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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升邪txt下载     升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二四章 画舫青衣,荒冢田上

        尸骸乱其神、神通夺其命。

    而褫衍海中苏景一番历练,本领远胜上次阳三郎见他时候;

    反观阳三郎,闭关jīng修得大突破没错,可乍见自己的尸骸、再听得苏景说起她生前遭遇阳三郎不是真正金乌,她的‘本根’只是一道神念,不过反抢游魂灵jīng真正转活过来。严格而言,她算是‘灵魅’,但比着普通灵魅要强大得太多了。

    既以‘神念’为本,她的心神轻易不会乱,可一旦乱了便再无逞强余地,修元涣散神通难聚,纵有天大本领也施展不来!

    阳三郎此刻,心乱如麻。哪还有伤人之力,勉强抵挡两下,再不恋战腾身便走,身化金光一飞冲霄,转眼消失不见,未留下只言片语,只有一声凄厉长啸划过天穹,久久不息。

    候补女判顾小君冷声呼喝:“走不了,随本官回去向尤大人谢罪!”说话中挥手收了七三链子,自己化作一团yīn风,向着阳三郎撤走的方向追赶下去;小鬼差犹豫了下,也对苏景一拱手:“阳三郎事关重大,我须得赶回封天都将此事急报于大人,告辞了!”言罢也催起一道法术飞走。

    苏景另有急事当头,无心追赶阳三郎,心念一转将骨金乌、血衣奴等宝物、鬼侍、神通重收体内,再度摆开云驾,依着剑讯指引继续赶路。

    飞了一阵,三尸又凑到一起,免不了口水一番,说起刚刚那短暂一战,很快雷动转头望向苏景:“若她不退你真会杀她?”

    “阳三郎来得不是时候,”苏景应道:“但就凭师父和她的前世纠葛,只要还有一线余地,我都不会真正斩杀了她。”

    赤目闻言也望了过来,斜忒着苏景:“不会真正斩杀?刚才我看得清楚,你可是下了死手的。”

    苏景全力催动云驾,飞到最快极限,口中应道:“嗯,未留情。打碎了她也没事,就像上次。”

    拈花愣了愣,回想前一次恶战阳三郎的情形,恍然大悟:“不是阳三郎真身,来得仍是个影子?”

    苏景点了点头,上次修为不够,看不出阳三郎的真正情形,靠着大圣提点才晓得阳三郎只来了一道影子;这次他的修为大进,五感随之而长,自己就看得清楚了,仍是‘影阳三郎’。

    就算把影子打成碎末,真正阳三郎也只是负伤,不会影响xìng命。

    化影前来的阳三郎,反倒让苏景全无忌惮,敢痛下杀手。

    拈花似是还有什么事情想问,但未等再开口,苏景忽然面露喜sè,扬手自空中一抄,将一道来自不津yīn阳司的灵讯拿捏在手,坐镇不津的尸煞有消息返回

    东土江南,扬郡,淮水三转之地,妩媚烟花繁盛。宽广的河面如镜,一条条画舫横陈,正是华灯初上时分,舫中丝竹悠扬,莺燕歌声宛转,此间温柔全不受刚刚过去的天星浩劫影响。

    三十出头的青衣人在画舫,但未置身花丛,他躺在画舫顶上,头枕双手,静静望着漫天星月。他的五官平凡,面白无须,但一道暗红sè的伤疤自他左眼角起,划过脸庞、脖颈直没衣领,疤狰狞,让他显得醒目了许多。

    忽然,远处河水中,一道丈许方圆的yīn影掠过。

    天已黑,画舫正在繁忙时候,没人留意这道影子。

    影子悄无声息,行动奇快,呼吸前还在长河尽头,呼吸过后就已到疤面青衣所在画舫,影从水面起,延舷贴壁而上,一直来到船顶,影微震就此化作一个三尺高矮黑衣大头侏儒,长相丑陋凶恶,目光里满满戾气。但他面对疤面青衣时,眼中戾气消隐、换以浓浓敬畏,俯身跪倒:“拜见吾主,侍奉吾主。”

    疤面青衣继续瞩目于夜空:“起身说话。”

    黑衣侏儒站起身来:“属下探得明白,离山正遣散同道,山外颇多混乱,门宗内则元气大伤,几无可战之兵,属下愿以人头立状,三rì内攻下离山、生擒沈河!”

    说完,稍顿,见疤面青衣没什么反应,侏儒又道:“七重无底渊、十三云中天都已集结,候命于子兰亭,只待尊主一声令下,便可”

    正说着半截,疤面青衣出声打断:“无令,着他们散去吧,不打了。”

    侏儒一愣,目光闪烁片刻,提起胆量出言相劝:“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委实可惜,灵头斗胆,恳请吾主三思。”说着重新跪倒在地,认真叩拜。

    “机会难得?我又何尝不知。不理星天劫数,只求突袭离山,是我本意。”青衣人并无责怪之意,相反的,他还露出了几分笑意。

    举世抗劫、恢弘之战,身为巅顶大修、统帅一方势力,不愿参加其中无可厚非;但离山与同道、先辈一起消弭劫数,救了这天下,救了所有人,若换个角度来看,离山何尝不是今时世界所有人的救命恩公。

    劫时不入战,想着劫后破离山,狼子野心莫过于此,疤面青衣提及之前的算计,笑得很惬意,口中话锋却又一转:“不过事情有了些变化,那陨星非是天灾,而是**,让我改了主意。”

    陨星碎化星天阵,莫说修家,就算见识高明些的凡人也能想到,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域外天魔妄图摧毁中土。

    名唤‘灵头’的黑衣侏儒皱起眉头:“尊主是不想让背后主使渔人得利?”

    “错了,错了,我想做之事我自会去做,做鹬还是当蚌我都无所谓,有没有渔人在后我更不会理会。”青衣人笑而摇头,解释得不明不白。

    侏儒灵头又把主人的话在心中整理了一遍:陨石是天灾,离山破劫后,青衣会大破离山;但陨石是**,青衣主人就失去了对付离山的兴趣?

    此事简直说不通。但转念后侏儒又暗骂了自己一声‘糊涂’,主上行事什么时候会以‘说不说得通’来做衡量?他只凭一己好恶。

    陨石是天灾,主人无所谓;陨石变**,主人不高兴。离山毁了让他不高兴的东西,是以他这次就‘留下离山的狗命’,哪怕他早都想要彻底摧毁那高高在上的正道天宗。

    如此一想,事情似又顺理成章了侏儒灵头面露无奈,口中另起话题:“属下另还探明,玄天大道那些妖魔鬼怪也在蠢蠢yù动,他们断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就算我们不去碰离山,离山也照样保不住。”

    疤面青衣一哂:“与我何干?”

    我做事只看自己,不管旁人,这次我不打离山,管旁人打死打活,我都懒得去看一眼。

    侏儒灵头了解主人xìng情,不再多说什么,再次施礼言辞恭敬准备告辞。

    “对了,你刚才说,你可三rì内攻下离山?”疤面青衣的语气里又带起了笑意:“那你就太小看离山了,除非我亲自出手,否则你灵头也好,你兄长老肖也罢,再把无底渊和云中天一并算上,强攻离山,全都有去无回。”

    “主上是说,离山界内还隐藏了凶猛人物?”灵头应答之中带了些不服气的意味,他也是一介大修,对主上恭敬绝不会错,但心中自有一份傲意,话说回来,若没这点傲气,只是一味的应声虫,侏儒灵头就算本领再高三倍,疤面青衣也不会看重于他。

    “还有没有隐藏的高手我不晓得。”说到这里,疤面青衣深吸了一口气,曼声念诵:“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千江水月万里云天,放眼天下,几人能活!”

    说完,疤面青衣不再理会侏儒灵头。不知是月sè撩人还是被这秦淮声sè所动,青衣来了兴致,翻身自船顶进入舫内,置身花丛纵情开怀去了

    疤面青衣身边,美人成群;白袍老汉周围,坟茔无数。

    老汉生着一副慈祥容貌,坐在早已荒败的乱坟岗之间,背靠着一块字迹模糊的石碑,正借着月sè看书,书名《屠晚》,他看得津津有味,读到有趣地方,面上几次露出笑容。

    他每一次微笑,这荒冢就会变得‘新’一些:那些斑驳的墓碑重新平整、塌陷的坟堆缓缓‘饱满’、坟间野草枯萎化灰还有墓碑上的字迹,也重新清晰起来。

    转眼几个时辰过去,天将破晓,白袍老汉抬起头望向一只在他身畔飞舞了好久的虫儿、萤火虫,微笑道:“莫着急,我已算得清楚,幽冥将有大乱。大乱之际,便是你我修为大涨之时就让离山在苟延残喘几rì吧。”

    萤火虫振了振翅膀,转身飞走。此刻东方破晓,一抹曙光染红天边,白衣老汉合上了手中《屠晚》,站起身用力抻了个懒腰,笑呵呵的迈步离开,而他周围的墓园,业已变得干净整齐,仿佛时时刻刻有人静心打理一般。但若稍用些心思就能发现,这墓园中另一番诡怪情形:

    每一块墓碑,其上铭文都是一模一样的四个黑sè大字:

    田上之墓。

    白衣老汉走得远了,消失不见,坟茔塌、墓碑碎、野草疯长,又变回了初时模样。

没写出来,请假一章

今天有球,看了半场看不下去了。然后就心思不整,不知道怎么回事,写啊写啊越写越不得劲,写了俩多小时,写出来的看着比那半场球还憋气......

    挠头,请假一章,调整调整去,对不住大伙,认真道歉。

    豆子惹的祸(未完待续。)

聊几句吧,写嗨了和浪打浪

        聊几句吧,写嗨了和浪打浪

    昨天就想发个单章,和大家聊聊天,可jīng力实在有些不旺盛,转天早上还有要紧事情不能熬夜,所以改到现在了。

    可能大部分作者在准备写长篇故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一个顺序:大概想个故事,确定一个主题,做大纲,再动笔开始写。豆子也不例外,那么设计大纲的过程,应该就算是安排故事顺序、走向的过程。我每本书都有写大纲啊,不过每本书写到最后,大纲都会面目全非跑题了,拉回来,我想说的是写大纲的时候,我常常会因为某一个情节而兴奋异常:那时还没写,但事先的空想我会很激动。

    阳间对抗星天劫,就是让我没写时、想一想就觉得激动的情节,嗯,之一。

    最近真正写到这一段时,原来心里的兴奋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更严重或者说更夸张。

    ‘兴奋’指的是情绪的饱满,写着写着就觉得鼻子发酸,写着写着鸡皮疙瘩就乍起来了,不管做什么,能这么‘淋漓尽致’就一定是乐趣所在了,归结于我,这就是码字的乐趣所在,最近几天我写得很来劲,写得很满足。

    然后就是累,每天更新结束、亢奋劲过去之后,都空落落地累,说不出来的感觉,躺在床上也睡不好,做怪梦,梦见我媳妇给我生了个女儿哦,梦想成真^_^

    我就是喜欢和你们犯贫,每次都是不知道你们笑没笑,我自己先对着电脑笑了。

    以前也说过几次,书里的角sè于我而言,都是一群活生生的朋友,沈河、贺余、红景、魔君等等,都是。这一段我情节已经结束,写得好看或者不好看现在都是已经不是关键了,重要的是我不想辜负他们,所以我用尽全力去写了。

    如果这段故事能让我的读者有些感动,哪怕是读到某处时,稍稍咬了咬牙,我都会觉得开心。

    不过说真的,在写天劫这段前,我纠结了一阵子,因为:没有猪脚啊,这么一大段情节里,配角都成了主角,猪脚幕后吃盒饭去了。

    差不多十章的内容,没提苏锵锵一句话,以前咱从来没这么写过故事,以后也不打算、至少不会刻意再这么写。

    有感而发,聊聊天,没主题也没逻辑,休想看出我到底想说啥。

    上次单张请假的时候说过,一浪接一浪,咱得接着浪,第一个**结束了,不太需要过度,第二个**很快就要开始了,佑世真君剑锵锵盒饭吃得饱饱的,该登台唱大戏了,敬请期待。

    最后,透露个细节,褫衍海情节结束、犹大判被送出去的时候,我有过一闪念单独再开一卷,就专门写后面的一浪接一浪,卷名‘上上风流’,不过有一想,第四卷铺啊垫啊这么久,好容易熬到浪打浪了却把大头戏给分出去了,实在有点对不起第四卷。

    卷就不单独再分了,等浪打浪全部写完,苏景去看下一景的时候再开新卷了。

    嗯,就这些,困了累了,睡觉去了。

    诶这单章我可光聊天没求票,我、可、没、求、票~~~~~~我爱你们^_^

    豆子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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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五章 妖孽气意,君王威严

        幽冥极乐川,离山尘霄生,一剑掀雷霆,怒闯yīn阳司!

    一道黄sè人影闪烁,身着三品袍的中年男子飞身于大堂檐顶,面目森严盯住尘霄生,但他不应战,而是一道令鉴飞天,开启了护篆以抵御强敌。

    幽绿sè自三品司中喷薄而起,光芒流转不休,将司衙层层笼罩。

    剑气急啸、挟三百里狂怒雷霆,直刺于幽光大篆。巨响迸裂,山林俯首护篆光芒登时黯淡下去,但也不过刹那又复明亮,尘霄生微扬眉、目光稍显诧异,脚步踉跄退后了半步......

    无数年头,极乐川专责审断、发落阳间修家,地位超然卫戍严密,本衙护篆威力远胜别司,不止是守御那么简单,篆内另有法度加持,无论神通或是蛮力来袭,护篆于抵受攻击攻击同时,还会将同样力量反挫、相加于凶徒之身。

    尘霄生一剑刺中护篆,自己也硬生生地身受一击,这才退后半步。

    虽只发动一次猛攻,但以尘霄生的见识,哪还能不明白这护篆的神奇之处。若是旁人,此刻多半会退却、至少停手片刻另寻它法,可尘霄生是什么人?若他识进退、当初也不会从离山最有天分的真传之一沦为肉身丧灭的孤魂野鬼。

    剑啸风雷,接连十三剑,尘霄生连退十三步。

    黄袍判面露冷笑,心中给出六字评价:sè厉内荏之辈!连绵十三剑,倾云荡雷看上去气势煌煌,实则一剑比着一剑力道更弱,为何会越打越不出力?还不是心疼自己的身骨,怕护篆反噬、不敢打得太用力。

    而十三剑过后,尘霄生干脆连剑都扔了...真扔了。胳膊一扬手一挥,长剑脱手而去,在半空里翻转了几圈,于‘锵’地一声轻鸣中,斜斜插进一块山石,直没剑柄。

    剑扔了,三百里乌云消散,满天雷霆不见,但人未退。尘霄生飘身上前。来到三品司护篆前尺半地方,刚刚握剑的那只手探出,抓。

    护篆为光幕,光能抓在手中么?

    尘霄生抓住了,真就仿佛普通人去抓一片长绫似的。着手处涟漪荡皱褶出,旋即五指曲拢攥捏成拳,尘霄生抓住护篆一角,跟着向后退......拽。

    下一刻护篆光芒暴涨!

    护篆法术为一整体,仿佛覆于三品司上的青sè霞帔,尘霄生现正做的,就是把这霞帔自三品司上扯下来!

    护阵光芒骤起。只因尘霄生运力磅礴,护阵要全力相抗。

    黄袍判官的神情愈发轻蔑了,这又有什么用,改剑刺为手抓便不受大篆的妙法反噬了么?纯粹做梦。那个阳间来得俊秀猛鬼用力越猛,伤得就越重越快!

    突然,一阵噼噼啪啪的细碎响声传来,黄袍判一惊。这声音来得古怪,乍听上去像极了、像极了护篆碎裂声音!急忙举目端详。护篆安好,虽被尘霄生抓住一块,但幽光闪烁规则、玄法流转安稳,全无崩溃之兆。

    黄袍判放心之余目光寻梭,寻找怪响来源,可就在寻索之际,无意间扫过尘霄生的面容......黄袍判心里打了个突,那狂妄之人在笑,笑得邪佞冽冽妖魅凛凛!

    狭长双目眯起,菲薄双唇抿且上翘,那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明明在笑脸上却不见一丝笑纹,见这笑容,黄袍判心中就只有两字:妖孽!

    黄袍判见过数不清多少修家游魂,绝非浅薄之辈,可见了尘霄生的诡怪笑容,心中说不出地别扭,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那‘说不出的别扭’不外两字:畏惧。

    堂堂齐凤之尊,统御千万妖jīng,尘霄生瞪目则千山俯首、尘霄生一笑便万妖叩拜!

    不愿再看那狂徒的脸,黄袍判转开目光,很快他就找到了怪响来源:尘霄生丢弃的剑。

    剑插于远处一方巨大山岩中,此刻剑下山岩正层层龟裂、yù随。怪响就是石头的绽裂声音。

    黄袍判皱了皱眉,这又是什么妖法?稍加思索,判官的面容突然一僵!

    “想通了?”尘霄生开口了,声音带笑、轻飘飘的:“剑,为我纯元真血所养,可代我受你这护篆的反噬之力......剑断了无妨,大可重新铸炼,贺姓兄长却只有一个。对了,你叫什么?”

    剑、主易身,巅顶妙法,由剑替主人领下强攻,主人放手一搏!前面十三剑,一剑比着一剑力气衰弱,尘霄生珍惜身骨?笑话了,若不敢拼命他又何必拔剑。十三剑连绵,前为试探、摸清护篆行运的大致方向;后为催法,以剑代主,引转护阵反噬之力。

    此刻尘霄生,百无禁忌,抓护篆!

    “本官李德平。”报上名姓后,黄袍判不禁又是一愣,高位判官大名,岂容无关人等随意得知?可尘霄生问时,他想都没想就做应答了......三品官高高在上,可再大的官还能大得过皇帝么?这便是尘霄生的帝王之威,随口询问却直催本心,不容得对方不回答。

    “嗯,李大人,你的阵还不错。”尘霄生语气清淡,赞了他一句。

    李德平冷哼一声,大袖挥动,四个鬼差一溜烟似的跑来,送一把大椅上房顶,判官大人落座,声音重归冷漠平静:“狂徒,本官看你如何踏入司衙半步。本官就在此端坐,你想带走贺余,先进来与我见面再说。”

    反噬妙法被引去剑上,但大篆的守御固守之能仍在,凭一人之力想要破开它?难如登天!

    尘霄生笑了下,算是个回应了。

    接下来便是整整七个时辰的相持:闯司的阳间恶鬼抓住护篆奋力拉扯,护司的大阵疯狂流转;尘霄生作势后退却始终退不开半步,守御阵法的光芒则愈发旺盛,不曾有过片刻平稳。

    七个时辰里,噼啪碎响始终不停,jīng血养护的长剑始终在为主人担负着阵力的反噬——巨力加于剑身。又被长剑散于周围,龟裂一刻不停的疯长,先是剑下岩石、随后岩下石崖、继而石崖所在山峦、最后则是与那座山峦相接相连的重重雄峰峻岭。七个时辰,放眼望去,极乐川内判官视线所及,所有山峰,皆尽爬满蛛网一般的裂璺,密密麻麻、让人望而生畏。

    护篆的反噬之力究竟有多强大?尘霄生加于护篆之力有多强,它的反噬便有多凶猛......尘霄生之力。将要崩碎此间连绵山川!

    三品判李德平努力维持着面sè平稳,可是目光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无边龟裂触目惊心,他又怎能不惊骇,千百年里他只和修家游魂打交道...只有游魂、只是游魂。数量虽不少可个个羸弱,见过得太多了李德平也就再不会把人间修家放在眼中,直到此刻,见过离山弟子的本领。

    忽然,尘霄生笑了一声。

    七个时辰里,尘霄生第一次出声,是一声笑。旋即他向后退开...三品衙的护篆还被他抓在手中。

    七个时辰一动不动。但一退便再不停步,一步、两步、三步,尘霄生拉住那巨大光幕,越退越远。如此以往用不了二十步,整道大篆都会被他扯走、撕碎!

    离山弟子巨力狂涌、大阵反噬愈发沉重,李德平耳中猛听到一连串轰轰巨响,司衙周围那早都爬满龟裂的群山轰然崩碎。刹那间碎石翻滚尘土遮天。

    山崩碎,但剑无妨。被巨大力量压弯、但剑身仍清亮耀目;大篆力量发挥到极致,可尘霄生依旧后退不停,抓着光幕一角的右拳骨节突出、微微泛白,稳定得仿佛天地宇宙,永不变变化永不会松开。

    三品判眼角猛跳,怒叱一声自大椅上翻身跃起,双腿开立稳踏于屋檐,手中擎起一柄乌黑长弓,弦开满月,弓上搭住的灿银长箭光芒流转,弓箭气机稳稳牵在尘霄生肋下。

    判官一动,三品司上下皆动,三千鬼差齐齐现身,陈列怪阵于大人身后,人人手中一柄黑背金丝长弓,弓上法箭直对尘霄生。

    “司衙护篆,可出不可进,动法自内击于外,全不受影响。”

    “离山法术还算不错,竟能撼动本司护篆,佩服之至。”

    “只是,你还剩几分力道,挡下本官这一击?!”

    李德平连说三句话,每一句都停顿片刻,他的目光紧盯尘霄生......先说话,绝不是要劝对方知难而退,只为攻心。

    能够主掌极乐川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他李德平确是不曾想到尘霄生能撼动护篆,但即便‘没想到’,有关应对之法也早都陈列于心,之前七个时辰他都安稳不动,就是为了寻一个攻杀强敌的良机,如今便是!

    只是,李德平没想到的,尘霄生不见惊怒,反倒是笑得愈发邪异了:“三千另一人,三千零一箭,只要能伤到我一根头发,我便横剑自刎于尔等面前。”

    说完,也做片刻停顿,空着的那只手一摊:“请。”

    迎上尘霄生的目光,三品判李德平忽觉心头一冷...如长剑掠过一般,冷得彻骨伤髓。

    自从被赶下离山、铸成鬼身,尘霄生就游荡于南荒,蛮野之地、血域杀疆,那里不似东土汉家那么图谋算计、勾心斗角,妖jīng的地盘上,一切都来得更直接:

    谁要杀我,我便杀谁!

    之前尘霄生只是浑,要硬闯yīn阳司带走师兄,足够凶狠,不过他身上只有蛮横之气,并无残杀之意;但到现在,被人以凶器指住,尘霄生的气意也随之而变,笑容妖异到几近美艳,而笑容中自有一份杀气弥漫开来。

    离山高足、妖jīng君主,一道杀气冲人心肺的尘霄生。

第六二六章 不放吾兄,断尔轮回

        ps:  (纠正一个错误,前文写的yīn阳司辖下、极乐川与无穷chūn两衙主掌者为二品橙袍判官。后来我给记错了,再写到极乐川时主官写成了三品黄袍,后面会改回二品,鞠躬道歉,以后会注意,尽量避免犯这种低级错误)

    (再说个就挣不了的错误:前面章节号输错了,两个六二四章...好像再之前,还有过两个重复的章节号,我...数学...那啥...唉。)

    领略到对方气意,二品判李德平突然明白了...不出箭,双方争夺还只限于游魂贺余,尘霄生再如何混横,至少不会赶尽杀绝;若长箭离弦去,今rì厮杀就与贺余再没关系,长箭引出的,是那狂徒尘霄生的不死不休!

    离山弟子也不是个个讲理的,尘霄生就是一例。

    还有,锋锐杀气激刺于判官骨血,又让李德平想起了些其他后果:尘霄生是苏景的师兄,苏景是浅寻的弟子,几年前大判就有严令传下,西方大祸将起,各部官员律己克行,不可节外生枝再树强敌,尤其不可与那些阳间来人主动冲突。

    李德平从来不是胆小怕事之徒,初见尘霄生时他根本不去多想其他,律法就是律法全无松动余地;现在却又心思转动去琢磨这些...连判官大人自己都未曾留意,他此刻所思,皆为‘开脱’的理由、‘放人’的理由,尘霄生杀气所摄,让二品大判心境松动。

    可箭在弦上,若在此刻卸下,置yīn司铁律、判官威严于何地!

    李德平暗中咬牙,正要动shè。忽然远处传来铿锵号角,满载yīn兵的云驾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云驾中大旗飘舞,旗号各不相同。

    极乐川平时被法术遮掩,千万年里都是寸草不生的荒凉山岭,不毛之地自也不会鬼王施礼驻扎,但极乐川千里之外,就是幽冥世界的普通地方,重兵分布鬼王林立。

    尘霄生问剑yīn阳司时。李德平早将一道训令传出,召集附近鬼王赴援。这样做倒不是李德平怕了尘霄生,能不动用自家力量、由附近鬼王代劳,这等美事不做白不做。

    周围几家鬼王接到判官令都有些纳闷,以前可从未听说自家大营附近还有座yīn阳司。不过令鉴是真的,那也没什么可说,当即升帐点兵,或排遣心腹大将或王驾御驾亲征,统领重兵纷纷赶来。

    二品判见各部鬼王赶到,笑容终于变得轻松起来:“阁下还是先去应付外面的大军,若还能有留下xìng命。再来继续做要人美梦。”

    “莫收弓,很快的。”尘霄生劝了他一句。

    同个时候,东南方一座尤其巨大的鬼王兵驾上,一头身形三十丈开外、头戴金冠的魁梧鬼王脚踏云头。闷声怒吼:“何方鼠辈胆敢冒犯yīn阳司!”

    尘霄生连头都不回,身上剑袍摆动几下...又是三个尘霄生!

    三个尘霄生,一个接一个,自长袍中迈步而出。

    尘霄生已然突破远游子。以鬼身化三清,得三大分身。

    三个分身。身形面目一般无二,可衣着打扮、神采气意各不相同,第一个黄袍玉带,俊美帝王;第二个戴黑帽着麻衣,煞气恶鬼;只有第三个和本尊的衣袍相同,插肩剑袍,离山弟子。

    ‘离山弟子’踏上一步,与本尊并肩而立,目光淡漠,静静望向护篆内二品判。

    皇帝与恶鬼则转回身,与本尊背背相对,各自抬眼望向天空,妖jīng眼中尽是兴奋,恶鬼脸sè则戾气充斥。

    东南方金冠鬼王又复喊喝:“鼠辈,可敢报上名来。”话音未落,遽然间偌大云驾四崩五裂!千万鬼兵仿佛笸箩中扬起的黄豆,乱七八糟四散摔飞,带队鬼王干脆不知被打飞去何处。

    云驾崩大军散,一方天空就此清静,天空中只剩下一人:身着锦袍的分身,皇帝尘霄生!

    妖jīng打扮、妖jīng狂妄,双臂报于胸前纵声大笑,把敌人打个稀巴烂后才应了对方所问:“中土阳间,南荒妖人,尘霄生!”

    在场猛鬼无数,却没有一个能看清,尘霄生的‘妖人’分身是何事动手的!

    ......

    尘霄生的修行之路,较之同门要更坎坷得多。

    得八祖救护、重塑,尘霄生的身基变作煞鬼身,再不是人了。天道公平,各族各宗都机会修行天道,恶鬼也破道飞仙的修持法度,可是他修不了真正的恶鬼道。

    鬼修,最最重要的莫过于两点:其一修执念;其二炼怨气,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但尘霄生为‘义’赴死,心中也不存丝毫埋怨。

    严格以论,没有怨气根本就做不了鬼,又如何能修成大道。

    至于执念,尘霄生有、且强烈异常:我乃离山弟子!只是这道执念与鬼道修持完全相悖,离山的修行法门是肉身修,尘霄生越不肯忘记离山、不肯放弃他‘生前’所学道法,就越没办法修行鬼家功法。

    鬼身、人念、游荡于妖域...尘霄生的情形,天地独一份,强若八祖又如何?能为他重塑身体保住他的xìng命,却没办法为他指点修行之路。

    如何修持只能靠他自己摸索,以鬼道yīn水豢身秘术接驳离山真水妙法,说起来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只有尘霄生自己才晓得,他曾经历了多少次徒劳无功、遭遇过多少次法术反噬,数不清多少回殚jīng竭虑去思索修行办法。一路走来,跌跌撞撞,而初时取得境界突破之后,明明是大圆满却因身、修不符,修为只增长那么少少的一丁点。

    突破小真一、跨入第五境时,对上同样五灵阶的普通妖jīng,只比修为法术的话,堂堂离山真传绝无胜算,那时曾在离山修习的上乘剑术是尘霄生唯一的依仗;完成破无量、跨入第九境时,若不动剑。尘霄生只能勉强和同境的妖怪打个平手......待到完成‘欢喜儿’的修行,尘霄生另又炼就一副白藕法身,这才让他的实力增长上来,但比起同门同辈、当年不相伯仲的贺余、林清畔,于同样境界下他仍相差天地。

    直到尘霄生炼就远游子!

    于人而言,远游子一境无需破悟,只消按部就班温养元神行法运功既可;但尘霄生是鬼,如何以法身、yīn身化三清、得分身是个绝大难题,只凭修法绝难实现。除非他能领会到那一重人鬼牵连、yīn阳玄机。

    心智通天之辈,宁仙途崩碎也不肯放弃离山传承的浑人尘霄生......于弥天台前往离山迎取真经的浩大典仪前夕,破远游化三清!

    以白藕炼法身之人,得三分身,一为煞鬼、自身基来;二为妖jīng、自经历来;三为剑修、自本心来。而他的修为也随之暴涨。若时光错转,让尘霄生能有机会与刚破入远游子时的贺余,做一场同门试炼的话,贺余负多胜少:本尊本领不相伯仲,分身分别对敌也都差不多,但若本尊与分身合璧,身跨人、鬼、妖三界的尘霄生大占便宜......

    一道妖人分身出手。眨眼崩碎百里yīn兵云驾!

    别家鬼王见状无不吃惊,但维护yīn阳司是yīn家猛鬼根深蒂固的认知,心中惊惧却不能退,唯有以一声大令宣泄:“诛杀此獠!”四面八方。诸多鬼王同时传令,大军如cháo自云上倾泻地面,浩浩荡荡杀向尘霄生。

    几乎同个时候,一道紫金云驾划破天际。向着极乐川方向急急赶来,云驾中有人朗声喝断:“尘霄生。yīn阳司自有yīn阳司的法度,你不可造次!”语气严厉,但措辞中留了余地,未问罪反倒是奉劝之意更重些。

    随断喝,一位黄袍判官跃出云驾,三品判花青花。

    花青花只是随行之人,紫金云一品驾,另有大判端坐其中。

    尘霄生怒闯yīn阳司......听上去不过是个阳间来的恶鬼闹事,可他身后牵连的...若处理不妥何尝不是一场泼天大祸,一品大判亲至。

    尘霄生根本不认得花青花,哪会理会于他,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再靠近三里,便是尘霄生的生死之敌。”

    话是望着花青花说的,声音却震撼云霄,讲与此间所有凶杀恶鬼听。

    再靠近三里,便是尘霄生的生死之敌!

    那说话的尘霄生,手不松脚不停,还再向后退,第十步已然跨出。

    也是此刻,西北方向天雷滚荡,尸煞的声音如巨石交击:“尘霄生先生,吾家少主兄长,先生之令即为少主之令,先生之敌即为吾辈死仇!”吼喝落,欢呼起......真的是欢呼,嗜血且疯狂,为即将杀入战场收割xìng命而心花怒发的欢呼!入战即为狂欢,即便血腥的幽冥乱世中,也只有一支这样的队伍。欢呼落尽,猛鬼嚎叫又乱七八糟的响起:“佑世真君麾下,恶人磨儿郎拜见尘霄生爷爷,孩儿们斗胆问爷爷一句:是不是全杀了?!”

    曾经断碎又重新炼合的摩天刹罗汉法棍为杆,棍高五十六丈;jīng纯阳火化为实质,变作巨大旗号一帜,旗卷三里方圆。

    西北方向,一盏烈火大旗翻卷,赫赫然三个大字:恶人磨!

    苏景已知剑讯指引目的地所在,一道急令传回不津,阿二阿七不敢怠慢,接连传讯于自家兄弟,阿大统御恶人磨据此最近先行赶来,浅寻麾下其他尸煞也正做急行军驰援尘霄生。

    恶人磨凶猛,但还远不及尘霄生,他那‘三里限令’摆得明白,紫金云驾上的大人实在不愿与苏景一脉打生打死,云驾顿止红袍大判显身,放声道:“尘霄生,本官亲临,还不收手!”

    “不放吾兄,没得谈。”尘霄生的声音轻松,竟还在笑着。

    红袍大判攥了攥拳头,但很快又复松开,深吸一口气:“待你师弟苏景来了,你便会明白,修家游魂的下场不似你想的那般不堪......”

    话还没说完,另个方向上又是一声长啸凄厉,众人循声望去,天角尽头,一点红光跃出,眨眼,一道火红云驾飞驰,再眨眼...又哪里是什么云驾,那干脆是一片火海,烈焰冲腾豪光炽烈,自天边直接席卷到极乐川yīn阳司!

    三个矮子脚踏童棺冲在火焰最前,手中长剑舞动口中嚎啕大哭;把火海铺满天空、挟金乌震怒骄阳之威的那个红袍青年,双目血红满脸泪痕,长啸断怒吼震:“不放吾兄,断尔轮回!”

    离山的浑人弟子,又何止尘霄生一人。

第六二七章 善恶偿报,今生今世

        不津yīn阳司二差头马喜不久前去往阳间,将所有事情都打探清楚,回幽冥后不敢有半字隐瞒,尽数报于尸煞二将军。

    阿二立刻传讯苏景。

    法传灵讯胜在迅捷,弊端则是承载不了太多信息...无妨,一道不够就五道,五道不够就二十道,这等大事阿二晓得一定要尽快再尽快、报与少主知道。

    前后灵讯三十一道,有关人间硬抗天劫情形、贺余师兄陨落、离山剑宗与各天宗现状尽在其中。

    在收到第七道灵讯时苏景便已热泪盈眶,三尸更是嚎啕大哭!

    既知前因后果,再联想尘霄生师兄的‘萦魂’手段与他的‘急急急’,苏景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尘霄生师兄要闯极乐川、带走贺余师兄。

    敬仰、哀恸、自豪、遗憾、愤怒、心疼甚至因自己不在阳间而来的愧疚,诸般情绪纠缠一起,修行五百年,人间悲欢离合见过无数,至xìng人总不免感怀,却从未如今时此刻,壮怀激烈、疯中狂狂上癫癫到痛彻心扉!

    而赶到附近,遥见前方兵cháo涌动,杀伐声滚荡,更是一下子将苏景的心绪引爆开来,少年怒,那无边火海焚卷幽冥苍穹,苏景哭苏景啸苏景长嗥如被斩断一腿的恶狼:

    不放吾兄,断尔轮回!

    断谁的轮回?

    极乐川判官李德平?赶来相助yīn阳司的诸多鬼王?都不是。

    惹到尘霄生,了不得倾灭极乐川,斩杀此间所有恶鬼;可是惹了苏景...yīn阳司最看重的是什么?轮回。他真就敢荡平封天都。撞碎yīn阳司最最看重的轮回——敢不放我家兄长,不妨一试。

    苏景已疯癫,几近入魔。

    本xìng如此,天地难改。

    说我浑、说我疯、说我不懂轻重不知进退不顾乾坤大业?少要废话了。今时此刻我只看、之问一事:你放不放人。

    紫金云驾上,一品大判只觉头大如斗,本还盼着苏景来了能劝下尘霄生,哪想到浑人之中有浑人。小疯子不如大疯子本领大,可小疯子比着大疯子还要疯。

    红袍大判,口中狂呼‘断尔轮回’,幽冥世界历经阳世五圆而未见、亘古未见,当得yīn间古往今来第一奇景。

    “苏景,你疯了!”紫金云驾上一品大判又急又怒。

    “放人!”回荡火海的一品大判目眦尽裂,嘶吼:“放...人...啊!”

    已经跨入第十三步,将极乐川护篆撕扯得得尖锐怪响的尘霄生纵声大笑:“苏景,吾弟!”

    小疯子越来越疯。大疯子大笑喝彩。另外还有三个矮疯子呜哇怪叫着让人听不清的古怪声音。剑阵行转接引天星,狠狠轰袭护篆。

    护篆反噬?对不死三尸只算个全无味道的狗屁。

    老判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急躁。沉声开口:“苏景,你且听我说。只几句话!”

    苏景目光如血:“你讲。”

    “尘霄生不晓得,你又怎会不明白,尤大人已在褫衍海中对你说清,他这一代yīn阳司,不再仇视阳间修家,正正相反的,凡修家游魂入幽冥,皆可得善待,很快就能重新入轮回再进阳间投胎......”尤朗峥仍在闭关,赶来的是十花大判高大人。

    “善待个屁,”一个字一个字,硬生生自苏景的牙齿间磨出来的:“他说过,修家前生几境,游魂入司后会给追责几棍。”

    尘霄生闻言面sè陡然狰狞,自他来到极乐川后、第一次面露狰狞:“哪个狗贼敢对吾兄行刑动棍!”

    若是其他重要弟子在此,林清畔也好沈河也罢,甚至嫉恶如仇的扶乩仙子,闯司则已,但不会失去理智,更不会在此刻仿佛‘拱火’似的附和苏景......偏偏来的是尘霄生。

    而苏景之言未完,继续恨声道:“再说轮回,返回阳间做人还是做狗?做草还是做虫?还不是随意安排!我师兄为人间为天下弃xìng命弃仙途,落入yīn阳司你就把他随意‘编排’?我借法于你护得总衙安稳、我于褫衍海营救尤朗峥保得轮回顺畅,我不曾亏欠yīn阳司分毫,我兄有难你却让他转生做狗...啊呀,气煞我也!”赤红光芒暴涨,千里火海翻卷成狂,轰轰烈烈倾泻极乐川!

    十花判恨不得随便找个谁狠狠打上一拳,哪个说要让贺余来生做狗啊。

    不过苏景所言并非臆断,‘做狗’之说是他太偏执了,可修家游魂重返轮回确是‘随意安排’的,来生投胎成何物,判官不会主动干预。

    就在此刻,一道剑气自北方来,剑气过处,那个方向上、赶来驰援yīn阳司的鬼王兵马尽数崩散,大好军阵炸碎,千万yīn兵飞散八方,总算出剑之人还留了一丝余地,未曾真正催力伤人,随剑气奇袭,黄裙女子显身天际,缓步走来。

    九王妃驾到!

    小九王的事就是九王妃的事,离山的事就是陆崖九的事更是浅寻的事。

    头大头大还是头大,十花判真想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rì子,怎么就犯了太岁,还是一群太岁。

    从陆崖九的渊源上算起来,浅寻也能算作离山之人。

    离山最不讲理的三个人齐聚极乐川。

    “我保贺余转生必是大富之家,我保贺余转世之身资质上上,我保贺余以后世世代代,转生皆如此!迟早能有一生勘破仙途重续飞仙大道!”十花判真是没办法了,开金口一连三保,条件简直宽厚到他自己以前做梦都想不到,却不料苏景一声怪叫:“便是说,你不放人了?!”

    剑意凛凛,浅寻抬手、狭长剑遥指极乐川;狞笑桀桀,尘霄生迈步。第十六步!

    跟浑人真是没办法讲道理,十花判只觉两腮发酸,说不出的郁郁......十花判身旁忽然开出了一朵海棠花儿。

    花盛放,投影于天。判官身前碗口大的花儿,倒映于苍穹的影子却铺展无边,直至视线尽头!再一眨眼,那漫天花影由虚入实。皆尽变作了真的花儿,千千万万、碗口大小的嫣红海棠。

    九霄云上,花海涌动,与苏景的火海隐成对持之势。

    海棠花儿之后,又是三朵金丝牡丹,富贵之花盛放,金sè飓风凭空而现,风旋、如巨龙,自地面直冲于苍穹。三花相聚三道金黄龙飓互绕。未强攻但风势直逼尘霄生。

    牡丹结法成形。又是五支刺梅落下,斜插地面,枝头遥指浅寻。全无花俏的五支梅花,却惹得浅寻稍扬眉。唇角勾勾、略显趣味。

    十花判实在不想与这群阳间来人为敌,但他到场,又岂容苏景等人打碎极乐川、真个把人犯劫走!

    “苏景,我知你因阳间事情、因师兄陨落心怀怨怒,但你这怨气邪火对我yīn阳司发不着,伤你师兄的不是yīn阳司。极乐川秉公执法,全无过错。”十花判目光直视苏景:“借法红袍、营救星月,足见离山正道,本官永感于心。但你今rì,只为一己亲疏便疯言妄行......苏景啊,你的大义何在!”

    苏景静了下来,静、却不安,如暴风骤雨爆发前那一刻的沉寂,火焰不再摇曳、怒cháo不再涌动,可那一片火海正渐渐变得透明起来,炽烈到烧掉了火焰本身的颜sè。苏景声音yīn沉:“yīn阳司没错,但我仍要带我兄长离去,哪怕阎罗阻挠。重入轮回...丢了记忆,忘了自己,毕生辛苦化归废土,来世...不如今生。”

    “大道大公平虚无浩淼,太飘太远我看不清。大恶无恶惩,大善无善终,管他前生如何,一入轮回万事介休...这等大义我能懂我也认,但我还有另一‘义’。”随着苏景说话,身上大红袍竟变化开来,自威风森严一品官袍又重新化归阳间时模样,插肩剑袖飞鱼袍:“若未修行,我之所愿,维护乡里一小捕!入得修行,得飞天彻底之能,便是管天管地一小捕。”

    “恶无惩,天不惩,我愿惩,惩于今生;善无报,天不报,我愿报,报在今生。以我所能,还今世因于今世果,不负当年九祖拔剑相救,不负今生修行一场。现世报,义不大,却无可改。”一品袍完全变成了飞鱼袍,前胸后背两个‘好’字斗大醒目,一如既往,七道黑蟒化作小小莽纹拱卫于‘好’。

    仍是那个字,可今时再看,哪还有分毫可笑。

    白马镇上时时磨刀、听着神仙惩恶扬善故事长大的小小僮儿,早把这一个‘好’字写在了心上;

    踏入修行,厚着脸皮坑不了再打的正道小师叔,行事不择手段,但写在了心头的‘好’字始终不变;

    一头栽进幽冥,人因袍富贵,做得一品判,可是不管身份如何变化,当那袍子直映本心时,那‘好’字仍在仍醒目!

    ‘好’是什么?是不作恶,是多行善,更是让作恶之人得惩戒、jǐng醒四方莫作恶,让行善之人得偿报、鼓舞周围人多行善。

    苏景不觉得yīn阳司有错,不过...上上大善若不能偿报于今生,那就去他妈的来世!话说完,苏景一飞冲天,火海再动,恶浪如山层层涌动,滚滚飞旋。

    ‘啪’地一声淬烈巨响,尘霄生第二十步踏出,极乐川护篆彻底崩碎,大笑声中美艳男子带上三个分身,迈步向着三品衙大门走去。

    浅寻身畔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黄裙女子倚坐枝桠间,怀抱长剑微微笑着、目光稳稳落在十花判身上,口中却对苏景、尘霄生说话,声音平静:“天上地下,海棠牡丹梅花儿都交给我,你们去找贺余。”

    “慢。”十花判又一次开口,不过这回何止的是正要施法硬抗狂徒的李德平,喊喝同时,大判的花儿法度尽数收敛了。

第六二八章 二品判,杀心劫

        道理这种东西,一旦太过理想便会空洞了。苏景一番话就是如此:空洞。

    可十花判信,因袍子不会骗人,因他胸口上的‘好’字醒目。

    苏景暂止步,低头向老者望来。迎着他的目光,十花判缓缓说道:“随我入司,先去看看贺余。”言罢迈步上前,当先走入三品司。

    不提放人事情,见一面无妨的。

    不是因为苏景于yīn阳司有恩,更非阳身人一方实力如何,十花判肯让这一步只因于大判听来,苏景的道理不算绝对对,可至少没有错......yīn阳司看似不近人情,但这道由阎罗神君亲手创建的衙门绝不是浅薄地方:

    只要不是歪理邪理,其他所有道理在大判面前皆有立足之地,不看立场、只看道理本根。

    这又何尝不是‘大公平’的另一种诠释。

    当然,这不是说yīn阳司的大义会因此而变。就算再有千千万万的‘好道理’,yīn司判官的心中尺度也不会有半分松动,不过凭着苏景刚刚那番话,稍作退让容他们进去见一见贺余,十花判觉得是值得的。

    苏景一挥手,火海翻卷而起重回九霄云上,尘霄生心思转动、三分身与飞剑重归于身,兄弟两个并肩跟在十花判身后,大步踏入三品司。

    李德平引路,众人自地面官堂进入yīn森地牢,才一入内苏景就把牙齿咬出了‘咔’地一声轻响:

    天星浩劫被天下修家联手挡下,未能对人间造成太大危害,此役之后,修行道元气大伤,几乎所有天宗弟子和正道翘楚都告重伤、脱力,不过因此丧命之人并不太多......只是这‘不太多’,要看如何去比较了。

    比起修士总数,确是不多;可所有因这场浩劫陨落的修家被尽数集中一起,再去看......十人触目百人惊心,千人便足以让苏景咬牙落泪。

    其中绝大多数苏景都不识得;但认识苏景的人不少,有游魂脱口惊呼:“离山苏景?”

    一人出声,个个注目,很快便笃定来到这幽冥地牢之人,就是离山苏景!

    忽然有个身穿法袍、散修打扮的大汉笑了起来:“苏先生也死了?哈哈,能与阁下携手赴来生,不枉我来幽冥走一遭。”

    外人不知苏景入幽冥之事,可离山弟子是知晓的,一位离山弟子抢步上前,施礼:“洪浩之拜见二位师叔祖。”

    苏景认得他,离山内门弟子,水灵峰风长老门下弟子。

    尘霄生上前将其扶起,跟着退后一步,与苏景并肩、躬身、对此间所有修家深施一礼,心里打定了注意,但口中不会多说什么,今rì此衙,要救的绝非贺余一人!

    贺余不在游魂群中,二品判李德平暂时不解释,淡淡说道:“随我来。”迈步在前,引着十花判、花青花和苏景一行向着地牢深处走去,换过了一件宽大石室,空空荡荡的地方,一个人躺在冰冷地面上,一动不动。

    正是贺余。

    “他因飞仙劫数而死,远比其他游魂虚弱,入幽冥后一直沉睡不醒,不过xìng命无妨,多休养一阵便可苏醒。”李德平语气漠然:“他那十二刑棍还未打,待醒来后再行刑。”

    尘霄生点了点头:“多谢。”

    一声谢让李德平愣了愣。

    yīn阳司不放人,双方必有一场恶战,真要斩杀几个判官尘霄生也绝不会手软,但、该谢还是要谢的......即便极乐川护篆危殆时,李德平也不曾拿贺余来要挟,凭此一项,就当得尘霄生一声真心道谢。

    而苏景癫狂杀来,曾提到‘几境游魂就会挨上几棍’,那时李德平也没去辩解‘我还不曾打他’,这让尘霄生在心中又高看了yīn阳司一眼。

    贺余睡得安详,面上带了微笑。

    如他死前曾在离山说过的:心砰然、血沸腾,老天待我不薄,让我有了个机会能以我xìng命换天地气运永驻。

    死得其所,自然安详。

    抽泣声传来。三尸跟在苏景身后一起进了yīn阳司,排成一排,想放声大哭又怕扰了贺余的静养,只好拼命忍着,细细的哭声。

    苏景坐在师兄身旁,一样不敢哭出声音,泪水长流。

    贺余未醒。

    十花判从旁开口,仍是之前话题:“我保他来生前程,不止他一个,所有因劫数陨丧的修家,都有一份大好来生......但我能做的仅止于此了。”

    苏景漠然,未开口。不是默认,而是这个话题上该说的都已经说过,无须再争,他懒得再多说什么,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阳间的香火源源不断汇聚到苏景身上,凭此可供游魂休养;尘霄生自己就是以鬼身入离山法度,能助贺余重做修行,若今生能不断灭,谁愿重入轮回!

    苏景不说话,赤目忍不住反驳,怕惊扰了贺余所以压着嗓子,略显嘶哑:“放人有何难,还不是你等一点头的事情!大肆敛财、培养嫡系,你yīn阳司做过的‘贪赃枉法’还少么,还差我师兄一个?还差此间修家一群?”

    十花判缓缓摇头:“yīn阳司贪、但不脏;判官枉、但绝非法度无持,私放游魂无可能。此乃yīn阳大律,哪怕你把我斩杀当堂我也不会点头。本官如是、尤朗峥如是、yīn阳司辖下上万判官皆如是。你们若要带人离开,先杀我,再灭尽此间所有差官吧。从此穷尽天地、纵穿yīn阳,千秋万载你等永为yīn阳司缉捕之人,不归案、誓不休。”

    说着,老头子转头望向苏景:“此刻你之所行无异相助仇敌。贺余不惜身死道消只为护佑乾坤,他辛苦守住的世界,却因你胡闹、给了那些腌臜怪物可趁之机...你可还有脸再见贺余。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由你决断,少年人,再请三思。”

    见过贺余后,苏景胸中那份狂魔般的恶火怒念收敛了许多,如今的愤怒不过一两成,其余心思归化两字:心疼。

    真是心疼啊。

    是以苏景未做怒叱,只是摇头:“本心以论,我对yīn阳司虽有诸多看不惯,但还是尊敬的。大人之言,却让我看轻了yīn阳司。”

    话说得不是清楚,但其中的意思十花判是明白的:

    这次争执无关对错。yīn阳司‘万事皆休如轮回’是大义所在,苏景的‘大善当报于今世’也绝不是无理取闹,大家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坚持。

    暴发恶战,无论输赢西方黑暗都得益,这是一重双方都能预见的恶果。

    无对无错、各自坚持‘大义’之战,引发的恶果也不应全由一方来承担。十花判将这样一顶‘全怪你’的大帽子扣在苏景头上,确是显得浅薄了。

    “我这样说,并非真要给你扣帽子,只盼能压一压你、知难而退。”十花判没反驳,而是浅浅叹了口气:“谈无可谈了。”

    这时候雷动天尊低声插口,等着十花判:“你又不是现如今的真正一品判!你不同意,尤朗峥没准同意。去把尤大人喊来,我们和你本也谈不着。”

    十花判笑了下:“尤朗峥来了也是一样。他正闭关疗伤,还是莫打扰他了...红袍相残这等惨事,由我来担了吧。”

    “无论如何,都谢你让我进来先见过师兄。”苏景伸手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吧,莫惊扰了师兄。”

    出去...便是一场真正恶战了。

    临行前,兄弟并肩,对躺在地面仍陷于沉睡的贺余深施一礼,正待起身尘霄生忽然‘咦’了一声,眉头皱起:贺余的眉心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道小小彩虹。

    真的是彩虹,七sè排列、虹如拱桥,那么小却那么jīng致,自贺余的眉心起、没入他的发髻。

    见状苏景先是发愣,片刻、突然,本已收起的泪水,就那么一下子冲出眼窝!

    本已开始迈步向外走去的十花判、李德平、花青花也全都重新站住,面sè皆做惊诧......

    “是...是几品?”苏景咬着牙、却压不住身体的颤抖、声音的颤抖!

    “二品。”十花判回答,他的语气沉着,但那两个字的‘调子’却说不出的古怪,诧异有之、释然有之、担心与惊疑亦有之。

    “二品...委屈...委屈了我师兄...委屈了...”说到这里,苏景终于再也说不下去,哇的一声大哭出声,真真正正、嚎啕大哭!

    尘霄生不识得那一道小小彩虹是何意味,可苏景在幽冥做了好一阵子一品官,有关判官的事情早都了解得七七八八,如此明显的‘异状’哪会不识得:官袍择主!

    幽冥界、yīn阳司,一万三千七百判官整。

    判官从何而来?袍子自己选。

    每有合适做判官的游魂出现,判官袍自有感应,会将一道灵讯传于封天都总衙,司中自有官员依着灵讯指引赶去地方,核实身份后将那道游魂引往总衙,做认真培养,成才后随时准备上任;游魂被选中时,自身也会显出一道彩虹征兆......苏景当真不曾想到的,贺余师兄会被选为判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堂堂二品大判!

    可若再换个角度去想?

    他曾任离山刑堂长老;他曾仗剑匡护天地;他为乾坤气运亦然踏碎仙途,他若不能做判官,阳间万万生灵还有那个够资格做判官;

    那场浩劫时,乾坤灵犀闪现,为一座座毁灭的大阵接下反噬巨力,保住了阵中修家的xìng命,yīn阳两界本就相辅相成,阳间有灵犀,yīn世又怎么可能混沌无情,那个为‘道’生又为‘道’死之人来到了yīn间,此间又怎么可能亏待于他。

    不让他做判官,袍子不答应,天也不答应。

    苏景大哭,心中复杂情绪终得彻底宣泄,除了心疼、除了欣喜、除了愧疚,还有委屈——五百年修行不算短,但放于修行世界,他才不过是个少年;放于寿命更加漫长的幽冥天地,苏景只是个孩子:

    就是这个少年、这个孩子,要在为带走师兄与yīn阳司拼命、白白便宜墨巨灵可能会殃及乾坤如此大事上做出抉择,他怎能不怕啊!不想祸害世界、更不能丢下师兄不理、混账判官们偏就死都不放人...直至此刻,事情终于有了缓和余地,不用再两难无需再坚持...委屈、委屈、天大委屈。

    原来前辈口中那句‘仙途崎岖’,指得远不止修行的危险、天劫的可怕,还有一道又一道直问本心、绝难两全的选择,一次选择,何异一重杀心劫!

    修行,杀心。

    所幸、万幸,轮回并非无情物,yīn司不是冷漠地!

    苏景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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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九章 芙蓉塔,古时例

        三尸比着苏景哭得更伤心,都已摔倒在地,捂胸锤心,嘶哑嚎啕。

    戚东来也和苏景同行,这回他没再‘惹人憎厌’,迈步来到尘霄生身旁:“尘先生劝一劝苏景,”

    毫无意外的,尘霄生被这虬须大汉的声音惊了一下子,但那惊诧只一闪而过,摇了摇头,平静道:“不可劝。”

    戚东来不解:“怎么说?”

    比起苏景,戚东来的见识远胜,可是比起尘霄生,对修行的所知所解,戚东来和坐井观天的青蛙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

    “师弟最喜欢的说一句话,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尘霄生的声音平静:“但他以前不晓得,不一定都是美好景sè的。攀上了一阶,那景sè可能会让人大失所望的。”

    戚东来思索片刻,动容,躬身合掌:“谢尘先生。”

    尘霄生师兄说的,就是苏景的‘委屈’。

    总会有两难选择的,是坚持己见还是从别人的善如他们的流?是倔强不退哪怕引来自己也不愿见到的可怕后果,还是放弃心中信念求一个大家平安?

    无论怎么选,都是个悲惨结局。

    今次苏景的经历,对他的心xìng来说是一场大修行。

    见过一场败sè颓景,于修行人而言,胜过三场美景美sè。

    修行如做人,一般美好,也一般残酷......

    又等了一阵,尘霄生才迈步上前。

    “莫惊扰了师兄,忍一忍。”尘霄生伸手。轻轻拍了拍苏景的肩膀。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以他的心思和眼力,至少能明白这天大难题解决了,尘霄生心中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

    此刻再看尘霄生...哪还有丁点混横气。美艳男子、轻松从容却目蕴威严,事情似是有了个圆满结局,不用浑了、他又做回了那个气度雍容的尘霄生。

    好像不会浑也从没浑过的尘霄生。

    苏景勉强止住悲声,擦着眼泪起身。尘霄生看在眼中、心中分不清是叹还是笑地感慨一句:还是个孩子。

    “到底怎么回事?”尘霄生容他把眼泪擦干净、问道。

    苏景的声音还哽咽着,大概解释了几句,待得知贺余被选中、得做二品候补判,尘霄生眯了下眼睛:“为何不是一品?”

    这话问简直没道理,但若不给他个好解释,苏景也拿不准自己的漂亮师兄会不会再犯浑,这个时候苏景心绪渐渐平复了,气息又复顺畅讲话随之流利:“一品判只有两个,且都有候补判。大判还没死、候补又都在。不可能再出一位候补。”

    说着。苏景不自觉瞄了花青花一眼,他无心的,只因说到一品补就去看了一品补一眼。花青花却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还好苏景转开话题,继续对是师兄道:“其实二品判比一品判好。不用成天提心吊胆等着行刺。一品判大都是被自己的红袍刺死的。另外,就算做了二品判,将来也还有机会成一品判的...花青花本为三品,如今成了一品候补。”

    一品袍刺主,不过这种情形只发生于yīn阳司内,若大判外出就不会有事,可大判官哪能天天在外面躲着。

    而后苏景又把自己所知,有关候补判的好处讲给师兄。

    凡间人做了候补官员,每个月都会有俸禄;游魂当了候补判,yīn阳司自然也会有所回报:

    三品之上候补判,留记忆,得上上纯yīn煞气洗炼体魄,再获yīn寿两千载......两千年寿命不算长,但这只是‘根底’,真正关键在于:可以修行。有了修行,自然就有了寿数,若修行有成更可以破道飞仙去,以鬼身入仙庭。

    自古以来,从yīn阳司登仙去的判官层出不穷。

    莫说判官,连衙役差官也有破道的。

    yīn阳司自有鬼修功法秘籍典库,判官想要修行哪种yīn家法度,随心所yù!尤其妙的是,yīn阳司并无律法规定判官不许修习‘外门法术’,贺余如果想要循尘霄生之路,大可迈开大步踏上去、走起来。

    能做得二品候补判,算得贺余死后最好的结局了,比着苏景带他走还要更好,何况他还能随意浏览yīn家至上修法,用以印证、完善尘霄生自己摸索的修法。

    这边苏景与尘霄生叙话时候,外间大牢中的游魂也传来一阵阵惊呼,很快就有差官来报,那些修家游魂中有十余人身上也显出了‘判官’征兆,不过都是低阶判官,不似贺余这般‘身居高位’。

    不同品阶的‘候补判’,彩虹征兆大致相同,但细节上会有区别,苏景不识得,人间yīn阳司的差官则一眼就能分辨明白。

    今rì此间阶下囚,皆为阳世间忠勇修家,从这群人中选出一群判官实是再正常不过了,可十花判在神情却愈发yīn郁了,无需吩咐花青花就躬身道:“属下这便去查,一有消息即刻报于大人。”说完,脚步匆匆转身离去。

    苏景与师兄说了会子话,此时又转目望向十花判:“外面的修家......”

    十花判一摆手打断了他:“你我各退一步,当了候补判的自不必说,其他那些人想投胎我保他们都有好去处、五世;若不愿再去阳世受苦也可以,但你一个也休想带走,都留在yīn阳司专做衙差,得一阶yīn风洗炼、得yīn寿三百年,可修行,具体能有多大成就看他们自己了。”

    苏景追问:“留在yīn间的话,记忆当如何处置?”

    “莫说衙役,就是三品之下的候补判都会被封印记忆,但来rì若修行有成...无需太高成就,小成即可破封、前生记忆尽复。”十花判应道。

    苏景再问:“修行无成就,yīn寿耗尽又当如何?”

    “转世投胎去。三生好归宿。”十花判紧盯苏景双目,肃容道:“已经宽厚之极,再没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行。”苏景没有太多思索,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决。

    事情至此,几乎已经圆满解决,贺余成了二品候补判,普通修家也可留任yīn司。怎料苏景仍不答应,就连三尸、戚东来都大感意外,但意外归意外,即便不明白苏景究竟怎么想的,也不耽误三尸支持本尊,三位矮子神君齐齐开口附和:“不行!”

    十花判身后、极乐川主官李德平面现怒sè:“苏大人,你莫要得寸进尺!”

    苏景不理会,垂目看着地面,目光如古井无波。平静得几近空灵。倒是十花判。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不见意外神情。似是早知会如此,对李德平说道:“他不是得寸进尺,只是不肯退让。”

    他未进。但绝不退。

    一路赶来极乐川,苏景心中只想着自己的师兄。但入得石牢、又见到其他于浩劫之役中陨落的修家...再之后那一场大哭,是悲恸是委屈更是明心见xìng,淋漓宣泄、将心中诸般混乱情绪尽数倾泻,此刻他的心境空明、心志却愈发坚定:

    修行有深浅、能力分大小,但每个为迎抗天星劫数而陨落的修家都是贺余。

    如果贺余得善终,便不再理会此间其他同道,义何在道何在。善无报,天不报,我愿报,这已经是苏景的修行了。

    或许苏景自己都没想到此事的意义的所在,但十花判和尘霄生都能明白,所以他们两个全不意外。

    十花判浅浅叹了一声:“你想怎样。”

    “何去何从,自己做主。此间修家游魂以xìng命换来天地气运,死后路途,他们有资格自己来选。”躁动收敛、悲愤藏于心底,苏景完全冷静下来:“若不愿丢记忆、入轮回或留任yīn阳司......我愿效仿阎罗神君,重建芙蓉神塔。”

    芙蓉塔,久远事情了。

    规矩无情,而阎罗悲悯。神君在时,曾以自己jīng心种养的一盆天瑰芙蓉,炼八百层神塔一座,凡有大善功绩、又不愿在yīn间朝堂任职或重归轮回的游魂,皆可住入神塔,一样得奉养、可修炼。

    塔不是牢,那是一个锦绣家园,内中人可随意出入。

    芙蓉塔与yīn阳司全不搭界,根本就是两个‘衙门’,古时有专门官员负责看护宝塔,判官不会过问此事。可阎罗在时一切好说,那时有一整套的朝堂秩序,如今幽冥早已面目全非......苏景说来说去,还是要把游魂带出极乐川。

    二品判李德平冷声发笑:“重建芙蓉神塔?苏大人自视甚高...凭什么?”

    人冷静了,心思自也活络了,之前想都不曾想的事情,此刻早都反复思索过几遍,苏景挥手,‘啪’地一声脆响中,一把宽大座椅被他取出,顿在石牢冰冷地面。

    再一抖身上长袍,苏景端坐椅中,顷刻玄光摇曳华彩迷离,威严气意升磅礴幻景现,yīn冷石牢化作一品大殿、三品极乐川本相被彻底遮掩、不见,巍峨冥宫凭空而现。

    刑捕的飞鱼袍重新变作一品官袍,那七条黑蟒先是游弋而出,条条身形百丈开外,围绕苏景转了几转,又重归红袍上,张牙舞爪栩栩如生,苏景沉声开口:“凭我身上,阎罗神君钦赐蟒袍。”

    循幽冥古时官例,蟒袍加身,贵为王公。

    苏景为大判,亦为王公。

    三尸彼此对望,都眨了下眼睛,眨眼前、目中是惊讶;眨眼后脸上就只有满满得意了,仿佛身穿蟒袍、贵为王公的是他们三个,齐齐咳嗽一声绕到苏景的椅子前,六只眼睛一起抬起、看房顶,口中特意运起‘有气无力’、拖了长声的呼喊:“见得蟒袍、见得王公,还不速速上前行礼参拜?”

    三尸站着,苏景坐着,三尸比苏景还矮了一头。

    “免了。”苏景语气淡淡......忍不住的、十花判又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苏景:刚刚还哭得死去活来,委屈得无以复加的那个‘孩子’,眼泪擦干才多长时间,有盏茶功夫么?他开始耍官威了。

第六三零章 西仙亭,决战地

        借势降人,未修行时凭着一颗木铃铛毁纨绔仙途、初回门宗废去樊翘一身修为、三境一小修颈下时刻挂着如见宝牌晃遍八百里离山...这是苏景的拿手好戏。

    此刻端坐椅中,身着蟒袍的苏景望向十花判,语气诚恳,即便三尸也很少见他如此认真:“我所深恶痛绝,莫过借势压人,以前我从不会做这等事情......”说着,苏景的语气加重了许多:“但今次不同往时,若不能给陨落于阳间浩劫的那些修家游魂一个交代,我便是无道苏景了。无道无以修,无道无以活,无道、我便无颜再回阳间无颜再见师长。”

    前半句可以忽略不计了,纯粹是为了让十花判听着舒服些,但后半句真正发自肺腑。

    凭一件‘先帝钦赐蟒袍’能够降服yīn阳司一品大判么?远远不够。其他不说,一品王公加上一品官,也还是个一品,多出一重身份并非官职高处一等,而更要紧的,朝廷早已不复、yīn阳司自成体统。莫说苏景袍子上的蟒纹是‘捡来’的,就算真有当时王公复生也命令不了大判官。

    可他身上这件蟒袍,至少让今天事情有了个‘缓冲’:

    芙蓉塔是神君所建,一品判苏景要去重建神塔再向yīn阳司要人?不可能。因神塔与yīn司不存半升香火的关系,判官根本没责任更没资格去重建芙蓉塔。

    不过阎罗‘钦点’的大王公,要回复一点点古朝旧制,倒也顺理成章,新一重身份,让苏景有了重建芙蓉塔的资格。

    仅仅是勉强说得过去罢了,大判具体认不认新的芙蓉塔。还是要看人家的心思,可无论如何,凭着身上蟒袍和芙蓉塔旧典,苏景给了yīn阳司一个台阶。

    十花判看了看苏景身上蟒袍,并没做太多犹豫,双手一摊:“我不会答应。”不等苏景等人变sè,老头子忽又把语气一变:“不过...除我之外还有另一人可做主,他或许...或许会允你所愿,回头你去和尤朗峥谈。此事我不再管。”

    苏景目中喜sè一闪,赤目却大不耐烦:“早就说过你做不了主,偏有在此和我们啰嗦这半晌,判官都如你这般爱说话么?”

    苏景吓一跳,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人离座、冥宫幻象破灭,官威不见、‘大王公’又变回平时那个和和气气的青年人,先伸手把赤目拉到身后,再合掌施一礼,对十花判说道:“多谢大人。”

    赤目弄错了一重关键:不做主和做不了主是两回事。

    若十花判言辞拒绝,即便尤朗峥出关,也不会改议。这件事就再没了缓和余地,贺余师兄自去做他的二品候补判,苏景再为其他游魂与yīn阳司一决胜负!

    十花判不是做不了主,但他不做主了。将此事留给对修家游魂更友善、更直接从苏景处领受过救命之恩的尤朗峥去决断。实际上,十花大判又退让了一步。

    对苏景致谢,十花判摆了摆手:“此间游魂的‘下场’,你我暂时放一放。让他们于此多住上一段时rì,总不会亏待了他们。”说到这里。老头子把话锋一转,语气低沉下来:“苏景,若我所料不差...出事了。”

    苏景愣了下:“什么出事了?”

    “你刚刚还对尘霄生说过,一品判在位、有候补判,是以不会再有新的一品候补判。”

    说到这里苏景已恍然大悟:一品判如此,二品判又何尝不是。

    不算苏景这个‘外地判官’,yīn阳司一万三千七百正印判、一万三千七百候补判,时时刻刻都是‘满编在任’的。贺余身上突然显出二品候补判的‘征兆’,那就说明:有人死了。

    或者是二品正判、或者是二品候补,总归是出了一个缺。

    死一个二品判不是小事,但还有可能是巧合,可是外间石牢里,同个时候突然又有十余人被选为中、低品候补判......连三尸都反应过来,雷动脱口道:“外面正有判官成群结队的死?”

    话音刚落,之前出去查探的花青花就身遁幽光急急赶回:“启禀大人,西方动了...西仙亭遇袭。尤大人已出关...”话没说完,苏景、十花、青花、李德平等几位判官的官袍上同时闪起一团金光,内中尤朗峥声音低沉:“妖魔出,浩劫起,诸司判官速往西仙亭。”

    “花青花接令。”

    “李德平接令。”

    二品三品两位判官对着金光齐声相应,同个时候,已然提纵云驾、率封天都jīng锐向着西方疾飞而去的尤朗峥,耳中响起了万多判官的一声回应:接令!

    十花大判望向苏景,何须开口,那一道金红sè的云翻腾而起,苏景一飞冲天,三尸与戚东来都在他的云驾上;还有那道闪烁着淡淡寒芒的剑光,尘霄生与师弟并肩。

    为救师兄不惜与yīn阳司决一生死,乾坤有难全无犹豫又要与判官联手赶赴战场,两个阳间来人,两个离山弟子。

    十花大判哈哈一笑,脚下紫金云弥漫,花青花、李德平侍立左右,另有极乐川百名yīn差jīng锐追随本司大人,云驾飞天。

    苏景飞出三品司,这个时候浅寻麾下尸煞十一率领着两千损煞僧驰援极乐川,凶僧与恶人磨合兵一处,对仍聚拢在附近的鬼王兵马虎视眈眈,何须真正开战、只凭气势便立判高下。

    损煞僧、恶人磨,两路恶鬼jīng兵是苏景初入幽冥时的依仗,后来瓶中城渐渐稳当下来,这些凶兵就被都浅寻借走,几年之后再重逢,恶人变了、和尚也变了。

    恶人磨军中士卒,无一例外双目都变做血红颜sè,身上则披着一系黑sè荆棘鬼胄,再就是...他们的身材都变得小了些,从原来的彪形大汉变成了弱冠少年,瘦了、矮了但绝无羸弱意思。正相反的,这些‘缩小’一圈的恶鬼们给人感觉仿佛随时会爆炸开来似的。另一重奇特地方在于,他们的短柄大斧兵刃,统统深插泥土下,只露一截手柄。

    至于僧兵,变化不是很大,最明显的不过两处:一是眉心多出了一点朱砂印;另则敞怀僧袍下可见他们的胸前都生出了一道碗口大小的莲花纹身。

    兵在,将在,但小师娘却提起离开了。连招呼都没打,问过留守此处的尸煞猛将,盏茶功夫前她刚走......或许是见苏景许久没出来,小师娘觉得双方不会再打起来,等得不耐烦便先走了?

    尸煞十一对苏景抱拳道:“主上吩咐。损煞僧、恶人磨两路人马归还少主。”

    苏景没多想,点点头把大袖一挥,两路jīng兵收入剑狱中,随后云驾腾空,与十花判等人一起向着西方飞去。

    “西仙亭是一片山峦,西陲边缘,距那些腌臜魔物的地盘三千一百里。”行驰之中,十花判对苏景道:“那个地方算得咱们与魔物的生死决战之地。”

    “嗯?”苏景稍有意外,还道十花判大判说错了:“生死决战之地?”

    地处西陲的一片山,相距‘敌营’不远。算作桥头堡或防御屏障还差不多,在那里就生死决战...不嫌太直接了?

    “就是决战所在。”十花判语气笃定:“没有退路的,西仙亭,一战定千万判官生死、一战定这乾坤存亡。”

    早在西方祸患刚露端倪时。尤朗峥就选定西仙亭、着手布置了。

    十花判缓缓为苏景解释着:“yīn阳司不是胡乱建立的,当年阎罗神君曾为各司选址煞费苦心。每一衙都是一方气运汇聚之地。八百年前尤朗峥破帝王印、取出先辈大判封存五圆、从未动用过的秘法,遣总衙能员分赴各地司衙,以秘法布阵,耗时百年大阵成形,各司各衙所聚气运被源源不断送往西仙亭。仅为移转气运、行布秘阵此一项,总衙就有三百余位护司大差耗尽修元。”

    “而各司气运,直接关联于yīn阳司的护篆强弱,自阎罗神君立朝建司以来,yīn阳司从未如今rì这般‘虚弱’。”

    “万道气运汇聚、滋养,西仙亭有了法基,yīn阳司再抽调各地jīng锐,jīng修判六百零七人、jīng修差六万三百零七,行布殷殷鼓、和天旗两阵,五百年,阵初成,布阵差官中七成有余法力耗尽,余者也修为大损。”说着,老头子伸手一指身边李德平,目光犹自望着苏景:“建阵的六百零七jīng修判中,就有他一个。”

    “西仙亭勾连万司气运,殷殷鼓汇聚yīn阳司无数年头积攒下的生杀怨气,游魂来了又去,但怨气留下了;和天旗则凝聚yīn阳司历代、所有判官为护佑轮回,维持铁律的浩渺正气,判官卸任赴任流水一般,先辈皆以不再可是正气犹存。”

    十花判声音平平:“可能明白?为经营西仙亭,yīn阳司孤注一掷。魔物出世、第一战就会起于西仙亭...第一战也是决绝战,胜则天下太平,若败...yīn阳司尽毁,幽冥世界再无人能与魔物一战。至于阳三郎,不过是另一重‘补充’的手段;狼群也差不多,它们不怕墨sè侵染,担游弋四周、卫戍西仙亭之责。”

    苏景点点头:“那西仙亭现在......”不等问完,花青花就接过话题:“魔物行动突兀,远超我等预计,之前驻守西仙亭的是朱、黄两位大人,皆为二品判...贺余先生的候补判身份,自黄大人而来。”

    不止是魔物行动突兀、让yīn阳司始料未及,另外还有一重关键:西仙亭汇聚八方气运、开拓浩大阵法,但行事异常隐秘,西方黑暗魔物根本没道理能发现这座‘要塞’的。

    而花青花还没完全解释清楚,又有犹大判的消息传来,传给十花判的。

    解讯后,十花判对身边同伴道:“朱景也死了,西仙亭被墨sè倾覆。”短短一句话,十花判苍老千年。

请假条

请假一天,临时有事实在来不及写更新了,万分抱歉,这个月的更新不太好,后面会很快稳定下来,使劲拍胸口保证。

    鞠躬道歉哈。

    后面连串浪打浪...敬请期待^_^,都是我想一想都兴奋的情节,哈哈哈哈,对不起哈...请假一天。

    豆子

    13.11.19(未完待续。)

第六三一章 十花心愿,大判威风

        “西仙亭沦陷?”雷动大吃一惊:“这...这...那还去什么西仙亭,当另寻固守之地,比如...褫衍海!”

    化外世界、大好地方,不过那里可不是‘固守之地’,更像避难之所。文學wxba拈花、赤目一起用力点头,三尸心有灵犀,尤其逃命这等大事。

    “是被黑暗倾覆、不是沦陷,西仙亭战未休,”十花判声音低沉:“狼主未丧、狼群主力犹存,那枚风云印仍在恶狼的护卫之下。只要大印还在,两座大阵就永远在。”

    何为风云印大判未解释。但以苏景等人的见识全然能明白:印为关键,印安稳则阵妥当,既然大印还在,大家赶去将西仙亭再夺回来便是。

    金乌jīng擅翔天之术,苏景主持的云驾何其迅捷,可惜,还不够快,赶到西仙亭至少需得七个时辰。

    这个时候苏景忽然省起一件事:“yīn阳司之间,不是可以随意穿梭么?还有...狼能出没四处,古时存留许多穿空法阵......”

    不等说完,李德平就应道:“皆已废掉了。”

    大判布法西仙亭,鼓、旗两阵成形后,幽冥中源自远古的诸多穿空阵法便尽数废掉了,当然不是故意而为,而是西仙亭的法术与穿空阵法严重冲突,灵气纠缠互相牵制,这一重‘恶果’是判官们未曾料到的。

    穿空阵行布幽冥四方,西仙亭法术引动八方气运,两道法术同立于‘一条根基’,不两立,非得有一个取舍不可。

    两军交战,神速为大利;可西仙亭的浩**术更是yīn阳司决胜的依仗。权衡利弊,尤大人废弃穿空法阵。如今所有驰援西仙亭的判官只能凭法术赶路,行途消耗修元尚在其次,最最关键的还是那是三个字:来不及!

    花青花为苏景解释‘穿空废弃’事情时,十花判端坐云驾闭合双目,老人那稀疏睫毛微微颤抖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过片刻,他忽然说道:“人间修,窃灵元、夺造化。若非修行之辈,阳世间当能多出几条雄阔大川、多出千百灵地、多出万千生灵,yīn间游魂也能多出些转世投胎的机会。”

    话题来的突兀,不过道理浅显,差不多的话苏景也曾听贺余师兄说过。

    “所以我憎恶阳间修家。我在任时,极乐川与无穷chūn无异修家游魂的苦难炼狱。”十花判张开了眼睛,望向苏景:“但我阻拦你闯极乐川、不允放走贺余,与我憎恶无关,只因铁律高悬,身为判官决不可私放人犯,此乃‘根本’之一。判官脚下道路。向前看、绵延无尽直通天地尽头;可回头望...脚跟落处便是无尽深渊的边沿,是以不能退,绝不能退。望你能明白,道不同而已。并非私怨、更非故意刁难。”

    云驾急行不停,苏景对大判点了点头,极乐川的争执只关乎心中‘大义’,于对错善恶无关。这重道理他早就想得明白了。

    雷动天尊眯起了眼睛,一边打量十花判一边jǐng惕道:“好端端地又来攀交情。可是有求于我们?”

    十花判痛快点头:“确实如此,我又得麻烦苏景,向他身上红袍借法。”

    赤目算了算时间:“距离上次借法还不到五年。”

    “上次借法,是为延续我的大判身份,这次不同,”十花判应道:“我要动用一项法术,须得用到苏景身上红袍之力。”

    “什么法术?”拈花追问。

    十花判未回答,径自望向苏景:“如何?”

    苏景痛快点头:“我该如何做?”

    “什么都不用做。”十花判走到苏景身前,心中动咒、同时双手盘印、按在苏景的肩膀。

    法术施展甚快,不过几个呼吸功夫,苏景的红袍上忽然金光一闪,一道云纹显于黑蟒红袍、大判手印落下之处。几乎同个时候,李德平、花青花两位判官齐齐惊呼一声:“大人不可!”随着惊呼两人合身扑来!

    清香乍起、素花两枚,小小的茉莉,自十花判袖中飞出,正中两位判官眉心,李、花两人摔倒于云驾。

    下一刻十花判已然借法完毕,向后退开,对苏景微笑点头:“还须得再等上一个时辰,升云咒会有袍入身、烙印于心,凭此咒,只需一个心思,偌大幽冥世界咫尺方圆。”

    前辈厚赐,大好遁法,远近随心,跨越距离远胜他的金乌万巢。苏景脸上却不见喜sè:那两位判官为何要阻拦?还有...十花大判变了,稍稍‘浅淡’了些,老人正失去颜sè、缓缓透明起来。

    十花判继续对苏景说道:“一个时辰后,你想去何处都行。”

    李德平、花青花起身,大判出手甚轻,两人不曾受伤,似是想要说什么,十花判转回头、望向他们的目光陡然严厉。

    yīn阳司等级森严,两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向后退开。

    “莫担心,我不会死。只是损耗了前次你借法于我的力道,过一阵我的身形会完全散去,元魂重归尤朗峥处,恶战之际,七星一月本就应回到他身上,助他铲除那些邪魔。”十花判望回苏景,微笑道:“与你穿空大咒一道,我又能以归魂秘法,于刹那间与尤朗峥汇合,算得两全其美。”

    苏景面sè释然,既然一个时辰后就能洞穿幽冥,现在也不必费力赶路了,云驾停止、笑得开心,对十花判拱手,似是要道谢但突然身形急闪,欺近不远处花青花身前、手中翻起判官令正扣于花青花印堂:“实情为何,讲。”

    大判印下,绝无妄言余地,当年滑头鬼王亲兵赵铁瓶如此,如今一品候补判官花青花亦如是,当即开口:“一遁破空而去,流云如烟散净,流云遁不是红袍上的法术,也不是幽冥鬼法的修持。此乃一道‘心愿’。只有一品大判才能施展的心愿术。”

    “一品判,生杀予夺、万万人上,看似独占尊荣风光无边,实则要以铁肩担yīn阳、双掌护轮回,心思永远紧张着不敢踏错半步,公务如山rì夜处理也处理不完、红袍噬主时刻防备也防备不到......大判辛苦无人得见。但,人不知、天知。红袍、正印、一品判,只要能任满千年,便可凭空领悟一道玄妙法持。唤作‘心愿’。这算是上天对大判的奖赏。”

    何谓‘心愿’?我之盼望、心想事成。

    这法术,可让大判完成一个心愿。

    不过,无论仙凡,事有穷极,凡事都会有一个限度。判官的‘心愿’也是如此,它大于判官的能力却不会超脱天道范畴...这‘心愿’玄术不是逆天法度,比如‘我要长生不死’、‘我要破道飞仙’或者‘让西方黑暗灭了’这类心愿,只凭空想是无论如何完成不了的。

    判官知天命,晓得什么才是能完成的心愿、什么是空无边际的妄想。十花判刚刚‘施展’的愿望是能够实现的:幽冥下,让苏景能够跨越天地一次,穿空乾坤去他想去之地。

    “但是心愿了时。万事皆休。”花青花的声音哀恸,气息微微颤抖......心愿了却,万事皆休,尘归尘土归土。从此可以瞑目于九泉。

    大判‘心愿’是乾坤奖赏,可这奖赏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动用的,它只是给了一品判临死前一个完成心愿的机会;反转过来也一样,一品判解出了心愿。很快就会烟消云散,魂归于幽冥天、魄碎于yīn间地。彻底消亡于世界。

    即便心里隐约猜到端倪,听闻花青花说出真相后,苏景仍是大吃一惊!

    十花判送了他一道穿空大术,但未要求他一定要去西仙亭赴援,老头子让苏景自己选;

    十花判用舍了剩下的寿数,却还不肯对苏景说出实情,只因他不想以此‘要挟’苏景,仍是...去不去赴援,让这孩子自己选。

    判官不能掌握轮回,他们只是轮回的守护者。

    守护轮回是十花判的责任,为此他可死可灭可魂飞魄散,但他不会强迫旁人与自己结伴同行,即便苏景也穿了一件大红袍......十花判从没把他看做同僚,只当他是个心眼不错、偶尔耍赖偶尔犯浑的熊孩子。

    十花判的身形越发浅淡了,摆了摆手似是想要打断苏景的目光:“我本也活不了太久了,以前身元魂的‘身份’,两次借法一品袍主持封天都,早都让我元气大伤,若我没算错,了不得还有一个甲子可活...六十年,凡人一世弹指一挥,和‘明天’也不见得有什么分别。可西仙亭危殆,那群小狼坚持不到明天、坚持不了七个时辰,没有援兵,西仙亭沦陷、大阵毁灭,整座幽冥都没了明天。离山一个小小贺余尚且能用自己xìng命换阳间气运;我用自己剩下的六十年,换一个援兵的希望又有何妨。”

    十花判笑了起来,问苏景:“既已无可隐瞒,我就实在忍不住问你一句...你会去?”

    “一个时辰后穿空大咒结法,晚辈赴战西仙亭。”苏景的语气平静,没说什么‘不破敌毋宁死’之类豪壮言语,心意已决时就无需那些说辞了。

    十花判点了点头,对苏景道:“你且安心等待...我再最后耍个威风。”说完,稍顿、仰头提息饱吸一口长气,再开口声动如雷:“十花在此,唤我同袍,一时为限,赶来相见!”

    “通天池赵得法接令!”

    “白头郡回有三接令!”

    “红孤城尚云生接令!”

    “鼓皮山陈远亲接令!”

    ......

    十花大判一道法谕万里回荡,旋即一道道应和声以法言回报,附近正急急赶路赴援西仙亭的判官闻令,只要能在一个时辰内赶到的,尽数令下大判之令,就此掉转云驾,向着苏景一行所在之地赶来。

    一品袍可容恶鬼相俯,及时赶到的判官都能随苏景一起穿空去往西仙亭。

    听着属下一声接一声的‘接令’法言,十花判眉飞sè舞,一呼千百应的快活,确是大好享受,他的身形更浅淡了些。

第六三二章 狼祸起,多可笑

        第六三二章狼祸起,多可笑

    西仙亭,杀声冲天。

    骨肉被砸断的闷声、鲜血喷溅的碎响、法术冲荡的破空呼啸等等等等诸般声音纠缠于一处,安宁无数年头的西方荒山化作生杀炼狱!

    黑暗已将此处彻底掩盖,但远远不算完,‘黑’如巨川,自西方冲腾荡漾着,源源不断蔓延而至,层层汇聚层层叠加,仿佛要将此地完全压碎、砸塌、打入无尽深渊才肯罢休。

    狼群还在顽抗。这幽冥世界中最最悍勇的猛兽凶兵,还在坚守着最后的阵地,八万狼集合成圆,后护着圆心处那件不起眼的小房子。

    狼主所在即为狼群的生死所在,没有一头恶狼怕死,它们只怕临死前不能再多杀灭一个敌人、不能再从敌人身上多咬下一块肉多喝掉一口血,只是......它们的敌人没有血肉,它们是什么啊?

    那强壮的黑甲凶兵,被打碎了头颅还能继续冲杀,被斩断了双腿还能翻滚着继续冲锋,就只有将他们碎尸万段才能彻底杀灭,而黑甲兵卒死后,尸身会震动几下,或变回一块石头,或化归一株小草。

    没有神志、生命顽强、杀伐凶悍的黑甲兵,是被人以无上仙法点化的顽石野草,它们无尽无休。

    狼苦战,和一群根本没有生命的东西拼生死。

    黑暗成为西仙亭的颜sè,唯一能将之稍稍冲淡些的只有殷红鲜血,狼的血。

    八万狼卒jīng锐誓死守卫的小屋中,中年汉子守着一盏油灯。灯上火焰如豆,勉强燃烧着,和外面的黑暗比起来显得如此渺小、虚弱。

    乱糟糟的长发披散,遮掩了汉子的容貌,他的上身jīng赤,身上横七竖八的旧伤痕杂乱且醒目。对外面的冲杀声汉子充耳不闻,他正专心致志地做着一件事:叠衣服。

    两件衣服,橙红颜sè,二品判官袍。

    判官死了,身、魂皆化作尘埃随风散碎去,但袍子自亘古流传、还要再流传去下一个亘古。

    yīn阳司于狼有恩,拜一品大判所赐,狼族得享千万年头的逍遥纵情,如今终于到了报偿时候......报恩时、还命时。

    官袍是yīn阳司的重器,要把袍子护好、归还于大人。所以大汉在叠衣服,仔仔细细,一边一角都折叠整齐。生平第一次,汉子做起了女人的活计,他做得还不错。

    衣服叠得很整齐,被中年汉子收入囊中。

    这个时候门轴响动,一头通体红火的大狼进屋,口吐人言:“启禀吾主,外间八部尚余其六,已动阵驰援,赶来救驾!”

    恶狼的主力尚存,因这突入其来的一战是奇袭,而非真正意义上的攻坚。

    不久前西仙亭还宁静无事,忽然一蓬玄光自山中暴散开来,无论狼主还是驻守山中的两位大判都识得这光芒:来自那已经被废弃的穿空法阵。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穿空法阵并非封闭、关停,而是由yīn阳司要员专门负责,彻底将其毁去,被砸得粉粉碎碎地瓷瓶还能再接水么?一样的道理。

    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就发生了,已经毁掉的阵法再做行转,滚滚黑暗自阵眼中汹涌喷出,顷刻间天地风云尽数皂染,山中守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黄大人立时遇害,另一位二品判舍身饲法,狼族jīng锐争取了片刻光影,八万狼这才来得及结阵护住这山中最最要紧的要害地方......

    而后西方才开始发难,里应外合很快打通‘道路’,源源不断汇聚西仙亭。

    除了山中jīng锐外,狼族主力分作八部驻防山外,以八方相护这一百七十里连绵山脉,此刻也只有正西、西北两部被彻底摧毁,其他方向上恶狼仍在。

    援军集结,重大军情,化形中年汉子的狼主却无动于衷,反问那头火红大狼:“小九,别扭么?”

    兄弟相处千年,心中早有灵犀,‘郎九’知道主上之意,咧起嘴巴露出獠牙,吼中发出一声低吼。

    中年汉子伸手拿起了那盏油灯,连火带灯一起吞入腹中,跟着迈步走向屋外,路过‘郎九’时,大手伸出、拍了拍它的额头。

    吱呀一声门轴响动,汉子推门而出...当他落足屋外刹那,于他身上陡然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道,身形也在轰地一声闷响中暴涨,九尺之人化作百丈巨汉。

    狼主昂首、长声厉啸。

    八万狼闻声,眼中戾气冲腾,于不停厮杀中尽数昂首凄厉呼号。

    正向山中急行、驰援的六部狼群听听到了山中的狼嚎,立刻止步,目中凶光闪烁,似是有些犹豫......同类长嗥,传声传令,狼主与所有手下的命令不是鼓舞身边八万狼稳守待援,不是催促六部狼族速速进山,他的命令竟是:西方、攻杀。

    狼主之令,是为天条铁律。

    片刻沉寂,终于,东南部头狼昂首、长啸以作回应。一狼长啸,一部附和;一部齐嚎,六方追随。

    绵延盏茶的光景中,恶狼长啸刺穿天地,昭告幽冥:狼祸起!

    何其昏庸的狼主大令......只因狼不是普通鬼卒,千万年千万里,奔袭于乾坤各处,它们不会防守只会进攻,防守时,三头狼只能当一头狼,进攻时,一头狼可做三头狼;它们不会救人,它们只会杀人...这天底下就不存不杀人的狼,也根本没有过会救人的狼。

    唯有攻杀,才能暴发狼群的真正力量;唯有暴发全力,才有可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山外,每一部恶狼都是一片怒cháo,当六部汇合,便真正化作做无边之海,狼海!

    披身长毛随风飘摇,口中长嗥震颤八方,向着西方猛进,忽然,冲在最前的六只头狼一个跟头翻滚在地,翻倒时是狼,起身后就变成了人,幽绿双目的赤膊猛汉。

    头狼变,万万狼齐变,那无边汪洋中,所有恶狼都翻起一个跟头,顿化人形,而后无数人做着同一件事:扬起右臂,横伸,将小臂上那块味道最是鲜美不过的肌肉送入身边同伴的口中。

    没有一个人犹豫,张口咬下,自己口中同伴的手臂,同伴口中自己的手臂,鲜血流淌。

    肉咬下、入口,咀嚼,吞下。

    赴死之前,吃一口美味人肉,今生心愿了了;赴死之前,吃一口兄弟的血肉,若真有来生你我血肉相连、还是兄弟,千秋万载千世万代,没你这个兄弟我不投胎。

    血肉吞下,凶恶野蛮的汉子们哄堂大笑,笑三声身形猛一翻滚重又化作恶狼,咆哮声直上九霄,冲锋的脚步落于地面,砸得大地颤抖,恶狼之海迎上自西方来的黑暗巨川,冲杀!

    无尽黑暗,无边狼海,对撞于一处。

    ......

    幽冥一隅,恶战惊动乾坤;东土人间,夜sè浓稠寂静无边,‘田’在笑。

    ‘田’,象形之字,一阡一陌以示纵横田埂,居于方正之间,汉家文字万千字字横平竖直,但真正像‘田’这么方正的,不多。

    可如果田字中的那三横都弯曲了、上中两横拱起、下一横‘挖心’如唇儿翘角,这个原本再四方不过的字,就很像一个笑容了。

    ‘田’在笑。

    一片墓园整整齐齐,三百四十八座坟、三百四十八座碑,每一座墓碑上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四个字‘田上之墓’,是以这片墓园里,有三百四十八个‘田’字。每个‘田’都在笑。

    因为倚着墓碑那个面容慈祥的白袍老汉在笑,仰头、望天、开怀却无声的大笑。

    墓园寂静、大笑无声,就只有他在换气时才会有一点动静:濒死之人、奋力抽气、尖锐且又嘶哑的嗓中音。

    时至子夜,阳间东土漆黑的天,星月皆隐没于厚重乌云,墓园中唯一的一点光亮,来自大笑老者身前的萤火虫,虫儿静静悬浮着。

    好半晌,白袍老人终于收敛了笑容,墓园中三百四十八个‘田’字也都重归方正。

    “亮一些。”白袍老人说道。

    萤火虫的光芒变得明亮许多,如一盏火油灯,老汉自袖中抽出了一本书,东土汉境流传了几百年的志异故事《屠晚》,他已看过大半,只差最后几页了,就着虫儿火光,老汉接看前文,津津有味,翻页时他会先用手指点一点舌尖、蘸些口水。

    “朔月这个名字,起得不好。”看了不久,老汉又复开口,他不抬头,他面前也没有人,只有一只随时可以‘更亮些’的萤火虫:“朔月即为隐月,隐月就是没有月...结果月尊真没了,咳,这名字起得不好,不吉利、太不吉利。不过燕子不是我带上来的,他本就是阳间人......”说到此,一页看完,舌头被用去给手指蘸口水,老汉的声音稍顿。

    新一页翻开了,白袍老汉又继续说道:“除了他,你们所有人都是我带上来的,死一个,就补一个,无所谓了。但朔月就不再补了,不吉利,死了就让他死了吧。”

    老头子叹了口气,似是对那‘朔月’有几分惋惜,但很快他又笑了,呵呵呵地、笑出声的:“这书写得很有趣...你们都还不错,但远远不够,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即为骄阳天尊,最恨不能与离山陆角决一胜负...你啊,不自量力啊...”说着,老汉的目光暂离《屠晚》,那一瞬、黝黑sè的眸子化作纯透幽绿,闪烁不定,紧紧盯向面前为他照亮书本的萤火虫:“萤火之光,你也想与rì月争辉,凭你也配说自己恨不逢时未遇陆角?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自己说,你有多可笑!”

    东土、阳间,京都的皇帝、边关的将士、东海畔的渔家少女、西陲古城摆宵夜摊子的老人......整座汉境所有人,都于此刻惊醒,人人耳中都是九个字:

    你自己说,你有多可笑!(未完待续。)

第六三三章 大喜事,眼中钉

        白袍老汉那最后一句话,传遍汉境人间。   尽在

    离山脚下偏僻石坑,任夺目中jīng光一闪,身化乌光一飞冲天,但刹那后他又重回原地,深吸、深呼,目中光芒散去了,死气沉沉的眸子。任夺盘膝坐好,任那风雨在远处如何酝酿,他只守离山。

    离山九鳞峰,闭目休养的掌门真人双眉稍稍一皱,但很快他的眉心又复舒展,连眼睛都不曾睁开:该来的迟早回来,理他?作甚!

    秦淮河上,画舫中的琴倦姑娘已睡熟了,却又被那十字天音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去推身边的男子:“叶郎,你可听见什么声音?”

    “听到了,”叶郎躺于红床,一双眸子于黑暗中异常明亮,下一刻他古里古怪地笑了:“虫鸣蛙唤。”

    “哪里是蛙虫声音,明明是有人喊叫啊。”浅浅一声惊呼,琴倦姑娘只觉胸口微凉,叶郎的手伸了过来。要害处被男子柔柔握住,身子酥软了,琴倦的话说不下去了,吃吃吃地笑,俯身相迎。

    姐妹们都觉得叶姓男子脸上的伤疤可怕,可琴倦不是,她喜欢他,没道理的、她就是觉得他是个不凡人物。

    “莫说那些离山祖师,即便现在当家的二代弟子,你以为你能打赢么?沈河、任夺、龚正哪个要杀你,你都不存逃跑的机会。”墓园中,白袍老汉的笑容收敛了许多,不再看身前的萤火虫,目光重归《屠晚》,口中说话却未停:“不过现在不同了,今晚过后。你等修为必有突飞猛进,‘恨不逢时未遇陆角’这等傻话不可再说,但对上全盛时的离山二代弟子,你和二十八星宿至少能和他们一争长短。”

    萤火虫翅膀微震,虫儿不见了,一个中年男子凭空而现,满脸喜sè、跪拜在老汉面前:“道主是说幽冥乱了?”

    中年男子个子奇高,足足两丈开外,比着普通人两个半还要再高出一头。面无三两肉瘦嘴塌腮,一副愁苦相貌。

    老汉暂未回答,聚jīng会神地看故事结尾,过了一阵,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他才心满意满。长舒了一口气合上书:“已经乱了,yīn世间一场大战就在今夜你传令二十八星宿,各自与我静心行功,待我令到、共赴离山!”

    “谨遵道主法喻!”高瘦男子领命要走,不料老汉又把他喊住了:“且慢。”

    老汉把手中那《屠晚》递过来,高瘦男子俯跪在地,双手高举过顶接下了书。

    “这书写的。是陆角弟子的故事,很好看。苏景,今rì光明顶主人,正好和你这个骄阳天尊对上。”言罢老汉站起身来。不再理会属下,背负双手哼着歌开心调子,溜溜达达地走了。

    等老汉走远了,又高又瘦的骄阳天尊起身。看了看手中的《屠晚》,面做冷哂。一道火光翻卷。《屠晚》被烧成灰烬,骄阳天尊重新化作萤火虫,飞走了。

    离开墓园,白袍老汉仍在笑,阳间修家虚弱,幽冥判官大乱,怎么就说不出的那么开心!又走了好一段路,他站住了脚步,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片刻后重新抬头眼中兴奋更甚,双手背后、双脚并拢,跟着脚尖用劲,好像头修行浅薄的僵尸那样,直挺挺地向前一跳。

    笨拙一跳,起步时他在东土江南,落足时人到离山脚下。

    夜sè全不影响目力,白袍老汉抬起头,仔细打量中土世界第一天宗所在地方扑哧一声,老头子笑了出来,这就是离山么?怎么看上去如此、如此滑稽啊。

    没办法不滑稽,再如何灵秀的峰峦、再如何雄伟的大山,被硬生生地夯入泥土数百丈,再看起来都会显得不对劲,显得可笑。

    正笑着,白袍老汉的眼角忽然一跳,猛转身,举目望去十三里外、遥远处,背靠山岭混不起眼的石坑中端坐着一个人,正冷冷望着他。

    白袍老汉看得出对方穿着画皮,却看不透他的来模样。

    惊诧自眼中一闪而过,白袍老汉又笑了起来:“我就说离山肯定还会有高人守护;我就说这次不会白跑一趟。”

    护卫离山那人站起身。未跨步也不见他施法,他站起时人在石坑,站直后便矗立于白袍老汉身前十丈处,十三里距离被他向上一站凭空抹杀。

    白袍老汉全不掩饰赞赏神情:“你是离山哪位?陆崖九?”

    邪魔多疑,陆老祖寿元到但人不知所踪天下皆知,白袍老汉将其想像做‘障眼法’也再顺理成章不过。

    护山人声音平平:“天下无人值得九祖出手。”

    白袍老者不见愠怒,继续猜测:“不是陆崖九林清畔?”说着他伸手一敲自己的脑壳,居然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太高兴、乐得糊涂了,若真是陆九、林清畔又何须画皮,你是任夺啊。”

    任夺未否认,但也没点头,静静看着对方:“你是何人。”

    “我叫田上,是个逃犯。”白袍老汉不做丝毫隐瞒:“在阳间还有另个身份,玄天道道主。对了,我有喜事了我和手下马上就要功力大进,用不了多长功夫,我们就会来捣毁离山。”

    “我想称王,做yīn阳之主,这愿望有点大,但无妨,我有的是时间。”说着,田上又把目光转向八百里离山:“今rì阳间,离山为旗,我yù为王先要拔了离山这面旗子。不过唉,我的修为一年不如一年,退步的离谱,离山盛时又强得有些不像话,若没有那颗陨星,这面旗子我真拔不了。”

    “陨星与你有关?”对方唠叨任其唠叨,任夺只问关键。

    田上摇头失笑:“不是我。我现在不成了,哪有指引天星的领。若真有那样力量,我又何必一直躲着离山。每次路过东南我都会刻意绕开一个大圈子,心里时常会念叨一句‘我保佑我。千万别和离山弟子对上’。”

    以前,他怕离山;马上,他修为暴涨;现在猜到离山虽虚弱但一定还会有出sè弟子守护,他跑来离山?

    事情说不通。

    田上耐心得很,简直把任夺当成了多年老友,全不嫌自己啰嗦:“以前我怕离山,恨啊,天天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你们毁了;但过不多久我就不必怕了,莫说离山虚弱。即便山中弟子全都生龙活虎,我也不必放在眼里了,把你们连根拔起,和拔个萝卜也不见得太多区别马上就要少一个敌人,很无聊。我是这样想的:趁我还没变强之前。总得来一趟离山,会一会山中高人,这才不枉我这么多年都把离山当成眼中钉啊。”

    白袍老汉的道理根就是错乱的,任夺却懒得问了,知道他是敌人,他想毁灭离山便足够了,什么以前羸弱以后变强。统统都是虫鸣蛙叫全无意义,今时此刻任夺要将其斩杀当堂。不见咒法不见剑光任夺一拳打出。

    全无花俏的一拳,去势普普通通,莫说修行高人。即便凡间学过些拳脚的青壮,也能插步近身叼腕架拳,可田上却不敢迎这简单一拳,双脚并拢向后一蹦与他来时一样。腿子不会打弯似的一跳,天地穿空千里不见。

    老汉落足地方。嶙峋礁石一块,四周茫茫大海微风拂面而来:不猛烈的拳头荡起的不猛烈的风。

    身形有些佝偻的任夺随行而至。

    田上的表情稍有古怪,对任夺有赞赏、对敌人有恐惧、对自己早知‘离山果然惹不起’有得意第一跳未避开,立时第二跳,大海礁石不见、莽莽戈壁无边,遭风蚀无尽年头的扭曲岩崖耸立于荒凉大地,浓浓夜sè装扮、仿若猛兽。田上站于一座岩崖下。

    才站稳,身后岩崖轰然崩碎,任夺冲出,拳仍在。

    只是他的拳势被‘两跳’消弭大半,将末。田上‘呵’地一声轻笑,未再躲,身形微一模糊化作一头惨白sè的怪鸟,鸽子大小,斜冲而起长喙如剑刺向任夺心窝。

    全没躲避余地,任夺被怪鸟洞穿心窝,低吼一声身形散碎。

    是散碎,却不见血光,那是镜子般的碎裂。此刻任夺只是一面‘镜子’,而怪鸟洞穿强敌心窝、同时也穿过这面‘镜子’田上眼前景sè再变:沉陷数百丈的连绵大山、十三里外隐蔽荒僻的石窝、面前披着画皮的离山弟子和离山弟子的拳头。

    重返原地,还是那两人,还是那一拳。

    这次变回田上再没躲避余地了,重归人形、扬臂举拳迎向任夺。

    双拳未交击,相错而过,任夺打中了田上的面门、田上击中了任夺的心口。

    是梦幻一战,还是两个乡下莽汉的粗苯把式?

    任夺不出声,身形被敌人力量打得倒飞,飞途中肉眼可见,他的胸口层层塌陷,摔回十三里外的石窝,想再站起来、又跌倒,口中涌出一口血。

    田上嘶声惨呼,同样倒飞、身上接连爆起几声‘啪啪’脆响:双目爆了、鼻子爆了、嘴巴爆了,一张脸血肉模糊,分不清嘴里喷出的鲜血究竟是因脸上外创还是心肺内伤,倒地后他不起身,含混不清地嘀咕着‘要了命了,这么凶’,右手费力自囊中摸索出一张符撰,勉强晃了晃,一阵狂风扫过,就此消失不见。

    任夺看着他逃走,叹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又躺了好一会,才无比吃力地坐起来、坐稳当。

    离山在他之后,他在离山之前。

第六三四章 西仙亭,封天都

        几个呼吸功夫过后,火光一闪,须发皆白的樊翘落足于交战之地

    田上与任夺的恶斗虽短暂,但还是被樊翘察觉。

    任夺伤重、维持不住‘随形入势’的法术,樊翘一眼就看到了他还有,老人的画皮被打碎了,露出来面目。不存丝毫意外,樊翘恭敬跪倒:“拜见任长老。”

    ‘任长老一定会回来护佑门宗’,之前樊翘不知他藏身何处,但那个念头笃定得很。

    任夺摇了摇头:“起身,不必管我,忙你的去。”

    樊翘犹豫了下,未再逗留,起身返回山内。不多时他又回来了,手中搀扶着掌门沈河。

    任夺皱了下眉头,目光隐透不屑不是真的不屑,只是习惯了。自从离山为清剿六耳杀猕编排了那出‘苦肉计’之rì起,任夺就要不服沈河、要争于沈河、要看不起沈河,一晃千多年啊,见掌门时要皱眉头、目中闪轻蔑,真成了他的习惯。

    很快,眉头重新舒展开来,可下一刻又重新皱了起来:装作看他不顺眼,装了那么多年,这次不用装了,不成想还真看他有些不顺眼了不排斥,不讨厌,心里还挺高兴的,可就是看对方不怎么顺眼了。

    然后任夺笑了,唇齿间血迹犹存。

    另一边,由樊翘搀扶着、沈河也坐进了石窝,不过沈河手抖胳膊颤地给自己屁股底下塞了个垫子,能舒服就舒服点:“伤势如何?”

    “已服药,疼得很。”任夺的眉宇间不见痛楚神sè:“是玄天道道主,他伤得比我重,不过他说自己将有长进,非妄言。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吧。”

    三言两语。任夺说过之前一战的情形,至于田上的‘废话’,几处关键任夺复述其他一概抹掉。邪魔会趁此时机作祟,就是意料中事,但赶在修为暴涨前、特意赶来离山 连苏景都晓得‘坑不了再打’,田上又何必现在前来、被打碎了脸孔就心满意足了么?

    只为‘不枉我将你当做敌人’所以我强大之前,和你打一场。

    沈河想了想、没做评论直接换过了话题:“伤成这样,就别坐在这里了,回去和小虞、龚正他们一起躺着吧。人多还热闹。”

    任夺一哂,全无起身之意:“还能打。”三个字算是回绝了沈河之言。

    “能打谁?打得过他么?”沈河伸手一指樊翘。

    任夺想也不想直接摇头,受了一拳之后,他已经不是樊翘的对手了:“这个道主的法力很怪,我身上的魔修被彻底打散。现只剩一点点离山的底子了。早知都就不把北冥送给苏景了。”

    沈河的目中惊讶流露,任夺修习墨sè魔功,此事掌门再了解不过,魔功一旦修习会跗骨融髓,几乎无法洗炼干净,更非修家自己散功就能祛除的,说到底:修魔功便难回头。也就是因为‘难回头’所以任夺才能入魔得顺理成章。

    为何任夺会让沈河、让离山长老由衷敬佩?不止忍辱负重。他是在舍法基断仙途。

    墨sè魔功与离山正法冲突强烈,每增一分墨sè力道,任夺都要舍弃一重离山修为,到得现在他只剩一点点命镜水存留于身。以保神志清澈、不会被墨sè彻底侵染沦入邪魔道。此刻墨sè崩碎,体魄遭重创,就只剩下一份薄弱得可笑的离山正法护身了。

    玄天道主一拳竟能打碎墨沁?沈河自忖,如任夺不还手任人打。自己未伤时打死他不过举手之劳,可想要彻底打散他的魔修魔力绝无可能。

    任夺知道掌门的心思。点头道:“yīn入极巅,反做至刚,这是玄天道主的根力比他大,不难,贺余师叔、林清畔师叔应该都能胜他;但力比他纯太难。”

    身上的墨sè修为之所以会被田上毁掉,就是因为田上的真元实在太过jīng纯,甚至任夺都想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形容这‘jīng纯’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会如此,不外一个可能:玄天道主修行的时间漫长至极“他说他修为衰退,我也信了。”任夺淡淡道。

    惊诧过后,沈河笑了:“那岂不是因祸得福了?以后你又能重修离山道法。”

    任夺也笑了:“嗯,回复身份后,我就是离山诸星峰最弱最好欺负长老,红师妹总算扬眉吐气,说一句‘连任夺都打不过我、我一只手能打他仨’了。”

    两个活了几千岁的老妖怪说了几句无聊笑话,偏又笑得挺开心,笑过之后,沈河问道:“你真不入山?”

    任夺摇头,自囊中取出了一柄剑,横置于身前,他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他的脾气也再倔强不过。

    沈河未做劝说,又由樊翘搀扶站起,自囊中摸索了一会,拿出来一个苹果:“吃不?”

    “甜么?”

    “不太甜。”

    “吃。”

    苹果留下,掌门归山。

    任夺身前横着长剑,手中拿着苹果,修为几近折损殆尽,坐在石头窝窝里,却如山。

    幽冥,西仙亭,惨烈的杀伐回荡天地!

    如果狼群能与‘西方黑暗’抗衡,尤朗峥也不必殚jīng竭虑,又布法西仙亭、又祭炼阳三郎了。

    自石头、枯草、砂砾变化而来的凶卒汇聚成黑sè的巨川,从没有过xìng命、不知生死为何物的东西,永远也杀不完。狼的血却滴一滴便少一滴、狼的海却丧一头则少一头与没有xìng命的东西拼命,意义何在?

    全无公平、全无胜算、全无意义的冲锋。可是,狼依旧热血沸腾、依旧长嗥凄厉、依旧投身入战从没有过半步退缩,眼前倒下去的是同族的尸体、脚下踩踏的是同族的鲜血我曾允诺护佑此山,说出去的话再也不能收回,但并非没有选择:可以死。

    我可死,不毁诺。

    以我血肉之躯,证我金玉之言,天地共鉴。

    完全不计生死不看代价的冲锋,才一顿饭的功夫,狼群便伤亡过半,要知道那是无边无际的恶狼汪洋。纵横幽冥漫长年头未尝一败,却在这短短的一顿饭间折损五成!但即便如此,恶狼冲锋的脚步也不曾停下片刻,凭着自己的血肉,硬是将那黑sè巨川抵住、抵回自狼群真正入战起,来自西方的黑暗之河便告断流。

    黑sè的河川与已被黑暗笼罩的西仙亭之间,有狼挡路、挡住了路。

    狼主与八万狼未能与同族大队汇合,但他们也在冲锋,冲在山野内,死战于山峦间狼以命守诺,死则死矣,唯盼死前还有机会对尤朗峥说那四字:幸不辱命。

    遽然,狂风自东方起,一道紫金云驾显身天际,尤朗峥急急赶来,不等抵达近前云驾便告崩散,金铁交击的淬烈响声中,一道巨大铜链呼啸而来,狠狠砸入西仙亭,千万‘砂草黑卒’粉身碎骨,以此一击的威风而论,若能重复七八回,西仙亭复克有望。

    可惜,七十三链子重伤未愈,同心并力发动霸道一击后,一环一环便告松散,铜浇铁铸的消瘦汉子目光涣散面sè苍白,可‘散开’之后它们不做丝毫停留,鼓起身中残存的一点力量,就势冲入山峦。

    大好宝物,只为守护yīn司,死无憾,不死则斗战,不死便杀敌。

    七十三链后,尤朗峥大袖挥动,八十轮回判、两万yīn阳差腾起云驾,于候补判顾小君带领下、冲山!

    不久前顾小君追赶阳三郎未及,就此返回封天都与妖雾汇合,西仙亭出事后他俩都追随大人而来,八十判官则是尤朗峥沿途‘收拢’的同路属下。

    七十三链子急攻第一阵,顾小君率众判官怒冲第二阵,尤朗峥身边,七星前任大判、上差黑白无常、大差牛头马面、六百总衙欺仙将、十万封天护司猛鬼、三十万貂尾狗儿炼劫奴封天都所有力量皆随大人同行,决战西仙亭。

    所有随行于尤朗峥的部下,都曾经yīn阳司辛苦祭炼,心中深种‘轮回之义’不受墨sè侵染而幽冥世界广阔无边,鬼王yīn兵万万以计,其中真正能与墨sè邪魔一战的,就只有yīn阳司。

    三阵迭起,如巨浪三重,封天都援军冲入西仙亭,守卫轮回的恶鬼与黑暗源的邪魔,杀伐!

    援兵皆为yīn阳司经营无数年头养下的jīng锐,一入战便大占上风,大战交予七星判指挥,猛鬼上差护佑着尤朗峥直插战场深处去接应狼主。

    那定阵的大印由狼主守护,尤朗峥探得气意,大印被狼主随身携带了。

    群山西侧,恶狼的冲锋不停,用命去阻挡黑暗魔物的增援;山中援军势如破竹,很快占据上风,不到半柱香的光景,这一百七十里地方,空气中隐隐透出幽绿光芒这才是幽冥的来颜sè,浓重墨sè正被层层涤清,‘草木石头’化成的黑卒被成片扫荡。

    就在战局扭转之际,突然‘咔咔咔咔’的怪响西方传来,肉眼可见,西方、黑暗邪魔盘踞的老巢位置,一座漆黑的大山迅速崛起,耸立、耸立、耸立,那座山凭空拔高、疯长、只向着天际冲去。

    一座正在长大的山

第六三五章 八足娿,骄阳怒

        十花判前任、先为七星之一的龙虎大判蕴足目力,仔细打量那座山,旋即低低地一声惊呼:“八足娿。”

    八足娿,幽冥中的一族土著,和阳间的螃蟹长得有些相似,区别在于三处:一是背壳生面,可哭可笑可说话;二是左为巨钳右为人手,三则是大。

    螃蟹和八足娿摆放一起,如雏鸟站于庭前。

    巨厦般的八足怪物。

    八足娿早已灭绝,偌大幽冥再寻不到一头,但在yīn世间,这支强战之族的传说流传无数...八足娿在世时,曾强大到何等地步?如果没有三身獠祖乐乐,八足娿便会独霸幽冥。

    远古时,祖乐乐崛起于东方,八足娿成势于西陲,两家强者同时崛起,各自扫荡异己,最终碰到一处,逐鹿幽冥,结果自不必说,祖大帝胜了。但因八足娿,三身獠登基整整被拖延了一千三百年。

    西陲既是八足娿发源地方、也是它们的灭绝所在,更是祖乐乐一战决胜大统幽冥的最后战场。

    黑暗盘踞西方,就是远古时的战场。

    与三身獠不同的,那些螃蟹似的巨大怪物生xìng残暴唯我独尊,它们征服幽冥不是为了做皇帝,而是要扫灭所有异族,独占这座世界。它们也确实有这个本事,甚至轮回事情它们都另起了一套‘规矩’,若称霸,能再轮回于yīn间阳世的,就只剩下八足娿。

    当年决胜一战,祖大帝自东方来,统御幽冥土著各族jīng锐与无尽游魂yīn军;八足娿则集结本族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友孱弱口中高唱着西方幽冥的悲凉调子皆从军入战,胜则永霸天下败则亡族灭种!

    唯一能被祖乐乐当做强敌的凶族,尽丧于西陲决战。

    虽然八足娿残忍自大、妄图篡改轮回有悖于天,但祖乐乐也敬其勇猛团结。恶战过后专门施展了一道浩**术,将那些巨大尸体沉入沙土再加以封印镇守,保他们的尸身平安,永远不会被旁人惊扰。

    判官们没想到的。早被封印的尸身,也遭黑暗侵染......

    东土有专门饲养螃蟹渔户,秋rì到时,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寻常百姓,都有品蟹观秋菊的习俗,那时螃蟹正肥美,可卖好价钱,足以值回一年辛苦。

    养蟹渔户最头疼的事情之一就是‘蟹天梯’,无数螃蟹会自发自觉聚集一起。沿着坑边一只叠一只搭‘螃蟹梯子’。集体逃走......渔户一个看管不严。螃蟹能逃走大半,落个血本无归。

    此刻八足娿就在搭‘蟹天梯’,那座疯长的大山!

    只是尸兵。没有灵智但生前本能还是被保留下来,无以计数‘八足煞娿’将自己堆积成山直直铺到九霄云外。

    龙虎判的前任。九眼判急急呼喝:“毁了那山,不容它向我阵倾塌过来!”

    这就是八足娿的战法了,先以凶兵垒砌高山,再将‘大山’拍到砸入敌阵......封天都众判、众jīng修猛鬼齐齐动咒,或以犀利法宝、或以狠辣鬼法,各展神通遥击西方。

    法术冲霄起,各sè光华闪烁,如一道斑斓的长虹,自西仙亭冲腾、西去,划过千里轰袭尸山。

    可不等那法术拼成起的豪光长虹击中目标,连串黑sè雷霆自尸山前划起......跨越千里的法术,本已经消耗极大,势头减弱,再与强狠狙击,登时崩碎于无形,虹溃、攻不到。

    尸山猛涨不停,充其量盏茶时间,便已拔地千里!

    西仙亭相距邪魔地千余里;邪魔地涌起的巨山高千多里......旋即,巨响崩裂,尸山倾倒。自西向东,从邪魔老巢向着西仙亭直直拍下。

    判官、恶狼、鬼差、护司兵将,只要能腾出手来的尽数催动法术猛攻于天、猛攻那正从天上掉下来的巨大尸煞......凡俗间一支大军暴起的一场箭雨挡得住天空倾落的一场豪雨么?就是这样的道理了,yīn阳司兵多将广,万法云集,可那尸煞是一座‘千里高的山’!就算yīn司来人再多十倍也拦不住、拦不尽无穷凶尸从天而降。

    巨川断流,无法增援西仙亭,但尸山倾坍,黑暗邪魔的另一路重兵杀入西仙亭。

    排山倒海,尸煞无尽!

    千万八足娿砸入西仙亭。更多的则倾铺于西方黑暗地与西仙亭之间,行军!

    这些怪物没了智慧、不会丝毫法术,它们被‘侵染’、‘祭炼’很差劲,这不奇怪,它们死得时间太久了,灵xìng消弭殆尽,即便浅寻出手也没办法将它们炼化到上品。

    可是八足娿身体坚硬异常,被掩埋万万年头,身骨未腐烂而是皆尽石化,想要打烂它们比着撕碎‘砂草黑卒’难上百倍;它们的行动迅速,且数量众多!就那么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彻底被八足娿填塞满满,再不见一丝空隙。

    落地便冲杀,所有不是‘黑暗’同族之物,皆为八足娿眼中的敌人。

    无论为护山而逆冲强敌的狼群,还是西仙亭中正扫荡黑暗的封天都军马,都遭无数巨蟹压头灭顶,顷刻阵势散乱遭受重创。

    狼群几近丧灭,西仙亭的yīn司jīng锐也伤亡惨重,在其后盏茶光景中,尤朗峥耳中只有一声声部下、爱将于死前一瞬传来的法音告别:大人保重,天、护我轮回!

    彻底混乱的冲杀,再没了调度于配合,几乎每一头来自yīn阳司的凶差猛鬼,眼中都找不见同伴,四周有敌人、身形高大强壮、全无智慧只动杀戮的八足煞娿......而尤朗峥还未能与狼主汇合。

    战局又到崩溃边缘。

    便是此刻...一个时辰了,自十花判施愿到现在,整整一个时辰。

    一道怒雷绽放!

    闪电划过苍穹,如仙神利刃将混沌黑暗的天空割裂,就在那道裂隙中,身着红袍的青年一步跨出。

    苏景赶到。

    因十花判以死传愿的戚容尚未散去,苏景面sèyīn郁,而当他踏足于高空,目光扫过战场,眼中的沉沉暮sè陡然化作两盏妖娆火光!

    下一刻双手捏法印,左手扣于眉心右手点住心口,三声咒唱高亢嘹亮,千重烈焰自他身周暴散开来,金乌骄阳之术第一变,阳元升烈焰、排火海;

    手印变、又是三声大咒催促,法术第二遍,火焰猛缩,仿佛火苗自己把自己燃烧殆尽,火不见了,但光芒怒长,如环如晕横扫千里;

    手印第三变,不再纵声咒唱,换以怒声吼喝:“骄阳清静、烈火无垢,与我...普照!”吼喝落,阳法再变,正席卷八方做猛阔的金光强光骤然收缩,光凝质、光结形,化作骄阳一盏,纯烈光芒普照一百七十里西仙亭。

    刹那,黑暗笼罩之地,化作金红光明疆域!

    早已不再是‘金轮明澈’那等幻化骄阳的浅薄法术,此刻苏景唤起的骄阳,以金乌元神为灵,以骨金乌为基,以鳞叶羽花锻起火以剑域剑羽塑起光,此乃金乌气意入势结形,做骄阳震怒之光、杀。

    光不能杀人,但光中法度能杀。

    当骄阳凌天,当金光席卷,冥冥中连串惨叫响起,只见那些巨大的八足娿身上,一道道黑sè气息窜出,化作丑鸟怪虫四散奔逃,可又哪里逃得掉,跑不了几步这些丑陋东西身上就翻卷起金灿灿的火苗,惨叫声愈发凄厉、怪叫怪虫打滚挣扎着,片刻被烧做青烟。再看那些八足娿尸煞,动作明显缓慢迟缓下来......

    凭苏景一个人,就算修为再提三十倍,也挡不住八足娿的大军,可他又何须去和尸煞苦战?

    这些远古的尸体皆为‘提线木偶’罢了,只消斩断了那些cāo控它们的‘线’,敌人不攻自破。不过不是谁都能‘断线’的,阳火为墨巨灵法度克星,就只有jīng修阳火之人,才能破起晦暗、断其牵连。

    这也是尤朗峥为何一直看重阳三郎的原因...阳三郎反了,未入战,可是还有苏景!来自人间、阳火秘法的唯一传人,离山光明顶主人苏景。

    一枚骄阳凌空、璀璨光芒崩碎浓浓黑域同时,七蟒红袍抖动,重重光影闪动,李德平、花青花为首,一百四十九位判官、三万七千yīn司jīng锐自鬼袍中蜂拥而冲,如天河倾泻、卷落西仙亭;

    连串庄严佛号与连天鼓噪欢呼,损煞僧兵与恶人磨显身,僧兵结阵法度森严徐徐落下;恶人磨全无章法喜形于sè手舞足蹈,凶兵如雨泼降;

    十一道剑气纵横,尘霄生跨入黑石洞天之际,已连出十一剑,剑气沿途所有自己人都只觉清风朗朗、所有黑暗尸卒尽数爆碎惨死!

    尘霄生打量了下战场,对苏景笑了下:“我去西面看看。”不是征求意见,只是打个招呼,随即美艳男子身遁剑光,直扑西方最最黑暗之处。

    这就是尘霄生的脾气了,平rì里雍容斯文、发怒时混账莽撞、斗战时......只挑选最凶险之阵来冲。

    “我们与师兄同往!”这种时候怎少得了三尸,童棺振翅、殷天子舞动,一道道天星巨力随剑倾落中,三尸追随尘霄生一起冲奔西方。

    “你不可随行,先和犹大判碰头,助他拿印、起阵。”尘霄生带上三尸去‘逍遥快活’,不忘叮嘱苏景‘办正经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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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前,太阳落下后再没有升起。
第十天,苏景名动四方。升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升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升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