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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升邪txt下载     升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三章 殷天子

    轻轻剑鸣之中,三柄好剑出鞘,形质完全一致,但剑sè各不相同,拈花手中剑包裹着淡淡地一层青sè泓光,如chūn潭,活泼中透出一丝冷峭,拈花开口:“本座之剑名曰‘承影’,剑凝则影隐,剑动则影杀!”

    赤目的剑身蕴起是白sè雾气,“我这剑名曰‘含光’,剑意所至漆黑无尽。”赤目故作淡然,忍住不乐。

    雷动的长剑荡漾黑sè浮光:“剑名‘宵练’,刺出时和赤目真人的‘含光’有些相似,但是一片躁白,且多出一道血sè霹雳……雷动许久没吃饭了,说起话来气若游丝,拈花接口替老大说道:“不过那道红雷不会伤人,正正相反的,除了赤sè雷霆外,宵练荡起的每寸白光都是杀机所在。但此事并不绝对,真正的剑杀所在可随剑主心意,在赤雷与躁光间来回变换。”

    苏景徐徐呼出一口气,不难想象的,与‘宵练’对敌时,眼中一片白光、一道红sè雷霆闪至,任谁都会道这赤雷才是杀招所在,自然避之不及,又哪会想到那才是生机中唯一的生机所在。

    真要想到了也没用,因为第二剑很可能就变了......

    三人收剑,少不了又是一场蹦蹦跳跳,拈花则继续道:“含光、承影、宵练,这三柄剑有个名堂,合称‘殷天子’!”

    苏景是爱剑之人,饶有兴趣地追问:“有什么典故?”

    “小师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有啥典故我不知道。下次你自己问她去。”拈花理所当然,跟着又把话锋一转,说回到他们三兄弟的修炼上:“我们三个整整练了十年,才算拿稳了‘殷天子’的剑意。这才能完全发挥出好剑的威力!十年光景啊,这还是因为我们哥仨天赋异禀、天生就是练剑的材料,若是旁人,千百年也未必能降服此剑……后面的吹嘘苏景直接略过,但前面的话颇有含义,苏景追问:“十年掌握剑意、得以发挥好剑的威力,这么说...剑影、暗霾、赤sè雷霆都是宝剑本身的威力?”

    苏景猜得没错,刚刚他试过的只是‘殷天子’三剑自身蕴藏的威力。而三尸追随浅寻修习到的真正剑法还不曾显露!

    待拈花点头确认后苏景满心喜悦:“那还等什么,快来把你们所学亮给我看!”

    话一出口,三尸的神情同时一僵......三双目光都直勾勾地望着苏景,后者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了?”

    “数十载苦练。(.)rìrì人不离剑,握剑握到想死偏偏还死不成,那是什么样的rì子?”雷动天尊开口,语气沧沧、声音悲凉:“如今我们兄弟终于重见天rì,不用再练剑。你却、却见面后没说两句话就让我们再耍剑...苏锵锵。你可是我们三人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三尸是个什么料子苏景早就晓得,但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一次次被他们搞得无比意外。不过雷动最后一句话说的倒是没错,三尸是自苏景而来、心中永远都会存有一份亲切,久别初见下少年也着实开心。他们不想耍剑他也不去勉强,转开话题问拈花:“小师娘可好?她可知剑冢重开之事?”

    只要不练剑其他都好说。拈花又恢复神采:“她当然好,谁能让她不好过?就是因为得知剑冢重开、你会下山去探访。所以她才让我们三个来找你。”

    苏景又问:“小师娘会去剑冢么?”

    “不会,她另外有事情,带上十二具‘七重塔’离开凝翠泊了,做啥没给咱们讲。另外还要我们给你带句话:最近这几十年里她都不会回去凝翠泊,你不用去找她、找也找不见。”

    又陪了蓝祈一阵,苏景返回光明顶,他那个‘亲传弟子’参莲子又处修行关键处,闭关入定,这次仍是没能见到人。

    随后一段时间,苏景回到扶桑灵树下,设下一道屏护法术,收心敛xìng开始闭关。

    修行路上三道劫数,每一重劫数都代表着一个修行大阶段的结束,在下个全新境界开始前修家须得静养回气以巩固成就,一坐月余,苏景周身穴窍顺畅、jīng元稳固。吐纳之际苏景真就有了一种‘吞吐天地’的感受。

    仿佛人在画前站,缓缓长吸之中,人便遁入画中,瑰丽世界触手可及;徐徐吐息时人又拔出画卷,天地是天地,我自树下修行!

    他映于地面的影子,随着苏景一次次呼吸吐纳,也不停地扩大、缩小,如此往复不休。但是在这金乌大殿的遗址中,本来不该有影子的:光明顶上扶桑倾盖,巨木的yīn影已经把这片地方牢牢遮住了。

    坐在茂盛大树下的人,怎么会有影子?

    可明明白白的,苏景落在地上的影子如此清晰——灵光内放,那影子与天地光线无关,是阳火由内而外的投shè倒影。

    这是修为的显像。从此开始,苏景的影子与天上的那个太阳再没了丁点关系。

    苏景面带微笑,缓缓睁开眼睛,身下的影子轻轻颤了几颤,消隐不见了......

    修行暂告段落,苏景自锦绣囊中取出一只脏兮兮的乾坤袋——得自大漠蜥蜴jīng怪,之前始终未能打开的那只。

    阳火流转、金风相助,金乌摧禁咒施展开来,苏景天生一副活泼心思,开始并未全力以赴,只以两成修为催动咒法破禁,他想看看这只乾坤袋的禁制究竟是什么成sè。

    如今的两成力道,远胜上次破禁时的全力施为!

    真元递送进去,如泥牛入海,苏景缓缓加力,待提至四成力道时他微一扬眉,禁制生出了抗力,开始坚守、抵抗金乌摧禁,苏景心中一哂:原来不过如此,这只袋子今天肯定能破了。

    力道加到了六成,苏景能明显察觉,禁制的对抗已经到了极限、封禁摇摇yù坠,只消再微一加力便会散碎。可是......七成、八成、九成......苏景一次次地把摧咒的力量向上提,竟还是徒劳无功,直到他全力施为,阳火jīng元涌入大咒凶猛冲击,袋子的禁制仍是‘随时仿佛都会破、偏偏就不破’!

    这可十足意外,苏景把吃nǎi的力气都用上了,硬是破不了最后那‘一线’。到最后苏景不得不放弃,不过少年全无沮丧、相反还挺开心。

    一是越古怪、越难开的袋子,里面的东西便越宝贵,这个道理绝不会错,袋子不会变,苏景的修为仍会涨,迟早有打开它的时候;另则...苏景觉得有趣,袋子禁制似乎在‘勾引’人似的,要是将来不把它打开自己还真不甘心了。

    至此苏景也能笃定了,这只袋子绝不是那些不入流的蜥蜴怪的,多半是它们捡来的。

    把袋子重新收好,将《金乌万象》的帛绢铺展开来,苏景长吸、长呼,说不出地那么开心,这次真正胜券在握,从打知道金乌万象有隐藏留字一事后,苏景就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想要和没见过面的师父比一比。

    置手于帛绢,苏景忽然‘咦’了一声,除了显出前辈破境留言,帛绢上竟还另有醒目变化!

    相邻而的‘金乌大焠真’、‘金乌小炼世’两门法诀字迹缓缓消隐,不久它们所在之处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再一眨眼,新的字迹浮现,题头赫赫四个火红篆字《剑刹天乌》,其下另有八字副题:万物皆乌、战火铸炼、煌煌东来、烈烈西敛。

    再细看正文,阅读苏景的眼睛便越亮,待前前后后把这门暗藏于绢的修法看过、了解过后,苏景笑了起来……剑刹天乌》既是炼术、也是剑术。

    按其所说,当金乌弟子破小真一、进入第五境后,便可以炼化自己的飞剑了。

    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修士炼化飞剑,这是《金乌万象》的独有法门。

    铸剑之法以‘大焠真、小炼世’两门法术相融在加以提高,添出了诸多要诀、更高明自然也更复杂、更难。想要修习此术,非得先将‘焠真、炼世’修炼到炉火纯青不可。

    更奇妙的是对于铸剑的材质,并不限于铜jīng铁髓之属,帛绢上讲得明白,随心由xìng万物皆可!金乌耀世、乾坤万物都受阳光温暖,无论它是山川还是蚂蚁、是水缸抑或萝卜,只要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便会暗藏一份火xìng,皆可受炼成剑。金乌弟子不用拘泥于剑形,全凭自己喜好。

    有了材料、学好铸法便可铸得一剑,乍看上去没什么了不起。但隐于这帛绢、随弟子修为而显现的法术,又怎么可能会是平凡。

    《剑刹天乌》的真髓在于:事物受阳火惠泽,也因此养下了一丝真阳暖意,秘法催之可将其化作一抹金乌元灵,此物便与金乌弟子同根同属;再由帛绢法术淬铸,塑筋造脉、煅灵生经塑......说穿了,最后所得之剑,是活的!

    能溶于主人骨血、与主人心意相通、能巡弋四方为主人护法、也可守于灵穴吞吐rìjīng月华修炼己身,甚至它还能炼成自己的本命法术。

    剑藏乌灵,吞吐天地修炼得来的是它的本元和灵气,而它战力与锐意的成形则来自于另一种磨炼:斗战!(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第一四四章 剑刹天乌

    苏景认真研读‘剑刹天乌’,都没兴趣再去理会那三位前辈有关修行进度的‘留言’,而在这一道隐藏秘法之下,三位前人也同样留下了注解。www.uu234.com

    第一个人中规中矩,他选了一把火属好剑来修炼此术;

    第二个人则疯狂得多,他居然选了一座重狱死牢来炼‘剑刹天乌’;

    而师父陆角八的留言,清晰可见涂抹痕迹,最终落到帛绢上只有两个字:一只好碗。

    苏景仔细辨认之前被抹掉的字迹之痕,大概猜测到师父陆角八,按照‘剑刹天乌’的法术先后炼过两三柄剑,可他都不满意,最后寻得了一只好碗......

    不用问了,这只碗必是神奇宝物,这才能落入陆角八法眼,但单就‘剑刹天乌’的所需的练剑材质而言,再如何惊人的宝贝,又怎么比得上真正的金乌遗骸。

    苏景手上,正有一副金乌骸骨。

    而那骨金乌,本就已经得过苏景一次炼化、认了他这个主人,以后再那它修炼‘剑刹天乌’事半功倍!

    所以看过这门秘法,苏景的眼睛亮得吓人,他的笑容浓得化不开,当然要笑、还得放声大笑!

    至于陆角八为何要把金乌骨封入柱子,却不拿来练剑,苏景估计逃不脱两个缘由:一是他曾夺魂于此乌,遗骸仍有骨xìng,把它炼成剑难保它不会反噬;或者是时间问题,师父夺魂金乌后就活了七十年。很可能忙于修炼、还没来得及把遗骸炼成剑,就走火入魔了……赶赴剑冢之期将近,修炼‘剑刹天乌’不急在这一时,苏景小心收好帛绢。挥手撤去屏护之术,喜滋滋地起身出关。

    差不多就在他出关同时,天酬地谢楼三阿公派了重要心腹来到离山。

    裘婆婆的无量湖府邸内,对方苏景说明来意,说是三阿公又找新的高人来为一对新人推算吉rì,这次的结果与上次相差不小,今年十月廿八就是千年内小两口最大的吉rì,三阿公的意思是其他都无所谓。唯独吉rì不可误,想要宝贝外孙女与裘平安尽快完婚。

    裘婆婆闻讯笑得合不拢嘴,她只嫌侄儿婚期太晚、如今一下子提到眼前,就算仓促了些她也无比开心。

    苏景一窍未开、阳寿堪忧时。三阿公把婚期订在四十四年后,如今苏景现神奇,得突破、得寿数,三阿公又把婚期提前,这其中的意思也实在不用多说了。但不论如何。三阿公始终都扯着一个‘高人推算’的旗号,未伤苏景的面子。

    借着信使之口,苏景托请三阿公帮忙:赤目是要与自己一起进入剑冢的,需要一个门宗弟子的身份。

    此时距离采剑之期也不过十余rì了。苏景不再耽搁,与离山长老打过招呼。带上三尸就此出山赶赴剑冢。

    此次出行大圣玦中妖奴一个未带,苏景把他们都留在了离山帮裘平安cāo持喜事。其实以离山和酬天谢地楼的场面,根本用不到苏景的手下,但是哪个新郎官在喜事前夕身边不都得围拢上一群狐朋狗友么......

    苏景疾飞在前,身后跟着三口扑棱着翅膀的小棺材,出山后飞行不久就见斜刺里一道剑光闪烁,一个声音自其中响起:“侍剑童子樊翘拜见光明顶尊主。”

    三十年前樊翘入世去领悟‘小真一’,早在苏景刚到离山时,他就是五境弟子了,但是修为一破、一立,从修返俗再重新入山,连番变化对他心境影响极大,这次重新领悟耗时漫长,于不久前才终于破悟渡劫,如今归山正巧碰上苏景。

    剑光散去,樊翘显身,看上去愈发沧桑了些,已经是个中年汉子了。

    苏景不愿耽误路程,对樊翘招手道:“一起走,边走边说。”

    樊翘跟在苏景身旁,把自己的修行大概交代一遍,听过后苏景问道:“下一境修行你有什么想法?”

    “全凭尊主做主。”樊翘没想法,苏景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修行路上三道劫数,将十二个小境界划分成三个大层次,通天、宁清、如是、小真一这四个境界都是在筑基,但更是‘领悟大世界’的过程。待这一阶段完成后,便要进入‘自成小天地’的层次了。

    第五境冲煞,开丹田气海,可以看做铺就大地;第六景‘夺罡’,开灵台识海,可以看做是搭建天空;第七境‘宝瓶’开心窍为的是连通气海与识海,天降地升彼此映对,至此自我小天地相辅相成、完整结形。

    待完成第八境‘破无量’后,小天地就真正有了‘道’,有了‘自然’和‘生机’,自成小天地阶段的修行就算完成了。

    自第九境至十二境则是‘小天地**于大世界’的过程,换种说法便是‘破除大天地’。

    在古法中,有关第五境‘冲煞’和第六境‘夺罡’的修行,修士须得寻找本行同属的‘地煞气脉’与‘天罡气脉’,再施法引气脉真灵入体冲击丹田和祖窍,自真正的天地中‘借气’来完成自己小天地的搭建。

    这样做很有些像百姓去扣皇宫的地面方砖来给自己家铺地、揭皇宫的顶盖瓦片来搭自己家的屋顶,好处不言而喻,只要气脉纯净修家的天地就一定结实无比。

    但是坏处也显而易见:危险。古时修家在采煞或取罡时被气脉反噬、活活烧死的情形屡见不鲜。

    而中土世界繁衍无数年头,修行者多到无以计数,久而久之,像样的地煞、天罡气脉还是被采集一空,越来越难寻得了。

    是以今rì修家采用了变通办法,大门宗里不乏高手。师长合力施法凝聚天元地灵硬做出一下、一上两道气脉;小门宗或者散修没有这样的手笔,干脆就以普通真元破煞夺罡。后者干脆不用说了,即便前者也是人力施为,效果远逊。不过至少占了安全、方便两个好处。

    离山中就有前辈高人凝聚成的天地气脉,门下弟子第五、第六两境的修行都是在宗内进行。但那是水行脉,苏景用不了。

    其实苏景要是想按照普通弟子那样修行,大可去涅罗坞冲煞、夺罡,涅罗坞就是修火的门宗,且与离山一向交好,把自家的气脉借给苏景用一用全无问题。

    不过苏景另有打算,对樊翘道:“我有意效仿古法。至少在‘冲煞’这一境上求个圆满。你要是觉得有趣不妨一起来,若怕危险,带采剑后我去一趟涅罗坞,他们的真传启巧欠我的人情。让你去借气脉修炼应该没什么问题。”

    樊翘有些吃惊:“你的意思...你知道哪里有火行纯净的地煞?”

    苏景自乾坤囊中摸出了一本册子递给樊翘:“你自己看。”

    前人手札,通篇游记,古时前辈散修袁朝年游历南方所著,亲家老头三阿公送给苏景的那本旧。

    袁朝年游历的‘南方’早都超出了中土范畴,天地混沌隔绝造化。即便大修持的高手也不会去探访的荒古野域、杀地血疆。

    手札中便记载了一处极南远方的一道烈火地煞。

    看了一阵樊翘找出了手札中有关地煞的描述,沧桑汉子眼中jīng光闪烁,显然心里挣扎不小,远南不是儿戏之地。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名宿大修曾做探访,能回来之人寥寥可数......但转念一想。修行成仙本就是机会渺茫之事,自己又平白耽搁了多年。几乎已经不存希望,若冲煞再混混完成,今生仙途怕是真就会断在半路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去拼一拼。

    樊翘拿定了主意,苏景并未让他回山,而是带在了身边,让他给自己好好讲一讲离山律例。

    樊翘不明所以,反正苏景怎么交代他就怎么做,把离山律一条一条仔细讲解,苏景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但半晌过去总也听不到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干脆摇头直接问道:“如果有天,我触犯离山律例,罪大却并非恶极,但我有不能认罪,比如......不比如了,就说这种状况,能不能不受责罚?”

    这番话把樊翘说懵了,尽量领会着苏景的心思,说起有关的离山律例,半晌过去苏景终于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了:“循例、破律?仔细说说……三尸对他俩的谈话全无兴趣,嘻嘻哈哈地自顾闲聊,飞翔之中时而坐在棺盖上、时而躺进棺材里,有时候还会让苏景带着飞,说是让棺材歇口气。

    昔rì江山剑域坐落于江南,在离山北方。苏景等人一路向北,飞遁途中不停遇到同道修士。在这个方向上赶路的修家,门宗附庸于离山的不在少数,见到苏景招牌式的天都双翼又怎么会认不他来,认出后自然要上前致礼、跟着大家并于一路。

    跟着那些修士在途中遇到熟人也会加以招呼,由此苏景身边的修家越聚越多,这也算是一种‘名门气派’了,离山五天后,在他身后已经拖起了长长的一道五彩烟霞,数百修家各驾神光,自地面上望去十足瑰丽。

    同行众人的目的地都是剑冢,但并非所有人都去采剑,其中绝大多数是给自己晚辈弟子送行的,毕竟这也是修真道上的一场大聚会,借着机会出来走动走动、见一见故人挺好。

    既然躲不开,苏景也就不躲了,他本来就是个随和xìng子,不会平白无故地去摆架子,与身边修士说说笑笑,有时讲道不解之处他也不惮于发问,而他那份随和平实,相比于当年樊翘的那份骄狂,何尝又不是另一份‘名门气派’。

    途中苏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取出纸笔抄下两字问身边人可否识得。

    体内剑魂上的古篆,这文字距今太久远了,散修们大都茫然摇头,直到纸条被传到一个老学究模样的修者手中,此人忽然笑了:“苏前辈这是和咱们开玩笑呢。”(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第一四五章 堂堂天宗

    说话之人所在门宗名曰‘入墨’,这一派的修行颇为奇特,他们的开山始祖笃信字因天地而成,悟字也是悟道途径之一,是以门下弟子对今字古篆都颇有研究。

    苏景来到老学究面前:“您认得这两字?请先生指教。”

    老学究略显尴尬,论辈分他比着樊翘还不如,如何敢当苏景的‘先生’,赶忙推让一番,之后才应道:“若我没认错,这是‘屠’、‘晚’两字。”

    话出口,附近众人全都面露笑意中土凡间,有一本神怪小说流行数十年长盛不衰,其间写的就是离山门下一位叫做‘苏景’的少年剑仙仗剑降魔的故事,此书就叫《屠晚》。

    如今修行道上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本书,苏景拿这两字古篆来给大伙看,当然就如老学究所言,他是在和大伙开玩笑呢,以前就听说过此子脸皮不薄,今天算是见识了。

    不过这个玩笑无伤大雅,而且开得是自己的玩笑,在众人看来堂堂离山小师叔能不顾身份来博大家一笑...敬佩谈不到,但觉得此子有趣总是没错的。

    苏景挺意外,也笑了起来。心中又把三这三那诀的全名默念了一遍——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

    那把剑叫做‘屠晚’,曾经百战百劫,有朝一rì,它会再经洗炼,重生于天地?

    若真是这样,自己便是那个‘洗剑之人’了吧。

    至于小说《屠晚》和剑魂‘屠晚’。同名就要归于天意了。

    再向北飞弛数rì,视线尽头遥遥可见层层淡金sè雾气缭绕,将一片大山牢牢遮掩,苏景的灵识一送过去。感觉就仿佛伸手去抹快刀锋刃,随未触手但寒意切肤

    樊翘指向淡金雾霾:“那里就是剑冢了,金sè雾气是剑上锐意所聚,不受灵识探查。”他以前来过剑冢采剑,只是他修为被废去后飞剑也离他而去重返剑冢。

    苏景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觉得体内经络微感刺痛,随即内视发现自己的剑魂似乎醒了一下,浅浅地一次锐意吞吐。

    就在此刻。远山剑冢突兀暴发起一阵锐利鸣啸,冢内千千万万柄利剑同做震鸣,汇聚而其的声浪何其刺耳、何其惊人!而那淡淡的金sè雾气随之流转,蓦地化作一柄巨剑、锋锐处直指苍穹!

    同行众人里。见识浅薄的晚辈弟子无一不大惊失sè,没办法不惊慌,他们自己炼化的符咒、法器皆备剑鸣所摄簌簌颤抖不休,立刻影响主人的心境。

    诸多长辈倒还算镇定,樊翘也面不改sè。给苏景解释道:“剑冢内锐金利意浓重,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暴发长鸣,算是正常的状况。”

    苏景点头的工夫里,剑冢鸣啸散去、金sè雾气重新弥漫散开。他的剑魂也归于安静,继续沉睡着。

    但是经此一变。苏景的灵识再送到淡金雾气之内,原先那股切肤刺骨的锐意居然莫名消失了。

    苏景对樊翘道:“金sè雾气软了。”

    后者茫然无以对。苏景没过多解释,心里明白这种感觉只存于自己身上便足够了。

    再向前飞,众人的衣袂开始漂摆不定。

    凌空飞遁,乍一看衣袂迎风再正常不过,可是要知道修士们不是鸟儿,他们都是靠着神通、法器飞行,而高空又强烈罡风,被吹久了谁也受不了,是以修士们在飞遁中,或催动剑气劈开疾风、或发动法术裹护身形,苏景也不例外,火翼中的剑羽会绽放锐意披散空中强风。

    是以正常而言,修士们飞得比风还急比光还快,但无论衣衫还是须眉都不会有丝毫摆动。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须发飞扬衣衫猎猎作响侵体的不是风,而是剑冢散出的锋锐劲力,普通修士防无可防。它不伤人,但疾飞中的修士狼狈难免。唯独苏景全无异状,仍是一派从容,这个样子落在旁人眼中,自然也免不了暗赞一声离山修法果然了得。

    也就只有苏景自己知道,会如此不是自己的修持如何,而是剑冢的寒意并未对他绽放。

    又向前三百里,有大宗派驻附近看守剑冢的弟子迎上了半空,将众人引至采剑弟子的集结之处。今rì已经是九月三十,距离修家共议的采剑之rì只差半rì了,待苏景抵达上,山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大批修家。

    有与离山交好的门宗弟子上前见礼、有与苏景身后修家相熟的修士上前叙话,少不了又是一阵热闹喧哗。这个时候北方忽然空中传来了一阵异响:

    雨后空气清新、于清爽威风中慢步长街,忽然听到一阵童声清脆的朗朗读书声,循声望去,街边正坐落着一座小小书院就是这种感觉了。北方天空高远处,隐隐传来的数十人少年齐颂读书声,并不如何响亮,也听不清他们读得具体字句,但随着声音抑扬顿挫、语气的舒畅快活,一股墨香跃然而出,令闻者心旷神怡。

    “是‘大成学’的先生们来了。”一个清清脆脆地声音,带了些亲切笑意,从苏景身边响起。

    与离山、天元、涅罗坞齐名,修行正道七天宗之一:大成学。

    大成学的法基非释非道,他们自先古大贤的书学中求索悟道,无论玄功还是法术都有独到之处,若较真去讲,这是个‘读书人’的修天门宗。

    读书人修行,听上去有些可笑,可实际里中土古时乱世中,百家争鸣诸子论道,各大学派中都不乏大贤自书中破法,他们做的是学问,但参悟的却是自然、是天地大道。

    悦耳读书声飘荡十余位高冠、宽袍的书生御风而止,书生们年纪各异,但无一例外都身形挺秀、目光程亮,脸上则是和煦微笑,只见读书人的风骨却不见那股迂腐倨傲。

    有的书生低声交谈着,更多的则是闭口注目四方,那朗朗读书声只是他们云驾行转之音,而非一群人边摇头晃脑的读书边前行。与离山苏景一行相似的,天宗‘大成学’身后也跟了宗门附庸的大群修家,所谓物以类聚,在书生们身后跟着的修士,几乎不见僧道,大都是儒衫青巾、学生或夫子装束

    “我一直喜欢‘大成学’的飞遁天音,一是好听,再就是其实很张扬、偏偏又不显得张扬。”苏景耳边,清甜说话声再次响起。

    苏景这才反应过来这说话声不是同姓同伴,转目一看只见红裙红靴、火苗似的少女正站在身后,圆溜溜地眸子里笑意浓浓,涅罗坞启巧。

    两个人一共就见过两次面,不过启巧外向活泼、很好相处,她不拘束什么,苏景更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启巧笑眯眯地:“你来采剑?堂堂离山小师叔还会缺了好剑?”

    苏景点点头,但没应答问题反问对方:“你不是来采剑吧?”

    “我早采过了,这次是送师妹过来。”说着启巧拉过身边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为苏景引荐:“这是我师妹烽侨,进了剑冢之后你要多照顾。”

    看上去烽侨年纪还小,脸上稚气未脱,但她天生就在眼角眉梢间存了一份媚态,而现在那份童稚与妩媚糅合一处变成了一股说不出的颜sè。

    还不等苏景开口,他身后一个声音就响亮应道:“包在本座身上!”话音落处,一个体形如梨的小胖子手摸肚皮,目光直勾勾地就冲着两个漂亮少女走过去了。

    苏景赶紧把拈花拉回来,烽侨上前见礼,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有些中气不足,可是能从天宗众多同辈中脱颖而出、占得这个采剑席位的弟子又岂有平庸之辈。

    几个人凑到一起正说话的时候,高远天空异象再起,先是西方天边凸显烫金佛光,跟着这天上的白云肉眼可见迅速流转、舒卷,三两个呼吸间层层白云汇聚一起,自西天直铺剑冢,赫赫然一条圣洁大道!

    一群僧侣脚踏白云天径徐徐而至;还不等和尚们走近,东天尽头又传来一声声嘹亮鹤鸣,烟霞所化青sè仙鹤飘逸迎风,一鹤乘一道,鹤群振翅排做一线,只是队首的道人长相粗陋、而且始终闭着双目。

    西方踏云走来的僧侣是七大天宗中唯一的释家佛修,弥天台的高僧;东方乘鹤而至的天元道弟子,带队之人也算苏景熟人:在他归山大典上寻衅的仗剑真人、冲霄。

    五十年前冲霄的眼睛就闭着、现在他还没能张开。

    三大天宗几乎同时而至,各有各的声势,相比之下苏景和启巧这两路的来时行迹实在算不得什么,但还不等大成学、弥天台、天元道三宗高人落下,大地突兀震动了起来,耳中只听得‘嘭’‘嘭’‘嘭’闷雷般的脚步声踩得地面发抖。

    八个身高三十丈开外的紫sè巨灵,扛着一座足有五里方圆的小山飞奔赶来,清晰可见,小小山峰上楼台亭阁搭建雅致,俏丽丫鬟与jīng壮仆从往来忙碌,峰顶上一座绣楼珠帘挑开,一位宫装少女手握扇儿倚栏远眺

    赤目真人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拈花神君的腰眼,嘿嘿低笑:“绣楼上那个,屁股很大,你一定喜欢。”

    一贯见到女人眼睛便放光的拈花,此刻却眼观鼻鼻观心,开口时声音清雅语气飘渺:“脸比屁股还大的,本座不喜欢。”

第一四六章 黄金车、青衣奴

    真是可惜了小山的雅致,绣楼少女主人是个世所罕见的肥胖女子。

    当年白狗涧重犯逃脱时,苏景曾遇到两个肉山般的魔徒,如今绣楼上的那位和他们比起来不遑多让。

    不过绣楼主人的身形,丝毫不影响这一行人来时的气势。比着天空里的三大天宗,他们在地上威风也毫不逊sè。另外山上众人,无论奴仆、侍卫还是贵人,无一例外的,在额头上都有一道暗紫sè印记,自眉心直挑入发髻。

    “紫霄国传人也到了,就差无双城了。”看着其他天宗弟子来时的声势,启巧和烽侨的眼睛亮晶晶的,但那份明媚是少女看热闹的光彩,并无半分羡慕之意。要是比排场,涅罗坞哪会输给别家,不过他们没摆罢了。

    苏景早就听说过‘紫霄国’,位列七天宗之一,但它不能算是宗派,那真正是一座小国。国内臣民并非汉人血统,当然也不是牧民或蛮民,紫霄传承于混沌时一族古猿血脉,严格来讲他们虽有四肢、外貌相近,但却不能算做‘人’。但是这一族也有先天灵智,更不是妖。造化无端,若是天地自然的演变过程能再重来一次,说不定如今这世界上的人皆尽‘紫霄’,汉人反倒成了小小一族

    虽然血统迥异,但紫霄之人对汉人颇为友善,视之为兄弟近戚,两族自古便多有往来,到如今除了修凡之分,也没有太多差别了。

    四座天宗的高人几乎同时赶到。飞天者落地、扛山者卸‘轿’。其实就是送门下晚辈来采剑,放在几十年前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和尚老道书生和‘不是人’来时弄出这么大的声势实在有些过分。

    但是仔细想一想,其中的道理并不难解:四座天宗来时的排场是卖弄、而显示出来的法术却是货真价实的。剑冢山外聚集了大批修家。众目睽睽下,天宗就得有天宗的威风,若不去找机会、时常的显露一下实力,久而久之谁还会把天宗放在眼中。

    比起他们的威仪,苏景来得实在太朴素了。

    同为天宗门下,苏景和启巧自然要叙礼,可是还不等他们迈步上前,刚刚安宁下来的大地突然又复颤抖起来。与之前紫霄来人时步伐震地不同的,此刻的震动要‘细密’、也更剧烈得多,同时还伴有一声声嘶哑兽吼,循着声音望去。在场众人倒有半数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条七头巨蚺、拉着一台黄金车,正轰轰烈烈地疾驰赶来。

    蟒身如赤炼,根本不看道路,所过之处岩石崩碎巨木轰塌,倒是在大蟒身后留下了一条宽阔大路。可惜没人能真的去走,血红sè的大路隐隐然幽蓝闪烁,不用问‘路’上已然沾染剧毒。

    亘古时有巨兽九头蛇相柳,以金鹏为食以蛟龙做奴。威风万年无人敢惹,后来相柳被斩杀但其血脉被蛇兽延承。眼前这只七头赤炼巨蟒无疑身具九头大蛇血脉,只凭它这一路咆哮散起的妖威。不是元神境界的大修休想能拦住他。

    煌煌凶兽,不过是拉车的驴子,那车主人又会是什么身份?

    七头赤炼蟒来到近前,随着车中一声呼喝,乖乖地止住势子,身躯盘卷起来,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但那十四只巨大蛇眼在扫向面前修士时,仍会闪起层层凶光。

    吱呀一声,黄金车门打开,着实让人意外的,跳下来的是个青衣小帽、仆从打扮的小老头,手里捧着个包袱,左右看了看迅速找到苏景,满脸堆笑快步跑上前,咕咚一声就跪在了苏景面前:“天酬地谢楼,金老祖宗门下听差金扁子给苏爷爷磕头,恭祝您老仙途顺畅永享逍遥,还要请苏爷爷饶恕金扁子该死大罪,现下才把东西送到,险险误了您的大事。”

    说着,把手中包袱高举过顶。

    苏景一手接过包袱,一手把金扁子扶了起来:“三阿公派你来的?”说着把包袱撩开一线,形态各异的几块小门宗命牌,不用说,这些都是进入剑冢的身份。苏景笑道:“这么多?”

    “老祖宗说,多一些无妨,少一点小人就是死罪,您看还够用不?”金扁子恭恭敬敬道:“请您老放心,这些东西都是好来路,公平交易你情我愿,绝无强取豪夺之事。”

    当然够了,现在莫说赤目,就是三尸再加上樊翘都能进入剑冢,要是启巧肯厚脸皮明目张胆冒充别家弟子,她也能跟苏景一起进去。

    苏景点头笑道:“足够了!”

    金扁子长出了一口气:“另外老祖宗还命小的向您老转呈一句话:天酬地谢楼祝苏先生自剑冢内寻得绝世好剑。”金扁子再对苏景深鞠一躬:“那小人就告辞了。”转身向着自己的车驾走去。

    苏景对着他的后背说了声‘多谢你。’不成想话刚出口,金扁子转回身又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苏爷爷一个‘谢’,活活压死小人了,您老万万不用跟小人客气。”说着咚咚咚地磕了七八个头,好歹算是把苏景那一谢给还回去了。

    这时候拉车的畜生有些替主人委屈似的,七头蟒中的一只脑袋扬起,遥遥对着苏景露出了獠牙。只见金扁子在磕头中挥手一弹,一抹妖冶金sè一闪而过,旋即血光暴现,他竟随手把那只蛇头给斩了下来!

    只凭这一手妖刀看不出来金扁子真正的本事了。

    跟着金扁子又是好一番告罪,这才起身返回车场,呼哨一声,刚掉了一个脑袋的怪蟒又轰轰烈烈地拉着车走了。

    三阿公给苏景送礼,别人看不见的是‘进入剑冢的身份’,瞧见的却是一个大大的面子!果不其然,在场众多修士望向渐行渐远地黄金车满目惊讶,而再望向苏景的神情犹有过之。

    苏景笑了笑,把包袱递给身边樊翘,转身走向那些天宗同道。

    天元道闭目冲霄直接迎上了苏景,他的面容丑恶,但声音还算和气:“一别五十载,苏道友神气更胜往昔,足见修行jīng进,可喜可贺。”

    苏景一样客气话送还,冲霄又谢过苏景在宝梨州除魔、救下天元道冲纳之事,看老道的意思的确是诚挚致谢,不料接下来他又把话锋一转:“苏道友当知,天元、离山两宗当年曾出过些事情,修行正道同气连枝,断不会因此引致不睦,但门宗是门宗,师徒是师徒,若有朝一rì,苏道友能跨入元神境界,贫道又侥幸还能偷生于此间,我当领教道友jīng奇剑法。此事与门宗无关,你我记在心里便是了。”

    自己师父杀了人家师父,原因早已无可追查,但人家的徒弟想要讨还一个公道也是天经地义,何况冲霄不凌人,讲明让苏景先去修行,等他实力够了大家再比,苏景痛快点头:“便依道长。”

    两人说的是私密话,旁人就算听到也不该插口,但来自弥天台的雷音阁首座神光大师仍是开口,对冲霄道:“修行之人,何苦执着于往事?”

    冲霄毫不避讳,直言回答:“往事已成心障,若不能破又何谈修行。”

    神光和尚想了想,一笑:“这些事情无趣得紧,趁着还有点时间,老道你再温习下棋谱,待晚辈们进去采剑时,你我摆上一盘。最近我刚得了一件至上宝物,你若能赢我,我就给你看一眼。嘿嘿,反正你闭着眼睛的。”天下皆知,弥天台、天元道虽然分处两大教门,但数千年里交谊甚厚,神光与冲霄也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接下来天宗六门相熟人物彼此引荐身后弟子,来的人虽多,进入剑冢的也就一个,佛门弥天台送来的还是个孩子,看上去充其量七八岁的小沙弥,法号果先,憨头憨脑地,看上去不怎么聪明;

    天元道选出的是冲霄嫡传弟子,道号青蝉,眉清目秀、甚至略略带些脂粉气的少年道士;

    大成学门下去采剑的不像个学生,充其量是穿了书生袍的樵夫,三十多岁的年纪了,脸膛黝黑、胸膛肌肉高高隆起,名叫高英杰;

    紫霄国的采剑弟子就是那位肥胖女子了,莫看她长得不像样子,身份却着实尊贵,当今紫霄国皇帝陛下的十三公主:紫霄尚尚。

    剑冢的开放每年只有十天,且是五十多年里头次采剑,众多门宗赶在第一天前就来到地方,此刻已然是黄昏时分,距离进冢采剑不过几个时辰了,该来的差不多都到齐了,唯独不见无双城弟子。

    直到当天深夜,天元道冲霄忽然接到一只纸鹤,再听过灵讯后,脸sè微微一变,沉声对身边众多天宗门人道:“无双城来不了了,他们派出的弟子尽遭劫杀,殉道之人中还有一位供奉、一名真传。”

    消息说完人人吃惊。

    无双城的供奉,无论地位还是修为都不弱于离山长老,真正元神境界的高人。而且无双城弟子在赶路时的情形,也和其他天宗形似,越走身边聚拢的小派、散修就越多,那不是聊聊几人一行,而是至少百人以上规模的队伍,其中也不乏能士好手

    全军覆没,无一活口。

第一四七章 藏剑冢、白衣骸

    

    为免恐慌,无双城弟子出事的消息并未传散,只有一群天宗门人知晓。
    出事的地方距离此地不足千里,剑冢前几位天宗长辈略作商议,很快有了决议:晚辈弟子采剑不变,弥天台神光大师留在此处坐镇,另外几宗的前辈高人则赶去出事地方查看。
    启巧也要随冲霄等人同去,临行前把师妹烽侨往苏景身边一推:“采剑的时候你帮忙照顾,她要得了好剑我请你吃饭!”
    遁光闪烁快若流星,就此消失不见。大部分天宗高手忽然离开,剑冢前众多修家不知出了何事,免不了一阵低声议论。
    无双城的事情苏景管不了,也不多想什么,带着三尸走开几步,把三阿公送来的命牌分发下去,跟着又问樊翘:“你采过剑么?”樊翘点点头,早在苏景归山前他就从剑冢采到了飞剑,可后来他修为废去、飞剑也弃他而去重归剑冢。修士一生只能从剑冢得一剑,他已经没机会了。
    不过现在樊翘手上的飞剑是公冶长老赐下的,品质比着之前那一柄要更好。
    剑冢藏剑并非每一柄都品质惊人,其中绝大多说都只能供修家用到七境,再向上便剑不符修了。但进入其中就会有采到稀世神剑的机会,这才是剑冢最大的魅力所在。
    苏景还是把一块命牌递给了他:“就当进去转一圈吧,一个人在外面等着无聊。”说完,想了想苏景又把自己的画皮递给樊翘:“不少人都知道你是离山弟子,换个样子好些。”
    这画皮苏景只在宝梨州用过,识得的修家极少。
    黎明前,随着各门宗派驻此间专责维护剑冢的高手声声唱和,所有送行的前辈、同门退后,采剑弟子手执门宗命牌向山口走去。苏景带着三尸和樊翘,身边还跟了个又稚又媚的少女烽侨也随着人群向前移动。
    修行道上门宗无数,除非有特殊状况,否则谁也不愿错过采剑的机会,苏景环目四顾,与自己一起进入剑冢的足有千人之众,这些人修为各异、男女都有,但可以肯定的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门宗内、晚辈中的翘楚。
    待采剑众人集结完毕,一位护冢高手来到队前:“采剑的规矩众位都了解,进冢前须得查验资格,得罪莫怪。”说着大袖一挥,百多只红头乌鸦被放了出来,这些jīng怪早都受过训练,呱呱叫着飞入队列,去查验采剑者的命牌。
    “罗湖道宗?天下根本没有这么一个门宗,伪造门籍、不过!”
    “三鼎门...怎么派出两个人来剑冢?当你俩离得远就能蒙混过关么?两个都不过!”
    “红绸山?当我不知道么,七十年前红绸山就断绝了传承,你捡了他们的牌子也进不去,不过!”
    “爷爷?哎哟,真是爷爷!红头乌鸦拜见老爷爷!”一头乌鸦检查到苏景面前,忽然察觉到他体内有正宗的金乌气息,大叫一声纳头便拜......
    三阿公送来的身份全无问题,三尸与樊翘顺利过关,不长的工夫红头乌鸦就查过了每个采剑弟子。又等片刻,卯时正,曙光初透,护冢之人朗声道:
    “当牢记剑冢内不得私斗、否则无论门宗出身,皆以重罪处置。”
    “当牢记采剑之期只有十rì,第十一rì天顶金霾沉降,内中无人能活。”
    “守好这两道规矩,便全无问题,诸位这就请进吧!”
    言罢,咒唱声响起封山禁制就此撤去,护冢众人也让开了道路。
    苏景跟在队伍中正要迈步进入剑冢,忽然又觉得体内剑魂微微一动,继而剑冢内再一次万剑齐啸,锐响冲天!
    正待入内的众多年轻修士同时一愣......剑冢鸣啸不算古怪,但是莫忘了就在苏景等人赶来时,剑冢曾爆发过一次锐啸,这才刚过了多长时间?半天之内接连两次剑鸣冲天,十足的不正常了。
    坐镇于此的神光大师微微皱了下眉头,先扬声说了句:“诸位同道且慢进入剑冢。”跟着又对护冢高手道:“请当值的几位执事借一步说话。”
    老和尚召集护冢高手只为商议一事:他想随这些采剑弟子一起进入剑冢。
    千里外无双城弟子出事;剑冢又接连鸣啸;而更要紧的是,神光大师修持千多年早都炼出成了磐石般的心境,此刻却觉得心神不安......莫名其妙的,老和尚总觉得要出事。
    最近五十余年、修行道上的晚辈jīng英,十之五六都聚集于此、准备进入剑冢,万一他们有所不测...现在或无所谓,但对将来而言,损失简直难以估量。神光大师不敢怠慢,临时改变主意,由在外坐镇改为随同弟子一起进去。
    护冢弟子本就是各大门宗派出的好手组成的,其中还有离山的一位执事和四名内门弟子,大家同气连枝,对神光和尚的要求全无异议,老和尚双手合十道谢一句,僧衣一摆当先进入剑冢。
    神光一入剑冢身形便告消失,他进来是为了保护晚辈,不会干扰也不会帮助他们采剑,隐遁于高处鸟瞰全场。
    采剑众人紧随其后,才一跨过山口,不少修为尚浅的年轻修士便‘哎哟’惊呼一声,忙不迭扬手遮住了眼睛,修为jīng深之辈虽未失态,但也情不自禁地眯起了双目......刺目之痛,真的刺目、真的疼。
    那一片嶙峋石崖,真就仿佛直飞过来,硬生生地塞入了每个人的视线,无以言喻的凌厉锐意,自眼中直直刺入心地!
    三百里,光秃秃的巨岩、石崖连绵却突兀,数不清的长剑插遍,不知是因千万年剑意侵染,还是剑冢天势本就如此,此间的每一岩、每一崖都饱蕴剑势!与山形无关,是山之韵,剑冢气韵——远古时镇守中土的江山剑域于无尽年头后遗留下的气韵。
    不长的工夫,众多年轻修家就适应了剑冢气势,重新张开眼睛环目四顾,苏景却还在发愣,神情呆滞、目光空洞,茫然地看着前方......满心震撼!
    不是剑冢气势如何,而是因为他来到山中,体内的剑魂又动:这次不是暴起伤人、不是引动剑冢共鸣,它只是散出了一抹光华,沿着经络一路向上、自腹如胸、自胸入颈、自颈入颅最终在苏景双目中轻轻闪过...便是这个刹那,苏景眼前一切陡然变了样子,目光之内不见山、不见剑,只有满目尸骸!
    形销骨瘦的白衣人,千千万万,年纪各异,盘膝枯坐着,从他身前一直蔓延、遍布三百里石崖,他们的皮肤暗淡无光、双目紧闭身体僵直,不知已经死去了多少年。
    剑魂散出的神光为苏景洗目,只一眼,无数尸体。再一眨眼,洗目神光散去,大片尸骸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原样:无数飞剑斜插于石崖。
    只一眼,但完全出乎意料的异象彻彻底底地震撼到苏景,让他很有些恍惚。
    见他呆呆发愣,跟在他身旁的涅罗烽侨轻声问道:“苏...前辈无妨吧?”
    苏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十三公主紫霄尚尚就粗声笑道:“苏道友这是被山势所摄?大山不会飞起来伤人的,尽可放心。”
    话音讥讽。天元青蝉、大成学高英杰闻言都是面露笑意。
    说是修家采剑,实际上却是飞剑选主人,这个过程虽然不绝对,但也有个大概规律:将来成就越高的修者,得到好剑认可的可能就越大。离山长老任夺就是一例,他的佩剑‘北冥’是剑冢这数千年里被采出的最好飞剑,而任夺果然了得,成功破远游、化三清,只差一境一劫便能飞升仙班。
    由此,这一次各宗都派弟子来剑冢,也暗藏了一份比试之意,比一比谁家的晚辈弟子最能得到好剑认可,比一比谁家的晚辈弟子将来成就会更好。
    既有比试之意,几位天宗弟子间难免就存了份争斗之心,而离山近年里风头最劲,苏景被旁人当成‘箭靶’也实在不算意外了。
    不得不说,苏景一入剑冢就愣愣失神,与他天宗门下的身份不符,与他离山小师叔的辈分更不相符。
    苏景就算再小气也不会去和一个胖姑娘拌嘴,闻言只是笑笑,懒得多说什么。这个时候,拈花伸着小胖手指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柄剑:“赤目,这把怎么样?”
    赤目的眼睛从未如此红过,正向着远处张望,听到兄弟招呼连看都不看,直接摇头:“普通货sè!”
    “这你就不懂了,它近在眼前,人人都向山中望,最容易便忽略掉它了,正应了‘灯下黑’的契数,殊不知,它才是最好的那把剑。”拈花满嘴道理,雷动干脆迈开小短腿三两步跑上前去:“好不好拔出来不就知道了。看......呃,好像不怎么样,这剑一点也不亮,剑身硬邦邦的,剑柄还有点长。”
    雷动把剑拔出岩石,满嘴胡说八道的品评着,好或不好他本来也看不出来。
    三尸纯粹没事找事、自己哄着自己玩,但采剑人群中却掀起了一阵低呼。只有被剑认可,修者才能将其拔出,这是剑冢铁律,眼前这个矮子开玩笑似的就找到了认可他的剑,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雷动哪知道剑冢还有这样的规矩,完全不当回事,口中嘟囔着‘这剑不怎么样’,伸手又把它插回岩石,左右找了找,有看上了前面十余丈外另一把剑,迈步走了过去。
    “那位施主,快莫费力了,一人一生只能从剑冢得一剑,”来自弥天台的果先小和尚心眼厚道,出言提醒。话没说完,紫霄尚尚又语带讥讽地接口:“你是跟离山苏道友一路吧,怎么这个规矩他没跟你说过么,怎能如此无知,剑冢内你拔出了一柄,就再拔不出第二......啊!”
    不止紫霄尚尚‘啊’,几乎所有人都‘啊’了,包括涅罗烽侨在内,她就在苏景身边,即便是惊呼仍抹不去中气不足的虚弱,听起来却说不出的动人。
    雷动把第二把剑也拔出来了,然后给惊呼声吓了一跳,转回头问众人:“啊啥?”
    没人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雷动也不再理会他们,嘟嘟嘟囔地把剑胡乱品评一番,又给出三字结论:“不咋地!”插回石崖,又去拔第三柄剑,跟着第四把、第五把......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無彈窗閱讀^_^

第一四八章 我佛弟子,不赌不赌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果先小沙弥的表情最为生动,雷动每拔出一柄剑小和尚的面皮就是一抽抽,好像雷动不是在剑冢拔剑,而是在他的光头上揪头发似的。

    一连七柄剑,统统都是雷动口中的‘不咋地’,半空里涟漪掀动,神光大师显身,老和尚脸上的惊讶比起大群后辈来也毫不逊sè。

    而此刻,也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天元的青蝉小道士语气惊喜:“莫不是...剑冢的铁律已改?”

    似乎再合理不过的解释,剑冢规矩改了,谁都能随便拔剑了,想拔多少拔多少......众人如梦初醒,刹那散开,也不去刻意寻找,就近而选看到哪把剑就去拔哪把剑,可是任凭他们拼出全副修为,却难以撼动任何一剑!

    就连雷动刚刚拔出、又插回去的剑,也没人能再将其拔出。

    小烽侨也忍不住出手,结果和旁人没什么两样,拈花围着姑娘转,认真从旁边指点:“不要用蛮力,力沉于腰、震于腕,便如我这般。”言罢,小胖子拔出了一把剑,对着烽侨开心而笑:“看清没?我再拔一次,你仔细看。”

    这次拈花换了拔剑,轻轻松松一拔而出。

    雷动能做的事情,拈花照样能做。

    烽侨懵了,愣愣看着拈花。

    苏景何尝不吃惊,转头望向赤目,后者明白他想问什么,直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明白为啥三尸能够随意拔剑。

    苏景不动声sè,随着乱哄哄的人群在附近转了转,随便伸手去试着拔剑。他也不曾把剑拔出,不是拔不出、而是不拔出......握住剑柄稍一用力。心里便有数了:自己和三尸,都能在这剑冢随便拔剑!

    他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这件事蹊跷,且和别人无关,犯不着让他们知道,不过一直分出些心思注意着苏景的另几位天宗高足见状,还真道他无法拔剑。

    拈花身边有了小妞,哪还去管本尊。接连几次拔剑后见小烽侨发愣,干脆把新采到的剑往她手中塞去:“本座在此,不用你弯腰费力,拿去。送你了!”

    烽侨犹豫片刻,道一声谢伸手接过长剑,但还不等她握牢,于拈花手里乖顺得小绵羊一般的飞剑,猛地变成一条凶猛毒蛇。剑气自发逆冲烽侨脉门!

    烽侨忙不迭放手,长剑光芒一绽,自行飞回远处。www.uu234.com

    对苏景与三尸,任君采撷;对旁人。不得认可休想让剑臣服,即便已被拔出、送入手中也不成!

    事情何止是古怪。简直是诡异。

    众多修士在试过自己无法随意采剑后,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雷动、拈花身上。浑人不知愁,今次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心中得意无以言表,左拔一剑右拔一剑的加劲卖弄。

    苏景出声阻止:“就此收手,别再闹了。”

    三尸这次很听话,不存半字反驳,雷动与拈花就插回手中长剑,老老实实地回到苏景身边。

    见过了两个矮子的神奇本领,哪还有人敢在轻视他们,再见他们对苏景唯命是从,众人望向苏景的目光里更是复杂。

    紫霄尚尚眯着眼睛打量苏景:“苏道友带了三位奇人来剑冢,是想得他们相助采出好剑......”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但是采剑非得亲力亲为不可,这么一想,除非苏道友也有他们三个的本事,否则还是枉然。”

    苏景笑着摇头:“他们三个跟我没关系,上个月刚认识的,结伴来剑冢而已。”

    这时候赤目忽然开口,红眼睛瞪着:“苏景采得之剑,必强于你。”说完,稍顿片刻,他又加重了语气:“他的剑,比你们加起来都强。”

    紫霄尚尚不怒反笑,赤目说的笑话,她当然会笑。天元道的青蝉则抓住了话头,望着苏景轻飘飘的开口:“要不要打个赌?苏道友采到的剑,比我们所有人的加起来还要更强。”

    赤目指得是紫霄、天元那一小群人,青蝉却引之于歧义,直接把圈子扩大到所有人;而且口出狂言的是赤目而非苏景,青蝉把话直接说到了苏景身上,足见这小道士巧擅辞令。

    这种无聊事情苏景才懒得理会,但还不等他说话,青蝉小道士又笑着继续道:“若苏道友输了,也不用做什么,只需到天元山做一天杂役童子便可。”

    苏景挑了下眉毛,似乎来了些兴趣,反问:“你输了怎么说?”

    青蝉子朗声道:“小道若输了,任凭苏道友差遣三件事,只要不违反修行正道之义、不违反天元门规,赴汤蹈火无所不应、便是要我自裁当场也绝无二话。”

    不等苏景回应,大成学的高英杰就笑道:“这么有趣的事情,我也添个彩头。”他有跟注之意,却没说押谁,只是用话脚先把这赌局坐实。

    而高英杰说话同时,涅罗坞烽侨皱眉道:“青蝉师兄赌得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

    不说输赢,只以赌注相较,一天的杂役对三件吩咐,乍看上去苏景占了大便宜。可实际上离山掌门的小师叔去天元道当苦力,青蝉叫押得是离山的脸面;而苏景辈分那么高,就算赢了,无数同道面前也不可能让青蝉子做什么为难事,更不可能让他拔剑自刎。

    烽侨转目望向苏景,声音很轻:“事关离山声誉,苏...您...你请三思。”

    苏景却不分好歹似的,不以为然的样子:“和离山声誉又什么相干,同道间小小赌斗,无伤大雅的。”说着望向天元青蝉:“赌了,用不用立字据?”

    “苏道友说笑了,堂堂离山八祖真传。言出法随又何须立据,何况这里还有千多同道共做鉴证。”确定下小小赌局,天元青蝉又继续道:“苏道友觉得自己剑冢所得,会比我们所有人采到的剑加起来更强。这份信心......嘿,稍嫌狂妄了。离山弟子未免太小看各宗青秀。”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拉到了离山对面,一向没什么词锋的苏景不受这一句:“若真有信心,当做对赌;若无甚把握便再做观望,小小赌斗输赢皆无妨,但离山弟子再怎么不成器,也不会卖弄言辞,把不相干的同道扯到身后、添做筹码的。”

    光明顶主人说了半晌了。侍剑童子不能总不出声,樊翘接口道:“请青蝉道友自重,你和苏前辈赌斗,与我等有何相干?为何我采到的剑要做入你的输赢计算?恕不奉陪。”

    这番话说出口。附庸于离山、或师门与离山交好的修者们立刻附和,纷纷开口,措辞不如樊翘那么直接,但大家的意思都与樊翘相同。

    场面稍乱,青蝉的面子着实有些难看。

    与离山有渊源的修家退出。与天元交好的门宗弟子自然支持青蝉,至于更多的、和两宗都没什么关系的修士彼此目光交流,心里都在转着自己的念头,这个时候大成学高英杰自袖中取出薄薄的一张纸。满满一篇小楷,看不清写得是什么。高英杰将此物招了招,笑道:“烟云天目篇。押在青蝉师兄身上了。苏道友还有添补么?”

    苏景对别宗的法术不熟悉,全没听说过‘烟云天目篇’的名头,但只看几个天宗弟子的惊讶神情也能明白这不是件普通东西。

    这种时候三尸没的说,一人托着一口棺材就要入局,但有人比他们更快:“白玉谱,游历偶得,奉陪高师兄。”

    涅罗烽侨取出一枚玉玦,向着众人晃了晃,涅罗坞与离山一贯共进退、师姐启巧又得苏景救命之恩,即便自忖多半会输,烽侨还是站到了苏景一边。接连两个天宗传人表态,跟随他们的普通修家有了立场,不用问了,立刻有一群人吵嚷着不给青蝉子凑数。

    “我也押上一注。”紫霄尚尚瓮声瓮气,自怀中取出了一串九个布娃娃:“三姑六婆,祝青蝉师弟赢下此局。”

    三姑六婆,每一个都是有名堂的:三姑者,尼姑、道姑、卦姑;六婆者,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

    三姑,皆为侍灵女子;六婆,穿访世俗最得人望,而紫霄国的修法与中土各大门宗迥异,他们传承的是上古巫族异术,紫霄尚尚这一副‘三姑六婆’巫偶是承启巫天的宝贝。

    这次终于轮到三尸了,举着棺材应下了这一注,如此一来赌注明白、阵营清楚,就差弥天台果先没说话,众人目光尽数集中到他身上。

    之前见众人赌斗,言辞往来、你拿宝物我出赌注,小沙弥满脸兴奋,嘴巴情不禁咧得老大,笑得憨憨,此刻突然发现所有人都瞅着自己,不免吓了一跳,愣愣迎上大家的目光:“施主们有、有何指教?”

    天元青蝉笑问:“这么有趣的赌局,果先师弟不来押上一注么?”

    小和尚恍惚了一下,口中懦懦:“我也能押?”话说完,迎上面前那些鼓励目光,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伸手入袖但没立刻拿出来,也不知道他手中死死攥着的是啥,光秃秃的脑袋转来转去,看看青蝉这边、又看看苏景那边,过了一阵宝贝没亮出来额头倒先都是汗珠了。

    小沙弥这副样子着实逗笑了不少了人,苏景莞尔,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和尚,你师父还在上面看着呢。”

    挣扎这半晌总算做出决定、就要出手押注的果先,闻言猛地吃了一惊,不敢抬头、眼皮向上撩了撩看到师父的身影,赶忙把手从袖中缩回来,双手合十:“我佛弟子,不赌不赌,阿弥陀佛......不赌。”

    半空的神光和尚一甩大袖,再次隐匿了身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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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第一剑

    弥天台不赌,随行的佛宗和普通修家弟子自然也一起退出,自然也不会去给青蝉凑数。此外还有不少与天宗素无瓜葛的修者,其中一些觉得离山风头太劲看不顺眼,有些青蝉子卖弄言辞无聊,各有选择......到最后青蝉背后四百余人。

    青蝉回头看了一眼,对苏景微笑道:“就算我们一行只有三chéng rén成功采剑,总也有百余柄,道友需得努力了,才能赢下这一局。”

    “三成少了些,不如算做人人都能采得好剑,苏景诚祝各位均在剑冢内有所斩获。”苏景笑答,口中说着吉祥话,背后双翼展开徐徐向前飞去,经过之前雷动、拈花胡乱拔剑之处他顺手整理了一下:当时两个浑人拔剑后都将其插回岩石,但只是随手而为,并未自何处出、归何处去。苏景很是仔细,把他们胡乱插下的剑归于出处。

    ‘整理’过后确定无误,依着中土道家礼节苏景又对那几柄剑合手致礼,谢过适才三尸的不敬之罪。

    连串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落在青蝉等人眼中,又何异于苏景施展了一道元神境界的浩**术!

    哄的一声,年轻修士们皆尽哗然。

    还剑于巢,少不得要拔剑、插剑......青蝉、高英杰、紫霄尚尚同时变了脸sè。大家都是明白人,只见苏景这几下拔剑他们心里便再明白不过:输了。

    ‘苏景采得飞剑,比青蝉等人加起来的还要更强’。赌局如此,苏景只要在离开剑冢时采到之剑比他们多上一两柄,便稳稳赢下这一局了。

    输了宝贝,丢了面子。任谁都不会痛快,但此刻青蝉等人胸中的‘不痛快’比起心中那份惊骇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离山已经掌握了开采剑冢的手段了么?若非如此,苏景怎么可能随意取剑;若真如此,本已强大无两的离山,再得了剑冢这座亘古宝藏......

    拈花才不管旁人,手摸着肚皮向身前的烽侨献媚:“离开剑冢后就能拿到赢下的赌注,书生那张纸归你。咳。胖公主的布娃娃也归你!都归你。”

    赤目闻言大怒,瞪着红眼睛斥道:“不行,都不给!”

    雷动咳嗽了一声,正要老成持重的劝解几句。可转念一想两个兄弟一个为美人儿、一个为宝贝,又没有酒肉美味自己跟着瞎掺和啥,不过他已经出声,身边几个人都望向了自己,不说点什么未免有些尴尬。干脆一抬头瞪向了青蝉,嘿嘿冷笑道:“你以为自己输了也没啥?莫看你用什么‘不违侠义’、‘不悖门规’做了大帽子,三件事里,苏锵...苏景想要祸害死你易如反掌!”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青蝉冷哼一声,全当没听到雷动的话。飞天而起去向了剑冢深处,其他修士也就此散去。遁光四散各去寻自己的飞剑。

    只因青蝉子想动‘离山的脸面’,苏景才会给对方一难堪,而赌局本身对苏景来说实在微不足道,由此也不见他脸上有什么欣喜,仍旧是眼睛藏了些困意、神情带了点迷惑的老样子,催动着天都双翼徐徐向前。

    三尸各自坐于童棺跟在本尊身后,赤目jīng神奕奕,头颅不停转动、眯着眼睛仔细搜索好剑。

    寻宝辨宝,这是赤目看见的本领,八荒**无人能及,不久后他就开始出声指点,点出所过之处那柄剑更好一些。但暂时也只是‘更好一些’而已,还没有真正的好剑入他法眼。

    天命使然三尸都是急脾气,恨不得立刻就把冢内极品找到,苏景则无动于衷,飞得更是奇慢无比:能找到好剑固然最好,可他来剑冢更重要的目的是寻找前阵子剑冢自动关闭的缘由,其中说不定会有关联到‘天无常丹’的线索。

    那是陆崖九摆脱困境的唯一希望。

    灵识如cháo,向着四下里缓缓播散;灵识如须,悄然滑过数不清的长剑,小心翼翼地探索着每寸石崖......不知不觉九天过去,苏景已经把三百里剑冢仔仔细细搜过了两遍,未能查到任何异常;赤目这边也是一无所获。

    雷动与拈花志不在宝,在一旁早都等得无聊了,不知何事两个人凑到了一口棺材上,交头接耳好一番嘀咕,跟着雷动问苏景:“我俩四处转转去成不?”

    苏景没阻拦,叮嘱道:“不可再胡乱拔剑取乐,对此间藏剑当存敬畏之心。”

    雷动和拈花齐齐答应了一声,小棺材翅膀扑棱地啪啪细响,兴高采烈地飞走了......

    远远离开苏景,数十多里后,按落棺材拈花和赤目踏足于一方石崖,两个矮子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了一阵,雷动还有些犹豫:“苏锵锵说不可胡乱取乐......”

    不等说完拈花就大摇其头:“他说的是不可胡乱拔剑取乐,咱又不拔剑,正相反的,咱们是插剑。”

    一边说着,拈花一边弯腰,把自己背后的长剑剑柄往雷动手里送,后者也不再犹豫,把‘宵练’拔出。

    ......

    天元青蝉有些沉不住气了。

    整整九天过去,他自己都数不清已经试过多少次,可惜没有一次能够得到藏剑认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再如何不甘心也勉强不来,能做得也只有在时间截止前不停试下去。他刚刚换了一座石崖,正寻找之间忽然觉得不远处一道乌光闪烁,举目望去之间一柄长剑半插于石崖...以他的见识,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柄真正好剑!

    剑光耀眼,这也算是一重‘暗示’,青蝉深吸一口气,飞到好剑跟前伸手握住剑柄一拔。旋即大喜过望!明明白白的,那柄好剑此刻就在自己手中!

    心中狂喜奔放!

    可是还不等青蝉笑出声音,不远处两个更欢喜、更得意、更响亮、更说不出来的难听的笑声就抢先响起。一个瘦骨嶙峋、一个肥胖如梨,俩矮子并肩跳出掩身之岩。瘦的那个一边怪笑一边喊叫:“大胆贼,敢偷你家仙翁的宝剑!”

    胖的那个上上下下划拉着自己的肚皮,干脆笑得说不出话来。

    青蝉子还不明所以,皱眉望着两个矮子:“你说的是些什么?”

    直到雷动天尊一招手,青蝉手中的宵练自动飞回主人手中,青蝉这才恍然大悟:这混蛋把自己的剑插在石崖冒充藏剑......这天下怎么还有如此无聊之人!

    欢喜落空、沦为笑柄,青蝉气得俊脸都有些扭曲了,目中凶光一闪再闪......可剑冢内绝禁私斗。青蝉不敢犯忌,留下一句‘离开此地,定当向两位讨还一个公道!’,腾起云驾就走。

    雷动反应快。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句:“你若不报仇我便不将此事宣扬出去。”

    青蝉身形一顿,稍作犹豫后转回头道:“我懒得与你们两个计较,罢了!”言罢转眼飞不见了。

    雷动哈哈大笑,又把宵练插回原处,拈花不忘又来指点:“你别直插剑柄、留出来几寸。要不他们不识货、不过来。”

    ......

    苏景根本都没去想那俩浑人现在在做啥,他与赤目继续搜寻剑冢。

    “有奇绝之剑、错不了的!可......他妈的在哪呢?”赤目口中喃喃不休,眼睛愈发地红了。

    灵识遍及四周,远处景象尽收心底、近处情形更是细微可辨。苏景忽然回头问身后樊翘:“怎了?”

    第三次了,每回樊翘经过这一片地方都会显出古怪神情。苏景回头发问。

    沧桑汉子笑了笑,伸手向着不远处一柄剑指了指:“第一次采剑时。就在此处、就是此剑。”那时正年少,意气风发。得藏剑认可时的欢喜雀跃还历历在目,如今虽也很好,但几番波折、几经起伏,心中的唏嘘总是难免的。

    现在樊翘的剑,得自公冶长老赏赐,尤适火行道基的法术。单就剑质来说比起剑冢藏剑毫不逊sè。苏景却又问樊翘:“之前那把剑,适合是水行基?”

    待樊翘点头后,苏景双翅一背、俯冲而下,笑着说道:“试试看,能不能再采它一次!你的修法,最好炼双剑。”

    樊翘修炼的《云灼鱼焰谱》,名首那个‘云’字不是白来的,这是火行功法没错,但也有水灵修持。远远比不得苏景的风火双修,不过它的水火共济也别具一格,若樊翘能再炼成一柄水行剑斗战时大有补益。

    苏景怎么说樊翘就怎么做,也不多问什么,直接来到旧剑跟前,缓缓伸手握住了剑柄。

    似是还识得往昔主人,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鸣响,可也仅此而已,樊翘用上全力还是不能将其拔出石崖。

    樊翘摇了摇头,正待撤手时,肩膀上微微一沉,随即就觉得一道不算炽烈、但却纯净异常的阳火真元,自苏景按于他肩膀的手中送入经络、一路缓缓向前,直直传透到樊翘握剑之手。

    下一刻,长剑破岩而出,颤了几颤、一抹jīng光自剑身上一闪而没,长剑就此安静下来......苏景撤回手掌,但那一段jīng纯火元并未收回,将其留给了樊翘:“助你稳固此剑。”一柄剑或许不算什么,但樊翘却真正开心,这种感觉是不足对外人道,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吧。

    樊翘不曾道谢,苏景也不须他谢什么,准备再次凌空而起时,他又停下了身形,对着身前空荡荡的空气一抱拳:“敢问大师,可在此处?”

    苏景身后空气掀起涟漪,神光和尚显身而出,合十微笑:“老衲在此,见过苏施主。”

    老和尚心中有惊讶、也有嘉许。惊讶的是自己隐身而至,虽然没有刻意敛藏气息,但也不是四、五境的修家能够发觉的,苏景却轻轻松松地找到了他;至于嘉许,少年明知他在身后,却向前探问,谦和之意不言而喻了。

    合十问礼后,神光和尚又对樊翘点头道:“恭喜这位施主,采得第一剑。”

    樊翘稍显惊愕:“第一剑?”

    苏景也随之追问:“如此说来,在他之前,大家还一剑未得?”

    感谢中国利益同学成为《升邪》的第六位盟主。

    今晚会有加更,本来今晚是要五章暴发的......再加盟主加更一章,六更连爆。

    中国利益,你可要了我小命了。

    今晚零点,连爆六更,敬请关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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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零章 血染殷天子

    “确是如此。”神光先点头、后摇头,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但是到了神光这等层次早已不拘于皮相,失望便垂目纳闷便皱眉,他苦笑着说道:“反常得很,这么多人进来,整整九天过去,之前却没有一人能得藏剑认可或许和前阵剑冢自闭有关吧。”

    说完,稍加停顿神光又问道:“施主与那三位神奇朋友,能够无视剑冢铁律、随意拔剑,着实让老衲大开眼界,忍不住冒昧相问:为何会如此?”

    对此苏景自己的猜测是‘与剑魂有关’,不过此事他跟和尚说不着,一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卸下了问题,跟着岔开了话题:“久闻佛家修持有‘八识心王’绝学,五感识、三意识不仅能够辨尘入微,还能看尽今生来世,万物虚幻皆能破。”苏景语气真诚:“我想请教大师,对这剑冢您有何看法?”

    神光摇头,直言应道:“一片石头、一片剑,仅此而已,老衲的修持浅薄,完全看不出什么。”

    苏景不失望,又问道:“大师觉得,这些剑会不会都是活的?或者曾经活过?”

    剑魂洗目后看到的那个刹那,万剑皆枯骸。到现在为止苏景也分不清当时看到的是幻是真,他想听听神光大师的见解。

    可是他的问题落在神光耳中,实在很无端,老和尚纳闷反问:“苏施主又何来此问?”

    苏景把实话说得异常飘渺:“无尽藏剑,落于眼中却是无边尸骸。”

    “施主是在和老衲打机锋?”神光笑了,继而摇头回答苏景先前提问:“好剑有灵气,但剑就是剑,再如何灵光盎然终归是器,不会转活过来,生死只说无从论起。”

    苏景正yù再做追问,不成想眼前青光一闪,赤目背在身后的‘承影’突兀出鞘,漾起层层青光,向着远处疾飞而去。

    不是剑主人催动,来自浅寻赏赐的‘承影’竟自己跑了。赤目愕然怪叫:“咋回事?”随即呼哨一声,催动棺材急追‘承影’。几乎与此同时,剑冢内千千万万柄藏剑,陡然再起鸣啸与之前苏景听过的两次剑鸣截然不同。

    前面两次剑鸣,更像是吐纳呼吸时带出的沉沉慨叹;而此刻万剑长鸣却充满愤懑,是真真正正的凄厉怒啸!

    神光和尚面sè骤变,他护佑晚辈有责,立刻扬声振喝:“诸家弟子听我号令,速速”话未说完,堂堂弥天台九大神僧之一、雷音阁首座的明心狮子吼声音竟突兀嘶哑下去!藏剑震怒、剑冢生势,生杀虐戾随剑啸纵横,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喊喝。

    神光大师的修持毋庸置疑,但是在这太古遗迹之内,他还没有吼喝的资格!

    再一眨眼,剑冢的天空蓦地沉黯,明媚清晨退散不见,浓稠黑暗笼罩四方,而三百里石崖上那千万藏剑,则尽数振起刺目jīng光。

    不用去试,剑冢内所有四境以上的修家全都能感觉到:剑冢又告封闭,现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休想出去——好看的小说:。而更要命的是,只看石崖剑势便能明白,用不多久此间千千万万柄藏剑就会发动狂暴一击!

    到那时所有人都会被连累。

    瞬间惊骇神光大师就定下心神,双手十指盘结、一翻、再翻,好像娃娃们玩翻绳时的动作,直到此时苏景才注意到,老和尚的手十指纤纤、白皙水嫩,足以羞煞无数佳人。

    手印结下、向着自己眉心轻轻一扣,百丈高空悄然闪出一盏灯火,如豆微弱,光芒浅浅泛黄。

    剑冢的天空漆黑如墨,神光大师唤出的那盏灯火实在太小,连四周都不足以照亮,又何谈明耀天空,可就是这盏微弱火光,于漆黑天幕上朦朦胧胧地映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佛影。

    自地面仰望,佛影隐约、模糊,不可清晰辨。仿佛深夜时的山中独行人登临古寺,山门前遥见大殿中一盏青灯,佛在灯后、包藏于夜。

    凝神以待,神通蓄势!神光大师的目光清静。

    但三尸的喊声可不清净,简直气急败坏,自西北方向传来:“苏锵锵快来,不得了了!”

    苏景立刻展翅赶去,联想片刻前、矮子背上的好剑忽然飞走,继而剑冢万剑躁动,两者之间必有联系,神光大师也驾起佛光与苏景并肩而行。

    几十里距离顷刻而止,苏景到地方一看,‘殷天子’三剑呈品字形状半插于石崖之中,剑身侵染鲜血、剑气与jīng光迸现,正齐齐振鸣厉啸!

    三尸全都是满手鲜血,分不清是急得还是疼得呲牙咧嘴

    突变由来:两个混蛋胡闹。雷动、拈花,肚子里的坏水涌出来,用自己的飞剑冒充藏剑取乐,但他俩没主意到的,每当他们将自己的剑插入石崖,附近飞剑都会氤氲起一抹古怪气势——敌意!

    狼群的栖息之地,闯进来几头虎豹,会是怎样的情形?

    江山剑域早已陨落,可是千万年过去,这绝代门宗的气势仍未消散,剑冢内无数藏剑内蕴灵光,这三百里石崖是它们的地盘,岂容别的飞剑落足。

    两个矮子才刚正准备第四次去蒙人的时候,万年之怒便再也遏制不住,就此爆发开来!

    若三尸的佩剑只是凡品,也不会有什么大祸,剑冢一怒它们立刻就会退缩,偏偏小师娘赐下的‘殷天子’三剑也是绝品灵物,神剑没有智慧但有灵气,尤其以前跟着浅寻这样的主人,早都侵染了一身桀骜。或许在它们‘看’来,不管什么地方,我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管它是谁的地盘?此间主人不说话,我待会就离开;你们若冲我呲牙齿,老子还就不走了。

    是以剑冢一怒,当时正插于石崖的‘宵练’也告震怒、剑意绽放毫不退让,它的‘好兄弟’立刻跳出去帮忙,赤目背上的剑才会脱壳而出。

    ‘殷天子’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是整座剑冢的对手,但就算不是对手、就算须臾间便会被碾压成齑粉也不肯退缩!

    此刻神剑自铸成以来无数年头养成的凶xìng已被彻底激发,而三尸接触‘殷天子’不过几十年工夫,根本及控制不住它们,想拔都拔不出它们,旁人就更没希望了,只怕手指一碰剑柄立刻就会怒剑反噬。

    剑器之争,只存于传说!

    赤目比着别人早到片刻,主掌私yù的灵怪对宝物灵xìng了解透彻,赶到后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大声招呼两个兄弟:“学我的样子——好看的小说:!”言罢他伸手便向自己的‘含光’剑握去不是剑柄,而是剑身。

    锋刃割入手掌,鲜血沾染剑锋。

    到现在为止赤目还未弄清为何他们‘亲戚’四人能在剑冢随意拔剑,不过不管原因如何,这都是剑冢对他们的认可,此刻以己身之血侵染‘殷天子’便等若告诉剑宗藏剑:殷天子三剑是我们的朋友。

    雷动、拈花有样学样,都弄了个满手鲜血。

    可惜,剑冢不怎么买他们的情面,愤怒之势只稍稍一阵便又复暴发!

    一见苏景赶到,赤目立刻向他大叫:“血染殷天子,快快快!”

    万剑怒意已近极致,随时都会暴起,届时所有人都会被连累。苏景哪还顾得上多问,割破手掌挥洒鲜血于‘殷天子’,而下一刻,剑冢万剑轰然大乱!

    怒意不复之前那么整齐,但绝非就此消弭眼前的情形酷似‘军队内乱’,有人不想再打,但有的人却非打不可。若此间剑器真想老和尚刚刚说的‘不可能有智慧’,又怎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亘古难得一见的情形,神光和尚与追随佛灯先后赶到的年轻修家皆尽震愕。

    剑冢对苏景的重视明显比着三尸高出许多,则印证了另一件事:之前三尸能再此随意拔剑,是传承了本尊的‘本事’。

    殷天子决绝不退,除非浅寻亲至否则没人能够降服他们;苏景鲜血已经洒出,接下来便只有等待了,究竟要不要掀起一场恶战所有人说了都不算,决定之权在剑冢手中。

    剑冢之乱长久不息。万剑暴起、风平浪静?谁也不知道下个瞬间会发生什么,生死边缘的等待十足折磨人心。众多修家早都聚集半空,或祭起神通或亮出宝物以防万一,苏景的剑羽尽藏于火翼,也在暗暗蓄势,同时问已经躲入棺材的赤目:“或者我在洒多些血?”

    赤目摇头:“若它们听劝,一滴便足够了;若决议要打要杀,你把自己串在殷天子上也没用。”说完他就把脑袋缩回去,盖子拉上、只留一条缝隙。

    又过良久,万剑争执仍未见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连串银铃般的悦耳剑鸣自东北方响起,听上去并不如何响亮,却稳稳压住了整座剑冢的嘈杂争执;银铃未歇,东南方向一阵洪钟大吕般的混厚重响;西南方向传出朽木交击的钝响;西北传来玄冰碎裂的脆响。

    继而,正东龙虎咆哮;正南风雷鼓荡;正西琴瑟铮铮

    四辅三正,除了北方寂静之外,七个方向、七个古怪声音,七支长剑的唱鸣!

    眨眼之间光华尽散、鸣啸齐喑,三百里剑冢之内,所有荣光尽归于这突兀显身的七柄长剑。

    七剑一直都在,只是在开声前,它们不显声势,看上去与其他藏剑没有丝毫区别直到此刻,峥嵘乍现、弹压了所有的躁动。

    北方依旧没有动静,想来北方‘剑王’早被前人采去了。

    嗖地一声,赤目从棺材里跳了出来,全忘了现在还深处险境,眼睛红得好像就快滴出血来,咬着牙、攥着拳、弓着身子,一边自己跟自己较劲一边嘶声道:“妈的,就是它们,藏得真好!”

第一五一章 永不入轮回

    七支长剑的古怪唱鸣停歇,殷天子三剑也同时收声,但双方的气势均未散去。

    剑冢突兀安静下来,剑器之间的‘交流’外人都难以理解,唯独赤目能窥透些许,赤目眉头深锁,对苏景道:“不妙,九成九会开打。”说完他又钻回了自己的棺材,合上盖子之前忽然又探出头,问苏景:“要不你也进来,咱俩挤一挤?”

    拈花和雷动也知道自己这次惹了大祸,半晌都不敢说话,此刻闻言,雷动急忙道:“我和拈花挤一口棺材。”拈花继续接口:“腾出来的那口给苏锵给咱们苏大哥。”

    苏景没应声,他正开心眼做内观,适才冢内剑争时,他体内的屠晚剑魂无动于衷,直到七枚剑王出现,屠晚随之惊醒,与经络内躁动游动,一道道不含锐气的剑意荡起,似是在向苏景传递着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石崖上的剑器‘沟通’告一段落,正如赤目判断的样子,七枚剑王又一次同时做啸,唱鸣饱蕴杀气,剑冢内大响再起,不过这一次再不是万剑鸣啸,而是剑气迸发勾起的风雷咆哮!

    隆隆闷响,整个剑冢都开始急促颤抖!此间每一柄藏剑,都在剑王号令之下缓缓出石、拔出了剑锋,慢,却决绝。

    所有修士目中都露出绝望之sè,劫数已成再无可挽回了。

    便是此刻,苏景忽然抬手打出了一道火光,漆黑天地中真火妖娆,甫一现出便投映出了苏景的影子:火在前,苏景在中,影子在身后,投shè于一方山岩。

    他脚下的是影子没错,但却并非人影,而是竟是一柄剑影!

    苏景投shè出的是剑魂之影。鬼剑屠晚,以影显身,继而它的剑鸣横扫四方:人声、一只调子,四个人还是五个人?合在一起哼起的一只小调。

    似曾相识的调子,让苏景有些恍惚,古怪且悠扬,青灯境时雕刻少女与吃面老道哼过的那一支!

    的确悠扬、轻轻飘飘,比着一片叶儿飘落时都不会更响亮的声音,它连鸟儿都不会惊动;却也是真的横扫四方,剑冢内绽起的滚滚风雷,就在这只调子响起的刹那消弭一空。

    但这场争斗未完,影屠晚能威慑万剑,却还镇不住那七柄剑王。‘铮’地一声轻响里,正东那只做吟啸入笛之剑轻轻一挣,一寸、一寸跃出石崖,剑身翠绿入叶,四字古篆铭刻清晰:柳暗花溟。

    一剑动,另六王皆动,而剑王齐动,千万藏剑又复躁动,剑冢狂躁,只凭影屠晚还弹压不住!

    轻哼缓唱的剑鸣依旧,就连苏景也无法感受屠晚的情绪,那道鬼魂似乎根本无视眼前困局,似乎它只是为唱而唱,其他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忽然之间、又一个声音传来自地下传来,与影屠晚‘哼唱’的同样的调子,沉闷、嘶哑、不若屠晚那般惟妙惟肖地人声,而是犹如败革厮摩,听在耳中让人心中说不出的窒闷难受,可这个难听的声音,明明白白地就是在附和屠晚。

    下一刻,地震了。

    不再是普通颤抖,真正的山崩石碎!

    肉眼可见那一道道迸绽于石岩的裂隙,犹如转活一般,奋力生长、疯狂蔓延,一个眨眼间它们便从一寸暴涨做十丈,继而百丈、千丈,三两个呼吸过后,三百里石崖尽数崩碎!

    剑冢采剑的秩序,不是在江山剑域陨落后就立刻建成的。古时围绕着这片藏剑宝地不知发生过多少争斗,既有丧心病狂之辈曾发动浩**术想要彻底毁掉剑冢,也有人想要轰裂石崖强夺好剑,但是无论什么样的力量法术,都无法回到此间哪怕一小块石头。

    此刻,它却自行崩裂了。

    更让人吃惊的是,三百里石崖居然不全是石头——不过是一层两尺厚的石皮罢了,当壳子碎裂开来,露出了下面的黑sè泥土。

    只是石壳崩塌,泥土岿然不动,而那一声来自千余修士、无可抑制的惊呼,也随着石皮碎裂同时响起:土中有人、无数人、死人!

    正襟危坐、白sè长袍、早已干枯的尸体。这剑冢的无数藏剑,平时就是透过石皮、插于这无数尸骸上的。

    一剑,立于一尸。

    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能相信、谁敢相信剑冢的真相是这副模样剑不是钉尸、镇尸,正相反的,剑在守尸。

    这无数尸体,就是当年江山剑域的万千弟子吧,身死后却不入轮回,而是寄魂于生前所持神剑,又难怪此处藏剑灵气盎然、不受任何祭炼、在认可的剑主离世后它们会重返旧巢!

    神光大师说错了。这些剑或许不是活的,但它们绝非死物。

    可是究竟为了什么,昔rì剑域弟子不肯去转世问生,而要困守孤城千秋万代!有朝一rì他们还会再起身么?起身后他们又要去做什么?

    那一件让他们废弃轮回、也非作不可的事情!

    异象未完。

    角落中,空无一尸、一剑、数丈方圆的泥土突然翻涌起来,如泉。那个难听无比的哼唱越来越清晰一柄剑自地下缓缓升起。

    可是这真的是一把剑么?剑身扭曲、锈蚀斑斑、颜sè难看、全无锋刃可言,说它是剑倒不若说是一根烧火棍。

    莫说苏景,所有人都没见过如此丑陋的剑。

    哼唱声不停,丑剑与影屠晚彼此呼应。剑没有神情、但鸣唱中却藏了韵致,隐隐透出的是一份老友间的默契。

    而丑剑出现后,剑冢的狂躁迅速平息,连那七方剑王都告宁静、默默回到原处,虽仍蓄势、但那份不死不休的敌意散去了至少七成。

    从出事开始,殷天子三剑就是‘穷横’,真要打起来它们必定粉身碎骨,见对方的敌意减退三剑也开始收敛气势,赤目瞅准时机对着两个兄弟招呼一声,三尸同时催动心意,顺势将三剑收了回来。

    无数藏剑又复以往一般,安静伫立于尸身、重新开始千万年的等待。偌大剑冢,只有两重剑鸣哼唱,轻轻袅袅地回荡着。

    再过盏茶工夫,随着一声羽音飞散,诡怪的调子结束了,投映于地面的剑影摇曳几下、就此消散不见,苏景忙做内视,屠晚剑魂又复安睡,但之前那程亮剑身完全黯淡了。

    那柄丑剑却未重归泥土,悬浮半空,纹丝不动。

    赤目见状不顾手上伤口,又跳出棺材/垫着脚尖去推苏景后腰:“快去,拿下来!”

    火翼一展苏景向前飞去,途中小心绕开地上尸骸,来到丑剑跟前,试探伸手握住剑柄剑入手,全无异常,感觉与走在路边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全无差别。

    又是一个呼吸后,天sè大亮,剑冢开解封闭。

    一场无妄之灾终告消弭,众人这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放松之下再回想刚才发生的种种,莫说旁人、就连苏景也是一头雾水。青蝉、紫霄尚尚等人对望一眼,本来时间就所剩不多,又耽搁了这么久便更紧迫了,没什么可说的众人散去继续寻找自己的飞剑。

    三尸则感到苏景身旁,拈花笑容讪讪:“苏锵锵,恭喜得了好剑!”

    雷动眼里掩饰不住的心虚,对赤目吆喝道:“还不快帮咱家本尊掌一掌这稀世神剑有何特殊?”

    这次惹祸赤目没参与,所以他坦然的很,直接摇头实话实说:“我看不出这把剑哪好。我更没见过这么丑的剑不对,是没见过这么丑的棍子。”

    雷动咳嗽了一声,不再理会赤目,语气巴结问:“苏锵锵,要不要连那七方剑王一起采了?它们在哪我看到一清二楚,这就去给你采回来!”

    不等苏景说什么赤目忙不迭拦住了他:“别去,要是之前还好说,但闹过了这一场再去招惹它们绝无好事。”

    仿佛就是为了证明赤目明见似的,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哇呀大吼,紫霄尚尚看中了一柄剑王,结果手一搭剑柄就遭剑意反噬,看她疼得脸上肥肉都微微颤抖,肯定吃了不小的苦头。

    赤目一哂,继续道:“照我看,大伙可以散了,这趟采剑也就现下的意思了,谁也别想再得到藏剑认可。”

    拈花立刻接口,仍是巴结着苏景:“这样更好,苏锵锵,咱们这便走吧,我带你去逛窑子!”

    小胖子挺热情,大大方方地一挥手:“都去啊,谁也不许不去,樊翘也一起。”

    剑冢的情形远比想象中的古怪;而屠晚剑魂与此处的关系更比他以为的更复杂,但这些事情不是靠着想就能有答案的,想要破解题目光有脑筋不够、还得有机缘。苏景也觉得再逗留于此毫无意义,不过他才一想到‘走’,脑中忽地闪过了一个飘忽念头,似乎有什么关键被自己忽略了。

    垂头稍作思考,苏景蓦然抬头,眼中尽是jǐng惕;几乎同个时候,负责照看全场的神光大师开声吐气:“各宗弟子莫再采剑,速速集结!”

    苏景想到的事情,神光和尚也想到了:众人还未退出,剑冢突兀自闭,这么大的事情必会惊动外面的修家,现下剑冢重开,无论如何外面也应该进来探看才对可是没人进来,甚至连一个法术传讯都没有。

    不是冢内修家反应慢,只因先前剑器争斗的变化太过离奇,众人心神皆为所夺,这才疏漏了如此明显的问题。

    众人还未曾散得太远,神光大师喊喝后片刻,千余年轻修家便聚拢而止,神光大师也不解释什么,吩咐一句‘诸位随我身后’,向着剑冢入口赶去。

    剑冢所在位置特殊,四面环山,山体千万年受剑意熏染早已变得金jīng般坚固,任你多大的神通也难以撼动分毫;高空处则是淡金sè的锐金气息弥漫,就算仙佛强渡也会被刮掉一层皮,采剑者进出只能靠着一处山缺豁口,无数年头都是如此。

    纵法疾飞,不长功夫众人就赶至山缺所在人人皱眉,眼前浓浓雾霾,不知何时升腾起来的。

    剑冢暗藏锐意,瘴霾漫不进来,但牢牢占住了山缺。

第一五二章 某家去去便还

    神光大师接连施法,先是几道灵讯送出,得不到丝毫回应,跟着发动神通鼓风而起,连坚硬的花岗岩都能吹化的狂风,送进瘴霾却如泥牛入海,瘴依旧、霾不散!

    众多年轻修士也未停闲在,或寄出纸鹤或托字于剑,向外面守候长辈、向各自门宗传起的灵讯,全都一样没有回应。再明白不过的情形:大家被困于剑冢。

    每一年,剑冢半空悬浮的锐金气息都会沉降三rì,而这次各大门宗特意选在金气沉降前十一天开放剑冢,以防有人会偷偷逗留其中

    或许是心持稳重、或许是身为领袖强定神情,神光大师的目光并不如何紧张,随口安抚身后晚辈两句,双手再度结印、对着额头轻轻一扣,旋即不再稍动。

    千多年轻修士中,最最轻松的莫过于果先小沙弥,在他觉得有师父在什么全不用担心,还有心情给旁人轻声解释:“师父开津识探瘴霾,诸般幻想皆不存于目,当可直视真相,诸位稍安勿躁,用不多久师父就会分晓一切。”

    可惜,小和尚的牛皮破了,半个时辰后神光轻轻一叹,收了神通,千年jīng修的神目津识也无法穿透迷雾。

    神光并不罢休,伸手入袖,当他再把手拿出来时,两指间捏起了一朵不知名的小小黄花。将其向前抛去,黄花微微一沉旋即化作一朵娇柔蝴蝶,围着神光翩翩飞舞,老和尚的笑容可亲,对那蝶儿道:“去吧,小心些。”

    蝴蝶飞,钻进迷雾。

    旁人不觉如何,可果先知道这‘黄花、蝴蝶’对师父来说意味着什么,小和尚张大了嘴巴。

    蝴蝶飞,一去不返。

    再半个时辰,神光不等了,转回头望向苏景:“苏施主,此间请你代为照料。”

    意思再明白不过,神光要亲自去探这瘴霾!不等苏景说话果先就抢先道:“弟子与师父共进退!”

    神光摇头:“你要与苏施主共进退,莫再多言了。”

    众人间苏景的辈分最高、手段最神奇、更何况他刚刚得了能令万剑沉默的丑剑,神光自忖把冢内大局交由他主持最合适不过。

    这个时候大成学高英杰忽然开口:“请大师稍等,待晚辈看过这片瘴霾后再做决断不迟。”说话间,他自袖中取出一片小篆迎风一挥,纸上字迹迅速变浅,一息功夫他手中便只剩一张白纸了。

    高英杰抬头望天、众人随他一起举目张望,半空金雾自外而内灵识难投、自内而外却可以轻易望穿,清晰可见高远天空浮云流转,顷刻汇聚成一只巨目天眼!

    乌云做瞳、黑白分明,下一刻,天目眨了一眨,眼珠儿灵活,随即眼帘低垂就此闭阖。

    神光和尚微笑:“老衲忘记了,王施主随身带了‘烟云天目篇’。”

    和尚说的是客气话,九天前高英杰还将此物在众人面前当做赌注,神光怎么可能如此健忘,不过那是人家的东西,高英杰不开口,神光绝不会去提及半字。

    ‘烟云天目篇’,大成学九著十三篇之一,以书生正气结九霄灵光,化为洞世天目!

    有些像符篆,但法术成形的道理截然不同。就凭高英杰现在的道行,还远远写不出这张‘烟云天目篇’,这是师门赐下的宝物。

    神光夸赞过后,赤目立时急眼了已经必赢无疑的赌注,现下那个可恨穷酸竟然给用去了,当即就要开口喝骂,苏景没客气,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高英杰倒也敞亮,近一步施法前还给苏景打了个招呼:“危局使然,还请苏道友见谅。”

    苏景笑笑:“理当如此。”

    高英杰不再废话,手上掐动法诀,向前方迷雾一指,口中喝了声:“正悉!”

    悬于高空的那只巨目突张,眼珠儿一转直直向着迷雾望去,高英杰的双目就此失神,天目所见、即为他眼前景象。众人皆尽屏息以待静候结果。

    只才一息,烟云天目微微一颤,跟着猛地飚溅起一道鲜血,法术之眼竟也会真的流血!苏景则出手如电,手上剑羽尽起快若流光急冲高英杰!

    天上全无声息,巨目溅血后烟云崩碎再不成形状;地面上却是一声嘶哑惨叫,高英杰手捂双眼一跤摔倒。苏景也收回了剑羽。

    事情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修为稍差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有人以为是苏景借机偷袭高英杰,有附庸于大成学的门宗弟子立刻厉声斥骂,不过才刚一出声,便同时被数声‘住口’喝止——神光、果先、紫霄尚尚以及高英杰自己。

    施展烟云天目篇,书生双目与天眼接连,若非苏景及时出手截断那份气机联系,高英杰的双珠就随着法术一起爆碎了!

    如今强壮书生的双目受创,但好歹保住了眼睛,休养得当不久后便可恢复。即便剧痛难当,高英杰还是勉强对着苏景所在方向道:“多谢苏兄相救之恩!”

    一次惠泽,称呼自‘苏道友’不知不觉变成了‘苏兄’。

    这种事情苏景从不矫情,摆手揭过。同时再次动念,一柄剑羽疾飞shè入迷雾,跟着苏景皱了下眉头,剑羽丢了

    困局未解,连天目都无法洞悉、甚至逆遭反噬的瘴霾,几乎从山口压进了众多修家的心里。

    紫霄尚尚踏上了一步,摸出了‘三姑六婆’一串九个丑陋布偶,对神光道:“还是先让这些娃娃跑一趟吧,若它们也回不来,咱们再作打算”

    赤目再也忍不住了,不过再次被捂住了。

    天元道的青蝉子自袖中取出了一柄三寸长的朱红小剑,不用问也是师门赐下的宝物,随声道:“我当投剑问路,与紫霄师姐的巫偶配合前行,当能从瘴霾中探出些端倪。”

    这次神光和尚却摇头拒绝。

    小棺材离地二尺,拈花正坐在上面,晃荡着腿看热闹,忽然觉得有人用手捅自己肋下,转头一看是老大雷动,不等他发问,雷动就用眼神说话,眼睛一个劲地往苏景之处瞟啊瞟的,拈花随他指点望去,只见苏景正侧头看着他们两个。

    拈花挺纳闷,问雷动:“他看咱俩干啥?”

    雷动叹了声‘你我还是自觉些吧’,说着一拍棺材直飞向前,来到人群面前朗声道:“诸位莫慌,离山小师叔苏景刚刚赐予在下一道神奇法术护身,这头阵便由我们去打!”

    三尸都没心没肺,不过相比之下雷动的心思比着两个兄弟还稍稍重一点,之前惹出剑器之争险险就酿成大祸,雷动心里一直不踏实,刚刚苏景一把目光投过来,他就明白自己得出去‘将功赎罪’了。

    而三尸是不灭灵怪,去探访诡异瘴霾,这天底下怕是再找不到第四个更合适的人选了。

    拈花也随着雷动一起飞出来,他可没想到雷动会主动请缨去做这个苦差事不会真死,但假死一次也可疼了。拈花愣了愣,面容一整,对着雷动双手抱拳、肃容道:“英雄高义在下生平仅见,万句谢辞不堪入耳,唯有两字‘珍重’送祝!弟在此,恭候英雄扫灭妖魔、大胜凯旋!”

    “你一起去。”苏景从队伍中开口,吩咐了一句。

    “哦。”拈花应了一声,又回头去看还在人群中的赤目:“你去不?”

    赤目犹豫了下,拍棺出列,三兄弟排成一列,悬浮于山缺前,又齐刷刷地回头望向本尊,苏景笑:“小心一些,看得仔细些,辛苦了。”

    “某家去去便还,诸位请了!”雷动上了句茶楼听来的书词,三尸同时拔出宝剑,刷刷挥舞成了一团光,齐头并进冲进了瘴霾。

    神光也突然起步,口中留下了一句‘冢内诸事,拜托苏施主’,紧随三尸身后踏入瘴霾。

    佛门高人自有风度,他是此间的真正长辈、真正高手,探险瘴霾之事他不能不去。

    果先哎哟一声惊呼,急纵如风追随师尊,不料还不等势子做足就觉身前用来一股柔和力量,将他轻轻拦了下来,同时神光的密音入耳:“为师不在时,跟在苏景身边。”

    剑冢内一片安静。

    涅罗烽侨轻移莲步,来到苏景身旁,她没说什么,但她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得到,唯涅罗坞马首是瞻的门宗弟子纷纷靠拢了过来。

    果先遵循师父嘱托,也站到苏景身旁,修士中的佛门弟子见状随之而来。

    大成学高英杰的眼睛还睁不开,不过以他的修为能轻易找到苏景,书生没有明确表示什么,只是又道了一句谢,之后便再没转身走开。

    天元青蝉与紫霄尚尚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未动。

    苏景若有所思,根本没注意身后聚集了多少人、还有什么人不肯过来。思索片刻,他问身旁的高英杰:“烟云天目篇为何会破碎?”问题稍显无礼,但他全无恶意,又继续道:“所做之事超出法术能力极限,是以破裂散碎,可是如此么?”

    高英杰点了点头,闭着眼睛皱眉:“道理是没错的,不过”说到这里,他又变点头为摇头,面做苦笑。师门赐下的神篇法术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毁掉,这种事情他实在想不通。

    苏景又复低头思索、剑冢重归安静

    三尸冲入瘴霾,只觉得眼前一黯旋即光明大作,但还不等他们看清周围,遽然一道剑光如电,向着中间的拈花奔袭而来。

    苏景修来的力气、小师娘数十年的严苛教导立时有了反映,拈花手中承影一抖,卸字诀在前、粘字诀在后,轻轻巧巧就把来袭飞剑摔落脚下,随即看都不看直接一剑挥出。

    拈花动作奇快,偷袭者猛就觉得脚下一冷。承影剑,剑遥刺,影杀人!

第一五三章 置仙家威严于何地

    偷袭修者甚至连自己将死都未反应过来,心中还在本能催动自己的飞剑,就再此刻身前一股并不霸道、可绝无法抗衡的力道涌来,一下子将他掀飞开去。

    “自己人。”本来跟在三尸身后的神光大师,立足于偷袭者之前所在之处,脚下稳稳踩住了拈花的剑影,同时两盏大袖挥动,挡下了雷动、赤目的左右合击。

    下一刻,老和尚的身形缓而又缓地向后退了一步惊讶之情自神光眼中一闪而过。自从见过三尸能于剑冢随意采剑,神光就不敢再轻视他们,可他当真没想到,三个不存丝毫修持气息的小矮子,随手发动的一记合击竟能把自己迫退一步!还有,脚下微凉,剑影割破了他的鞋底,锐意侵入肌理,很不舒服。

    拈花收剑,看得清楚了,对面聚集了数百修家,其中有几个女子他记得清楚极了,都是送同门来剑冢采剑的修家。

    小胖子目光一转,瞪向偷袭自己的那个莽撞修者,怒道:“你看清楚了再打!若非爷爷修持了得,岂不被你一剑斩了?”

    那人连忙道歉,拈花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不再理会对方,与自家两个兄弟环顾张望周围,跟着他又吓了一跳:“剑冢哪去了怎么这么多死人?”

    瘴霾不见,剑冢更不知去向,此刻他们置身于一片宽阔石坪,脚下尸骨累累,不知死了多少时候,皮肉均告腐烂。骸骨之间尽是法器、飞剑的碎片散落。再向前张望,只见一座森白大山巍峨耸立,前方不远便是山门,其后诸般大殿节比鳞次、一路搭建至山巅,建筑宏大气象惊人。

    雷动与赤目也惊诧于眼前景sè,异口同声喃喃道:“这是哪里?”

    没人知道。在场修士来自中土各处,但从没有人见过这座白sè的大山、这片宏伟宫殿。

    神光打量着四周的景sè,忽然欣喜一笑。拈花的余光一直瞄着这个修为了得的老和尚,见状立刻问道:“和尚你笑什么,可是认出了地方?”

    神光微笑摇头,伸出右手拇指与中指做拈花轻阖,捻住了一只正围着他上下翻飞的蝴蝶儿,随即蝴蝶变回黄花,被和尚小心地收入怀中。拈花见状赶忙四处张望,果然,很快就从在场一位修士手中找到了苏景的剑羽,迈步跑过去把它收回。

    见到神光赶到,之前到此的众多修家jīng神大振,纷纷围拢上前说明状况:事情来得蹊跷且无端,就在新秀们进入剑冢第八天时,他们所在之处忽然大雾升腾,还不等他们弄清发生何事便置身于此了。

    最初慌乱过后,大群修家分作十队,扩散开来查探四方,这里的修士受命受命留守于原地、居中策应。

    被一场大雾送到莫名之地,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任何人手损失,众修家之间以法术传讯通言畅通无碍。四面八方的消息不断传回,周遭空空荡荡杳无人烟,没什么特殊发现。至于前方的白山、群殿,去探望的都是jīng锐好手,现下仍在搜索之中,那里的情形与石坪相似,随处可见累累白骨和斗法痕迹,就目前情况来看,白山很像一座修行大宗的腹地,但是多年前被人灭门了。

    再就是,于白山宫殿中发现的文字扭曲古怪,全不同于中土世界的方块汉字

    听了一阵三尸就没了兴趣,催动棺材飞起、并非远行而是直直向上,到高空里三个矮子四下张望了一阵,见全无异状他们又落回原地,没妞、没饭、没宝贝,三尸没有丁点探索的兴致,雷动对两个兄弟说道:“没啥,这就回去吧。”

    赤目点头:“苏锵锵钻进瘴霾,不就是以后都在这里过rì子了么?无碍。”

    拈花附和:“是是,快点回去,苏锵锵该担心了。”

    三个矮子自顾自的聊天,把‘回去’说得好像吃白菜似的平常,可着实惊煞了周围的修家惊、且笑,嘲笑。数千人中招,其中不乏名宿高人,这么多人一筹莫展,三个一看就不正经的矮鬼居然说‘回去’?

    唯独神光大师,闻言后正sè追问:“三位施主,当真有回去的办法?”

    拈花正想作答,赤目就抢先开口:“没有没有,随口一说。”

    雷动也随之说道:“我们去那边转转,走走走。”说着随便选了个方向拉起两个兄弟飞去。拈花不解,一边飞一边问:“为啥不告诉他们?”

    “咱们能回去,他们是不是一定会要你我带上他们一起?”赤目反问。

    拈花愣愣点头。

    雷动接口继续道:“可是咱又带不走他们,这其中原因不能说、也说不清楚,那他们是不是一定会发怒?”

    拈花愣愣点头。

    “他们被困在这里,心绪肯定暴躁得很。”

    “再一发怒,说不定就会喊打喊杀,咱们三个又哪敌得住这么多人,妥妥被他们打死!”赤目、雷动一人一句。

    拈花更纳闷了:“本来不就是要死回去么?被他们打死又有什么关系?”

    赤目勃然大怒:“你我都是天上的仙官,岂能死在这些凡俗修家手里,置仙家威严于何地!”

    拈花乐了:“咱们死在凡俗修家手里的次数还少么?”

    “那都是迫不得已,不算数的,但自己送死的事情咱不做。”雷动语气清淡,但藏不住心中的那份骄傲:“离他们远点,咱们自己死自己的。”

    三尸与神光大师离开快一个时辰了,剑冢寂静。

    果先小沙弥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入口瘴霾,佛家修持讲求一个‘空’字,小和尚却一点也不‘空’,越等面sè就越焦急,渐渐地连身体都绷紧起来,随时都会扑进瘴霾去找师父。

    忽然果先觉得肩膀一沉,苏景伸手按住了:“莫担心,应该无妨的。”

    果先在望向苏景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事苏景又撑开了背后火翼,摆出的势子倒和自己有些相似,准备急冲向外的样子。

    小和尚只当他是随口安慰,叹口气、摇摇头没说话,身上蓄势不卸。

    但烽侨对苏景刚刚说的话很当真,问道:“苏苏大哥可是有所领悟?”

    “的确想到些事情我那三个朋友回来时便有分晓了,等不太久的。”苏景应了一句,并未仔细解释,说话同时把一颗药丸扔进嘴巴,又在右手上托起一蓬茶杯大小的火焰。

    “那三位朋友很快就能回来?”烽侨显出了些诧异。

    这一重苏景比谁都笃定,点了点头。

    “可是”烽侨秀眉微蹙,迟疑道:“外面数千修家均无消息,他们三个真能”

    小姑娘的话正说到半截,三个矮子突兀出现于苏景身后!

    既无气息变化也没有灵元震动,甚至连一丝风都不曾掠过,三个人就那么从空气中钻出来,这让周围大群修士如何能够不惊!苏景猛然动了起来——就在三尸返回同时,元吉天都火翼猛震,少年身形凌风直扑山缺瘴霾。

    旋即,众人眼前、耳中连串变化!

    就在苏景堪堪要冲入瘴霾前,‘嘭’地一声窒闷大响震彻天地,风吹不动、神通难破的浓浓瘴霾蓦然消散;

    凄厉地惨叫声刺穿耳鼓,不远处有人遭受重创;

    前方数里外,一道暗紫sè的遁光飞天而去,速度不慢但轨迹歪歪斜斜,明眼人一见便知是惨叫负伤之人逃走;

    人影憧憧,数不清多少修家面sè恍惚目光失神,突然出现在剑冢外;

    再就是:一道金红sè光华,从冢内直冲远方。

    从地面仰望,只见一道灿灿长虹划过,向着就要逃远的暗紫遁光狠击过去!

    古往今来为宙、四方上下为宇。

    自从中土开造化以来,修家对‘宇’、‘宙’的钻研就未停止过。但是对四、五境的普通修家来说,这个题目未免太大了些,通常不会去专门修习,有关道理大概明白也就是,苏景也不例外。

    不过‘金乌万巢大咒’穿遁虚空;无捻青灯是完美封闭的小世界;师母蓝祈从另个世界来到中土经历如此,苏景接触到的‘宇’远比同辈更多,虽也不曾去刻意研究,但青灯内追随九祖、青灯外同大小师娘学艺闲暇时,难免谈及‘宇’之相关。

    以陆崖九和两位师娘的xìng子,谁也不会去给他讲那些深奥道理,都是接合法术来做解释,由此苏景对‘宇’之一字的了解,比着剑冢内众多新秀更透彻得多。

    大成学的‘烟云天目篇’被破掉,苏景惊讶同时心念一动,再以剑羽试探瘴霾:他能察觉那根剑羽未被毁掉、但却联系不到了。由此苏景便有了个大概的计较,瘴霾那边怕会是‘另一方天地’。

    这是类似‘一步yīn阳’、‘乾坤两见’的法术,想要破法不外两个办法:

    一是以强力破之,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多大的盆子装多重的面条,只要被摄入小空间的修家力量大过那里的承受极限,便能破空而出。可是外面大群修家都不见了,不用问妖人的‘盆子’又大又结实,这般强大的法力简直匪夷所思,以苏景的估计,对方身上多半是带了什么惊人的宝贝做支持。

    破法的另个办法更难实现,师母蓝祈曾讲得明白,‘宇、宙’之类法术大都脱变自天道,天道是什么?天道是规矩。是以只消坏了他的规矩,法术便不攻自破。讲起来晦涩难懂,落到眼前的情形却再容易理解不过:妖人法术的规矩是‘去了就回不来’,那只消回来一个,他的规矩便会崩散!

    何止一个,一下子回来了三个

    敌人以法术坑害剑冢内外,应该就在附近;如此强大的法术,一旦被破施法之人必遭凶猛反噬,重伤那是最好的结果。

    苏景想通了前因后果,提前就做好准备,只待三尸一回来他便要冲向前缉拿强敌这才是真正露脸的机会、苏景自己的功劳、离山独享的荣光!

    当然,苏景不会为了功劳不要命,天香镇元吞进肚子了、一蓬火焰就托在手上,万一妖人伤后还有余力或者有厉害同道护法,自己也能及时逃命。

    不喊冢内同伴帮忙也有这个原因,追击妖人时若有险情他能一逃了之、随他一起追赶的同伴可不会穿空遁法。

    今天,苏景的运气很不错。

第一五四章 青秀之中第一人

    白山世界中的大群修家,或正留守某地、或正调查线索观察四周,忽觉耳中风雷咆哮眼前强光迸现,妖人的法术被破、大家统统被送了回来。可是这个瞬间里他们根本不知发生何事,甚至还不曾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又何谈追踪妖人;

    至于剑冢之内的年轻晚辈们就更不用说了,剑冢内外数千之众,其中不乏修为jīng湛见多识广者,但能真正把握住时机、及时向着妖人追去的便只有一人:离山真传、屠晚苏景。

    妖人逃走的机会只存于一瞬,若非苏景,他定能逃出生天

    金红之弧直击暗紫遁光!

    生死须臾,妖人哪还顾得上重伤在身,嘶哑怒叱一声,身后爆起一蓬血sè!

    天魔解血凶法,以自残身体、骨肉代价唤请魔尊垂怜、发动凌厉一击。

    血雾弥漫,第一个瞬瞬中,陡然化作一双血sè巨翅;下一个瞬瞬里,巨翅崩碎,万道血翎如刀,疾扑苏景!

    血光笼罩下,突兀地金光爆起!同样是翅膀,同样是翎羽,只是不同的颜sè!八十六根剑羽尽起,划地为疆、三丈之内搅动灵元乱冲,血翎毛冲到近前便告一窒。

    妖人境界远胜苏景,他的解血一击,苏景的剑羽至多只能撑上一息

    金光再绽、炽烈刺目,继剑羽之后,苏景的元吉天都火翼竟也在轰地一声中爆裂开来!

    《金乌万象》的法术并非一成不变,随着修家境界的突破,法术为力也会相应变化、威力层层提高,天都双翼便是一例,苏景突破小真一后,这双火翼也从‘遁法’晋升做‘杀法’。

    翼爆碎,火妖娆,泼风而去迎击血羽,与此同时,妖人身后突兀闪出一片赤红光华。若直视之,仅仅是一片迷离光彩;可是若低头去看这片光华投shè在地上的影子双翅铺展、高冠醒目、三足分立,那分明是一头金乌投影!

    爆开天都火翼、以其中的火焰元力应敌?金乌正法赋予苏景的本命法术哪又那么简单!当火焰散碎,它唤起的是另一道阳火法术:影金乌,夹击于强敌背后。

    奇光流转,快如闪电,正正击中妖人后心!

    这次连惨叫都不存,先重伤、再解血的妖人直接被打得昏死过去,身体翻滚着摔向地面,他唤起的解血凶法也随之告破。

    血光散、剑羽收、影金乌消弭不见,苏景动念重新撑开双翼,自半空里一兜,将正摔落的妖人抓在了手中,生擒活捉!

    直到此刻,冢内年轻修家们因三尸突兀出现而掀起的惊呼才刚暴发开来。

    所有人都仰望半空、瞩目苏景,包括其他几位天宗弟子在内,无数青秀扪心自问,若上天去追击妖人的是自己先在已然被对方的解血一击碎尸万段!

    直到此刻众人才算明白他的真正实力。

    之前苏景在剑冢的种种表现,只能归结为‘诡异’、‘古怪’,但如今这实打实的一战,却是他实打实的修持、实打实的力量!谁还能不服气、不敬佩。

    惊呼散去,须臾,喝彩声爆起!人人都把心中憋住的那一个‘好’字吐出,而苏景也的确当得这一字!

    三尸对望一眼,雷动天尊站在棺材上飞上去,对着苏景抱拳躬身、放开声音喊道:“苏先生赐下的法术端的神奇,在下幸不辱命,破了妖人邪术、将诸位同道带了回来。”

    三尸根本不明白法术事情,但是有功劳就先占上是肯定不会错的。

    苏景比他就矜持多了,笑道:“不用喊得那么响亮,大家都能听得到、更能看得到。”

    雷动又转回身,面向剑冢内千余年轻修家,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之前在下一时粗心,惹出了冢内剑器之争,险险就酿成大祸”好一番长篇大论,言辞诚恳雷动道歉。可是又会有哪个实心眼的傻子以为他是真的在认错。病痨鬼以退为进,明着认错实际邀功。

    但稍有些出乎意料的,众新秀中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一到场就和苏景过不去的紫霄尚尚,肥胖公主笑声中的豪迈意思比着裘平安都不差:“这位矮先生如此讲话,可真正让在咱们都无地自容了,大恩当头,之前的小小不快,哪个还敢记在心上!”话是对雷动说的,却是讲给苏景听的。

    天元青蝉也微笑开口,对雷动道:“话再说回来,若非身怀大本领,就算想让剑冢躁动也做不来,对先生只有敬佩之意,绝无半点责怪。”

    这两人一开口,其他青秀有怎会再有微词,人群中有笑声、有赞声,尽是感谢之声。

    待苏景重落地面,青蝉子第一个迎上前,俊俏的少年道士笑容诚挚:“见过了苏兄的手段、本领,才知自己狂妄孟浪,之前那场赌约,盼请再勿放在心上。”

    苏景身旁的赤目一听就要翻脸,但青蝉子又继续道:“苏兄莫误会,愿赌便一定服输,从今以后我欠你三件差遣,随时恭候!”

    赌注依旧有效,请苏景不要放在心上的,是那因赌局而来的轻视与不敬。

    另外几个天宗弟子也围拢到苏景身边,过了这半晌大成学高英杰双眼已经能够张开了,但眸子红得吓人,赤目和他一比双眼简直能算黑白分明,高英杰接口道:“要说起来,苏兄赢得的确干净利落,咱们这么多人一柄剑都没采到,就只有苏兄与他身边的白面朋友采到好剑!”

    说到这里,高英杰压低了声音、笑道:“别说苏兄,就连光明顶的侍剑童子,都压了我们一头。”

    烟云天目望向瘴霾前,曾先望向剑冢众人,樊翘的画皮是借用苏景的,本来就不算太服帖,逃不过天目洞察。但现在,又哪还会有人去指摘苏景小小的破坏了规矩。

    苏景看看左右,低声嘱咐着面前的天宗弟子:“此事别说出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确是年轻人之间、朋友之间才会有的态度,另外几位天宗弟子都笑了、点头。

    紫霄尚尚直接‘三姑六婆’塞进了苏景手中:“门规所限,催运巫偶的秘法不能外传,娃娃你先收着,这几月里我再炼一张催动符,一年之内送到离山,以后你燃符就能发动娃娃了。”

    高英杰跟着笑道:“十三公主殿下,你这样一做,可把我给卖了。我手上的烟云天目篇业已用掉了不过苏兄放心,我回门宗后就算再如何、也得向师尊再求来一篇,也是一年内送到离山!”

    终归是出身于正道天宗的优秀弟子,眼光上或许会有狭隘之处,但都有一副坦荡心胸,赌博输了就是输了、之前看错就是错了,现在坦然相待全没有丁点的不甘与扭捏。

    不过苏景又哪会贪图他们的赌注,摇头推辞回去,跟着又是一番拉扯,最终苏景坚辞,现在看来之前那个仿佛笑话似的赌局作废,输家不用赔什么,而苏景却真正赢下了些东西。

    再之后少不了的,剑冢内外无数修家上前致谢,人人都打算当面谢上几句,可是这么多人苏景要全都应酬了最少得说上一个月,好歹回应几句,苏景扯了个还要赶回门宗审问妖人的借口,带上俘虏和几位同伴,腾起云驾离开了剑冢。

    负责守护剑冢的修家好手中本就有离山的弟子,此刻都与他一起遁走,沿途护送。

    谁抓人,谁得俘虏,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离山是天宗,由他们追查此事最稳妥不过,苏景带走妖人众多修家全无异议,又是乱哄哄的道别、道谢,众人目送苏景离开。可是还不等他走远,剑冢陡然又暴起串串激鸣,万剑齐震锐意弥漫,此地又一次自封了,天知道它何时会再度开放!

    这一趟,千余修家入冢,最终却只得两剑,尽落离山光明顶!

    回头观望片刻,苏景又开始赶路。

    一路上平安无事,也没见妖人的同党来解救同伴,美中不足的是苏景从妖人身上没能找到宝贝。

    那个妖人的伤势着实严重,若不施救根本活不到离山,无奈之下苏景还用金乌大焠真帮加固了下心脉,这才暂时未死。另外三尸重获zì yóu、完成采剑大事,暂时不想跟苏景去门宗,诅咒发誓绝不招摇更不会惹祸之后,终于得了苏景点头,喜滋滋地坐着小棺材飞去人间玩耍了。

    有关剑冢发生诸事的消息,传得比着苏景飞得快多了,人还在半途时,大半个修行道便知晓:

    此次剑冢开放,一共就出来了两把剑,一柄为苏景所得,另一柄则落入苏景同伴手中;有人施展凶猛邪术,几近将大批修家一网打尽,全赖苏景出手不仅挽回危局、还生擒了邪魔!消息传出,闻讯之人自然会联想以前,归山大典上燃香破宁清的苏景;凡间著书立传、长生祠无数的苏景;大破宝梨州双双欢喜寺、强入虎儿礁无烬山的苏景;让手下妖奴与妖门大豪三阿公结亲的苏景这次还是那个苏景!

    至少最近这一段时间里,苏景的名头响了,而他的名声就是离山的荣光,更是陆崖九的‘慧眼识珠’,各大门宗里见过苏景的前辈、高人自问,若先遇到此子之人是我,断断不可能将他收入门墙,由此心中自然会升起些敬意:若非真正高人,又怎能辨得这块璞玉?

    如今苏景,与各宗名宿还远远没得比,但是单以名头和人望而论,隐隐已经有了些‘年轻修家第一人’的味道。

    距离山还有千多里时,剑宗内诸多重要人物便迎接出来,苏景为修行道立下大功,把离山的招牌擦得明耀刺目,由此迎接他的阵仗便不止是‘小师叔归宗’了,就连任夺都随众而来。

    只是这位‘离山长老之首’对苏景依旧是一副找麻烦的态度,上前说过几句话,褒奖得都是苏景的运气。

    ‘斗任夺’简直成了苏景的一门功课了,有问有答、把他应付过去,将仍重伤昏迷的妖人交由刑堂去闻讯,于众人簇拥下、与相熟同门说笑着返回离山去了。

    揭开水墨画皮进入离山,抬眼只见如意祥云漂浮半空,无量湖上巨龟披红缓缓巡游,身着喜服的灵怪有的播撒花香、有的结编彩虹、更多的则在飞来飞去不知忙碌什么,离山境内一片喜庆之气。苏景见状笑道:“裘平安?”

    红长老点头而笑:“喜事在即,本来还担心你赶不会来,这下大家都放心了。”算一算时间,七天之后就是裘平安与青云小姐的吉rì,如今离山的当头大事便是cāo持好这桩喜事!

    苏景去到仙鳅宫,有心帮忙可实在没能供他插手的地方,他在场别人还得专门招呼他,干脆就是个添乱的,裘婆婆笑眯眯地拉着他说了会子话就把他轰走了。苏景干脆回到光明顶,直接等待吉rì去观礼就是了。

    妖奴们现在都在无量湖围着裘平安转,光明顶上只有无数乌鸦,千万头聒噪家伙正在扶桑灵木间跳上跳下乱喊乱叫,忽见最大的主人归山,声量陡然扩大了无数倍,那一声‘呱呱呱’化出的声压,催得周遭无尽莽林都低头摇颤。

    闹了这一大声,乌鸦们又省起自己得规矩些,一只一只忙不迭收敛翅膀深埋头颅,很快安静下来。苏景则俯首站在树下,目光巡梭仔细打量着它们。

    剑鸦变了,眸子更黑了一点、喙更尖了一点、翎毛更丰韵了一点,细微之极的变化,若非金乌辨真之故苏景也难以察觉可是莫忘记,他这次下山不过才月余工夫,相比于时间,乌鸦们的变化实委惊人了!

    缘由不难猜,扶桑灵木。

    离山剑鸦得明玑老祖的‘大易气魄’,得了修妖的资格,但真正能够入道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如今它们又得了扶桑灵木相助,机会陡增。

    端详了一阵,苏景对群鸦道:“不用那么拘束,但也别太吵闹了。”说完,返回又一次翻盖的小院中,取出了此行最大的收获:丑剑。

第一五五章 大喜之日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

    黎明前夕,天仍未亮,东土汉境有些早起的百姓,推开门走到街上、习惯使然抬头看一看天,随即便愣住了:东方沉沉、尚无rì出之意,可是西北方向天边隐透霞光,七彩祥光缓缓流转、虽已显露迹象但仍是隐忍着、等待着。

    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早起的婆姨回屋叫醒仍在沉睡的汉子;刚出门去买油条的老汉把正扫抗的老太太拉出门;打着哈欠倒夜香的小厮赶忙去找平rì里相好的丫鬟闻所未闻的异象,人人仰头望天。

    所幸,太阳仍在,不久之后东方泛起鱼肚白,rì出、破晓。就在破晓同时,西北方蓄势已久的旖旎霞光也骤然绽放,凡俗可见的、那一道七彩祥云于半空里、自西北向着东南方向铺展而去,眨眼百里层层延展,盏茶工夫过去,一条祥云大路横跨天际!

    下一刻,天空之中仙乐飘飘,瑞兽麒麟踏走祥云开路、彩凤成双嬉戏两旁、龙屃昂头清冽长吟、身披彩霞的童子们穿梭往来百姓们分不出这些神物皆为法术幻化,只道它们皆为真身,急忙俯身叩拜虔诚祷告,这样的场面必是天神下凡无疑!

    “是天神下凡!大家速速随我下拜祷念。”稽非道长二十年前来到白马镇,盖起道观常驻下来,此刻一见天边异象,立刻大声招呼同在街上的乡亲们。

    “老道,少要蛊惑大伙!”喊喝响亮、却喊了些笑意,伴随喊声半空里一团黑风赶来,片刻后一个虎头人身的妖怪自风驾中探出头来。

    别的地方百姓见了妖怪,全都是惊叫一声仓皇逃窜;可白马镇之人却面露笑容,非但不逃,还招呼着天上的妖怪下来坐坐人人都识得这位虎大仙是齐喜山妖王宋六两的手下,平rì里齐喜山对小镇照顾有佳,简直就是好事做尽。

    稽非老道和虎头妖怪也算是老相识了,拱手问道:“敢问虎大仙,这天空异象,不是神仙下凡又是什么?”

    “天酬地谢楼三阿公外孙女青云小姐出嫁的喜云大路!”虎大仙摇晃着圆滚滚的脑袋,满脸得意:“青云小姐嫁的人便更加不得了了,是咱们小祖宗麾下猛将、咱们齐喜山大东家的好兄弟裘大爷!东家说了,小祖宗的喜事,便是白马镇的喜事,特命我送来酒肉和些礼物,镇上家家有份。”言罢老虎挥手,喽啰小妖提篮挑担,笑嘻嘻地进入镇中。

    众人欢喜之余这才明白:不是神仙下凡、而是妖怪娶亲!

    十月廿八,上上大吉。裘平安与青云小姐的大喜之rì!

    三阿公的身家远非普通的妖家、修家能够比拟的,且他这次刻意铺张造势,那份排场就不必说了,而相比之下喜事中的另一家就显得朴素得多了。

    离山虽也布置了一番,但是比起三阿公这边的场面,实在不值一提,不过吉rì倒数十天之前,离山门下除苏景外其他十二真传、四位长老率同六百门徒下山,分作八个方向四散远行,到旱地则行云布雨,见洪涝则截河补堤,扶苏炼灵药治下了一座小城中的怪病,虞长老没遇到什么灾祸但他所过之处鼠害消失十rì行善,离山剑宗为这场喜事摆出的排场,完全是另一番气象

    从天亮起离山便热闹了起来,各路宾客纷至沓来,司客长老率领弟子门外迎奉,司礼长老抓紧时间做最后巡视、准备喜典,裘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平rì里那身脏乎乎的黑衣袍早都换成了喜庆礼装,老脸上喜sè满满应酬着宾客。

    苏景不怠慢,一早就换上礼袍,随着司客门人一起伫立山门,裘平安是他的妖奴,从礼数上说他这个主人就是‘亲家爹’,迎宾之事少不得他的参与。意料之中,今天这样的题目到访宾客绝不会少,可即便早有准备,来离山观礼的人数还是远远超出了想象。

    除了得到请帖的修家外,还有大群修家不请自来——肥胖公主、俊俏道士、粗壮书生月初时曾去往剑冢的众多修家全都托办重礼而来,借着道贺之名、还苏景相救之恩。

    其实又何止剑冢同道,以前苏景在宝梨州结识的天元冲纳、无烬山救过无定道拙季等人悉数前来,门宗贺礼是门宗的,这些修士都以个人名义道贺。今天就是应酬的rì子,苏景再不喜欢应酬也不会躲清静,抖擞着jīng神致谢致礼、谈笑风生,正忙碌着前方一声佛号传来,弥天台神光、果先师徒抵达山门。

    和紫霄尚尚等人一样,两个出家人也是以自己名义来的,代表弥天台来观礼的高僧另有其人,苏景快步迎上前去。

    和尚师徒两个都拙于言辞,合十道贺后也没太多寒暄,神光大师开门见山:“剑冢之难,老衲无力挽回,幸有施主主掌大局,此事非谢不可,这件礼物施主万万不可推却。”说着,他自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黄花。

    剑冢时苏景曾见过的、能变做蝴蝶的稚嫩花儿。

    “这十几天的工夫,我总算和它讲通了,以后它就跟在你身边,还请你悉心照料。”明明是一朵花,在老和尚说来却仿佛一个小娃儿。神光大师不容拒绝、将其置入苏景手中,也不再解释什么,带上徒弟进山去了。倒是小和尚,三步一回头地望向苏景手上娇弱黄花。

    来访宾客络绎不绝,苏景招呼着实在忙乱,暂时没去多想、把黄花收好待清闲下来再跟和尚详谈。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天酬地谢楼的祥吏赶来相报,青云姑娘的喜驾已经进入两千里之内,正沿着空中的红云喜路向离山而来。随着一声唱喜,黑风煞、六两等人喜气洋洋地动身,他们是新郎官的兄弟,按照妖门习俗要在迎于千里之外

    修行道上,结一位伴侣、携手问道之事并不罕见,各大门宗之下都有双修弟子,离山也不例外。但出世之人,就算是结婚也不会如凡间那样大cāo大办,小小的一个仪式、至多再请一位长辈做为见证。

    不过这次情形特殊,结婚的是一对妖怪,三阿公在妖门举足轻重,裘婆婆也是离山的元老功臣、与九位师祖都是姐弟相称,是以这场喜事托于离山、但完全是按照妖门的规矩来张罗。对此离山的诸位长老并无异议。

    听说新人将至,离山也免不了地愈发喧闹,可老天爷仿佛还嫌不够热闹似的与苏景在一起迎宾的孙长老,身上突然传出木铃铛响动,孙长老将其取出置于耳边,片刻后面sè微微一变,眼中尽是浓浓喜sè!

    随即离山门宗内一道道遁光闪烁,除了要应酬宾客不能动弹的长老和执事外,离山界内所有重要人物全都来到山门外,人人都和孙长老一样的神情,就连任夺也不例外。

    而众人之中,要以律水峰龚长老的神情最为激动

    红长老裹挟香风来到苏景身边,给他解释道:“刚刚接到贺师伯铃音传讯,他老人家法驾归宗!”

    苏景面露诧异:“贺余师兄?”

    红长老含笑点头:“正是!”

    在如今的离山剑宗,苏景辈分最高但并非唯一,还有两位第一代真传,一姓林一姓贺,都是突破第十一境、得化三清的当世大修,不过他们早已不理门务,云游四海去做最后一境‘大逍遥问’的领悟去了。

    苏景这两位师兄xìng格截然相反,一个诙谐有趣,另个古板木讷,贺余是后者。以前贺余就是离山刑堂执首,现在的龚长老是他的弟子。

    红长老特意提醒苏景,待会见到贺余时要检点些。

    又何须嘱咐,修行得越久,对这世界就越会生出敬畏之心、对有了成就的高人便越升敬仰之意,对两位从未见过面的师兄,苏景满心敬佩。其实对离山的诸位长老,苏景也从来都不会轻视半分,即便对时时刻刻来和自己找麻烦的任夺也不例外。

    至于总是请出‘如见’晃一晃,那是另外一回事。‘不肯吃亏’与‘我佩服你’本就不冲突。

    红赵老的唠叨刚过,众人眼前忽然人影一闪,不见云驾不见遁光,一人凭空而现,站到了大家面前。

    粗布衣衫、布鞋石簪,黑黝黝的脸膛、粗手大脚的中年的汉子。

    迎立于山门的离山门徒一见此人,齐齐俯身下拜,有称师叔有称师伯向其执礼,看上去混不起眼的农家汉子,离山第一代真传弟子、跨入第十二境的大修贺余!

    贺余孤身而归,并未带着他的分身。

    有些正入门的道贺宾客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唱礼问候,对外人贺余不会失礼,但也全无主人家的热情,随便两句话应付过去,跟着把目光一转望向任夺:“听闻你也勘破远游境,我很高兴。”

    对贺余时,任夺全无往rì骄傲,毕恭毕敬认真回话。说了几句贺余又望向了苏景,刚刚苏景也对他行礼,但与旁人不同的,他执平辈礼仪。

    见对方望过来,苏景再度躬身:“苏景见过贺师兄。”

    贺余却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苏景,足足一盏茶的工夫过去,木讷汉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些笑意,点头道:“我听说过你,好几次。见面前我知道你不错,见过了才晓得”

    说到这里,贺余皱了下眉头,似乎找不到合适措辞,干脆一摆手:“很好、你很好。”

凤凰花开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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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志炫,。如果有时间,建议兄弟姐妹听听这首歌。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於我们分头走’
    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迟早有一天,‘豆子惹的祸’这个名字会烟消云散。
    那个时候我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也许在开出租车,和乘客聊一个海阔天空;也许走在青青草地,跟儿子吹牛bi:你爸以前写过书;也许站在床边,心里琢磨着媳妇你不如小时候好看了/嘴里说你怎么二十年不变样啊还这么漂亮......
    那个时候,你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今天的学生你会工作,应付着头疼的人际关系、盘算着下次升职加薪的机会何时出现;今天的单身你会找到另一半,偶尔想念初恋但踏踏实实地握着身边她/他的手;今天的初为人父你会皱着眉头想,这小子真心配不上我闺女或者我儿媳妇还挺漂亮......
    睡一觉,就是明天了,明天和来世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又一个的来世,我终将失去你们;你们终将忘记我。
    豆子惹的祸,这个名字迟早烟消云散,消失在明天的昨天,迟早会有这一天,迟早会有的。可是......偶尔的偶尔时,还是会想起来的,对么?
    那一刻,你我又能重逢于幻想世界。
    到时候要记得,我们都曾为一个叫做苏锵锵的幻想人物,而咬牙、而欢笑;
    到时候请记得,我们都曾为一个叫做升邪的幻想故事,而认真、而执着。
    以后太虚无,明天就是来世,我能说的一句只是:时至今rì,我爱你们。
    我是个偏执狂,一如既往的握着拳头,一如既往的用力想:我会写好升邪。用这本书来鉴证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我们在一起的落寞,我们在一起的今天以为的永不分离,我们在一起的今天、此时、此刻......
    时至今rì,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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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惊变

    贺余在游历途中,自凡间见过苏景的长生祠、从同道听说苏景除魔、救人等功绩;回到门宗,细看下察觉到此子内敛神光,修为尚浅但气韵初成......xìng情再如何古板,贺余也是离山的弟子,见到门内又有仙苗正茁长,他自然欣慰
    辈分上是师兄,修行上却是真正的前辈,得了贺余认可苏景也开心得紧。
    离山的喜事传遍天下,贺余早已得知,对苏景道:“喜事隆重不可怠慢,你先专心跟好此事,我回山会住上一阵,来rì你我兄弟再好好聊一聊。”言罢他迈步入山。
    樊长老本就不参与今天的喜事,此刻紧紧跟在贺余身后,做徒弟的了解师父的行事做派,开口问道:“师父回来的如此突兀,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贺余不答反问:“林师弟回来了么?”
    樊长老摇了摇头,贺余微一皱眉,但未再多言。
    辰时之前,新娘喜驾进入离山,之后便是三阿公一行,老头子身后跟了无数妖家,都是天酬地谢楼的朋友、同道,大队人马进入离山。待到吉时新人行礼,之后无量湖仙鳅宫排开喜宴。
    凡事都按着妖门的规矩来,苏景也不太明白,反正裘婆婆和三阿公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就是了。
    喜典的排场、喜宴的热闹自不必说,苏景和裘婆婆坐在首席,不时起身应酬宾客,一顿喜酒直接从中午喝到了傍晚,所幸苏景现在有些不俗的修为基础,否则以他的应酬往来至少要醉到七次。
    ......
    “我想喝一杯。”红盖头下,青云秀的声音懦懦。
    新郎官正在外面喝酒,洞房内只有青云和三位喜娘。
    三位喜娘闻言同时一惊,年纪最长的那个直接摇头:“阿公吩咐得明白,秀今天决不能喝酒。”
    “特别想喝,一小杯。”青云的声音很轻:“和三位阿姆喝一杯,你们三个照顾我长大,今rì出阁,我总要敬你们一杯的。”
    喜娘似是动容,笑了:“少来这套,不行”
    这个时候外面轰然大乱,rì落西山,新郎官回洞房了,好兄弟全都跟着一起来了,少不了的一番胡闹,最后还是那位老喜娘把妖威略略一绽、唬住了那群小妖怪,连推带搡把他们统统撵走,三位喜娘一番吉祥话送上、就此离开。
    为新人关上房门,播散灵识揪出几个躲在附近准备听房的小妖晚辈,三位喜娘同时松了口气,为首那个笑容略带唏嘘:“秀嫁了.....咱们也该去喝她一杯喜酒了。”
    从小带大的姑娘出门了,三个阿姆心里有哪能没点感触,另两个同时点头。但过了片刻其中一位忽然低低地惊呼一声:“忘了嘱咐姑爷莫让秀喝酒了。”
    大阿姆笑而摇头:“我没忘,犹豫来着,后来一想还有啥可嘱咐的?两口子,一家人了,敢娶不喝酒的青云过门子,就得敢和喝了酒的青云过rì子”
    ......
    喜宴散了,酒宴却未散,不用再讲究娘家婆家分别,也不用再往来敬酒,三阿公和裘婆婆、苏景坐到一桌,两位老人家实实在在的开心,这个时候苏景当然不会扫兴,陪坐在一旁说笑闲聊。
    ......
    “咦?”青云秀躺身于软软喜榻,微笑着问道:“苏景当真如此?”
    洞房花烛时、心上人笑意盈盈,裘平安又如何忍得住?进屋之后没说两句话就抱起新娘子共赴巫山了,缱绻过后小泥鳅满心欢喜,抱着自己的小娘子甜言蜜语、轻声说笑。
    虽然没有满口文章,但小泥鳅那一嘴文绉绉的官话说得字正腔圆,自从他认识青云开始在她面前便一直说官话。以前都装得太好了,现在想改也不那么容易。
    不知不觉里,两个人的话题就聊到了苏景身上。
    “错不了的,我家主公心怀善念,偏巧我也天生一副柔善心肠,追随在他身边做事,吾心甚慰。”不伦不类的措辞,跟着裘平安把以前听说的、亲眼所见的苏景所做好事拿来当谈资。
    青云听得饶有兴趣,伸手指向着桌子一勾,酒壶与酒杯轻飘飘地飞过来,先为裘平安斟酒,跟着不动声sè给她自己也满上了。
    一杯,一杯,又一杯......突兀一声大笑响起:“哈,喜欢做这与人为善的勾当,这人脑子咋想的?他到底图哈呀?”
    裘平安一时没反应过,跟着点头附和,东北腔也被勾出来:“可不咋的......”四字说完突然醒悟,手端酒杯望向青云,愣一愣、吸口气、找回状态、斯文笑了:“娘子去过东北么?”
    “哎妈,你别装了”青云咯笑着,把杯中酒泼进嘴巴,从被子里伸出一条白生生地胳膊,挥手在裘平安的肩膀上一拍:“我早知道,你,东北银我爹也是”
    新娘子手劲不小,打得小泥鳅一晃,险险从床榻摔下去。
    ......
    天将破晓时,三阿公一行告辞而去,裘婆婆把他们送到山门便回去了,天亮时新人要拜见婆家长辈,裘婆婆还得回去等着行礼,三阿公这边就有苏景代她送出一程。
    一路送出三十里,三阿公忽然问道:“在齐喜山的时候,我曾对老弟说,我能看得出青云丫头对小泥鳅有几分意思,老弟还记得么?”
    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又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话,苏景早都忘记了,随口应道:“三阿公看着青云秀长大,她的心思自然逃不过您老的眼睛。”
    “什么秀不秀,她是你的晚辈,直呼其名便是了,”三阿公摆了摆手,继续道:“苏老弟有所不知,青云的爹是东北山中挖参客的首领,着实有几分彪悍,若非如此,我那女儿又怎会看上他。”话题来得莫名其妙,苏景只当老头子因嫁外孙女儿而思及爱女,也没去当真,只是点头附和。
    “凡间有句话叫做‘儿随母女随父’,青云便是如此了,她的脾气像极了我那位凡人女婿。”三阿公又接着说道。
    苏景终于觉出些味道来了:“我以为,青云秀温文贤淑。”
    三阿公笑了起来,不止他,跟在他身后的儿女、孙子等大叙蟾全都笑了:“她温文贤淑?我第一次见她温文贤淑,就是拜访齐喜山见到裘小子的时候”
    “那青云平时是什么样子?”少年目光讶然。
    三阿公想了想,才应道:“实不相瞒,对小裘的为人、做派,我都曾仔细查过...就这么说吧,比混,裘小子略胜一筹;比横,青云丫头稍占上方,总来算应该是伯仲之间、不相上下。”
    到了现在苏景哪还不明白三阿公那第一问的来由:平时身边的外孙女跟裘平安似的,有天见到了个男子,突然低眉顺眼变回一副小女子模样......这么大的反差,瞎子也能看出她的心思。
    苏景哭笑不得,又追问:“那青云第一次嫁人...不是嫁,那次又是什么状况?”
    “这个事情怪我,她不想嫁,我却觉得对方家世还算可以,便直接安排了,但百密一疏,没想到她在乾坤袖里藏了瓶酒。”到现在三阿公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如实相告:“这丫头心里不痛快,坐在轿子里就开始喝酒。不喝酒时,她还能努力收敛些,但一沾了酒,便收不住了。”
    那一次,叙蟾大闹喜堂......婆家却不怒反喜:幸亏娶进门前闹了,幸亏没娶成。
    “老弟放心,莽撞暴躁是天生的脾气,神仙难改,但是青云丫头的心xìng,绝对不会错的。以后小两口之间打打闹闹或许难免,但是对长辈、对婆婆的孝顺,同样绝不会有错。这丫头心里明白得很,若她敢忤逆,”三阿公的笑容敛去,正sè道:“我天酬地谢楼的家法,就算她是我的外孙女,也照样承担不起。”
    苏景不知道该说点啥。
    ......
    鸾被一掀,新媳妇青云猛地坐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伸手去拍夫君,东北腔十足,比小泥鳅说道还地道:“咋还睡呢,天快亮了,给姑姑磕头去,你不想去咋地?”
    裘平安没睡,但也没起身,他还有点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什么跟什么,胆小柔弱的青云秀怎么就变成彪悍凶猛的女妖怪了?
    最让裘平安头疼的还不是以后的rì子,而是待会那一关。
    ......
    晨钟飘扬,破晓时分,裘婆婆端坐仙鳅宫正堂,等候着新人来问礼。
    老太婆的脸扳成了一块冰,心里再如何欢喜,脸上也得紧紧绷住。
    待会不止没有好脸sè,还要言辞刻薄、随便找理由责难新媳妇,甚至可以出手教训...新婚转早婆婆立威是妖门古来就有的规矩,小裘爹娘都不在了,就由裘婆婆来代替。
    越是像样的妖家门户这一关便越发严厉,老裘家虽然人丁单薄,但论古曾与龙王攀亲、论今是正道第一大宗的功勋长辈。一会该如何说、如何做,裘婆婆早都想好了,规矩就是规矩,绝无通融余地
    乍看上去,jīng怪的行事与修家也没太多区别,可实际上妖门传承了诸多难以理解的古怪教条,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这新婚后的立威便是一例,有些地方凡人也有这样的规矩,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可jīng怪对此却煞有介事。
    ......
    苏景回来得稍晚,重返仙鳅宫时,正赶上小两口向裘婆婆见礼后出来,只见新媳妇脸sè苍白、双眸中泪水盈盈,委屈、惶恐、迷惘等等诸多情绪尽显于面上,裘平安则是一副做梦的神情。
    一见苏景,少不得又要问礼,不用裘平安说什么青云就盈盈下拜,苏景受过他们一礼,把几句喜庆话送上后,进门去看裘婆婆。
    老太婆拉着苏景坐到身边,稀稀疏疏地眉毛皱了起来:“青云这孩子...唉,我刚刚是不是太苛刻了些?我琢磨着,若把下跪那个换成是我,必定翻脸无疑,她却咬着牙一一忍了...三阿公的家教不得了啊,不光是家教,这天生就是个好孩子,天生了一副柔弱xìng子”
    “是,肯定是天生了一副柔弱xìng子。”苏景笑了,正想再说什么,忽见裘婆婆目中jīng光暴现,显然察觉到什么。
    下一刻,大地猛地一跳,隆隆震颤之中,平素隐匿无形的灵气突兀暴躁起来——先是巨力碰撞、跟着高人斗法
    外面闹出的动静太大,即便仙鳅宫处于大湖深处也能清晰察觉。
    这时刑堂龚长老的声音传遍离山:“正法除妖,诸峰长老、十三真传速至光明顶,其他弟子各守其位不得擅动”
    他的喝令才落,又是一个女子的猎猎长啸冲天而起......之前听到‘光明顶’三字苏景便已面sè突变,再听到这声长啸少年陡开双翅急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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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前,太阳落下后再没有升起。
第十天,苏景名动四方。升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升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升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