般变化,增一条xìng命;
红袍蟒纹让苏景多一重身份,照样也多出一条xìng命!须得晓得,这袍上蟒纹,是阎罗神通、于那馅饼一样,都是神君亲手所为。
如今死过一次,多出的那重身份要被神君收回去了,不过苏景可以选,是继续做他的红袍大判,还是当个幽冥世界中的蟒袍王公。
少不得苏景又是一番仔细询问,总算弄得明白了:无论如何,袍子在阳间都还是他的大‘好’飞鱼袍,内中纳魂护身的效用全无差别,只是下到幽冥后有所区别,蟒袍不能像一品袍那样随意驱驭yīn司中的法术,可是蟒袍于斗战中能发挥的威力要远胜红袍。
而更要紧的,苏景与yīn阳司商定的重建芙蓉塔之事,想要恢复神塔中诸多法术,只凭判官红袍做不来,非得有蟒袍施法不可。
事情不算复杂,但要解说详细,也须得一番口舌,海灵儿三姐妹受三尸眼sè指点,壮着胆子给神君端来了添入通yīn柳叶儿的香茗、果露和美酒,请他老人润润口舌,神君倒也没客气,含笑说一声‘多谢’,选了茶水,不过他将柳叶摘了出去。yīn阳相隔?那是对旁人,以神君之能,想尝一尝阳间的茶水,又何须柳叶儿相助。
此外值得一提的,接过茶杯时,神君闭上了眼睛,未去看三姐妹,由此他在海灵儿眼中还是‘刘夫子’,没有变成她们心中最最惧怕之人,免了一份惊吓。
喝了茶,不知是古时习俗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刘夫子’居然把茶杯也送入口中咀嚼,好像吃脆饼似的咔咔有声。
等神君喝过茶,苏景这边已经打定主意,选蟒袍。
‘刘夫子’好说话,苏景选什么就是什么,手中袍微微一抖,只见重重红sè光芒自袍上飞散而起,汇聚到神君空着的那只手上蠕动不休,片刻后红光猛震,变作了一品大红袍。
原先‘两重身份’的袍子变做纯黑颜sè,袍子上那七头黑蟒从变作了赤蟒。
比起大红袍,黑蟒袍少了几分内敛稳重,但多出了十足的霸道威严!
一件两重身份的袍子,被神君一分为二。
神君放手,黑袍飞向苏景,黑风般围他一卷即逝,再看苏景身上,黑袍挺括衬人容光,七条赤蟒盘身、于袍上缓缓游动,隐约里苏景身周似还有龙吟虎啸之声!又过不久,蟒袍归复阳间之形,重新变作前胸后背斗大‘好’字的飞鱼袍,离山前,小捕快,清清透透。
一道神识送入袍内,果然与之前全无区别,就连杀灭骄阳天尊时袍中收去的恶龙煞也还在其中。其实对苏景来说,袍子本身是没有变化的,只是它代表的意义有所改变。影子和尚仍是这鬼袍器魂,他已沉睡,在袍子里安稳得很。
黑袍了给苏景,‘刘夫子’仍提着那件大红袍,想了想、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三尸纳闷,彼此交换了个眼sè,不明白神君好端端地笑个什么,不过这时候凑趣上一句总是不会错的,三尸齐声问:“神君为何做笑?”
“我笑他聪明,选得好、选得赚啊!”老夫子望回苏景。
第六八一章 天可开,谁登仙
“我笑他聪明,选得好、选得赚啊!”老夫子望回苏景。
苏景则是小心翼翼的神情:“不会魂飞魄散么?”
老夫子摆了摆手:“你的情形十足例外,既是例外,便可开例,无需魂飞魄散。”
苏景开心起来:“事情来得突然,一时间还有些想不好。”
“无妨,说出来听听,我帮你参详参详。”神君如师长,和蔼可亲。
旁人全都糊涂了,不解其意。
苏景稍作思索:“能让大家全都复原么?”
老夫子缓缓摇头:“袍子行,但你不行。”
“还请神君指点。”
“大判心愿不可逆天,这一重不必说了,而落于根底,愿术是为:红袍主人鼎盛时力可及之事。力所及,与能无涉......就这么说,飞,是兔儿所不能,但不是它的力气不够。和兔子身重相当的鸟儿飞上百丈,需要多少力气?这份力气兔子也有。”话越说越绕,不过苏景却听得频频点头,神君也没有收口之意,又继续道:
“力可及,若兔子当大判,最后心愿是飞百丈,红袍可做成全;但若兔子大判最后的心愿是连跑三千里不停歇,红袍无法成全,因兔子本身不曾有过这样的力量。明白了?不看能不能,只看大判鼎盛时的力气,换不换得他最后想要完成的心愿。就说你的‘同伴恢复’之愿,若你一人修为胜过此间所有人总和,你只会杀人术不会疗伤法?没得关系,袍子立刻就能遂了你的心愿、让所有人复原。。”
三尸大概听得明白了,目露惊讶,没点规矩的浑人。和神君相处这么一会功夫越发放松下来,慢慢不在乎礼数了,雷动插口问:“你们说的...是判官愿术?”
赤目眉头紧皱:“不是说任满千年才能得此奖赏愿术么?从苏景得鬼袍带现在还不到十个甲子。”
拈花胆子小,垫脚尖去拉扯苏景的袖子:“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咱可不敢占神君的便宜。”
苏景摇头,阿谀奉承:“不是我占便宜,是神君赏罚分明、爱惜良才。”
大判任满千年,卸任时可得‘愿术’。除此之外,若大判因公而殆也可得愿术,这一重苏景事先不晓得,直到他选了蟒袍,正式卸任时心中此突现灵犀:可完成一道心愿。
如神君所说。苏景确是赚了,卸任大红袍,为自己赚下了一道愿望。
愿望是好东西,奈何自己的力量有限,莫说想让所有人恢复,凭苏景现在的修为,深得过掌门么?胜得过任夺么?那些离山的要紧人物他一个都帮不了。不提复原。苏景仍有大把心愿,可即为心愿,必是现下力所不能及之事,如此一琢磨...干脆这愿术就是鸡肋。
正苦思冥想。沈河真人吃力来到近前,先向神君施礼告罪,随即问道:“求请神君指点,这心愿之术。此刻不用、可否留待将来?”
“可以。”
沈河又问:“今rì力薄,将来力重。再施愿术时......”
不用说完神君就明白他的意思,应道:“以他鼎盛时算。”
沈河上前插话只为指点苏景,得了神君解答后他含笑告退。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景只觉自己的血都猛地热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便是说...若我有朝破劫飞仙去...我有飞仙之力,想要再带上凡间一人同行,亦可?”
只看力够不够,不问你能不能,此为愿术根本。阎罗点头:“行。”
霍然大喜!愿术乍想是鸡肋,可这个‘东西’越存放得久、修家本领越修得高,它就越‘值钱’,真正可堪大用的法术。
心愿‘封存’,苏景心中自得灵咒,随时可做施展。老夫子这边把手一松,那件大红袍化作一道赤sè光芒遁入地面。
......
封天都一品司内,侍立尤大人身边的花青花忽然身形颤抖,三品袍脱落,身上服sè改换一品。他本是苏景的候补判,苏大判卸任之时花青花转正一刻。
包括尤朗峥在内,总衙一众同僚拱手贺喜,寒暄过后,尤朗峥道:“待会你我仔细做个商量,看分出哪些公务于你,yīn阳司亘古未有之事,两位真正大判共掌轮回,我算得好运气啊,担子一下子轻了一半!”
“谨遵大人吩咐,花青花当赴全力,绝不敢辜负大人。”本xìng谦和之人,即便今rì起身份与尤朗峥平齐了也不可能有丝毫越礼之处。
“除了正务分担外,我还另有个想法,”尤朗峥双目半闭,一边思索一边开口:“起源不提、过程不论,单说你的袍子是从苏景手中接下的,他在任时确定下的那些事情,诸如阳间罪孽阳间了断、重建芙蓉神塔等等,都还有你承担,如何?若有阻碍或不顺当地方,随时报于我知,我会全力相助。”
判官心xìng不同,花青花本心眷顾人间,听得尤朗峥之言,心中欣喜异常,当即点头。也不等花青花说上一句‘必不负所托’,尤朗峥就笑道:“这些事情苏景都会死死盯住,你可得小心些,莫惹脑了他。”笑话过后,尤朗峥的神情平静下来,似是再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摇摇头,只认真叮嘱:“好好干。”
......
离山前,神君元识现,让他选官袍、指点愿术,但这些事情全都算作‘分内’,并非奖赏。
蟒袍加身、红袍归司,神君又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匣递上前,苏景双手接过、打开来一看,内中为两道黄纸红字的符撰。但这符撰画得有些古怪,敕令只写于纸符上一半,下半张符撰是空白的,
此外木匣中还有一支笔,笔尖殷红、朱墨饱满却不外溢半点。当是拿起来就可以写。
苏景不解,但在神君对他解说几句过后,少年王公面sè陡变,目中jīng光闪闪烁烁,连说话都有些微微发颤:“启禀神君,此等大事我须得与同门有个商量。”
神君一笑点头:“去,但须记得,匣开令出笔见天光,半个时辰内非得有个结果才好。否则大令就废了。”
忙不迭鞠躬点头,手捧木匣快步跑回沈河、尘霄生等一众同门身边,开口时声音干涩未退:“符为令,开天、封仙之令,写、写个名字就成。”
连那邪魔田上都能送人飞仙。何况阎罗神君!这就是他对‘斩杀钦犯、诛杀册通本销案’赐下的重赏了:两人飞仙去!
谁去?
苏景说了算。
对幽冥、对yīn阳司、甚至对阎罗而言,苏景都是个异数。但莫看神君似是个爱说话之人,他却对苏景这个阳身人为何能穿得鬼袍做得大判一字不问,造化神奇、机缘有趣,总会有些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想不到就想不到,神君懒去理会。他只做自己想做的。
拿到这份奖赏,若再往深处琢磨下,神君当初或许没想到以钟大判之能,竟未能将田上捉拿归案。这两道封仙令。应该是神君为钟大判专门准备的——钟红袍为阎罗、为轮回披肝沥胆,唯一一份牵挂,仅在阳间的妹子身上。
后来还有妹夫,由此王驾赏赐下来的是一双封仙令?
猜测而已。做不得准,阎罗不说苏景哪敢多问。和同门凑到一起赶快商量这两道神仙令用在谁身上才是正经。
沈河全不掩饰心中的诧异与艳羡,‘嘶’一声长吸凉气,‘呼’一声浊气尽吐,这才恢复了平时的从容模样,对苏景微笑道:“何须商量,神君赏赐于你的宝物,你和笑语仙子携手飞仙去就是了。”
忽闻一声朗笑,豪迈、狂放、雍容气度尽在这一笑之中:“苏景所愿、我们兄弟所愿,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如今才刚刚攀到元神境界,还有三千年大好景sè未见,就此飞仙?不去不去。”
朗笑、说话之人,苏景身边矮神君之首雷动天尊。
一个说完一个接口,赤目俯首挺胸、红眼珠内目光执着:“让善恶有报、现世报,宏志大愿才许下,就这么离开了?还早得很,待人间真正有了现世报,才是我等心愿了了、弃凡等仙之rì。”
“为人一世,能与诸位相聚相知相守离山,莫之幸也。”拈花的声音很轻,却说不出的大器丰润:“然、诸位还在离山,我等独自飞仙去?不急不急,有朝一rì、大家携手并肩共赴仙庭,才是真正快活!”
“其实是苏景走不了我也走不了。”不听一直跟在苏景身边,真君对这开天封仙敕令的解说她听得明明白白,直接把实话说了。
阎罗为神君,他在中土无所不能,可不听是莫耶人...这不是说阎罗无法让她飞仙去,而是那两道敕令都是给‘土著’预备的。若要封不听为仙,神君须得重写大令。
敕令是早就备好的,‘老夫子’只是元识,想要重写他没有这样的本事。
再说苏景...幽冥有律,无论红袍还是蟒袍,穿此袍担此责,任期千年方满,未满时不可飞仙去,这是神君订下的规矩,他的敕令当然不会坏了他自己的规矩。这两道敕令重赏,是给判官的没错,但不是给判官自己用的。
一旁红长老插口:“小师叔,九祖他老人家现在何处,你当是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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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大烧了,浑身上下各种内分泌失调,写得晕晕的,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大家多担待。这就睡觉去了,争取明天能好不请假。
另外,感谢李扬同学的盟主支持,再欠一更,后面我会一起还,鞠躬感谢!
第六八二章 投脾气
老祖避入青灯之事为离山众人所不知,但大家至少晓得苏景能找到陆老祖。
如今得了飞仙机会,自是要先奉上孝心。可苏景先点头再摇头,语气里很有些挣扎:“其一,我现在进不去老祖所在之地。”放眼离山,高人无数,但现在谁有这个本事打开青灯?
“另则,”苏景继续道:“我还有个顾虑......”
苏景未说自己的顾虑是什么,沈河就点头、语气显出无奈:“谁能骗得了九祖他老人家。”
陆崖九是什么人?
短短几天功夫里阳间连串大战,从天下修宗并力迎抗星天劫数到离山恶战玄天邪修,修行正道元气大伤,如今离山实力比不得全盛时万一,这其间陆老祖困于青灯未能尽上一剑之力。终于,邪魔伏诛、晚辈们得到胜果,然后陆老祖伸伸手就拿走一道封仙令?
陆崖九岂肯做出这等事情。
此事与让苏景找寻天无常丹,落到最后都是‘飞仙’,但根子上差异极大,孩子们用xìng命拼来的东西,陆崖九不会要。
想要他飞仙,就决不能告诉他事情真相,可是老祖何等心机何等目光,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或许懒得追究,真要有一道封仙令摆放面前,他一定会盘问清楚。且老祖哪听苏景一面之词,多半还会让门宗**甚至三尸也入青灯去对质。
苏景聪明?沈河机智?尘霄生林清畔多谋?看他们绑在一起骗不骗得了老祖一根小手指头。
即便能开青灯,骗不过老祖他也不会领受此令,反还会因得知外间事情烦扰了老人的心境。
踌躇中,倒是浑人这时候说了句直点要害之言,雷动皱着眉头:“莫要看轻了九祖。”
把封仙令去给九祖,本就是看轻了他老人家吧。
不听又小声提醒苏景:“小师娘呢?请判官速去寻她,或许...半个时辰她能赶回来?”
苏景摇头苦笑。拿到敕令苏景脑中最先‘跳出来’的三个人选就是师叔、小师娘和已经身死道消的贺余师兄。可惜,小师娘心结难开她根本已无意飞仙,那些年在凝翠泊的**就只为炼尸炼阵打通yīn阳壁垒,入幽冥去‘为他找到最后一个亲人’,就算封仙敕令摆放面前她都未必会看一眼;至于贺余师兄,他候补的那个二品判战死西仙亭,师兄应该还没苏醒但已是橙袍加身正印二品判官了,与一品判一样的,千年任期不得飞仙,敕令送不走他。
心中最最合适的人选要么不肯走要么走不了。
掌门沈河开口了,目光扫过诸位同门:“两件事,其一,三祖归仙途中遇害,倾天大仇非报不可,非得有我离山jīng锐**上去查明此案不可。其二,今rì离山,古时未有之虚弱,沈河忝为掌门,此时决不能离开。”
沈河不走。
“天下修宗皆遭重创,如今实力最强的反倒是我那妖国了,我在,则齐凤安宁、东土安宁,我离开群妖无人弹压,会出大祸。”尘霄生声音平静,他也不走。
“星天劫数时我去唤醒剑冢,自刺了几剑但因祸得福,领受灵犀,待此间事了就该闭关了。本已登仙有望,又何必再浪费一道大好敕令。”林清畔声音平静,他也不走。说完,停顿了片刻林师兄又道:“莫再啰嗦,大家写名字吧,先写第一人。”
这种法字以前也不是没用过,一众离山长老自囊中取出纸笔,转过身来相背起笔。苏景有幸参与其中,也在纸条上写了个名字。
三尸**人丛,左看右看,很快拈花的笑声就响起:“你倒真不客气,居然写了个‘我’。”
任夺看了拈花一眼,没有半字解释,转回身把字条亮给同门看,果然,纸上只有一个字:我。
尘霄生、林清畔对望一眼,都面露笑意,亮开自己手中纸,皆为:任夺。
沈河掌门、虞、龚、雷、红、樊等长老的字条上亦为:任夺。
除去不肯走或不能走的,山前众人里还有谁比着任夺更有资格飞仙去。
做千年隐忍,堂堂天宗**背负提天下骂名入魔去;修魔功弃正法仍能维持内心清明,执着于沧沧正道;功勋卓著,斩杀六耳无数,但也因修行墨sè**伤及元基,虽已踏入最后一境但破道机会渺茫......他付出如此代价为离山,在座诸位长老谁比他有资格?更要紧的,上去后是要查案的,论心思机变、论隐忍筹谋、论本领手段,在座诸位长老谁能比他任夺、更有资格!
任夺不是虚伪之人,他觉得自己该去,说功劳、我足够;说查案,老虞小龚他们去了我还不放心。
没什么可说的,更不见有人反对,任夺飞仙去。
定下一人,还差一人,众人又把目光望向沈河。掌门真人平时都是好脾气的样子,随和爱笑不像个主事之人,但真有大事需决断时,沈河威严自升,即便尘、林这等长辈也为其马首是瞻。
稍作沉吟,沈河肃容开口:“离山安好、玄天倾灭,非我一宗**功劳。”
若非各方赴援、舍命苦战,离山根本支持不到苏景与尘霄生赶回来。到时候怕是连飘渺星峰都会打碎了,纵有离山巅也发动不了‘千江水月万里云天’,何谈降妖伏魔。
“一张敕令谢不过所有人,”沈河继续道:“但该谢的总要去谢、力所能及。”说着,手中毛笔再动,于身前纸上写下了第二个名字,亮给众人看:戚弘丁。
第二张敕令,沈河想要送给戚弘丁。
任夺最先点头:“很好。”
确是很好。离山众人全无异议。三大矮宗师古道热肠,这边才一定议他们就催起自己的棺材,把躺在不远处正由离山**看护的戚弘丁接了过来。
妄动秘法强激修元以无双一战,战后戚弘丁迎来反噬,总算保住了xìng命但元基散碎、从此修行路断变成了一介凡人。忽闻得离山高人要把封仙令用在自己身上,戚弘丁愣住了,秀心污口、情不自禁:“**。”
一字脏言,居然把身边人都骂笑了。
很快戚弘丁也笑了,不拒绝但也不答应,距半个时辰之限还早,够他啰嗦几句:“沈真人,你们不会算账么?”
沈河反问:“戚城主的账是怎么算的?”
“无双城落难,被邪物六耳篡夺,是你离山牵头会同别宗jīng锐杀灭邪魔,让无双城免去天大耻辱,我这没皮之人也被接到离山疗伤,苟延残喘得以活命;”
“我伤势太重无望恢复,贵宗苏师叔给我送来奇效灵草与金玉菩提,灵宝圣药于身、戚弘丁才能行功疗伤......无双城欠了离山一个西瓜,我破关斗幽煞天尊,了不得算是还了你们一粒芝麻。你们收了芝麻以后,又把神君敕令赠我?再还给了我一个金西瓜?你们这账目算得太败家了。”
离山、无双两宗,本就是离山施恩在前,且不论什么正道大义、除妖本份,只说恩怨了偿,莫说戚弘丁还活着,就算他入战打到魂飞魄散,离山也当得起。
待戚弘丁说完,沈河缓缓开口:“飞仙是大好事,但离山**等仙去,还有一桩血仇大案要去追查、去清算。”
戚弘丁闻言微皱眉,飞仙去查案寻仇?便是说仇家是仙庭中人了。片刻后戚弘丁眉头舒展开来,不去打探离山的仇究竟何事,只问:“今次离山何人飞仙去?”
“吾兄任夺。”沈河平静应道。
戚弘丁转目望向任夺:“上去后该如何做、要对付谁,全听任师兄安排。”
“事关重大,若真须得戚城主出手相助时,任某绝不会客气。”任夺点点头,总是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离山没赔吧。”
确是没赔,刚刚戚弘丁的账目中少算了一样事情:他自己的xìng情。
登仙之后,离山之事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就算真要与仙帝神佛为敌,戚弘丁不会退缩半步,到那时且看无双城主、天上无双!
封仙敕令赠与戚弘丁,是离山高义、可博美名传天下;戚弘丁飞仙,必会相助于任夺,要知道当年他被六耳囚禁就是任夺救他出来的;再说修为本领,离山二代**中,能胜过戚弘丁的也只有沈河、任夺,余者皆非无双城主之敌,他上去对任夺的助力要大过其他长老。
噼里啪啦、心里算珠儿响动,沈真人心中的盘算稳稳当当,自是不会‘亏本’,但真正有趣的地方是:他不隐瞒自己的算计,与戚弘丁明明白白说了个清楚。
离山未赔,但对戚弘丁而言...注定还只能再活二三十年、平凡此生之人能得金身、飞仙去,不是赚是什么。
戚弘丁未道谢,于他而言那一个‘谢’字全无意义,伸手自囊中取出了一方木匣,目光望过面前诸多离山高人,最后在沈河、苏景两人间来回转寰,似是在做什么选择。片刻,他笑了笑,因无皮而一笑狰狞:“我觉得自己还是和苏师叔更投脾气些。”
无双城,不同于离山、天元、大成学等名门那么含蓄内敛,他们修行和做事都讲求只问本心不循俗礼,从戚弘丁污口秽言可见一斑,要说离山众人里,也只有坑不了再打、喜欢气死敌人远胜打死敌人的苏锵锵最对得无双城主的脾气。(未完待续。)
第六八三章 无双传承,王公将喜
戚弘丁打开了木匣,同时对苏景说道:“仙途断灭之人,本不应再存奢望,但有一事心中牵挂实在斩不断,盼苏师叔成全,能受此玉牌...此事可能不太合规矩,万望体谅。”说话间,他从匣中取出了一块玉牌,一面山水yīn刻,另面两字古篆‘无双’。
无双城,供奉玉牌。
离山有长老、涅罗坞有祭酒、无双城则设立‘供奉’之位,只是称呼差别,职责上都是一回事。
不过无双供奉的‘条件’会更宽松些,不一定非得是本门传人,若是散修高人,只要心怀正道行事中正、又真有本事,亦可投入城下,最高能做得供奉要职。这是的无双城比着其他天宗更开放、开明之处,同样也是无双城被六耳渗入、最终城毁宗亡的祸根。
木匣扣合、玉牌摆放匣面,戚弘丁连匣带牌一起捧向苏景,声音平缓:“姚师叔年事已高、元神境三千年大限将近;我随任师兄去、归仙不知何期...托付苏师叔了。”
好端端,他请苏景来做无双城供奉,为的什么?再也简单不过:传承!
无双城的传承。
苏景望向沈河和两位师兄,三个人同时点头,尘霄生说道:“离山**身兼数职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不也是妖国君王么...咳,多余和你废话,你那些身份和远远多过我。只是...师弟须得记得一重:无双供奉,不奉无事之人。你能做,便去接;你做不来,便请戚城主另选高明,不可误了同道。”
前半句语气轻松,后半句则郑重严肃,多一重‘无双供奉’身份无妨,可在其位就要谋其事。
苏景自是心里发慌,戚弘丁所托不过一块牌一只匣外加一句话,但放在一起何其沉重,让他着实有些踌躇。倒是戚弘丁,口中笑声响起:“我求苏师叔,投脾气是其一、信得过是其二,其三么...苏师叔是离山门下顶顶要紧的人物啊。”
若苏景是个没门户的散修,就算本领再高一倍,戚弘丁会将本门本门传承大事托付于他么?
以离山的同门义气、同道义气,苏景接下这件事,便是整座离山都接下了此事!戚弘丁又到何处再去找更合适之人。
正道名宿,任谁不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jīng,戚弘丁自不例外,心里早都盘算清楚了,他觉得苏景不错,但真正信任的还是离山。不过他和沈河一样:不隐瞒,怎么算的就怎么说。
苏景一下子放松不少,想到离山心中便有底了,双手接过戚弘丁手中物,点头道:“当尽我所能,戚城主放心。”后者哈哈一笑:“自是放心的,不会更放心了。”
供奉玉牌收于怀中,再当着众人面前打开木匣,纳乾坤、江山匣,为任夺等人杀灭无双城时夺回来的城主传承、再还于戚弘丁的。
内中三个瓷瓶;一枚小小圆鼓;十七张古篆灵符;一方盛满清水的小小瓷盘、水中几块石头正在灵气包裹下稳稳颤动,不用问,瓷盘正在养一座山;另有七片玉玦、内录无双城嫡传秘法;还有一枚锦囊,打开来jīng光闪烁灵气弥漫,装着一批上品法器。
如今苏景已是无双供奉,匣中灵符、秘法、宝物都可随便取用。而戚弘丁托付木匣,本也需要苏景修习、熟知匣中法术、法器,否则何以寻找传人指点修法。
戚弘丁托付的是传承,但若换个角度去看,又何尝不是传本门秘法于苏景。
最后,戚弘丁笑道:“我知道苏供奉行事百变,若有些事情不合适打着离山的旗号去做,苏供奉大可亮出咱们无双城的招牌!无双城从不怕行邪佞事,只要道心中正、皆无妨!”
两位封仙之人确定,苏景又上前和任夺低声说了几句话,主要是交代过大师娘蓝祈的身份,任夺飞仙在即,人间事情无需再隐瞒他,真要在天上遇到蓝祈,大家也能互相照应下。
“该说的说完了,这就落印画押吧!”雷动等得不耐烦了,带上赤目拈花,用yīn阳司学来的、拉着游魂下油锅的口气吆喝着,将两道敕令分别放于任夺、戚弘丁面前。
两人各自于敕令下半部空白处按上自己手印、写上自己的名字。可完成之后,周围全无动静,不见天开更不见封仙。雷动笑嘻嘻:“莫急,谁能飞仙去,苏锵锵做主!”说着,将敕令、朱砂笔在匣中摆好捧向苏景。
不听乖得很,迎上两步从雷动手中接了匣,托于双手奉苏景,小妖女笑**的:“请大人落鉴。”
该如何做,神君元识早都指点得清楚了,苏景煞有模样,左臂背后横压于腰,右手提肘悬腕,取过笔来在两道敕令上人名、指印处各圈一圈,笑道:“去吧!”
其实他画个圈,这事就算成了,用不着再说什么。不过一笔开天、送人飞仙去这感觉来得实在太好,忍不住口中多出两字废话。
威风凛凛,随幽冥王公朱砂落鉴、一声朗笑,两道敕令绽放七彩光芒,向着天穹直冲而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等一息,青青穹顶突然颤抖起来,摇晃了几下,猛然两道灿金sè雷霆轰落之下,正正打在任夺、戚弘丁天灵顶盖。煌煌怒雷却不伤人、只洗炼。当那耀眼金光散去无皮城主尽复原样,皮如玉目若星......何止伤势尽愈,恍惚里众人只见戚弘丁身周空气震颤,重重幻象显现,青山起伏接连碧海汪洋,海角尽头朱红楼阁耸立,龙凤盘旋楼阁间,说不出的仙光旖旎。
随着戚弘丁一个深深呼吸,幻境化烟尽数被他收入体内——哪里是幻象,分明是他气韵仙境,是他思识神海,若他愿意,只消心念一转刚刚身边‘幻象’就会化实归真、挤进这中土世界。
仙相自神韵而来、神韵则因金身而起。
两道金雷灌顶,铸下的是任夺、戚弘丁两人的真仙金身!
田上助燕无妄飞仙,是给他打通三劫十二境,一步一步直到修持大圆满,再破道飞仙去;而神君两道敕令,干脆直接把两个凡间重伤修士锻塑成仙。绝非只步骤区别,燕无妄是飞走之后才成仙,任、戚二人此刻尚未飞走但已为仙。
神君赐下封仙敕令,自不会是把两个普通人直接扔出天外了事,那样的话还提什么‘查案追凶’,落金雷、塑金身,管是阿猫阿狗得敕令便可得仙家法、仙家力。立地成仙。
不过同为敕令下成仙,实力也不尽相同,这些事情是早在苏景得敕令时就和神君问清楚的:得封仙者的法力深浅、斗战本领,与其本身修行经历有莫大关联。
方先子与任夺相差几倍?两人同时得敕令成仙后,差不多仍是相差几倍。
任夺、戚弘丁两人动作一模一样,先做深吸体会身体变化、再低头看自己身躯、跟着对望一笑、遥对‘老夫子’一揖致谢、又对离山前众多同伴拱手道别,连串事情完成,并肩扶摇去,苍穹开金隙现,东土汉家、修行正道两位大宗师飞仙而去。
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半盏茶光景不到,苍穹合拢再无异常。
苏景、不听等人仍昂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天穹,心驰神往。
又过片刻,苏景总算回过神来,平复心中激动重返‘刘夫子’面前,致谢过后则是连串问题,从神君何处来、又去了何处、仙庭模样到底如何到中土为何不见归仙再到墨巨灵究竟何方神圣等等,心中疑问尽吐,神君无所不知、不趁着这个机会问清楚实在太可惜。
可让苏景失望的,老夫子缓缓摇头:“阎罗无所不知是没错的,但我非真正阎罗,不过一道元识而已,封于诛杀册只为奖赏有功之臣,你所问我一样不知。”
苏景也不失望:“还有一样东西,想请神君过目,盼能于晚辈指点一二。”说完他又回头望向不听,低低声音:“青灯藤。”
自己的疑问神君解答不来,能帮媳妇解了‘青灯藤’之疑也算是赚了。
不知是心底惧怕阎罗还是觉得男人说话自己不该上前,不听并未直接去问神君,而是取出花盆递到苏景手中。
老夫子仔细端详了片刻,扬眉一笑:“这是一道‘乾坤引’啊。”
“何为乾坤引?”苏景与三尸齐声追问。微笑中神君开口...嘴巴张开了,可声音没出来,再看笑容也散去、老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仍是‘元识’之故,神君识得此物,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连思索的过程都免了,神君直接摇头,另起话题:“藤儿自何处来?”
“得自一方密实自闭的化境小乾坤。”
“藤儿是好东西,又被它得了田上的尸身,将来就更不得了了,耐下心思与之慢慢勾连灵犀、慢慢炼化吧,受用无穷,但有一事:决不可让藤子再回到那化境中去了,切记切记。”言语中几处不详,可神君元识能指点的也只限于此。
奖赏已罢、言尽于此,老夫子对苏景道:“还有事么?我这便要走了。”
苏景恭恭敬敬跪拜在地,此刻他又是幽冥王公,神君受得他的叩拜,未阻拦。苏景以大礼相逢神君后,不起身:“启禀神君,晚辈与莫耶不听愿结做双修道侣、喜rì将近。”
“好、那我便走...你将喜?”神君元识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还道苏景在送别,哪想到他提起自己的喜事。
苏景吃不准阎罗神君在幽冥那时候,臣子大婚他送不送礼物,不过现下自己提出来总是不会错的。(未完待续。)
第六八四章 下月初九
“正是,托神君洪福,晚辈得遇知心女子,莫之幸!”苏景回答的响亮,身后不远处莫耶小妖女咬着嘴唇笑,很开心。
老夫子点点头:“要贺礼?”
这话问得太直接,苏景可没那么厚的脸皮直接点头。
也不等苏景再做回应,老夫子笑了起来,伸手向前方一指:“那根棍子是你的吧。”顺着指点苏景回头望去,一杆真火大旗猎猎迎风,‘恶人磨’三个大字张扬狰狞。老夫子指得是旗杆。
‘恶人磨’的旗杆本为苏景在摩天刹所得罗汉法棍,在邪庙为诛杀六耳归仙苏景发动丈一神剑,遭反噬法棍断。后来苏景将法棍重新炼合,只是棍中法力大打折扣,就给恶人磨做了战旗的旗杆。
老夫子只是元识,不过照样法眼如炬,一眼看出苏景与‘旗杆’的联系。
待苏景一点头,老夫子招招手,‘恶人磨’大旗凌空漂浮,欢喜罗汉棍则落入老人手中。
随棍子入手,老夫子微扬眉,‘咦’了一声,对苏景道:“这棍很不错啊。”
“棍为远古时西方神僧以大手段祭炼的法器,机缘巧合为晚辈所得,可惜为抗强敌,这棍子替晚辈死了一回,由此失了威力。”苏景如实回答。
老夫子打量了法棍片刻,忽然双手运力,啪啪脆响连绵,他竟将此棍折断。
苏景这边人人吃惊,赤目急得直跺脚,要不是雷动拈花死死拉住,他怕是就要去和阎罗王拼命了。但苏景在最初惊诧过后,眼中又显出惊喜之sè:他看得清楚,当初这法棍怎么断的,此刻老夫子就让重新炼合后的棍再如何断。
有人骨头折了,被庸医诊治后断骨错接,病人就此残疾在床。复又得遇名医,于错接处重断其骨、重做接驳,病人痊愈、休养数月后弃拐离床去......这样的故事于东土算不得太罕见,至少曾真实发生过。此刻老夫子对法棍所为,大概一样的道理。
法棍截截断碎,十几段散落在地,老夫子手中只执棍尾,双目半闭默运神咒,三息过后,棍尾断茬处忽然绽放金红光芒,应与之相邻那一截法棍猛从地面跃起,断口接驳一起,发出‘当’一声仿若洪钟大吕巨响。
再过五息,第三截断棍跃起地面,断口接续、当地巨响;继而十息功夫,第四截法棍跃起......如此往复,一截一截断棍被不断接连,而阎罗重炼神棍的法持也越行转越缓慢。
罗汉法棍非俗物,苏景面前并非真正神君,一段元识而已,行此重**术也颇为吃力。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去,罗汉法棍终又重新完整。老夫子放开手,法棍不沉落不飞去,静静横悬于老人面前。
棍完整,但棍身斑驳,一道道‘伤痕’细隙仍陈列,清晰可辨。
做一次深深吐纳,老夫子伸出枯木似的手掌,沿棍身用力一抹,旋即只见金光自棍中猛烈绽放,煌煌夺目让人不敢直视。苏景脸上的喜sè更浓,这法棍早已认他为主,与主人间有灵犀相牵,苏景能察觉法棍正复原、正圆满!
持续一刻时,棍上金sè光芒才渐渐收敛,老夫子微笑负手,对苏景道:“你再试一试。”
伸手一招,法棍飞到身前,苏景执棍,于地面轻轻一顿,‘咚’一声响中,金sè涟漪翻卷、散开,苏景消失不见,换做一个青年僧侣,光顶赤足,僧袍开敞露怀。
衣衫不整却又哪有一丝狼狈像,和尚清透俊秀,眼光明亮笑容惬意。
和尚与苏景长相完全不同,可如知他是苏景,越看也就越想像;若不知,则无论如何无法将其联想到苏景身上去。
“妖魔除尽、玉宇澄清、扬手欢庆、心花怒放......罗汉欢喜。”和尚微笑,缓缓开口,欢喜罗汉欢喜偈。绝非故意做作,而是心有所感、由衷诵念。
神君神术,重铸欢喜罗汉法棍,让此宝尽数复原,苏景又得回‘欢喜罗汉’的变化,勿用问、也多出一条真真正正的xìng命!
听上去只是‘修棍子’,可实际里这份礼物送得其重!苏景修行五百年,南荒西海幽冥跑个遍,遇到过多少敌人、打过多少架?方先子、剑尖儿剑穗儿、白羽成等人都比他修行的时间长,可谁的斗战能多过他、谁遭遇过的敌人能强过他?比起同门、同道,‘好勇斗狠’这四字头衔苏景是逃不过了。
一般变化、一条xìng命送给好勇斗狠之人,简直天大珍贵。
众人尽告大喜,目光都在苏景身上转来转来,很快大伙又发现一件新鲜事:‘欢喜罗汉’的黑sè僧袍上,七条赤蟒纹绣不变,鬼袍随主人变化而变,蟒绣不消,平添威风自不必说了,真正奇怪的是那七条怪蟒正缓缓游弋、自袍中游到了法棍上,层层相盘、化法棍天蟒大篆铭纹!
鬼袍蟒纹是神君赐下的,罗汉法棍是夫子修复的,两重宝物自有相通之处,蟒可在棍、袍间随意游弋。
心念转、变化收,苏景重新现身,真心诚意再做大礼致谢,不过夫子挥袖拦住了他:“顺手罢了。”说着,老人扬起手,在自己的眉心轻轻一捏,一簇烫金sè光芒被他拿捏于指尖,随即轻轻一弹,眉心灵光shè入法棍。
老夫子这才真正轻松笑了起来:“新婚大喜,阿骨王与王妃万世好合!”三尸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明白‘阿骨王’这称呼从何而来,不过转念释然,既称王总须得有个称号,阎罗封王、赐号,七蟒盈袍,阿骨王驾。
罗汉法棍中又被种入新法度,苏景执棍心念一动,遽然天yīn沉,抬头望去,森森然百里巍峨王宫陈列陈列于天,正正压在离山上三千丈处,宫前有天碑一座,四字巨大鬼书旁配有另配小字汉篆:阿骨王台。
这才是神君的真正贺礼,王宫一座。
本想将此宫法度置于棍中,取得棍后又发觉内中法度非凡、顺手修好了它...正如夫子所言‘顺手而为’吧。
欢喜固然,师尊光明顶被毁、不听仙宫被吞,新婚正缺了个自己的小房子,神君就给送来了。但苏景又稍觉不妥,宫凌于天,压在离山顶上让心里不踏实。
苏景心念再转,想让天宫降落、摆放离山旁边,却不料忽觉天地晃动,定神再一看,自己已然置身宫殿大门处,四周广阔却漆黑,分明来到了地下深处,再看宫前巨碑,四字稍变:阿骨王墟。
夫子就跟在他身旁,语气清淡,解释:“在天阿骨台、入地阿骨墟,无论上天入地,总归是你王宫;无论是台是墟,都为我幽冥一方王驾威严所在,让它置放何处随你喜欢,但yīn阳互补却不并立,你想让宫殿与阳间建筑平齐高矮是不行的。”
苏景心念再转,阿骨墟收入法棍,与神君一起重返于地面。夫子摆摆手止住了苏景再做致谢之礼:“昔rì我在幽冥时,驾前列土封疆十三王,无论哪一个,都对yīn阳司心存恭敬,都将红袍判视若知己。”
苏景明白夫子话中之意:“神君放心......”
才说四个字,夫子就摇头打断:“没什么不放心的,太平就好...太平最好!”话有些古怪,可神君再无半字解释,这次连‘还有事么’都没再问,身形微微模糊一下,就此飘散去。
神君元识是什么?说穿了,一段法力。老夫子虽惟妙惟肖、能和苏景有问有答有说有笑,但他并非‘活人’,‘离开’也不是返回真正神君那里,只是任务完成就此散去、化烟归**、化尘归泥土,再不存在。
苏景不敢怠慢,即便元识已散,他仍对夫子之前立身之处做拜别大礼,礼毕起身、才转回头就迎上了一双妖冶、快乐的眸子,不听的眼睛亮极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苏景明白:“听你的。”
“脑筋有些乱,今天什么时rì?”不听一时间记不起今天是几月几了。
苏景从幽冥打打打、回到阳间又是打打打,哪知今夕何夕,还好总是有明白人的,红景从不远处提醒:“冬月廿一。”
不听算了算时rì,好像有些等不及、但还是勉强忍了,问苏景:“十八天后,腊月初九可好?”
要笑语花开遍中土,要每月初九清晨时分天下人的目光齐向东!不听的宏志大愿、初九时的风光大嫁!
苏景笑,满心满眼的快乐:“下月初九,娶你进门!”
不听笑,不知不觉里捏起了拳头,怪用力:“下月初九,做你娘子。”
自从那年齐喜山中,莫耶妖女遭遇丧修yù孽,一晃七八个甲子过去,相识几近五百年了。苏景、不听的经历各有离奇之处,可单以两人情事而论并没太大挫折,不见情海生波,不见生离死别,到得修成正果时,却仍是说不出的、快要炸开来的快活。
情投意合,水到渠成。我娶你嫁顺理成章,小小有些阻碍,也不过是苏景明知她是邪魔地妖女仍愿娶,不怕天下责难;也不过不听明知两人身份悬殊还想着风光大嫁,于人间种了些花儿罢了。
三尸暂时顾不得提本尊开心,赤目望向沈河:“启禀掌门真人,苏景与不听喜事,定于下月初九。”
拈花跑向顾小君:“苏景与不听喜事,定于下月初九!”
雷动驾童棺飞向裘平安:“苏景与不听喜事,定于下月初九!”
这几声竹杠,一定得敲得响亮到yīn阳两界处处得闻。沈河真人开心而笑,对身边同门吩咐几句,喜典礼庆自有长老们去安排,无需掌门cāo心。随后沈河、尘霄生、林清畔三人起身,其中尘师兄对苏景道:“师弟,近一步来说话。”(未完待续。)
病了,请假
前两天就病了,属今天最难受,没坚持住,来请假了。
争取一章,可能一天。希望明天早上醒过来就好,对不住同学们。(未完待续。)
第六八五章 人不可貌相
吉rì定下,十八天后腊月初九,虽说所有人心里有了准备,但喜事具体rì子确定,离山前也少不得一翻热闹。苏景则跟随掌门人和两位师兄暂离喧嚣,四个人搭乘着三尸的童棺,自附近找了个安静地方。
下来童棺、席地而坐,大家都重伤这个时候实在不用再讲究礼数了。沈河先对苏景解释过离山巅失踪、门中jīng锐弟子外出遍寻天下而无果这些经过后,问道:“师叔,扶乩师姐现在还好?”
苏景点点头:“离山巅归阵、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发动过后,她在黑石洞天内昏睡过去,人安好,只是需要静养。”
离山巅现在离山中,与诸多飘渺峰在一起。虽然离体,但黑石与主人自有灵犀相连,洞天内的情形苏景一清二楚:“再就是...离山巅归阵时,我能感觉扶乩心智明澈,当是恢复记忆了,待她醒来,有关诸事当会有个明白答案。”
沈河点了点头,口中话题换到了‘离山巅’上:“贺余师兄在时,曾与弟子定议,离山巅已成苏师叔气窍大穴,除非特殊时候,否则不用此巅顶再归入星峰行运之阵,就由师叔带着了。”
尘霄生与林清畔同时点头,表示此事他们也知情、同意,林清畔微笑道:“师弟无需挂怀此事,离山巅被离山真传弟子带着,本也算顺理成章。”
这事确实让人头疼,黑石不止是穴窍,还是苏景宝瓶三乾坤的地面之一,是他的身基、修为极重要的一部分,难得掌门、师兄都如何体谅,苏景除了感激仍是感激。
其实这就是离山了:志同道合之人聚拢在一起,修仙为宏志大愿、护道为众心所向,离山荣光为誓死之守护,而这门宗对弟子的责任便是:教好每一个人、不惜一切办法让他们达到自己能够达到、应该达到的最高极限!莫说苏景身份高辈分高,就是扶苏、白羽成这些还未成气候的真传弟子,若在机缘巧合下将离山巅炼化为自己的气窍,掌门人也照样不会去追讨。
离山宗内再贵重的宝物,也贵不过离山弟子的仙途修路。
尘霄生接口,话题突兀:“师弟,你来做离山掌门如何?”
苏景吓了一跳,脱口道:“这怎敢使得!”玩笑绝不是这么开的,所以明白师兄虽在笑、但绝非随口戏弄,所以也就更惊骇了些,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跳得还很高,足足七丈!
林清畔诧异而笑,对沈河、尘霄生道:“跳得可真高,果然洗炼非凡。”
蹦上七丈再落下,苏景才发现——好像力气恢复了些、伤势痊愈了些、真元也在迅速凝聚。会如此全因破无量、得洗炼。重伤没错,不过这份伤势大半是被无量雷劫打的,如今洗炼的好处渐渐显现,这次苏景伤势愈合速度会很快,至多一个月的光景便能重返巅峰。
“大喜之rì,或能恢复个四五成了,足足应付,足足应付了。”尘霄生,堂堂九五之尊、真正前辈名宿,说起怪话来也语气十足,而笑话过后,尘霄生又把话锋转回:“贺余师兄应该和你说过吧,飘渺星峰各有其职,但最适合做掌门人的,非刑堂长老莫属。”
‘刑堂长老了解宗内各人,所以这一职为重中之重,一向都是掌门人最得力的辅助...或者说,刑堂长老其实也是最适合做掌门的’贺余师兄当年教导言犹在耳,苏景自不会忘记。当时苏景只是觉得师兄随口一提罢了,可今天听尘霄生再提起此事......
“当年小师叔从西海归宗,请您来做刑堂主事长老,本是藏了两层意思,一是八祖的天道与刑堂行事契合,小师叔来主掌律水峰,会对您参悟天道有些启发。”即便是私下‘闲聊’,沈河的言辞也全不怠慢,对苏景以敬称相待:“另一重便是晓得师叔带了离山巅...有些事情总是要提早准备才妥当。”
在幽冥苏景真敢去做个一品大判,但‘离山掌门’之位,他哪敢领教,苦笑摇头:“掌门、师兄们也说,我得离山巅纯属机缘,哪能因此就让我来做掌门...”说到此,苏景忽有想起一件事,瞪大眼睛:“你们之中,有人修的天道是机缘?”
三位高人都笑着摇头,他们的天道皆非‘机缘’。
很快尘霄生的笑容浅淡了,声音平静:“师弟,你当知:人不可貌相。”
刚见过阎罗、和不听定下了婚期、又被对面三人‘怂恿’做掌门,苏景的脑子十足乱,没能听明白师兄话中意思,愣了下,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这不是机锋,无需苏景回应尘霄生就直接点题了:“苏景,我们几个都老啦。”
人不可貌相,我们都老了。
林师兄本就是个老人,摸摸自己的胡子,笑容平和:“三千年飞升大限,我还差六百年。”
沈河真人本是中年人,但硬抗星天劫数时真元耗尽,此刻显得比林清畔还要再老上三十岁:“三千年飞升大限,我还差八百年。”入门时他的资质比着林清畔还要更好些,破无量前进境奇快,是以两人虽差着一辈,沈河的大限却只比师叔少两百年。
白藕法身使然,尘霄生看起来永远那么年轻秀眉,可他伸出来三根手指,不言而喻,大限只差三百年!
在幽冥时苏景就想过此事,是啊...他们都老了。
无以言喻地,忽然觉得心疼。悟透天道后,非但未能淡漠,反倒愈发珍惜了。本为重情人,修行越深便越不会忘、便越珍惜!
年纪长了,修行深了,有朝一rì会突然发现:重视变成了珍惜。
再不珍惜,他们就走了。
“掌门人选,不看离山巅在谁手中,沈河没有离山巅,还不照样是离山首领、拎水真人么。”提及师侄儿的道号,林清畔笑了起来:“关键是,老得不止我们,还有离山诸位二代弟子。沈河走后,他们有还剩得多少时间呢?第三代真传中,各有出sè之处,但还欠缺磨炼......”
不怪晚辈,只因中土世界太平了好一段时间,再就是长辈们稍稍有一点宠溺。其实不止离山,几大天宗皆如此。
倒是苏景,一半是辈分高没人能管得了他,另一半是他自己净‘瞎折腾’,这些年里东南西北阳间幽冥跑了个遍,现在的境界和一身的本领都是他在风里火力打磨出来的。
相比之下,诸位离山真传为静谧山谷中的锦绣花儿,苏景却是塞外原上迎抗着凛冽疾风的韧草!
更难得的,是他做成的一件一件事情里,映透出的心xìng!跨线踩界行事无端,但那一颗向正、向道之心却再也明白不过。
尘霄生又把话茬接了过来:“选掌门,与离山巅无关,但若那个最最合适做掌门的小子刚好又带了离山巅,岂不是更妙、岂不是天意?”
沈河轻轻咳嗽了一声,面上笑容不变但目光肃穆:“弟子越礼,忍不住要矫情一句:别家门宗我们不必理会,但离山掌门,非权位,而是责位,这一副担子总要有最有担当之人来扛的。”
忽然间,苏景想起了自己那三个浑人尸尊,平时只道三尸说话一句接一句默契天下无双,今rì见到掌门、两位师兄这离山现存三大高人说起话你来我往,竟也毫不逊sè。
而苏景又是个什么样的xìng子?遇逢大事,他会犹豫会抽搐,可真要横下心来,又有什么他不敢的!师兄、掌门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苏景信得过他们的,既然他们说自己行,哪又何妨一试!咬牙再咬牙,苏景不再去做废话推辞、稳稳点头:“那我就试一试,但需得诸位......”
“慢!”尘霄生忽一摆手,打断了苏景。
林清畔笑得特别开心:“师弟啊,不是让你现在做掌门。”
沈河本也是开朗心情,也在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启禀师叔,弟子距离大限尚有十几个甲子,至少最近这三四百年我还应付得来。”
苏景愕然,尘霄生哈哈大笑:“要你做掌门没错,不过将来事情,是需得你心里有个数。”
苏景眯眼睛,仔细回想刚刚谈话过程,片刻后笃定了:成心的!他们成心的。
准备让苏景将来执掌离山门户是真的;在交谈时故意误导他让他以为现在就接任也是真的。
前一个‘真的’是为让他心里有个准备、以后大家会在宗事门务这些方面对他着力培养;后一个‘真的’则是三个老怪物和小怪物开个玩笑。无伤大雅、只有真正自己人之间才会开的玩笑...于修行高人而言,这事情何等无聊,可面前三个加起来一万多岁的老怪物笑得十足开心。
这也算是离山情怀么?
苏景想无奈甩手,结果才甩两下自己也笑了,能被他们开玩笑心里居然还挺舒服的,不知此刻‘心里挺舒服’算不算小师娘说的‘拍子’。
笑了片刻,掌门换过了话题:“还有一件要紧事情要想师叔禀报。离山下,六耳杀猕封印。”
苏景扬眉,那封印非同小可。
迎抗天星劫数时,离山山基遭重创,大山沉陷过半,封印也受到不小影响。中土阳间修家共抗陨星时,离山下守卫封印的镇士并未出手帮忙,但他们亦不得闲,皆尽全力维护那封禁法术,这才勉强保住了封印不曾立时破碎。
大概说过缘由,沈河继续道:“现在那封禁阵法仍行运,但不稳。”
“还能坚持多久?”苏景问。
沈河摇头:“没办法确定,要看运气了。”
现在的封印是离山师祖三千年前施展**力重新加固的,内中法术不仅威力强大,且玄虚复杂到极点,以现在离山弟子的状况,想要再做修补无疑痴人说梦。
人间抗天星、幽冥除墨沁、杀灭玄天道,接连恶战不停一桩又一桩的大祸被消弭,可劫数仍在,此刻轮到了:被困在地下无数年头的旧圆凶獠,六耳杀猕!
封禁法术随时会破,六耳重见天rì之时不远了。
忽然又风掠过,吹在身上微凉,苏景抬头望天,满天星月隐没、东方却仍黑暗重重,正是黎明前最最沉黯时候。还有,不知何时yīn云飘来,刚刚那阵凉风正是雨前风,很快下雨了,不大,淅淅沥沥地。
苏景望向东方时,疤面青衣也在眺望东方、坐在画舫篷顶上。
手边一杯早已冷掉的残茶,他一口一口抿着,喝得津津有味。秦淮河距离山甚远,此间天空净好,无风无雨亦无云。不多久,东方鱼肚白现,天破晓。
不少靠近岸边的画舫开始有人进出,杂役佣人登岸去买早酒、丫鬟婢女趁着晨光岸边去伸展下身体,谈不到繁华忙碌,但也透出些浅浅淡淡的人间生气。
几乎同个时候,疤面青衣身前空气微掀涟漪,一个大头侏儒现身,下跪行礼:“肖斗斗拜见吾主。”
侏儒穿着一件银光闪闪的袍子,映上东方初透的阳光,很有些耀眼。但也因衣袍太闪亮,衬得大头侏儒愈发丑陋了。
“来,坐。”疤面青衣心情不错的样子:“喝不喝茶?”说着把手中只剩下一个底子的残茶递了过去。
侏儒肖斗斗不喝,自怀中摸出一个皮囊递向了疤面青衣:“肖斗斗复命。”
接过皮囊掂了掂,疤面青衣面露笑容:“不少啊,辛苦了。”
“托主上洪福,肖斗斗幸不辱命,杀猪七百零三头。”
疤面青衣将皮囊打开,血腥味扑鼻而来,乾坤囊中密密麻麻皆为人头——所有头颅的头皮都被利刃刮去,清晰可见血淋淋地天灵盖正中,赫然一洞,看上去有些像眼窝。
天灵盖上长出第三只眼的头颅。
双手一搓,连乾坤囊带内中人头尽数化作齑粉,随风散去,疤面青衣开心而笑:“怎么,心里不痛快么?”
面前侏儒肖斗斗的面sè随恭敬,但眉头始终微皱。
闻言肖斗斗摇头:“不是不痛快,六耳为猪人为狗,杀猪屠狗属下心里不存半分怜惜,全都死了活该!只是我有些想不通,猪狗自相残岂非做好,我们又何必理会,尊主命我狙杀那些准备趁修行道虚弱起事的六耳,岂不是帮了那些正道恶犬。”
“不明白么?”疤面青衣把残茶尽数倒入口中,笑容愈发欢畅:“自己去想,实在想不出就忍住...到时候我请你看天大好戏!”
尊主的xìng子便是如此,时而惜字如金,时而言之甚详,时而还会卖个关子,全看他的心情了,肖斗斗无奈应是,站起身来准备施礼告辞,不料就在此刻,河岸边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疤面青衣主仆循声望去,旋即两人同时皱眉:
岸上来了个怪物。
毛发浓重,人形状,双手双脚,却仿佛大猿猴似的,四肢着地缓缓爬行。怪物低着头,双眼望着地面,但绝非无视前路——在他的天灵顶盖上,赫赫长着一只眼睛。
头顶独眼受伤了,眼角淌着脓血,半只眼睛通红,但仍睁得圆、来回转着观察前方。
不止头顶开目,腮上两侧也还各生了三只尖耳。
爬行中,怪物时不时会抬起头,三只眼睛同做微闭,抽着鼻子做仔细闻嗅,似是分辨着空气的味道。怪物的人中与上唇生得又短又浅,随他鼻端抽搐,上唇翻起露出满口獠牙。
疤面青衣与肖斗斗又怎会认不出,来得分明是一头六耳杀猕!
只是这世上的六耳,要么被封入地下、要么缝目削耳挫牙潜伏人间,哪会有这等‘明目张胆’行走于世的,生怕自己死得慢?又或是以为修行正道元气大伤、再无人能斩杀他们了?
肖斗斗最近自主人处领受的命令便是‘杀蛰伏于人间的六耳,不许他们趁机作祟’,见到岸上情形森然冷笑:“敢以本像出来招摇的猪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言罢正yù飞身上岸,疤面青衣却伸手拦住了他:“他不太对劲,再看看。”
果然是不对劲的,岸上的六耳杀猕,目光里浓浓尽是迷惘,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般,对周围凡人的惊呼也不做理会,闻嗅着、爬行着一路来到岸边,低低垂头又闻了闻江水,确定这水可以喝,尖尖的紫sè舌头伸出在水中一卷,好像猫儿似的舔水来喝。
再也简单不过动作了,江心处的疤面青衣却陡然面现惊诧,他身边的大头侏儒则‘嘶’一声倒抽冷气。
修行高人,护身灵识总会行布四周,疤面青衣主仆自也不例外,这方圆十数里的河路尽数被他们纳入灵识探查的范围,是以两人‘看’得清清楚楚:岸边六耳杀猕舔一舔,十余里河路内所有虾子,无论藏身泥地石缝、还是浮游水中各处,尽数被六耳收入口中、吞掉。
所有虾、只有虾。
河中再无虾,但鱼儿蟹儿水藻蛎贝全无伤损。
眉头还皱着,疤面青衣居然笑了,问身边肖斗斗:“你做得来么?”
‘一舌打尽’水中虾,不伤旁类。肖斗斗摇头,他没这个本事。疤面青衣‘嘿’了一声,怪话:“他爱吃虾。”
吃过虾,岸边六耳头顶的眼睛不再乱转,牢牢望向了青衣主仆......看了一阵,他双臂微微一撑,人立而起,改顶目为面目,继续注视着疤面青衣两人,脸上神情不变,仍是满满地迷惘。
又过片刻,六耳跨步入河,向着疤面青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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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算是二合一章节,大家见谅。
继续病,很不爽。(未完待续。)
第六八六章 青衣捉鱼,和尚接旨
下水前,六耳杀猕自岸上一路走来,脚下不曾留下丁点痕迹,似乎身比枯叶更轻,即便走过水边青泥亦无足印。
但踏入水中、一步一步走向和疤面人所在江心画舫时......脚下足印显现。
是真的足印、于水中。
不见涟漪、踏步过后足印不消,他踩在水面仿佛踏沙漠、雪原,一步一个脚印。
东方破晓,秦淮附近天sè青蓝如镜,六耳留在河面上的脚印竟也真的倒映于天!只是那天空中留下的足印倒映,为殷殷血红颜sè。
行于水、凝脚印;影于天,血足迹!
肖斗斗眯起了眼睛,晃手取出一枚木铃铛,尊主法驾所在,周围自有jīng锐高手布防,放这头古怪六耳靠近已是大大失职,又岂容这六耳再冒犯主人!可他正要传令众人速速赶来时,疤面青衣又拦住了他:“不用,没用。”
说话间,疤面青衣自怀中摸出一枚三寸长小小木剑,摆放在画舫篷顶,自己则站起身来,缓缓凌空三丈,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冷视着正靠近的六耳。
木剑内封着一道护禁法术,待会纵法相斗莫扰了琴倦的好梦,昨夜两人睡得晚,女子需得把这睡眠补回来,否则会老得快。
可至少看上去,六耳杀猕并没什么敌意,他的面上、眼中仍是浓浓迷惑。若仔细观察,还能发觉六耳望向疤面青衣的目光里,居然透着稍稍一点期翼。
不久,六耳与疤面青衣间只差十丈......于jīng修之人来说,十丈便是‘极限’距离了,再靠近对方一旦动法怕事难做及时反应了。但六耳并无停步之意。疤面青衣冷哂,可就在此刻他似是察觉到什么,惊讶颜sè自眼中一闪而灭。
下一刻大头侏儒肖斗斗也察觉到主人感知之事,诧异脱口:“百锦?”
百锦是一条鱼。罕见灵物,形似鲤但生龙尾,传说为四渎龙王的后裔,一身奇鳞带百样秀丽花纹,各不相同。天生异兽、等得吞吐rì月jīng华以作修炼,但它未开灵智故而算不得妖jīng。
与修行之人来说,百锦周身皆为奇珍异宝,鳞可结甲辟易天下火法;鱼刺铸剑风云奉法雷霆听召;内脏炼丹,一枚平添水行元三十年,一条八百年百锦可炼成丹丸十五枚;鱼目入药清心普善、保得修家整整十个甲子不会走火入魔。
最最难得的还是它的皮肉,以秘法炮制后,可带入深海去钓蛟,海中恶蛟最是喜欢喜欢这种鱼肉。一旦吞吃掉受了法术百锦肉,恶蛟就只有两个下场:或是拜奉‘钓鱼人’为主;或是身死道消。这不是‘中毒被要挟’,而是天择,不由钓鱼人做主,更由不得恶蛟。可不管怎样都是稳赚不赔的,前一种情形自不必说,后者的话,即便只是蛟尸也是百年难寻之宝。
百锦很好,可这等奇物一来极少现世,二来奇难捕捉。疤面青衣算得一方雄主,好端端的跑来‘驻道秦淮画舫’,就是因为发现这附近有百锦的踪迹,不过一晃不少时rì,想尽了办法也未能抓住这神奇鱼儿,万不曾料到现在它竟自己游出来了。
肖斗斗伸手入囊,密语主人:“属下斩杀六耳猪猡,主人专心对付百锦。”
可把肖斗斗急坏了,疤面青衣竟还是摇头:“事情不对头,稍安勿躁。”
百锦来得奇快,这边密语未落,宽阔河面忽然暴起连串泼刺刺的怪响,百锦跃出水面。锦鳞映照样,刹那间河面奇光绽放,身形八丈开外的巨鱼直扑六耳杀猕!
扑、却全无伤人之意。修家灵识解开得鱼儿气意,百锦摇头摆尾迎向六耳,竟是满满地开心欢喜。
六耳走得很慢,脚步不停伸出手,未推未挡,只是摊开了手掌,好像接一朵从天而落的蒲公英似的,接住了那条比着大船也小不了多少的斑斓鱼儿。
鱼儿落入六耳之手,肉眼可见它的身形迅速缩小,身上金鳞颜sè不变但鳞上的花纹却转活了一般,层层纹路游走变化......六耳又三步后,八丈大鱼缩至八寸六分,鱼身上那百样花纹则化作一幅完整图案:
赫赫然,一幅中土世界版图!南荒何处、北原怎样、半沉的离山、几大天宗败阵化作的巨坑...今时此刻中土山水模样,尽缩于这一条小小的八寸六分鱼之身!
再也忍不住心中惊骇,肖斗斗‘啊呀’一声惊呼。
鱼儿变化是有名堂的,百样锦绣化作人间山水,化形为一次大jīng进,现下起这鱼就不再叫做百锦,换名‘乾坤水秀’。
形变jīng进后,它周身宝物的灵效更添不知多少倍,乾坤锦绣的肉配以秘法,是可以去海中钓真龙的。不过现在海里没有了龙,未免有些可惜。
将来若能再得jīng进,做得第二次jīng进,自‘乾坤水秀’化作‘yīn阳通身’时,这鱼儿干脆就可以直接破天飞仙、遨游宇宙去了。
鱼得一变,惹人惊奇。但更让肖斗斗心神巨震的是:那六耳。
明摆着的事情,是不远处迷迷糊糊的六耳杀猕为百锦做点化、添造化!伸伸手掌、三步之中,化百锦为乾坤水秀,这是不折不扣口的神仙手段!
始终深藏不出的百锦有高深修家都难比拟的灵xìng,晓得这头六耳怪物能给自己帮大忙,这才冒险现身......
又何止肖斗斗,连疤面青衣都未能抑制自己心中惊奇,不自禁瞪大了眼睛。
六耳随手将鱼儿扔回水中,继续向着疤面青衣走来。
行走同时,六耳的鼻子还在不停的提嗅、分辨着疤面青衣的‘味道’,越靠近、越闻嗅,他眼中的期望之sè就越浓重。而希望之外,杀猕丑陋面上又多出了一份亲切。
他亲切,肖斗斗可一点不亲切,对方几乎走到画舫边缘了,哪还能容他再做靠近,翻手亮出了自己的宝物三江环,沉声道:“来者止步......”
话未每说,六耳杀猕便告止步。
不止停步,且还身形晃动、三眼齐齐上翻,咕咚声中一头栽倒于水面,旋即,沉底了。
轻松点化神鱼之人,来自旧圆的凶狠怪物,竟就此倒下了。六耳摔入水中,身后水面留下的两排脚印就此消散;天穹上的‘足迹倒影’也随之化开,丝丝缕缕、血纹似的飘荡开去。
肖斗斗心思转动奇快,立刻抬头望向疤面青衣:“尊主神通......”
“我未出手。”疤面青衣摇了摇头,片刻后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笑了,喃喃自语:“造化?”言罢招呼肖斗斗:“你捉奇鱼,我抓猪猡!”
六耳杀猕真正昏厥,和尸体也差不多少;那条怪鱼则因刚刚化形,身基不稳也陷入沉睡,两条‘大鱼’再好抓不过了......
秦淮河上,疤面青衣主仆抓鱼之际,老态龙钟之人走在小路上。
小路前方不远处,一片连绵大山:原本清静之山,因天数剧变而沉落过半,虽也还苍翠但再灵秀不再,狼狈且沧桑,离山。
离山附近yīn雨连绵,本就不平整的小路再添泥泞,老人家走起来就更吃力了。
吃力、蹒跚,不过老人走得很‘干净’,鞋子踏入泥水时,便如火炭落入薄雪,无论泥巴还是雨水顷刻消失得一干二净。雪化了至少会有水渍残留、会有水烟微腾,可小路泥沼没得全无踪迹,凭空、不见了。
脚下干净,鞋子干净,衣衫干净,就连脸膛也是干净的,人老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头发白得仿佛北原冰川上万年不曾融化的冻雪,可老人面上不见一丝皱纹。
没有皱纹、没有胡须、甚至连眉毛不不存,他脸上不见一根毛发,面sè奇白、嘴唇则红得似是涂抹了一层鲜血。
还有他的眼睛,瞳仁乌黑、眼白返青,无论何时看上去都清爽明亮的眸子,却笼着一层浓浓的困惑......正前行中,身前十余丈处忽然闪出一双人影:
头顶戒疤、身形强壮,身上僧袍开敞袒胸露怀、手中禅杖珥环轻响——苏景麾下,损煞僧兵中的两人。
左首僧人朗声道:“剑宗封山,离山方圆三百里内不容通行,还请老丈恕罪,若无要紧事情这便请回。”
右手僧人又补充道:“如真有急事在身,小僧愿送老丈一程,绕山而去。但需得耐心等候一个时辰。”
损煞僧出身佛家圣地,斗战时个个罗刹附体、平时则谦和有礼,说着僧兵对老人笑了笑:“看看还有没旁人需要小僧接引过去,凑一起方便些,不过老丈放心,纵等上一个时辰,到得地方也比老丈独自赶路更快得多。”
离山暂作封境,有损丧僧兵负责把守各条同路。
老丈占住脚步,皱起眉头打量着面前僧兵,片刻后忽然一抖袍袖,开声长唱:“留郡赵得一之四子赵晨、洪武洲陈福开之次子罗山谷接旨。”
声音又尖又细,纯粹无比的京宫腔调,纯正无比的内侍唱颂圣旨声音。
两个僧兵之前未看出老汉脚下的蹊跷,只道对方是凡人。老人被拦路,忽然喊出‘接圣旨’,何其可笑的事情,但两个和尚大吃一惊!还不等对望一眼忽觉古怪力量自冥冥涌来,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不过旋即怪力一变、又把两位僧兵扶了起来,对面老汉摇了摇头,歉然道:“咱家糊涂了,竟忘记出家之人接旨无需跪拜,两位法师勿怪。”
和尚站起,却无法稍动,空有一身法力但无以施展。
对面老汉双手一分,凭空里展开一卷皇令,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臣秦吹奉职差公,损光损慧二僧不得拦路,钦此。”
不伦不类的措辞,两位僧兵目瞪口呆。
损煞僧兵皆为沙场百战、身死于厮杀后不肯散去的凶戾军魂,被弥天台高僧带回古刹点化,化凶魂为佛法僧兵。即为僧兵,自有法号,他们两个法号正是损光、损慧。
怕是连苏景都不知道他俩叫什么,这太监似的老汉却知晓?
知道法号还不算什么,两位僧兵战死前、上一世的出身凡俗间的名姓,也一样被老汉随口喊出,尤其那个‘损慧罗山谷’,他爹本名陈福开,洪武洲人士,在家乡与人争执失手打死了人,这才背井离乡改名换姓,逃到外省改姓氏为罗......这个秘密就连点化他的弥天台高僧也不知道!
“两位法师请接旨。”说着话,太监似的老人颤巍巍迈步上前,将手中圣旨往二僧手中一放。说巧不巧的,这个时候雨云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
雷霆响亮,老汉身躯随之微微一震,始终充满迷茫、困惑的双眼中泛起一丝清明,似是被天雷惊醒了一份,身体不动头颅回转、看了看天,再转回头看了看两个无法稍动的和尚,清明光芒散去、目光重又迷惘起来,口中喃喃‘我来这里作甚’,再不理会两个和尚,转回身走了,只跨一步人便消失于地平线。
老者一走,两位僧兵身上桎梏消散,重又能活动了,低下头看手中‘圣旨’,‘奉天敕令’为大字隐修衬绢、两侧银龙真鉴为证,蚕丝穿金仙闪闪荧光,绢上字迹清晰俊秀,正正是老太监念过的那句话,不差半字。最后加盖玉玺龙印,千真万确绝做不得假的一份圣旨。
两位僧兵愕然相顾.
......
离山前,偏僻处,苏景既不知秦淮河上疤面青衣‘抓鱼’,也不晓得三百里外损煞二僧‘接旨’,他正和三位门中要人聊天,掌门之位不是现在接任、地下六耳封印也没办法去修补,苏景有这点好处:着急于事无补,何不放开胸怀?反正自己以后会常驻离山,真要有天封印失效,那便法术剑术上再斗个你死我活吧。
话题很快轻松起来,说一说幽冥时的经历,叹一叹自己与迎抗天劫那场举世之战失之交臂,聊了一阵,林清畔另起话题,对苏景道:“师弟,当知‘天机不可泄露’,破无量悟天道,大都是个人领会便好,无需讲与旁人知道,哪一门哪一派都是如此。嘿,你可倒好,竟还当着天下大声说出。”
修家行事百无禁忌,什么都不怕,唯独对天存了一份敬畏心,是以‘天机不可泄露’也当真算得一重忌讳。
“师兄教训的是,是我心xìng浮躁,悟道之后贪图一时爽快,就给说出来了。”苏景笑了笑。
林清畔叹气,点点头:“既然你都说出来了...不妨给我们说个仔细,天无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尘霄生、沈河真人也跟着一头,向道之人,听说‘新鲜道’自然希望能听个明白。若苏景压根没提过他们当是不会问,偏偏苏景说了一半,还真的迎来了无量劫,实在勾得人心里痒痒。
苏景哪会有丝毫隐瞒,翻手取出了一朵花儿,被啃掉一边的太阳花儿:“领悟‘天无道’,全因这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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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七章 我是我的天
苏景哪会有丝毫隐瞒,翻手取出了一朵花儿,被啃掉一边的太阳花儿:“领悟‘天无道’,全因这朵花。”
“花?”三位离山高人对望一眼,饶有兴趣。
苏景微笑,继续:“结宝瓶前,我体内第三座小乾坤成形,气意泄露曾有异象显现,太阳花海盛开于西仙亭...一时兴起,我把第一朵花儿留了下来,移栽小乾坤内,算个留念吧.”
尘霄生回忆当时情形:自己施展‘一念沧海一剑青鸾’之术恶战墨巨灵,苏景则受阳三郎冲击短暂沉睡、由三尸相护沉入海底,不久后先是一朵太阳花绽放于体外,正好开在拈花神君的膝盖上,随即无边太阳花园铺满海底......
苏景能猜到师兄想什么:“就是开在拈花膝盖上那一朵。”说话间他松开手、一道金风相送,将太阳花递到了尘霄生手上。
接过花、尘霄生微扬眉:“是真花?”
苏景点点头,目光稍显兴奋:“嗯,我自己也没想到...自体外移栽身内后,这花儿由虚入实,变成了真的花。””
把玩花儿片刻,尘霄生将其递给身边林清畔,后者先是闻了闻,又从花心实处掐指一拈,拿出来几枚葵花籽,磕了、吃了、笑了:“果然是真的。”说着,手中葵花籽分给沈河两粒,掌门真人也嗑瓜子。
沈河吃过两颗瓜子,若有所思:“幻花变作真花,乍一想匪夷所思,但若仔细思索,花儿本就是你气意凝结,归回气意起始地,这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本真归源,变成真花倒也顺利成章。”
“是,这个道理后来我也大概想通,可是更奇怪的事情很快又来了:这花儿活了。”苏景的眼睛明亮:“扎根于一方礁石,根脉伸展、汲取水养,本有些枯萎的花瓣又复**起来,金艳艳的滋润好看。”
由虚入实,幻花成真算不得什么,但花儿可活,真正是一重神奇!
苏景把花儿移栽入离山巅化境内的一块礁石上。
离山巅即黑石,这宝物是苏景的气窍;这座气窍在他结宝瓶的修行中,与黑狱扣合,结做他的三重乾坤之一的‘正气小世界’。
关键便在于此了:当化境归入修家的宝瓶乾坤后,质xìng也会随之改变,除非苏景刻意动念它才会恢复灵秀洞天的本貌......道理说起来晦涩拗口,可尘、林、沈三人何等悟xìng,都能明白苏景的意思:
灵秀洞天,种花能活,等闲事耳;尚未破无量的修家小乾坤,无天道入主便无法开造化,绝不可能会有生命诞生、转活。
西仙亭恶战时,苏景尚未破无量;黑石洞天被他当做了‘正气小世界’的一部分,当时并未刻意动念使其回复洞天本质。
说穿了,无天道无造化的小乾坤,无法孕育生命,怎么可能让一朵花儿活过来?
但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说到这里,苏景稍作停顿。
三尸相距虽远但仍领受到本尊心思,悬停于苏景等人身边的童棺被三尸召了回去,不多时又搭着海灵儿三姐妹归来,三姐妹手中捧了热茶奉于苏景、掌门、两位师兄。
待他们喝上新茶,苏景才再度开口,不知不觉里语气加重了许多:“相比前辈修家,我的运气很好,旁人的宝瓶小乾坤都是‘意化’、‘玄念’而成,但我是引宝物入体做气窍、化乾坤,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数。”
“既然其他修家的乾坤皆为‘意玄’世界,自也没有人会动起‘弄朵花进来种种’这等荒唐念头。”苏景也喝了口水:“但我得了这个机缘,又一时兴起‘种花’留念,不成想到得最后,竟撞破了一重天大玄机!”
天道与生命,或许没有关系?
若为真,这不是天大玄机又是什么!
若为真,天道便根本无涉于乾坤造化、无涉于生灵行为,管你花是臭的草是香的、管你狼吃草羊上树、管你乌龟吞大象还是蝴蝶娶乌贼,一切都由你们自己去搞、统统都与天道无涉、无关、无所牵扯。
若为真,天道与修家的关系......苏景的声音不自禁微微颤抖,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颤抖是因兴奋、疑惑还是恐惧而来:“天道与修家的关系,会不会就是:没关系。”
这样一番话说出来,算不算大逆不道?苏景不晓得。何止苏景,尘霄生、林清畔、沈河三人一样不晓得,饱经世事的高人此刻直觉心脏乱跳,喉咙发干,一个劲地喝水。
目中jīng光闪烁片刻,尘霄生沉声开口:“所以师弟悟出的天无道,其实...是天不管人间道、天无视修行道。”
苏景的见识远不如师兄,但‘天无道’这件事他做过仔细思索,是以想得比师兄更周全,点头后又补充:“也是天无生灵道。天伦人伦万生伦,各行其道!”
林清畔沉声开口:“那师弟有没有想过,若天道与修行全无牵扯,为何修家结宝瓶后不能直接养成元神,非得要领悟一重天道,才能温养元神结化如意胎?”说话时他手中茶杯放下,海灵依依乖巧,赶忙又给师兄把茶水蓄满。
林师兄发问,苏景却满脸喜sè。
欢喜只因和聪明人说话心里痛快,这一问正戳中痒处,苏景连连点头:“想过,且还煞费思量,想不通时满脑糨糊心都烦,想通时才发现不过如此,我所得答案:元神不是无情物,若要开灵犀得智慧,非得有一重信念、道理做指引才行!无信念无道理,便无知无智亦无情。”
‘啪’一身轻响,沈河捏碎了手中茶杯,一身重伤乱七八糟,难得此刻还有碎碑的手劲,掌门真人眯着双眼:“你之意:破无量、悟天道,修家领悟的只是自己以为的天道,其实并非真正天道,而是己心笃定的信条?”
话说完,不用苏景回答,沈河又‘哈’的一声大笑,满满痛快之意:“有意思、大意思!”抬手又想喝茶,这才发现茶杯早都碎了......
苏景眉飞sè舞,深深吸气,不再等同门发问,自己一股脑地向下说去:“恶人悟恶道,以杀戮证道飞仙去,恶人后辈叩拜先祖个个笃信:原来天为恶;善人悟善道,以德行证道得逍遥,善人门徒叩拜师祖由衷以为:天伦必为柔善道......错了错了,天又哪里分什么善恶?善恶都是修家自己领悟,与天不存半个大钱的干系。”
“还有我之前领悟的现世报,这又算什么天道呢?中土天下、千秋万载里,随处随时可见,有恶人大富大贵子孙满堂,有善人孤苦凄凉早夭横死,当然这情形不绝对,可也不算罕见,足见得天无现世报啊。那我领悟‘现世报’却迎来了天劫?由此亦可见,我领悟的是我自己的信义自己的道理,并非真正天道。”
“天无道,不是天没有道,只是天之道和人没有关系,因不是天要活,而是人要活;不是天要飞仙去,是人要飞仙去。”
“天无道,的确是天不讲道理——天不和人讲道理,因为天把讲道理的机会给了人啊!你觉得你的道理没错,没错就没错,天不会去为你分辨,只要你较真执着于此道,它就会认可,它就会给你雷劫洗炼让你又继续前进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抗得过劫数,仍是要看你自己了。”
“天无道,无道即为大公道,人人都可以讲自己的道理;天无为,无为即为大作为,它让乾坤方圆让世界完整,即便万物存生本身与天无关,可这生灵成长的机会仍是来自于天,天已经尽了本分了。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天给了机会,会如何,看你自己的。若有所得,你我不必谢天;但有所失,你我也不该怨天,如此。”
天不和人讲道理,但天给了人讲道理的机会,每个人都能讲自己的道理!
既然修行,少不得论道、辩道,苏景以前也曾与同门或同伴论道,但从未有过一次如今天这般痛快!
一番话说话,浓浓笑容盈满,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初入修行时,我曾对师叔说过‘事无对错但人分善恶’,如今再看,错了一重,应该是:天无对错,但人分善恶。”
苏景这番道理究竟是对是错?
当真不重要,他已经过无量雷火劫,全无必要再去做明确分辨,只要他自己认为对便足矣!
但不得不说的,一番长篇大论即有离经叛道之嫌,也不乏jīng彩奇妙见解,他自己说得痛快,掌门与两位师兄也一样听得过瘾。沈河抚掌而笑:“前辈有言,开得心花之人,于领悟境修行时常会做大智慧观、得大智慧论,果然如此!”
掌门夸得不轻,不过也确是有这等说法,苏景在南荒揣摩天无常妖丹,开心花破智慧,那次机遇不是白来的。
苏景没客气、开开心心领了掌门称赞,另有补充道:“我能破‘天无道’这题目,还有三个缘由:一是褫衍海修行突破,开三十六羽花时悟得‘独独之我’,有这重境界,再思悟时可以‘身在乾坤间、心悬天地外’,做世外观世;另则,也是褫衍海中与墨巨灵司昭斗战,从他口中得了一句箴言: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最后则是师尊在破去第八境十年后再添于帛绢的留言……”
独独之我是看思悟办法,无需多言。而‘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又何尝不能看做:你是你的天,我是我的天。
至于师父的注言‘我的公道与天的公道不是一回事,为何也能破境’,最后也整整扣合了苏景破出的:天无道、修家自悟修家道这一重大题目!
苏景将自己所悟之道、悟道过程讲解完毕时,不远处三尸现身,向他们走来。
三个矮子面上不见嬉笑疲赖,雷动愁眉不展、赤目神sè忧虑、拈花则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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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更新晚了,状态还不是很好,写得特别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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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八章 多多益善
这等神情在三尸脸上实在少见,苏景纳闷问道:“怎了?”
雷动的回答让人摸不着头脑:“本来我们三个很高兴、快活得不得了,可后来再仔细思索,发觉时机不好、很不好、没办法更不好了。”
苏景听不懂:“什么时机?”
赤目黯然神伤,回答道:“你和不听的良辰吉rì。你俩结婚的时机不妥啊,东土正道,西海水族、南荒群妖,全都伤了个一塌糊涂。”
轮到拈花接口了,小胖子面sè凄苦:“下月初九就结婚,距今还不到二十天,天南地北那些门宗那些高人统统飞不动,不做轿子就只能爬着来...即便现在把灵讯送到他们眼前,他们也赶不及啊!”
言罢,三位矮子兄弟对望一眼又再一声长叹,赤目如霜打的茄子,沮丧异常:“人不到,贺礼也到不了。”
拈花以己度人:“待过了吉rì,多半他们会扯上疗伤借口闭假关去,几百年后再出关,什么礼物都赖光了。”
每到重要时候总能现出雷动的沉稳,不做无用颓唐,而是认真思索以图弥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内中jīng光闪烁:“非常时候啊。看来…少不得你我兄弟亲自跑一跑了,去给各大天宗,送喜帖请柬。”
送喜帖为名,待到了地方对方若是不把礼物放进童棺里,且看三大宗师如何不要脸......拈花闻言微喜,赤目仍无jīng打采:凭他们三人,就算分头行事、哪怕跑断了腿也休想在十八天里跑遍天下各大门宗,总不能苏景大前天结婚了今天我上门来送帖子吧。
雷动拍了拍赤目肩膀:“神君,你我皆为天上金仙,当看开:宝物不过身外物,无需太过计较了。”
“天尊教训的是...我去西方,弥天台和尚欠咱们的人情最大...对了,”赤目忽然想起一件事,红眼珠发亮,瞪向苏景:“弥天台方丈和尚不是送过你一个金莲宝物么,金莲开,方丈至,你先传灵讯告诉他们喜事,过两天直接开了金莲让辰光来,我们少跑一家。”
这边少跑一家,那边就能多走一宗,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苏景咳一声,摇头失笑,都懒得和三尸废话,三字严令:“不许去。”
三尸大怒,喊上自己婆姨,嘟嘟囔囔地走了......
不听想要风光大嫁,如果中土各大修宗的贵宾都不能来便不是风光大嫁了么?若真如此浅薄,不听又怎么可能做出‘让笑语开遍天下’这等豪迈大事!
能在初九清晨让天下人的目光都眺望东方,能让这世界中人听说‘笑语仙子嫁了佑世真君’时脸上绽出一个真心笑容,能让苏景不为东土唾弃、从容快活地娶了这个邪魔地的妖女,便已然是不听的风光大嫁。
如果在意吉rì里究竟有多少宾客登山道贺,不听也根本不会选下月初九这个rì子。
女人心最难揣度,小妖女旁的心思苏景不敢笃定,但至少‘风光大嫁’的于她的真意,苏景还是敢肯定的。而此刻心思从‘天道、正道’这些修家事情里跳出来,想到自己喜事将近、那个还不知道大名叫啥的漂亮丫头就快要嫁入苏家做媳妇儿,苏景心里暖熏熏的舒服...对了,她大名叫什么?
从未有过的,苏景开始猜不听的真名。
见小师叔游神,掌门猜不中细节但至少能想到他在琢磨喜事,微笑道:“离山弟子结做道侣双修,一般而言,喜事会从简,不过今次破例,当会好好热闹一回。”
不等苏景开口,林清畔就接下话题:“不是因为师弟如何,只为不听姑娘让笑语开遍中土...我辈便当竭尽所能,送她一场好好欢喜。”
“这事已经被红长老接下了,其他主峰长老、门中弟子会全力相助,师弟就请安心等待吧。”尘霄生也笑吟吟的。
怎么会不安心?苏景踏实得很,对掌门、师兄道上一声‘多谢’,几人说说笑笑,返回离山前。顾小君还留守于原地,见苏景归来迎上前:“苏大人...阿骨王可还有吩咐,若无事下官便返回封天都向尤大人复命去了。”
苏景正要找她:“你不别扭我还别扭,直接唤我名姓就是了。小师娘尚在幽冥西陲......”
顾小君明白他的意思,不等说完便点头道:“你放心,下月初九的喜事定会传于九王妃知晓。”
苏景又道:“另外还有一事相求...能不能请犹大判出面,自幽冥寻一位巅顶修持、又可信任的鬼王,来离山与我见一面?请他来给我帮个小忙,事成之后重重香火酬劳。”
顾小君好奇:“你自己不就有好几个鬼王下属,何事需得其他鬼王相助?”话说完,顾小君又压低了声音:“鬼王在幽冥里争权夺势,打成了一锅粥也无妨,但yīn间实力不得干涉阳间事务,你若想请鬼王上来帮你打仗,yīn阳司一定会与其制裁,此乃无变铁律。这事你不能通过尤大人的,最好的办法还是通过滑头王帮你找人......”
“误会了。”苏景摇头:“不是请鬼王出兵,与旁人无涉是我自己的一桩法术事情。”
顾小君释然一笑,跟着犹豫了下,自袖中摸出了一枚锦盒,打开来里面摆放着一对龙眼大的明珠,有趣的是两颗珠子上都被人用笔墨勾勒出眉眼五官,一双笑眉笑眼的小娃娃,一为囡囡另为囝囝,此外匣中还有一枚鬼玉:“珠内养下了一双细鬼儿,为前辈jīng修猛鬼所炼养,玉玦内有养饲办法,机缘巧合下为我所得,如今这双僮儿就快脱胎珠凝身出世了,具体灵xìng如何我也不晓得,不过给你和王妃做一对琴剑僮儿当没什么问题,且他俩成身后能够游走于yīn阳,有什么事情你可靠他俩随时传讯于yīn阳司。”
顾小君目光款款,望着苏景:“yīn阳司也元气大伤,最近这段时rì必定公务繁忙,封天都太多事情等我回去帮忙,你与不听姑娘大喜之时我怕是脱不开身,就不上来了,以此礼提前恭贺王驾与王妃举案齐眉、万年好合,还有早生贵子百子千孙!”说完,将锦盒塞入苏景手中,同时送上一个柔柔笑容,又迈步走到不听面前恭喜几句,随后身形一转化作黑风,这就要往地下去钻。
不料就在此刻忽然三声怪叫传来:“先别走!”三尸急赤白脸自三个方向飞扑而来。
下一刻黑风散去顾小君重新显形,左手按住雷动的大头、右手撑住拈花的胖脸、左脚dú lì右腿弹出抵住赤目的胸口,难为她重伤如此还能有如此反应、挡下了三尸的扑抱:“有话就说,少来扑人。”
三尸早早收力,否则顾小君万万挡不住。三尸笑嘻嘻,拉着女差官走到一旁去,你一言我一语好一番啰嗦,苏景未去偷听,但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们在嘱咐顾小君:阿骨王大婚喜事,yīn阳司大小官员可一定一定得来喝杯喜酒!
两界皆伤,所幸yīn阳司判官还能遁入阳间,就剩这一根竹杠可敲了......
假装没看见三尸所为,苏景径自去找不听,小妖女背负双手亭亭玉立,口中在和小金蟾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可那双满是笑意、情意的眸子早都瞩目于苏景。眼见他向着自己走来,一贯爽朗大方的莫耶女子目光居然乱了一下...还有脸红。
但很快,俏目重抬,继续望向苏景,笑意更浓了。
可惜,还没等苏景走到不听面前,自有不识相之人拦住了去路——伤得都快碎了的裘平安,由几个血衣奴搀扶着拦住苏景:“你给个痛快话呗,男傧相,到底是我还是小白脸子?”
“小白脸是谁?”苏景让他问懵了。
“我。”小相柳冷声相应,被几个恶人磨扶着从另个方向走来,到底是南荒出身的妖怪,会讲汉话却难jīng通,不觉得小白脸这词如何,他本来脸膛就白,比裘平安白多了。
其实选谁苏景都开心,可不选谁都不合适,此时不远处不听笑吟吟开口:“莫耶习俗,男傧相越多越好,这才显得新人家门深厚、新郎本人交游广阔。谁家若只能找来一两个男傧相,我们莫耶娘都不稀得去嫁。”
此话真伪无从分辨,不过帮苏景解围之意倒是更重些,尘霄生闻言笑道:“那我也凑一个!”
三尸中赤目回头:“师兄你不成,把苏景比下去了可大大不妙。”说完,又看了看尘霄生身边林清畔,显然林师兄老脸老眼的能更衬苏景jīng神,赤目满意:“林师兄倒是可以作个男傧相。”
林清畔失笑,不论年纪只说面貌,放眼天下可找得出这么老的男傧相么。
话题一起,热闹立刻就来了,三尸就此放走了顾小君,围拢苏景面前一一细数男傧相人选,口水横飞煞有介事,人家新娘子说得明白:人越多越有面子,三个矮子都自诩仙家,那是当真要脸要面的大宗师!
尤其雷动老成持重思虑成熟,举一反三,莫耶男家要多傧相,女家自也不能太寒碜,可小不听在此间实在没几个朋友……三尸商量几句,把自家海灵媳妇儿送去给不听做女傧相以状家威,可如此一来,三尸兄弟自然而言也就成了男傧相。
雷动‘嘿’一声:“能请得你我三仙兄弟为伴喜,也算是苏景的排场了!”
另两个矮子齐齐点头:“便宜苏锵锵了!”(未完待续。)
第六八九章 喜嫁吉服
离山热闹,但大家不能总在山外待着,少不得再请三尸出力,童棺展阔开来把诸多高人装进去运回山内。忙过好一阵子,苏景依照掌门之命又把离山巅收回体内。
光明顶已碎,苏景仍是刑堂主事,现在可以落脚于刑堂律水峰,但说到底诸多缥缈峰都是水行基,不适合阳火****。以掌门人和两位师兄的想法,待休养一段时rì、大家恢复元气后,自星峰中挑选一座重新做祭炼,变水基为火根、以后专用做离山阳火一脉修行道场。
苏景却说不必麻烦了。
他仍回到了星峰下、离山深处、原先光明顶沉落时所在地方。
光明顶不再,但它曾在地面上摆放过漫长年头,早都留下深深印痕,苏景愿:于此结庐建舍,光明顶遗址所在,便是离山剑宗阳火道场......这一份念旧的心思,让苏景心里很踏实。
随后rì子,离山上下喜气洋洋,红长老这次放开了手脚,里里外外张罗着小师叔与莫耶仙子的喜事,但凡红鹤峰上传出的谕令,莫说普通离山**,就连掌门人和其他长老都要乖乖听命受于调遣。红景这一次算是过足了瘾头,唯一让她不痛快的是:伤势在身用不得法力,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
当年离山真传白羽成和涅罗坞**卿秀结做双修道侣时,剥皮国皇帝派洪灵灵送来一座‘金榕木殿’当贺礼,此宫与小妖女原来的紫桐妖宫规模相当,为剥皮皇家行宫。这礼物太过贵重、且白羽成身居真传星峰完全用不上,便将其上缴门宗,如今红长老做主,将这座金榕木殿取出、送给了不听。
红长老出手大方是没错的,但女人心里的小算盘总会打得特别响亮:苏景是离山的小师叔,不听嫁苏景便是嫁离山,离山的宝物给离山的人,那也还是离山的宝贝,礼再重也不亏。
金榕木殿被安置于离山西五里地方,现在算是不听的娘家了,海灵儿姐妹、裘婆婆、小金蟾等人都陪着不听在此暂驻,当然也少不了一大群被红长老派过来、由扶苏带队的离山女**。
一伙子放到修行世界全都响当当名头的仙子们,此刻也和凡俗间的婆姨、丫头没了什么区别,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忙忙碌碌地布置着宫殿,此间为出嫁地方,非得张红结彩做大喜庆装扮不可。
仍是受伤脱力的困扰,时常可见提灯捧花儿的仙子,在匆匆奔跑中忽然脚下一软大大的马趴扑翻在地,跟着......就是一阵咯咯大笑,踏风驾云采月摘星的飞了这么多年,如今居然平地摔跤,这感觉...还挺新鲜有趣的。
离山、妖宫两边都在喜庆中忙碌,苏景和不听还能说什么啊,这就是他们的同门、他们的家人了。实力无损时大家提剑飞天斗战并肩,你抬手截云断海我动咒飞山拔林;气力不济时就把自己当做凡人,搬着梯子去挂灯笼、继续为他们奔波忙碌。能够踏入离山的门槛,算不出是前生几世修来的福气。
苏景和不听心里过意不去,有心劝阻不必如此麻烦,可又哪有人会听他们的,待嫁待娶小夫妻惹祸了,惹出大伙的兴头了!
一晃七天过去,这天清早,不听自妖宫深处的寝房中推门而来,小金蟾住她隔壁,听到动静也走出房门:“一连五天不见人影,还到你近嫁生怯、逃婚去了!”
之前整整五天,不听都把自己锁在房中,未踏出半步也不容旁人来打扰,此刻眼睛微红显是未曾休息,可神sè里满满开心,一见小金蟾,欢喜笑道:“正好要找你,来来来。”说话间拉起小金蟾的手回到自己的卧房。
妖宫中房间都宽阔敞亮金碧辉煌,虽脱不开剥皮妖国那份浓浓的艳俗意味,但至少能算得奢华,而踏入门槛、最最显眼夺目的莫过于大屋正中木架上挑挂的那一身凤冠霞帔、喜嫁吉袍了。
灿灿火红颜sè,祥禽瑞鸟在明,合欢云纹在暗,小不听真正好绣艺好裁技!
小金蟾可不是南荒穷山恶水中来的妖jīng,出身天酬地谢楼,什么样的珍玩宝物她没见过,但此刻仍看直了眼睛......不听的裁绣手段固然了得,更让小金蟾艳羡的是巧手莫耶娘自己给自己做嫁衣!身为女子,自做嫁衣时心底那份快乐,又有什么能比得?
这是不听的福气,没有一双巧手之人没得羡慕。
“如何?”不听语气关切,拉着小金蟾围着喜嫁吉服打转、细细观瞧:“这几年闲暇时就会来做这件衣裳,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回来了...这几天着实有些赶,怕有几处还不够......”
“哪有不妥,十足漂亮十足jīng致!”小金蟾替不听欢喜:“放眼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件更好的来!”
“当真?”不听将信将疑。
“骗你让我舌上生疮!”小金蟾立狠誓,说着还把自己的蟾蜍长舌伸出来对不听晃了晃,旋即又笑道:“快穿上来试一试,我去喊她们过来一起看。”
正要向外跑去,手腕被不听及时抓住,不听摇头:“莫急,试衣前还有件大事要做。”
话说完小不听走到一旁,将桌案上早都备好的几枚盘香点燃,清香缭绕中,双手结了个古怪印,转回身对着自己的吉服,双目闭合口中喃喃念道了一阵,随后手印开解、右手在自己平坦柔软的小腹上轻轻拍了三下。
怪异仪式不算完,不听又望向小金蟾:“到你了,来拍三下。”
莫耶习俗,少女嫁人前为自己祈福,若通译做东土凡间市井说法便是:盼着我肚皮要争气啊。仪式最后非得有个多子多产的妇人再来拍一拍少女的小腹才算圆满。
那小金蟾给裘平安生的孩儿都够开个妖jīng宗派了,自是再有资格不过,喜滋滋迈步上前,口中吆喝:“生!没完没了的生!”伸手在不听的肚皮上轻拍三次。
拍完小金蟾又忍不住多嘴:“你做修行时,不曾锁宫吧?”女修的说法,以真元干涉血气行运,再不能为人母但可让修为更上层楼。这种事情于女修中普通得很,投入毕生jīng力问道于天,又哪有时间和心思去生孩子。
一双闺中密友聊天,无需避讳什么,不听摇头:“我从未碰过此法,好朋友每个月都来看我。”
好朋友......也是莫耶说法,东土唤其天葵或月事,从未有过这等说法。是以小金蟾犯傻了:“什么好朋友?我不就是你的好朋友?”
不听也傻了,眨眨眼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疼了肚子。
两个女子笑闹一阵,小金蟾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险险忘记跟你说,前天苏景、红长老和掌门人来过,见你闭门就未做打扰,是这样:星天一战举世皆伤,你俩吉rì时候怕是没几个人能赶来,苏景与离山商议,喜讯总是要传过去的,不过喜讯中也言明,就不再劳动那些别宗高人来离山了,到时候咱们自己热闹一番......”
此事不听心中早有准备,即便苏景不特意来说她也无所谓的,不等小金蟾说完她就痛快点头:“已臻圆满,足矣了。”
不料小金蟾的话还没说完:“不过苏景又说,待新婚一个月后,他修为当能尽复,会带上去在中土跑上一大圈,大小门宗、挨家挨户上门去做拜访。”
“啊?”不听愣了愣。
“千真万确,苏景确是如此说的,沈真人当时就在一旁。”小金蟾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等狠心修家为我生平仅见,大喜之**等来不了、不能送礼无妨,待喜事过后我去看你们!”
正笑着,外面忽然传来呼喊声音:“新娘子,苏景派咱们来接你去离山,要去见一个要紧人物,须得打扮整齐、切记切记!”喊话之人雷动天尊。
不听暂不多问,苏景说什么她都听,由小金蟾帮衬着梳洗打扮,随后坐进童棺飞赴离山。
待到光明顶故地一看,果然有客人,且客人的身份还颇为不俗:
小黑袄、短脖子,白白净净十寸高的小胖子,左手托着一方瓷盘暗纳乾坤,内中三棵沧沧古槐枝繁叶茂,右手边一头九斤黄大公鸡昂首而立,雄赳赳气昂昂颇有几分威风。身后另有七丈高大猛鬼,手中一杆大旗迎风猎猎,‘削朱’两字鬼撰铁画银钩煞气盈溢。
幽冥中一方霸主,削朱大王摆放离山。
削朱和苏景可没交情,自不会主动跑来探望他,不过苏景曾托请顾小君,请尤大人寻一位jīng修猛鬼来离山,尤朗峥找来的就是削朱王。
大判官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削朱王还算客气,待见到不听后,白白胖胖的脸上更是露笑容,乐呵呵地打招呼:“小九王妃,好久不见。”
寒暄几句,苏景开门见山:“劳动削朱王大驾,只因此物。”说着,他自囊中取出了青灯:“请大王助我开此灯内化境。”
大喜事情,是一定要去青灯禀报师叔的,可阳间能开青灯的,怕只剩疤面青衣了,又怎么可能找他帮忙?不得以只要请猛鬼上来相助。着不听盛装而来,要见的要紧人物自非小黑袄削朱王,苏景是要带她去给老祖叩头。
要去见陆老祖了,不听心中又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忙不迭从囊中摸出小镜子左照右照,再细看自己妆容。
看过了自己,又取出那件早就做好但始终没机会送给老祖的袍子,边边缝缝做认真检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