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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升邪txt下载     升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八章 律水碑林

    (夜里那章忘记说了,今天仍是三更。/)

    明玑老祖的声音随之传来:“若非你,我还不知自己已死,能算作有缘么?这顶‘璃璃水墨’送与你了。”

    虎儿湖是无烬山的画皮法术没错,但这法术是因‘璃璃水墨’而来,选定山门,发动宝物一扣,便改头换面外人再无从选找了。此物对修家并无补益,但是对修行门宗却大有用处。

    苏景收好‘璃璃水墨’,对山中拜倒:“苏景愧领前辈厚赐,无以为报,唯有这三拜。”

    少年的声音回荡于山火之间,再没能得到明玑老祖一字回应……离山高人准备动用道兵仙阵、大湖消失不见、焦黑大山冲入眼帘、烈烈炽焰几近烧熔苍穹,连番突变惊得周围修家魂不守舍,但总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各个门宗的掌门与重要人物纷纷走上前来,向苏景致谢。尤其拙季道长,老人家来到苏景面前深施一礼:“仙长初到时,贫道曾怀心存轻视,如今想来何异井底之蛙!溢美之词不堪入耳,唯有一句:来rì小仙长若有差遣,无定道宗自拙季以下,决绝效命。”

    身份、辈分、甚至身后门宗,统统都是身外之物,若要服人终归还是要靠着自己的本领和手段,宝梨州降魔天元冲纳道歉、虎儿湖救人无定拙季致敬,皆因如此。而今时今rì苏景也不过还是如是境上一小修,连一个正穴大窍都没能打开。

    看出小师叔无心应酬,红长老出面替他当下众多修士,一一答礼周到非凡,丝毫不显天宗的架子。其他修者心中对离山的敬佩不由更增了一筹。几个时辰后修士们渐渐散去,苏景却足足停留了一个月。直到烈火熄灭、无烬山真正化作一片灰烬,他才收拾心情、带上乌鸦卫离开此处。

    回离山的途中,苏景特意绕道去了趟齐喜山,拜访白马镇故人同时,按照变冷了的笑面小鬼之前指点,把自己的袍子埋于yīn山小谷内。齐喜山虽是重起大山,但山yīn煞处不曾改变,把鬼袍养在这里,也不见得比栽头法坛逊sè多少。

    以前曾在此地修炼的那个莫耶少女早就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待回到离山苏景才得知。自己迟归了一个多月。因而躲开了无数应酬:宝梨州、虎儿湖的修家当面谢过还不算完,又纷纷来到离山致谢,一来救命之恩深重总得登门才算把心意送到、另则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和天宗离山多加亲近的好机会。

    不管是什么目的,事情搞得越隆重,苏景的名声也就越响亮。这一重总是不会错的,今rì修真道上,苏景两字也算是个小小的名号了。

    而苏景这一趟下山再归来,大部分本门弟子对他的看法也悄然改观,师叔祖不止在家里‘战无不胜’,下山后也照样风风观光......离山剑宗这四个字是离山所有弟子头顶上的招牌,谁能把它擦得更亮,大伙就对他爱戴有加。

    连番事情下来,也当真没有谁再会小觑这位修为平平、平rì里在光明顶深居简出、偶尔露面也总好像有些睡不醒似的离山小师叔了。

    才进离山。苏景还没来得及回到光明顶,就被刑堂龚长老半路拦住:“请小师叔随弟子去一趟律水峰,有些事情要向您印证一下。”

    刑堂请人问话,一般都是派个笔仙去叫,可苏景辈分太大,得龚长老亲自来请才像话。苏景有些纳闷的看了龚长老一眼。暂时也没多问什么,展开双翼跟在了他身后……离山内核四十余座飘渺星峰,各有各的灵秀,就连主煅擅炼的公冶长老,也把自己的星峰布置得一片青葱。唯独刑堂所在的律水峰气象森严,峰上见不到一草一木,除了简简单单地几座院子外,就一前、一后两大片碑林。

    前面的碑林,由一只只被炼化成巨像的古鼋背负,石碑斑驳却庄严,碑上所录的九祖的生平及携手创建离山的经过;

    后一片碑林规模更大,但相比前者稍嫌简陋,石碑基座并非真正的异兽,而是由青石雕刻而成的赑屃,石碑的形质也小了不少,迎头七前十九后二十六块碑铭刻离山律例大纲细则,再向后则是功过碑林:立派三千年来所有犯错弟子的名姓、所犯罪责以及遭受的处罚;为门宗立下大功者的事迹......林林总总尽数录于此。

    苏景回山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到律水峰,忍不住放慢脚步浏览了一下。龚长老也不催促,就跟在他身后。其他都没什么可说,但有三块碑引起了苏景的注意。

    一块是丰绩碑,记载了上一代真传之首扶乩仙子的所立大功,密密麻麻记述颇多,正如当初那位聚灵斋主人所言,扶乩一生几近传奇,丧于她剑下的大魔巨妖数不胜数,真正是个厉害人物。对扶乩其人苏景没什么要说的,但是见了这块碑就想起了沈河真人,当下回过头问龚长老:“掌门人去迎接扶乩仙子的法蜕,这都二十多年了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龚长老轻松摇头:“小师叔放心,随掌门人一起去的李长老前几rì已经回来了,事情并无异常,凭着掌门真人的手段独自应付绰绰有余,只是需得等待时机,耗一些时rì罢了。”

    具体什么状况龚长老知晓得很详细,但苏景无意追问,他知道沈河没事就成了,跟着他又望向另一边的一座石碑,空空荡荡就只有抬头两行字:

    一代真传叶非

    欺师灭祖之罪

    所有‘罪人碑’,最后都写了如何惩治,就只有这块碑有罪名无惩治。

    不用苏景开口,龚长老就应道:“论辈分,叶非是弟子的师叔,此人鬼迷心窍,行刺六祖,后逃往南方,陆八祖曾亲自下山缉拿,但还是被他逃掉了.....这么久尚未追缉到他,是我刑堂失职。”

    “连师父都未能抓到的人,不怪你们。”苏景说着,走到自己注意的第三块碑,眉花眼笑:“这个太客气了。”

    这块碑上刻着的,是第一代真传弟子苏景的重重功绩,从杀灭白狗涧、探出血玲珑到最近的大破双双欢喜寺等等......

    龚长老正sè摇头:“这片功过碑林,就是为jǐng醒和鼓励后辈弟子所设,有功就应刻文,不是客气更不是恭维。有朝一rì,若小师叔不慎犯错,镌刻罪名时我也绝不会手软。”

    苏景笑呵呵的:“龚长老放心,我哪会触犯门规。”若非那个师叔的辈分,龚长老真想问他一句‘门规你都背不全’。

    在碑林中流连了小小一阵,苏景随着龚长老走入刑堂正堂,才一进门就看到了任夺,另外还有七八位长老在座,草草施礼后任夺直接开口:“这次诸多弟子下山……苏景误会了,还道任夺是像上次那样又来找他抢宝贝缴公,现如今几乎天下皆知他从虎儿湖得了一只‘璃璃水墨’。苏景咳嗽了一声,好像觉得屋里闷热似的,把长袍的领扣解开,‘如见’宝牌露出衣襟,没法言喻的醒目。

    其实璃璃水墨苏景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但任夺若来说三道四他就坚决不给。

    任夺和在场众多长老对望一眼,个个都目光无奈,止住说话又给九位祖师爷下拜磕头。如见宝牌落在苏景手中也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任夺的心思转动得何其迅速,起身后冷哼了一句:“小师叔误会了,我等都知晓,你这次下山未曾得到半件宝物。请你到此是为了另一件事。”

    苏景笑:“你们说。”一边说话,把牌子塞回去、但没去系扣子,待会若需再请宝牌方便些。

    任夺继续道:“弟子们下山,尤其是向东、北那几个方向去的弟子,归宗时带回了凡间的消息,如今东土世界乱世仍未休止,但已经从群雄割据、八方混战渐渐变成了南北对抗之势……群雄逐鹿十年乱战,实力不济者被陆续淘汰,今rì中土只剩两路强大势力正在做最后角逐,其一便是真页山白家。另外值得一提的,楼兰果果然神奇,当初白马镇上宋家寡妇的孩儿、被苏景送至白翼麾下效力的宋杨屡立大功,如今已经成了名震一方的骁勇战将。

    白翼能成大势,倒有三成功劳要归于宋杨。

    苏景不解,望向在座诸位长老:“这事跟我有关系?”说着,他又皱了皱眉,望向刑堂龚长老:“白翼虽是我离山弟子的家眷,但白羽成曾对我立誓,绝不会相助父亲、参与人间争端,以白羽成的为人,当不会去插手的。”

    龚长老点点头:“这一重我早查得明白了,为了避嫌,羽成这十年来就再不曾下山。”

    “白贤侄的事情无需师叔cāo心,有龚长老的教导管束,那孩子绝不会犯错。”虞长老接过了话题:“我等想要向师叔印证之事与白羽成无关,下山的弟子还带回了这个,不知小师叔可曾见过。”

    说着,虞长老自袖中取出了一物:一座小小龛阁,内中供着一块排位,正中大字‘侠剑仙祖苏景长生永奉’,左侧小字‘弟子胡迭蓝虔诚叩拜,求祈师祖垂怜’。

    这个东西把苏景看愣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第一二九章 长生永奉

    五年前东土一场攻坚战,真页山王亲率大军苦战破城。大凡艰苦的攻坚战后,做将领的都会放松军纪,任得兵卒在城中jiānyín掳掠一番以作犒赏。各路诸侯中白翼算是仁厚的,但这个时候也只禁烧杀jiānyín,对儿郎们掠劫百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出格就是了。

    破城当晚白翼麾下大将宋杨带兵巡城,路过一户白rì里遭到劫掠的人家时,见到一座小小的长生供龛被摔烂在门口,服食过‘楼兰果’的宋杨目力非凡,稍一留意就看清了龛中排位字迹,竟是大恩公苏景的长生位,当即找来那家主人讯问缘由。

    原来这家人是从西域迁过来的,当年遭受天灾、受过聚灵斋的赈济才得以活命,那次赈灾聚灵斋打出了苏景的字号,这家人知恩便在家中给苏景立了一块长生牌。问明缘由宋杨传令追查抢劫兵勇,不仅把财物如数奉还给这一家,还把作恶者狠狠责打了一顿,不是打他他们抢钱,而是打他们敢对‘苏景’的长生牌不敬、竟把它摔烂在大门口。

    此事被白翼所知后,当众称赞宋杨做得好,自此真页山的大军中多出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见到苏景的长生位不可不敬。

    很快这件事情就被好事者传了出去,而且越说越玄,到了其他城池甚至变成了真页山王本yù屠城,不料长生牌显灵苏景真仙下凡喝阻凶兵......凭着一本《屠晚》,苏景在东土凡间本就有不小的名气。再经过这么神神鬼鬼的一传,这个名字就越发响亮了,身处战乱中的百姓人家有人特意‘苏景长生永奉、弟子虔诚叩拜’的牌位为保佑家宅。

    白翼也是有心成全,大兵到处。只要有苏景长生位供奉的人家就一定会分毫不损安然无恙,如此一来这长生牌位可就真的灵验了,少年剑仙苏景的名气在凡间更上层楼。

    随着这些年真页山大军所向披靡,势力越来越大,如今东土世界随处可见苏景的长生牌位。

    身处乱世中的凡俗人只盼‘平安’两字,管是狐狸jīng还是玄天祖,只要你灵验我便拜奉。

    “rì升月落昼夜往复,四季交替草木荣枯。一切自有秩序。凡间由宁入乱再自乱返宁也有天意主持。兵乱,便会死人,虽非我辈所愿,但也不得随意干涉......”任夺再次开口。声音沉沉:“如今东土处处,都可见你的长生牌位,师叔或许不觉得什么,但有些事情的变化,的的确确因这块牌子而改。一两件不起眼。三五件无所谓,但千千万万件小事汇聚一起呢?师叔,我们修行中人,不该干扰凡间秩序的。”

    苏景若有所思。片刻后渐渐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我没听懂。”

    任夺才不会再浪费唇舌去解释,淡漠回应:“我只想拨乱、返正。”

    苏景说道:“若他们供奉的是佛祖呢?难不成天下的佛门修宗也都干涉凡间秩序了?那可麻烦了。谁家要是供奉了黄大仙的牌位,任长老还得四处去抓黄鼠狼。”

    任夺神情不变:“神佛不会干扰凡间、黄家一脉的jīng怪更不会不懂规矩。”

    黄鼠狼是妖jīng大宗。修家将其称作‘黄家一脉’。

    苏景想也不想直接道:“有人掉河里了,神佛不去搭救,我跳下去救也不行么?那我得问清楚,是任师侄觉得不应该,还是神佛觉得不妥当?”

    任夺终于皱起了眉头,与任夺一向交好的虞长老开口接过了话题,对苏景笑道:“弟子有几句话要说,或有不敬但字字都是我心中所想,小师叔万勿见怪。小师叔刚刚修行不久,‘小真一’、‘破无量’两个领悟境未过,所以心境、眼光仍受着小世界所困,您说的和任长老说的其实不是一回事,这个...您的话有些、有些......”

    “胡搅蛮缠?”苏景替他把那四个字说了出来,跟着伸手去摸脖领子的如见宝牌。

    虞长老满眼的无奈,直接转开话题:“再就是,白翼与我们离山弟子白羽成的关系,不少人都晓得,真页山成势,外面对离山本就有些流言蛮语,再加上白翼不伤长生牌供奉之家,就更容易让外人误会了。纵然我们问心无愧,总还是要尽量避嫌的,或者...小师叔劳动法驾下山去找一趟白翼?”

    总算虞长老说得客气,苏景没再把如见宝牌拿出来:“我去找白庄主做什么?让他废掉长生牌不抢的规矩?以后不管有没有长生牌都去抢?还是专门去抢有长生牌供奉的门户?”说到这里苏景笑了,被自己的说辞荒唐得笑了:“最好还是让他谁都别抢......成了,我跟他说去,不过我找了他一趟,以后真页山的军队真正变成仁义之师了,你说天下百姓会不会觉得是我点化君王、施仙泽于人间,又再给我多盖几座长生祠?”

    说到这里,苏景和龚长老点头招呼了下,站起身来迈步就走了,今天在刑堂里说的这些于他而言完全是莫名其妙,现在哪还有兴趣再多待。不过抛开其他,单说事情本身,凡间里有我许多长生牌位么.......苏景不自觉地就笑了,想一想还真觉得神奇。

    回到光明顶,收心敛xìng、杂念驱除心外,第三境如是的修行又复继续。

    耳中金乌啼啸悠长,体内一阵阵暖意充盈,‘耀世天灵’——金乌真策第三重玄功缓缓运转,一枚又一枚不存于医经脉典的阿是穴被阳火或金风冲开,修行的速度有条不紊。

    偶尔苏景内视,自己的身体真就仿佛遥望着一座祈愿道坛一般,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每开一穴,一滴阳火或一抹金风就进驻其间,镇守这条气路确保它为苏景勾连大天地、永远畅通无阻。

    不过驻扎于穴窍的jīng火与元风现在还泾渭分明,被金乌阳火打开的穴窍金风绝不染指,反之亦然。

    便如此,半风半火的苏景半风半火地修行不辍,岁月轻贱寒暑无痕,不知不觉里又是十五年过去,凡间乱世早已结束。真页山城白翼力克强敌坐稳了江山,开国号‘洪’。东土世界灵秀丰饶根基深厚,乱世过后迅速恢复生气,万事复苏,透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意,盛世显露端倪、指rì可期。

    洪朝开国皇帝的‘大皇子’白翼也不负众望,jīng进神速,如今已经逼近第六景大成关口,要知道他进入离山门墙也不过几十年时间,这样的速度十足引入瞩目,长老们早就和掌门沈河传书定议,只待此子突破关口踏入第七境宝瓶,便将其引入真传之序,授予真正的离山衣钵。

    这十五年里,苏景又开了五百余枚阿是穴,加上之前打通的,周身上下开‘杂穴’千窍,简直骇人听闻,如今苏景一动玄功,能明显感觉到乾坤灵气浩荡流转,自条条气路汇聚入体、冲荡丹田涤经清脉,那份畅快感觉简直无以言喻。

    可三六一大穴不开,他就过不了这一境,过不了境便增不到寿数,照着现在的情形下去,就算苏景把自己的阿是穴开成了个漫天星斗又有什么用处!

    所幸,到阿是穴开至一千零八十个整,事情终于有了变化,再开不出阿是穴了,镇窍的金风、阳火开始缓缓‘融合’。

    这个过程和开窍很形似,按照心法催动阳火,或许是再无新的阿是穴可开,一滴火元会‘侵入’金风窍,催动金风时亦如此,而阳火、金风一相遇,全无冲突或对抗的过程,两种元力轻轻一触便相合相融化为一体。

    苏景特意耗去了两枚天香镇元,去向师娘蓝祈请教,蓝祈的估计倒是和苏景自己的琢磨差不多:待风、火尽数融合之后......再看。

    蓝祈笑问苏景:“没准小命不够用了,愁不愁?”

    苏景无奈点头:“一想起来就烦。只好不去想,接着练呗。”

    蓝祈点了点头:“是啊,只能接着练,回不了头......何止修炼,这天底下又能有几件可以回头的事情......能回头的,无一要事。”说着,她自随身挎囊里取出了几片绿叶,乍一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苏景如今开了千窍,五感何其明锐,立刻就闻到了一抹沁人心脾的芬芳,当即问到:“这是什么?”

    “药渣?或者...粪便?”蓝祈皱了皱眉头,似乎这个问题有些不好解释:“是你徒弟在修炼时排于体外的无用之物。他是阔少爷出身,肚子装着金山银山,与他而言的废物,在咱们眼里可就是宝贝了。”

    苏景饶有兴趣:“参莲子的叶子?那还真是宝贝了!”

    “我仔细查验过,是好东西没错,可惜给你用不太合适,倒是对妖属门下很有好处。”

    蓝祈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苏景挥手放出了大圣玦内所有妖奴,裘平安因真龙血脉之故不受此叶;黑风煞xìng子倔强,想要个夯实妖基不愿借助外力;如此一来几片叶子就全都便宜乌鸦们了,山核小院中沸反盈天,乌鸦们喜笑颜开、七嘴八舌地道谢个不停。

    耽搁了几天,待蓝祈传下叶子的炼化之法,苏景告辞师母返回光明顶。临行之前,苏景把偶遇一位莫耶少女之事告知师娘,蓝祈略显意外,但并无太多震惊,这座小院就是她的世界了,陆角不在了,故乡莫耶与凶险中土不见有何什么区别。

    蓝祈笑了笑:“莫耶的女子,平时比着普通的中土女子更活泼一些、处事更决绝些、为达成所愿脸皮会更厚一些......可说到底,也仍是女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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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章 大易扶灵气魄

    重返光明顶苏景闭门谢客,专心继续第三境的修行,现在的风、火合窍比着以前开通阿是穴速度要快上将近一倍,差不多是十天两穴的速度。如此五年下来,周身开通的一千零八十处阿是穴中,已经有三分之一成为风火共占。

    在这几年的修行里,苏景并没其他特别感觉,唯一不同于以往的仅在于耳中的金乌啼鸣愈发响亮了,苏景甚至感觉金乌就在自己身旁,由此他也渐渐听出那烈烈啼鸣中,似乎藏了一份悲凉、一份惊怒,还有些许渴望......

    这一天苏景正在行功,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嘶哑问礼:“九鳞峰任夺,同诸位长老求见师叔,搅扰师叔清修务请见谅。”

    跟着当值看守光明顶的裘平安声音响起,两个字:“不见!”

    长老们并不理会裘平安,一个接一个的报名问礼,裘平安声音隐含怒意,毫不客气:“光明顶上岂容聒噪,若打扰了我家主公,尔等担当得起么......”话还没说完,吱呀一声门响苏景走了出来,摆了摆手向妖奴示意无妨。

    十七位长老,来了九个,红长老前阵下山去了此刻不并不在门宗。

    任夺迈步上前,开门见山道:“我等前来,只为求解一事:小师叔何时能破第三境?”

    自从回到离山任夺就处处刁难,苏景都有些习惯了,笑呵呵地应道:“头两天还琢磨任长老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来过...破境的话,就快了,耐心等待。”

    任夺脸上没有表情,话中也没有语气:“若我没看错,师叔一个正穴大窍都未打开。怕是快不了。”

    众长老中的龚正冷冷开口:“任长老,与长辈讲话。心中不可不存敬意。”

    “这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逆耳难免却非忤逆。”任夺应了龚长老一句,又望向苏景:“师叔归山四十年有余,当初燃香破宁清震惊门宗,何等威风!可之后呢,这么久第三境如是却全无寸进......”说到这里任夺忽然顿了下:“是我说错了,看师叔神气隐隐,应该是开了些阿是穴,不能算是全无寸进。敢问师叔开了多少阿是穴?”

    “挺多的。”苏景随口应道。

    任夺一哂:“二十枚?五十枚?八十枚?就算八十枚吧!但你的正穴大位可曾打开了一个?有个数字账目,我想帮你算算清楚。来离山四十年过、之前破第一境用去五年、十五岁才起步开始修行......如今师叔的寿数已经六十开外了。破第一、第二境。增寿十二载。即便如此,师叔已经虚度半百年华,剩下的时间怕是不够了。”

    苏景摆了摆手:“你还是直接说事情吧,这笔账我自己总算,比你清楚。”

    “你是离山真传弟子。”任夺的声音清冷了:“但‘真传’的身份并非永固不变,九位师祖定下的离山律中写得明白......若真传弟子犯下大错、半数长老过议便可褫夺这个身份。”

    苏景身后的裘平安怪眼一翻:“话要说清楚,我家主公犯啥错了?”

    “修行之人jīng进不利,还不是最大的过错么?真传弟子困死于区区第三境,莫说堂堂天宗,就是二流三流的门宗,也担不起这样的笑名。”任夺的目光盯住苏景,语气平淡依旧:“师叔因自己是离山第一代真传意气风发时,或许没想过。身上也因此担了一份离山清誉吧......无妨,你想不到,我们会替你想。”

    这时候与任夺一向交好的虞长老接口,他的脸上长年挂着和蔼笑容:“所以我们来光明顶,想向师叔求一个破关时rì。离山上下、千万弟子可都在盼着师叔勘破这第三境‘如是’。”

    苏景哪还不明白他们的来意,订下个期限来。若届时未能破境真传身份不保。

    三千年离山,有死掉的真传,没有被褫夺的真传。

    苏景的眸子很亮,看了看虞长老,又看了看任夺。

    虞长老继续笑着:“或者......十年为期?小师叔觉得如何?”

    苏景不置可否:“你心里早有定数,又何必来问我。”

    任夺接口:“人生七十古来稀,十年之后小师叔便是古稀之人......这十年之期,不短了。今rì是癸未年庚申月癸亥rì,八月十八,十年之后,癸巳年、八月十七,便是这十年期的截止之rì。”

    此刻裘平安已经显出了翻脸之兆,额角青筋暴露、一只眼皮微微跳动、脸上的皮肉发僵,厉声骂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

    才刚说了半句话就被苏景打断,少年望向几个长老:“夺得下真传,还能夺得下辈分么?”

    虞长老笑道:“这自然万万不能、今生今世您都是弟子的师叔。弟子告退,打扰师叔清修,万祈恕罪。”说着,一丝不苟地施礼,其他长老也一起下拜,随后转身准备离开,不料苏景突然道:“留步!”

    众人转回头,任夺问道:“还有何事?”苏景不语、伸手解开长袍的领扣把‘如见’宝牌露出来了,他没事,就是想看他们磕头......

    还没等长老们飞离百丈,裘平安已经大骂出声了,东北腔的脏话着实气势惊人,苏景还算平静,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浪费那个力气。”

    小泥鳅瞪着怪眼:“恁地可恶!上门欺负人,你不生气?你的修行干他们屁事,可惜老赎不在,否则全部砍翻一个不留!”

    苏景纳闷:“老赎是谁?”

    “陆崖九赎啊,你咋还...气糊涂是咋的?”小泥鳅的姑母以前与陆崖九以姐弟相称,老祖自然是小泥鳅的‘老赎’。

    苏景笑了下:“我也气。”说完转身向小院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转回头对小泥鳅说道:“当初三阿公把你和青云小姐的婚期订在四十四年后。其实也是瞄着我的修行来的。”

    说完也不解释什么,跨步进了小院。轻轻一声门轴响动,大门紧紧闭合了起来。

    ......

    十年之期,有关宠辱;jīng进速度,有关生死;而这修行本身,更是苏景的宏志大愿,‘三阶十二景心中向往无以复加,当尽全力去攀那一阶一阶、去看那一景一景’,青灯境中自己讲过的话言犹在耳。

    何况自己事自己知,一千零八十枚阿是穴全开,这是何等的成就!但若不能破那三六一正穴便全无意义。仿佛家中苦读终得经纶大义的学子却因山洪断路无法赴京赶考。空有满心锦绣却不能一展抱负。这让人何等不甘!

    学子今年考不成可以等明年。苏景却等不得来生,能做的仅止于拼尽全力去修行。

    任夺不留一丝情面,离开光明顶后便向所有离山所有弟子宣布,若十年后苏景未能破境‘如是’便不再是真传弟子。意料中事,苏景问讯后并未发怒。全神贯注、只看自己的修行。

    十年有多久?只看人在何处吧。起点时,十年漫漫无期;终点时,回头一望,原来只是弹指瞬瞬......

    耳中一声金乌啼啸,苏景自入定中醒来,一千八十穴窍尽数为风火融合!苏景迈步出屋,心念微微一动,阳火真元汇聚、化作金红风驾将他缓缓托浮而起。五感尽开张目四望,便是这个刹那里。四下里的茫茫山林、半空的缥缈峰、更高远的朵朵白云,这一片大好天地陡然扩大!

    世界不会变、苏景也不会变,差异仅在于距离,百里之外高山不过小丘、人在山前小丘何异雄峰?一千八十穴窍,打通的是气路、接连的是乾坤,那远远散开的明锐五感何尝不是一条条游丝。捆绑了白云、牵引了星峰、缠绕了莽林......由此,这片天地就被猛地拉到苏景身前;由此,这百里方圆的小小世界,皆为苏景所查、所悉!

    此时,距离十年之期只还差六个月。

    长呼、长吸,灵元如cháo涌入身体,经络间风火双元相辅相济欢快流转,阿是穴再无异动,苏景闭目静静体察着真元冲击三百六十一正穴大窍的感觉,不久后笑意浮现。

    值守光明顶的黑风煞等在一旁,黑大汉的脸上永远生冷,看不出表情:“主公,怎样?”

    苏景正要开口忽然大圣玦中鼓声雷动,他一挥令牌放出了击鼓妖奴,但让他更加意外的......妖奴没见到,乌鸦飞出来一大片!

    乌羽、火睛、金喙、银爪,身形包裹于熊熊烈焰之内,整整四十九对烈火凶鸦嘎嘎怪叫着上下翻飞。雄鸦庞大威猛,双翅展开三丈开外、身形大愈巨雕;雌鸦娇小灵活、比着雏鸽还要更袖珍几分,偏偏乌鸦这一族最疼老婆,飞舞之际都是巨大雄鸦围着小小雌鸦来回打转,那么一群威猛地大家伙谄媚献宠,看上去实在古怪。

    在大圣玦里修炼的裘平安也跑出来了,对着苏景禀报:“乌鸦卫突破,自妖丁晋位妖目。”

    乌鸦卫得了参莲子的‘废叶子’相助,这十几年里辛苦修炼,不仅自身得以晋位妖目,‘金乌九劫兵策’也告重大突破、炼成了第二劫杀阵。

    jīng怪自妖丁修成妖目,便可脱化畜形变作人身,而乌鸦卫是妖裔,本就是人形,是以突破后的情形与普通妖怪正相反,他们得了一道本形变化。

    做人的时候尚且聒噪无比,此刻做回了乌鸦,那份吵闹简直就不能用言语形容了,不过苏景和另两个妖奴都忍了,难得的大喜事,闹吧闹吧,反正离山也不会被它们吵塌了。

    ......

    着实欢喜了一阵子,乌鸦卫又变回人形,整整齐齐地排成一队要向苏景行礼,之后乌上一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匣:“主公可还记得明玑老祖?老祖宗走前曾交代过,待我们突破妖目便能炼化内中之物。主上您看......我们是继续修炼金乌九劫,还是先炼化了祖先遗馈......”

    苏景哪能不明白他们的想法:“自然是先炼化明玑老祖留给你们的木匣,待完成后再继续修行金乌九劫吧。”

    乌鸦卫霍然大喜,乱哄哄的道谢,又急匆匆地钻回大圣玦、迫不及待的去炼化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了。

    裘平安没回去,对着苏景嘿嘿笑:“乌鸦卫都妖目了...连徒弟、带妖奴、再加那个一直没回来的侍剑童子,那啥,就您修行最差。”

    苏锵锵笑,没多说什么,转身回小院去修炼,不料还没来得进屋大圣玦里又传出咚咚鼓响。下一刻乌鸦卫们再被放出,乌上一捧着木匣,他婆姨乌下一拿着个刚刚被打开的琉璃瓶,大群妖裔簇拥着他们乱哄哄地向外跑去,就留下队伍最末的乌下四十九对苏景解释:“瓶子里是‘大易扶灵气魄’,大圣玦里炼不了。”

    见主公一头雾水的样子,乌下四十九正要仔细解释,外面遽然传来几乎要轰破天穹的聒噪声,平rì里栖息于四野莽林、从不敢来打扰光明顶的无数剑鸦,尽数被惊起、汇聚成无边黑cháo,浩浩奔涌齐聚光明顶!

    乌下四十九欢呼一声,那么爱废话的女子,居然顾不得再和苏景说什么,撒腿就向外跑去追赶同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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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剑冢之约

    再看乌下一,手中高举着取自木匣的琉璃瓶,不断催动真火炼化此瓶,在她身边另有九对乌鸦卫,女子人形端坐在地、男子化作鸦身悬浮半空,按照明玑老祖留下的玉简指点结成古怪阵法,各自催动妖元鸦火相助乌下一。

    不久后,一道红sè烟霞凝聚不散、自琉璃瓶越升越高,仿若一道红线直指苍穹。滚滚汇聚而来的鸦群更加疯狂了,拼命聒噪着、围住红线飞旋不停......

    只从无烬山主‘常狩’真人的名号便不难看出,此人jīng通驭兽奇术,当年明玑老祖不过是一头普通火鸦,被常狩真人收归于门下、得了妖修的机缘这才修成了一代大妖,如今明玑老祖留给后世子孙的‘大易扶灵气魄’,就是驭兽俘宠的宝物。

    以鸦火淬炼、凭借瓶中气魄,苏景的乌鸦卫可收服普通乌鸦为宠,被收服的乌鸦得了气魄相助,在认主的同时也就得了修妖的缘法。不是说这些乌鸦都能成妖,但至少他们有了成妖的机会。

    栖息离山的剑鸦本来就是不是凡品,它们的灵xìng比着普通乌鸦强上无数,但没机缘、没助力,只凭它们自己努力千代万世也难以修出一个妖怪,如今突然见到一个可修炼、脱畜身、得长生的机会,怎能不欣喜成狂、趋之若鹜?

    而更关键的,此刻召唤它们前来效命之人并非别族异类,是乌鸦本门本属的火鸦妖jīng。被四十九对乌鸦卫收归麾下,剑鸦心甘情愿!

    比翼双鸦收宠、万千剑鸦投主,光明顶内外乱成一片,苏景看了会热闹。见乌鸦卫一时间完不了事便不再等待,回归小院重新开始修行。以苏景的心基,外界嘈杂对他的行运玄功全无影响可言。

    四十九对比翼双鸦轮流罔替,一个累倒另一个立刻接替上去,如此接力不休,转眼又是五个月过去、距离褫夺真传的十年之期只差一个月了……崔巍、崔晨,亲兄弟,离山外门弟子。

    五十年前就是他们两兄弟游历到西域。将‘有个叫苏景的少年冒充离山弟子做善事’的消息传回的门宗。

    当年他俩下山游历是为了领悟小真一,如今半百岁月流过,两个人仍未能领悟‘真我、唯一’的真谛,境界停滞不前。昔rì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如今看上去已经是沧桑中年。他们也早都被召回了门宗,值守于山界。

    正百无聊懒之际,忽见一道淋漓血光自远天疾飞而来,向着离山界迅速接近。兄弟俩不敢怠慢,催动剑光迎了上去,崔巍口中唱诺:“离山弟子崔巍、崔晨有礼。何方道友驾临敝宗,还请暂止云驾道明来意。”

    血sè剑光顿止。护身剑气散开,一个颇有几分气度的中年道士显身。就是一笑之际两颗门牙凸出嘴唇,显得有些滑稽:“贫道宋六两。主上乃是光明顶主人苏景。”说着,六两把离山妖属的命牌信物递上前:“贫道有事寻我家主上,还请两位仙家放行入内。”

    验明正身,放六两进山,崔氏兄弟留在原地继续值守山界,哥俩修行不顺,但xìng格未改,弟弟崔晨低声笑道:“这个时候妖奴突然进山,多半是师叔祖刻意安排的。”

    兄长的心思死板,闻言皱眉:“为什么?”

    “你想想,十年之期只差一个月了,我看师叔祖没什么希望了,谁能在山里坐着等被褫夺真传身份......山外妖奴出事、借机离开门宗一段,好歹把这段丢人的rì子混过去再回来吧。”

    崔晨的脑筋挺灵活,这也算是替苏景出主意了,跟着他又话锋一转:“想当初,归山大典上燃香破宁清,何等威风得意,那时候人人都道他天赋惊人身骨凛异,又有谁想得到,后面五十年他竟连一窍都未开。”

    崔巍摇了摇头:“过不去了,真传身份必备褫夺...就算能过如是又如何,后面还有小真一,悟不透,全加在一起也不过区区百年寿数吧。”说到这里,他沉沉一叹,想起了自己的修行,再也不想说话了。

    崔晨也叹了口气,就此收声。

    抛开崔晨的乱猜不提,两兄弟说的话也真正是离山绝大多数弟子的想法,看过苏景归山后的连串事迹,人人都惊讶、少不了也会心生一份佩服,可是说到底修行人的根本,还是要落在‘修行’两字上,如今苏景的状况,莫说第一代真传、师叔祖,就连‘离山弟子’这四个字怕是都配不上……六两轻车熟路直接来到光明顶,他是御剑飞天,自高处遥遥一见光明顶,心里当即打了个突:黑了。

    仿若被人盖上了一张黑毯、更像掌管世间文章的天神泼下来一道重墨,光明顶变得乌黑一片。待飞得稍近他才恍然大悟,会如此只因乌鸦满铺,除了苏景修行的小院,乌鸦占据了光明顶每个角落,密密麻麻、敛翅于地静静栖息。

    心头释然但六两仍觉得难受......所有的乌鸦头抬起了头,黑红相间的眸子紧紧盯着来人,任谁被千万头乌鸦盯住也不会觉得舒坦。

    乌鸦卫刚刚收复了附近所有剑鸦,明玑老祖留下的‘大易扶灵气魄’居然还剩了一瓶,绝顶大妖的毕生珍藏,果然不同凡响。

    现在的剑鸦还只是兽宠,虽有资格修妖但还不属jīng怪,就算它们想对苏景臣服大圣玦也不收它们,只能栖息在外面,听奉乌鸦卫的命令。

    六两才一靠近,苏景便告察觉,妖奴突然造访必定有事,苏景暂停修行起身出门,剑鸦本就聪明,得‘大易气魄’后更加懂事,都晓得苏景是主人的主人,齐齐伏低身体深埋头颅,行礼同时挪动身体,为苏景让出道路。

    一人dú lì,万鸦俯首,光明顶上的情形诡异却雄壮!

    四十九对乌鸦卫簇拥上前,面sè疲惫、目光兴奋,这五个月他们累得惨了,现在连废话吵嚷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收了这铺天盖地的一片乌鸦他们心里着实高兴。

    苏景笑着对乌上一点点头:“都收干净了?辛苦了。”随即望向刚刚落足光明顶的六两:“有什么事情?”

    恭恭敬敬地施礼后,六两说道:“并无其他事情,只是小人估计着小祖宗出山在即,特来侍奉左右!这些年蒙小祖宗体恤,放我在外面逍遥自在,未能尽到奴仆本份,这一次无论如何……苏景被他说糊涂了,打断了大好妖奴的忠心词:“我要下山?没这个打算啊。”

    六两愣了愣,面sè惊诧:“您不打算下山?”

    苏景比他诧异多了:“何来我要出山之说?”

    六两的心思比着其他妖奴都活络得多,稍加琢磨便面露恍悟神sè:“或者...您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您竟还不知情?”

    苏景愈发糊涂了:“出了什么事情?和我下山又有什么关系?”

    “不久前剑冢重开,天下修家又可入内采剑了!”

    剑冢便是当年的江山剑域,牵扯到‘天无常’丹,事关陆崖九离开青灯境的唯一希望,六两不敢丝毫怠慢,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五十几年前剑冢无故自闭,修家最终将原因归咎于以往采剑太过频繁。这次剑冢重开各大门宗公议,采剑不可再像以往那般全无秩序。

    剑冢是前辈遗惠,任哪个门宗也不能独霸,这一次七大天宗尽显名门风度,订下的规矩不偏不倚:无论门宗大小,一次就只能派一名弟子进入剑冢采剑。

    这条规矩一宣布,天下修家全无异议,自家洞府不过小猫十几只、人家天宗门下成千上万的弟子,大家都出一个人,又哪还能再有不满。

    其实这便是目光差距了,乍看上去大门宗的确是吃亏了,可要是不能一视同仁,天宗威望多少会受到些影响;而再站得高远些去看,过个一两百年,剑冢得了足够休养恢复如初,又复‘任君采撷’,到时候还不是门宗越大就越占便宜。

    另外众多修家还定下了采剑之期:每年十月初一至十月初十,且只能本人进入,师长朋友一律在外等待。至于平时,各宗遣下的高手驻扎附近,禁止采剑保证此地不受滋扰,以供剑冢休养元气。

    现在距离这第一个采剑之期已近,六两明白小祖宗一定会去剑冢,凭着苏景的辈分离山的那个名额肯定不会旁落,这才急匆匆赶来准备侍奉主公。

    事情说完,六两目现凶光:“这等大事,离山弟子居然未曾禀报小祖宗,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事的,现在的晚辈越来越不像话了!”

    苏景没多说什么,展开火翼飞起去找红长老,待到了红鹤峰得知红长老不在府地,她和诸多长老都去了九鳞峰议事,苏景转向赶赴任夺所在的九鳞星峰......

    除了平时几乎不过问门宗事情的炼器公冶、司宝申屠和丹草风三位,其他十几位长老都在九鳞峰上,见到苏景来访众人都有些意外,红长老问道:“小师叔有事?”

    苏景并没太多不满,但也不会故作无事:“剑冢重开的事情,红长老应该告知我一声的。”

    “师叔恕罪。”红长老解释道:“主要是见你专心修炼,而且据公冶长老所言,小师叔的那套剑羽质地了得......是以弟子以为,这趟采剑你不会在意。”

    虞长老从一旁微笑插口:“小师叔问及剑冢,可是有意下山采剑?这可巧得很了,我们正在商议采剑弟子的人选。”RV

第一三二章 昔日荣光

    (第一更)

    苏景没狂妄到要说‘不用商议了,就由我去’的地步,而是认真应道:“我有要紧事,须得进入剑冢,能不能占上这次的位置?我会去和公冶长老说,请他开炉为落空的那位弟子单独铸上一把好剑。”

    红长老当即就点头,正想再说什么,九鳞峰主任夺忽然插口:“还差一个月,小师叔的真传身份便要不保要紧事?弟子不明白小师叔心中还有什么事情比着‘真传弟子’的身份更重要,请师叔解惑。”

    苏景摇头:“我的事不用你管。”

    任夺笑了起来,不理苏景径自向下说道:“又是十年过去,小师叔的大穴仍是一个未开,弟子不敢管小师叔的事情,只是忍不住要劝一句,以你现在的状况,就算从剑冢内采到一把绝世好剑又有什么用处?寿数将尽、修行末路之人没资格想别的。”

    “任长老,放肆了。”红长老不满开口,但也只能说他态度放肆,找不到其他反驳之词。

    苏景不去分辨什么,但决不让步:“这趟剑冢,我非去不可。”

    任夺一声大笑:“你是师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你也是离山弟子,要遵从长老们公议的规矩,正好大家来这里就是商量此事,刚刚有了个结果:比剑夺位!”

    离山不缺剑,但是从剑冢内有望得到绝世好剑,谁都想去搏一搏运气。剑冢关闭五十多年,如今离山够资格去采剑的弟子多不胜数,让谁去不让谁去是个为难事情,干脆由小的们公平竞争,既然离山是剑宗、这一次是采剑,便让有资格去剑冢的弟子以剑相争。而且这些年掌门不在,门宗内寂静已久、都没有过像样的大比,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新进弟子们活动活动。

    红长老三言两语给苏景解释了此事,不等苏景有其他表示,任夺又说道:“离山弟子想去剑冢,便要参加比试,否则公平何在,又会让其他晚辈如何想?”

    苏景不想废话,直接点头:“便依你。”

    似是没想到苏景居然如此痛快,任夺先是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小师叔毕竟是小师叔,高高在上的辈分我们不能不顾,我看这样吧,前面那些比试你不用参与,角出七位优秀弟子后再加你一个,与小师叔而言从头到尾最多三场比拼。”

    “另就是,小师叔的修行要紧,我们会安排好时间,这个月都不会打扰于你,十年之期的最后一天,请小师叔入试,”说着话,任夺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不能劳动师叔法驾,最后的比剑之处,干脆就放在光明顶吧,届时离山内外两门弟子、诸峰长老、执事齐聚光明顶,共瞻师叔御剑风采!”

    任夺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最后一天,光明顶论剑他要苏景在八祖的道场先输剑试、再被褫夺真传身份。

    话说完,停顿片刻,任夺又想起一件事,收敛笑容正色道:“门宗大比,庄严盛世,你那块如见玉牌”

    不等他说完苏景就摇摇头:“放心,这次我不用如见。”说完,和红长老等人点点头,迈步向外走去,可是走到大门口他又停了下来,转回身对任夺道:“你不提玉牌,我还差点忘了。”

    说话间,解开衣领、又把宝贝牌子给亮出来了,同时道:“除九鳞峰弟子,其他长老免礼。”

    任夺不笑了,行礼、起身,也不忌讳什么冷声直道:“很有趣么?”

    苏景神情恬逸:“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苏景返回光明顶,裘平安得知比剑之事皱起了眉头:“这事吃亏啊!就我知道的,离山这些年里新近崛起的少年弟子就有许多,第五境的一抓一大把!”

    此事苏景何尝不了解,不过这许多年里运功时开窍、休息‘乌眠于心’身体体会剑意,他的修行一直是风、火、剑两法一术交替而行,趁着这个机会检验下自己的剑术,无论怎么想都是好事。

    出此之外苏景还另有个目的,不过解释起来太麻烦,他懒得去讲。

    见苏景没啥反应,裘平安有些着急:“要是第一场就被人家给打下来咋办?”

    六两更是忧主人之忧:“就是最后一场被哪个不孝晚辈打下来也不成啊,难不成就不去剑冢了?”

    苏景神情放松,对裘平安笑道:“能顶着自家门宗的名头去最好,实在不行的话不是天下大小宗门都能派一人去么,到时我套个画皮,再托请你老丈人找个修家小门派的路子,去剑冢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丈人’三字把小泥鳅说得心花怒放:“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苏景和六两异口同声,笑、纠正:“你老丈人身上!”

    比剑的事情苏景没有太多准备,全副心神仍放于自己的修炼上。而这一个月间门宗内专做集会、试剑之处的离山剑坪热闹非凡,从早到晚剑光纵横咒唱飞扬,最近几十年拜入离山的人人登台献技,既是晚辈们对一个攫取好剑机会的争夺,又何尝不是门内长辈对晚辈们的一次考教、一次查验。

    抛开输赢不论,单是连番比试中,就有近百位优秀的记名弟子被提升至外门,十余位资质可期的外门弟子被各星峰长老收至内门。

    二十余天过去,新进弟子中七名佼佼者终于比拼出位,又休养几天,八月十七黎明时分,随着悠扬钟声响彻门宗,离山十七位长老、七位入试的优秀后辈赶赴光明顶

    癸巳年、八月十七。

    公开比试,内外门弟子均可观摩,而之前胜出的七位弟子虽然资历浅薄、但每个人都在剑意、法术上有出色之处,任谁也不想错过连场的精彩比试。更何况今日不止是决胜之日、还是那个光明顶传人被褫夺真传身份的最后期限,这场保持了十年的悬念,终于到了揭晓时刻,镌天石崖、飘渺星峰众多弟子都遁起剑光,追随于师长身后,自四面八方齐聚而来;另外还有四五头离山大妖也联袂赶来,为首的的正是裘婆婆

    各路剑气、云驾流光溢彩,汇聚成片片绚丽霞潮涌向光明顶,裘婆婆等久居门宗的大妖心中都升起了一份唏嘘,遥想当年八祖在时,光明顶如红日高照、众星峰拱护相拥,每逢甲子年破岁时八祖都会开坛讲道,连记名弟子都可闻听受教,所有离山弟子趋之若鹜,那时的光明顶何等荣光!

    而八祖死后、光明顶沉落,千百年里再无盛景,直到今日只是此刻繁华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今天光明顶主人的一场奇耻大辱吧。

    想到这里,裘婆婆忽然冷哼了一声。

    与她并肩而行的年老七明白她的心思,低声劝道:“离山内务自有掌门和那些长老主持,咱们干涉不得,老姐姐还是把心思放松些吧。我说句不好听的,苏景的真传身份保不住的你强出头只会让事情更僵、让那孩子更丢脸面。”

    “十年之期是苏景和长老一起约定的,我不会管,但苏景始终是我老裘家的大恩人,若有人在夺去他身份后还想再折辱此子,姓裘的绝不会坐视不理。”裘婆婆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大妖怒气摺叠其间。

    普通的弟子、包括诸多长老在内,根本都没见过八祖在时的盛景,心里自然也不会有大妖们的感慨,但是在他们靠近光明顶时,却着实吃了一惊

    看不到光明顶了,只有一片乌黑鸦潮。万千乌鸦昂首,紧紧盯住天上来人,眸子中满是戾气与警惕。

    无以计数的清醒乌鸦,却不存一声啼鸣,偌大光明顶只有沉沉静寂,似乎此间主人全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六两、黑风煞、裘平安三大妖奴并肩侍立于主公清修的小院门前,四十九对比翼双侠分坐于鸦潮之中,对浩荡而来的离山弟子视若无睹。

    乌鸦们没有腾地方的意思,大群离山高人落地踩乌鸦又成何体统,诸位长老暂止云驾悬于半空,彼此对望了一眼,毫无意外的,任夺飞前几步,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说话,就在此时光明顶上忽然传来吱呀一声门响,小小的院落木门打开,苏景着一身月白长袍缓步走了出来。

    万鸦俯首、妖奴唱诺,苏景拍了怕六两的肩膀示意免礼,跟着又对乌上一道:“带鸦群去林中修炼吧。”

    四十九对乌鸦卫齐齐领命,旋即同声长啸,分作七个方向飞走,他们一动群鸦随之而动,刹那间乌潮崩散万鸦冲天,汇聚成滚滚黑龙、裹挟着烈烈风雷投林而去,虽然全无妖威可言,但那份凛凛声威也足以让无数名门高足动容!

    转眼全场清空、光明顶重现,苏景昂首对半空里的大群同门道:“来得还真是早,都请下来吧。”

    辈分之别,一人在上,千众在下,堪称轰轰烈烈的行礼问安过后,任夺起身对苏景道:“小师叔还是一个穴窍都未开啊。”

    即便当着无数晚辈面前,任夺也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蔑意。苏景指了指东方天边:“刚刚破晓,还有十来个时辰,你很着急么?”

    任夺摇头:“师叔不急,弟子又怎会着急?”

    言罢苏景与任夺相视而笑,两个人笑得一般开心。

第一三三章 来者何人

    (第二更)

    这时有其他长老上前为苏景引荐那七位佼佼者。偌大离山千万门人,苏景能叫出名字的加在一起未必凑得足百人,尤其参与这次大比的都是尚未去过剑冢的新进弟子,他能识得的就更少了,可没想到的是,那七名出位弟子中居然有他两个熟人:

    红鹤峰门下,老实人方先子;九鳞峰门下,任夺最喜爱的幼徒任畴乘。

    另外五个人中,一位来自律水峰龚长老门下,其余四人竟全都是滇壶峰虞长老的弟子。

    苏景有些意外,对虞长老点头道:“你教徒弟的本领了不起得很。”

    不等虞长老说话,任夺就微笑插口:“我们这一辈师兄弟,单以剑法而论虞师弟稳坐头把交椅,怕是只有扶乩师姐复活才能和他论剑,名师出高徒,这次滇壶峰大出风头实在算不得意外。”

    虞长老摇头笑道:“剑法再强也只是术,小道而已、不值一提。”

    七强弟子加上苏景,凑足八个人,先要分作四场两两相斗。有离山执事为八人抽签作对儿,第一场比剑就是苏景认识的那两个弟子:方先子、任畴乘。

    规则简单得很,入擂弟子只许用剑,不能动用法术,其他则全无限制,弟子们在擂上尽可放手一战,至于会不会误伤同门,这不是比试者该有的顾虑,场中自有高手长老看护,在必要时会出手干预。

    比剑夺位,相斗中不可运用其他法术,但修为直接与真元相关,修为越高则力越大、身越坚、体越轻所有这些,又有哪一样不是剑术强大的根本?

    主持长老点名两声,方先子与任畴乘登场,互通姓名、执手问礼,一番少不了的寒暄规矩后,方先子扬手亮出了自己的桃花枝,正容道:“愚兄之剑,蕴剑意于花红熏香之间,师弟请小心。”

    说话间桃花枝轻轻一颤,飞红流转之中,一朵盛放桃花自方先子身后显出、围住主人缓缓打转。

    方先子伸手轻轻一拈,拿住了那桃花,面上笑容轻现:“师弟请。”

    当年宝梨州除魔时,方先子的‘桃花红’就显出峥嵘之意,如今他修为更上层楼,再不是花瓣飘舞而是淬炼出整朵桃花剑气,苏景看得出门道,回头对红长老笑道:“方先子越来越像样子了。”

    红长老面带得意,笑靥比着徒弟的桃花更动人:“他能有今日成就,归根结底还是师叔赐下的那枚天水灵精之效。”

    五十年前的为离山守大门的老实头,如今动剑之际,已经隐隐有了些高人气度!

    任畴乘握拳右手翻上、展开,他手中握着的是一团雾气。随他放手青青雾气弥漫开来,转眼模糊了方圆五丈之地,就此凝止不动了,悬浮、却不再氤氲,任畴乘语气认真、自雾中传来:“雾即剑,请方师兄赐教!”

    没有惊雷咒唱,不见煌煌剑气,甚至连相斗的过程都不存,落在众人眼中的只是:方先子带着他的桃花,走进了那团雾气,停顿三五个呼吸的工夫,方先子破雾而出,桃花枝依旧但桃花不见了。

    雾气又开始蠕动、渐敛渐清,任畴乘重现于众人视线。

    方先子歪着头、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不久后他忽然展颜一笑,转回身对任畴乘抱拳一揖,眉宇间的沉重一扫而空,轻快笑道:“愚兄受教,佩服万分。”

    任畴乘恭谨还礼:“方师兄承让了。”

    似乎是比斗太平淡,没能换来观战众人的喝彩?还未过小真一的诸多弟子都略显失望,但几乎所有四境以上的离山门人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甚至连一向好热闹的裘平安都在笑,眉飞色舞。

    任夺笑问苏景:“小师叔觉得如何?”

    “还不错挺好的。”苏景的回答含含糊糊。任夺却非得问出个真章不可:“师叔觉得好在何处?”

    “连这也看不出?你那三个分身是找弟子画皮装得吧?”苏景耍无赖了,把另一旁的红长老给逗笑了。

    说完苏景又想起一事,随口问任夺和他身后的两个分身:“对了,怎么少了一个?”

    “我着他去修炼了,师叔莫再挂心晚辈了,”任夺语气清淡:“若有那份精力,倒不如加紧修”

    他的话尚未讲完突然空气暴起一声闷响,三个矮子凭空跃出,并肩而立于苏景身后!

    身背长剑、头戴斗笠、身着蓑衣,三个矮子一副流浪江湖的剑客打扮,无论是大头红眼、肥胖如梨还是那个瘦骨伶仃的,全都目光清冷神情漠然,说不出的沧桑与飘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三人个子矮、身后剑却长,剑鞘几乎都快戳到地上了。

    任夺骇然于面、大吃一惊!离山是什么地方,内外三道大阵守护,怎么可能有闲杂人等随意出入;在座众人是什么样的修为,竟然事先察觉不到丝毫气机变化,这三个矮子从哪里来?

    又何止任夺,光明顶上大群离山弟子皆尽吃惊,虽还不至亮剑造次,但每个人都以气机牵引、将剑势牢牢止住三个矮子以防他们发难。

    而下一刻,三大矮子剑客的气势轰然崩散,瘦骨嶙峋的那个眼巴巴望向苏景:“快开饭吧,饿得不行了。”

    头大如斗的那个眨着血红双目,围着任夺的两个分身转来转去,口中嘟嘟囔囔:“分身?啧啧活的!”

    最胖的那个满脸痴呆,嘴里嘿嘿笑着,双手摩挲着自己的肚皮,直愣愣地向着红长老就走了过去苏景赶紧把他抓回来了。

    任夺眼角微微跳动,语气低沉:“来者何人!”

    “我家亲戚。”苏景应了句,对三尸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偷跑,学艺精进,小师娘教无可教,遣我们下山了。”三尸得意应道。

    “让六两带你们进屋,先吃饭,我还有事,一会再详谈。”说着,苏景对六两招了招手,怎么说苏景也是三尸最最亲近之人,闻言同时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跟着六两一起向小院走去。

    任夺不知道三尸的身份,但大概能明白他们是苏景的人,神情放松下来,又冷冷地赞了一句:“好剑!”

    本都转身要走的拈花陡然回头,目光凶狠声音凌厉:“大胆,竟敢辱骂仙家”说着,他的语气又变得犹豫了:“你们三个谁骂的?”拈花的目光在四个任夺间转来转去。

    任夺才懒得去解释,红长老微笑着开口:“任长老是赞你们的剑,不得了啊。”

    三尸的剑的确非同凡响,红长老这句话真真打进了他们的心坎,拈花嘿嘿笑着又要冲她过去,这次是被六两给拉走了。

    本来三尸在人间磨练得已经不是那么没出息了,但是在凝翠泊学剑几十年,除了那个冷冰冰的小师娘几乎就没再见过活人,今时今日终于得脱自由,一时间还真有点控制不住了。

    而此刻完成第二次抽签的主持长老又复开口:“光明顶苏景师叔、律水峰友书齐入擂。”宣布完毕,虞长老啼笑皆非,这一来后面不管再怎么抽签,他的那四位弟子都非得‘自相残杀’不可了,但抽签是规矩、更是天意,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三尸闻言则同时止步,赤目皱眉:“苏锵锵要打擂台?”

    拈花意外:“苏锵锵是好脾气啊,怎么也做起这种好勇斗狠之事了?”

    雷动眉宇间隐含担忧:“他尚未突破第三境,与离山优秀弟子动手,怕是会输,而且输得难看啊。”

    六两也暂停脚步:“或者咱们看完小祖宗比擂,然后再吃饭?”

    “先吃饭先吃饭”一语惊醒梦中人,三尸省起了更要紧的事,六只小短手推着六两奔小院去了。

    苏景这边听到喊名,和身边几个人略略点下头,身形一飘跃入场中,那个叫做友书齐的少年弟子也稳步登场来到对面。

    看着自己的爱徒入擂,龚长老一改平日里那副死板模样,微笑着对律水峰其他弟子道:“律水峰的弟子下场,师兄弟们总要给个助威喝彩吧。”

    师父开口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律水峰门下同时开口唱助,为同门小师弟喝彩。

    这倒不是龚长老故意和苏景为难,不过苏景这边的确人单势孤,光明顶就一个算得上弟子的侍剑童子,现在还不在家可是连苏景都没想到的,律水峰的助威声未落,这光明顶的四面八方,陡然炸起了轰鸣巨响,震得所有人耳鼓发颤!周边莽林之中,所有剑鸦一飞冲天,口中哇哇地怪叫,这些畜生得了‘气魄’体质大涨叫声本就远胜以往,千万只同时开口,哪里还是乌啼,分明是惊雷震、骇浪崩,横扫三百里,什么声音都给压下去了。

    乌鸦们一见主公的主公要下场打架,一个不落全都飞起来呱呱叫着给苏景助威喝彩龚长老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骂自己惹祸,害得所有人耳根受苦。

    好半晌的工夫,乌鸦们总算重落山林,友书齐对苏景深施一礼,跟着右手一提,一一只小楷毛笔被他拿在了手中。

    苏景好奇问道:“你的剑是笔?”

第一三四章 剑因戒训而来

    (第三更)

    友书齐又把左手一翻,亮出了一本册子,恭恭敬敬地回答:“启禀师叔祖,弟子的剑不是笔也不是书,而是运笔落在这书上的字。”

    苏景饶有兴趣,反问道:“落字生咒一类的本事?”

    待友书齐点头后苏景又问道:“那是法术,不能算作剑术吧?”

    “弟子落字并非咒法符篆,而是我离山戒训。九祖训诫暗藏剑意,弟子二十年抄录戒训偶有所悟,又得白师兄相助创出了这套本领。弟子悟得是律中剑意,是以这套本领应是剑术、而非法术。”

    说到这里稍加停顿,友书齐又继续道:“启禀师叔祖,弟子修为粗浅,本来远远不及之前与我相斗的诸位师兄,他们败于我手,皆因我占了个便宜弟子的剑因九祖所立戒训而来,所有离山弟子皆受管辖,因此他们赢不下我。”

    不止对苏景,前面快一个月的比试中友书齐每打一场,之前都会把这个道理给对手讲一遍。离山戒训高高在上,晚辈弟子对此人人心怀敬畏,剑宗界内怕是再找不到这么好的攻心题目了。

    苏景挑了下眉毛:“照你这么说,任夺长老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万法皆可破,所有的规矩都能变成废话,只看‘力’够不够!弟子的境界与任师伯相差天地、真力判若云泥,万万不是对手。”友书齐正色摇头:“但若真力相差无几,弟子遇到我们离山门下,几乎稳操胜券。”

    “你现在什么境界?”苏景又多嘴问了一句。

    “刚踏入第五境‘冲煞’半年。”

    苏景笑了:“好家伙,你可比你白师兄能说多了,成了,我已经怕了,动手吧!”话音落处背后元吉天都火翼猛然撑开,金红火光中苏景缓缓升起、于地面七丈处悬浮不动。

    剑羽藏于火翼之中。

    苏景已亮剑,剑意及心,脸上笑意崩散、目中倦意消弭,面色淡漠但双眸煌煌,仿若帝君高高在上俯视那轮回了三十七代却永远都只能侍奉在自己驾前奴仆!

    友书齐从未见过这样的剑势,以至一个瞬间里,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苏景看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对方的目光的确落在了自己身上,可友书齐却恍惚觉得,苏景眼中并没有自己

    深深一个呼吸,友书齐摒弃心中杂念,朗声开口:“请师叔祖赐教。离山仁、信戒训!”

    说是‘落字于书’,却全无书写过程,更无字落于书卷,友书齐笔尖一触手中卷,苏景身前三丈处、空气中陡然显出一行飞舞大字,一个苍老声音自冥冥中威严断喝:

    离山弟子求仁求信,若仁信不两立,舍信求仁!

    吼喝如雷轰荡四方,古篆龙飞凤舞字字如刀削斧凿,苏景悬于半空一动不动,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真的被‘戒训’桎梏,友书齐却微一皱眉:冥冥大吼不过是摄人心魄的迷音法术,篆字中的剑意却是千真万确的,一字一剑本应呼啸飞去剿灭强敌,可他的那些‘剑’,在他出手后便与他失去了联系。

    字迹漂浮,却全无攻击之意!

    擂场内的主持长老也稍有意外,苏景绝不应是能抵挡这‘戒训剑意’的实力,他本以为双方一动手,自己就要施法去救助师叔了

    友书齐执笔,再喝:“离山,忠、孝戒训!”

    第二行篆字显身空中,第二次大吼震彻莽林:

    离山弟子求忠求孝,若忠孝难两全,直问本心选其一,大世无圆满,求不得无愧求无悔!

    字迹显于天地间,剑意纵横比划中,但与之前一模样,‘剑’在、不受控制、不攻敌。

    苏景依旧不动,友书齐额角见汗,玄功疯狂流转、运起全部真元发动杀机最浓一剑:“离山仙、义戒训!”

    第三行篆字,第三次大吼:

    离山弟子求仙求义,若仙、义难取舍,当须记得:长生不是偷生!

    仍是老样子。九祖留下的戒训句句铿锵,但友书齐的剑不见一刺。

    观战众人间,普通弟子面色纳闷,修为精深之辈面露意外,律水峰龚长老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友书齐的眼角轻跳不休,就在刚才他还以为抽到师叔祖是上上好签,哪想到竟会出现如此古怪的事情,要他现在罢手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饱吸一口气正欲再写戒训,苏景忽然对他笑了笑。

    随着苏景笑容,周围空气中掀起连串小小涟漪,七十六根原本隐于空气中的剑羽随主人心意,撤匿显身:

    三行戒训、七十六个篆字,每一字头上都被一根剑羽稳稳钉住!

    友书齐出剑时苏景也出剑了,只是剑羽隐于空气、飞射间不带丝毫震荡,友书齐未能察觉罢了。

    众多弟子皆尽哗然空中那三行戒训,并非书法横幅,与其说是‘字’,倒不如说那那是‘意’,是幻、是影,虽然能被看到实际却无形无质,又怎么会可能被实实在在的剑羽、好像钉钉子似的钉在原地挣脱不得?

    友书齐的脸色变了,那是他的字、他放出去的剑,此刻见到苏景亮出的剑羽,又哪还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剑羽钉住的不是字,而是掐住了、截断了他与自己‘字剑’之间的气机牵连。

    引剑、控剑的那根‘丝’,被苏景斩断了,友书齐又如何再御剑伤人?

    友书齐忽然放松下来,输赢已定了。

    收起书卷、墨笔,友书齐躬身一揖:“师叔祖手下留情,弟子感激不尽。”这不是客气话,人与剑的连接气机都被寻到了,若是真正对敌,催动剑羽‘顺丝寻源’,友书齐能不能再活下去就只能看运气了。

    苏景双翅一敛,火翼与剑羽同时消弭不见,双脚落回地面,摇头道:“除非你能真正借到‘训诫’之势,否则只这样扯虎皮拉大旗,总归没什么意思。”

    比着上一战,这一场斗剑也不见得更有趣,但场边的离山门人个个面色惊讶普通弟子惊于苏景出剑无形且‘剑羽钉虚字’;修为更深、眼力更强的内门弟子诧异苏景竟能勘破气脉、截断人、剑;而真传、长老这些真正高人则更意外于苏景的这句话。

    友书齐借的不是剑势而是‘戒训’的名头,他自称‘戒训之剑’不过是个唬人的噱头罢了。高手眼中不值一提,但区区三境的苏景能看穿这一重,就足见他对剑之领悟颇有些火候了。

    友书齐败斗离场,苏景却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是小师叔,此间是光明顶,他爱怎样就怎样,别人也不去管他,执事与主持长老再度抽签,两位弟子登场,可苏景还是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苏景在中间站着别人又何如斗剑斗法,主持长老走上前:“恭喜师叔旗开得胜,还请移驾场外休息。”苏景明显心不在焉,对长老说话置若罔闻,后者等了片刻,又轻轻地咳嗽一声,关切问道:“师叔无碍吧?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够啊。”苏景莫名其妙地回答了三个字,之后才回过神来,看了看眼前的状况、讪讪笑了两声迈步离场,可是才刚走了两步他又站住了脚步,问主持长老:“下面的比擂能不能改一改规矩?”

    此事不是一个就能做主的,后者闻言面露难色,转目向任、红等其他长老望来。红长老扬声发问:“师叔想怎么改?”

    “剩下来的另外五个一起上吧,对我一个。”

    声音落地,万众哗然!之前苏景出手颇有神奇之处,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三境小修,能赢下一场已经算是运气了,现在竟大言不惭,要以一人之力应战所有入擂弟子!

    诸位长老也没想到苏景会口吐狂言,一时间面面相觑,龚长老最先开口:“师叔不曾见过之前的比斗,可能不太清楚尚未登场的那四位滇壶峰弟子,个个都是少年才俊,无论剑术还是修为,都非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友书齐可比。”

    红长老点头附和:“并非龚师兄妄自菲薄胡乱客套,友书齐、还有我门下的方先子,比着那四个孩子的确差了一筹。”

    虞长老随之开口:“启禀师叔,我那四个弟子咳,剑术什么的就不提了,但他们入门时间差不多,几十年朝夕相处、共同学艺并肩修炼的娃娃兄弟,多少懂得些彼此配合、互相弥补的门道,这个您实在是吃亏了,请师叔三思。”

    不管如何措辞,终归是告诉苏景‘你太托大了’。

    但苏景既然开口就不会再改变主意,只是笑着摇头。

    带着两个分身站在一旁、始终没再开口的任夺突然冷笑了起来:“既然师叔心意已决、我们又何必再废口舌,让孩子们过去吧,先打过这一场再说!”

    四位滇壶峰弟子下场,师出同门、身着打扮完全相同,但四个少年样貌各异,第一个神情严肃目光冷冽、第二个又黑又瘦佝偻着腰仿佛个小老头、第三人长得虎头虎脑面一副憨厚模样、最后一个却是个面色苍白身体消瘦的盲人。

    连同之前胜过一阵的任畴乘,五个年轻弟子并肩站于苏景面前,苏景当先开口:“就一件事:请诸位用力,哪个把我拿下,我便请公冶长老赠他一柄真正好剑。”说完他转回头望向公冶。

    公冶长老曾受苏景赠与‘三这三那诀’下半段打铁法,那是真正的神奇法门,在苏景或旁人手中时不会没用,但也没必要去追根溯源,‘知其然’便足矣了;可公冶是炼器的痴子,非得要‘知其所以然’不可,得了‘打铁法’的这些年里苦苦研究不辍,越钻研就越觉得此法惊人,心中对苏景当然也少不了一份感激,听他这么说老头子痛快点头:“不敢说比剑冢内的绝顶好剑更强,但一定能好过剑冢内的普通货色!”

    几个年轻弟子闻言都面露喜色,正待对师叔祖施礼道谢再加报名号,不料苏景摆手制止了,笑道:“不必叙礼,直接开打,有什么话等打过后再聊吧。”

    声音落地、苏景扬手催剑、疾刺五个少年才俊!

第一三五章 一池子浑水

    (第四更)

    再不是之前那种玄机比拼,苏景出手便是强攻,剑羽裹挟着灿灿金光,分向五个对手激射而去先一、再三、后九,三波十三剑、每人十三剑。

    薄雾乍起,任畴乘藏身于雾中,第一道剑羽射入无声、再三道剑羽引得薄雾轻轻一跳、后九剑穿入雾气引出了的却是一阵金铁交击的大响,任畴乘的雾剑被逼出了锐金真意!

    滇壶峰的冷漠少年断喝一声,晶华闪烁七彩迷离,周身七丈方圆突兀结出一块巨大玄冰,十三根剑羽尽被冻住其中。玄冰如镜清澈透明,清晰可见少年自己也被冻在了冰中微弱光华一闪、少年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苏景身后!

    再看冰中,他仍在那个不是他,玄冰急冻、留下的只是冷漠少年的影子。

    少年冷笑,探手射出一道寒芒——九尺冰锥,刺向苏景后心。冰中求剑,冷漠少年的剑术

    小老头似的黑瘦少年仿佛陀螺般溜溜一转,身上长袍卸下迎向苏景剑羽,看着再普通不过的袍子,剑羽居然无法洞穿,两下里的交击中尽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嘶鸣,他的袍子就是他的剑,剑、袍。

    而他的急旋不停,再一转内袍也被卸下,黑瘦少年上身精赤,白色内袍迎风一抖,干瘪的袍子陡然迸发淬厉锐意,锋利远胜普通飞剑、行迹却飘忽难测,直扑苏景。

    一内一外,小老头为自己炼化了两件剑袍,两把剑

    憨厚少年嘿地一笑,身后一拍腰间的葫芦,近百枚剑丸呼啸而出,叮叮当当地与剑羽斗成一团,旋即那葫芦也遁化做一道青绿光芒、剑啸龙吟飞射苏景!少年用葫芦养剑丸,但就只有他自己晓得,这葫芦才是他真真正正的剑术所在,剑葫

    皮肤惨白的盲人少年自从入场就微微侧着头,仔细聆听着,当苏景剑羽飞袭时,此人大袖一抖,三张黄色符篆显出护在主人身侧,是符篆,但纸上所写并非敕令,而是一副红色剑画。

    剑篆。

    三剑护身,安全无虞,盲人少年又张口一吐、自口中翻出了一张剑篆,养在体内整整十五年、最为珍惜的一道篆、一把剑。

    最后的剑篆并未出手,就那么衔于口中,盲人少年一动不动,头微侧、倾听着。

    对面五人同时应变,任畴乘藏身于雾气专心相斗十三剑羽;滇壶峰四位少年中三人挡剑、反击;一人蓄势以待,静静等候着出手的时机

    光明顶周围,齐齐一声响亮喝彩。

    剑出离山!

    激斗场中却不见一把真正的剑。

    他们的手中青锋、心头锐意,早就不再拘泥于那把‘剑’,这几位少年的手段落在高手眼中,或许火候尚有欠缺、剑势不够老道,但是莫忘记他们也不过才是离山门下最近这几十年中的新进弟子!

    不用非得分出胜负,只凭现下还不到一个来回的激战,这个门宗便无愧于‘剑出离山’这四字狂言!

    一出手便人人都打,可对方不是齐喜山的小妖、不是倾云涧的庸胚,苏景这样的斗法又岂能得手?此刻惹来凶猛反扑简直就是活该!

    苏景的脸上却不见惊惧,反而目光明亮神情兴奋,背后火翼再震、又是一片剑羽显出。

    三九之数,廿七剑羽。摆出守御之势。

    不再疾飞远去攻袭强敌,护于苏景身周三丈之地,好像是在布阵,可它们飞舞得实在杂乱无章,甚至有的剑羽彼此间还会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地一声轻响

    之前对十三剑羽的对抗,滇壶峰的弟子对苏景的斤两已经了然于胸:剑羽了得、速度非凡,可第三境就是第三境,剑主人脱不开境界限制,力量终归有限,可惜了大好紫凰庚金金羽。

    三境的修为、把剑羽用来偷袭再好不过,拿它们硬打硬杀,着实没有太多意思。

    滇壶峰三位弟子联手反击,每一个人心里都笃定,只凭苏景散于身边的二十七剑,万万挡不住他们的猛攻不止场中人,在周围观战的数千离山弟子,心中也大都是同样的念头:此战再无悬念。

    主持长老催动真元暗祭神通,第二次准备出手救援苏景。

    反击凌厉,剑葫、剑袍和冷漠少年的冰中剑快若流光、分从三个方向齐齐攻到!

    不出所料,苏景放出的廿七剑羽,远不足以阻挡来自任何一处的反击,甚至那些剑羽都不敢去碰一碰敌人的剑,就想被花猫追赶的蝴蝶一般,忙不迭向着一旁四散躲闪,轻飘飘仓皇;可是让人十足意外的,‘蝴蝶’乱套了、‘花猫’自己却也好像喝醉了,才一冲入剑羽之阵,三道煌煌反击忽然摇晃起来!御剑的滇壶峰弟子大吃一惊,忙不迭提转心意、快掐剑诀,奋力加强对自己飞剑的控制。

    主持长老身形略略一动,旋即又强自收力,双目神光昂然望着苏景,既意外又欣喜。

    远处的任夺也不禁‘咦’了一声,与身边的虞长老对望一眼。元神境界的大高手看出了门道:苏景布于身边的廿七剑羽搅起了‘一池子浑水’。

    苏景守的不是自己,他守的是身周三丈的一座小小天地;廿七剑羽不结阵不狙敌,它们乱飞乱飘,扰乱的也是苏景身周三丈天地

    天地大世界、生灵小乾坤!灵气便是滋养这世界的血养,它的流转行运自有脉络。不妨把浩浩乾坤看做一棵大树,苏景周身三丈便是一枚小小的绿色树叶,剑羽飞舞、先统统截断了这绿叶上的叶脉,再随苏景心意将其胡乱接驳起来。

    由此这片叶子变得‘乱七八糟’,这片小天地的灵元气脉彻底混乱,除了苏景便再无人能够理清!

    三丈方圆,灵气横冲直撞、乱流无数,法术、御剑术闯进其间又哪能不受影响?这与帆舟冲入乱流潭全无任何分别。

    若舟足够大、之前蓄势足够猛烈,或可不受乱流侵袭,但滇壶峰的几位弟子还做不到这点

    苏景现在的手段,从根底而论与刚才截断友书齐‘戒训之剑’是一回事,只是散开了规模、提升了威力!

    以现在苏景所能,二十七根剑羽乱世、搅动三丈天地,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可即便如此,足以让对他关心之人满面惊喜,让他仇视之人诧异低呼!

    剑之极:星、巅、瞬、域!四字不分排名,各有所长,它们是剑法登峰造诣的四项奇技。其中的‘域’便是剑划天地、自封一方疆域,剑域之内剑主称君,灵元气脉随他心意而变,造化生灭以唯他喜好所变,敌人陷入其中便是与那一方天地为敌!

    苏景只是乱截气脉,好似涂鸦一般毫无章法,他能勉强不受影响‘乱流’影响,却还远远谈不上将其为己所用;他充其量只能搅乱三丈距离,比着一间屋子都不如,又何谈‘疆域’。

    可是明明白白,篡改灵脉就是自划疆域的第一步,苏景做得这样不足那样不行,但‘剑域’的雏形却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它千真万确!

    任夺等人又怎么可能不惊讶,惊讶之下便是浓浓疑问,不过三境小修、入道区区几十年若他们知晓苏景一切过往,或许会释然不少:

    苏景剑术师从浅寻,浅寻的剑术何等造诣?从她斗剑大败天元掌剑冲霄足见一斑了,而浅寻不曾传授苏景一招一式,她只是教会了苏景体会剑意、领悟剑锐的方法;苏景习得金乌小炼世、金乌大焠真两项奇术,前者炼天炼地、后者焠生焠灭!乍看上去只是炼器、炼命的法门,但却以小见大、自细微中见乾坤、从器与命中领悟大世界的气脉运转;人人都以为苏景第三境毫无进境,又有谁知道他已开一千八十阿是穴、通连一千八十气路,莫说比起普通修士,便是陆老祖,正窍旁穴加在一起也不过打通七百余道穴位。苏景有这千零八十气路,对身周的灵元变化感觉何其敏锐;青灯境时,苏景曾亲眼见过陆崖九与两个神秘土著对敌,事后也曾听师叔仔细分解过当时的情形,那片化境世界为少女老道两人所控,陆老祖空有一身惊天神通竟无以施展

    一处又一处的关键,浅寻、陆崖九两位剑术大宗师都首肯确认的‘苏景有学剑天分’,再加之他几十年不辍揣摩剑意,此刻扰乱身周三丈小世界来遇敌,实在算不得意外!

    来自滇壶峰的三道猛袭不可谓不强,但才一近身剑势便显散乱,威力虽未变可惜准头丢了、对苏景也就谈不到如何危险了,苏景身形摆动,轻轻巧巧地避开猛击。

    与此同时,苏景的天灵顶盖,忽然闪出了一抹光华、悬浮半空不消不散。

    此刻苏景的情形殊为古怪,遥遥望去,少年头顶三尺处,居然悬起了一盏‘灵灯异火’。红长老一见就失笑出声:“好家伙,居然开了一窍。”

    第三境‘如是’,正位大穴每开一处,一炷香内都会有一盏灵火对应着穴窍位置凌空而现,苏景‘顶灯’正是头顶百会大穴开通显像。

第一三六章 剑啸光明顶

    (第五更)

    虞长老面带笑容:“可要恭喜小师叔了,可惜才开了一处终于开通了一处。”

    话音落,场中激斗又有变化,三个滇壶峰弟子奋力控制自己的飞剑,其他地方无论怎样飞舞都无妨、唯独一近身便剑意凌乱难以驾驭,完全伤不到苏景,更毋论将其击败,在一旁悬剑以待的盲人少年察觉到同门攻势不利,便不再等待,一声轻咤口中剑篆疾飞出去。

    剑篆直飞高空,遇风猛涨、转眼化作数里黄烟、沉沉压在苏景头顶下一刻,剑气如雨当头倾落!

    一道压头剑篆,威力比起前面三人围攻也毫不逊色,剑气及身三丈也告颤抖纷乱,苏景也无可避免的压力骤增,便是此刻再见两道光华闪烁,空气中再添两盏‘灵灯’、又是两枚正位大穴开启。

    战中破窍惹人惊奇,但于盲人少年来说眼前一战才是真正关键,单以剑意夹攻无效,他又把双手剑诀接连几遍,空中剑篆所化数里黄烟流转,呼吸工夫凝化成一柄烟霞神剑,而光明顶上那一片天空忽然变得昏暗了

    明明白白的,这方圆十数里的所有光明尽数被烟霞神剑吸敛,所以天地变得昏暗;可同样明明白白的,烟霞神剑饱饮光明,自己却不曾更加明耀半分。

    天因剑而暗,剑却未因天而明!那狭长十余里、斜横天地间的神剑一刺!

    毫无意外的,夹杂着无尽惊呼的喝彩声轰然而起,剑篆化烟霞、烟霞绽剑气、剑气凝天剑,一剑三惊变,来自一个先天残疾双目失明的苍白少年!

    第三次,主持长老长袖摇摆,虽还未动却已玄功饱满,随时准备出手干预,他看得出苏景的剑域在应付三方猛击之下,再挡不住这凌于天的威猛一击。

    苏景的神情也变了,但绝非惶恐、绝望,正相反的,他愈发兴奋、兴奋、兴奋亢奋!口中啊哈一声,响亮大笑中他甩开了那乱飘不休的廿七剑羽、他冲出了自己苦心行布的小小剑域

    君不再,域未消,廿七剑羽犹自乱舞,维持着那三丈混乱,加之另外三个滇壶弟子谁也没想到苏景居然会跳出去和盲眼少年拼命,由此他们的‘剑’都被剑域拖住了片刻。

    苏景争得便是这个‘片刻’,抢到手的先机!几位滇壶峰弟子尽数骇然,这等激烈的拼斗,一个‘片刻’足以定乾坤、夺生死,只要苏景趁机攻杀过来,立刻就会有一个滇壶弟子要下场了。

    冷漠、黑瘦、憨厚三少年失声低吼,忙不迭抽身向后退去,但想象中的危机并未到来,他们的骇然也随之变作了震惊,脱壳而去的苏景没有攻击任何一人,他的火翼一并冲天飞起,直直迎向了盲眼少年的第三变剑篆。

    由此滇壶弟子也恍然大悟,至少在这个刹那,苏景求的不是胜,他求的是战啊!

    酣畅淋漓、全力以赴的一场剑之斗战!胜负弃之一旁,苏景看到了那一剑的破绽,只是看到还远远不够,他还要试一试自己能不能破去此剑。

    烟霞神剑自天上来。

    苏景自光明顶直飞。

    天都火翼荡起的灿灿阳火划破昏暗天地,苏景迎上天剑,火翼中再起金芒,一根剑羽被苏景握在手中。

    剑光掀翻天地,刺目的明亮暴散于苏景与烟霞天剑交汇之处!两股剑力相触,洪钟大吕般的锐响横扫光明顶。

    所有三境之下弟子掩耳遮目,小真一之上修为众人则看得清清楚楚,苏景斜举着一根剑羽,奋力挡下了那煌煌一剑。

    两剑锋锐相抵,看似凝立不动,可任谁都能明白,那两点锋尖之间、来来回回激荡的锐意与力量的较量是何等可怕!

    盲目少年的脸色愈发苍白、几近透明;剑羽裹护中的苏景咬牙切齿、面皮狰狞,忽地灵光闪动,四盏灵灯再起、而后又是八盏灵灯,苏景又开十二大穴!

    挡住对手一剑只是开始吧,苏景最后六枚剑羽同时显身,一路向上、急旋飞舞、区区六剑却唤起了疾风暴雨般的猛攻,自四面八方猛击烟霞神剑,交击剑鸣明锐且响亮,而下一刻随着苏景一声嘶哑大吼,火翼猛震他升高三尺神剑压头,他再升三尺。

    烟霞神剑并未退让半分,苏景却能高升,只因他放出的六根剑羽狂舞截灵、让对手御剑变得困难、减少了主人支持的神剑变得脆弱了些,由烟霞幻化实质的剑尖挡不住苏景的手中锋锐,被他硬生生割裂开来。

    烟霞神剑的剑尖绽开一道裂璺!

    苏景便在这缝隙之内,火翼再度震动,一尺、一尺带着苏景节节高升,他要自下而上、把这烟霞从中豁开!

    金风凶猛、阳火激烈,体内真元汹涌激荡,十六枚灵火再起。

    盲眼少年的剑篆摇摇欲坠,此刻已然摆脱剑域的剑葫、剑袍、玄冰剑三子同时招呼一声,全力催动飞剑投入战团。这三人一动,廿七剑羽也受苏景召唤齐齐飞起,又回到主人身边‘划地称尊’。

    灵元暴躁席卷四方,剑意疯狂气吞天地,一对四,光明顶少主对滇壶峰四位少年才俊,至此才算得是真正对决,而那轰烈暴散的灵元剑气虽弥漫了整座光明顶,却还不足以遮掩如萤火飞舞、层叠不休的破穴灵火。

    卅二灵灯刚起、六十四道灵光又现光芒微弱却倔强,任谁也不能忽略不见!须臾之间,苏景已开一二七处正穴大窍!

    时至此刻,周围众多长老哪还能不明白,苏景是再借斗剑之烈、之锐来开窍。

    跨域了半百岁月、几近凡人一生的第三境如是的修行,周身阿是穴尽开、尽得风火所容,最后这几年的修行苏景玄功运转通畅无比,三六一正穴不断松动,但就差那最后一线、始终无法真正突破。会如此只因苏景修行渐深,真元中不止得了阳火真髓、也渐渐攒下了一份金乌之意。

    九天神鸟、太阳化身,平日里都要以熊熊烈火化身的三足金乌,性情中那份‘烈’又岂是言辞能够形容的?想要完成这第三境的修行、想要耀世天灵的功法圆满,只修为到了尚不足够、还非得逼出那份‘烈性’不可!

    要去剑冢调查不一定非得顶着离山的名号去;可若没有这场门宗大比,苏景自己也得找人去打架求突破。既然如此,为何不参加?

    打过友书齐那一场,苏景觉得力道还不够,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场以一敌五。

    任夺哪里会知道苏景破关的方式如此古怪,本以为会搓尽少年锐气的一场折辱之战,居然成了苏景迈向第四境的踏脚石。事已至此,就算任夺后悔想要打断比试也不可能了遽然一声清冽长啸,擂场中一个人动了:盲人少年。

    他只有四张剑篆,三张小篆抵挡十三剑羽、一张大篆还在与苏景相持,此刻少年再无长物,却突兀站起身来,步步登高、向着半空中那激烈战团走去。

    脚下虚空,他的步伐却稳定无比;双目不见物,他的方向却清晰异常。身形凌空衣袂随风,落在旁人眼中显出了一份莫名的空空荡荡只因消瘦吧,如斯消瘦、如斯苍白的盲眼少年!

    前后十七步,盲眼少年走近战团,不见丝毫犹豫,第十八步,少年迈出,同时手微扬,他拔下了自己的发簪,白玉无瑕、光泽圆润的一柄小剑,他的第五剑。

    第十九步,跨入剑羽围城的那三丈之地,单薄的身体挡住乱流激荡,身体摇晃不休,手中的剑簪依旧稳定、向前,他用自己为那最后一剑开路!

    第二十步,盲眼少年遇到了苏景。

    连番的变化,精彩绝伦的一场大擂拼斗,此刻却再没了喝彩,只剩连片惊呼!包括诸位修为精深的长老和光明顶妖奴在内,谁都不曾想到的,已然祭出所有剑羽、打到山穷水尽境地的苏景,此时此刻竟还有余力苏景不弃剑羽、苏景另手拔剑!

    第二次得自小师娘处,值得三十两银子的凡间长剑。

    三丈剑域迎抗剑葫、剑袍、玄冰之剑;左手剑羽纵剖烟霞神剑;右手执长剑指向近身之敌。苏景脸上的兴奋躁动散去了,目光平稳神情漠漠,所有的神采、神气都已经放入手中利剑。

    剑簪向前、长剑迎上,叮地一声轻响,两剑锋锐相抵,就此凝立不动。

    最近五十年中入门、离山中剑术最最出色的四个弟子。随便哪一个,都是门中晚辈弟子心中发誓要努力超越、却被越甩越远的目标,可如今四个人合在一起拼尽全力,仍奈何不了一个苏景。

    四秀合力、仍奈何不了的一个苏景!

    惊呼落尽,全场寂静,人人屏住呼吸去关注战局。

    即便现在胜负未分,也再没有一个离山弟子会再笑话、敢再笑话苏景的修行进境。时至此刻,观战众人、尤其是晚辈弟子望向苏景的目光里,已经带起了一份敬意和一份憧憬。这是苏景货真价实打出来的威风,这份因崇敬而起的安静他当得起

    一惊一寂,苏景之威。

    擂斗仍在持续,一对四的僵持尚未分解,两个呼吸的工夫过去,忽然间苏景身上灵光又现!不再是三抹五道,那情形就仿佛一块烧得正旺火炭被狠狠掷于冷石。

    火光崩散,炸起的是一片璀璨光芒!

第一三七章 剑沉眠

    只一眼诸位长老便数的清清楚楚,这一次,两百三十四枚灵火迸溅悬空!加上之前散出、此刻仍悬于苏景身周的那一百二十七盏灵灯

    体内风火双元流转如电,经脉被撑得撕裂剧痛,面对四位滇壶峰新秀的强大攻势,苏景已到极限,而剑、风、火三重锐意的激烈冲荡之下,第三境那最后一层桎梏也终于被他彻底打碎,至此三六一处大穴全部告破,‘耀世天灵’功成圆满!

    斗中破窍虽少见却还能理解,但是于斗中、前后怕还不到燃香工夫就连破三六一处大穴,从连第三境的门路都未窥到的境地直接破境跨入小真一,这是闻所未闻之事。

    五十年前燃香过宁清的那个人,今日又一战破如是!

    轰地一声,光明顶上人人诧异出声,免不了的又是一场议论、一场嘈杂纷乱。

    而冥冥之中自有造化,奇事之后总会有异象显现,当三六一枚灵火聚齐,齐齐一振后自苏景身周飘摇直上,直飞到百丈空中才告停止。灵火高远、但对应苏景大穴的位置不变,由此光明顶上众人都能一眼看出,那些灵火在半空里勾勒出了一道人影,苏景之影。

    金乌阳火于第三境的正法修炼,本就是要么不开一窍、要么三六一大穴于短时间内接连绽放,灵灯三百余盏勾连成片闪烁于天空,‘耀世天灵’之名也因此而来!

    忽然,‘人影’中又有火光闪现,一盏接着一盏,层出不穷、拥挤在‘人影’中显得密密麻麻,仰视众人大都在纳闷,苏景破关已告完成,身上再无灵火飞出,空中人影却仍叠现火光?

    剑尖儿剑穗儿都不去看比斗了,昂首看着空中异象,忍不住问身前的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了?”

    “灵火映照的是他打通的穴窍,三六一处主灯周围是他打通的阿是穴。”红长老的语气还算平稳,但声音略嫌干涩。

    “啊!”双姝异口同声地惊呼。

    当正位灵火聚齐、勾勒成形后,之前苏景开通的每一处阿是穴,也会有一个显像。

    红长老的声音虽不算响亮,当光明顶上的弟子个个都有修为根基,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自双姝惊呼的下一瞬,之前光明顶上因苏景破境掀起的纷乱蓦然沉寂。

    第二惊,第二寂,仍因苏景。

    人人目瞪口呆、仰望苍穹,那些灵火上千处?五十年间他一个大穴没开,却开了千余阿是穴?就算那十几位真传莫说真传了,我离山的长老们干脆长老也甭提,我离山开宗立派的那九位老祖,又开了多少阿是穴?!九位老祖加在一起又开了多少阿是穴!

    这件事情本身何其疯狂,得见此事的众多离山弟子又如何能不心旌动摇。

    苏景入山五十余年,这其间,为救治参莲子在山核耽搁了八个月、被小师娘强留凝翠泊习剑三年、白狗涧重犯越狱激战让他负伤休养一年、下山去待会樊翘探望白马镇耽搁数月,另受命出山追查邪魔耗去月余所有所有这些‘闲事’加起来,一共才几年?除却这些,哪一天、那一刻苏景不是在刻苦修行?!

    而之前所有那些事情,又有哪一样是苏景故意怠慢、为了玩耍而躲懒?!

    离山弟子只看他一个大穴未开,只道此子根骨不堪、修行懒散,却不曾去想‘修行’只是个人事,稍有成便敲锣打鼓传告四方,哪有算什么修行?!

    关门修行、开门做人,苏景心中信条。但这门‘一关一开’便已注定,天下人只看得到他‘开门做人’,却难见他关门后的修行。

    直至此刻,当那耀世天灵高悬九霄、当苏景一人一剑与同期入门最优秀的四人打了难解难分,众人才真正明白苏景这数十年究竟在做什么。!

    五十年破如是,速度不值一提,可他是风火双修两倍耗时、他另开一千零八阿是穴三倍于普通正穴,再加之他的剑术纵有机缘相助,若没有刻苦修持,又怎么可能会有今日成就!

    五十年破如是,不说寂寞!

    片刻后红长老回过神来,给不远处的任夺送去个笑容:“不世之才,险险被你夺去真传身份,你是不是该去找风师兄,为你配一副洗眼睛的药水了。”

    苏景还在鏖战这中,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但空中那璨璨如星、已经开始缓缓消散的灵火,又何异于苏景带上三尸一起的一句狠狠恶骂:瞎了你的狗眼!

    听到红长老的话,光明顶上所有弟子都忍不住望向任夺,以任长老的身份和成就,哪个弟子也不敢对他埋怨半句,但投向他的目光之中少少少少的那一点无奈总是遮掩不住的。

    任夺无话可说,神情淡漠继续观战,这件事全没辩解余地,虞长老也没法替他开脱,只有岔开话题,微笑道:“九鳞峰的弟子,果然都从师兄那里学得了一丝傲气,我那四个劣徒仗着人多势众,一起围攻小师叔,任畴乘师侄却始终不肯参与,年纪虽小、可他这身风骨已经现出几分挺拔之意”

    从开始到现在任畴乘始终凝剑雾漠立不动。

    不料虞长老的话还说完,剑雾裂开一线,任畴乘闪身而出,对仍与四位滇壶弟子成僵持之势的苏景朗声笑道:“不知师叔祖还记不记得,当年弟子曾启禀您老,我擅剑、擅炼、擅道兵三术。”他的语气、神情一如当年,稚气中透着虔诚与认真。

    言罢,任畴乘掐动剑诀,之间青光摇摆,先前苏景打向他的那十三枚剑羽蒙上了淡淡青芒,随他号令上下漂浮众人这才明白任畴乘一直不曾出手,竟是躲在剑雾中悄悄炼化苏景的剑羽!

    至少半数离山弟子侧目,比拼就是比拼、夺擂就是夺擂,以实力一决高下,谁胜谁负都无可厚非,但任畴乘任由四位滇壶弟子去和苏景打出真火,自己躲在一旁悄悄炼化了苏景的剑羽,厚道的在心中说他声‘无聊’、不客气的干脆低声骂一句‘下作’。

    可是不管怎么说,剑羽被任畴乘炼化了,苏景都是丢人了。眼看着爱徒扳回一局,任夺目中笑意隐隐,口中则对身边的虞长老道:“畴乘这孩子,还是修行日短、心基轻浮,大家在擂上相斗激烈,他却只顾着玩,竟把小师叔的剑羽给炼化了。”

    虞长老永远都顺着任夺说话,笑道:“让我惊奇的倒是师侄的煅淬本领,要不是心中笃定我还真要怀疑,下面那个不是畴乘贤侄,而是当年那个少年公冶师弟嘞。”

    “别说,还真有几分神似。”任夺笑了起来,笑声不算响亮但欢愉满满。

    苏景的剑羽被任畴乘夺去了?纯粹笑话吧!紫凰庚金剑羽是金乌小炼世设禁,就算设禁时苏景的修为尚浅,但以真火之纯烈,任畴乘的境界再翻一倍也休想在这短短一会功夫里破掉十三剑羽的禁制。

    不过是任畴乘修习了一门异术,暂时蒙蔽了剑羽器灵罢了。只要剑羽一回到苏景手中立刻便会回复本真,可任畴乘的秘法颇有几分隐蔽,外人看不透端倪,还道他真的夺下了苏景之剑。

    对任畴乘的话,苏景并未理会。与滇壶峰四人苦苦鏖战,几乎占去了苏景全部精力,但他要想说上两句话总是没问题,只是他的心思正在关注另外一件事

    自修行用处上,阿是穴与正位大窍一般无二,但正穴的位置更重要,每一处都是勾连经络的关键所在,所以想要铸成灵基完成第三境,非得把正穴尽数打通不可。

    当正穴尽开,于外五感更加明锐了些;而相比之下,内视比着以前才是真正‘焕然一新’,陡然提升了几个档次,与原来全不可同日而语,由此苏景愕然发现,自己身体中藏着一把剑样式普通但出奇清亮;剑身上隐现花纹,仿佛火煅纹路但要复杂百倍、仿佛古咒符篆却又轻扬许多;剑锷上两个撰文古字,应该是太古时的留字吧,以苏景现下的见识居然不认得。

    剑如烟,有形却无质;剑飘渺,游荡于脉络间自己却无所察觉;剑沉眠,全无力量波荡,正沉沉睡着。

    经过浅寻的教导,苏景对剑的认识绝不浅薄,自然认得出那不是真的一柄利剑,它是剑魂玄功运转、全力抗衡强敌,勉强分出一份精神仔细‘端详’体内藏剑,他又哪有心思去理会任畴乘。

    体内多出了一柄剑?虽意外,但也不是太吃惊,有一件往事他可从未忘记过:青灯境内三这三那诀初成,那一刻的异象不止三尸显形,还有一道剑影自解牛刀中闪入了自己的身体!

    陆崖九、沈河真人、大小师娘多少顶尖高手以真元灵识探过自己的身体,都未曾找到的那道剑影,如今苏景自己看到了。

    任畴乘哪会知道苏景的‘大发现’,他只道苏景再无余力说话,当即朗声一笑:“弟子曾败于师叔祖剑下,数十年间弟子日夜牢记您老的指教,修行、练剑不敢丝毫懈怠,今日再请师叔祖指教。”

    笑声之中身周剑雾暴涨,仿若一团瘴气弥漫开来,看似缓慢实则快愈罡风,猛扑苏景!赶到战团之前任畴乘声音再起:“师叔祖的厚赐剑羽弟子不敢拜领,原数奉还!”

    十三根青色剑羽急闪,射入苏景身前三丈小天地!

    靠秘法蒙蔽视听只能得逞一时,那十三道剑羽任畴乘明白自己根本就留不下,现下正是‘主动归还’好时机,如此一来苏景‘被晚辈夺了飞剑’的名声便死死坐实了,何况这十三剑羽总能让苏景再分出一份精力雾气飞霜,紧随剑羽之后任畴乘全力杀到!

    ‘输了’,所有人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即便苏景自己也不例外。

    与滇壶峰弟子相持下,他再无余力应付任畴乘了。此刻情形,莫说是得任夺悉心调教、修持与剑法均为济辈翘楚的任畴乘,就是随便加入一个外门三境以上的普通弟子,苏景也必败无疑。

    以一敌五,纵然威风八面,不过终归还是超出了极限。但输了又如何?这一战苏景打得欢畅淋漓,五十年辛苦所学尽数得以验证,五十年辛苦修行终又结成一枚香甜善果、自己又跨上了新的一阶,这样的败仗以后哪怕再吃一百场、一万场苏景也心甘情愿!

    十三枚反攻主人的剑羽飞到,不用去刻意观察苏景便知道,只是不值一哂的小把戏,甚至他都不需分心,待那些剑羽一碰到主人身体立刻就会恢复‘清醒’。

    但苏景万万没想到,那些剑羽才刚刚近身十丈范围,他的心中突兀升起莫名憎恶。

    不是他憎恶什么,这情绪不是他的,是他体内长剑的。

    剑藏于身,憎恶因剑而来,侵染人心。

    那柄沉睡、飘荡于经络间的那柄剑魂,真就仿佛被利刃突然斩伤尾尖的毒蛇,陡狰狞、猛地亮出了它的毒牙!

第一三八章 剑疯癫

    晚上九点盟主加更,敬请期待。

    剑惊、剑醒,剑疯癫。

    剑魂陡然化作一道淬厉银线,一道苏景并不陌生却绝不习惯、更无法言喻的锐意,自经络间直窜而起、由经入脉、入手、入剑,旋即一声仓仓剑鸣直刺苍穹。

    便是这个刹那,十二真传、十七长老,离山界内修为最最高深的二十九人,随身所带仙剑尽做长吟,便如一条毒蛇遭遇另条毒蛇时的吐信嘶嘶。但也只有剑主人才明白的,听上去毫不示弱的怒鸣,其实色厉内荏!剑连心,剑恐心微慌。

    再看苏景手中那把平凡长剑,银芒层层流转于剑身、豪光喷薄于锋刃,明艳至目光不敢直视、璀璨到一剑之光投射于苍穹倒映出八百里离山!不世之剑、煌煌独立!

    剑微振,啪地一声脆响,盲目少年的玉簪崩碎;剑再振,剑器哀鸣连串,篆、葫、袍、冰尽被破去。

    若有意诛杀,滇壶四秀无一能活,所幸‘苏景’无意对付他们,振剑破局只为摆脱桎梏,之后长剑锋锐一转,迎上了正激射到面前的十三根青色剑羽。

    只一斩。

    十三根剑羽尽折两端,再没有丁点威力。好像垂老孔雀身上脱落的翎毛,失了光彩、毫无生气地散落在地本能被轻松收回的剑羽,苏景竟斩断了它们。剑势不肯就此停歇,灿灿流光暴涨、直刺裹挟着任畴乘的剑雾。

    ‘嘭’的一声闷响。青色雾气遇到苏景一刺,连瞬瞬僵持都不存便彻底炸碎,任畴乘甚至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这个瞬间,一道乌光击中苏景手中长剑,场中主持长老出手。同时两道人影急闪而至,任夺的两个分身赶到近前,一个握住了苏景的手腕、另个自奋力踢开任畴乘

    剑受外力影响,歪了些准头;任畴乘被师尊分身踢飞。错开了些距离,千钧一发之际得到施救,侥幸逃得了性命。

    剑芒落空、啪地一声锐响中,狠狠刺中不远处的一根金乌殿大柱。

    金乌大殿的柱子何其结实。受剑芒一击竟裂开了一线!

    噼啪的轻响几乎细不可闻,大柱受创之处,拔出了层层细密裂纹,仿若蛛网。剑魂一击不止伤及表皮。

    随即又是一声惨呼震天,握住苏景手腕、阻止他出剑的那个任夺分身。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也仿佛个被顽童一脚踢飞的木鸭子,翻滚着摔飞开去,而他去握苏景的那条右臂扭曲诡异、竟然被巨力震断!

    任夺本尊立刻入场。顾不得去理会苏景,忙着去查看分身和弟子的伤势。随即他松了口气,分身受怪力反冲、伤得不算轻但撤手及时总算根基无碍。调养个一年半载便能回复。

    任畴乘就更没事了,不知是不是踢他的那个任夺分身下脚太重,任畴乘此刻昏迷了过去,但身体完好无损。

    受伤分身还能勉强施法,这就飞起回九鳞峰休养去了;另有其他弟子上前将任畴乘抬到场边,施以醒神药物加以救治。任夺本尊面色铁青,返回原位

    而光明顶周围其他弟子,再看苏景的目光,仿佛凡人看到恶鬼一般!

    事情似乎再明白不过,任畴乘夺了剑羽,苏景受辱后心中大怒,祭起惊仙一剑、先破身边围攻、再自断剑羽、剑指任畴乘。

    瞎子都能看得出,苏景用的是剑;聋子都知道,入擂弟子尽可放手一拼,全不用担心会误伤同门,场中自有长老看护。苏景并未违背规则,更谈不到作弊,就算任畴乘被他杀了也是白死。

    人人都知道这位光明顶的小前辈不好惹,谁惹到他最后肯定是个灰头土脸的下场,但是谁都不曾想到他竟不好惹的这般程度:大庭广众、同门较艺中,真敢一剑杀人?

    而真正让人心惊肉跳的是他这个苏景竟把任长老的分身重创!这又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听说过奔跑的兔子能够撞塌一座大山!

    任夺沉声开口了,对苏景道:“举剑便杀人,小师叔的手段当真狠辣。若非我们及时出手,小徒现在已经丧在师叔手中了!”他只说弟子,不提分身,也实在没脸去提。

    苏景无动于衷,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手中剑,手腕轻轻一抖,精炼长剑忽然散了。不是崩碎、更不是拔裂,就是真真正正的化为齑粉、随风飞散;心眼开,内视身体,剑魂又归于安宁,静静躺在自己的经络间,随着真元流转轻轻飘荡着,不见峥嵘。

    所有人都误会了,动剑的并非苏景,元凶是他体内之剑,哪怕苏景去拦也休想拦得住!

    至于刚才那个握住苏景手腕的分身,他活该倒霉:不是苏景出剑,分身想要截断的是剑魂的暴怒,被剑魂反击重创再正常不过。

    见苏景不做应答,任夺又复开口,:“怎么,师叔敢杀晚辈,却不愿解一句缘由么?”

    此时忽然一阵依依呀呀地歌声传来,循着声音望去,被抬到场外的任畴乘转醒过来,晃晃悠悠地爬起,脸上尽是痴痴呆呆的笑容,一边起身、手舞足蹈着哼着个山歌小调,分明是痴呆了。

    风长老上前问脉,片刻后一哂:“离忆蔽魂,也不用太担心,傻个三五天自然就回复清醒了。吓的。”

    修行之人,尤其勘破第二境之后的修家,个个心基牢固、心神稳定。于争斗中惨死在所难免,但是于比试中被活活吓傻,还真是罕见了。虽只是暂时疯癫,却也未免太、太夸张了些吧?

    苏景那一剑之威。尚震慑着数千离山弟子的心神,是以众人丝毫不绝任畴乘可笑,正相反的,只觉得面前场景诡异。

    任夺门下弟子人人皱眉,这次九鳞峰的脸面丢大了,任畴乘则不管周围,脸上憨憨傻笑,双脚错步在地上来回转圈。口中呐呐不休:“和尚妖怪嘿嘿老头子”

    只看他这副样子,大伙当然能想到‘苏景那一剑惊仙,否则以任畴乘五境修为何至于如此’,但也仅此而已了。光明顶上数千修家,真真正正了解到那一剑究竟如何可惧的,便只有曾身临其境的任畴乘:

    哪是单单一剑?剑魂的狂躁一击,落于任畴乘眼中,分明是一个仙魔世界:阴兵鬼将、巨妖兽、高僧活佛、剑仙大修。绝不该出现在一起的凶猛能者,竟汇涌成潮、铺天盖地、在那一刻间齐齐向他杀来!还有、还有一座座雄峰峻岭、一座座洪湖大海、甚至那个天、那个地,整整一座乾坤,全都化入剑髓。欲致他于死地!

    乾坤为敌,世界视仇、天诛地灭!任畴乘他被吓傻。一点不冤。

    毫无征兆的,‘呱呱’聒噪猛然炸散四方。千万乌鸦再度汇聚成潮翻涌而起,畜生们哪管什么死人不死人,眼看主上的主上大获全胜,尽数飞起为苏景喝彩。

    天上混乱到无以言喻,地上却只有无边沉寂

    任夺不肯就此罢休,口中质问不停,语气越来越严厉,苏景突然抬头望向任夺:“目无尊长之人,若不忿、便请入场!”

    话音落,众人脸色再变。

    任夺双目如电迎上苏景,可对视片刻,他的目光闪烁了起来现在下去打算什么?

    比试?赴剑冢的人选之比,与任夺何干;报仇?莫说任畴乘没有大碍,就算他被诛杀当场,任夺也没有报仇资格;或者单纯的同门过招,试剑炼法?让苏景吃个苦头或许不难,不过当着离山所有重要弟子的面前,无论怎么比,真正丢人现眼的都绝不会是苏景。

    苏景能开口,但任夺不能应战。

    何况苏景那一句‘目无尊长之人’,也真正直戳要害,任夺怒而忘形、造次了。看半空里,千万鸦潮中几只白鸟分外醒目,隶属刑堂的小小笔仙跨在坐骑上满脸严肃奋笔疾书,把任夺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质问之词都抄录在案,留待日后问罪时作为证据。

    龚长老一言不发,但他望向任夺的冷冷目光早就说明刑堂的态度了。

    任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他身边的虞长老咳嗽了一声,踏上一步开口为任夺垫台阶:“任师兄的语气是稍有不妥,但心思毋庸置疑,是为了小师叔好。”

    苏景一句话逼住了任夺,见虞长老开口,少年只是一个冷哂,不再理会他们,低下头重拾思绪

    一位主持长老、任夺两大分身也仅仅是让那一剑稍偏了一点,见过了它的威力,四十年前发生在光明顶的那桩悬案也有了解释:屠灭白狗涧逃狱重犯之人,就是苏景自己。或者说,是这剑魂假苏景之手杀光了那些魔头。

    只不过那一次剑魂暴发得更激烈得多、自己则修行尚浅,被巨力与剑意轰灭了神智。

    ‘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苏景口中喃喃,反复咀嚼着《三这三那诀》的全称。

    由无数冤魂写成的古怪功诀、混不起眼的解牛刀、普普通通的磨刀石。三件一套、与大圣令牌和无捻青灯摆放在一起、出自摩天古刹的宝物。它们的效果远不止炼化三尸那么简单,现在苏景几乎断定,自己体内的这枚剑魂才是三件宝物真正的关键。

    但是这剑魂从何而来?为何会沉睡于解牛刀中?更要紧的是它遁入自己体内究竟‘意欲何为’、它和自己又算是个什么关系投店的客人与客栈东家的关系?乍一想是这么回事:剑魂来了,原来客栈里的三位客人被赶了出来,但那三个客人不是客人,三尸算是自家亲戚,这么算的话,剑魂顶替了三尸,也成了苏景的自家亲戚?

    越想越荒谬、可越想又越觉得有那么点道理,自从修成三这三那诀,苏景开始喜欢剑,对剑术颇有痴迷,且陆崖九、浅寻都说他有学剑天分、在修习剑术时他的悟性与进境都颇为惊人这些未必不是这剑魂的功劳,它是真的在帮助自己、它也真正给自己添出一份爱剑、求剑的**、。

    若真如此,苏景觉得自己还真是与众不同了。

    无数念头纷至沓来,苏景的脑筋都快转成一团乱线了。

第一三九章 第三惊、第三寂

    苏景垂头沉思,裘平安则追着虞长老的话头笑问:“虞长老,你给说说呗,姓任的哪里是为小师叔好?”

    “不说任畴乘生死如何,单说小师叔这一怒杀同门,实在有些冲动了冲动为十九心障之一。当知‘如是’之后便是‘小真一’,冲动不散、心障难破,又何谈领悟真我、唯一?任师兄之前所言,字字皆指师叔心障,十足好意。”

    裘婆婆冷笑了一声,接过了话题:“没听到十足好意,只听到十足歪理,虞小子,刚才那番话你自己说着不觉得可笑么?”

    虞长老全无怒色,相反,他还笑了起来,摇头道:“想要领悟小真一,不破心障又怎能破境?自古以来有多少修家只因心障难破最终路断小真一,这是考验智慧的一境,做不到清心平欲,就算小师叔这等亘古难见的奇才,怕也是”

    说到这里,虞长老对犹自沉思的苏景深深一揖,悄然转换了讲话的对象:“师叔才刚入第四境,现下还不晓得,但以后几十年的领悟、思索,于漫漫长路之中总会明白任师兄今天的一番好意”话还没说完,就在此时高空之上遽然传出一连串轰荡雷鸣,把他的话拦腰斩断。

    畜生修妖、小鬼凝煞之初最怕的就是天威,正乱飞狂舞的鸦群受惊,忙不迭降落密林再不敢忘形,离山众人抬头仰望苍穹,只见一道乌云自视线尽头升起、直奔离山而来。

    乌云隐隐透出明紫颜色,尤其醒目的云边还透出层层金光,红长老身后剑尖儿仰望苍穹:“劫云?真一雷劫之云!”内门弟子个个都见识不凡,紫韵金边正是真一雷劫之云的特征,她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这倒巧得很了,虞长老才说到小真一,就有真一劫云显于天边

    “冲着光明顶来的。怎么,有师兄弟此刻悟透了小真一么?”一边说着,剑尖儿的目光扫过全场,但又哪能找得到即将应劫之人。由天顶罡风催动着、劫云一振千里,刚刚还在天涯海角,两句话的工夫便以压至光明顶。

    剑穗儿接口,语气里带了些诧异:“是真一劫云没错,不过是不是太大了些?”

    雷劫因修士破悟而来,是劫数也是考验,来自天道的考验。既然是考验,便脱不开‘公平’两字,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同一级别的劫云规模就永固不变,若以前有一万个修家渡劫小真一,那曾升起的一万道劫云从规模到威力也全都一般无二。

    可现在光明顶上浩浩滚荡的劫云,足有普通真一劫云的四倍大小。

    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修为,眼见劫云压顶,自知与己无关,众多弟子不用前辈吩咐便向外退去,苏景也不再胡思乱想,头顶上压着这么危险的‘家伙’哪还能再傻站着不动,一边冇展开双翼向外撤离、招呼妖奴带着三尸赶快离开小院,苏景心里还隐隐泛了些小气劲:哪个家伙明知要渡劫还跑来光明顶,把雷劫引到我家来

    可是让苏景做梦也想不到的,小气念头尚未转完,头顶上那片巨「启航冇水印」大劫云猛一震,「启航冇途逗」四道雷霆从天而降,其中最为粗大的一条,竟直直向着苏景头顶劈落!

    另外三道则并行一路,向着苏景的小院轰去。

    ‘不可能!’一声气急败坏的怪叫,苏景护身赤炎升腾,风火双元全力运转迎抗雷霆;

    ‘啊!’三声濒死惨叫齐齐响起于小院,三尸被劈死当堂同时又复活到本尊身旁;

    ‘哄’,离山弟子无一不惊,不是大家心基不稳,只因眼前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任谁也无法压住那一声从心地直冲而起的惊呼!

    随即雷劫之威尽数铺展开来,贲烈巨响轰动天地,千百雷霆层层散落,光明顶彻底湮灭于雷光之中。

    那滚滚雷云也并未就此悬浮,它迅速沉降,落于地面、把光明顶紧紧包裹起来。

    真一劫,并非乌云高悬落雷当头,而是‘云包雷裹’的云内雷劫!

    雷暴只与应劫之人有关,这是天数,任谁也无法帮忙,只能靠苏景自己去撑,众多离山弟子尽数后撤,退到劫云笼罩之外,但他们并未就此散去。

    口中的惊呼被雷声炸碎,数千弟子又复沉寂

    第三惊、第三寂,仍因苏景起落!

    从大家来到光明顶到现在,一共多长时间?任畴乘与方先子第一场相斗之后

    苏景以剑羽钉虚字;

    苏景划地为域与滇壶四秀恶斗不落下风;

    苏景一口气打开三六一处大穴,擂中破‘如是’;

    苏景气机显露,他已开通了千零八十处阿是穴;

    苏景恼羞成怒纵剑成狂,破四秀围攻、一剑吓傻了任畴乘顺带打飞了任长老的一个分「启航冇水印」身;

    还是苏景,他破了第三境才多长时间?吃得完一顿饭么?小真一是领悟境,是需要领悟的,多少人入世几十年都无法破题,可他领悟了么?他什么时候领悟的?他领悟到的是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就迎来真一雷劫了!

    还有,凭什么他的劫云比别人都大?!

    三尸自苏景而来、与他同力共长,苏景有劫数时他们三个也一样会有,空中那片雷暴乌云其实四块劫云,只不过拼凑在了一起,外人看不出端倪罢了。

    三个矮子身体特殊,他们的怪力并非真元,对上真一神雷全无抵抗之力,只挨一下就‘死回到了苏景身边’。

    拈花满面惊惧体如筛糠、混不明白是怎么会是;赤目双眼空洞、一样被吓傻了;就雷动天尊还算镇静,抬头仰望雷霆:“是”

    雷落,他死了,再活:“真”

    雷再落,再死,再活:“一”

    “雷”

    “劫!”

    “疼”

    “唉。”

    劫云压顶,光明顶周围三十里方圆皆为乌云与雷光笼罩。

    无关应劫众人都全都退散到外围去了,剑尖儿盯住那片灿金荡漾的乌潮,梦呓般的语气:“怎么、怎么就突然应劫了?他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红长老却一直皱着眉头,此刻应道:“不是好事情,这一劫于苏景绝大凶险。”

    剑穗儿闻言一惊:“师父觉得他过不去?”本就交好,再加上苏景救过她的性命,剑穗儿没办法不担心他。

    红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转回头看了双姝一眼:“这便是关心则乱么?你是度过真一雷劫之人,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会不知道。”师父话中含有责备之意,剑穗儿心里一紧,赶忙平复绮念、仔细去想有关真一雷劫之事,旋即少女脸色骤变!

    前后打通快一千五百条气路,苏景的前途不可限量、以他的状况如果按部就班的前进,迎真一雷劫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但问题就出在:他领悟的太快了。

    随便举个例子,人家领悟入世领悟‘小真一’,至少会在晚上修行用功、炼气养元,十年参悟总有五年修炼。苏景呢,他用一顿饭的时间就悟道了,简直太好了,可惜没顾上拿出半顿饭来修炼。

    就算他在以冇前几十年里陆续开通了千余阿是穴,体「启航冇水印」内积攒了混hòu真元,可是莫忘了他还刚刚大战了一场,消耗何等巨「启航冇水印」大?

    而最最要命的是,苏景一举破掉第三境如是,的确威风惊人,但他少了一个关键步骤:三阶十二景中除去领悟三境,其余九境修家每破一层,本属真灵都自天地间涌来,为修者洗炼身体,这个过程会促成修为的跨阶飞越破如是后,苏景「启航冇途逗」未能迎来火元的洗炼。

    之前光明顶斗擂,接二连三的惊人变化,夺了巨「启航冇水印」大多数弟子的心神,剑尖儿剑穗儿也不例外,是以忽略了破境后该有洗炼之事;苏景则因过于关注体「启航冇水印」内剑魂,也没顾得上去想这一重,结果一千个一万个没料到真一雷劫就那么生猛**的飘来了!

    现在的苏景,拿什么来迎抗真一雷劫?

    劫数凶猛,道道雷霆蕴含天威,准备充分时尚需全神贯注,此刻心思若再乱下去又怎么可能会有活命的机会。最初慌乱过后,苏景迅速宁定心神,依着平时运功的法门盘膝端坐于地,全力催动真元护身。

    心宁定,并非寂静空洞,苏景比谁都明白,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心眼顿开内视经络,剑魂全无动静,再无暴起护主之意,这不意外,这把剑本就不能被拿来做‘指望’的,离开青灯境五十多年里,苏景遇到几次性命危难,剑魂也只在白狗涧和刚刚觉「启航冇水印」醒过,其他时候都在沉睡。它不会管苏景的死活,只因自己想动才会动。

    天降劫数,无比避、逃不脱、无人能相助、就连自己炼化的法宝飞剑都不可用,只能凭着修者自身真元去硬抗。

    且真一雷劫封闭四方,除非撑过劫数,否则修士都无法离开劫云笼罩之地。

    火光熊熊,阳火精元得金风相助,于苏景身周烈烈升腾,一次次消弭着雷霆轰荡。苏景左手摸出一枚天香镇元吞入口中、右手轻轻点地升起一丛阳火。

    真元不够、不足以抵挡劫数,现在修炼纯粹是梦话,活命的唯一机会就在于:破境灵元洗炼

    自己修炼的功法不会有问题、金乌真策上写得明白,如是境破境洗炼会有怎样的效果,且早有前人验证过;离山整体的水元环境不会有影响,五十年前苏景破第二境时就有体会,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虽然匪夷所思,但只有这一个可能:师父的道场、专供火行修炼的光明顶不知有什么古怪禁制,阻挡了火元洗炼!

    离开光明顶,才有唤出火元洗炼的可能。苏景非走不可。

第一四零章 白骨金乌

    苏景默运金乌万巢大咒,但将灵识探望火堆时,心里微微一沉:火中无路、虚空封闭。果然是走不了的,劫数域内,穿空遁无法使用。

    额角见汗,努力维持着心思转动而心境不乱。

    又是一炷香的工夫,苏景忽然开始长呼长吸、粗重有声,周身上下一千四百余窍尽数贲张、随同主人一起拼命聚敛游散灵元,苏景在蓄力!又过片刻,他缓缓开口,对三尸道:“待会会用到你们三个的力气。”说话间,他缓缓起身向前走去。

    天雷刺目、阳火贲烈,却还不足以撕裂那如墨乌云,苏景眼前仍是无尽漆黑,五听尽数被劫云遮蔽,感觉滞涩;人一动、雷霆变得更加汹涌,他在云中,所以雷不止天上落,而是蛇潮一般、成群结队、四面八方而来!

    金风阳火已经疯狂流转,苦苦抵挡雷暴的轰击,苏景走得不稳、走得很慢,随时都仿佛会跌倒,但他仍在前进着、摸索着他在找一根大柱,一百七十七根金乌大殿遗柱中的一棵。

    苏景走在前面、三尸‘死去活来’地跟随身后,区区八十步,却是有生以来最最艰难的一段路,苏景终于找到了那根大柱。

    下一刻金光闪烁,所有剑羽都被苏景唤起猛攻大柱!

    法宝飞剑无法为主人抵挡劫数,但并非不能调用,苏景用剑羽去大柱子不存丝毫问题。

    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三尸再没半字废话。奋起全身怪力狠狠撞向大柱,雷动与赤目还未撞到目标就被天雷斩杀,只有拈花把自己撞死在柱子上。

    苏景咬牙,本已发挥到极限的金风阳火陡然再告壮大。连同三尸一起护住了,他要保证三尸都能带着怪力去撞柱!少年心中仅剩的念头:打断它未必能活;可打不断就死定了

    金乌大殿的残骸中有古怪法术存留,此地不受禁术、不受外面的灵识查探。

    破如是的火元洗炼未能到来、多半也和八祖留下的古怪法术有关。可早在苏景之前,离山中的高人就仔细检查过光明顶,找不到丝毫法术或阵篆痕迹。

    古怪,只能藏于这些坚固到难以想象、连八祖发狂时都未能损坏的大柱之中。

    凭着苏景和三尸,就算力气再大十倍也休想撼动一柱,但这根柱子刚刚受了剑魂一击。表皮拔璺内中开裂!这是苏景最后的机会:毁掉一柱、或许就能破去八祖遗留法术,让火元涌起来完成洗炼。

    四方雷劫都被苏景独力接了过去,三尸再无其他困扰,嗷嗷怪叫之中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撞死在柱子上。七八轮下来雷动忽然想起了什么,尖声骂道:“糊涂笨蛋、拔剑放宝贝啊!”

    另外两个如醍醐灌顶,齐齐应了一声,与自家老大一起,各自从兜里摸出一枚黑红色、拇指大小、长方形的小小木匣。挥手将其抛向了半空

    三只木匣迎风而涨,由此也显出了真正的形质,哪是什么匣子,明明白白地就是质地诡异、经由秘法炼化过的童棺!而破空声大作之中。童棺竟展开了六只透明翅膀:仿佛蜻蜓般的透明翅翼,隐隐可见翅上有脉络蔓延。

    十八盏翅膀急震不休。三只童棺在三尸的指挥下去撞击大柱。

    放出了宝贝三尸又告拔剑,转眼间剑光迸现。叮叮当当的大响堪比滚滚雷霆,三个矮子围住了柱子发狠猛砍。师从浅寻归来,三尸的宝贝、长剑、剑法甚至拔剑的法子都有特别之处。可苏景此刻却再没余力去看他们一眼眼前只剩无尽漆黑、脑中金光乱绽、身体无可抑制地颤抖着,几十年的修行、全部全部的力量,都被他调运而起,用以迎抗真一雷劫!

    一人之力,未经洗炼之躯,迎抗四个人的真一雷劫。

    时间没有了意义,三天的闲逸日子与生死边缘的一万年苦苦挣扎究竟孰长孰短?苏景只能强撑,至死方休!

    开天辟地头一遭,三尸也打出了真火,雷动披头散发嗷嗷怪叫,赤目圆整双眼怒声斥骂,拈花衣衫碎裂面皮狰狞,手中长剑化作乌黑、暗青、乳白三道长练,围住大柱层层打转。

    雷惊电绕、火怒风急、剑气如虹、大柱巍巍,小小一方光明顶,天震怒人疯癫!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苏景颤抖得愈发激烈、阳火不屈但身形摇摆不休,七窍中淌下的细细血线触目惊心,体内经络刺痛暴发显出崩溃之象再坚持不了多一会了。

    就在此刻,‘啪’地一声脆裂锐响炸响于光明顶大柱终于碎裂了,不是想象中的从中折断、向旁倒塌,而是轰然散碎开来、砖石泥沙被莫名巨力裹挟着、向着四面八方崩散而去!

    三尸猝不及防,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法术就被打碎了身体,惨死当场同时重活于苏景身边,苏景虽有阳火护身但也未能完全幸免,被一枚石块擦过头顶,头皮被豁开一道狰狞伤口,刹那血流披面。

    大柱碎、沙石散,原先大柱所在之处只剩下两寸长短的一截小小白骨,离地七尺悬浮不落,骨中隐隐金红光芒。

    而当一柱碎裂,犹如爆豆急促的啪啪脆响弥漫光明顶,其余所有大柱均告拔裂,肉眼可见那一道道伤痕不断生长、不断扩散,前后不过两个呼吸的工夫,屹立于光明顶数千年、结实道无以复加的大柱尽告崩碎!

    与第一柱相同的,光明顶上、金乌殿内,一柱藏一骨!

    苏景没猜错,打碎了柱子,便破了光明顶上的古怪法术。就在他堪堪支持不住的时候,阳火真元蜂拥而起。迟到许久的如是破境洗炼。终于到来了。

    不止阳火,还有瘆瘆阴风,双元并修风火洗炼。

    周身上下四万八千毛孔、一千四百四十一道气路欢快张合迎接洗炼,火元到时只觉得周身薰暖、阴风过处凉爽无比!就在此时。苏景耳中响起了一声金乌啼鸣、高亢且欢愉。

    一百七**柱,内藏一百七十七枚骸骨。

    当桎梏尽去,这些遗骸白骨迅速飞旋,转念凝聚成生前本形,饶是苏景心基沉稳此刻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悬浮于他面前的,赫赫然一头三足白骨金乌!

    师母蓝祈讲过,陆角八为了对抗入体恶魂,曾炼化了一头三足金乌。只是任谁都不知道的。他把那头金乌的尸骨藏炼入光明顶的大柱之中。

    吃惊同时,苏景恍然大悟,以前在光明顶修行中、耳内时常听到的金乌啼鸣究竟来自何处。

    骨金乌静静悬浮于苏景面前三丈处,双眸空洞冷冷盯住了他。

    这头神鸟和陆角有不同戴天之仇。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苏景心中暗叹,打碎了柱子的确得到灵元洗炼,只是没想到还有一道仇杀劫也随之而来!凭现在的状况,他又怎么可能挡得住骨金乌一击念头尚未转完,哗啦啦地轻响中骨金乌双翅一振扑向苏景……啊?”轻呼中。剑穗儿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阳火灵元来了!”旋即又纳闷道:“怎么还有风?”

    高处鸟瞰,一道道金红色的光芒自空气中闪烁而出,彼此勾连汇聚成潮,虽飘渺缓慢却无可阻挡地。一波又一波渗入光明顶那浓浓劫云中去。

    金风元气自地下升腾,如影如雾晦暗阴涩。流动之中荡漾起层层哭号

    乌云倾盖、雷霆不灭,金红火元天生、阴暗风元地起。古怪景色梦中难见。

    另个方向上,九鳞、滇壶两峰弟子聚拢于一处,一起关注着光明顶,虞长老的神情里古怪:“他是风火双修?”说着,老头子‘嘿’了一声,继续摇着头感慨道:“一边应劫,一边被真元洗炼身体,这样的情形听都没听说过。要说起来,咱们这位小师叔也确实当得‘神奇’二字了。任师兄,依你所见,这一劫他过得去么?”

    任夺面色平静,淡淡望着光明顶,不置可否地应了五个字:“最好能过去。”

    虞长老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是啊,小师叔生俱造化,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若真夭折在区区真一劫中实在太可惜了,最好能过去最好能过去。”

    火元汇聚,新的异象显于光明顶,有人欢喜兴奋有人无动于衷,而更多人的心中只存一种情绪:惊奇。

    正如虞长老所说,于渡劫中召唤灵元洗炼身体,闻所未闻的怪事。

    不知不觉三个时辰过去,离山众多弟子心中的惊讶非但未能平复,反而更甚了:风火灵元还未散去,仍在不停地渗出,从四面八方汇入光明顶!

    洗炼的时间越长,铸就的元基就越稳固、得到的修为就越深厚,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是一般而言,破境洗炼的时间不会太久、更不会无边无际的蔓延下去。短则一盏茶长不过一炷香,若能有半个时辰便撑破天了,待洗炼结束元灵便散去了。

    可是眼前光明顶,风火灵元汇聚渗入劫云,已经持续整整三个时辰了!

    自从苏景归宗,他在离山做出的‘神奇’事情一样接一样,每次离山弟子都以为自己适应了,不成想每次都会更惊奇,要说起来苏景的路数的确不是那么好琢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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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火树黑鸦

    劫云之内,苏景长呼、长吸,身周风火妖娆不变,但范围缩小了许多,不再匡护三尸。

    三尸并无半字怨言,苏景不死他们不灭、苏景吹灯大家一起拔蜡,这个道理三尸比谁都明白。

    被雷劈死很疼,但死死活活的次数太多,难免就有些麻木了,雷动与拈花满脸无奈,活过来时干脆连眼睛都懒得睁了,唯独赤目,一双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抓紧一切机会死死瞪向苏景的手、左手。

    金乌是神物,虽已神消身毁却骨xìng犹存,所以苏景在修炼阳火时能够感受到乌啼、所以现在这些骨头还能够凝聚成生前形状,但是这副骸骨剩下的也仅仅是骨xìng了,连神魂都被毁掉,又怎么可能还记得仇恨。

    所谓骨xìng,充其量只能算作习xìng,没有智慧、不存好恶,只是与生俱来、烙印入骨的本能罢了。

    金乌有天生向火的本xìng,最爱徜徉于阳火灵元中;遗骨属丧物,与蓝祈的yīn风属xìng相扣相合,沐浴其中也是本能驱使。是以骨金乌扑向苏景不假,但是和报仇扯不上半分关联,它是冲着风火双灵去的。

    可惜煌煌神物,如今只剩下一副骨头,在苏景身边它能受到风火双灵的轻拂,却无法被这些灵元收用于体内,本能的追逐着、本能的焦躁着,围住苏景飞来飞去躁动不安,直到苏景伸手将其捧在手心

    三个时辰之后又是三个时辰,灵元渗出不绝。从上午到黄昏、从黄昏到子夜再到黎明。继而第二天、第三天,离山弟子们不惊了,五脏六腑都惊累了,脑子也惊麻了。

    直到第四天破晓时分。劫云之内突显异象,一声声古怪的啼鸣声自光明顶直投云霄,雷光闪烁中,肉眼可见那片劫云内,闪现出一头巨大猛禽的轮廓,而最最明显的特征莫过于:那鸟儿有三只长足!

    直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惊人响亮的啼鸣才告停歇,随后风火灵元消失。劫云笼罩下的破境洗炼总算结束了。

    又过一个时辰,正午之前,于最后一阵几近疯狂的雷光扑涌之后,压在光明顶上整整四十八个时辰的厚重劫云忽然崩碎开去。转眼隐匿于风中,劫数已过!

    众人苦苦守候四个昼夜,此刻终于等来结局,全都jīng神一振,把目光投向光明顶、寻找苏景。不料,就在劫云散去的下个刹那,还不等众人看清楚什么,一蓬烈焰猛地从地面冲天而起。

    熊熊烈焰。笼罩了整座光明顶;灿灿金红,明耀八百里离山!

    阳火璀璨。乌cháo再起,莽林中的剑鸦振翅狂舞。围住那巨大的火堆层层打转,呱呱乱叫个不休。这个时候苏景的声音自烈焰中响起:“速速退散十里!”

    剑鸦通晓人言,立刻四散飞去;离山弟子明白将有异变,谁都不是不听劝的二愣子,也向外扩散开去,而片刻后,在‘轰’的一声暴鸣里,光明顶的大火陡然扩展开来,向外延展整整十里。

    下一刻,火焰自蓬勃爆发后又迅猛收缩,不过眨眼的工夫,仿佛要把整座乾坤都炼掉的凶猛阳火便消失于众人视线,而光明顶正中无端显出一棵参天巨木:火红干、火红枝、火红盖!

    风缭绕,有红叶自枝头飘落,还不等落地便化作一道火焰、又复飞回树干。

    刚刚那大火,变成了一棵火树!树盖宽广,稳稳笼罩住光明顶。

    一棵树,还是两棵树?只看一侧,不过是棵桑树吧,虽然苍耸雄伟,但脱不开桑树之形,但是两棵桑树同根偶生,更相依倚,再加之它们的火干火冠那便是传说中的金乌栖身神木:扶桑古木!

    金乌真策,每破一境得一门本命法术,苏景破第三境得到的本命法术就是这棵凝结天地火元、由真灵幻化而成的神木扶桑!

    剑鸦一见扶桑神树,黑红相间的眸子里立刻露出浓浓向往,纷纷振翅飞上前去,一只、两只、千只、万只、直到最后所有乌鸦全都并翅立于枝头,由此火红树盖也变成了乌黑颜sè。

    苏景就站在树下,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脸满身的血迹,但他的眼睛很亮,看看书、看看乌鸦、看看终于‘死到头’的三尸、再看看没有了柱子的光明顶忽然,笑了起来。

    ‘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

    劫数到来时的惊愕、火遁无法发动时的失望、重重雷劫下的求生、风火双元涌入时的欣喜这他娘的就是风景了,一场好看得要人命的大风景!

    破境了,而且一下子破了两境;

    续命了,如是、小真一,加起来一百零八年,这要算进岁数里去,自己现在还没出娘胎嘞;

    渡劫了,还没准备好呢劫数就来了,这还没过瘾呢劫数又走了;

    洗炼了,破境灵元是洗炼,劫云雷暴何尝不是洗炼,现在这神清气爽的,怎么就能这么有jīng神;

    再就是...发财了,真格发财了,师父就是师父,给没见过面的徒弟留了件好东西。

    苏锵锵越想越满意,没法不笑。而越笑就越响亮,开始时还是稳稳当当地惬意欢笑,仿佛刚刚吃过了一尾新鲜蒸鱼、听过一场悦耳琴笛;后来就变成了突然捡了大钱成了暴发户似的大笑,眉飞sè舞、不能自已,打从骨子里透出来那份小人得志的笑声。

    这就是修行之乐么?

    红长老转回头,看了身后弟子一眼:“你们傻笑什么?”

    剑尖儿、剑穗儿、方先子,三个晚辈站成一排。一起望着苏景、咧着嘴巴和他一起笑。

    其实又何止他们三个,此刻光明顶四周数千离山弟子中不知多少人都在笑。

    其中有裘婆婆、扶苏、白羽成这些与苏景亲近交好之人,更多的则是和苏景并无太多交往、甚至以前从未来过光明顶之人,只因苏景笑得太开心、笑得太清澈。让旁观之人不由自主就随他一起笑了起来。

    一边笑着,苏景回过头去看三尸,六翅古怪童棺收回、极品长剑还鞘,雷动与拈花立于苏景身后,目光冷清神情淡漠、双手抱胸、头微垂,静静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不尽的沧桑看不透的杀气,真正是一份浪迹天涯的剑客气质。

    唯独那个赤目。没去和兄弟一起装样子,围住光明顶上的黑鸦火树爬上爬下,时不时‘嘿嘿’傻笑一声:“宝贝。”

    苏景目光再转,光明顶已经变了样子。一百七十七根大柱荡然无存,不知是阳火淬炼还是火数扎根之故,青石铺就的地面已经变作琉璃之态,隐隐泛着剑红光芒。

    还有,十三个被剑魂斩断的剑羽堆放一处。映衬着阳光、亮晶晶的,它们只是被损坏,假以时rì祭炼一番便能重新使用。之前的雷劫只对人不对物,对它们不存丝毫影响。

    苏景笑够了。迈步过去把地上的散碎剑羽收回囊中。

    忽然一个苍老声音响起:“采剑斗擂,胜出者光明顶弟子苏景。我离山赴剑冢采剑人选已定。恭喜苏景师叔。”

    以一敌五,败了四个吓傻了一个。苏景完胜全无异议,主持长老尽职尽责,朗声宣布结果,为之前的剑试大比收尾,之后他又落到地面,当先对苏景躬身一揖,语气真诚且欢喜:“再贺苏景师叔破如是、悟小真一、闯过真一雷劫!弟子恭祝师叔仙途坦荡,早rì勘破仙果永享逍遥!”

    众多离山弟子也都回过神来,由本宗师长率领着纷纷落地,围拢于光明顶齐齐向苏景躬身唱祝:贺苏景师叔祖破如是、悟小真一、闯过真一雷劫!弟子恭祝师叔祖仙途坦荡,早rì勘破仙果永享逍遥!

    喊喝不算整齐,但却嘹亮惊人,暗含真元的声音汇聚一起化作滚滚声浪,直冲云霄!

    苏景从人群中找出了任夺:“我还是真传弟子吧?”

    任夺语气淡淡:“自然是,师叔保住了真传身份。”

    苏景静静望了对方片刻,忽然一笑:“认个错,我便不追究了。”

    周遭又复安静下来任夺会向苏景致歉?若他不肯低头,苏景又能再追究什么?!

    任夺回望苏景,神情同样平静三息过去,他鞠身深躬,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竟退让了:“我错估了师叔的成就,致歉、望勿怪!”言罢说完、稍作停顿,老头子的眼中忽然划过了一丝笑意,虽快、却未能逃过‘金乌之眼’的辨查,笑意一闪而灭,任夺又拱手:“恭喜你。”

    苏景点头,笑容坦然:“多谢任长老。”再转目,很快找到之前和他狠打过一场的滇壶峰四位青秀。

    四秀之首是盲人少年,但他的反应却最为敏感,比着三位师兄弟还都要更快察觉苏景望了过来,立刻躬身:“贺喜”

    不等说完苏景就摆手打断:“你叫什么?”

    “弟子王红岩。”盲眼少年回答,另外三人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苏景又去找公冶长老,笑道:“这四个晚辈助我破了第三境,他们的剑器又皆被我毁去,我想请您帮个忙”

    哪还用苏景把话说完,公冶长老哈哈一笑:“好说!”

    滇壶峰四位新秀弟子同时面露喜sè,忙不迭谢过苏景、谢过公冶长老。

    接下来光明顶上少不了一番应酬,有关‘如何破悟真我、唯一’、‘灵元洗炼为何这么漫长’等怪事苏景一概不答,随口说笑着把离山众人打发了,之后受损剑羽交予乌鸦卫重新祭炼,又对三尸交代一句:“我去看师母,你们也来吧。”随即发动火遁进入山核小院。

    “体内藏剑魂?白狗涧之战就是它惊醒后所为?什么剑的剑魂如此霸道?”蓝祈大吃一惊。

    苏景摇头:“我也不知道。”说话同时将剑魂上镌刻的那两枚古篆字抄录下来,请蓝祈过目:“您可识得?”

    蓝祈扫了一眼,耸起肩膀:“我一外地人,能认得现在的中土汉字就不错了,古篆不认得。”

    三尸和苏景的识字完全一致,本尊不认识的字他们三个不可能识得,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凑到跟前,翻来覆去地看那俩字。

    苏景不管他们,继续给师娘讲自己的事情。

    “琢磨剑魂与你的关系时,真一雷劫到来?”蓝祈忍不住再次插口,又惊又笑:“乍一听匪夷所思,可仔细想一想也不无道理。剑魂栖于你身从容沉睡,足见它认可你的,身带剑魂之人,放眼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你本来就是‘真我唯一’,那你和剑魂的关系,就是小真一的真谛所在。”

    “破悟这种事就像捅窗纸,别人都是为了捅窗纸而去捅窗纸,”三尸中的拈花接口,笑得sè迷迷:“你则是为了偷看大姑娘洗澡,无意中捅破窗纸,可不管怎么说,窗纸总归是破了,劫数自然就跟着来了。”

    这一重因果苏景自己已经想明白了,没有多加评论,接着向下讲去。

    当苏景说到有关骨金乌之种种时,蓝祈的神情变了。既因苏景的机遇惊奇,更因是故人之事心情迷乱。心乱了,督目之术破去,蓝祈目重三瞳,端庄贤淑不见,只剩邪异妖冶!

第一四二章 金乌蛮

    苏景收声后好半晌,蓝祈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又复微笑恬淡了:“这么说,你把骨金乌炼化了?”

    这才是苏景最最得意的事情,点头之中笑逐颜开。

    灵元洗炼身体,并非‘用多少就来多少’、而是‘一股脑地涌来、用不了的再散去’。苏景燃香破宁清的时候便是如此,当时阳火真元从四方蜂拥而至,诸多飘渺星峰全都让路垂落,但最终为他洗炼身体的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这次也不例外,但当骨金乌围着他躁动乱飞时苏景心念一动,将其收入掌中、分出一份心神,对它施展‘金乌小炼世’与‘yīn风洗尸’两门秘法。

    以前苏景以‘金乌小炼世’炼器,用的是自身阳火真元,他既是打铁匠、也是烈火炉、鼓风箱,但这并不是说小炼世秘法非得动用自身阳火,只是平rì里苏景又上哪去找足够纯粹、又能听从他指引、为他尽情使用的阳火真元?

    但这次适逢破境洗炼!

    浩浩荡荡向着苏景涌来的阳火真元干脆就是现成的炼器烈火,用了几乎不费自己的力气、不用也就平白浪费了,苏景何乐而不为?

    整个淬炼的过程,苏景只动用心法与极少的真元作为气机牵引,为洗炼修者而来、游散于天地间的浩荡阳火皆为其所用,反复淬炼骨金乌,而骨金乌受本能驱使,对阳火的炼化不存丝毫反抗。

    金风灵元对骨金乌的洗炼过程,也如阳火一般。

    牵引风火双元炼化骨金乌的同时。苏景也在控制着灵元对自己身体的洗炼,确保洗炼能够随时为自己提供独抗劫数的力量。

    另外他还要控制住‘洗炼’的速度,以免一下子就完成洗炼,灵元会就此散去。

    若换做其他修士。只能被动得接受这个过程,根本谈不到‘控制’二字,可苏景开窍近一千五百枚,对灵元的感受、对气机的掌控远同辈修家,旁人绝不可能的事情,他做起来游刃有余!

    便是如此,凭着苏景自己的修为怕是一千年也休想能成功炼化的骨金乌,在短短四天之中。-. -被苏景彻底炼化。

    道理有些复杂,但说起来也不过寥寥几句话,不过若再换个角度看看呢?苏景简直是在玩命!要知道当时他还深处于重重雷劫、就在骨金乌显身前片刻,他还要死要活的。结果见了宝贝他就不管不顾了

    对此雷动天尊很是无奈,皱眉望着苏景:“如此贪心可不是好事,下次未必有今rì的运气,苏锵锵,你当做反省。”

    拈花点头附和:“天尊所言极是。又不是为了妞。”

    赤目则眉花眼笑:“莫理会他俩,遇到宝贝就得拼命去拿!孺子可教...全赖本座平rì教导有方!”

    苏景摇摇头:“也不全是贪心,当时看着骨金乌yù享风火却不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忍不住出手助它一把。”

    修炼阳火之人心中自然会对金乌多出一份亲切,苏景出手炼化金乌。固然有贪念、固然很危险,但这份‘亲近’使然的原因也绝不容忽视。而当他将骨金乌安抚下,自己的心境也随之安宁。

    在雷劫之下,‘忙却安宁’比起‘不忙但心乱’,总归是更好些。

    金乌遗骸只剩骨架,无煞筋yīn脉,不能完全按照浅寻传下的炼尸法门祭炼,可它又饱蕴尸xìng、单以炼器之术也难以让它成器,是以苏景将炼器与洗尸两门秘术并其与一炼,现在的骨金乌变成了介于法宝与尸奴之间的‘古怪东西’,比着法器它多了一道本能灵xìng、比起尸奴又更适应灵元法术的催动。

    真一雷劫过后苏景没急着把它显露出来,而是将其融入了破第三境后得来的本命法术骨金乌就在那棵扶桑神木之内。

    破如是的本命法术,没有攻杀拼斗的效用,但它能为苏景招揽天地间的阳火真元,灵木覆盖范围内火元充裕无比,树下修炼事半功倍。

    扶桑灵木,是辅助修行的法术。

    蓝祈的笑容真实且惬意,那份因苏景jīng进而来的欢喜无论如何做不了假:“破第三境得扶桑灵木,第四境的本命法术又是什么?”

    苏景起身:“您看好了。”言罢,真元微微一荡、带动着衣袍摆动两下。

    小院寂静,不见任何法术显现,苏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上去有点呆头呆脑。蓝祈却‘咦’了一声,诧异道:“怎会如此?”

    蓝祈不曾修习金乌万象,但因八祖缘故,她对这门正法的运转方式和诸多法术都有jīng深了解,略作意外后就反应过来:“金乌蛮?”

    “正是金乌蛮。”苏景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点头应道。

    金乌是兽属神鸟,除了阳火真力还有无边蛮力,‘金乌蛮’便是将修者的阳火真元尽数化为蛮劲。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用处,但‘金乌蛮’之下,修者体质也会随之改变,皮骨之坚固远胜以往。

    更有用的是,施展金乌蛮之后,修者从皮jīng骨灵到眼中神光、所有因修行所带的灵韵会消弭殆尽再无显像。那份jīng气神全然不见,所以现在的苏景,即便在蓝祈这种大修家看来,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苏景重新坐回座位,口中换过了新话题:“弟子最近要出去一趟,其他都无妨,唯独担心一件事,光明顶大柱被毁去,师父留下的屏障法术也随之散去”

    这趟来找师娘,把自己的神奇经历讲给她听只是其一,更要紧的是要告知蓝祈此事。

    光明顶上屏障灵识的法术已然告破,苏景又将出山,他怕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会有高人以灵识扫过光明顶,说不定就会发现山核中的秘密。

    蓝祈一笑点头:“我的院落也有禁术守护,外间无法察觉的,你尽可放心。”说完美目一转望向赤目真人:“你多用心,助苏景寻一把好剑回来!”

    赤目把胸脯拍得梆梆响:“师娘放心,包在本座身上!”

    以前三个矮子也不觉得这位大师娘如何,但是他们跟小师娘吃足五十年的苦头之后,再看蓝祈怎么瞧就怎么觉得亲切,眼下见苏景说完了正经事,拈花就先跑上前献宝,笑嘻嘻地对蓝祈道:“给您看件好东西!”

    说着,他把得自浅寻处的六翅童棺放出,另两个浑人也不甘落后,同时放出了自己的棺材,三声呼喝过后,三口长着六只翅膀的棺材在小院里哗哗乱飞。

    之前渡劫时苏景没顾上关注三尸的宝贝,此刻颇为好奇:“这是什么法宝?”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哥仨不能修炼法术,再好的法宝我们用不了。”赤目大摇其头。

    拈花摩挲着肚皮地接口:“所以说苏锵锵你见识浅薄,这六翅yīn罗童棺是宝贝不假,但它不是法宝它是活的啊!”小胖子刻意卖弄,双腿一蹬跳到了棺材上,但不肯就那么坐着,而是把棺盖一掀自己自己躺了进去,喜滋滋地对苏景和蓝祈道:“看,还能躺呢!”

    另两个一见,也都开盖子进棺,一脸享受满目陶然

    当年的丧修大族沉世渊,曾以此棺试炼秘法豢养童尸,但因法术缺陷童尸始终无法养成。同样也是因为法术的缺陷,导致尸体的戾气与童身中裹藏的一丝灵气都被棺材夺去了。

    开始时沉世渊并未察觉异常,这次养尸失败下次改进法术再继续,久而久之,戾气与灵气的积累、yīn煞葬地的影响再加上无意中的秘法不停炼化,竟然这三口棺材转活了过来。

    当然棺材转活并不纯粹,此物体内无脑、无心、无脉,永远也不能像真正的灵长那样活起来,但它开通了一线灵智也是绝不会错的。

    这种把死器变成活物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当初沉世渊的大家主闻讯啼笑皆非,若就此毁掉它们还真舍不得,有对此感兴趣的家中高手开始对三口棺材单独炼化,从养尸转去养棺。由此三棺‘步步’jīng进,炼出大小如意之身和破空追风六翅,水火不侵神通难破、着实坚固。

    后来沉世渊被摧毁,这三口活棺流传到了浅寻手上,它们虽有灵智但仍属混沌,并无dú lì思想,唯主人号令是从,浅寻拿着它们并无用处,又看三尸跑得是真快可不会飞,就把三棺传给了三个矮子。

    飞了一阵子赤目天尊最先从棺材里跳回地面,满脸装出来的淡然:“这六翅天罗棺虽好,可说到底也就是个代步之物,比起小师娘赠与咱们的剑,实在不值一提了。”

    长剑就背在他身后,但他并不急着拔出来,眯着眼睛用下颌指着苏景:“要不要看?”

    苏景自然点头,赤目还不拔剑,而是喊了一声:“两位仙家,出剑了!”

    话音落,拈花与雷动重返地面。只见雷动一个跟头翻起来、凌空拔出拈花背后之剑;赤目弯腰把自己背上的剑柄凑到拈花手前;拈花一手去把赤目的剑、另只手也不闲着,趁着雷动翻过自己的时候拔出雷动的剑抵到赤目手中

    这一番眼花缭乱的‘拔剑之势’十足把蓝祈、苏景给看蒙了,两人对望一眼,蓝祈问:“他们只是干啥?”

    苏景脑筋转得快,师娘问话的工夫他就恍然大悟:“他们身矮手短,拔自己背后长剑费劲他们背的是兄弟的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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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介绍:
九天之前,太阳落下后再没有升起。
第十天,苏景名动四方。升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升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升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