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情报至上
(第一更)
舒清阿缓缓坐到座位上,然而一颗心却没有随之彻底落定,刚才还稍稍平静的心况浮现出了几抹游移不定的涟漪。
不知为何,眼前的人总是给他一种如影随形的压迫力,让他一刻也放松不下来,这种关系远远不是当年的同学情谊可以比拟,或许是在职为官的缘故吧,舒清阿也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清阿,你这情报厅筹备的怎么样了?”
“回军使..额不,良弼兄,按照预先的安排,情报厅已经首先设立好了人事科,机要科,档案科,内务科四个科室,共有科员一百八十九人,下一步就是第一二情报科的筹备,这些还需些时日。”
在前者淡淡的笑意中,舒清阿及时的改了口,然后将详详细细将自己的工作进度交代清楚。
实际上,从建立起军谘处起,情报厅的工作已经在同一时间启动,一连串的动作可谓是紧锣密鼓,如果考虑到科员层层筛选,严格检查耗费的工作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招募和调集到这么些人,进度已经可以称得上喜人了。
听到舒清阿的回答,叶开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极富深意的摇了摇头,说道:“这还远远不够啊,清阿。”
叶开的这番表情落到舒清阿的眼里,第一时间他就忍不住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这个速度和进展已经到了极致,莫非还是没有达到目标?舒清阿心里一阵起伏不定,然后颤颤巍巍的问道:“良弼兄的意思是?”
叶开微笑道:“清阿,你知道日本的情报省仅在我东北一地派遣的谍报人员就有多少吗?”
“愿听良弼兄分解。”舒清阿抬头看着叶开。
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叶开伸出了两根手指,表情严肃的说道:“逾两千人,而且这还不算日本军方和大使馆派出的细作。”
这个数字让舒清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叶开之所以告诉他这些,就是让前者清楚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因为现代军事理论的落后,整个晚清年间,大多数人都对情报收集抱以忽视的态度,而反观列强方面却恰恰相反,由此产生的最严重的一次恶果便是,在朝鲜战场初期,清军在人数优势的情况下却屡屡被日方提前得知动向,最终一溃千里。
“日本窥伺我东北三省日久,沙俄也对我蒙古新疆图谋不轨,两者几欲吞之而后快,倘若情报做的不好,毕将重蹈覆辙,我们已经丢了琉球,朝鲜,台湾,海参崴,剩下的不能在丢下去了,不然,你我百年之后如何面见列祖列宗。”
叶开用这样的话再一次的强调了情报收集的重要性,而对于战争之前,日俄的大量谍报人员已经高度渗透的现实,清朝的高层居然都还处于朦胧之中。
舒清阿自然表情沉重,缓缓听完叶开的嘱托后,他也只能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然了,这才刚刚开始,一切还有待完备,不过情报厅的事,我会给你足够的权限,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汇报我。”
叶开郑重地保证,在军谘处中,他会给情报厅最优先的权限,要的就是让这种黑暗中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膨胀,最好能将触角伸到方方面面。
“说说你下一步的安排吧。”叶开交叉着手指,喜怒不现的看着舒清阿,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舒清阿从刚才的思索中反应过来,然后缓缓说道:“接下来就是情报科的筹组,预计要等到下一个月才能正式开始...”话到这,舒清阿瞟了瞟叶开,见他没有要插话的意思,然后再接着说下去:“第一情报科,涉及到精通外文的专务人员,以及派驻到各国大使馆的机要人员,故而所需人员较多,事项比较繁复,还有这些人都要从各地学堂中选调,恐怕要颇为耗费些时间....”
“多长时间?”叶开要更准确的数字。
“完全建成,时需两年。”舒清阿有些心虚的说道,其实两年建成已经是最乐观的预计了,毕竟这张网络要涉及到不远万里外的西方国家,而且这张网还不见得有多密。
叶开点点头,想了片刻后,说道:“既然这样,先从日韩股,俄意股开始吧,这两个国家离我大清最近,先易后难。”
“是!”舒清阿点头应道,这样任务量就相对轻松许多,“第二情报科就好办多了,除了诸藩股,其他的一年左右就可以建成。”
对此,叶开没有什么异议,接着问道:“技术科呢?”
“技术科要从外国购置电台,电报机,这些东西也要过个一年半载才能运来。”
“所有的这些都要尽快办,缓不成军。”叶开语重心长地说道,在他的构想下,军谘处内能要成立一个综合电报处,军队所有的军令都要从这里加密发出,当然这些现在都还在陆军部的掌控下,但想要取其而代之,就得提前做好准备。
“是”
“对了,清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亲自办。”叶开忽然出声。
“听良弼兄吩咐。”
“你的情报厅内要成立一个京师股,不隶属于任何部门,直属于厅长,这件事你要先放下手头上的,优先办理。”
“京师股?”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舒清阿眉头一皱,随后吃惊的从嘴里嘣出了一句:“京城之内?”
“嗯”叶开点点头,很正式的说道:“京师股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严控京师内外电报往来,你要即刻去办。”
舒清阿不禁心里一悸,他很清楚,情报收集做到了京城里来,这已经单纯的超出了军事防卫的范畴,至于这背后的目的,他根本不敢想,即使想到也不敢说,更没有人可说,他所要做的就是照本宣科,按部就班。
“就从京师电报局开始。”叶开接着下达命令,“安插我们的人进去。”
“京师电报局是朝廷下辖,邮传部直属,这恐怕不好办。”舒清阿皱着眉头说道。
叶开缓缓站起身来,近乎微笑着说道:“清阿,情报难道还要等着别人白白的送来?”听到叶开的话,舒清阿若有所悟的低下了头,这话不言而喻,已经默认他可以使用一些黑色手段。
“清阿,明白。”
“我会提前知会一声电报局,你的人进去不会太困难。”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叶开还是提供必要的协助,他的目光自然放在了盛宣怀身上,他现在掌管大清帝国电报总局。
“这一段时间,特别是开春前后几日,要严密监视汇入京师的所有往来电文。”叶开接着吩咐道。
京师向来是通信枢纽,几天下来电报怕有上万条,而且还要解码转译,工作量将会十分惊人,想到这舒清阿面露一丝难色,不过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最后叶开还是着重提醒道:“所有的往来电文中,要尤其注意河南彰德地区发出的电报,一经发现要用最快的速度到交给我。”
“是”
这次没有过多的思考,河南彰德,舒清阿把这个地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听见舒清阿这毫无迟疑的答应声,叶开再次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后者却觉得格外沉重,心里缓缓吊了一口气,这恐怕就是一种重任在身的感受吧。
第三十九章 千里之外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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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阿或许会有疑问,叶开为什么首先将刀口指向京师电报局,尤其是密切监视从某个特定地点发出的电文,但疑问归疑问,他仍将忠实无误的执行着叶开的命令,因为他不需要思考,只是一个依令而行的军人,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除了身份是军人外,还是一个政客,在更广阔的政坛上占有一席之地。
或许有一天叶开会给出他这样做的理由,前提是那个时候,前者已经是他的心腹追随者,而现在除了自己,谁也不能说,话从嘴里出来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而这种不确定性意味着危险。
河南彰德...如果有人对这个地点还有那么一点点敏感的话,就应该知道在千里之外的洹上河边,一位曾经权势占了大半个帝国朝堂的重臣,正手拿钓竿,戴着斗笠,像一位钓翁一般,悠然田园。
他选择的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归隐之地,倒不如说是蛰伏之地,京汉铁路在他门前修建了站台,当地电报局专门为他架设了电线,小小的洹上村内,居然还有一个电报房,翻译馆,滴滴答答的电报声,从早到外,不绝于耳,这里俨然成为一个微缩版的北洋巢穴。
一系列措施,让袁世凯对发生京城内在的实时动态了如指掌,并且,通过北洋集团的一张张嘴,他在千里之外,继续向羸弱的帝国施加着政治影响力。
叶开非常清楚,袁世凯是不会甘心做一名“钓叟野老”,对于这位日后呼风唤雨的时代巨人,他要始终保持足够的警惕。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之所以要对电报局下手,矛头便直指邮传部尚书陈璧。
普通的弹劾不痛不痒,想要把他拉下马,叶开知道什么才是最致命的,就跟铁良一样,但凡是涉及到结党谋权的问题,一定会激起那个端坐在紫禁城的摄政王对权力的高度保护欲,而这,才是一剂催人命陨的猛药。
“袁大军机,钓竿虽长,可不要断了线。”
叶开冷笑一声,在心中这样调侃道,作为老谋深算的政治玩家,袁世凯确实算得上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但是很可惜,因为这位脚踩bug的穿越者,他所站的位置始终与上帝平行。
从军谘处的大门出来,叶开的心情倒是十分轻松,不同于在乾清宫里的小心谨慎,三思而行,他每一口呼吸都是随心所欲,在这片他一手缔造的区域上,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主宰者的神气,他回头望去,渐渐隐在夜幕中的军谘处,已经有了点参谋本部的大致雏形。
“春儿,咱们回家去。”
看了一眼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韩春儿,叶开心舒体悦的吩咐道。
.....
叶开躺在房间的躺椅上,半闭着眸子,一摇一晃中,安心的享受着身上传来的轻松和惬意,在他的旁边,兰娘正坐在床边绣着针线活儿,这几天里,叶开难得有了空闲的时间。
从军谘处回来,他先是让韩春儿找了一趟盛宣怀,在情报厅人员秘密入驻京师电报局的问题上,后者同意给予方便,也算是了却叶开一桩不大不小的心愿,做完这件事后,他手头上就没了什么要紧的事,再有几天,就是禁卫军开训的日子,趁着这段难得空闲时间,他一直在家里,陪着兰娘和一帮小丫头。
“老爷,这个荷包你带着。”兰娘拿着绣好的荷包在叶开头上晃了晃,一副正经事的模样,“里面还有一张平安符,这是我和翠丫头在广化寺给老爷求得。”
“又不是上战场,用不着这些。”叶开懒洋洋的回答,眼睛半张着,看着兰娘身体恢复的不错,他倒是打心眼里高兴。
“就在京郊待着,一个月也能回来三五次,不用这么着急着把我往外赶吧。”叶开摆了摆手,把那荷包胡乱的推了推。
“老爷!”没想到这个小小动作捅坏了篓子,兰娘一跺脚,脸上有些怒气腾腾的说道:“好几天的辛辛苦苦,倒比不上老爷这一句轻巧的话,那好,这荷包就让丫头们带了。”
听见这话,叶开既好笑又无可奈何,只得依了这个女人的好意,把荷包恭恭敬敬的佩在了身上。
“动什么肝火啊,好好好,我带就是了。”叶开嬉皮笑脸的说道,难得有这么一个对人求饶的机会。
“老爷这幅模样真是不多见啊,看来也只有夫人能够看得见了。”
“吱”的一声,韩翠儿推门进来,看着两人这幅模样,她笑着打趣道,手里面还拖着一个皮箱子。
“老爷我真是命苦,这下连翠丫头也看见了。”听见叶开的挖苦声,兰娘和韩翠儿都捂嘴大笑。
“诶?翠丫头,你手里拿的什么?”看见韩翠儿手边的箱子,叶开好奇的问道。
“这是夫人让丫头给老爷准备的衣服。”韩翠儿打开了箱子,挨个摆在了兰娘的面前,“夫人你再看看都齐备了没有?”
看着这些衣服,叶开脸上飘过一阵黑线,这些事儿看来还是女人们操心啊。
“翠丫头,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老爷,你记性好,你瞅瞅看。”兰娘看了一圈,对着面前的韩翠儿,笑着说道。
“夫人,丫头数过了,这七八件衣服够老爷穿一阵子了。”
自然是对翠丫头一百个放心,兰娘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突然唉声叹气的自言自语道:“要是翠丫头能跟过去,给老爷洗洗涮涮那就好了,要不然连个服侍的贴心人都没有。”
兰娘的话音一出,韩翠儿的脸上微微地泛起了潮红,马上把脸侧了过去,顿时,房间里的一男一女都尴尬了起来。
“军营里都是男丁,女人家的跟过去成何体统。”
清楚兰娘的心思,叶开知道再这样下去,话题肯定被主仆二人给带歪了,所以急忙打断。
“老爷饿了,翠丫头快去准备晚饭去,老爷要是吃不上饭,你们的话谁也不听。”
“诶,老爷,丫头这就去。”
听到这话,韩翠儿如蒙大赦,招呼了一声,就紧着步子急忙离开了房间。
.....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难得吃个团圆饭,叶开看着饭菜一样一样的端上来,井然有序的场面让他十分满意,多亏了韩翠儿,要不然靠他自己,家里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心头小小的感慨了一番,叶开食欲大开,刚想要动筷子,正当口,就听见了韩春儿的报告音。
“老爷,全公公来了。”
叶开抬起头来,果然在他的后面看见一位太监模样的人,自然是载涛府的内监小全子。
“全公公,真是稀客啊。”叶开拱手作揖,笑着说道。
“良爷使不得,您这要乱了身份,是小全子给您请安。”小全子三步并作两步,赶忙上前制止了叶开,随即打了一个千。
“公公来我府上就是贵客,今天一定要好好坐一坐。”叶开并没有问小全子的由来,而是大方热情的拉着小全子,让他坐下。
“良爷,真对不住,奴才有正事才过来,涛贝勒请您戏园子去看戏。”小全子满脸歉意的说道,他对叶开倒一直是颇有好感,平易近人的印象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看戏?”叶开惊诧了几秒,早就听说过这位涛贝勒是铁杆票友,不过自己对京剧一窍不通,这时候请自己看什么戏?
禁卫军训练在即,他也难得清闲,有大把时间在,就当单纯的放松吧,叶开不在胡思乱想,微笑着说道:“好,公公坐,我随后就来。”
第四十章 戏院子里的来客
(今天回来的很晚,所以只有一更,周日会三更。)
夜幕才刚刚降下来,这里便迫不及待的张灯结彩,稠密的人流几乎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作为京城十二大梨园之首,广和楼的大戏园子几乎是场场爆满,门口张布的票价单虽然涨了又涨,仍然是供不应求。
在这个戏园的主台上,无数名伶登台献艺,唱红了的有之,唱黑了的也不少,四大徽班的名伶都这演过戏,自然是引来了滚滚人潮,更大的舞台让这些人无一例外地受到了人们的热切追捧,同时也以这种方式将京戏的影响力延伸到更广阔的地方去,身份低微的优伶一旦成了角儿,不仅衣食无忧,还会万人追捧,受尽荣宠,待遇堪比现在的电影明星。
似乎从诞生之初,京剧就以一种骇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庶民百姓,几乎所以人都对新生的剧种日痴夜醉,并且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内,成为最大众的消遣方式。
而在这些人里面,就包括这位贝勒爷载涛,载涛对于京剧的喜爱程度,已经不能用痴迷来形容了,按他自己的话说,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将来肯定是半个梨园行,他不仅看戏,而且学戏,长说短打样样精通,从德国留学回来,载涛就拜了京戏大师张淇林为师,和名噪京城的名角杨小楼是同门师兄弟,更让人吃惊的是,载涛的戏艺绝非花拳绣腿,后来的北方猴王李万春也在他这学了三年的猴子戏,在他的熏陶下,贝勒府上上下下几百人,没有人不会耍一两句唱腔的。
坐在广和楼二楼的头等包厢里,载涛满脸兴奋的朝窗户望着,眼睛在一楼的大厅里扫来扫去,离今天的演出开始还早,底下的观众就急不可耐的躁动起来,九百多人地呼喊声加起来,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他有种临近沸点的感觉,要不是顾及身边的毓朗,载涛正想趁着这股劲头,大声来那么一嗓子。
“良弼怎么还没来?”
时间不久了,毓朗心里稍微一琢磨,随口说道。
“已经叫小全子叫去了。”载涛这边倒是不着急,心里面除了接下来的演出,其他的都顾不上了。
“也不知道良弼瞧不瞧得惯京戏,听说自从筹办禁卫军始他一人就忙得很,这些戏园子怕是一直没来过。”毓朗自言自语地说道,自从见的第一面起,叶开给他的印象似乎就和这种场合格格不入。
“这京戏啊,他肯定喜欢。”对此,载涛微微一笑,然后一脸自信的说道:“看过的人没有说不喜欢的!”
与两人的轻松惬意不同,另一边,叶开则陷入了麻烦当中,马车只能远远地停在广和楼的外围,前面人流汹涌已经挤不进去了,喧嚣的声音,庞大的人流量,让人丝毫联想不到这是帝国崩溃的前一夜,上层的歌舞升平,逶迤求安,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映刻在这些灯红酒绿的闹市中,
既然是应邀听戏,叶开没有必要叫韩春儿过来,他也是秉着放松的心态过去凑凑热闹,但刚刚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就为刚才的决定深感后悔,面前像墙一般的人群,真不知怎么挤的过去。
“良爷,您这边请。”正当叶开手足无措的时候,小全子及时的提醒道:“咱们从这边儿进去。”
叶开随着小全子走去,一路上始终紧跟着后者,不然,极少出入这些场所的叶开,很有可能在中途迷路。
“良爷,咱们到了。”小全子在一道偏僻的小门前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来给叶开指路,“这个是偏门,咱们从这里进去快些儿。”
叶开点点头,这里肯定是少数有身份的人才能进入,跟着小全子走进戏院子里,前后用了不到十分钟,这个时候,他充分体会到了特权阶层的好处。
走进这家大戏园,第一瞬间就被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包裹,说实话这是叶开第一次来这种高级别的剧院场所,盯着眼前黑压压的一帮观众,他还真有种心灵震撼的感觉。
一楼大厅里,座位席间穿插着卖各式各样卷烟的小童,还有端茶到水的跑堂伙计,甚至在某些座位上,还有那些特殊职业的男人落座,他们的称呼叫做兔儿爷,由于清朝特殊风气的影响,这些打扮得白面粉光的俊俏男子,在各大非正式场合,几乎屡见不鲜。
“良爷,咱们的房间在二楼,奴才给你领路。”
叶开跟着小全子上了二楼,然后在一间包厢外顿住了脚,推门进去后,正好看到了载涛和毓朗的面孔。
“良弼,给涛贝勒,朗贝勒请安。”
叶开的话刚刚从嘴里蹦出来,就被毓朗笑着给挡回去了,“赉臣,咱们今天看戏,不用这么些礼数。”
载涛也转过身来,冲着叶开点点头,笑道:“过几天禁卫军就开始训练,咱们几个难得有空来这戏园子,趁着这日子,得好好瞧一场戏。”
“听说涛贝勒听戏看戏品戏都是一绝,今天良弼也好好见识见识。”叶开笑着回复道。
一番恭维话后,叶开坐在了椅子上,朝着窗户边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然后心满意足的等待着好戏的上演,清末时候北京是京剧的滥-觞之地,尽管他对京剧一窍不通,但想到能够以第一人称的方式,现场看到这些名角的表演,他心里也是隐隐有些期待。
“涛贝勒,这戏怎么会不开?底下人的嗓子都快喊出来了。”等了好长时间,就是不见舞台两侧有人进来,不大清楚的叶开回头问道。
“不用急,赉臣,还有人没来,这戏它开不了。”
载涛的话让叶开心里一疑,有人没来?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谱?被这话弄得不明所以,他随即笑着打趣:“什么人能让贝勒爷这么一直干巴巴的等着?”
就在叶开刚刚出口的同一时刻,包厢的门打开了,紧接着一道尖细的嗓音从门口处传了进来。
“哟,二位贝勒爷都在啊!”
顺着这道声音的来处望去,叶开看见来人穿着一身便服,脑袋上带着一个翡翠叩顶的瓜皮帽,一副小圆墨镜遮住了半个脸,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平淡无奇,然而,当他听见载涛毓朗两人的回答时,心里面顿时就不淡定了。
“德公公,我们都到了半天了,反倒是你这主人迟迟不来,这戏是开始还是不开始啊?”
叶开瞪大了眼睛,德公公?小德张?眼前这位就是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小德张?
最初的惊诧一闪而过,平静下来后,叶开的心头缓缓浮出了一抹笑意,看来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一章 大太监的心思
(第一更,回来之后盯着电脑卡文卡了半天,又不想水章节,第二更只能凌晨在码,争取明早放出来,给等更的大家伙儿说声抱歉。)
“让二位爷久等了,给赔不是,赔不是...”
小德张笑着给毓朗载涛做了个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然后给旁边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这戏可以开始了。
“俗话说这好戏得在袖子里暖一会儿才看的热乎,二位贝勒说是不是?”场上终于响起了久违的锣鼓声,小德张对于刚才的延宕一点也没有辩解的意思,他用这样的理由把尴尬悄无声息地化解掉。
叶开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种层面的交谈他自然插不上话,不管短短的几分钟内,这位权焰冲天的大太监就他留下确定而深刻的印象,说起话来没有一点点的盛气凌人,诙谐解趣甚至略带一丝自嘲风,的确,能从一个紫禁城最底层的小太监混到这个份上,除了头脑灵活,还有就是一张讨众人巧的油嘴皮子,这种身份的人,绝非单纯是后世演绎的那种盛气凌人,走哪都是一副螃蟹样子。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德张就是以这种方式交友八方,结拜兄弟不乏朝中重臣,文臣武将,甚至在清亡之后,还和民国各路名流来往甚密,一辈子活下来简直不要太风生水起。
听着小德张这面中带柔的解释,载涛笑着挤了挤眼睛,调侃道:“谁不知道自从德公公当了四司八处的大总管,这活儿总也忙不完,没准刚才正得皇太后的召见呢?”
“贝勒爷真是笑话了,咱这大总管还不顶个鸡毛,太后叫咱往南去,咱就得乖乖往南走,太后要吃个麻酥糕,咱就得在御膳房盯一下午,这手底下没一个省心的人。”小德张一脸倒酸水的模样,戏剧化的脸部表情看的叶开都有些忍俊不禁,话到这这位大太监倒是停顿了一下,目光透过镜片看向了叶开,“倒是听说贝勒爷手底下有位精明干的人,连摄政王也是夸耀有加,不翻山水不看庙,咱今天是过了山又过了庙,终于见着这位真菩萨来瞅一瞅。”
听到这话,载涛回头看了看叶开,小德张在宫里面是耍戏出身,他和小德张自然是多年的密友,关系匪浅,不过,早些时候他还奇怪,为什么这位宫内的大太监,特地说明要请良弼过来?两者似乎并无交集。
同样,叶开也听出了话中的意思,倒是第一时间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德公公真是说笑了,您是太后面前的红人,谁不知道这里最大的菩萨是德公公,见一面都觉得脸上增金,良弼真得好好的供着。”说话的同时,叶开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起初还以为是载涛请自己来看戏,没想到竟然是这位风头正盛的大太监,这不得不让他有些奇怪。
“菩萨再大也大不过佛爷,这面前可坐着两位佛爷嘞。”小德张满脸挂笑,端起了座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戏开始了,咱也不说这废话讨人嫌。”
随着小德张的话音刚落,戏台上的大幕缓缓拉开,“噔噔锵锵”的锣鼓声中,身着各色行当的戏子从两侧的台口步入场内,到此,今晚的大戏终于开始了。
“今天可是富连成的班子,几位爷好好瞧瞧。”
名角儿的出场自然引得了一片爆炸般的响声,在整个广和楼的大堂里不断回荡,小德张神情悠闲的品着茶水,然而,那两道从镜片底下伸出的目光,却有些跑题似地集中到叶开的身上。
这出戏的曲目叫做《霸王别姬》,婉婉的唱腔自然是无可挑剔,叶开虽然懂得不多,但在这种气氛引领下跟着大饱眼福,连连鼓掌。
“这腔调叫云遮月,几位爷觉得力道怎么样?”
涉及到京戏的深度知识,载涛毓朗自然在行,品头论足道:“有个**成的功夫,要说云遮月还是三庆班的王老板唱得妙。”
小德张哈哈一笑,点着头笑道:“那当然,梨园通天教主的名头满京城谁不知道,王老板的云遮月要说第二,这京城谁敢说第一。”话到一半,他扭过头来望向了叶开,“良大人觉得怎么样?”
从华丽的演出中反应过来,叶开苦的一笑,目光打量着小德张,一摊手坦白的说道:“不管是云遮月还是月遮云,良弼一窍不通,只能看个热闹,不过,愿听德公公粗讲一二。”
小德张脸上始终挂着抹无时无刻不在的微笑,听见叶开的请求,他并没有任何的不情愿,而是耐着性子的讲解道:“这云遮月是京戏里面的一种唱法,初听起来沙哑乏味,往后愈唱愈觉嘹亮动听,使人感到韵味醇厚,潜力无穷,正所谓弦外有音,话里有话,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会的。”
载涛和毓朗也跟点了点头,叶开自然一知半解,不过也笑着回应道:“多谢公公讲解,在各位梨行大拿面前,良弼倒是献丑了。”
“无妨良大人,这戏看多了自然就懂了,往后还有的是日子,这包厢是咱们的,可以经常来,咱虽然是不才,也能给良大人指点指点。”
小德张淡淡的笑意让叶开终于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思,莫名其妙的慷慨势必倒映着别有用心,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注意力缓缓从戏台子上转移回来,看来走到哪儿,这心思都不能放松。
看戏是假,拉拢是真,将小德张这话再次过滤了一遍,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在这种各怀心思的气氛中,台上的戏终于结束了,场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喝彩声,叶开和小德张的一问一答也隐没在了暴风似的掌声中。
“唱得好,赏!”载涛率先站了起来,连声叫好,直接叫人给后台的角儿们送了赏钱,一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子的大手笔。
而叶开也跟着鼓了鼓掌,不过,他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了,目光瞥了瞥小德张,悄无声息的露出了一缕笑容。
从广和楼出来,叶开并没有急着登上马车,而是在车旁停住了脚步,他在等一个人。
“良大人请留步!”
身后传来了一道急匆匆的招呼声,叶开缓缓转过身来,面前疾步走来一个传话的小太监。
“德公公请您去吃祥珍楼吃茶糕,马车已经备好,请吧良大人。”
“好”
叶开没有迟疑,直接上了马车,台上的戏演完了,台下的戏也该开始了,小德张啊小德张,你演的这一出也叫云遮月吧。
第四十二章 摄政王还是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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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德张靠在椅子上,手里托着个巴掌大小的紫砂茶壶,小口不断地嘬着,期间还时不时的拿起一两块糕点塞进嘴里,茶香和祥珍楼的糕点香气一起在嘴里化开,小德张愉悦地舒了舒鼻翼,满意的把背贴在了椅子上,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
回想十多年前,哪有这样的生活,当年,一心想要改变人生命运的小德张亲手给自己去了势,从此踏入了紫禁城的太监行业,靠着为人机灵,办事圆滑的作风,这位的太监步步发迹,一路当上了长春宫四司八处的大总管,由此也成为隆裕太后的铁杆心腹。
上任不到几十天,这位辈分尚低,根基不稳的新任太监总管,就展现了令人胆寒的一面,怂恿隆裕直接赶走了宫内九百多个不合拍的太监,凌厉的手段终于让人意识到,这位太后身边一直默默无闻的心腹太监,绝非是一位逢人打哈的笑面虎,而是动作狠辣且城府颇深的狠角色。
然而,他的目的远远不止于此,小德张清楚搞定了宫内的不同声音,只是巩固现有的位置,而要想更上一层楼,就得让自己的主子隆裕大权在握,也就是在这种目的驱使下,他的目光就自然而然的放在宫外,种种消息表明,这位政坛初崭头角的将官正受到了载沣的青睐,所以,他的目标自然落到了叶开的身上。
从看戏到吃茶糕,小德张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一步步的接近叶开,并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叶开的态度,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把后者拉拢到隆裕太后的这一边。
“禀告德总管,良弼来了。”
等的人终于到了,小德张站起身来,不慌不忙的擦了擦手,冲着来人吩咐,“请!”,然后安心的坐下等着。
走进房间的叶开自然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总管大太监,白嫩发圆的脸庞,标志性的黑圆墨镜,无不给人一种在天下禁中混迹多年的感觉。
“良大人坐”小德张伸出手来,倒是客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多谢德公公”
叶开拱手谢道,其他的话也不多说,顺势就坐在小德张一侧的座位上,他今天来就是抱着主动入瓮的态度,倒要看看这位大太监的有何手段。
“良大人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小德张一副主人翁的模样,手指轻轻的点着桌面说道:“今天的戏看着还顺心吧?”
“德公公请的戏哪有不顺心一说。”叶开淡笑着揶揄道,这白开水一般的客套话他也是快听得耳朵磨出茧子了。
“良老弟身居要职,这戏啊曲儿啊肯定是不常听,也是,干一行专一行,良大人是官府的英才,咱要是进了这官府,那不还得两眼一瞪懵个半死。”小德张嘿嘿笑道。
注意到这称呼起了变化,叶开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不着痕迹,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公公的活儿,良弼怕也干不来。”
小德张脸上的油笑始终悬而未落,伸手推了推桌子上的两碟糕点,对叶开说道:“良大人尝尝这祥珍楼的茶糕,这茶糕全北京就属这做的好,咱们边吃边谈。”
叶开也不客气,反正这种有求于人的事,费的是小德张的脑细胞,他只要留个心眼,见机行事就可以,伸手拿起两块茶糕填进了嘴里,随后又喝了两口酥茶润了润喉咙。
见叶开是来者不拒,一点也没有拘束的样子,果然,在耳边再次响起了小德张的敲打声。
“听说过几天,良老弟就要和涛贝勒朗贝勒到城郊练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小德张凑过来,低头小声问道,这种朝廷大事,军事机密,一般人唯恐不及,他一个内监倒真的敢说出口。
“公公深居宫内,可真是耳聪目明啊!”叶开没有把话扯明,哈哈一笑,故意转了个弯,把皮球踢了回去,他就是要让小德张感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戒备,而这种戒备在正是进入谈条件之前是必须的。
对此,小德张脸上微微一紧,不过下一瞬间这抹尴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仿佛没事人一般接着回答道:“在皇太后身边办事,这耳朵鼻子又不能堵上,哎,军国大事哪能不耳濡目染一些。”
望着小德张一脸我也是受害者的嘴脸,叶开倒是心中不禁一笑,随后不急不缓的问道:“哦?莫非太后也知道这件事?”
“咱们皇上年幼,一切都是太后悉心照顾着,大事小事自然是太后担当,这大清国的事怎么能不知道?”说的这,小德张像是某种暗示般的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的说道:“良大人,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小德张的话里直接连载沣都省略掉了,有了前面那位执政47年的政治女强人做铺垫,太后两个字似乎自然而然的跟帝国大权挂上了钩,然而,这位新太后似乎忘了,在她的面前可是横着一个史无前例的监国摄政王。
叶开没有回答,谁才是最合法的最高权力持有者?这是一个辨不清的语言陷阱,他只需要远远的观望就可以。
看叶开没有表露态度,小德张脸上丝毫没有泄气的意思,接着问道:“良大人,你说练出来的兵该效忠谁呢?”
脑袋一转,叶开选了一个最不会错的答案,“自然是皇上”
叶开含糊不清的答案显然不是这位大太监想听到的,小德张没有感到意外,这样的话换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回答,而他也不愧靠一张油嘴皮子混迹到这个显赫的地位,不给叶开思索的机会,接着说道:“良大人这话是没错,可皇上年幼,这一遇大事还得听大人的意思。”
话里暗含玄机,大人是谁?无非是皇帝血缘上的亲爸载沣,或者是法律上的亲妈隆裕,这句话说白了就是要叶开在载沣和隆裕之间选一个人,这是一个涉及到政治站队的双项选择题,而这个选择,将会决定今后彼此的关系是敌是友。
“摄政王奉旨监国,总揽朝廷内外大权,良弼是朝廷武官,自然是听摄政王的调遣。”
直接绕过了小德张的圈套,叶开搬出了那道遗诏,照本宣科的读了一遍,总的来说就一个意思,法律上是这么写的,跟我想不想愿不愿没有关系。
小德张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而话头一转,他接着说道:“载沣是奉遗诏当上了监国摄政王,可良大人不要忘了,这遗诏还有一句话:凡遇大事者,需由皇太后亲裁方可实行。”对于那道遗诏,小德张可谓是背的滚瓜烂熟,前段时间他搜章摘句地挑出来一处对隆裕有利的话,现在也用在了地方上。
说了这句话后,小德张的胆子仿佛也大了许多,随后进一步,颇具蛊惑性的冲叶开暗示道:“载沣是摄政王不错,可终究还是一个臣子,自古人臣当政,下场没一个落好的,多尔衮也是摄政王,可良大人你想想,多尔衮可是死后掘棺鞭尸,他的一帮党羽结局可是更惨啊...”
小德张一边嘴巴不断向外蹦着词,一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叶开,自己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对方也该知晓了吧?
对于陌生的湖,如果不知深浅,还是不要一脚蹚进去的好,对于小德张这近乎直白露骨的话,叶开不变应万变,直接和起了稀泥。
“德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良弼愚钝。”
“良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话说到这,小德张终于止住了脸上的笑容,他挥挥手,把一帮随从都清了出去,然后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语气侃侃说道。
“载沣为人不臣,早晚必成祸患,良大人忠贞能干,定能为太后分忧。”
第四十三章 双色人生
(今天的第一更又晚了,第二更得码到凌晨以后了。)
如果刚才还只是试探的话,那么这次小德张的目的就彻底显露无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旦被外人听去,恐怕第二天他就会被绑到菜市口,直接砍了脑袋,而他背后的主子隆裕太后,也会从此脸上无光。
不过,这对于小德张来说,似乎一切都不值得一提,自从进入宫来,他干的哪一件事不都带有风险,作为一个投机者,他非常清楚,只有下更大的本钱,才会得到更大的利润。
“良老弟,不知你意下如何?”小德张小心谨慎的探问道,他等着叶开的最后决策。
“若老弟效忠太后,日后加官受爵,想想也是易如反掌。”见叶开许久没有说话,小德张也不急,这种事没有人会轻易的做出决定,趁着这段时间,他需要把价码一点一点的加在对方的心头,任何事归根结底都是利益使然,他相信他手中的条件足够让人屈服。
“良老弟,你现在的官职不过一个陆军部司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老弟的才俊,怎么也得是个陆军部侍郎,可惜啊可惜。”小德张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一脸惋惜的摇摇头,他用这样的话,一步一步的向叶开倾销着他手中的筹码,“若老弟能辅佐太后,赶走那贼臣子载沣,那自然是居功甚伟,到时候肯定能封个陆军部左侍郎,这可是二品顶戴。”
与小德张的声色俱下迥乎不同,仅仅一臂之隔的叶开始终无动于衷,脸上看不出一点点倾向,他之所以一直引而不发,就是在等着对方给出最后的条件,步步攀升的价码背后,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位置,为了尽可能争取有利的时机,他需要耐心等待。
“良老弟不要忘了,等皇上亲政了,依照遗诏,摄政王将会退归藩邸,到时候他载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亲王,而咱们太后还是皇上的母后,还可以母仪天下,威震六宫,等到那一天太后的话那就是板上钉钉子的懿旨,谁敢不听?”小德张接着说道,他需要除去后者的后顾之忧,而叶开也要最大程度的摸清前者的底细。
“德公公,二品顶戴是好,可到时候没有脑袋去戴,那可如何是好?”
天底下没有一谈既成的买卖,更何况是凶险万分的政治生意,一旦事情败露,太后或许还是太后,可一帮党羽必然会被一网打尽,成为政治斗争的炮灰,这一点不管是叶开还是小德张都非常清楚。
“良弼人微言轻,德公公过分抬爱了。”叶开故作推脱,面带一丝犹豫的说道。
“老弟莫不是嫌着官小吧?”小德张仍旧是不依不饶,他深知如果能把叶开拉拢过来,那就相当于手中多了一杆枪,毫无疑问有了军权的支持,这场博弈的赢面将会更大,所以他不愿就此放弃,不过,这些充其量就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若大事可成,我可以拿脑袋向老弟保证,陆军部尚书,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这三个随你挑。”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已经是小德张能开出的最优厚的条件,尽管他所说的不一定都能成真,但为了得到叶开的投靠,他不介意预先开出一张空头支票。
“老弟以为如何?”
叶开轻声笑笑,一针见血的指出,“皇上亲政尚有十余年的光景,期间,载沣还是代行皇权的监国摄政王,而皇太后不过深宫一妇人,孰强孰弱,孰优孰劣,德公公不用我明说吧?”
在叶开的这般摊牌的话缓缓吐出的同一刹,小德张的脸终于阴沉了下来,说话的态度明显骤冷了许多,“看来良大人是不愿意助太后一臂之力了?”
将心头的愤息缓缓压下,小德张狠狠地咬了咬牙,前前后后这么折腾,看来还是白费心机,交易谈崩了,他也没必要在坐下去,一甩手,起身就要离去。
看着小德张一副吃了瘪吐不出来的模样,叶开明白等了这么些半天,自己的时机终于到了,将对手逼得越远,自己面前能走的空间才会越大,别人无路可走,自己才会通途无阻,这一套自己总结出来的生意经,他拿捏得精准而又不露痕迹。
“非也,德公公。”叶开偏过头去,一脸轻敲的说道:“太后要当政,事关重大,一切要慢慢来,小心来,哪像德公公这样说走就走。”
叶开的话让小德张刚刚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到了座位上,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身份级别,满脸狐疑的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是,要想赶走载沣,还政于太后,就得有个法子,一步一步慢慢来,不然,咱们就是再忠心耿耿,也是胡拆白搭。”叶开朝小德张笑了笑,话里的意思着实耐人寻味。
叶开的点到为止让小德张有了兴趣,他赶紧把脸凑了过去,急不可耐的说道:“什么法子?良老弟请直言。”
对于急病乱投医的小德张,叶开开出的是一剂毒药,他不急不缓的说道:“载沣之所以势大,无非是身边有一帮身居要职的宗室亲贵,只有把这些人都除掉,太后这位置还能坐得稳当,德公公,你说是不是?”
小德张重重的点了点头,不过,细思满想了片刻后,又苦笑着说道:“载泽,善耆,毓朗,这些都是朝中重臣,树大根深,良老弟这谈何容易?”
“德公公糊涂啊。”叶开早就等不及的说下去:“他们是位高权重,不过再重还能有老庆王重吗?只要老庆王站在太后这一边,这事儿不就成了一半吗?”
“老庆王?”小德张微微一愣神,立马反应过来,当即重重的拍了一下手,老庆王?这不是和他原先的想法不谋而合吗,那天在隆裕面前,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庆-亲-王-奕-劻。
看着小德张一脸顿悟的模样,叶开接着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说道:“若是能联合老庆王,在和北洋军的人搭上话,一旦除掉了载泽善耆等人,那还愁这大权不从载沣的手里交出来吗?当年大行皇太后走的可是这步棋。”
慈禧是怎么拿上大权,恐怕没有几个人比小德张更清楚,当年她那可是联合恭亲王奕欣,除掉了顾命八大臣后,才荣膺宝座,成为无冕之王,小德张越听越兴奋,不停地点着头,脸上快笑成了一朵菊花。
“老弟说的是,以茶代酒,愚兄敬良老弟一杯。”小德张端起了茶杯,红润的脸上掩盖不住的激动。
然而叶开却一脸神秘的推开了手,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帽后才说道:“这茶就不必了,德公公,等日后太后如愿以偿,你我再到京城里的奉贤居开怀畅饮,那才是畅快人心,德公公请我听戏吃茶,日后良弼也会投桃报李,今晚不早了,良弼就告辞了。”
将衣服披在身上,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段话后,叶开径直的离去,
“良老弟慢走!”
看着匆匆而来有匆匆而走的叶开,小德张急忙追身喊道,随后将杯中酥茶一饮到底,这个时候,他真想畅快大笑一番。
.....
回到家中,兰娘和一帮丫头们都已经睡熟了,叶开没有打搅任何人,一个人静悄悄的钻进了书房内。
一灯如豆,寂寥无人,这时候,叶开真想抽一支烟,借着烟气那极微量的尼古丁,把自己心头上的那股兴奋慢慢提升到畅快淋漓的地步。
大后天就要离开,赶赴教场,而在这之前,他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一步棋,在他的身后留下一个庞大的纠缠八方的棋局。
载沣,******,这个因为袁世凯的离去而稍稍倾斜的天平终于回到了均势,有了最后一味佐料隆裕太后的加入,京城这锅水将会更加沸腾。
而在这其中,叶开看似是一枚影响两方天平的重量级砝码,但他的所作所为却似乎在暗示所有人,他从不和任何方站在同一条战壕里,自从穿越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他的属性就早已注定,就像一张背对背黏在一起的大小鬼牌,一面是灰色的麻烦制造者,一面是彩色的麻烦解决者,一人身兼两职,他就是这样的身份,不断变换着角色,游走在两方之间,在京城这八方云涌的权力庙堂里,攫取着属于自己的最大利益。
“小德张啊小德张,下棋的人成了棋子,这是不是世上最悲哀的事。”
与那位左右逢源的大太监截然不同,小德张的笑是笑在脸上,笑给别人,而他的笑却是笑在心里,笑给自己。
(第一卷《京城龙虎斗》完)
第四十四章 军营议事
(昨天的第二更,挤时间干!)
京郊南苑,晾鹰台东。
这座昔日辉煌的皇家狩猎围场,已经不复当年荣光,因为几十年来很少使用的缘故,在西风的吹拂中,日渐凋敝。破败的栅栏,荒芜的草场,让人极难和当年康雍乾三朝千骑围猎的壮景相提并论,取而代之的数不尽的哀叹和悲凉。
而在这座破败围场相隔不远处,一座崭新的军营却在短短几个月内拔地而起,近万人的队伍驻扎在这里,中式洋楼的建筑格局虽和一旁的围场格格不入,但在军营楼顶高高悬挂的,依然是那面熟悉的黄龙旗。
在叶开的一手安排,这座曾经属于北洋军第六镇的临时驻地,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将会成为禁卫军的大本营,第六镇在被派往东北驻防后,这座现代化的军营就一直闲置下来,所有的设施都是现成的,并且极具现代化,这也最大程度上满足了禁卫军快速成军的要求。
除此之外,他之所以选择这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二十多年后,就是在这块相同的土地上,抗日义师二十九军被日军尽数围歼,数万忠胆埋骨于此,这对他来说无疑有着特殊而深刻的意义。
禁卫军训练在即,此时此刻,站在军营会议厅的有专司禁卫军训练大臣载涛,毓朗,训练大臣兼禁卫军第一协统制叶开,第二协统制蒋雁行,总参议官哈汉章,以及训练处军需,军法,军械,军医各辅助部门在内所有禁卫军高级将领。
今天,他们在这里的目的是对即将到来的练兵做最后的商议,而重点就是手上这份叶开草拟的《练兵章程》。
按照《练兵章程》计划的那样,禁卫军第一期下辖两个步兵协,一个炮兵,一个马队标,一个辎重营,以及一个工程营,这些人员将部分从北洋军第一二镇中抽调,更多的从京畿附近招募,要求二十五岁之下,身无暗疾,且无不良前科,另外,在《练兵章程》的附加一栏,他还特别交代,这些招募的新兵当中,有文化的秀才举人将会优先录取。
叶开之所以这么要求,就是着眼于未来,以后的战争将会越来越依靠武器装备的效能,禁卫军需要的不是一群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而是一群会熟练操作现代化武器的精兵悍将,这也就要求使用者必须具备更高的文化素质。
禁卫军所有士兵将清一色的采用标准的德制装备,包括毛瑟步枪和105mm德制陆战火炮,值得一提的是,在每个步兵协中还特别有一个机关枪营,装备有当时最先进的马克沁机枪,对于这种堪称步兵绞肉机的陆战大杀器,在见识过德国方面的现场演示后,得到了载涛毓朗等人的特别青睐。
除了人员装备之外,《练兵章程》中规定了新式的军服,军旗,当然,这些都和北洋军截然不同,新式军装将以德**服为蓝本,个别的地方附加上明显的中式风格,帽徽采用了紫铜制造的团鹰徽,在肩章这方面,也做了详细且有别于其他的部队的设计,还有在剪辫子的问题,叶开斟酌了半天还是没有写进其中,虽然包括北洋军在内的诸多新军中,剪辫子已经是一件很司空见惯的事,上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禁卫军毕竟是载沣亲自下令要求组建的皇家军队,至少在仪表上还不允许有太出格的变动,不过在未来,叶开还是打算慢慢逐步推行。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禁卫军首次采用了军衔制,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尚属首次,不同于于后世对外国的照搬照抄,这次的军衔名称明显是中西合璧,最上等分别是大将军、将军,其次是正都统,副都统、协都统一级,再往后第三等是正参领、副参领、协参领,以及第四等的正军校、副军校、协军校。另外士官的等级也有划分,分别为上士、中士、下士。普通士兵也分为正兵、—等兵和二等兵三种,这一系列的细致规定,可谓是有了现代军衔制的大致雏形。
总的来说,这一套《练兵章程》几乎是凝聚了叶开所有的心血,字里行间都折射着他的意志,站在现代军事训练的金字塔上,这一套规章无疑要比同一时期其他新军的练兵计划科学得多,如果都能顺利的实施下去,一年之后,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将会是一支完全由现代化思想武装的钢铁之师。
“良大人?”
盯着手中的《练兵章程》看了半天,毓朗突然有些疑问,皱着眉头说道:“这条是不是太严苛了。”
看见叶开把脑袋凑了过来,毓朗指着章程上的一条军规,对他叙述道:“凡军中有逃跑者,无论何因,若经查实一律交军法处枪决,其部长官杖五十,罚俸三月。”
“还有这两条”毓朗翻过去前一页,接着说道:“凡军中有私收贿赂者,无论何因,若经查实一律开除军籍,交付朝廷有司咎其责,其部长官杖三十,罚俸一个月。”
“若军中有训练怠慢者,无论何因,若经查实鞭二十,扣饷半月。”
毓朗说完,抬起头来,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诸位大人也想一想,议一议,这些是不是太过于不近人情?”
对于毓朗的疑问,不少人都是暗自的点了点头,军规若是过于严格,到时候万一激起了兵变可如何是好,这些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在朝鲜战场上,就有士兵质疑长官决策爆发了哗变,从而间接地导致了一场重大战役的失利。
这一切,叶开都看在眼里,心中几乎是当下便冷笑一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更被说是维护国家,抵抗外敌的战争机器,任何一个细小的零件缺失都有可能导致整台机器的运转不灵,一个人逃跑将会影响一群人的思变,对于那些害群之马,他的做法堪称简洁明了,直接赏一颗子弹。
载涛也是为难的拧着下巴,这个章程他早先看过,不少的内容都得到了他的批准,现在却有人提出异议,这无疑让他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无奈之余,他只好暂时不表态,目光看向了叶开,等待着他的解释。
“朗贝勒,北洋军曾有士卒强暴民女,你可知袁世凯是如何做的?”叶开毫不退让,用手在脖子上抹了抹,几乎眼放狠光的说道:“直接现场给砍了脑袋!”
听见不少人都轻吸一口气,叶开轻笑一声,对所有人说道:“我请问诸位,袁世凯严酷至此,为什么这北洋军上上下下都还听他袁大帅的呢?”
“那是因为军规虽严,但严而有信,上至将官,下至士兵,一视同仁,如此军队焉能不强?”看着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的模样,叶开毫不停顿,接着说下去,“军规不在于严,而在于是否可行,若可行,则应当无所顾虑,照准行之。”
叶开这番说辞咄咄逼人,让毓朗毫无反驳之力,他这个还属于上个世纪老式军队的生锈脑子,哪能跟上现代军事发展的节奏?在这个问题上叶开不容旁人置喙。
“良大人虽说如此,但北洋军的军规似乎也没这么严吧?”想了半天,毓朗总算说出了一个反驳的理由,不过,在叶开的语言攻势下,丝毫站不住脚。
“禁卫军一个最普通的士卒每月要拿十七两饷银,各地新军拿多少?北洋军又拿多少?京城里的七品官也不过如此吧。”
叶开洋洋洒洒,侃侃而谈,说得一群人是哑口无言,话的最后他还不忘大谈感情牌:“摄政王命你我练兵,可是要再练出一支北洋军?再出袁世凯这样一个乱臣贼子?再让这紫禁城昼夜不得安宁?”
叶开这颇具煽动性的话,无论是谁听了都深受感染,或者,说不好听点是深受蛊惑,所有人都在思虑片刻后赞成了叶开的想法,最后毓朗也不再坚持,缓缓点了点头,看到这些后,载涛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板说道。
“就按这章程办吧,缓不成军,明天校场点兵,摄政王亲至,诸位还是早做准备吧。”
“是!”
众人异口同声,叶开也跟着退去,的确,这一晚可还有很多事要准备,一刻也怠慢不得。
第四十五章 毕业生们
(清明节,缅怀先烈!)
暗夜虽深,但禁卫军第一协的指挥大厅内却灯火通明,几十盏高光汽灯同时亮着,坐在大厅主位上的叶开几乎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一天忙下来,叶开累死累活地处理了一大堆事,不过此时此刻,他仍然饶有兴致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十几个年轻人,看着他们的目光统统汇聚到自己身上,个个都是标准军人的站姿。
七天之前,突然接到陆军部命令的他们,放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甚至还没有等到新年结束,在略作整顿后,就从祖国各地踏上了通往帝国心脏的火车,一路上风尘仆仆,并且几经辗转才来到了这座位于京郊的军营,之后,他们的步伐再次停寂下来,随后的几天里,耐心的等待上级传来下一步的命令。
虽然紧凑的旅途让他们所有人都是倍感疲惫,但是个个仍旧是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叶开,能在这天晚上,有幸得到军队长官的突然召见,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不已,来之前他们还在暗自猜测,这位堂堂的协统大人模样几何?脾气怎样?年龄哪般?当他们真正踏入这个大厅之时,个个都是脸带惊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竟会如此年轻,而这个看起来有些年轻的长官不知道比他们的官衔高了多少级。
对于叶开来说,冷静镇定的外表下,一颗心也在微微抖动,他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挨个扫过,努力把每个人都记得更清楚。
而叶开这番表情,在这些毕业生眼中却是另一番盘算,会不会是某种试探?亦或者是下马威般的摆谱?但不管他们怎么想,上级不说话,他们只得静静地站着,各个绷着呼吸,大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持续了半天后,终于听见面前传来一道不含任何感情的询问声,然后才如释重负的悄悄把呼吸理顺。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身世如何?挨个报来。”叶开伸了伸手指,说道:“从你开始吧。”
被指到年轻人面容清瘦,个子不高,听到叶开的指示后,略作停顿当即回答道:“回统制大人的话,我叫孙传芳,山东泰安人,光绪二十七年投身行伍,后在保定武备学堂就读,现已毕业。”
年轻人颤颤巍巍的回答完,然后规规矩矩的接着站着,看得出他神情有些紧张,而在他面前的叶开,心中同样也泛起了一丝波澜,这位未来的直系军阀首领,五省联军总司令,竟然会以这种面目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如何让他能安之若素?
“馨远,家中老母可好?”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孙传芳突然楞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过着寄人篱下,孤苦流离的生活,这些经历也磨就了他小心谨慎的性格,不过这位高高在上的统制大人是如何知晓?来不及细想,他赶忙回答:“好,好,老母今天五十有三,身体还好。”
看着孙传芳脸上那富有戏剧性的变化,叶开也在不会告诉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人都是他日后的倚仗,出于这个目的,不管是笼络人心也好,刻意拉拢也罢,他都需要趁这个时机施以小小的恩惠,而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恩惠却无异于破冰之前的那一榔头,随着时间的增长,这个裂痕将会越来越大,他摆了摆手,随后示意后面的人接着说下去。
“回统制大人,我叫张钫,河南新安人,保定武备学堂第六期炮科生,现已毕业。”
叶开看了看这位名叫张钫的年轻人,满意点了点头,脑海深处的记忆和眼前这个体态微胖的军校毕业生缓缓重合在一起,这位未来的国-民-党上将,在日后将会担任第20路军总指挥兼河南代理主席,在抗日战争中担任第一战区总指挥,作为国-民-党元老,可谓是将声赫赫。
“回大人的话,我叫梁忠甲,昌图县人,也是保定武备学堂炮科生。”后面的人接着回答道。
“子信,你是东北人?”叶开插了一句话。
“是,大人。”
勉励似得点了点头,对于这位在中东路事件中和苏联老毛熊浴血奋战的爱国将军,叶开油然心生敬意。
“我叫吕公望...”
“我叫童保暄...”
“我叫张希骞...”
...
“我叫蒋志清,虚岁二十二,浙江奉化人,也是保定武备学堂的炮科毕业。”
听到这句话时候,叶开顿了一下,目光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多停顿了几秒,个子不高,身体瘦弱,发际线已经有些后移,但一双不大的眼里却精神矍铄。
“....”
所有人的都自报家门过后,叶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留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即明知故问的说道:“你们都是保定武备学堂的毕业生?”
“是!统制大人!”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一期的同学。
“今后你们都是禁卫军中一员,军营之中没有等级尊卑,你们都是军人!”叶开接着说道:“知道今晚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听了这句话,不少人都是面面相觑,要是知道他们也就不用这么焦急忐忑了。
叶开不等他们回答,迈出步子,缓缓走到他们中间,面容和善说道:“光绪三十二年,本人出任陆军部军学司副使,主持保定武备学堂校务,你们算得上我的学生,咱们保定武备学堂历来都是人才集聚之地,叫你们到禁卫军来,我才放心啊。”叶开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孙传芳等人的肩膀,脸上也跟着同步浮现出语重心长的模样。
“这兵你们能不能当好?”
“绝不辜负校长的期望!”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随后接二连三的响起了附和声,一时间整个大厅内,都是回荡着这一句铿锵有力的呐喊声。
扭过头的那一刻,叶开的嘴角绽出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一声校长,足以让他心中得意窃喜半天了,有了前人的成熟经验,叶开直接使用拿来主义,靠着这根师生关系的纽带把他们绑在一起,至于人群中那位,因为上级赏识而倍加喜悦的委-座大人,叶开也只能对着空气说一声抱歉了。
叶开回到了座位边上,拿起了一张公文纸,清了清嗓子,随后对着这张纸宣读了起来,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印有禁卫军的关防大印。
“孙传芳!”
叶开看了看孙传芳,后者当即行了个军礼,挺正身子大声喊道。
“有!”
“兹循摄政王令,陆军部通文:特命孙传芳为禁卫军第一协第一标标统。”
“张钫!”
“有!”
“兹循摄政王令,陆军部通文:特命张钫为禁卫军第一协第二标标统。”
“梁忠甲!”
“有!”
“....特命梁忠甲为禁卫军第二协第一标标统。”
....
“张希骞!”
“有!”
“兹循摄政王令,陆军部通文:特命张希骞为禁卫军第一协第一标第三营管带。”
....
叶开每说一句话,都仿佛惊雷一般在那个人的心中炸响,身子几乎是颤抖着喊道,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黄袍加身般的巨喜。
这些职务或许对这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有些过分委以重任,但是拥有不错的底子,再加上还有一年多的训练期,他们将会和这只新生的军队一同成长,磨成尖牙利爪的同时,深深地烙印上禁军系的印记,对叶开来说忠诚大于一切。
叶开合上了公文纸,随手放在一边,抬起头来,对着一帮还没过了兴奋劲的年轻军官,郑重的命令道:“明日下午三点之前,把你们的队伍统统调到校场,任何人不得延误,违者革职发回原籍。”
“是!校长!”
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叶开摆摆手,说道:“接到任命的人下去吧,明天上午整顿好你们的部队,事关重大,都务必小心。”
严格遵循叶开的指示,所有人鱼贯离去,从现在开始他们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士兵,而是一名身份不底的军官,众人散去后,大厅中顿时变得空荡荡了起来,但那一道道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就如同他们心中的喜悦般还在不断的持续着。
叶开坐到了座位上,接着拿起了手边的公文纸,在他的面前还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人,他没有接到前者任何的职务任命或者其他指示,只得依旧挺拔的站着,而叶开也只顾低头看着纸上的文字,一点要跟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第四十六章 局座
(今天的第二章,这几章写起来感觉有点黑色幽默。)
长久的沉默,让这个身子瘦小的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而大厅内空荡荡的氛围,更让孤身一人的他每一寸皮肤都时刻绷紧着,迫于权力,他对于这样的安排,不敢有丝毫的反对和异议,或者哪怕是脸上流露出一点点的不耐情绪,都将是极大的忌讳。
尽管如此,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不满怀疑虑,就在几分钟以前,他的同学们一个个委以标营级的军官,而他至今一无所获,一上一下,他的心情落差可想而知。
其实,如果他能在多想一步,或者和当下房间仅有两个人的现实联系在一起,就应该知道这样安排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重大的秘密,但是,陌生人之间的生疏感,还是让他把这样的想法归于离奇一类。
揉了揉眼睛,叶开把手头上的任命书放在一边,然后抬起头来,目光锐利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希望从后者的身上找到一点世纪枭雄的蛛丝马迹,不过,端详了半天后,内心还是无奈的泄了一口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眼前的这个人都过于普通了,尤其是那条托在脑后的辫子,让人啼笑皆非。
叶开摇了摇头,单纯用这样方式难度太大了,如果叶开不是站在后世人的立场上,仅凭一双眼睛,这样的审视无异于盯着一只蛹遐想蝴蝶的模样。
“坐”
叶开伸出了手,示意他坐下,在他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叶开能清晰地觉察到后者微微舒了一口气。
“多谢校长”
蒋志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叶开的耳朵里,怎么听都有些别扭,将这抹尴尬悄无声息从脸上抹去,叶开接着问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打算东渡日本?”
惊讶于前者的消息灵通,蒋志清微微一怔,随即如实回答道:“学生本来打算筹款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军事,前几天收到陆军部的函文,学生就放弃了赴日行程,然后星夜赶来。”
叶开点了点头,前者说的这些和自己熟知的基本对得上,他没有着急着马上和进入谈正事的阶段,而是顺着这个话题问道:“说说为什么要去日本?”
蒋志清这次的回答倒是迅速,看来当初的决定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他缓缓说道:“日本以一弹丸小国,人力物力不及我国三十分之一,然明治维新后仅三十年,便与西方并强于世界,几度陷我中华于困臼之中,学生觉得,对于此国,诋毁谩骂是愚人之所为,弄清原委方才是上上策,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蕞尔小邦犹可选鉴。”
“好一个师夷长技,犹可选鉴!”叶开一拍手,神色飞扬的说道:“你这番话若是被外人听去,不知道要惹得多少骂,但要记住,固步自封终究是作茧自缚,妄自尊大不过又是一****遗梦。”
能做到客观而不跪舔,蒋志清这番话着实难得可贵,能成为东方唯一一个免于殖民地噩运的国家,不管是何因何故,这样的民族堪称可怕,也难怪日本成为中国一个世纪以来的头号大敌,对于这样畏威而不怀德的国家,就有以强制强,用拳头说话,当然在这之前,你要有足够的实力,空谈只能误国。
“你能有如此想法,难能可贵,易经中有言:‘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也’,从今以后,你的字号就改称介石吧。”
“介-石..”蒋志清默念了一遍,这无疑是莫大的荣耀,立马谢道:“谢校长赐字!”
“既然你想东渡日本,学有所成,我也不能夺人之美。这样吧,你此去日本的一切学费,路费我会全程资助。”叶开说完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杯茶,悠闲的喝了起来,按照他的说法,似乎不打算将这位年轻的毕业生留在禁卫军中。
而在蒋志清听到这句话时,几乎是两眼一瞪,说话声顿时变得吞吞吐吐,“学生...”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叶开放着茶杯,盯着蒋志清。
“学生想投身军营..想追随校长...”蒋志清壮着胆子说道。
“你也看到了,禁卫军各协各营已有人选,难道你想跟着我当个大头兵?”
“学生...”
蒋志清支支吾吾的几乎说不出来话,同行的一群人当标统当标统,当管带的当管带,轮到自己的时候什么也不剩下,这让他是两眼一黑,心中悔恨不已,早知道刚才就不说什么日本...
看着未来“委-座”竟是这副窘迫的样子,叶开把想要笑出口的冲动狠狠按下去,不含任何感情的说道:“当然了,还有一个职位一直空缺着...”
听到话里有转机,蒋志清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眼神专注的看着叶开。
“...军谘处特殊警卫局。”
“学生愿意去!”蒋志清想都没想,重重点着头,这时候也不敢挑三拣四了。
“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没等高兴起来,听到的却是一道措辞严厉的呵斥,如同骤降的霹雳一般,在蒋志清耳边炸响,“警卫局不是军队,但比军队还要严苛百倍,警卫局不上战场,但干的每一件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事!”
蒋志清几乎是傻眼了,赶忙低下了头,随后用最谨慎的余光打量着叶开,在他的视野中,后者始终板着脸,然后一字一个炮弹的说道:“你还愿意去吗?”
蒋志清的喉咙狠狠地滚动了一下,隔了半天,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管何职,学生愿效犬马鞍前之劳。”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开的嘴角掀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但却用最淡漠的话冷冷说道:“好,既然你有此心,那我认命你为警卫局的代理局长,至于能不能去掉这代理二字,三个月之内看你的表现。”
叶开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你的成长速度低于我的预计,三个月后,绝对会被一脚踢开。
他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不敢过于自信,历史的波浪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以一种因果相连的方式辐射到其他人的时间轴,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狗血淋头了点。
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历史,给这个尚且稚嫩的年轻人一次机会,毕竟这位日后占据中国二十世纪史半壁江山的枭雄,是无论怎么样都跳不开的。
“在这里有必要提前告诉你特殊警卫局的职能,第一,保护军谘处所有军官的人身安全。第二,逮捕,刑拘,叩拿,探听潜入军谘处的奸细...”说的这里,叶开刻意的停顿了一下,然后脸带微笑的冷说道:“还有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按照上级指示去做一切有必要做的事。”
最后这饶有深意的话,在蒋志清的脑中仅仅停留了几秒,就在嘴上化作了一句义无反顾的回答:“校长放心,学生明白!”
这样有些偏黑色基调的人事安排,叶开几乎是一手为其量身打造,1912年,暗杀出身的委-座当年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位亡命之徒,当然,如果这些蒋志清还能接受的话,那么叶开接下来的话,或许就算是他,也不会在淡定应是了吧?
叶开把那张任命书交到了蒋志清的手上,然后指着上面的名字,语无波澜的说道:“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监视任命书上的所有人,为期同样是三个月。”
叶开最后的命令,在蒋志清接过任命书的时候,如同发烟的硫酸一般,整个人顿时心惊胆战起来,因为,刚才站在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是原封不动地落在上面。
“你的任务现在开始,三个月之后,如果你还能留下,就可以搬到铁狮子胡同81号的军谘处。”叶开说完,没有看他一眼,就迈着结实的步子快速离去。
空荡荡的大厅像长满了一双双惊悸的眼睛,一时间无数思绪涌入蒋志清的脑海中,他没有动,任凭着思绪在脑中翻来覆去,但不管他怎么想,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将消失在公众的视野里,作为一把锋利的匕首,替叶开割开一切妄想发出反对声音的喉咙。
第四十七章 周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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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仅有一盏台灯亮着,有限的光像包裹在黑夜中的卵,绝大部分的空间都被看不见的黑暗填充着,除了笔落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这里能听见的,就只有窗外传来的细小虫鸣声。
叶开在办公桌上高速读阅着军谘处的呈上了秘密文件,除了手腕和一颗飞速转动着的大脑,他的身子几乎一动不动,在近三个小时专注工作后,叶开将这些文件打理好,然后按照轻重缓急然的顺序一张张矮个叠放整齐,每一张的上面,他都用红色的钢笔做好了批改和指示,字里行间里这无一不体现了他的意志和绝断。
除了桌子上的浓茶,叶开也只能单纯的用意志力去抵抗昏昏沉沉的睡意,有的时候他也会闲下来苦笑一声,原以为自己也能像其它穿越者那样,动动嘴皮子就能把所有事办好,不过现在想想,这个没有根据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自己毕竟不是活在里。
而在他的身后,同样受罪的还有韩春儿,他始终恭敬地站立,半天的时间内,快站成一块大理石雕塑。
叶开没有丝毫理由去怨天尤人,这一切要怪还得怪自己,按照他的吩咐,每过五天,韩春儿就得到军谘处把一大堆文件打包带过来,而从京城跑到这里,中途耗费的时间,不见得比叶开批阅文件花的少。
捏了捏发酸的眉角,叶开喘了一口气,身心俱疲地靠在了椅子背上,片刻后,冲着面前的黑暗开口说道:“春儿,辛苦你了,这些东西很关键。”
作为沟通自己和京师的交叉点,韩春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某种意义上讲,他就是叶开的耳朵和半只眼睛。
“替爷办事,是春儿的福分。”韩春儿嘿嘿一笑,也趁机活动了活动发酸的脖子脚背。
叶开没有多说别的话,韩春儿虽然嘴上油一点,但交代给他的每件事都办的井井有条,赞赏夸耀什么的这种客套话,以他们的二人的默契程度来看纯属多余。
“把这些文件转交给哈汉章,并督促要尽快办,就说是我说的。”
韩春儿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摞文件,数清之后,规矩的放在缝在大衣里面的口袋中,等到把最重要的整理好了他才开口说道:“对了老爷,舒清阿大人让春儿告诉爷,他那边暂时还没有爷要的消息。”
韩春儿话里的意思,叶开自然知道,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些有用的电文情报,也真是够难为他了,不过,他还有到松懈的地步,这毕竟是打翻多米诺骨牌的第一把锤子,任何事都马虎不得,否者倒霉的就有可能是他们。
“你回去告诉他,要务必仔细小心,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思虑了片刻后,他接着补了一句,“此事是重中之重,请舒军厅严查再三,就这样,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韩春儿点了点头,记下了。
处理完这件事,叶开接着把目光转向了自己这一边,问道:“京师自来水厂怎么样了?”
“在盛大人过问下,已经筹齐了款子,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正式开工了。”韩春儿一字不落的将真实信息如实告知。
“嗯”叶开点了点头,在他的安排表上这是件不小的事,要想在官场里玩得转,吃得开,没钱没银子可不行啊,同时,出乎这预料的结果也表明,盛宣怀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有了初步的诚意,剩下的就要看他给予回应了。
韩春儿这些事办的漂亮,叶开满意的同时,没有顾虑地把接下来这件事也交给他:“有件事你再跑一趟,后天是隆裕太后的寿辰,你替我选一件礼物,送到小德张的府上,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爷,这选礼物春儿可看不好。”听到叶开的吩咐,韩春儿摸了摸脑袋,有些讪讪的回答道。
“你这个死脑瓜,爷又没说让你选。”叶开笑骂一声,随后缓缓说道:“去东交民巷仁爱医院找一下洛尔斯,告诉他我要最新式的柯达布朗尼相机,买回来之后,不要原装外壳,直接送到琉璃厂贴金店,重新用金锭银篦包装,再配上红玛瑙,告诉他们要做那种最精细的...”
这一连串的停下来,韩春儿是惊了又惊,半天后转着眼珠子问道:“爷,这得用多少银子?”
不说相机在那个年代还尚属奢侈品,价格实属不菲,就光听后面的那些金银珠宝的装饰,样样都是撒银子的干货。
“我想想..”叶开心中琢磨了一会儿,随即说道:“去先支一万鹰洋,也应该够了。”
“春儿知道了”看着自家主人都是一副不心疼的模样,也不由的他瞎惦记,点头应是。
叶开这么做自然是有理由,他要借这个机会,进一步的和隆裕搭上关系,另外,从价格上尽管听起来不菲,但是这件礼物,作为贺礼贡给隆裕太后基本上属于垫底的水平,所以叶开只得另辟蹊径,在他的记忆里,这位一生郁郁不得志的替补太后好像对摄影照相颇有些兴趣,他也算是投其所好,拿出来搏一搏眼球还是有这个分量的。
将这些正事都安排好,叶开也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自从到了南郊军营,他这手头上就一刻不闲,特别是在禁卫军人事任免的问题上,他更是费劲了心思,在同一个群里内,用一波人制衡另一波人,这种伎俩,几算得上政治斗争的必修课,
“对了春儿,家里怎么样了?”叶开抬起头来,看着韩春儿的脸轻轻的询问道,对着冷冰冰的公文纸看久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大习惯。
“一切安好”
韩春儿没有多说别的,对叶开来说,有这四个字就够了。
“没什么事你下去吧,今晚你还要连夜赶回去,”叶开摆了摆手,最后特别的嘱咐道:“注意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是,老爷。”
韩春儿无声地退出房间,十分钟后,一匹快马从军营偏门极速驶出,趁着漆黑的夜色奔向京城,这一幕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韩春儿走后,房间之内重新化为了寂静,然而叶开却仍然没有彻底闲下来,明天载沣要亲临校场训示,他还有一场预谋已久的好戏演给他看,缓缓闭上眼睛,他在脑中做着最后的彩排。
第四十八章 检阅场上的尴尬一幕
(昨天的第二更,这一章因为文言文比较多,想了半天,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另外要补充的一点是,清朝末期的官方宣言都采用典雅古朴的文言文,而且越正式的场合,文言文就越高古晦涩,并且,清末王公大臣大部分都不会说满语,后期语言上基本被汉化,也就逐渐形成了今天的北京话。)
褪去严寒的京郊又一次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乍暖还寒的空气,万物复苏的翠色植物,让人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春天的到来,至于这个日趋没落的政权是不是也在同一时期步入春天,恐怕所有人的心里都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而对于载沣来说,没有谁比他更希望是。
三个月前,慈禧临终的一句话,让这个年仅二十六岁的年轻人,犹如黄袍加身般的登上了帝国最高权力的宝座,然而当他真正坐稳的那一刻,才如梦方醒意识到,他接手的是怎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在最辽阔的北方边境,日俄两个国家对满蒙疆虎视眈眈,最南方,法国势力不断侵入广西云贵,而在西部地区,英国也在加紧部署其在西藏的利益范围,甚至绕过中央政府,单方面的与十三世****签订了《拉萨条约》,对于这些摆在桌面上的领土危机,刚刚入主权力殿堂的载沣显然没有做好准备,而更大的麻烦就接踵而至,在帝国的内部,革命的火种在悄然的酝酿当中。
在这种前狼后虎的危局困扰下,隔着半个地球的两个君主制国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条道路,载沣想到的方法就是仿照德国制度实行皇族掌兵,在他看来,一旦掌握了军队,势必会碾碎一切谋叛者的图谋不轨,至少,能在最后一刻成为拱卫帝国大厦的不倒门柱。
抱着这样近乎理想化的信念,载沣开始了他的建军计划,第一步,就是组建一支完全忠于皇室的军队,在所有人当中,他选中了二十岁的亲弟弟载涛,四十四岁的皇族贝勒毓朗,以及三十二岁后来居上的良弼。
清一色的满人身份,再加上两个还是皇族宗室,载沣以为这样的安排就可以万事无虞,然而,他的想法还是太过于乐观了点,在不久的将来,现实会告诉他,有一个人,在起点处就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站在检阅台上的载沣的确称得上威风凛凛,暗黄色的朝服正装在规制上已经与皇帝差别无几,仪仗也远远超过一般的亲王,有清二百六十年来,他是唯一一位的监国摄政王,在法律上已经无限等同于国家元首,难怪前些日子,京城内外那些“国贫弱宜立长君”的传闻又甚嚣尘上。
其实,载沣自己干脆入主紫禁城的想法也并非不实际,在清除了袁世凯这个心腹大患,庆-亲-王又识趣称病的情况下,他基本上控制了京城的军政大权,皇族内也再没有人敢出来挑刺,更别说当今的皇帝还是他的亲儿子。
当然,流言会不会成真,叶开可以确凿无疑地给出否定答案,以载沣的个人性格出发,废掉自己儿子登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在台下是近万名士兵,个个身着清一色的仿徳制军装,肩扛毛瑟步枪,紫铜浇筑的帽徽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而在载沣的身边,同样是身着仿徳制军官服的载涛叶开等人,这让一身传统行头的载沣粗看起来,和当下的基调格格不入,这一刻,仿佛他才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涛贝勒,时候到了可以请摄政王训示。”看着规定的时间到了,叶开小声的冲一旁的载涛说道。
“好”载涛看了看手表,点了点头,随后大声喊道:“诸位将士,现请监国摄政王亲颁训词!”
载涛的声音透过设置在校场四周的高音喇叭在校场中反复回荡,每个人都是一脸紧绷,呼吸微微急促,国家最高元首的莅临,他们内心出身无不战战兢兢,除了面对皇权油然而生的那种磅礴感,在那个年代,这种特殊权力还暗含着某种天佑神权的成分。
载沣微整衣冠,拿出来一份镶黄纸印,然后照本宣科的念道,当然,为了体现郑重,这份特殊的训词是以皇帝的名义颁布的。
“朕冲龄践祚,本生考醇贤亲王,代朕行统治中国之大权,军国大政,悉由监国摄政王裁定,他人万万不可轻取,自朕以下,诸臣工当一体服从。”
载沣抬了抬眼,看到场下投射过来的敬畏目光后,才满意的接着读下去,这样的语头是他特地加上去。
“庚子以往,国运日艰,摄政王夙夜忧思,谋大计以光我国。今朕特令摄政王代朕行练兵诸事宜,所司之专事可委于臣下,然兵马调度之大权仍归朕总揽,臣下万不可自专,后世子孙须善体斯旨。”
“朕既为汝辈军人之陆海大元帅,则汝辈皆为朕之股肱,当效其性命,仰朕为元首,朕之能否保全国家,光我国威,全视汝辈军人之能否克尽其职。”
“我朝国威之不振,汝辈当与朕共其忧,我朝武功光耀四海,汝辈亦当与朕共其荣,汝辈各尽其职,与朕一心,勠力卫国,诚诚于竭,上不负祖宗九庙,下不负亿万舜民,则我国苍生将享万世太平之福,朕亦欢愉达度,故有此训谕五条述之如下。”
说到这,一番铺垫才总算是做完了,这载沣清了清嗓子,抬高了两三个声调接着说道。
“一、军人当以尽忠竭诚为本分。
二、军人当以礼仪尊上为本分。
三、军人当以尚武奋勇为本分。
四、军人当以信义始先为本分。
五、军人应以听令行事为本分。
此五条乃为天地之公道,人伦之常经,愿汝辈军人深体朕意,谨守此道,以尽报国之忠,是此岂独中国苍生欢欣鼓舞,朕亦为之欣慰焉!”
这份气势恢宏的训词听在耳中,叶开也只是皮动肉不动的附和一声,心中暗笑之余,也只能道一声理想很丰满,现实么...呵呵!
“谨遵摄政王训令!”
场下自然是一阵阵的山呼海啸,载沣将这份纸印放在一边,心满意足的走下校阅台,接下来,他就要在叶开等人的指引下,亲自巡视士兵和武器装备。
“摄政王,这里是步兵第一协,现有健卒四千余人。”叶开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整齐的军容让一旁的载沣很满意。
“摄政王,这边就是机关枪营,备有马克沁机枪四十五挺,子弹七万多发,这些弹药都有专门配给...”
“这边是山炮营,共有徳制克虏伯火炮七十余门,炮弹六千余发。”
载沣一边巡视一边点着头,这些现代化的武器都是花大价钱从德国运来的,在火炮和机枪的前排还站着不少的德国教官。
“摄政王,这里是马队标,共有战马..额...共...共...”
走到这里,叶开嘴上突然梗住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一脸的尴尬神情。
叶开这突如其来的古怪变化,载沣也跟着楞了一下,随后向马队标望去,眼中除了十几匹瘦马,就是一大堆后勤模样的士兵,和身后的辎重车一比起来,简直有些弱不禁风。
“马队标怎么没有马匹?”载沣皱着眉头问道。
“回摄政王的话,这些马匹本应是喀尔喀蒙古四部选调来,各部应调度四百七十五匹膘肥战马充抵禁卫军,不过一个月以来,这些马匹至今没有到京,各部亦没有回文表述,臣知会陆军部及理藩院,尚没有下文。”
叶开当然不会就这样简单地告诉载沣,在外蒙古地区,皇帝的命令已经沦为一纸空文,这些马匹恐怕至今还停留在蒙古各部札萨克的公文纸上。
“岂有此理!”
出了这样的事,作为禁卫军的幕后策划者,载沣面子上肯定第一个不好看。
“臣今天再电问理藩院,看看怎么回事?”
叶开急忙回复道,同时也在偷偷打量着载沣,他再清楚不过,从一开始载沣就再三强调,禁卫军一事关系重大,务必做到滴水不漏,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后者自然恼火万分。
胸膛起伏着,看得出载沣是强行压下心头蔓延的怒火,随后才语态阴冷地说道:“你去吧,告诉陆军部和理藩院,本王就坐在这等,看他们什么时候回复?”
“是!”
载沣摆摆手,叶开躬身退后,转身那一刻,叶开的嘴角悄无声息地露出一抹细小的弧度,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实施中。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载沣的怒火烧得旺一些,再旺一些,最好能在这鼎盛的怒火中,失去一位统治者应有的理智。
(文言文部分参照了日本明治天皇《军人敕瑜》,《清史稿德宗本纪》,《摄政王瑜令》)
第四十九章 远眺喀尔喀
(第一更!这算是一个小副本吧。)
在载沣的严令催促下,陆军部和理藩院的回复效率堪称惊人,当天下午,一直等候在禁卫军电报房的叶开,就在第一时间拿到了这份电报的原文,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在同一时刻,将这份电报原封不动的交给载沣,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房门就一直紧闭着,中间没有和任何人搭话。
坐在办公椅上,叶开拿出密码本,亲自动手将一个个字码的转译成可阅读的文字,然而誊录在手边的空白纸上,十几分钟后,拿到全部内容的叶开,甩甩手,长舒了一口去,果然不出他的意料,电文上的内容跟他之前熟知大致相当,喀尔喀蒙古方面报告说春天畜力有限,马场里马匹不足,请求延期交付,至晚会在四个月内送抵京城,还有就是恳请监国摄政王恕罪之类的客套话,当然,这些文字统统是用语意简明的电报文写就。
而在叶开的眼中,这份语意不详、措辞又极为简短的电文,分明就是一块加工阴谋的绝好原材料,他要做的就是稍微动一动脑,再动一动手,把这份电文偷龙转凤般的添加上另一层意思,然后像汽油一样浇在载沣怒火燎原的心头上。
众所周知电报惜字如金,历来是删一字则意寡,添一字则糜费,而清末时期更是如此,虽然这份电报属于政府之间的公文,但上面也是字数寥寥,总共也就一百多个字,言简意赅的几行字,给了叶开极大地施展空间。
首先他大笔一挥,将最后的恳请恕罪的话语全部删除,这种让人稍稍心安理得的话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其次,又在申请延期交付一段,去掉了前面那些表达请求态度的词语,做完这些之后,叶开小声默念了几遍,稍稍顿思凝想片刻,在电文的末尾加上了这样一句话:奏清室摄政王,依蒙俄先前所署之条约,一切马匹用度皆以俄方为先,彼方虽甚急,宜当按次配给,岂可损喀尔喀诸部之信义。
极为微妙的是,在叶开补充的这段话里,根本没有中央或者中国的字眼,甚至连大清皇家的称谓也变成了语意暧昧的“清室”,唯一彰显上下级关系的“奏”字,在这个语境下也显得无足轻重。
将修改过后的电文最后再读一遍,顿时,这份态度陈恳的道歉说明,就变成了一份措辞强硬的来往公告,之间的差距,有着天壤之别,叶开只不过把说话的方式变更一下,增增减减中,透露出来的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看着手中的这份似有千斤重的电报,叶开满意的笑了笑,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当载沣看到这上面的内容后会有什么样反应,就算始作俑者的他,粗看起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这样做无异于背地里狠狠地坑了一次喀尔喀蒙古,不过,它这锅背得不算冤,这些年,喀尔喀蒙古背着中央政府和沙俄干的那些勾当,哪一件不是骇人听闻的大消息,只不过趁着帝国内忧外患的局面,无力对付那些心怀鬼胎的蒙古王公们,他们才日渐嚣张起来。
三十多年来,沙俄势力的不断渗透,以及部分蒙古贵族的野心作祟,分裂的种子已经在悄然在那片广阔的草原上发酵,要不然也不会在辛亥革命二十天后,就迫不及待的脱离清朝统治。现阶段碍于一个统一的帝国,他们暂时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行动,然而,背后的小动作已经是接连不断。
近几年,他们恶意制造蒙汉对立的假象,散播蒙古中-心论,以及对合法的商客大肆劫掠,让内外蒙古边境一度紧张,对于这种吃里扒外的附属民-族,叶开还嫌坑得不够。
叶开之所以要炒大这次的军马事件,除了震慑那些图谋分裂的不轨分子,还有就是惊醒一下尚处在梦昧当中的清廷高层,在沙俄侵入外蒙已成既成事实的情况下,不能在步割地保疆的后尘,当然,他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接着这次的事件,达到他的一石三鸟计划。
“这帮图谋分裂的鞑-靼蛮子,这回是撞到铁板了。”冷笑了一声,叶开拿着这份阴谋满满的电报走出门去。
.....
“啪”的一下,这份电文被重重的甩在地上,载沣只看了一遍,脸色就骤然变的铁青。
虽然整个清帝国内忧外患,不复当年的雄姿,但至少还体面地维持一个满蒙联盟老大哥的身份,而这份电文里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挑衅,绝对是**裸的挑衅!
与内蒙的盟旗制度不同,喀尔喀蒙古历来是独立于中央的半自治体,除了驻库伦的办事大臣和乌里雅苏台将军外,在广大的外蒙古地区都是实行扎萨克制,四大部落首领对本部落事务仍然有巨大的权力,当然这些权力存在的前提是,绝不能与中央权威相抵触,而现在,这条不能逾越的红线似乎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
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扎萨克图汗部,赛音诺颜部,维持了两百多年的漠北蒙古四大部落臣服史,会不会因为这次“公然唱反调”的电文事件就此改变,就连围在载沣周围的一群军队高层也没有人清楚,甚至,如果不是叶开的刻意篡改,在这个国内革命愈演愈烈,帝国摇摇欲坠的时刻,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块瑰丽的秋叶海棠,在不久的将来,被贪婪野蛮的西伯利亚老毛熊一口咬掉半个。
叶开就是要用这此的机会,对站在火药桶边缘的外蒙古地区提早作出安排,不然两年之后,他就要再次目睹“大蒙古帝国”成立的荒唐闹剧,甲午之后,绝不能再让一块土地无端的失去。
当然,一切都要轮到载沣来决策,摆在他面前的道路一共也就那么几条,是不痛不痒的严词训斥,还是真刀真枪的割藩废爵,甚至像康雍乾三代帝王那样,在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用铁血对付那些不臣服的西北异族,就如同当年的蒙古准噶尔部,来一次彻彻底底的种-族-灭-绝。
作为帝国的最高负责人,载沣没有退路,他需要在这个问题上做出最后的绝断。
第五十章 争论
(不好意思,回来有点晚,赶紧滚过去码字,另外回答前章的一个问题,喀尔喀蒙古就是外蒙古,清朝的时候一般不叫外蒙古,现在听起来怪心酸的。)
“诸位都看看吧!”
被刚才的举动惊了一大惊,所有人将信将疑的看着载沣,直到叶开从地上捡起来那份电文,挨个传着看了看后,才不约而同地都面色阴沉了下来。
“岂有此理,这帮妄自尊大的漠北蒙蛮子!”
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展示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态度保持惊人的一致,毕竟,这份电文的内容可是在结结实实的扇中央政府的脸,换做任何一个脑子还算清楚的人,都会有这样反应,而在这些人当中,反应最激烈的就属这位皇族少壮派,贝勒载涛了,当他看到这份电文,特别是最后几行字的时候,鼻子几乎都气歪了。
“摄政王,对付这喀尔喀蛮子,不能再用怀柔的方法,这次定要施以惩戒,绝不能姑息。”
载涛紧握着拳头,疾声厉色的说道,作为第一个发言者,他的态度十分明确,就是要下重拳头。
“涛贝勒所言极是!臣也这样认为。”有了载涛打头阵,哈汉章一帮人也附和的说道,其他人纷纷送来了赞同的目光,在这个问题上,所有人的态度空前团结。
听到这些声音,载沣不自觉得冷笑了一声,这些话还用他们说?作为帝国的最高负责人,他自然不可能淡漠无视一个**裸挑衅书甩在他脸上,在看到电文的那一刻起,载沣已经动了这样的念头,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的大动肝火。
但问题是,要惩戒?如何惩戒?是小惩大诫,还是大动干戈?载沣其实需要的是这个答案。
载沣将这冒烟的情绪暂时收敛起来,缓缓顺了一口气后,面无表情的冲所有人说道:“诸位说一说,这次的事端,该怎么处理?若要惩戒喀尔喀,又该具体如何施行?”
载涛似乎对这样的话题异常活跃,在听到载沣的问话后,又是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振振有词的说道:“喀尔喀诸部素来桀骜不驯,冥顽不化,可见这次的衅言绝非偶然,定是有所预谋,近年来喀尔喀诸部和俄国暗通款曲,背着朝廷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臣弟觉得喀尔喀蒙古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就为因为依仗着外藩自理的地位,目无王法,胡作为非,连我朝廷都不放在眼中。”
“这次的电文可见是喀尔喀诸贼子们的试探,若我们不击之以痛,喀尔喀势必会趁机做大,更加不把我朝廷放在眼里,喀尔喀如果丢了,我国又失一屏障,到那个时候,沙俄野心勃勃,视我国如膏脂,定会卷土而来。”
不管载涛出于什么目的,他说的这些倒是头头是道,毕竟在德**校喝过几年的洋墨水,对于这种地-缘-政-治和国际形势,他要比一般人看得更远,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大厅内的所有人都惊了一惊,心里想着这步子也太大了点吧。
“所以臣弟觉得,治乱当用重刑,摄政王当仿照新疆的例子,废藩建省,设府,州,县三级衙门,废诸部汗王自理部落事务之权,由朝廷任免大小官吏,大权权归于中央。这一来,夺了他们的权,他们不敢再肆意妄为,二来,这也有敲山震虎之意,断了俄国南扩的念想。”
载涛侃侃而谈,他的这条建议无疑算得上爆炸性,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尽管左宗棠收复新疆,而后建立行省,的确确保了西南边陲的安宁,阻止了分裂势力的蔓延,但是,仅仅是因为一次电文时间,就公然施加这么重的处分,无论怎么样都缺乏些说服力,而且还会让人觉得小题大做,除此之外,恐怕那些不安分的人也会趁机造谣生事,这样反而不利。
与载涛的声色具下不同,载沣倒是不置可否,没有急着表态,他作为最后的仲裁者,他需要再听听别人的意见。
“启禀摄政王,臣倒是有个不成气的见解。”毓朗看了看一脸等待神色的载沣,谨慎的说道。
“讲!”载沣摆摆手,示意他说下去。
毓朗清了清嗓子,“喀尔喀虽然目无尊法,但也不至于到了废藩的地步,当年,新疆建省是因为浩罕伪国的阿古柏谋反在先,这才促使朝廷兴兵讨伐,如果这次也在蒙古建省,非但不会有什么实效,还会有巨大的祸患,喀尔喀自理已有百五十年,一旦废除必然招致蒙古动荡,恐怕只会让俄国趁机侵入,近一步讲若两者联合,举兵造反,到时候对我大清恐将更为不利,便宜的只会是俄国人。”毓朗不急不缓的陈述着他的想法,他随后提出的建议,倒是比载涛的缓和得多,“所以臣以为这次的惩处当施之有度,将四部大汗的汗位降一等,另外减免各部王旗卫队的兵马,这一番敲过后,喀尔喀定然会有所收敛。”
毓朗刚刚说罢,还未等载沣表态,载涛就迫不及待的反驳道:“朗贝勒这样做,未免也太不痛不痒了吧,汗位降一等仍是汗,各部兵马减免仍是他们的兵马,只是我朝廷的脸面是找也找不回来了!”
载涛对毓朗这样的做法是一百个不愿意,在他看来,这惩罚还不如挠痒痒,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大事化了,息事宁人,那还要他这个禁卫军大臣做什么?
“那涛贝勒提议的建省一词,若是蒙俄联合,共举反旗,又该如何收拾?”毓朗同样不遑多让。
争论愈演愈烈,载沣及时伸手制止住,随后,他沉了沉气,看向了其他人,“你们是何意见?”
面对询问,大厅内不少人都是低着头,要么不说话,或者只说一句无足轻重的“臣等无知,难堪其用”,要么就是态度暧昧,暗自指指载涛或者毓朗,以示立场,总之就是不敢明说。
之所以表现出这种姿态,哈汉章蒋雁行这群人心知肚明,他们的身份远远不是禁卫军大臣可比,离决断国事的军机大臣更是十万八千里远,如果他们贸然表达了意见,将来一旦出了什么始料未及的事情,这个责任可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能担得起的,载涛毓朗还好,最严重的也不过是严词训斥,真正倒霉是他们,丢官都是小事,弄不好还会掉了脑袋,所以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予表态。
他们是军人,这个场合他们没有表现的权利,或者说他们只是枪,至于枪口朝向谁,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枪总是没有错的,有错的是那个扣动扳机的人。
这些都看在眼里,载沣脸色渐渐的绷了起来,前者的想法他如何不知,所以也明白,即使再讨论下去,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就按照载涛所说的,废藩建省,对那些不顺从的喀尔喀蒙古蛮子施加最严厉的惩罚,但他同时也清楚,这样做的阻力将是无穷大。
而另一路就是毓朗指出的那条,用模棱两可的措施结束这次的风波,然而,这样做的后果,载沣同样能预料到,姑息养奸,等日后再出一个阿古柏,蒙古草原上再出一个中亚浩罕国,那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无论哪种办法,载沣都是犹豫不决,不敢下最后的决定,似乎,从奉旨监国的那一天起,类似这样的问题就一直困扰着这位年轻且缺乏历练的帝国摄政王。
不过,今天他还不是最糟的,因为每当他走到了岔路口,脑海中总会想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又总会屡屡提出最富建设性的意见,让面前的窘境瞬间变通途。
他转过身子,目光穿过所有人的衣衫帽檐,最后落在了叶开的身上。
“良弼,你怎么看?”
听到载沣这句话的时候,叶开会声一笑,沉寂了整场的他终于有机会登台献艺,而作为这场压轴大戏的主角,他的作用就是就只有一个....
结束争论,一锤定音。
第五十一章 大阴谋家
要不是载沣提起,大厅中的人几乎忘了叶开的存在,在所有人的当中,这位地位仅次于载涛毓朗的禁军三大臣之一,今天竟然一反常态的保持沉默。
而对于叶开来说,他这样做就是为了韬光养晦,捕捉最合适的机会,话不在于说的多少,而在于是否说对地方,显然这样的时机他拿捏得恰到好处,还没发言,已经取得了后手优势。
事情的开端本来就他一手挑起,而现在也轮到他来结束,怎么回答载沣,从一开始叶开就打好了腹稿。
“回监国摄政王,臣以为涛贝勒所言甚是,喀尔喀为臣不尊,若不严惩,必留祸患,到最后恐将尾大不掉,弄不好就会再次步新疆的后尘。”叶开一上来,就直截了当的表明了他的意思,严惩,当时要严惩,对付分裂者就要毫不留情的下重拳。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旁载涛也暗自弯了弯嘴角,以为叶开站在了他这一边。
“这么说你也觉得应该废藩建省了?”载沣皱着眉头说道。
叶开没有是或否,而是轻轻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非也,废藩建省关系重大,处置稍有不慎,定然会适得其反,喀尔喀狼子野心,沙俄又步步紧逼,如果公然废藩,最有可能的后果就是两方苟合,反过来共同对付我们,喀尔喀若举叛旗,与我朝大不利焉,所以,臣觉得毓朗大人说的不错也。”
听了叶开的话,载沣眉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圈,他这话不清不楚,相当于各打五十大板,还是没有说明白,这个往日言语犀利、见识独到的良赉臣,怎么今天也罕见的打起了官场太极拳。
“良弼,你究竟什么意思?”载沣心里有些不大得意。
看着载沣脸上微微起了变化,叶开暗自一笑,吊的就是他的胃口,随后瞅准时机的说道:“摄政王莫急,听良弼接着说,臣以为虽然涛贝勒朗贝勒的话都不错,又都有失偏驳,所以应当另寻其他处置之策。”
“哦?你有什么方法?”载沣总算听出了点别的意思,示意叶开接着讲。
“既然喀尔喀诸部权势过大,那朝廷就应该对其严密监视,并分其权。这第一条就是调换驻库伦办事大臣,此举意在敲山震虎,让那帮漠北蛮子不敢再造次。”
小心的观察着载沣的脸色,后者若有所思的神情,让叶开心想刚才的话载沣是听了进去,于他趁热打铁的进一步说道:“这办事大臣的人选,臣推荐杭州将军三多,三多为人敬重耿直,威正不阿,定然能够胜任这个差事。”
叶开之所以选定三多,首先是因为这个人跟他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不会引起载沣的猜忌,更重要的是,让三多提前一年做到这个位置,在纷繁复杂的蒙古局势,他还有有更大的施展空间。
历史上这位清朝最后一位驻库伦办事大臣,一到任就在蒙古权力上层开始了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此举自然触及了那些旧贵族的利益,三多与喀尔喀最高领袖哲布尊丹巴八世之间爆发了极大的冲突,为了维护中央的权威,直接逮捕了上千名闹事的喇嘛,同时在对待俄国人的问题上,他也是据理力争,毫不退让,主政喀尔喀两年的时间里,正是因为有他,蒙古的主权才不被沙俄进一步蚕食。
不过,充满悲情意味的是,对于喀尔喀独立倾向,这位办事大臣早有预料,屡次上书朝廷请求派兵镇压,然而,清廷当时内忧外患,辛亥革命火烧眉毛,根本无暇顾及,在赶走三多仅仅几天后,沙俄就联合一些蒙古上层的野心家,悍然宣布拥戴八世哲布尊丹巴为皇帝,成立大蒙古帝国。
载沣想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相比于废藩建省这样激烈的做法,调换库伦办事大臣倒是缓和了许多,不过,这样的人事调动,虽然看起来是中央对喀尔喀的无礼行为有所保留,但也算给了蒙古方面一个清醒的警告。
巴掌虽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是面前的人也总会吓出一身冷汗。
“你接着说吧。”对刚才叶开的的话若有所思,载沣催促道。
有了刚才的铺垫,叶开接着说出了他第二条建议,相比上一条,他的这个建议就是真刀真枪了,充满火药味。
“臣奏请摄政王派北洋军第二镇,第三镇入蒙,分别进驻库伦和边境重镇恰克图。”叶开说完,继续解释道:“当年新疆就是因为没有重兵驻防,阿古柏才有恃无恐谋反,沙俄也明目张胆的进侵我国,现在把北洋军派到喀尔喀,必然能够起到安邦守国的时效,王师一旦驾到,那帮蒙古蛮子怕有谋反的心思也没有这胆子。”
把北洋军调到蒙古,不但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边境危急,对叶开的好处更大,这样他手底下的禁卫军,就无疑成了京师地区最不可忽视的力量,而瓦解北洋的想法,也正中载沣的下怀。
“嗯”载沣痛快的点了点头。
“第三条,就是恳请摄政王在蒙地和内地之间架设电线,这样以来,喀尔喀有什么动态,朝廷也可第一时间知晓。”
其实,叶开本来他还想在加上修建铁路这一条,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不提草原地势修建铁路难度巨大,困难重重,最要命的就是资金问题,几百万两的钱往哪要?再向洋人借钱?恐怕这个消息一出,国内那帮公知们就第一个不同意吧?反正这钱又不是向他们要,他们当然不在乎,只要站在道德高度动动嘴皮子就可以,顺带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摄政王,派员,驻军,电报,这三条并行而下,可解当前之危机。”
相比于载涛的好高骛远,毓朗的小心翼翼,叶开说的这三条,无论从可行度还是实际效果上都更为高明。
“诸位觉得这三条建议如何?”载沣沉思了片刻,目光看向了其他人。
哈汉章,蒋雁行一行人自然站在叶开这一边,不光是因为叶开已经成为禁卫军系的核心首脑,而且现在情况的情况来说,谁都能看出来叶开的建议更为妥当,摄政王恐怕早就在心里做好了选择。
“那好,就以良弼所言,准奏!”
载沣重重的点了点头,算是为这件事来势蹊跷的电文事件下达了最高指示。
听到载沣最后的话时,叶开才松了一口气,心中这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按照他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定然不会放松警惕,而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完成了这个一石三鸟的计划。
警示清廷,敲打蒙古,瓦解北洋。
叶开可以想象到,当喀尔喀方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会浮现出怎样懵逼的表情,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而同样,叶开也不指望靠着这次的措施就一劳永逸,他需要的是拖出足够的时间,等到手握大权的那一天,再对分裂者施以最毁灭性的打击。
对待分裂分子,等待他们的除了剑,还有就是永远无法愈合的痛。
“蒙古蛮子,你们蹦哒的时间不多了。”阴谋家在心里这样说道。
第五十二章 俄国人的动态
(上一章有误,应该是八世哲布尊丹巴,已改正。)
几天后,当理藩院的一纸命令传到喀尔喀蒙古的时候,如人所料,蒙古王公上层圈掀起了一场席卷四大部落的暴风雨,一时间议论纷纷,并且愈演愈烈。
对于这件事情的起因,他们当然毫不知情,但在这一张措辞严厉的公告面前,没有人会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就这几年前,清朝实施新政时,蒙清关系就一度紧张,所以当这次的命令,再次降临到蒙古贵族脑袋上的时候,自然而言,他们就简简单单地理解为中央政府对漠北蒙古的又一次重大打压。
借着这股东风,那些隐藏在蒙古各部落的分裂分子再次跳了出来,大肆宣传要重新夺回蒙古人的生存空间,与此同时,喀尔喀中最大的部落土谢图汗部也开始蠢蠢欲动,和沙俄的互动愈加频繁了起来。
当所有的蒙古上层都陷入在焦躁与不安中时,得到这个消息的俄国人彼得洛夫却喜出望外,作为俄国在蒙古的接洽负责人,他第一时间请求晋见外蒙活佛哲布尊巴丹八世,在去的路上,他还特地带去了大量的沙俄卢布,以及几件价值不菲的金钟金表。
洞悉蒙古事务的他非常清楚,这位封号为哲布尊巴丹的大喇嘛,在喀尔喀诸部中的地位犹如泰山一般,即使是各部的大汉也只有仰望的份儿,只要说服了他,就等于拥有了支配四大部落的通行证,作为整个喀尔喀的最高精神领袖,哲布尊巴丹八世的话语权极重,他出身黄教格鲁派,与西藏的达-赖,班-禅,内蒙的章嘉活佛,并称为四大转世活佛。
“敬爱的哲布尊巴丹活佛,我不得不对清朝粗鲁行为深表愤慨,这样的行为堪称野蛮!”
彼得罗夫一上来就迫不及待的指手画脚,对着哲布尊巴丹振振有词的说道,全然不顾这位大喇嘛已经被清廷的斥令搅得焦头烂额了好几天。
“清朝人奴役了伟大的蒙古人民两百多年,现在连最后一点自由也被剥夺。”彼得罗夫接着痛心疾首的说道。
不过他在这么说的时候,似乎忘了当年蒙古铁骑践踏莫斯科的屈辱历史,正因为蒙古人奸淫掳掠的百年统治史,才导致俄国人血统中至今保留着蒙古蛮人那种彪悍好斗的性格,甚至到了现在,欧洲根本没有俄罗斯人这个称谓,只有长得像白人的鞑靼人。
对于彼得罗夫的喋喋不休,八世哲布尊巴丹始终保持沉默,一脸阴郁色。
“恕我直言,活佛先生,只有我们俄国才是蒙古人的好伙伴,这三十年来,我们帮助你们建立医院,发展贸易,驱赶汉人,这才保持了喀尔喀作为一片净土而存在,不过,我认为我们做的还不够,针对这次清朝的政策,我们双方有必要签订新的条约,这才能更好的帮助和保护...”
彼得洛夫一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的嘴脸,但八世哲布尊巴丹也不傻,他如何不知道俄国人的想法,清朝的确步步紧逼,但沙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几十年来,他们通过签订不平等条约,在蒙古开采金矿铁矿,一度和当地的牧民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还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对立事件,沙俄屠杀了不少人,这其中就有大量的蒙古人,并且俄国人还借口条约的规定,买走了大量赖以生存的马匹,没了马匹,等于要了喀尔喀蒙古人的命。
八世哲布尊巴丹一直不说话,彼得罗夫还自以为是的认为,前者是不是正在考虑他的条件,所以一脸笑容的接着说道:“活佛先生,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的军队可以进驻到恰克图,甚至是库伦,这样便于防范那些清朝军队,同时这样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彼得洛夫想起了公文上的驻军一事,心里面甚是不快,清朝这次派遣不是普通腐朽的八旗军队,而是一支连西方人都赞不绝口的现代化军队,一旦他们进驻到蒙古来,将对整个远东局势平衡将会起到重大的影响,而对俄国方面来说,也无异于横生出一块心腹大患。
“俄使先生,驻军之事不用操之过急吧。”
八世哲布尊巴丹总算开了口,他要是再不说话,恐怕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了,迎接他的将是一场灾难。
虽然俄国在蒙古也有驻军,但在名义上是为了保护俄国商人,规模也只有几百人,如果一但允许俄国的正规军进驻库伦,无异于正面挑战清廷的主权和威严,如果这样做的话,迎接他的就将是一场爆发在草原的战争,无论哪一方胜利,倒霉都将是喀尔喀,所以尽管这位大活佛想另立门户都快想疯了,但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勇气。
哲布尊巴丹眉头紧锁着,前车之鉴可是摆在那里,一百多年前,那支不臣服的漠西蒙古,尽管统治整个新疆,征服了哈萨克汗国,占领了西藏,并且让青海诸族也臣服在脚下,一度在中国西北建立起了疆域四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庞大国家,但最终的命运也不过是国灭人亡,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葛尔丹。
听到哲布尊巴丹这委婉的拒绝,彼得洛夫还不打算放弃,这件事如果一旦敲定,俄国在战略上将会迈进一大步,而这对于他个人来说一次,也是一次不小的功绩,足以让他官运亨通。
“活佛先生是怕清朝的报复吗?”彼得洛夫挺直了腰杆,“你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我们的军队会一直保护整个喀尔喀部落,清朝军队在我们面前什么时候取得过胜利?”
彼得洛夫自信满满的话并没有打动哲布尊巴丹,卖队友这种事他们还干的少吗?更何况喀尔喀在他们眼中什么时候算得上朋友了,不过是一块肥肉罢了。
“我得为喀尔喀的几万名喇叭负责,一旦兵事蔓延到库伦,早先遭殃的是他们,所以这件事还是缓一缓吧。”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哲布尊巴丹还是坚持拒绝。
“活佛先生,你的立场让我很失望。”
在听到哲布尊巴丹这番话后,彼得洛夫再也耐不住性子,他冰冷的笑了笑,然后用极具威胁式的语气说道:“我得到消息,清朝正预谋在喀尔喀建立行省,不知道这件事活佛先生知道否?”
这句话后,哲布尊巴丹眼睛猛然瞪大几分,毫无疑问,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心腹软肋,而在听到彼得洛夫随后的话后,他的心尖更是狠狠地颤了颤。
“喀尔喀一旦成了清朝的行省,那你这个转世-活-佛是不是有些多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