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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升邪txt下载     升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九六章 少年执剑,自火中来

        腾腾火焰中,苏景显身,海因他变成了火,他自己却全不见神奇之处,目光清透的红袍男子。

    之前脱手落海的丈一重回手中,斜指墨巨灵。

    少年执剑,自火中来。

    五百年前屠晚入体,苏景得第十一魂,其实就从那天开始,他对墨色力量、墨巨灵的气息就辨查得再敏锐不过。而金乌生俱辩真天赋,苏景修行这门正法,感识远胜同辈修家。相得益彰之下眼前这头墨巨灵才刚自云海深处起身时,他就有所察觉了,然后他就开始惨叫着重伤倒地。

    链子的锐金力量倔强,可它们早在七个月间与阳火相融,真金最喜炽烈火焰,苏景‘夺力’七十三链非他有意为之,那是锐金力量自己的‘选择’,它们主动相融,又怎么可能再‘造反’?

    锐金反噬?只是个和适宜的借口。

    至于体内乱力激荡,决战体内墨力时苏景就用过的手段:黑石、令牌两窍移转于体内,他的真元循转登时大乱。不过这乱是给外人看的,苏景自己一点也不乱。

    最后一重、也是最最关键之处,苏景的经络破损、断裂。这不是骗人的,他的经络本来就破了,‘沸以行、溃不惜’时六条大脉崩溃、其余十四脉也各遭重创,全靠金乌秘法行运、光热入体才得以修补重铸。一段砖墙绽裂、破出了一条条大口子,匠人赶来及时以上好胶浆修补,之后又把手中胶浆给这面墙从上到下方方面面涂抹加固了三十层,这墙坚固到无以形容了、远胜以前若匠人用的那神奇胶浆是完全透明的,这墙看上去会如何?

    残破不堪、随时会塌。

    看上去和实际里根本是两回事,苏景是天乌弟子,他何尝不是一道‘光热之源’,光热入他体内相溶于身,如河川入海无形隐没,不可‘见’,它们真是存在、效果惊人,但除了苏景之外任谁也无法察觉它们的存在,‘看’上去,苏景的经脉破得好像挂在竹竿上十年的布条。

    归根结底,提前发觉强敌将至,苏景诈伤。坑、不了再打的离山小师叔。

    墨巨灵自诩灵识敏锐、眼力清澈,照样被苏景蒙了。不过苏景装受伤,一口一口的血往外吐、乱七八糟的往海面上摔,兢兢业业一点也没应付,他投入得很。

    其实以苏景的性子,真要重伤在身,他又哪会冲上去三次,更不会动用神剑前先做冷哼、废话,给墨巨灵夺剑的机会,偷偷摸摸攒下力量一举发动神剑、让墨巨灵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才是苏锵锵的中正大道。

    具体缘由苏景不会解释,但他会给墨巨灵一个明白:“我没受伤,开玩笑的,没想到你这么当真,把‘天命’都扯出来了。”

    有人笑了,顾小君。苏大判得便宜卖乖她不是第一次领教,可是她觉得这一次特别好笑。

    太聪明也有太聪明了的坏处,墨巨灵脑筋转得快,知他是诈伤,听他提‘天命’,立刻就想到:诈伤就是没受伤、没受伤就不存‘无力发动丈一神剑’一说,之前第一场恶战他根本就没打算同归于尽,只为抽上一个嘴巴?

    小师叔打人,最喜欢打脸。

    “你不是死里逃生,也不是天命所归,”苏景的声音平稳从容:“你是挨了一记耳光后欣喜若狂、放声大笑的神?”

    怒火中烧,堂堂神祇竟被一个七境小子耍了猴子戏,墨巨灵怒火中烧,但他很快深吸一口气、强压胸中愤怒。神不是畜生,不会一发怒就拼命,审时度势、墨巨灵晓得自己处境两难。

    两只手齐腕而断,就算他又断肢重续的本领,伤势对身体的虚耗总是免不了的,而没了手也不过表象,手怎么没的?从头说起,一只被怪剑搅碎、手碎了,剑气逆血伤经;一只被怪掌捏断,骨头断了、禅家力道震脉挫体;两只手正疗伤时,妖狐又至,双手齐碎不足以完全抵消那九尾妖力,只能靠身体硬生生地吃下。

    接连的沉重打击,一次可以咬牙撑过,两次尚能尽力坚持,第三次就苦不堪言,红袍小妖就是如此耗去了墨巨灵的大把力气、送了敌人一份不轻的伤势。

    凭丈一威势、和尚与屠晚的诡怪,不示弱也未必伤不到墨巨灵,但诈伤了无疑让事情变得更容易些。

    墨巨灵疼、且累,动法相斗尚可,想要再施展‘撕纸’的神奇法门就非得先有几个呼吸功夫的持咒、行法,三五呼吸不长,但足够苏景杀他十几次了说穿了,此刻对上苏景,墨巨灵已经没有了必胜把握,尤其苏景身上还藏了怪剑、怪手两件‘宝贝’。

    若想顺利击杀苏景,除非收回那覆盖沉舟兵的黑云、捆缚一众高人的黑索。

    可收力归身又何尝不是放出一群煞星。

    沉舟兵,能集三十万众于一舟,这本就是一道阵法,千年并肩修炼只为心神相同、千年征战更炼得灵犀一处,是三十万人也是一条船,黑云盖住他们也只是暂时蛊惑而已,想要把这支幽冥中一等一的精锐彻底侵染,墨巨灵至少得忙上几个甲子,现在收回黑云,沉舟大军顿时反噬此獠!

    被黑索绑缚的众人也是如此,现在根本无法收为己用,此外还有一重:力大者、捆缚他的黑索亦强韧,百多条阴褫现在都没什么力气,放开它们无妨,可那些捆阴褫的索子也软弱得很,收回体内杯水车薪。

    “不止。”见墨巨灵微沉吟,苏景大概能猜到他正在心中权衡,平静开口:“你莫忘记,我是判官。”说话同时,手中长剑微微一振,发出一声轻鸣。

    墨巨灵稍一愣便恍然大悟:他是判官!

    大判死后一缕游魂重返阴阳司,司衙万官跪拜相迎。红袍小妖有丈一龙剑、有大判身份他有同归于尽的本钱。

    墨巨灵目中凶光一闪,旋即神情又放松下来:“你曾说过,这一次相遇,不如大家各走各路,此言还作数么?”

    苏景笑了下,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本座司昭。”虽不明所以,但墨巨灵还是如实回答。

    “司昭,你要脸么?”苏景忽然出口不逊,之前的微笑神气早已消散,声音清冷,不存语气只有漠然:“之前你自以为得势,又是如何回应于本座的?如今没了把握、乱了分寸,再想乞和不嫌晚了些么?你这样子也配称神君?你这个神,不做也罢。”

    苏景面上隐透怒色,目光中鄙夷相沁,说到此稍加停顿,再开口时声音陡然提高,如惊雷轰动四方:“司昭,贵为天上神祇,可敢于我公平一战!”

    三百里火海轰荡,丈一龙剑长鸣冲霄,还有冥冥中,天乌长啼喝应,苏景宣、战。

    风卷雷振,天地鸣鸣,神祇之位仿似易主,苏景才是那吞吐乾坤睥睨万灵之神,黑色怪灵不过一个丑陋怪物吧。

    被捆绑、倒吊的顾小君猛扬眉,为苏景气势所动,心中激昂!正想为苏大判喝一声‘好’,忽然身边响起了一串银铃似的妩媚笑声,她循声望去,虬须汉戚东来笑得倒吊的身子都弓起来了魔崽子可不像女判官的心机那么浅,他看得明白整件事,所以他笑:

    是谁诈伤骗人?是谁坑不了再打?是谁用尽了阴谋诡计一点一点把小便宜占成了大便宜?这个人刚才先骂对方不要脸,现在正严声痛斥墨巨灵、要公平一战!

    究竟是谁不要脸啊。

    墨巨灵九昭真觉得那口气憋在胸中、欲炸身随心动,轰隆巨响中,墨巨灵化归本形,山岳磅礴的黑色巨人。

    苏景动法,三百里火海倒卷,化作万千火团围住苏景急旋飞舞,眨眼间层层‘堆积’寸寸化形,苏景披火,昂立天地间、那个比着墨巨灵还要高出一截的阳火巨灵!

    火巨灵巨掌挥动,直拍墨巨灵头顶。

    墨巨灵昂首吐息,百道乌黑长索自他口中飞射,迎上阳火之掌。

    恶战起!可同个时候,苏景又突然出现在三尸面前,挺着急:“我自己够呛打得过,得帮忙!对不住,完事请你们吃饭。”说话间三道剑羽激射,钉入了三尸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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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七章 三罡三煞,域不可摧

        第五九七章 三罡三煞,域不可摧

    苏景是个喜欢排场的人,但和性命比起来,排场就什么都不是了。

    三百里云海就是排场,烈焰卷扬威风了得,可铺开一片大火又烧不死墨巨灵,白费这个力气做什么,只为好看么?

    为了金乌万巢、穿空而遁。

    前面于墨灵精体内一战,除夺力、花开之外,苏景的十道心识也变得强大许多。心识不是元神,无法修真炼气也不能离开身体,但苏景的心识便强后、再五道以上合一、于苏景打出的阳火中能够短暂‘片刻’。

    只片刻,足够了。当火海化作千万火团,冲飞、急旋而起时,一枚混不起眼钱的小小火星飞到了三尸身旁满天满眼都是火焰乱飞,谁还会注意一枚火星的去向?墨巨灵司昭也没留意。

    随后烈焰披挂于身、化作阳火巨灵时,苏景散出心神暂时主掌‘火巨灵’,真身则施展穿空遁去救三尸。

    火海、火团、火星、火巨人,早都是算计好的,障眼法

    百条黑索自墨巨灵口中飞起,快若光电更灵动异常,出口四散,化作五路猛将阳火巨人的四肢与脖颈箍住,旋即墨色大力奔涌,怪响声中那阳火凝聚的巨汉一下子被撕了个粉碎。体外心神能维持住烈焰人形已属勉强,如何还能与强敌相对,顿时大败。

    撕碎阳火巨人同时,墨巨灵察觉红袍小妖竟不再其中!

    而此刻苏景已经‘斩杀’了三尸,阳火大咒轰动四方,苏景身形急转,全力动法又见火玉之身。

    便如破‘天擎’金乌羽花尽开时那样,皮如玉铺于身,骨肉血脉化为烈焰烧在玉下,金红烈焰映照于内、细腻脂玉莹润于外的苏景!

    火玉身现,随即清越剑鸣,乌光闪烁;长长狐啸,白光乍现。

    一乌、一白两道光芒自苏景身内飞出。苏景人正东,那两道神光一向东一向西,分头飞掠,七里之后光芒顿止:乌者如丸,小小一块黑色石头;白者似玉,妖篆镌刻其上。

    以往御敌从未有过的,苏景将黑石洞天与大圣玦打出了体外,两枚宝物与苏景真身遥相呼应、正正的三角形状,划云海二十里方圆,墨巨灵正在其中。

    两件洞天宝物飞起后,阳火烈烈、阴风吼叫、黑狱中惨嚎不绝,三重罡天也外放体外,直冲天空!依旧结形三端:骨金乌端坐黄金屋,原本空洞洞的眼窝中两点阳火精元闪烁,有了眸子就有了神髓,业已死去多年的神鸟尸骨,此刻睥睨天下!艳阳天,高悬苏景头顶十里;

    阴风翻滚,剑羽沉浮其中,偶尔一道剑气散去,于半空里留下一道道金红伤痕。不过这一重罡天中的剑羽痕迹比着平时要少上许多金风天,于大圣玦稳稳对应;

    黑狱其实森严,隐约可见内中烈火冲腾,所有炼魂巨炉都熊熊燃烧开来,剑狱陈列于黑石洞天的半空,上下相隔仍三十里。

    骨金乌猛昂首,长长一声啼鸣直插九霄!旋即:疯旋!

    一双洞天宝物、三重天乌罡天同时旋转开来,同个时候苏景双掌合拢,四对手指交叉只有一双拇指伸直、紧并,双手疾抬起以拇指对着自己眉心奋力一戳!

    眉心被手印点中,破开一枚小洞。此刻苏景结火玉身,额上见一空,身内烈焰立刻自空中射出,一条不过手指粗细、却连数里外的墨巨灵都被映照成金红颜色的炽烈火链,随着苏景抬头,向着十里高处艳阳天飞去。

    艳阳天正疯旋,火炼射入其中,顿时被‘甩散’:散成五道细细一些的火链,飞射、分别冲向苏景、两洞天、另外两重罡天。

    苏景、黑石、令牌与金风黑狱两重天一样也在急急旋转,受了艳阳天传过来的火炼,再‘甩散’,各自又散出更细的五道‘火链’,再次向着另外五处阵眼射去

    如此,一道阳火在苏景起,在六座飞旋‘阵眼’中来回‘飞散’、来回折射,转眼细细的火线交织结布!一道类似阵法的法术,施展起来眼花缭乱,但从苏景动法到阳火链交织封闭一片天地不过刹那光景,墨巨灵只觉身体先是一沉,随即怪力自脚下、头顶、身边四面八方用来,不由自主地想要旋转起来。

    仿佛人在怒海狂漩内。

    墨巨灵立刻定念、大力行布四肢百骸,狠狠钉住身形,心中惊骇莫名!这是结域之术,封一方天地主此间世界,施法之人即为法境之尊,可那红袍小妖不过才是个七境小修,如何能施展得这等至上法术!而施展之下真就升腾起浩大威力,墨巨灵人在其中,又怎么可能不惊、不骇。

    不止墨巨灵,端坐不远处、半晌不曾动过的犹大判也微扬眉,但他才一动容,左眼中忽然淌下一道鲜血,大判有所察觉,举起袖子抹掉了血泪

    金乌万象,昊昊乾坤。

    帛绢上的法术,须得完成第七境‘天擎’的修持才能施展。冲煞夺罡在前,煞上生太阳鳞叶罡中开天乌羽花,修家小乾坤虽还未能真正勾连起来,但修过‘天擎’后金乌弟子的小天地已经有了呼应,可是施展出这一道结域法术了。

    不过金乌万象上的法术太多了,苏景才修行了五百年,就算多长出三个脑袋也休想学全。一般来说,他会刻意挑拣些‘好玩的’、如金乌万巢,‘喜欢的’、如剑刹天乌之类法术来修习,且从不会好高骛远、去修习己身境界之上的法术。只是‘昊昊乾坤’不同,苏景自己有修行剑域,为让剑域威力更强,他曾对着帛绢上记载的‘昊昊乾坤’做仔细印证,有关行气请咒的法门早都熟记在心,这是一道早就学会了、但以前还无法施展的本领。

    直至此刻对上强敌,苏景能施展的威力最大的一桩法术,二十里云海山天,我为王。

    黑石、令牌是宝物是穴窍也是苏景‘煞地’的一部分,行法后外放体外,便与苏景真遥相呼应,化归三煞,三重罡天自不必说,三罡三煞彼此对映,再有阳火勾连后三罡齐天三煞漫地,域结形、坚不可摧!

    自外观内,二十里算不得什么,就是一匹马跑得快些用不多久也能横穿而过;可也只有陷落法术中才会晓得,天起伏地跌宕、方向全无,一道道凶狠力量不知从何处而来,击杀于身防不胜防!还有法境中人看不到施法的苏景、也探不到另外五枚阵眼所在。

    杀不到苏景毁不到阵眼,这道法术又如何能破。

    墨巨灵定身、定念,再吸一口气,身形忽然动了起来,大若山岳的黑色巨人,现在却变得轻渺如烟,当那一道又一道足以开山断岳的法境杀力加身时,他‘随波逐流’、飘摇无定,将所受伤害减到最轻最浅。

    如此,被动挨打了有盏茶功夫,初时的惊讶散去,墨巨灵笑了起来:“还不错、还不够!”

    “你能破?”苏景问。

    “破不了,”墨巨灵如叶飘舞狂风中,笑得却安稳:“但我能夺,凡间修士对天上神祇施展结域法度,殊为不智,你的域、归我了。用不了一个时辰”

    动法搏杀,挥一挥手都是摧枯拉朽之威,与之相比言辞口水何其乏力,但即便高高在上如墨巨灵,还是要在相斗时说话只为攻心。法术争夺,心境上容不得丝毫缺损,点题一语无异诛心一箭,墨巨灵就在点题:对神施域,大错特错!

    话说完墨巨灵正要施法,忽然苏景的声音恨恨传来:“你夺下我火中乾坤之时,便是我动用丈一神剑一刻!”

    墨巨灵的笑容抖了抖,闷哼一声言辞争胜?苏景总赢。点题谁不会。

    就算苏景说到做到,墨巨灵也不可能听任他就此施法下去:夺域成功时,苏景法术告破身心巨震时,大把机会立毙于红袍小妖于动剑前!

    嘴唇嗡动、墨巨灵一道无声咒送出,黑色雾气陡然弥漫,泼散开来扑向那一道道勾连‘罡煞’阳火金链,外人看不太清楚,但苏景探查得清清楚楚,墨色怪力附着‘金链’,如水侵木一般,丝丝缕缕、一点一点地侵蚀进去,那些金链有的粗如小指,有的细入蛛丝,还不到半顿饭的功夫,细些的金链就变得斑驳不堪,连粗壮的也都光泽黯淡许多。

    阳火与墨沁如天敌相对,绝无共处余地,但因境界差别,墨巨灵司昭的真元比着苏景的阳火要更纯烈,墨色攻于长链时,会把火中的金乌真元缓缓杀灭、随即占下火焰火链渐渐污浊,如此下去‘墨沁’迟早会蔓延至几道阵眼、污浊宝物与罡天,到那时二十里域自然落入墨巨灵手中。

    破不了的域,能夺下来,墨巨灵没说大话。

    凶猛法术,一经施展便不能半途中断,否则施法之人立受反噬,苏景只能撑半顿饭的功夫,优劣就已逆转,苏景却无动于衷,这法术尚未完全施展,还早得很!

第五九八章 昊昊乾坤,水墨仙源

        双手翻转,左手金乌印锤定于心,右手结阳火印挥动如风,从天灵到眉心到胸口再到小腹,一路急点身体中轴大穴,当手印落尽,一道金红长线,肉眼可见从苏景的‘中轴’上缓缓长了出来。

    锋利刀片划过皮肤会怎样?

    先是一道浅淡得难以察觉的白痕,但很快鲜血涨了上来,不起眼的白痕变成一道醒目血痕;身如火玉,此刻的情形就仿佛美玉自中绽裂,现出一条裂璺,体内熊熊燃烧的骨肉之火自那缝隙中溢出。

    刀片留下的白线会变成血痕,随即鲜血大量用处,变得触目惊心;烈火自玉璺中先是溢、转眼便是喷,体内之火尽流于外!但这凶猛烈焰既不四散蔓延也不入战去攻杀强敌,它们只滚荡流转于苏景的身体。

    烈焰一出便有烧天之势,而火焰敛时更毫无征兆,前后不过盏茶光景,苏景身上的火突然就不见了。

    火散,苏景变了。

    之前‘玉下埋火’,玉润泽但不透明,火炽烈才能映出颜色,玉趁火色,金红妖娆;

    此刻他身内无火了,空空荡荡的外人怎能看到他体内空空荡荡?因他的脂玉皮肤不再、换做琉璃清透!同样是金红颜色,可琉璃半透明,通透之下显得颜色浅淡、但愈发纯净几至入圣之美。

    火炼美玉,凝化琉璃一盏。

    这才是苏景连破‘地归’‘天擎’后炼就的真身。

    以帛绢记载,阳火弟子若大圆满破得第七境,所得身魄有个单独称号,与别宗修法破境后的‘宝瓶身’叫法稍有区别,唤作‘炽烨宝瓶身’。而苏景此刻显现的在真身,正是炽烨宝瓶身的前兆:金玉琉璃体魄。

    洁净、通透、内敛、却又炫彩迷离,阳火不再是单纯的修元,而是彻底归化于魂、凝结于身、彻底变成苏景性命的一部分!

    不止苏景自己,还有那南北相对的黑石于令牌、高悬于天顶的三重罡天,尽随主人结化真形,变作金玉琉璃之形;还有勾连于六处阵眼那无数阳火长链,绚丽光彩猛做绽放,顷刻链上火焰不见,那是一条一条金玉琉璃丝、金玉琉璃索。

    光泽细腻但质地紧密,看似脆弱不堪实则坚韧无比,已被侵染之处立刻黑暗溃散,重新变得光泽润盈;未被侵染之处,墨色扑上来便如水泻于荷,水无孔不入但荷无孔可入,水泼上去只剩滑落滚开的份

    不久前墨巨灵的污浊力量侵染过来,苏景若尽力催发让‘火链’的火势更猛,未必不能驱逐那些墨色,可那样拼力就变成了‘比量’,倒看是我烧天之火旺盛还是你湮世暴雨狂猛,这等打法一来落了下乘;二来苏景自忖指定打不过;三则他刚炼成的大好体魄,焉有不动之理,他比的是‘质’,任它怒潮万万钧水,我只一方金石深扎,水沉水多水汹涌,奈我何。

    金yu体魄入阵,昊昊乾坤立时稳定下来何止乾坤稳定,还有乾坤凶猛!身处域中的墨巨灵突然发出一声痛吼,胸腹间显出一道伤口:他正‘随风飘摇’,不料袭来的恶力不止是猛冲激撞,又多出了一道‘锐’,锋利无比!落叶不怕风狂,但遇到吹毛断发的锐器真正劫数。

    墨巨灵的体魄惊人,至锐突袭也只给他留下了小小的一道血口子,可现在‘昊昊乾坤’所有袭杀之力都变得锋锐起来,就算大象也受不了无数半寸小刀片,痛吼过后墨巨灵又是一声冷哼,身周黑色玄光一闪,韧体秘法加持,皮骨变得坚韧异常,‘锋锐’再掠过时连一道白痕都难以留下了。

    可天下难寻两全之事,韧体之术施展,又会对轻法持有些影响,挡其锐利的价钱就是身体多吃下一份冲撞之力。

    “怎样?”苏景开口,体魄归真时,连声音稍有改变,乍听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非得仔细留意才能发觉,尾音时隐隐带出一点琉璃瓦轻敲的锵鸣。

    被困域中渐渐狼狈的墨巨灵叹了口气。

    这一叹苍凉,但绝无人在逆境时的绝望和颓废,他叹息、他无奈、他吐血!

    猛张口,一蓬黑色鲜血喷出。

    苏景心中清明,打到此刻,还远未到重创敌人的地步,魔物这一口血不是‘昊昊乾坤’打得,是他自己想吐出来。

    黑血脱口,尚未落地陡然玄光大作,乍起、乍起,光芒散去时不见了黑血,只剩十七根三棱大柱,黑色柱上满满怪篆铭刻。大柱落地、深插、结布于墨巨灵身旁,占下七里方圆。

    旋即柱上咒文赤黑色光芒流转,将十七根柱彼此勾连。再一眨眼七里方圆、三棱法柱所占之处,地面芳草铺遍、鲜花绽放,半空里蝴蝶翩翩、蜂儿嬉戏,高顶处祥云漂浮瑞鸟翱翔,鸟语花香地,一座凉亭高搭,墨巨灵端坐亭中,微微笑。

    无论花草蜂蝶还是祥云瑞鸟,皆为黑色,明明是晦暗颜色,却又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像极了一副飘渺水墨。

    他的法度也是一域,清新脱俗、世外仙源。

    域中种域,以域夺域。

    二十里昊昊乾坤,七里水墨仙源,相套相嵌。苏景眯了下眼睛:仙源壁垒森严,自己的昊昊之力攻上去立刻就会被当回来。

    一口血、十七根柱、小小一座仙家福地,立时为墨巨灵稳住了局面,但墨巨灵的身形也缩小了许多,足足三成这就是他叹息的缘由了,法身法身,法即为身,墨巨灵的身体就是法力凝结而成的。相斗至此,他动用的就再不是普通的咒法玄术,而是神仙身基。

    这一桩**术落地,损身伤体,让他实力锐减三成。而中土世界不是他的出生地,不存供他休养的法境,即便再休养十万年,怕也补不回来半成。

    又是一声叹息过后,墨巨灵眼中最后一点无奈散去,损丧实力固然可喜,但击杀小妖仍让他由衷快活!就在微笑中,墨巨灵站起身走出凉亭、惬意开口:“走一走、长一长。”

    六个字,他走出三步,‘水墨仙源’随他迈步陡扩三里!

    一步便是一里方圆。

    包括苏景在内,昊昊乾坤的六道阵眼同时猛震,虽未到‘摇摇欲坠’的程度,但也晃得惶急不堪。

    墨巨灵忽然转身、抬眼,望向了苏景只身处于昊昊乾坤时,他不知苏景人在何处,当仙源成形,他稳稳地探到了敌人的所在,墨巨灵微笑着:“你我只差十步,稍等。”说完,他又开始迈步,向着苏景走去。

    “神佛立于俗世,一念花开天下,一步福满乾坤,便是这个道理了,你用凡间域法困我,是个错误念头,不如和我游斗更有机会的。”声音和蔼,脚步不快不快,一句话里墨巨灵又踏出了七步。

    半盏茶不到,二十里苏景乾坤中,墨巨灵就占去了十七里,近九成!

    ‘啪’地一身脆响自己苏景身上爆出,金玉琉璃体魄上,一道裂隙明显,自眉心起、歪斜蜿蜒没于颧下,好像一道伤疤、给剔透之人添出了几分凶狠。

    墨巨灵笑了一声,又跨一步,真正占去了九成疆域,随后他的脚步暂停。

    看似闲庭信步,但只有斗战中人才能晓得,他这一步一步催运之力何其浩荡,巨灵须得调息一瞬,再一鼓作气拿下红袍小妖:“两步之后,你身体破碎,应该没机会再动用那柄剑了。很好,多谢。”

    金玉琉璃体魄上,又是几道裂纹生长,其中一道横跨嘴巴,让苏景看起来好像在笑,诡怪且狰狞之笑:“退一步?”

    墨巨灵摇头莞尔:“不好。”调息完毕,正待再向前迈步,突然三声大吼乍起!

    “可有仙丹?留你全尸!”

    “可有宝物?管杀管埋!”

    “可有仙婢要你狗命!”拈花大概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墨巨灵不会有,狞眉瞪眼愤怒之极。

    三声吼喝中,三个矮子驾童棺、执利剑冲入昊昊乾坤,殷天子和阵,一动便是七次狠击,打向水墨仙源。

    三个不应生于世间的异物、三柄上上好剑、再加上天星入剑之力仙源猛震、巨灵猛震,既是猝不及防更是负重不堪,又如何能再前进?墨巨灵司昭立足不稳向后连跌三步!

    他即水墨仙缘,进则扩退而缩,三步退下,水墨仙缘暴退三里,苏景身上大半裂纹悄然愈合,但嘴边的‘笑纹’未退,笑了笑:“请退一步,你连让三步,太客气了。那就再退一步?”

    让他再退一步又谈何容易,墨巨灵应变奇快、三步后就稳住身形、全力施法巩固水墨仙缘,由得三尸剑法狠辣,一时间也能维持,墨巨灵冷冷重复:“不好。”

    话音落,三尸忽然怪叫大作,异口同声:“苏锵锵,两顿饭!天魔解血!”吼喝声中,三位矮子神君好像疯子似的,一脚蹬开棺材、一把撇开宝剑,一个个身形如风似电,鼓动全身怪力狠狠撞向水墨仙缘!

    轰隆巨响,血肉横飞,三尸硬是冲入墨巨灵的法域中、见自己一头撞死在撑起水墨仙缘的三棱大柱上。

第五九九章 花叶同根,天地同源

        不提神通道法,单只计算苏景的力气:烈火小世界、千目蝎火煞、纯净天外罡、七十三链子残存锐金力,近千五百穴窍日夜不停抽炼天地灵元的积攒苏景有多厚重的真元,三尸就有多大的力气,三个矮子都有。

    把自己的身体撞碎于三棱大柱之时,三尸释放全力力量一刻,轰隆巨响里水墨仙缘中天摇地晃!墨巨灵刚退三步才站稳脚步又遭狠击,颓势一时难以控制,跌跌撞撞再退七步。

    他退,黑色法境缩。

    水墨仙源再缩七里,只剩九里地方。

    墨色的‘世外福地’剧烈颤抖,天上那祥云崩散了,竟是千千万万枚头顶怪叫三头六翅仿佛苍蝇似的恶心飞虫;瑞鸟凄厉啼鸣,颈下翎毛陡化饱胀毒囊、尾羽变做长长毒针;还有地上的花草、半空的蜂蝶,前者摇身变成凶恶鼠蚁后者化作长了蝙蝠头颅的飞天怪蛛!法境不稳,‘仙家’气象尽数露出了狰狞本色,水墨犹在,只是从意境飘渺的画作变成了恶鬼猛兽的涂鸦,那一番腌臜真相!

    敌退则我进,昊昊乾坤正迅速安稳下来,六大阵眼重现光明,苏景唇边的开裂‘笑璺’也告消失,对重生于自己身后的三尸朗声大笑:“咱再来十顿饭的,我亲手做。”

    “天魔解血!”三尸口中狂呼,义无反顾得他们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若非要选出一个‘最狠’的,当属雷动天尊,因苏景许下的条件是请客吃饭三尸低着脑袋又向‘水墨涂鸦’冲去。

    墨巨灵心中苦笑了一声,真正明白了苏景为何不理旁人,却一定要在斗法前先救出那三个矮子。

    早还在诈伤时红袍小妖就算得清清楚楚了。

    黑索捆缚众人,人有多大力气黑索就有多强禁锢,是以墨巨灵收索回身,添力同时也会添出相应强大的敌人;反过来、对苏景而言也是一样,他救出多凶猛的同伴,人家墨巨灵也会恢复多大的力气可三尸有不死之身!再加之他们与苏景同根同源,天生就能和昊昊乾坤完美相融,有他们三个入‘乾坤’,正是天乌法境中的完美杀招。

    三个‘天魔解血’卷土重来,这次墨巨灵有了准备,再想一撞让他退七步断不可能;同样三尸也有了准备,墨巨灵也休想再用长索偷袭重新捆住他们。

    由此,三位矮神君大可天魔解血上几天几夜,看那天神受不受得了!

    墨巨灵毫不犹豫,喉中涌出饱嗝似的怪响,又是一口黑血喷出,身形再缩三成,换来十八头黑龙似的诡怪蜈蚣。蜈蚣有翅不足为奇,可若身上长鳞呢?若百足皆为人手呢?若尾巴生出高高反翘的蝎尾呢?若所有蜈蚣的面庞都是人脸且和墨巨灵司昭长得一模一样呢!

    蜈蚣摇头摆尾,飞舞于半空,就在金红、墨黑两座法境边缘交界之地滚滚相斗。蜈蚣凶猛,顿时遏制了三尸的攻势,但这些怪物想要制服三尸也万万不能,只因三尸坐拥不死之身,大不了死了再来,他们是这世上比着所有怪物都更怪物的怪物

    墨巨灵司昭身形已不如来时一半大,一道道心念急转送出无声大咒,黑色法境渐渐稳固下来,那些怪鸟怪虫重新化作祥云芳草,仙境气意又复飘渺。

    很快苏景的声音再次传来:“还走得动么?”

    走得动,但脚步再没有之前的轻松,步伐沉沉、燃香一步!

    水墨仙源展阔一里,不过墨巨灵没能站到丁点便宜,一步之间前后两声惨嚎传来,两头人手黑面蜈蚣被殷天子碎尸万段。

    “还是只差了十步。”苏景声音带笑:“你走得有点慢,如此走下来,未满十步前就得再被‘天魔解血’撞回去。”

    墨巨灵一哂,未应答,举足开始跨出第二步。

    第二步,一炷香再多一盏茶时间,诡怪蜈蚣又死了两头。

    三尸那边打得激烈凶猛且战绩显赫,虽墨巨灵还在向前走,但占据上风的还是苏景,可苏景却不甘寂寞,口中法咒陡然响亮,一道道阵眼旋转更急、昊昊乾坤中大力猛增,轰涌咆哮着、自四面八方向水墨仙缘猛攻而去!再扬手,一株清香被苏景送到‘水墨仙缘’边缘:“求一个痛快吧,燃香功夫,若你再能跨出一步,便算赢了!”

    墨巨灵反问:“赢如何?”

    “如你之前所愿,今日罢斗,各走各路!”说话间苏景一抖鬼袍,判官威严彰显,人高位显、一言九鼎。

    墨巨灵笑了,老朋友聊天的口气:“鬼话,但鬼都不信你啊!苏景,斗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说着俯首吹出一口气,长香急急燃烧,须臾化灰了。

    “说说看。”

    又是一声惨嚎响起,第五条蜈蚣被斩杀。似是也觉得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墨巨灵停步了,声音缓缓:“破你法境不是难事,只是我小气了了,我不舍得自己的法身。”

    苏景微扬眉,没做声。墨巨灵声音不停:“好在我想通了你是个祸害。能为仙庭除去一害,与你同归于尽又如何?何况,我还不用死!”

    苏景不笑了,但也无畏无惧,金玉琉璃之人晶莹剔透:“试试看。”

    说说看,道理被说得很明白了;

    试试看,墨巨灵有一口黑血泼洒乾坤、墨染天地。

    第三口,比着前两口血都要多得多。

    不再凝化恶物,黑血尽入水墨仙源,无需再跨步,黑色法境得了主人本命身基的滋养陡然间,褫衍海中轻唱朗朗,来自云外、来自山外、来自化境之外也来自中土天地之外,仙神吟唱洞穿了所有世界,直直落入苏景耳中!神唱不伤人、不扰神,这轻唱声只是凶猛法术的兆音墨域疯长!刹那八里有余,距一口吞下昊昊乾坤只差一线。

    六道阵眼剧震中狂猛旋转,做最后的坚守、也是最最强韧的顽抗。

    只一个瞬间,千百裂璺爬满苏景全身,斑驳!

    但苏景神情平静,像极了坐于山中万年静看乾坤起落的石佛,安详!

    最后的挣扎,天乌之力与巨灵墨色的拼命纠缠,就在此刻斑驳却安详的苏景忽然说:“听。”

    怪力啸叫天地轰鸣,还能听到什么?

    可确实有声音,悉悉索索、娇嫩的绿叶舒张?还是新生的种子发芽?墨巨灵凝神,下一刻听得清楚了:花开,花开的声音,可花儿在哪里?

    苏景却微笑说:“这是金乌啼鸣啊。”

    花开了。

    就在浓重黑色堪堪填满苏景法境时,一朵金红娇艳的太阳花,盛放于‘水墨仙源’之内!

    黑色地方金花绽放。没有这朵奇色仙花时,水墨境界看上去飘渺虚无,颇有意味;但当这花儿带着靓丽颜色到来后,那黑、那墨、那兀兀秃秃‘笔触’,尽变作:脏!

    墨巨灵大吃一惊,一时间想不通,敌人的花儿,怎么会开在自己的神仙疆域中。

    一瞬,水墨仙源中所有生灵重归狰狞本色,向着太阳金花蜂拥而去。

    潮水似的猛攻,花儿摇曳、妖娆,风中点头似的样子,轻松惬意破地归、破天擎,苏景‘天地呼应’,得以施展昊昊乾坤,可他的煞地罡天又是靠什么来呼应的?

    靠地归中七十二枚太阳鳞叶、天擎中的三十六朵天乌羽花。鳞叶生于煞、羽花开于罡,花叶同根生,天地同源起,这才是金乌真诀中天地‘勾连’的法基术理。

    待到施法‘昊昊乾坤’时也是一样,鳞叶羽花归合一起,化作一朵太阳花,这朵花不可见,却是‘昊昊乾坤’成术的根基。

    苏景之花藏于法境,墨巨灵域中种域,便是将他的水墨仙缘种到了太阳花上!此刻花入墨境再也正常不过。

    “不止花,还有叶,还有剑。”苏景指点墨巨灵,长辈语气。

    随他说话,太阳花陡然崩碎,瑰丽迷离、剑气冲横,一朵花儿炸碎,换来三十六朵花七十二叶六十三剑羽,皆为旭日初升时的金红颜色!

    光彩铺展中,花叶与剑羽漂亮,四花趁八叶再由七剑拱卫

    花叶结域,法域;剑羽结域,剑域;以剑域入法域,苏景的真域!

    金风天中只靠三十六枚剑羽维持,余下六十三剑,早在昊昊乾坤结形之初便与花叶并和。

    四花八叶七剑为一‘位’,墨境**九‘位’,九做数之尊、天地极,以九结阵再成域中域,剑、法九九上归一,一道金乌剑域之阵!

    昊昊乾坤、金乌剑域再做呼应,两道法境一分为二又二合为一,阳火如剑而剑气似火,里应外合迅猛发难,至此,苏景全力施展,这才是他送给墨巨灵的:杀!

    墨巨灵身体猛地打了个转不是他想转,而是自己的法境已濒临崩溃,阴阳不正四象不稳,他再也站不住脚,摔倒在地时却不急起身,就势在呕血三口,同样全力以赴,苦撑那来自内外、八方的决绝猛攻。

    此时巨灵神,身形于凡人无异。

    苏景忽然从自己主持的阵眼上站起来来,迈步、主动向着墨巨灵走去。

第六百章 赠剑于仇,微笑明慧

        起身前,苏景斑驳,身体仍爬满裂璺;站起时,身上一道道裂痕肉眼可见迅速痊愈;待他站稳后,金玉琉璃体魄光彩重现、晶莹剔透的红袍男子,再无丁点伤痕。

    而那水墨仙源遭遇内外两重天地的凶猛打击,纵是主人鲜血狂撒予以滋养仍坚持不住,眨眼间暴退九里,又回到十里方圆,勉强止住收缩颓势了,可劣处难改,墨色法境剧烈晃动,摇摇欲坠了。

    两人相距仍是十步。只是这一回向前方、向敌人主动走去的是苏景。

    “你、我有个很有趣的相反之处正相反。”一句话,苏景的第一步迈出、站稳了,随他前进,琉璃境、花剑域威力暴涨,又将水墨仙源消磨掉一里方圆,敌人还有九里世界,苏景距他还剩九步。

    一直以来,墨巨灵都是黑色的,不过他们的‘黑’淳厚得几近通透,放入墨色水晶,瞩目稍久就会让人觉得那份‘黑’才是真正的干净、永恒的纯洁,别样美丽、分外动人。可现在的司昭又哪还有丁点圣洁,连受重创后不止身体缩小,颜色也变得浑浊晦暗,仿佛残檐败瓦,黯淡得丑陋。

    气势不再,大难临头,墨巨灵的声音仍努力从容着:“愿闻其详。”

    苏景再向前跨出脚步:“东土人间,我的神祠遍布,日夜香火不断无数百姓拜祭,人人拜我为佑世真君我这个人,喜欢排场喜欢威风,偶尔高高在上时心里也惬意得很,不过当神我是不敢的。”金乌弟子两重乾坤与墨色神祇的法域激烈冲撞,再将敌人打灭一里,苏景第二步站稳:“这就是相差地方了,我名正言顺、人人拜我,我却不把自己当神;你来历诡怪,没人理睬你,世上更不见你的祠位,但你真把自己当神。”

    墨巨灵缓缓摇头:“仙神高高在上,永世逍遥,坐享无边宇无尽宙;凡俗挣扎泥水中,几亩田稻百年活命,千秋万代只能在轮回中打滚受苦谁是神,不是凡俗人间说了算的,神是什么样子、神想做什么,一样不是凡俗能够臆断哼”一声闷哼中,司昭身体无可抑制地颤抖,苏景第三步已经站稳,他的法境再崩散一里,只剩七里了。

    苏景暂停前进之势。前进看似轻松,其实是入身、入主于三境之战,身上背负的巨力、身前浩大的阻力何止万钧。

    墨巨灵身体颤抖得愈发激烈了,身形未在缩小,但身躯光泽沉黯不断,一道道灰白颜色的纹路,自他身上迅速生长,那不是什么法术神通,而是苍老。

    苏景琉璃身光彩更盛,衬得不远处的墨巨灵更加不堪了,第四步迈出。之前说那些话,本只是用来消磨敌人最后一点锐气的,不过现在苏景改变了心意,未反驳更没出言讥讽,他点了点头:“有道理。你口中仙神到底是什么?”

    司昭满眼痛苦,但他还是鼓起气力昂声道:“仙神是什么?你知道他在,却不知他在何处;你知他法力无边可做任何事,却不知他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第四步落下了,墨境只剩六里地方,墨巨灵的身体佝偻下去,粗重喘息着。

    苏景在仔细思量对方的话,笑了:“如你所说,仙神就是个‘莫名其妙’啊。”

    墨巨灵想了一下,竟也笑了起来:“这说法不对,不过很有趣,你觉得仙神是莫名其妙,那就莫名其妙吧。”跟着他反问苏景:“你在凡间真有神位?我还以为活人立祠会不吉利。”

    “挺吉利的,我的运气一直好得很。凡间百姓与我的香火也派上了很大用处。”苏景回应轻松,不掩饰自己的小小得意,不是卖弄、是高兴。

    三境攻伐,剑、火、风、墨家诸般斗术法术激烈碰撞,无以形容的怪异啸叫充斥四方,法术中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得聊着,有人占上方,开心却不妄喜;有人将落败,黯然但无惶馁。

    “有人供奉,万民祈愿,这也算是个杠杠。”墨巨灵又说了一句,开始吸气,长长吸气。

    苏景问:“什么杠杠?”

    等了不久,墨巨灵吸饱了气:“仙神的杠杠。既有香火满世,你也算得神祇。”说着,他挺直了胸膛,身体颤抖未歇、面上痛苦犹在,可他竟也开始迈步,驱驭法境誓死反扑,人则迎着苏景、吃力无比也坚定无比地、走来。

    苏景笑了笑:“好。”

    两人相向而行,接近的速度一下子快了一倍,墨境被消磨的速度也同样快了一倍。

    “皆算得神祇,不过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最后一句话说完,墨巨灵再不说话,摇晃着、苦撑着。

    苏景却定了定身,垂下头若有所思,思量着墨巨灵那句‘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片刻后重新抬头,目光清澈如水,眸中浮光盈盈似清潭潋滟,一句‘好话’沁念润心,这重快活于修行中人还有个称呼:悟!

    不是就此悟通了什么,而是有的悟、有的想、有可能得到一个好道理这个过程本身就已经让人满怀欣喜。苏景对墨巨灵点头:“受教,谢谢。”四字说完再向前行,这次又轮到墨巨灵微微一愣了,因他突然察觉到一件事、大好事:通连了。

    自从昊昊乾坤结形,墨巨灵就被封闭法域之内,与褫衍海完全隔绝开来,留在云海上那些镇压沉舟军、倒吊捆绑众人的墨色力量也和他没了联系。但此刻苏景居然主动将昊昊乾坤开敞一线,让墨巨灵能够取回那些力量——苏景说‘谢谢’,这就是谢礼了。

    相斗于域,即便沉舟兵、戚东来等人都得脱自由也无法进入苏景的法术乾坤里来帮忙,但墨巨灵却能抽力回援女判顾小君外面看得清楚,皱眉道:“不可”

    苏景这样做,无异赠剑于仇。

    苏景前行之势不听,转回头遥遥对着顾小君笑了一下。赠剑便赠剑,他喜欢,这样做他高兴。

    迎上苏景的笑容,顾小君后面的话全都落回腹中、说不出来了她忽然觉得看不懂苏景这个人了:

    一副稀松随意的样子,却对自己的大判身份着实在意,动不动就用官威压人;

    着紧自己的大判身份但又‘胡作非为’,以权谋私不说,甚至还敢支持一方鬼王,红袍干脆只是他为自己谋利的手段;

    只靠红袍利己么?偏偏他进入褫衍海后又没有过丝毫退缩、披荆斩棘一路向前,前前后后所有恶战,几乎全被他和身边同伴扛了下来;

    遇敌则勇遇战而喜?他却诈伤害人,那些厚脸皮的手段,莫说衬不上一品判的尊贵庄严,就连普通修家都不屑他的所为所作;

    但也是这个不择手段的阳身小子,再听到一句他自己觉得有意思的话之后,又心甘情愿给了墨巨灵一个翻盘机会只为一句话,就弃必胜好局不顾,还了仇敌一个机会!是狂还是傻?是无耻之尤还是荣光于心?

    顾小君看不懂。

    只三五个呼吸功夫,云海墨力尽数归身,墨巨灵的身形没再扩展回去,但他双手重新长出、身上那些灰白纹路全部消失、体肤的黯淡也一扫而光重新散起纯透光芒!

    两个人越走越近,苏景也在蓄势,随着‘水墨仙源’被层层抹杀,昊昊乾坤和花叶剑域也在急速‘萎缩’,两道法域正被他缓缓收回身体,重新变成雄浑真元、那是他的力量。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终于,在最后一串并不响亮却让人莫名心悸的暴鸣声中,水墨仙源彻底散碎,两道天乌法疆剩余力量也都重归苏景身体云海彻底寂静,两人抵达彼此近前,正面相对。

    苏景在东,金玉琉璃清澈且绚丽;墨巨灵于西,墨色水晶纯烈而浓重!

    颜色迥异却都美丽精彩、只有一人能活的生死一战到了最后时候,两个人脸上的神情却一模一样:**微笑。

    不见了轰动法术没有了翻天神通,再也普通不过的,苏景和墨巨灵同时伸出了右手,好像要握手执礼的样子。

    顾小君屏住了呼吸,结束时候到了,那琉璃、墨晶的双手一握,便是一场不入轮回的生死绝决!谁能赢,顾小君全无法判断,能做的仅只是行元蓄势、若苏景死了就到了她拼命的时候。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墨巨灵‘握手’了,可黑色的手掌紧握的却非‘琉璃手’,而是一只白皙水嫩、看似柔若无骨的手从红袍中伸出来的、和尚的手。

    苏景伸出的右手却仍空着,然后他攥拳、打那厮脸!

    不止右拳,还有左手,左手不空、攥着好剑北冥斩墨巨灵的腿;不止北冥,还有另一剑两剑,附魂刀螂的屠晚,飞出来刺向墨巨灵的心;不止苏景和尚屠晚,‘握手前’瞬瞬早已退开一旁的三尸横剑自刎,重生突现苏景背后,殷天子合璧,剑引飞星直落墨巨灵头顶。

    光明正大小师叔,神祇似的微笑**,满目慈悲。

第六零一章 拍子

        对苏景、戚东来这些人来说,世上还有其他事情比着坑害仇敌更有趣么?

    有:一样的手段再坑一遍。

    不是墨巨灵没脑子,可苏景想害人刚才又何必‘网开一线’容仇敌把体外之力收回来?没道理,所以想不到,此时惊诧也好纳闷也罢全都晚了,手被和尚握住,禅家力量深如渊稳如岳,不仅牵制住巨灵身躯,也稳稳遏住了巨灵残存的力量。至于其他攻势司昭躲不开更挡不了。

    星剑落、轰天灵;右拳起、中脸面;北冥长啸、急震切入腿根;屠晚全无花俏也悄无声息、直没心口,剑气绽裂搅碎了筋骨皮肉五脏六腑再没余地了,墨巨灵彻底落败,诸般重击加身后,未能再喝一声骂半字,咬牙瞪目苦苦坚持片刻,‘轰隆’一声身体爆碎!

    是被杀灭也是死时反扑,自爆身体荡起凶悍力量逆袭苏景,不过没有太大用处,苏景早有防备,花叶与剑羽重现,轻轻巧巧结下一域护住了身体。又结域不止是防身,还是围剿:围剿神魂精魄!

    正如苏景猜测,当墨巨灵身体爆开,一道乌光趁乱飞起,向着西方疾驰而去;但大大出乎苏景意料的是,那乌光如影如烟,竟不受法域限制,闪电般遁了出去,射向远方。

    苏景没能拦下,旁人距离较远全都来不及出手,更让众人惊诧的是,墨巨灵的精魄居然不是‘小巨灵’,而是‘字’。

    真的是字,四四方方的正楷汉字,一上一下两个:司、昭。

    ‘昭’顶着‘司’疯逃。

    司昭的魂魄,就是‘司昭’。

    饶是在场众人全都见多识广,谁也不曾见过会法术、懂飞遁的‘字’,哪怕下面那个‘昭’长出两条腿也好啊。

    委实诡异事情。在‘两字’逃出视线之前,苏景及时将一道灵识扫过去,甚至探不到丁点灵气或魂意,那就是两个字,逃得飞快。

    就在此刻,突然一道凌厉剑气自远方射来,精准且迅疾,正中‘司昭’,冥冥中只听得一声凄惨长嗥,墨巨灵的魂魄被刚猛剑气打碎成烟!直到这一刻,这头墨色巨灵才真正死得一干二净。

    另有大修潜伏在侧,苏景等人却懵然无知。又何止苏景一行,连墨巨灵司昭都不知道!

    苏景大吃一惊,但眨眼过后大惊就变成了大喜:剑气投来方向,云海微波荡开,黄色衣裙的曼妙女子显身,怀抱着窄锋狭长的剑,五官精致神情漠然不是浅寻又是谁!

    小师娘居然也在褫衍海,苏景又惊又喜,不过在他回过神来前,三位矮子神君早都冲上前去,跪倒在浅寻面前:“拜见小师娘!”

    浅寻‘嗯’了一声,凌波轻步从他们三个身边走过去了。她没说起来,三尸就当她说了,站起身跟在小师娘说身后,雷动问身边两兄弟:“你们觉不觉得,小师娘好像观音菩萨?”

    另两个矮子闻言双目放光、异口同声:“像极了!”他们不是要夸小师娘如何,主要是想赞自己兄弟很像观音驾前常伴的善财童子。

    苏景快步抢上行礼问好,每次和长辈见面时,礼数上苏景从不会怠慢,浅寻也由得他,不阻拦。问礼过后苏景才问道:“您怎会在这里?”

    “差不多六年前察觉一道剑意,追过来,进了这片褫衍海。”

    三尸恍然大悟,纷纷开口:“难怪这几年没了您老的消息,弟子担心不已啊。”三尸光想着拍马屁,没注意其他,苏景可不会那么没心没肺,闻言眼中惊诧闪过:“剑意?难道”

    不等说完浅寻就点点头。

    浅寻阳身入幽冥是为了找人,那她追踪的剑意又是谁的?又能是谁的?浅寻不曾与陆角八较量过,但对这位‘伯伯’的修持、剑法,早都听陆崖九说过多少次了,了解颇深。

    苏景也分不清自己是惊喜还是紧张:“师尊也在褫衍海?!”

    “不在,我仔细找过了,全无踪迹。”浅寻口气清淡,这样说话会让人觉得她有些不耐烦,不过该告诉苏景的她不会隐瞒:“后来想了想,应该是来晚半步。”

    事情不难解释,六年前褫衍海乾坤吐纳,各路‘妖魔鬼怪’趁机进入、在这片化境里引出连串恶战;但乾坤吐纳时,不止有人来、还会有人走。若浅寻想得没错,陆角就是那时候离开的,从化境小世界进入幽冥大天地时他泄露了一丝剑意。

    而剑修于心,浅寻剑法臻入化境,当有同样精湛、纯正的剑意显于别处时,纵相隔遥远也能有所察觉,‘闻讯’立刻赶来,可惜她到时陆角已经走了。

    计较时间的话,浅寻来的比起尤朗峥等人还要晚一些。

    判官和阴褫的大战她看在眼中,墨巨灵坐享渔人之利她也看在眼中,暂时没理会,自顾自走遍化境各个角落去寻找陆角的下落。

    足足找了几年浅寻才渐渐死心,确定陆角已经离开。

    这里没有陆角她也不会再逗留,本来打算着去拿下墨巨灵让他带自己离开此间再一剑诛杀此獠——不理正邪恩怨,不过自家孩儿一定要照顾的,她晓得苏景与墨色一脉势不两立,阴褫和判官谁生谁死她懒得理,但这头藏身褫衍海的墨巨灵她会除掉。

    “没想到,不等我去找上墨巨灵,你来了褫衍海。”

    说到这里苏景若有所思:“司昭说他被一头凶猛尸煞逼住了大半年”

    那时苏景因洗炼七十三链与入体墨力苦战,是破天擎、开羽花的关键时候,墨巨灵司昭从翻覆眼中起身、想出手毁了苏景这一行。而浅寻改了主意,她想看看自己这个得意弟子苏景再突破后有怎样战力,所以没直接斩杀司昭,而是绽放凌厉气意逼住对方,等苏景完成修行后她才‘放人’,自己再隐遁一旁看打架。

    浅寻声音平平:“我是透过你的尸煞催动的杀势,是以墨巨灵始终不知道我在。”

    “十三鬼身煞将?”苏景问。

    “其中最弱的一个。”浅寻回答。

    浅寻是丧家大修,苏景炼尸的本事就是跟她学的,她把自己的气意借弟子的尸煞递送出去,简直易如反掌。最后那具尸煞被司昭击杀,墨巨灵还道是阴褫养下的怪尸了

    其实这一仗有小师娘坐镇旁观,苏景哪怕一上来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起来,司昭也照样得死,胜负早定,不过浅寻想看看苏景的本领。

    得知真相苏景当然不会生气,笑着对浅寻道:“弟子这点本领落在您老眼中又算得什么,让小师娘见笑了。”

    浅寻摇了摇头,少见再少见的,她赞了苏景一句:“你很好。”说完又望向三个矮子,三尸不知为何正一个劲地唉声叹气,故意做作,那声声叹气又长又重,听上去好像打哈欠似的,浅寻才不管他们是脚上踩了钉子还是屁股上生了痔疮,径自问道:“拈花,你通晓音律,可知晓何为音之骨?”

    这等小事难不倒赤目,立刻应道:“拍子!”答完,眼巴巴地看着小师娘,使劲、继续叹:“唉!”

    浅寻理都不理,又望回苏景:“便是拍子了,修行、音律、斗战都一样,有了自己的拍子,才会有自己的领悟,才能真正有所成就,你才第七境不到便已‘节拍’有成,很好了。”

    师娘教诲,苏景肃容领受,但点头过后免不了还有些迷惘:“您老觉得,弟子的拍子是什么?”

    “贱。”小师娘应了一个字。

    苏景挺开心的:“是,全赖师娘教诲、为弟子开了一重剑上心窍,对剑术法门,弟子平时从不敢怠慢的,多多用心仔细思量”

    “小贱人少要自卖自夸的‘贱’。”浅寻的声音还是清淡得几近飘渺,可她面上分明是笑了。

    又一次、刹那芳华,明艳到落入眼睛便再不会散去。

    “咳!”苏景明白了自己的拍子是哪个‘贱’,一时之间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挺想笑的,可被小师娘说‘贱’自己还笑,那岂不是更贱了,苏景表情古怪,僵僵的。

    “唉!我记得司昭说,那具和他对峙的尸煞被他打碎了!”三尸叹息好一阵子,见小师娘连丁点余光都未曾瞟过来,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彼此大声聊天,声音响亮得连沉舟军中布防最远的小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雷动先开口,拈花立刻搭腔:“唉!尸煞碎了就不能用了吧?还能再缝起来不?”

    赤目沉沉摇头:“唉!小师娘早有教诲,好尸要靠皮囊蓄煞养凶,皮囊碎了就算能再缝起来,也是个架子活,空有其表没得用处了。”

    “唉!想那十三煞将,喜袍女鬼塑形、源自地阴煞脉,何等神奇、何等造化,如今被毁去了一座,一念及此,我这腹中心、心中就空落落的难受。”雷动面色哀愁,五官快要拥挤得打起来了:“死者已矣,尸煞死而不能复生,叹只叹,苏锵锵终归是福薄缘浅之人!初得鬼身时欢喜无边又怎样?学得小师娘的炼尸奇术、无日无夜辛苦祭炼又怎样?到头来尸煞碎了!还不是白忙一场可悲可笑,可笑可悲,唉!”

    顾小君一脱桎梏就返回大判身旁侍命,此刻听着三尸言语,俏面又现迷惑:“不是十三鬼身只毁了一个么还是全都毁了?”

    戚东来站在她不远处,抱着膀子,应道:“他们仨打拍子呢,甭当真。”

第六零二章 凶气

        顾小君愣了愣,然后明白了。已然发问,干脆也就不客气了,她又把存放心底好半响的另个疑问说出:“既然苏景要耍阴谋算计,何必在绝杀之前又把法境开放一线,让黑魔司昭回力?”

    “苏景不是说过,巨灵送出体外的墨力都有智慧灵精主持么?”天魔弟子果然是正道高人的知音,苏景的想法他尽能明白:“斩杀巨灵后在分别围剿太麻烦,说不定智慧灵精还有同归于尽的法门,干脆收进一个锅子里炖了,其不方便。”

    看着顾小君恍然大悟的样子,憎厌魔忍不住有惹人憎厌:“智慧灵精都比你聪明。”

    女大判居然没生气,笑吟吟地:“聪明本非我所长,倒是阁下苏大判的心思你都能洞穿,足见气味相投。”

    戚东来一笑无声,却比着动声大笑更显豪迈,可惜一开口娇滴滴的,立刻把那份豪气撕个粉碎:“我本中正之人,不过和苏景共过几次事情,多对他性情多有了解罢了。”

    另一边,三尸‘聊’完了,六只眼睛眼巴巴地望向浅寻。

    苏景两位师母,大师娘蓝祈为凶猛魔女,小师娘浅寻是阴冷丧修,即便名门天宗的高人遇到她俩也只有自求多福的份,但是三尸觉得:不难对付,都不难对付。

    魔女怎地?丧修如何?师娘也算娘,还不都是护犊子的娘。

    把孩子的尸煞弄坏了不提没准就算了,提了还好意思不赔么。

    三尸不嫌丢人,苏景稍显无奈,咳嗽了几声对师娘道:“不用理会他们。”

    小师娘确是没理会三尸,连苏景都不理了,她正抬头、仰望高处。

    大家跟着一起抬头阴沉了,将雨。

    再正常不过的天色,可这里是‘覆地翻天’,天是脚下云海,地才是高高在上、倒扣于苍穹的重重山峦。头顶山峦中,浓重雾气正氤氲而出,层层汇集不断凝聚,很快化成了阴沉的云,随即下雨了。

    云中落雨,落入云海。

    苏景的目力精强,透过‘山中云’清晰可辨,连绵山峦上,那些苍翠挺拔的林木正迅速枯萎天现异象,苏景暗中戒备,金乌灵识扫探四周,可是莫说敌人,就连丁点的灵元波荡都不存在。

    是异象没错,但仅仅是异象,怪异的天象。

    雨落不久,风也开始吹拂,从山峦到云海,先是扫落万万枯叶,继而卷荡云波,化境世界变得满眼荒凉。天色晦涩了,无边悲苦之意,风声低沉,其意哀哀。

    “原来真的是神?”浅寻微微扬眉。

    异象不伤人,若不加理会它干脆什么都不是,说穿了这异象不过是一重‘悲意’:有神陨落于此,天地哀伤。

    天地不会骗人,它们证明了司昭不曾夸口,墨巨灵真的是神祇。

    旁人弑神,事后见此乾坤异象多半会惴惴不安,可苏景无动于衷,三尸只嫌这风雨来得不是时候打断了他们的‘唉声叹气敲竹杠’,浅寻则遗憾流露:若知他真是神,就不留给苏景打了。

    管它风雨飘摇,浅寻懒得再理会,转回头对苏景道:“已毁的再无挽回余地,你认倒霉。其他的在那里。”说话中怀里长剑出鞘,一道剑气斜斜向下射入云海。

    剑气入海不惊波澜,而是化作璀璨强光,只见云海越来越明亮、越来越透彻,须臾功夫深海景色显现于众人眼中,雷动脱口惊呼:“黑无常!”赤目眯着眼睛接口:“还有大蛤蟆!”拈花满腹纳闷:“夜叉鬼也在。”

    鬼袍中休养的大圣魂魄闻言都忍不住从苏景袖口探头出来张望,语气坚定:“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夜叉被沉舟兵撕碎,春秋蟾被大圣吃了,无常煞被‘断妖身’直接抹杀、干脆直接不存在了云海深处的‘黑无常、大蛤蟆、夜叉’,只是‘影子’,惟妙惟肖却非真正实质,横身于海中静止不动。

    不止这三头‘巨擎’,另外还有近千头别类尸煞,有些苏景见过、是墨巨灵派来阻敌的;有些苏景全不认识,但不难猜,应该在他们赶到前、犹大判与七三链子击杀的尸煞。

    ‘土著尸煞’都不动,另有六条大蛇、十二头健尸,正吃!

    苏景是天下第二炼尸高手,见状稍一寻思便恍然大悟:“凶气?”

    尸煞所以能逞凶杀敌,全靠它们养在体内的阴丧凶气。

    凶气于尸煞,无异真元于修家,但因尸煞或无脑无智或智慧混沌混乱,所以阴丧凶气会有一丁点魂魄作用,以保证尸煞能正常行动,也是因为这些微魂魄作用,在尸煞身体毁灭后,若有上乘阴家法术相护,它们的凶气还能在结成原先尸体的形状看上去很像。

    果然,浅寻点了点头:“褫家尸煞死后‘凶气’溢出,由得它散去可惜了。凶气是好东西,对你那几头尸煞大有好处。”

    别人打仗时小师娘不止看热闹,她老人家也没闲着,在云海深处布下一阵,上面的尸煞陨落后体内凶气会被引入阵域内,再把苏景借给她的‘**青龙、十二煞将’放进去开饭。

    阵法另有禁制,不受灵识探查,上面高手无数打得天翻地覆,却根本不知浅寻在大海下面开了个酒楼。

    三尸大喜,团团围住师娘,七嘴八舌问自家那十几头尸煞吃光凶气后会有如何成就,浅寻却摇了摇头:“这么多这么好的凶气,莫说我,便是当年沉世渊鼎盛时也不曾遇到过,这些尸煞能有什么成就无人可知,我也期待得很。”说着,她望向了苏景:“不过只凭你的尸煞,消化不了所有凶气的。是以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下。”

    听说‘吃不完还有剩’,三尸立刻大方起来:“快让阿大阿二他们来,别光我们一家,大伙一起吃热闹。”

    “他们都留在外面了,未跟进来。”浅寻随口支应了三尸一声,继续对苏景道:“但十七迦楼罗在我袖中,他们不是尸,本来用不得那些凶气,我盘算了几桩法术,或能助它们祭炼凶气以添实力,不过没有十足把握,或会有危险你是主人,你拿主意。”

    苏景想了下,忽然深深一揖:“多谢师母。”

    论本领,苏景那些尸煞祭炼得稀松平常,远逊浅寻的尸煞猛将,可浅寻平时都把苏景的‘爱将’装在袖中,为何?

    还不是因为它们是徒弟的人,有好处要先给,有危险要先护,随身携带以策万全。

    当先谢过,苏景起身说道:“我觉得咱试试吧!”

    浅寻微一点头,再没半字废话,挥袖放出十七迦楼罗,深遁云海之下‘凶气阵法’,助它们祭炼去了。苏景想跟下去帮忙被她冷冰冰的赶了回去。

    小师娘就是这样的性子,苏景藏谢于心,没再多说什么,重返海面来到犹大判面前:“大人可还安好?”

    “我很好,你辛苦了。”尤朗峥的从容无论何时都不会变,说话时对苏景微微点头。

    “大人您流鼻血了。”苏景有些吃惊大人点头之际,鼻中忽然淌下鲜血。

    尤朗峥挥袖抹了抹,眉头皱起似有痛苦之色,片刻后他突兀笑了下:“不忍了。”言罢,身体一歪摔倒在地,嘴巴张开鲜血涌出!

    众人无不惊讶,妖雾和顾小君急忙抢上去搀扶大人,尤朗峥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司昭来时,我动了‘民怨’。”说着,他抬眼望向苏景,神情里无奈更甚:“没想到你是诈伤。”

    民怨,是官袍予判官的法术。

    阴司行事办法、判官对轮回的执掌,和阳间生灵想象差异巨大,是以判官是个‘招人恨’的差事,游魂初入幽冥,几乎没有不怨恨判官的,那重重怨念与恨意,都被判官袍收敛、吸纳,无事时不显其用,关键时候袍子收敛的‘恨念’能够化作玄妙法力注入判官身体,足以撑起他全力一战。

    只是须得明白这力量的本源,是无数游魂对判官的刻骨之恨!是以它会伤身、伤魂、折损判官阴寿,以此而论判官的‘民怨’之术,和魔家‘解血’、妖家‘断身’法术相似,都是以身体换斗战的邪佞道法。

    相比另两家的伤身换力之术,民怨优劣分明,优势在于它不那么决绝,不会直接丢了性命,唤起的力量也不是炸一次了事,更加绵长坚韧;劣处在于一个字:慢。施展民怨后需得等上一阵子才能起身动法。

    苏景知晓何为‘民怨’,很快也就想明白了经过:大圣爆了、苏景伤了、墨巨灵来了,尤朗峥还能怎办?发动‘民怨’暗中蓄力,准备突然发难击溃强敌,哪想到那小子骗人!

    不止骗了巨灵,也骗了判官。

    尤大人发动了民怨,却没机会动手。他能动手的时候,苏景已经威风八面的布下了‘昊昊乾坤’。

    所幸,大判这次虽伤得不轻另又损了大把寿数,但一来伤不致命、死不了,二来尤朗峥的寿数‘本钱’不少,至少最近几百年还有的活。

    见犹大判的狼狈样子、再听说过事情经过,魔崽子不出所料地惹人讨厌,非但不担心反而哈哈大笑:“尤大判官还是不了解苏大判官的性子巨灵来时情势危急,但诸位可见我有施展天魔解血么?不着急等等看,离山小师叔乃是正道高人,总能光明正大的翻盘!”

    拈花和赤目都捧着肚子附和大笑,还是雷动稳重些、厚道些,责怪苏景:“你也是,太过心急了,应该等犹大判动手之后你再打。”

疲惫异常,请假一天

晚上一直写一直也没能写出来,挺累的,不勉强了,对不住大家。

    其实前两天就想请假了,可一想正打架断更实在可恨就坚持写了。求体谅嗷,鞠躬再鞠躬。

    谢谢大家!

    豆子惹的祸

    2013.11.02

第六零三章 原色三重,血云铺天

        雷动教训过苏锵锵,又想了想,迈着四方步来到尤朗峥面前,拱手做平辈礼,诚恳道:“尤兄节哀,往事已矣。”三尸之首,最是稳重不过,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周全

    苏景不知该说点啥,好在尤朗峥很快昏睡过去,沉迷不知外事,消减了不少尴尬。苏景又走向不远处的方菜。

    兄妹相争早已结束,方菜制服了兄长,这倒不是方亥打不过妹妹,而是因为他是刺客。

    刺客,本领手段姑且不论,但心志的坚韧一定远胜旁人,虽也被蛊惑了,但还有‘东西’被保存下来、深藏心底,比如兄妹间的感情。

    兄妹相依为命千百年,做哥哥早把保护妹妹作为自己的性命信条深种于心底、成了本能。

    乍见妹妹时因本能而起的自我清明立刻绽放,与墨巨灵对他的控制纠缠成一团,和方菜相斗时方亥自己也再挣扎,时而清明时而狰狞、更多的时候则是迷惘,如此状态自然打不过妹妹了,被成功制服。

    透过精巧面具,方菜的目光喜忧参半,哥哥未死她欢喜无比,可方亥现在的状况不好,神智混乱疯疯癫癫。

    无需请求,苏景已将一道灵识探入方亥体内,片刻后拍了拍方菜的肩膀示意她放开法术禁制,铁面少女会意撤销法术,苏景手诀一翻将方亥收入了鬼袍,同时对方菜道:“他体内墨沁不轻,但可驱逐干净,放心。”

    原本安放于盆景山的王灵通,在苏景用大山去砸墨巨灵时也被收入了鬼袍,此刻正好两人一起救治。

    心神十立,救人全不耽搁苏景再去向阴褫问话,重中之重,莫过于‘翻覆眼’,不料土著阴褫性子阴沉得很,即便已经澄清误会、即便苏景斩杀了一直在利用它们的墨巨灵,褫家弟子仍对这些外人充满敌意,当苏景提出要送‘人’进翻覆眼时,七寸褫阴声回答:“随便,不过有一重:只要我等稍稍恢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放入神穴的外人打杀毁灭!”

    雷动闻言大怒:“恩将仇报的东西,忘记是谁救你们了么?”

    “狗咬狗罢了!都是坏我圣地清静的妖孽。”七寸褫冷笑:“若觉我等不分好歹,简单,把我们尽数杀光,之后随便你们放人入神穴了,岂不干净省心。”

    世外隐族性情偏佞,不近人情,十六赶忙跳出来打圆场,忽啊忽啊的劝同族,七寸褫不为所动,冷面以对。

    苏景不生气,反倒觉得可笑多些:阴褫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要挟旁人,这份直愣愣的固执,让人分不清它们可爱还是可笑。

    戚东来抱着肩膀来到苏景身边:“你是老好人,多半不忍动手,我代劳吧!”魔崽子不滥杀无辜,但也不会把人命放在心上,杀光这百多条全无还手之力的大蛇小蛇,他只当打个哈欠似的轻松。

    苏景摇摇头:“等等再说吧。”言罢暂时不再多言,盘膝端坐于云海,十段心神或投入疗伤、或理气行元条理一场大战后微有些混乱的本源真气,另有三段心神更另小股真气开始试探着行运第七境第三重正法‘天地和合’,为下一步修行做准备了。

    一晃九天过去,苏景的大红袍无风自动,一老一少两头恶鬼自袍中显身,正是肆悦鬼王麾下大将,王灵通与方亥。

    墨巨灵已死,留在王、方身上的墨沁随之虚弱,苏景没费多少力气就为两人洗炼干净,此外还送了他们俩一人一道护魄阳火,下次再遇到其他墨巨灵,想要蛊惑他们就不是件容易事情了。

    这个时候小师娘还在海底阵法中未出来,而褫衍海中,因神祇陨落荡起的异象仍未完结,凄风苦雨绵绵不休

    中土世界中,异象不止幽冥褫衍海有。

    阳间、离山也有,从五天前开始:一红、一黄、一蓝三道光华自贺余长老闭关之处缓缓升腾开来,十六个时辰后三重原色光华各自凝聚成团,如瑰云般缓缓游弋开来,围住贺余的闭关山庐来回旋转久经不散。

    三道光团常常会做交汇,原色相叠又幻化出诸般绚丽色彩,委实动人景色。

    贺余得天人感应,领悟奇快,兆象再现离山,所有离山长老都能明白,若不出意外的话,贺余师伯迎劫破道不远矣!这是天大喜事,可沈河面上并无喜色,独立于九鳞星峰,背负双手漠然望天

    阳世中,异象不止离山有。

    人世间也有,抬头可见,从七天前开始:白昼时,天是红的,血色怪云密布于苍穹,完全遮蔽了青蓝天空;夜晚时,天色不黑也不明,浑浊得半亮不亮,压得人心里憋闷。

    凶色、噩兆。沈河心中明白,血云恶象是当年‘弥天台雷音阁慈航法灯尽灭’的尾兆,几大天宗戒畏百多年的那道噩运大劫已近,可到现在为止,大家还不知道那劫数究竟是什么。沈河呼吸悠长,心宁静但绪错综,要来的是一场好大的风雨,能不能撑得过去?沈真人不得而知,忽然间他很怀念小时候那时候天大事情都有师父、师叔甚至师祖担当,全不用他来操心什么。可是现在,老人皆已离开,落在沈河肩头的担子很沉。

    过不多久,樊长老御剑来到九鳞峰前,不等通报问礼,沈河就撤掉星峰禁法请师弟进来。

    来到掌门面前,樊长老执手作礼:“龚师兄与红师妹先后传回消息,龚师兄找到了扶乩师姐,不过师姐的记忆仍乱、修为也也未能恢复。”

    当年扶乩从南荒归山,逗留三甲子后,记忆不曾回复,便下山出游去了,平时很少与门宗联络。如今劫数将至,若她能记忆尽起、修为也能大大回复,离山无疑又多出一根主心骨,可惜沈河并不掩饰失望,浅浅叹了口气:“师姐安好就好,红师妹那边呢?”

    “师妹传讯说已找到了‘三年鱼’的线索,正赶去地方,若有所获会立刻传讯。”

    沈河稍显欣慰,这是个好消息。

    ‘三年鱼’是鱼,鲤鱼。

    和普通鲤鱼全无区别,平时它不存于世间,就算把中土所有鲤鱼都打捞上来也找不到这奇物,但将有剧变发生时,剧变三年之前,就会有一条普通鲤鱼突然开慧生智,能够口吐人言说出剧变究竟是什么,想要提前了解劫数,唯一办法就是找到这条‘三年鱼’。

    为此,血云铺天之际离山境内常驻的诸多水妖由红长老统御着尽入世间湖川,苦苦寻找三年鱼。

    两件消息呈于掌门后,樊长老又道:“师兄,你看要不要请贺师伯出”

    “不可打扰他老人家。”沈河摇头回绝了师弟的提议,那老人已经为离山、为正道鞠躬尽瘁,最后这一段清静领悟是他应得的,即便真的天穹崩裂,沈河也不会让一块碎片落在贺余肩头。

    沉默了片刻,或许是觉得话题太过沉重,樊长老将一件轻松事情讲与掌门:“莫耶妖少女的‘笑语花’,这几个月里已经五开五谢,风师弟那边查得仔仔细细,无毒无害、再也普通不过的凡花。”

    小妖女到处种花,离山怎能不对这花儿做细致检查。

    樊长老继续说道:“那位不听姑娘现在还在东土各地游走,做一件好事便着收受她恩惠之人种几株笑语花,最后还都会露出三瞳环于目的本相实在搞不清她这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她的花儿越种越多,在凡间也渐渐有了些好名声”说到这里樊长老面露微笑:“再就是天斗山那边有消息传来,说这位小不听和咱们的小师叔交情很不浅。”

    沈河也笑了起来,但对苏景、不听的交谊不予评论:“不管她出身何处,肯做善惠行便是我正道中人那次在水生镇也多亏她出手帮忙,离山领了她的好处,也该种些笑语花以示谢意。山门前种上七十七株。”

    樊长老点头:“我这就去着弟子种花。为何是七十七株?”

    “七七,锵锵,不觉得谐音挺像的么?”沈河笑着解了玄机。

    一直维持到师弟告退、掌门真人面上的笑意才告散去,肃穆重浮于面,双手再背负于身后,举头向着铺天的血云望去

    天色诡怪,中土人间免不了人心惶惶,求神拜佛、祈愿祈福,大小寺庙、连带着黄大仙胡大仙的牌位都香火旺盛,佑世真君的祠堂更是人满为患。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惶恐不安,黄天蝎就不担心。

    黄天蝎是大潭乡人士,自幼不爱书本不事锄镐,见了酒坛和骰子比着什么都亲切,是个地地道道的泼皮,本来名字唤作黄阿瘦,他嫌‘阿瘦’太不威风好汉,自己改成了‘天蝎’,还在手臂上纹了一只昂首昂尾的大蝎子。

    抬头看看天色如血?看多久也不管饱,哪还看个屁,黄天蝎撇了撇嘴巴,从村里转了一圈,西头的酒寮没开门、东坡的赌局不够人、北口的王寡妇回娘家去了正无事可做时忽觉身上痒痒得难受,心里算计了一阵,没能想起来上次洗澡到底是什么时候。口中哼了个财神高照的赌上调子,黄天蝎向着村南的大水潭走去。

第六零四章 三年鱼,五百人

        水边生人,潭中拉尿潭中长,水性自不必说,来到潭边黄天蝎把鞋子甩了,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不脱衣服,洗澡和洗衣服是一回事,黄天蝎从不分开来做。

    浪里白条、上下翻腾,越洗越净也越游越饿,说来也巧正饿得难受时,忽然一条尺多长的大鲤鱼游到身旁。人的水性再怎么好也比不过鱼儿,但这条鱼肚皮侧翻、半死不活的。哪还有什么客气的,黄天蝎伸手便捉了鱼,笑道:“难为你这鱼儿还有几分诚心,特意送上门来孝敬爷爷,也罢,待会烤了落入爷爷肚中,换你一个好托生。”正说着,那尾大鱼忽然挣扎起来,力气颇大险险就从手中逃了去。

    黄天蝎急忙手上用力,抓牢了它,翻着怪眼笑道:“落进爷爷手中还想逃?安心吧,待会就上火!”说着他正要转身游回岸上,不料那鲤鱼口吐人言:“你说你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啊。快放了我,回家去安排后事才是正经。”

    啊呀一声怪叫,黄天蝎吓了个魂飞魄散,一口水呛进了喉咙登时大咳起来。若未呛水,他多半会立刻把鱼扔掉;但咳嗽的时候人有本能反应,身体紧绷双手用力、反倒抓得更紧了,那大鱼吃痛不过一个劲地摇头摆尾:“轻点轻点你轻点!”

    待咳嗽过后,黄天蝎也明白了,这鱼会说人话不假,可它全无法力,远不是自己的对手。会说话的东西,黄天蝎无论如何不能吃了,先不说报应什么的,光心里那份滋味就受不来。不过他也没立刻放开大鱼,皱眉问道:“你刚才说的是我快死了么?”

    “我说了,你可会放我?”大鱼反问。

    “一定放!”

    大鱼立刻应道:“不是你快死了”黄天蝎立刻松了口气,可还不等那一口大气喘完,大鱼就继续道:“是所有人都得死!天底下就活人了不止人,是有什么算什么,统统完蛋!”

    黄天蝎闻言吃惊不小,他自己是没娶妻生子,可他有个兄弟老实本分,娶了媳妇生了一双儿女,那是老黄家的香火,黄天蝎对外人耍狠耍赖,对自己的侄儿侄女可掏心掏肺地喜爱,惊讶过后就是恼羞成怒:“放屁!”

    “不是放屁,千真万确我每天都会领受天机,每次都是大家死光,我也不死心啊,今天又在领受天机,正走神的时候被你抓了。”大鲤鱼应道。

    黄天蝎脑中乱成一团,怒道:“爷爷不信!”就在此刻,突然一个女子声音从天上传来:“不信也得信,因它是三年鱼。”黄天蝎抬头观看,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美貌妇人做女冠装扮,人在半空衣袂凌风,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黄天蝎看傻了眼,愣愣不语,

    稍等片刻,女冠微笑道:“还不放手么?”

    黄天蝎这才一惊而醒,仙子是背着剑的,一介凡人哪敢造次,忙不迭将手中大鱼放回水中。女冠不再理会泼皮,伸手轻轻一招,方圆百丈潭水凌空拔起、凝聚她身前不散,三年雨也在其中,女冠恭敬开口:“离山弟子红景,求请先生指点。刚刚先生说世界将死,可是您洞开仙机神目、目睹这乾坤凋零了么?”

    大鱼摇摇头:“不是,我看见的是一颗冒火陨星自天穹坠落,那陨星奇巨,砸下来天地必亡,又哪还有生灵活命的份。”

    三年鱼不知离山为何物,黄天蝎听过离山仙长的传说可就太多了,听说劫数后,半是奉承高人半是心存侥幸,大声道:“你这鲤先生不晓得,中土世界有离山匡护、离山有佑世真君坐镇,一两颗星星掉下来算得什么?”

    红长老没理会泼皮的说话,径自对三年鱼道:“还请先生随我去往离山。敝宗弟子必奉先生为上宾。”言罢指诀一点,一团水光将三年鱼裹住了,遁入红景袖中

    临行之前,红长老目光扫过黄天蝎臂上纹身,晓得他是个混混儿,清淡嘱咐:“不可再欺负乡里,不可将今日所知泄露。”说着,随手向身前正凝聚的潭水一划,百丈之水忽然碎了:好像刀切豆腐一般,碎成四四方方的六十四块,一块一块重新跌入潭中。下一刻,红长老一飞冲天,眨眼消失不见,黄天蝎又发呆了,直到‘一块水’砸在头顶,他才清醒回来,伸手狠掐自己大腿,疼

    幽冥、褫衍海化境之内,王灵通与方亥得苏景相救,出得鬼袍当即致谢,赤目不理王灵通,直接跳到方亥面前,伸手一拦:“行礼就不必了,你若心存感激,莫忘记你曾说过的话就是了!”

    方亥愣了愣:“说过的话?”

    方菜若有所思,试探问:“见一次杀一次?”

    赤目大乐:“不杀就给钱!”

    苏景笑着开口:“这次不要钱了,白给你们见一次,下次再相见诸位不向我拔剑以对就感激不尽了。”

    王灵通接过话题:“小九王这么说可要羞煞我等了,总之,大恩不言谢,今日王上再造之恩,王灵通、方亥、方菜铭记在心。”

    寒暄话说过几句就好,否则越说越显虚伪,跟在王灵通身后再想苏景躬身一礼致谢后,方亥垂下头,张口将一枚鳞片小小鳞片吐在手心,递给了王灵通。

    后者接过鳞片走向阴褫,可是才走几步就重新站住了,目光里满满踌躇带鳞片来此是为大王借兵的,但是现在的褫家弟子就算他们全都搬家去死不瞑目宫又有什么用处啊。

    倒是七寸褫,一见王灵通手中鳞片便人立而起:“原来是先祖恩公之后,需我所做何事不妨直说。”

    翻天覆地中的褫家人就是这副德行,性情上的古怪之处全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这个时候苏景插口,对王灵通道:“王将军归营后,还有一事相求。”

    “小九王言重,”王灵通转回身,不因苏景年轻而疏怠丝毫,无论礼数还是措辞,都对苏景以一方王驾相待:“王驾有令,王灵通莫敢不从。”

    “代我、我家师母向肆悦大王至上敬意,往事已矣无需挂怀,以后肆悦大王若不嫌弃,两国永结同盟正好。”说着,苏景转头望向尤朗峥:“立盟,还要麻烦大判做鉴。”

    尤大人正养伤,不等他老人家开口小鬼差妖雾就不耐烦地对苏景挥挥手:“你自己作鉴就得了,少要打扰我家大人。”

    苏景失笑,王灵通惊喜!

    为何要请褫家出兵?还不是为了能多出一道对付狼患、对付阳三郎手段。若是能与威名不逊阳三郎丝毫的浅寻化敌为友、再得了有大判身份的苏景的支持相比之下,褫家的支持又算得什么。

    更要紧的是,王灵通本在怀疑狼患的幕后指使为阴阳司,如今自家大王直接和‘黑手’同盟,真正无忧矣!

    王灵通立刻点头,一番话说得工整漂亮,诚意十足、敬谢兼备。

    文绉绉的一番话说完,王灵通重新望向七寸褫:“阴阳褫家,信义龙族,王氏后人王灵通携先祖遗惠登门,求褫家慷慨相助。”

    对祖上的恩公后裔,七寸褫完全是另一幅态度,语气和顺:“你说,无论何事,我辈绝不推诿。”

    “王灵通求请诸位,相助苏景王驾。”王灵通说完,把手中鳞片往七寸褫面前一摆,飘身退到了苏景身后。

    王灵通在幽冥打滚无数念头,心思早都历练得通透无比,怎会不明白苏景这时候提起结盟是为了什么。

    苏景微笑迈步上前:“如何?”

    阴褫是灵物,天生就聪明,可这份智慧都被它们用在了修炼上,早就自封门户偏居一隅之族哪里知道‘鬼间险恶’,七寸褫还真没想到王灵通会把恩情别嫁,愣愣在地好一阵子,不过以前的恩是真的,做晚辈的要还也是真的,琢磨过后它还是把嘴巴一张吞掉了鳞片,它知道苏景所求是什么,开门见山问道:“你要送什么人入翻覆眼?”

    到现在为止,苏景能想到的、一定要送入翻覆眼的人有五个:鬼袍中的大圣、和尚、再加体内剑魂屠晚占去三人,自天外返回、却遇劫惨死的离山三祖,也是他的三师伯仇魁;最后一个不像前四‘人’那么风光无限,也没有修行在身,但她在苏景心中的分量比着其他几人毫不逊色他的小师妹、陆九和浅寻的孩儿,齐僮儿。

    另外苏景还有个仍在犹豫的‘人选’:骨金乌。

    骨金乌和‘阳三郎’的游魂是一回事,本为神物却为人所害,落得凄惨下场,苏景已经晓得,就是师傅对此事也颇为愧疚,如果能还神鸟一个新生自然再好不过,可就怕它活过来会报复,这个后果实在承受不来

    是否救金乌不是当务之急,苏景暂不多想,右手举起、张开,比划了个‘五’:“有五百人要入翻覆眼。”

第六零五章 三重规矩,一个不知

        说完,稍顿,苏景看了看七寸褫的反应,可惜怪蛇没表情,看不出它心思如何,苏景咳嗽一声继续道:“我晓得灵穴没那么多,但无妨,等就是了,大家轮流,你出我进。”

    先狮子大开口再说,反正阳间的同门、朋友多得是,将来都能用得上,苏景只喊了个‘五百’已经是客气了。

    出乎意料的,七寸褫并未怒声呵斥,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莫说五百人,就算五千五万也由得你,不过有三个规矩、一个‘不知’,需得给你讲明白!”

    “第一重规矩,凡俗**入眼则碎,凡间体魄受不得神穴之力只要未飞仙的,皆为凡俗。身体如此,魂魄亦如此。”

    阴褫说的规矩不是自家的,而是翻覆眼的,世上没有人比着这些阴褫更了解云海深处的神奇穴窍。

    第一条才说完苏景心里就是一沉,小师妹用不上这神穴了。

    其实又何止齐僮儿,化境中的神奇穴眼对中土的修家根本没有用处,强若师尊陆角八又如何,他未曾飞升过,就算找到这片宝地也只能再摇头而去念及此,苏景的心更沉了。

    见苏景神情又变,七寸褫冷声道:“若随便谁都能进入神穴养命,我褫家弟子岂不是都不用死了,要真是那样,凭你们几个还能在次兴风作浪么。”

    冷笑一句后七寸褫转回正题:“第二重规矩,若是尸身养魂,尸身非得五脏俱全、丹中、气海两处大穴不能有丁点损伤;以魂生身的话,非得记忆完整之魂,混混沌沌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忘了的,不行。”

    苏景点点头,做了个‘继续’的手势,无法复活金乌,无需踌躇了。

    “第三重规矩,非得是天生活物才行!那些什么法宝开智、石佛添灵之类后天转活的怪物,入穴则死。”说着,七寸褫用眼窝白鳞扫过七三链子,苏景真就看见它的白鳞中闪出一抹凶光,之前大战里,褫家不少弟子、尸煞都死在链子手中,七寸褫犹自气恨着。

    屠晚是剑中生灵,和尚是影子得智,神穴对他们无用。

    所幸三个规矩说完后,袍内大圣和宗内三祖尚可入穴,失望难免但这个结果不并非难以接受,修行中人比着凡俗之辈更能明白:所谓‘神奇’,绝不会惠及四方,那一点灵光只降于它想落下的地方苛刻条件,不算意外。

    “还有一个‘不知’,请你指点。”苏景又道。

    七寸褫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另起话题:“天地分阴阳,是以万物皆有阴阳之分,身躯不例外,阳雄阴雌;心性亦如是,阳善阴恶。能过了之前那三条规矩的人,进入翻覆眼休养确实可以重新养回性命,但阴阳无定,这一重是没人能肯定。”

    不由自主,苏景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

    “以魂生躯,可以,但长出来的是男是女,不知!一个雄赳赳的大男人魂魄来了,出去的时候,也许还是个男人,但也没准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忽然,大笑声起,三尸和戚东来,一个个眉花眼笑,当初三尸娶媳妇、戚东来无意中得到岐鸣子传承的时候都没见他们如此高兴有朝一日,一道洪蛇吐信声音刺穿天地,蚀海大圣重得圣躯、离开翻覆眼一飞冲霄,变成了个面俏身软的小娇娃?一想到这里那几个浑人没法说的那么开心、没法不笑。

    七寸褫的话未说完:“以躯养魂的话也可以,但生出来的魂魄究竟是原来本性还是截然相反,不知!没准你送进来的是一个绝世大善人,将来出去的会是个翻天老魔头!”

    三尸不笑了。

    ‘身躯阴阳不知’无妨,蚀海就算变成女妖,也不过是从大圣爷变成了大圣奶奶,只是样子不伦不类罢了,但他还是他、洪蛇蚀海;

    ‘魂魄阴阳不知’便是天**烦了,三祖仇魁进来,万一心性翻转,从正道仙长变成乱世邪魔,那可如何是好!若真变了,那苏景送三祖入神穴之举,究竟是一片孝心还是亵渎长辈法蜕?

    这么大的事情,三尸不敢再笑。至于戚东来如果当事者不是苏景,哪怕换成离山掌门,他照样大笑开怀,不过苏景嘛大家好歹有几分矫情,憎厌魔弟子这次就卖个情面,违心不笑了,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咱们运气不好,可惜那个墨巨灵没变成善的,闹出这么多事情。”

    苏景面色阴沉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阴郁神情便告散去,三祖之事不急在眼前,等回去后再和掌门商量就是,另一道心念转入鬼袍,问大圣:“去不?”

    “又不是肯定变娘们,为何不去。”蚀海想都不想就应道,不过说话时候,他的神情也古怪到无以形容。

    影子和尚从旁插口:“万一你变成了女人怎么办?”

    蚀海眼中凶光一闪:“那也无妨,杀光知情人就是了。”

    所幸三尸不再鬼袍,否则雷动当问‘我知情、不死身、你怎么杀’,赤目会问‘苏锵锵也知情,你还能反了大圣玦’,拈花则会皱起眉头‘你自己也是知情人吧’。

    影子和尚厚道,闻言呵呵一笑,由得大圣自己跟自己撂狠话去。

    鬼袍外,七寸褫把‘三重规矩、一个不知’说完,又换过了新的话题:“姓苏的,我有一桩买卖,你可愿做?”

    苏景饶有兴趣:“请讲。”

    “你势必要送那个蛇妖进入翻覆眼,既然你有鳞片在手,我们也不会再阻拦。另外,褫家弟子在这片化境中繁衍无数年头,洞穿阴阳找遍两界,没人比我们更懂得翻覆眼”七寸褫刚说到这里,小鬼差妖雾就怪声怪气地笑了一句:“吹吧,墨巨灵靠着翻覆眼夺了所有尸煞,可没一个褫家弟子发现。”

    七寸褫的声音微微一窒,闷哼应道:“我说的是翻覆眼的养命之道。那腌臜怪物若真能得了我们相助,早就可以痊愈了,何至于到现在还未能恢复完全。”说着,它将白鳞眼窝又对向苏景:“那头蛇妖大圣进入翻覆眼后,我们可施秘法相助,帮他早早恢复。具体能缩短多少年头还不好说,但总比他自己长身要快得多。”

    苏景眼睛亮了些,点头同时做了个‘你继续讲’的手势。

    说过了大圣,七寸褫话锋一转,突兀道:“十六和我们不一样。”

    “忽啊?”十六正无所事事,在方亥、方菜兄妹头顶跳来跳去,忽听得老乡大家长提到了自己,忙在方菜头顶站住身形,人立着、张着嘴巴望过来。

    “忽啊!”七寸褫应了十六一声,似是要它安心听讲无需多言,之后七寸褫继续对苏景道:“天下皆知,阴褫一族身兼阴阳两属,但外人不晓得的,褫家弟子身上的阴属要胜出阳性不少,尤其祭炼尸辇之后,尸身阴煞会再一步消弭我们身上的阳性。体内阴盛阳衰,不会影响我们的战力、寿数,甚至还能带给我们几样阴家的狠辣神通,可唯独有一样坏处:阴阳无法完美调和。”

    和十六这种‘野路子’的阴褫不同,褫衍海的土著传承有序,世代都在对自身、对修炼做不辍钻研

    天道大公平,万生万灵都可修行、也都能破道,阴褫生来就是灵物,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阴褫想要破除界限飞升天外,非得将身内阴阳两属完美调和不可,而‘完美调和’,又必须是身内阴阳是势均力敌不可。阴既不能胜于阳也不能弱于阳。

    这就是阴褫一族修行飞天的桎梏了:它们生来就阴盛阳衰,又如何阴阳协调?

    就是因为这个缘由,当修行到上上境界后褫家弟子都会进入红罐山,冒险吞噬精纯阳火炼化于体内,以求滋养、壮大自己的阳属,此举甚是冒险,古往今来数不清多少褫家高人因无法完全消化吞下的阳火被活活烧穿心肺而惨死,真正能够成功炼化阳火的少之又少。

    即便成功炼化了阳火,这种靠着刚猛外力硬改体质的办法也会让阴褫体质大损,进而实力和寿数都告损伤,其中八成剩下的寿数根本坚持不到破最后一道褫家修境;余下两成能坚持到、最后夺下凡间修炼至高境界的大圆满,可是体质和实力的衰弱,成功闯过飞升大劫的机会可想而知。

    ‘十六弟’和这片小世界的土著大相径庭:十六是阳间出身。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就算是鸡蛋,阳间的鸡蛋也比着幽冥的鸡蛋阳性更重。

    十六弟出生时虽也‘阴盛阳衰’,但两属差异程度远远低于他老家的亲戚。

    且十六虽也炼化了尸辇,不过它的大龙得了一滴神龙精血滋养,龙是死的没错可那身体仍是活的,这条金红龙辇有尸身的阴晦煞气却没有丧物的至阴本属,它对主人的影响微乎其微,十六没有因为炼化了尸辇受太多阴气侵染。

    此外,更加关键的是:十六是大圣玦妖属,跟了苏景这几个甲子里,绝大多数时候它都在大圣玦内修炼。令牌洞天早都成了苏景的气窍,妖灵地未变,洞天又再多出一重至阳地的属性,苏景的阳火比起红罐山的‘死太阳’要温和得太多了,且大圣玦中藏有天真大圣的法度,那片洞天会自行调和灵元与妖奴身体的冲突

第六零六章 好买卖,血衣奴

        相处几个月里,七寸褫早都和十六‘忽啊忽啊’地把能聊的都聊了个遍,此刻一条一条地说与苏景听。

    不等听到最后,苏景的眼睛就更亮了些:“你能助十六修得正果?”

    “不敢十全保证,但它没有传承,以前修炼不得法、走过不少弯路,以后由我亲自教导它比我所知所有褫家前辈、今代弟子都更有机会破道飞仙去!不过他得留下来,不能再跟你走。”

    苏景哪会有半分犹豫,立刻点头:“好!说吧,你们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偿你所愿.”

    之前七寸褫明言在先,要和苏景做一笔买卖,如今它的价码已经开了出来‘相助大圣入穴养命;再助十六得大道修炼’,这价码苏景拒绝不了,就等着对方提它们的条件了。

    “忽,忽忽忽忽忽”十六站在方菜的头顶口出怪声,只有‘忽’没有‘啊’,它在笑。

    七寸褫站在苏景的对面,怪蛇脸上看不出神情,但灵物另有办法表明心中情绪,它把脖子打了个弯,然后侧起了脑袋这姿势苏景也见十六摆过,每当小蛇觉得莫名其妙时。

    苏景皱起眉头,不明白对方为何‘莫名其妙’,问:“怎了?”

    “你傻么?”七寸褫出言不逊,对苏景道:“相助你那蛇妖大圣是卖、十六不再跟随你身边留下来修炼是买,买卖就是这样了,你还来问什么‘我们想要啥’?”

    说完,七寸褫还嫌不过瘾似的,又冷笑一声、重复道:“你傻么?!”

    苏景失笑摇头,才明白原来买卖是这样做的,便宜全都让自己一头占下来,心中应了句:我傻?

    抛开笑意和开怀不提,阴褫善待同类之名,从七寸褫身上就足以见得了;但苏景又何尝不是善待‘同类’,两伙子怪物都盼着同伴能好,那剩下来的就只有四个字了:再好不过!

    这个时候三尸早都围着小十六团团打转、上下打量个不停了,雷动虚乎了半只眼去看十六:“凭它,真能飞升?”赤目手摸下巴:“咱家十六弟原来比其他阴褫都强了老大一块?”

    说完,等了一阵,没等来拈花的接口,三兄弟从来大都是一人说一句,今次反常了,雷动赤目一起向老三望去,拈花摸着肚皮满脸馋像、咧着嘴巴自顾自地正傻笑十六是站在方菜头顶的,色鬼围着漂亮鬼女转圈,早都忘了初衷,看看前面、看看后面,大乐。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七寸褫会照顾十六,但听不得外人随意指摘它们本族的优劣强弱:“十六生长于阳间得了好体魄,但也因阳火冲身违背天命伤了智慧,不会说话是为一证。”

    不会说话就算了,若是聋哑了能更有利修行,中土世界不知多少大修都会把自己毒哑烫聋,但雷动又从七寸褫的话中听出了隐藏深意:“你的意思,我家十六弟不如你们聪明?”

    七寸褫一哂,未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忽忽忽忽”十六弟又笑。

    正事说完,苏景由褫家弟子引领着,去往云海深处,请大圣魂魄归入翻覆眼,蚀海性情冷硬,既不对苏景告别也不像阴褫道谢;十六则被七寸褫带走,进入褫家弟子的修行院,立刻开始闭关修炼,十六比着大圣可爱得多,临行前对苏景忽啊忽啊地好一阵道别,还不忘在三尸和戚东来头顶都趴上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修行去了。

    阴褫大队弟子就此撤走,准备返回他们的栖身地方,分别之际七寸褫对众人明言,三年之内、待它们稍稍休养恢复些力气,会动用法术开启化境,送这些外人离开。

    算算时间,从苏景上次对高大判红袍借法到现在差不多一年出头,一次借法可维持五年,于此地坐等三年也来得及,苏景与尤朗峥同时对七寸褫点了点头,双方就此别过,以后大家算不得朋友,但以前敌对误会勉强也算是消除了。

    待阴褫走空,尤朗峥挥手唤过沉舟兵首将楚三桓:“将军与麾下兵卒体内墨沁如何?”

    沉舟兵一度被墨巨灵司昭的黑云覆盖,虽然墨云最后又被司昭收走,但沉舟兵体内也都或多或少留下些墨沁,正缓缓腐蚀他们的身体和修为,非得尽快祛除不可。楚三桓对大判毕恭毕敬:“回大人垂问,黑色魔物的力道仍在体内,犹如胶泥似的黏在经络间,祛除不易。”

    尤朗峥不置可否,又说道:“这等魔物还有同党在西方,欲乱我幽冥继而破灭轮回,阴阳司与这些妖魔必有一场生死之战。”

    楚三桓立刻应道:“末将愿为大人分忧,来日战场之上,大人令旗所向便是三十万沉舟儿郎刀戈去处!”

    本来是有三十万,不过和尸煞一场大战沉舟兵伤亡不轻,折损三成有余,现在只剩下二十万了。楚三桓是说顺了口,一下子爆出三十万数,尤大人当然不会像魔崽子那么惹人憎厌非去抓人家的语错,先对楚三桓说一句‘多谢将军’,但随后又摇头道:“魔物的本领将军见识过了,我幽冥世界兵多将广,却防不住他们的墨色沁染,人数众多反倒成了咱们的短处要对付他们,非得精锐不可精锐中的精锐。”

    言语飘忽,可意思再明白不过,大判不要沉舟兵全部,只要其中精锐。

    维护阴阳司是幽冥世界无数猛鬼根深蒂固的认知,楚三桓不是什么‘好鬼’,不过即为猛将,这一点大义是不会错的,没做什么犹豫直接点头应道:“沉舟兵如何行止、需提调多少人马,全凭大人吩咐。”

    尤朗峥笑了笑:“先请苏大人为贵部驱逐墨沁吧,后面的事情也要请苏大人定夺。”

    苏景不去废话多问,直接请楚三桓率兵归于‘小舟’之形,随后他自己踏足舟内,结身定念一道道阳火行转开来,流入军中为沉舟军洗炼墨沁。片刻之后,小船上烈焰熊熊!

    沉舟兵体内残留墨沁算不得什么,活着的墨巨灵都被他打碎,何况死后残留的一点力量,只是沉舟兵的数量太多,稍显得麻烦了些,前后用去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光景,那条小小渔船上升腾的火光才渐渐暗淡下来,这个时候尤朗峥的声音传入苏景耳中:“你看得入眼的,有多少?”

    洗炼祛墨的过程,也是苏景了解沉舟兵身体和修为的过程,苏景应道:“其中两万人尤其强壮。”

    尤朗峥迈步走入小船,干枯如败藤朽木的左手缓缓伸出,将一枚白底红沁的玉玦递给了苏景。

    玦入手,玉中所录的诸多法术也尽为苏景洞悉:有咒有诀,林林总总不下百余道,它们无一例外、全都指向一处——判官袍。

    尤朗峥送他的玉玦,是判官袍的‘用法’,所有能以大红袍发动的法术尽在其中。

    “其他的大可以后再学,你先看‘花名册’之术。”尤朗峥从一旁为他指点。

    判官的‘花名册’法术苏景本来就会,他还亲手为滑头王制过一本,但看过玉玦才晓得,制名册不过是‘粗活’、是普通判官的本事,在红袍大判的法度之下,只凭一咒一念,鬼王手中花名册可除、可毁、可夺!

    除,则名册变白纸,千军万马尽复自由身;毁,则万万名姓皆受朱砂一笔,浩荡大军顷刻灰飞烟灭;夺,则名册易主,大军易帜,鬼王辛苦无数年头攒下的家底,大判伸手拿来苏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初入不津衙门,六品阴阳司化作巍峨一品宫,那匾额也从‘明镜高悬’变成了‘生杀予夺’。

    只凭对花名册的这一道法术,便是真正的生杀予夺了。

    跨五圆,阴阳司屹立不倒,万万年的经营、历代大判的布置,让这幽冥世界根本就变成了阴阳司自家的院落!

    而吃惊之余,苏景也由衷佩服,阴阳司果然是无私的,但有丁点私欲,哪还有什么千王争霸万年乱战?大判官随时可以平复乱世、登基称帝。

    苏景望向尤朗峥,后者微微一点头:“收入麾下吧,待离开这里,削朱王那边我会亲自去做个交代。”

    得红袍全部法术记载,足见尤朗峥对苏景的谢意与信任;再加上这两万‘沉舟中的精锐’的‘慷他人之慨’,犹大判现在还回来的心意不算请轻了。

    哪还有什么客气,将一道心识遁入玉玦做潜心钻研,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请教犹大判,尤朗峥有问必答不存半字隐瞒,前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苏景便掌握了‘花名册’的红袍鬼法,定一定神,旋即心咒催动。

    咒起一刻,苏景身上红袍无风自动,如雨落荷塘一般,只见一道道涟漪自袍上扩散开来在袍上时,‘涟漪’扩散缓缓,但当其散于红袍之外,便陡然化作红色光晕,横扫四方!

    层层红光席卷,被苏景选中的那两万沉舟精锐先是心头一痛旋即精神大振,身上甲胄层层枯萎、化做尘灰随风而去;跟着从苏景袍上散出的赤色光芒加于精兵之身、道道流转迅速结形,化作一袭血色差袍。

    小鬼差应大人从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扫帚眉一挑,摇头笑道:“好家伙,血衣奴,咱们阴阳司可有些年头没见过这等差役了!”

    顾小君也面带兴奋,正向点头附和不料褫衍海这一方化境,突然间天摇地动!

第六零七章 旧殿旧袍,旧椅旧书

        头上万山猛震巨岩摇晃、脚下云海巨*翻腾怪响咆哮,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色罡风横扫于天地间!

    风浓稠,有如实质且裹蕴巨力,戚东来连相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狂风掀翻,一路翻滚着摔飞远处。

    顾小君的修为比起戚东来也差了一点,但她没事,风袭于身非但不受冲撞,反而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泰风袭人,也分人!

    所有与阴阳司无关之人,强如戚东来、三尸又如何?都被狠狠吹飞;与阴阳司有关者,尤朗峥虚弱成了什么样子?小鬼差妖雾修行何其差劲?却全都安然无恙。

    沉舟军也是如此,结下的渔舟阵势一下子便被狂风打碎,二十万军中,九成被风抛飞四面八方,刚刚被苏景收入麾下那两万血衣奴则身形安稳静坐于新主人身旁。

    尤朗峥吃惊不小,这风来得太古怪。大判心中明白,只凭苏景施展‘夺册’法术,绝不会引出这道怪风,此事另有缘由。

    风鼓荡,吹遍天地之后风势又突兀一变,从千万道风四下乱吹变作彼此纠缠、来回撕扯,很快就变成了团团打转的白色飓风,而那风眼,正是、又是苏景!

    飓风狂猛,越旋范围越大,戚东来等人身不由己、被卷住随风旋来回打转,扎手扎脚哇哇怪叫;苏景、尤朗峥、妖雾等人不受风吹,站在原地愣愣发呆苏景早都收起了‘夺册’法术,可是没用,他收了法术,风却不见半分减弱迹象。

    足足半柱香的光景,已经充斥整座小世界的狂风,就在毫无征兆中突兀消散!眨眼之间,风平浪静,天地重归安稳可是众人眼前的世界也变了个样子!

    原本舟中盘膝而坐的苏景,不知为何现在正坐在一把高背宽扶的大椅上,面前一道长案,桌面上笔墨纸砚令桶令鉴齐备。再向前看,盘龙大柱、紫霄穹顶、金玉地面一座森然广阔的大殿!而真正让苏景惊诧的是这大殿他认识,再明白不过、绝不会认错的,红袍大判做办公事的一品大殿。

    视线越出大殿门口,再向外望去,广场浩大、宫宇重重,一切都和不津阴阳司、封天都总衙一样,一阵狂风凭空吹来了座一品司。

    情不自禁,苏景伸出右手去扶面前长案,不料摸了个空,案存于目光、存于灵识,却不在体触之内,只是惟妙惟肖的幻境,比起苏景的蜃玉幻化更加完美。

    一处领悟处处领悟,几道剑羽自苏景体内散出、飞旋,不出所料整座冥宫皆为虚幻,但有两样东西:一是屁股下面的椅子,苏景左摇右靠,后背碰了椅子背、胳膊撑了椅子扶手,他端坐的大椅是真正在。

    另一个真:摆放于大案的一本书册桌子是假的,书册却是真的。

    愣了一阵,苏景全然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加之心中惊讶尚未褪去,木木然转头向站在身边的尤朗峥望去。

    大判的神情不比苏景轻松多少,但目中已然显出了一线清明,显然心中有了些想法,迎上苏景的目光:“你且起身。”

    苏景站起身来,才一离开椅子,冥殿幻象顷刻破灭,只剩下那把椅子和椅前不远处静静悬浮半空的那本书册。

    “我能坐一坐这椅子么?”尤朗峥居然在询问,而且是真心询问,仿佛他在向苏景借东西。苏景立刻点头:“大人请。”

    尤朗峥迈步上前,缓而又缓坐入椅中,落座时神情颇为复杂,既有恭敬之意也隐透戒备之心大判坐在了椅子上,平平静静,幻象未再起、椅子也没生出一把刀子来伤人。

    坐了片刻,尤朗峥低头沉思,随后站起身又对苏景道:“请你再坐。”

    苏景直接坐回椅子,这次没有白色怪风,但玄光猛震之中,冥殿幻象又复重现!

    两位大判,端坐于同一把椅子,冥殿幻象一生、一灭。

    嘶有人倒吸凉气,被大风卷上九重天撞了不知多少山的戚东来和三尸回来了,刚刚目睹一把椅子、两位大判的差别后,戚东来吸溜着凉气笑道:“原来以为苏景不过是个沐猴而冠的假判官,可就这把椅子来看,原来尤大人才是假的啊。”

    “放肆!”顾小君冷声叱喝。

    “放屁!”小鬼差直接破口大骂。

    戚东来笑得甜甜的,非但不生气反还洋洋得意。尤大人当然不会是假的,否则他也不可能穿得上红袍、更拿不出记载所有红袍法术的玉玦,戚东来那么说只为惹人讨厌。

    “尤大人再坐一坐?”苏景又站起身来,与上次一模一样的,幻象消散不见,褫衍海回复原状。尤朗峥摇了摇头:“再坐一百年该没有还是没有,这椅子是一品判的无疑,但它不对我身上的袍子你们来时路上,应该也见到那座亭廊了。”

    和冥殿后园亭廊别无两样的残亭出现在褫衍海中,苏景对此印象颇深,自不会忘,点了点头。

    “我见到亭廊时疑惑得很,这化境中曾有一座阴阳司一品殿么?可我从未听说过。又是哪位前辈老大人建下此衙?为何又荒弃掉了一下子问题无数,偏又无一可解,恼人得很。”尤朗峥笑了下:“到现在总算有了个想法,以我揣度,钟大判曾常驻这片化境小世界。”

    太上古时的往事,没有记载流传下来,到如今也再没办法完全查证、坐实,但后人无妨一猜:

    或许幽冥世界第一座阴阳司总衙本不在封天都,它坐落于这方化境小世界。阴间传说,钟大判将自己的鬼袍送给妹妹做嫁衣,返回幽冥后又重新祭炼了一件大红袍,前后两件袍子,前者落到苏景手上,后者为阴阳司大判世代传承。

    两件袍子法力相当,没有高下之分,但细节处可能还是会有些微差别。“法术行转,毫厘之差就是天壤之别,我是这样想的,”犹大判声音平和,一边心中思索一边缓缓道来:“也许新袍子无法全面发动旧司衙呢?”

    阴阳司中法术重重,全靠判官袍来催运,袍、司不能相合,判官也就没了大半用处。

    “苏景你也是修行中人,当知法术、尤其是祭炼事情,有时候真没道理可讲的。”

    苏景点了点头,明白尤朗峥的意思,一样的火候、一样的材料、一样的祭炼手段,可炼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就完全相同,此事无可解只能归于天意。

    “新红袍对不上旧冥宫,又找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该怎么办?”尤朗峥发问,但无需苏景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最笨、但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以新袍子为准、再重建一座新的一品宫冥宫如衣、袍如人,以旧衣合新人难,但以新人量体、裁新衣却简单得多,只要专注些,可保万无一失,这才有了封天都一品司。”

    “这化境中的冥宫荒废了,没有大判支持,很快就会轰塌,碎石残垣大都沉入云海,就剩下了那半座残亭。”十花判向苏景借法时曾讲过,阴阳司总衙每个月都需得大判以自身精血行法‘供养’,否则很快就会塌方。

    犹大判大致说完,本为证无可证之事,勉强能说通个道理就是了。不过另有高人较真,赤目眯着眼睛:“不是说阴阳司传承有序、大小事情都有记载,怎么总衙牵址这等大事都不做记录?”

    “你道钟大判赠袍于妹这件事也有案可查么?哪里有的查!只在传说里流传罢了。须知判官袍为轮回重器,何等重要,钟大判把它送给了妹妹,乃是何等大罪?”尤朗峥笑了起来:“不过听说钟大判和阎罗神君关系亲近,在同僚间又有大好口碑,那一朝,从皇帝到百官都不追究、替他遮掩呗,干脆抹了此事。既然赠袍不能写于史,莫名其妙重建新衙又何必记于案?不提了不提了,大伙全都不提了,哈哈,倒也有趣!”

    想一想,高高在上的阎罗王、公正廉明钟大判,和那一朝只能称作仙君神将的文武百官,大家默默契契地藏了一段史似是人情味不浅,苏景也笑了起来。

    尤朗峥把话锋转回原题,对苏景道:“一品殿自有它的灵瑞之处,宫殿早已倾灭,但气意犹存,隐于化境中平时不可查。我身上这件新袍子不合于旧殿,再如何催法运力也没用;但你身上的旧袍不同,你在此处,才一发动红袍上的法度,立刻引出旧宫气意回应,由此幻象生腾还有钟大判留于此的两件遗物,一椅、一册。收好吧,都是你的机缘。”

    苏景喜滋滋,先挥手将椅子收入锦绣囊椅子没什么特别神奇,但它是旧宫的气意中枢所在,收了椅子也就收了那份‘气意’,换句话说,将来无论苏景人在何处,把椅子拿出来一摆、自己穿着鬼袍往其中一座,身边立时会浮现宏伟冥宫。以后想耍威风?摆椅子、坐。

    收了椅子苏景又去拿那本悬浮书册,淡淡黄色封面,三个红色古篆狰狞,乍一看没什么,但若仔细端详,三道朱砂古篆,隐隐变作张牙舞爪的恶龙、几欲破出封面扑向面前人,杀气入针直刺苏景双目!

    情不自禁苏景向后仰头身体微微一晃。

    三尸见状各自惊讶,异口同声:“写得什么?”

    苏景用力眨眼,清淡回应:“不认识。”

第六零八章 诛杀名册,风骨美人

        幽冥鬼篆,还是上古写法,苏景能直接识得才是真正见鬼了,犹大判从一旁给他解释道:“诛杀册。”

    “何意?”苏景边问,边打开了手上书册。

    尤朗峥耐心作答:“这本册子是阎罗神君在时一桩浩大的法度,神君有冥耳惠目之法广布于幽冥天地,每有巨孽欲为祸轮回或搅乱阴阳,此獠名姓就会显于名册,大判追缉责无旁贷。无需押解回衙问刑做供,只要追到便可直接诛杀,故名诛杀册。真正好东西,不过阎罗神君离开后,判官手中也就再不存‘诛杀册’之说了。”

    翻开来,第一页上,半篇弯弯曲曲的古篆,其后落下一个大大的名字,名上一笔朱砂划过,此獠早已伏诛、销案了。尤朗峥解释道:“上面是此獠所犯罪责,下面名姓被一笔勾抹,什么意思你当晓得。”

    远古时的钟大判遗物,但并非遗惠,这册子并没什么用处。尤朗峥却微笑着说了句古怪话:“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苏景不解,转头望向了犹大判,后者下颌微微一扬,指向他手中‘诛杀册’,示意苏景继续翻看。

    册子不厚,寥寥二十余页,每页内容都大同小异,小字罪状、大字名姓,名字上朱砂一划,罪犯已死大案完结,苏景又看不懂这些古怪文字,是以翻看得很快,转眼大半看过了去,直到倒数第四页时,苏景忽然‘咦’了一声:

    倒数第四页与之前《诛杀册》略有不同了,一处地方:罪犯名字黑墨干净,未被勾划掉。

    苏景眉头皱起,眼睛盯着名册,问犹大判:“便是说此獠未曾伏诛、归案?”

    一句话说完,他口中又是一声:“咦?”只见手中书页,凭空里一道朱砂笔痕缓缓出现、自上而下重重划过罪犯名姓,名字被勾除了。

    尤朗峥说道:“或许是新红袍法度不合,让钟大判无法将这本诛杀册带走,但钟大判做事又怎会有差池?没有册子,该死的也照样活不了!”

    事情不难解释,册子留在了旧殿,但其中记载的凶犯早被正法了,不过诛杀册再没人打开过,所以仍旧保持原样,直到今日苏景着旧袍而来,《诛杀册》上的法度重新行转,这书追上了‘进度’。

    说话同时,大判开始左顾右盼,不停得打量四周,似是在寻找什么,苏景好奇:“大人找什么?”

    “不知赏赐还在不在。”尤朗峥笑呵呵《诛杀册》是神君交予大判的,是万岁爷交代下来的差事,若办得妥当了万岁当然会有赏赐,阴阳司的古时卷宗里记载得明白,每当名册上的名字被勾除一个,神君的赏赐便会到来一桩!

    只是阎罗王早已离开,漫长时间演变、阳间都换过了五圆,如今再勾除了罪犯名字,还会有赏赐么?简单,只看赏赐从何而来:若是阎罗每次都‘现想、现赏’那就啥都没有;如果神君的赏赐是早已设计好的、随同妙法入册,那多半还有!

    苏景的心头都发烫了,忙不迭跟着尤朗峥一起张望,老天保佑这可是阎罗神君的赏赐!三尸、戚东来、妖雾、顾小君、甚至两万刚刚被苏景收入麾下的血衣奴也都忍不住四下踅摸。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清幽声音传来:“恭贺大人又立下大功一件,妾身便是今次的赏赐了。”

    随着说话,一个身裹红绸头蒙红纱的女子显身于百丈外,背身相对。

    褫衍海上,陡然宁静。

    红绫与长发齐动,飘渺如仙子,可身姿玲珑起伏又平添春意,让人心生绮念,苏景没法子用言辞形容心中感觉,真就觉得呼吸一紧。修行之人眼界开阔,五百年中苏景见过不少美妙女子,俏皮单纯如剑尖儿剑穗儿,贤淑柔善如扶苏,英气飒爽如扶乩,放荡诱人如阿嫣小母,还有情投意合、百变可人的小妖女但无一人能如前方鬼女,只凭一个背影便已颠倒众生。

    拈花神君嘿嘿笑着就向美人冲去了,好还雷动稳重、及时拉住了兄弟:那是阎罗王派来的女人,不可造次至少能摸清了底细再造次。

    苏景压下心中躁动:“赏赐一个女人?”

    他也不知道这事该问谁,判官立下大功,阎罗送他个美女以兹鼓励?感觉古怪异常,怎么想也不觉得这种事是阎王爷能做出来的。

    尤朗峥也没见过阎王爷,哪晓得他老人家的心思,犹豫着:“是是吧。”

    “是。能伴大人缱绻入梦,是风骨的福缘。”鬼女报上了名字,她叫‘风骨’,说话间她转回了身,对着苏景俯身一拜,盈盈做礼,而她转身过来时,苏景、戚东来、三尸几人,无论是什么神情都登时僵硬:

    身姿卓绝、长发如瀑几乎披到脚跟的骷髅。只有骨,没有皮也没有肉,至少露出衣裙外的身体只是白骨。

    阳间来人见了怪物真容,恨不得赶快生一把火烧了它;可阴间众多土著见风骨转身,非但不曾流露厌恶,反倒个个满脸艳羡,小鬼差妖雾已然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目光里尽是激动。

    幽冥中的恶鬼,与阳间东土之人的眼光差异不大,汉家眼中美人,恶鬼看来仍是美人,不像西海妖怪那么离谱。但阴间恶鬼还看另一种美人、还有另一重讲究:赏骨。

    干巴巴的骷髅架子,于恶鬼看来有匀、玉、香、正等等诸多标准,眼前这红衣风骨是真正的骨中艳、骸中绝,十足爱煞了众鬼,连顾小君这个女子都看得目不转睛。

    风骨似是微笑,落在鬼物眼中风情万种,苏景看来只有狰狞可怕。风骨迈步就要向苏景走来,苏景忙不迭一伸手:“慢!你你可会法术?或者还有什么其他本领?”

    “妾身不通法术,自幼打磨出这一道玉骨身,所有本领仅在侍寝。”风骨缓缓摇头,颈骨中发出咔咔的轻响,小鬼差妖雾低低喝彩:“骨响声如玉磨,匀、清、悠远啊!”说着,他眯起了眼睛,难得是顾小君、尤朗峥等人竟纷纷点头,由衷附和。

    就是个陪睡的姬女,别无所长,苏景要她何用啊!

    不远处,戚东来已然笑得开心无比了:“苏大人,这位姑娘乃是神君赏赐,你若不受恩泽,便要领下欺君之罪了。”

    苏景咳嗽一声,面上的惊诧无奈都告散去,正色道:“缉拿凶犯,非本官一人所为,是阴阳司上下齐心合力之故,我独享赏赐于心不安”

    不等他说完,红衣风骨就微笑道:“神君将妾身赏赐于大人,我便是大人的之物,大人若想再将妾身许予旁人,直言便是。”

    苏景如释重负,赶忙对尤朗峥拱手:“尤大人请,尤大人请!”

    尤朗峥心中暗叹‘伤得太重,不可孟浪’,面上则沉稳漠然:“应无翅,领了风骨姑娘去吧。”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枚金丸,向着空中轻轻一抛,玄光四散金丸崩碎,化作一幢不算巍峨但华丽异常的宅院,这是大判官平时出行时随身携带的行宫,借给小鬼差做洞房了。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妖雾感而涕零,一刻也舍不得多等了,谢过尤大人再谢苏大人,于千万猛鬼的羡慕目光中,领着风骨去洞房了。

    绝代佳人被一个比着自己还矮得多的小鬼领走,拈花会如何?拈花神情肃穆,眼观鼻鼻观心,圣人一般。

    一桩赏赐落地,苏景松口气的同时,众人也都被勾起了好奇心思,方菜凑上前两步,笑嘻嘻地催促:“快翻下一页再有骨姬赏赐,给我哥。”

    方亥一哂,不屑之意不言而喻,心中却是暖洋洋的:好妹妹!

    下一页翻开来,与刚开过的那页一样,名字上墨迹干净,过片刻朱砂笔痕划过,名字勾除,本页凶獠早已伏法,苏景开始等待第二桩赏赐

第六零九章 黑蟒加身,未死之人

        众人都在等、也都在找,可是好半晌过去,既不闻清幽说话也不见白骨美人,干脆什么都没有,直到雷动无意中看了苏景一眼:“你衣服脏了。”

    苏景不明所以,闻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红袍双袖,袖口上多出了几道黑色纹路,纹绣模糊、好像是几条纠缠在一起的黑线,乍看上去确实像两团腌臜污渍,可红袍何等神奇,除非其中法度被破彻底损毁,否则水火难侵片尘不染,什么时候也不会脏。

    是古怪花纹,只是花纹悄然显于红袍,连苏景自己都未能察觉。

    而未曾察觉时,纹绣‘老老实实’结于袖口,一动不动;待苏景察觉自己的袍袖有变时,忽然一串串清亮长嗥自袍上响起,其声如剑锐利、贯穿天地!似龙吟却比着巨龙咆哮少了三分清朗逍遥、多出两成凶狠虐戾!旋即袖口上两团纹绣就在红袍上疯长开来盏茶功夫过去,长嗥消散、袍袖上的纹绣也蔓延、伸展至整副红袍:

    七条六足独角黑蟒,或登云踏火、或昂首吐信,张牙舞爪威风凛冽。

    神君赏赐,加于旧衣,一品判大红袍本质未变,但又多出了一重‘身份’:蟒袍。

    红袍变化时,苏景察觉得明白,一道道凶悍野性气息自袍中冲腾滚荡,不外溢、而是迅速游走于自己身体,所过之处血脉激荡毛孔开阖,说不出的亢奋!‘野性’流转全身后,又归复于袍,就此蛰伏不动,只剩那七条黑蟒栩栩如生。

    这是苏景的机缘,尤大人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但全无嫉妒之心,笑得开怀:“如何?”

    “暗藏玄机,或有大神通,但还需领悟。”苏景看着自己的威风新袍,如实回答、喜不自胜。

    尤大人点头笑道:“黑蟒入袍、蟒袍加身,阁下算得幽冥第一人了,身份犹胜一品判官。”说着,还对苏景做了拱手一礼。

    苏景也笑、赶忙还礼,又翻开了下一页。

    已是倒数第二页了,仍是干净名字、很快被朱笔勾掉,第三份赏赐随之而来:苏景手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个饼。

    面饼,做得很圆,看上去挺厚、中间应该还有馅,饼子上还有小小一张字条,鬼篆弯曲阳间人不识得。大判取过字条,目光扫过旋即面色一紧,惊诧十足但目光里又隐含笑意:“这是神君亲手做的饼。”

    字条上写得清楚:闲来无事,做两块饼,分一个你吃。

    饼就是饼,全无奇特之处,既不会增长修为也不会强筋健体,苏景小心翼翼地掰开:果然有馅。

    见者有份,三尸戚东来、犹大判顾小君、方亥兄妹连带王灵通楚三桓,人人都分得一小块,顾小君毕竟是女子,心思有细腻之处,还特意留下了小小一角给妖雾;苏景这边也留了一块给小师娘。

    一群人围着、吃饼。这阴间的吃食,落入阳身人口中尽是一股子香灰味道,饶是雷动天尊吃完都不禁微微撇嘴,问身边顾小君:“到底好吃不?”

    顾小君满面惬意:“香。”

    怎会不香,这是阎罗神君亲手做的饼,放眼两界,穷尽五圆,又有几个人吃过?

    这时候戚东来忽然笑了起来,一反平时模样,没再惹人讨厌而是由衷赞叹:“以前只道阎王爷森冷可怖、大判官凶横严明,不成想也是妙人,妙人!”

    美人、蟒袍、一张饼,接连三桩赏赐落下除了那袍子还有些意思,剩下两桩赏赐简直就是玩笑,不过若再仔细想一想,君王贵为神祇没错,但臣子也绝非凡人,那时的幽冥,除了阎罗怕就属大判官最为凶猛强大了,钟大判又缺什么?

    犀利法器、如意法咒这些宝物大判怕是早都装了满满一口袋,他不需要,反倒是一个骨上美女、一块阎罗馅饼来得更亲近更惬意吧。

    大判与阎罗,亦君亦友,不是修行门宗里长辈与弟子的关系。

    吃光了手里的饼,苏景再翻手中页,《诛杀册》已到最后一页,老样子,半幅罪状、一个干净名字,但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苏景、尤朗峥顾小君等等,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

    名字干干净净,那朱砂一笔迟迟未至。

    再等盏茶时间,名字仍在,此刻再看那几字鬼篆,不知为何已经变得触目惊心。

    苏景的神情肃穆了:“最后这个邪魔钟大判未能将之诛杀?”

    “不止,”尤朗峥声音低沉:“不止未能诛灭,且他还活着。”

    若被判官斩杀,册上名姓受朱砂笔一划;若未能归案但身死于其他原因,册子上的姓名便会自动消隐了去,未正法但销案,这是《诛杀册》的法力所在。

    如今那名字仍在、只是不见朱砂,所示何意再明白不过了。

    没人能不吃惊,五圆轮转,无尽年头,阎罗神君要追缉的凶徒,现在仍活在世上!

    尤朗峥伸手接过《诛杀册》,仔仔细细地把最后一页看了两遍,开口为苏景解释:“罪徒名唤田上,真身为天地初开时一道戾气,修炼成形为祸不浅,后被阎罗收服入幽冥朝中做了臣子,但此子暗生篡逆之心,觊觎大统,未及起事便被神君看穿居心,降下一道神通将其重创此獠也当真了得,中了神君一击竟还未死,逃遁了,从此不知所踪。”

    说完,书册合拢,递还了苏景。

    事情出乎意料,但毕竟是万万年前的云烟起伏,与今日局面不存太多关系,苏景记住了田上这个名字也就是了,连钟大判都未能抓住的妖魔,他也实在无须多想。

    椅子收起、《诛杀册》看完,有关旧殿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尤朗峥重新端坐、行功疗伤,苏景则把自己收服的两万血衣奴唤到身畔,结阵行布后烈烈阳火再起,为这支新军锻身淬魂,以添战力。

    一晃三个月后,火中苏景忽然一拍锦绣囊,刚收来不久的大判座椅摆出,苏景一抖长袍端坐其中,冥宫幻象再现,苏景的阳火也变得越发炽烈。血衣奴为大红袍收服的部署,旧殿旧袍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借旧殿气意来祭炼红袍血奴,事半功倍。

    如此,又过三个月,苏景身上的七蟒红袍无风自动,影子和尚缓步踏出,结做于冥宫幻象与阳火烈焰中,双手合十就此入定。和尚早已拜奉鬼袍为主、做了这件袍子的器魂,比起血衣奴,他与旧殿气意更亲近也更融洽,相得益彰、气意添出神气,和尚得到滋补。

    再三个月后,久违的怪啸突然充斥褫衍海,红袍上七条恶蟒摇摆身形、游弋而出,开始畅游于旧宫、火海。这一番祭炼气象万千,但祭炼同时苏景也未忘记‘本份’,修者的本份:修行。

    金乌真策第七境正法分作三重,下一境‘地归’七十二鳞叶生齐;上一境‘天擎’三十六羽花开遍,之后就是最后一小境‘天地和合’的修炼了,真元两分、早在这场祭炼开始的时候,天地和合的修行也告开始,阳火真元以正法指示缓缓行云,一切安稳有序。

    化境清静,不受外人打扰自也就没了外间的烦扰,由此时间失去了许多意义,变得轻飘飘了,这一天,处身祭炼与修行的苏景忽然面露微笑。

    十段心神或分或合,都已投入法术之中,苏景人在定中,完全不知外面事情、心里更没有一丝杂念,他的微笑不是脑海里出现什么可笑念头,笑,源于身福与心慧

    “剑锵锵笑啥呢?”透过摇曳火光,赤目遥遥打量着苏景的神情,手摸下巴问身边兄弟。

    连小师娘都说苏景的拍子是‘贱’,那东天剑尊的称号,第三位当仁不让就落到了苏景身上,拈花赤目皆尽欢喜。

    拈花神君以己度人:“想媳妇了,他想小不听了!”

    雷动天尊正待点头附和,忽然一个清冷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他已定心定念,不会有庞杂念头,明澈笑容是他本能反应、也是大好征兆,他的修行将有突破。”

    三尸闻言一喜,急忙回身,小师娘浅寻不知何时已经从云海深处返回海面,只她孤身一人,十七迦楼罗、**青龙、十二煞将都还留在她布下的阵法中,边吞吃尸煞凶气边炼化己身。两年施法加上不断的法术调整,如浅寻所愿迦楼罗也能稳稳当当地吃上了凶气,现在所有法术事情都步入正轨,无需她在专门去盯住了。

    先假模假式地对小师娘恭敬行礼,又你一句我一句的接力马屁把浅寻好好奉承了一番,赤目再取出苏景特意留给小师娘的‘阎王饼’踮着脚尖捧上前去。

    听说这块饼子的来历,漠然如浅寻也不禁动容,饶有兴趣地把饼吃了,挺开心的样子。

    等她老人家吃过饼,雷动天尊才转回原题:“苏景又要突破?这才两年,就要突破了?”

    “两年是太快了些,若按部就班做修行不可能现在就逼近突破,”吃过饼的浅寻又变回了那个冷清的女子:“不过莫忘了,苏景在破天擎、开羽花时,又得磅礴大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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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前,太阳落下后再没有升起。
第十天,苏景名动四方。升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升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升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