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姿势
沐千染接了签筒,碰了下面纱,眸光一闪,有抹怒气忽闪而逝,“伤了下颚,不知道能不能好,姻缘会不会有变。”
这是担心伤了容貌,会被定国公府三少爷嫌弃呢。
沐千染诚心祈求,然后摇签筒,半天之后,才跳出来一支签。
沐清柔眼尖,再沐千染拿起来前,瞄了一眼。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千秋去。
沐清柔嘴角划过一抹笑,是下签呢。
不过她没有说,这不是招人恼怒么?
沐千染不满意这签,丢进签筒里,继续抽,虽然都说第一支签最灵,但人家香客要这样,谁也拦不住。
很快,她又抽到一签。
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菲远。
还是下下签。
沐千染顿时恼怒了,她眸光狠辣的瞥头看了清韵一眼。
活像她没抽到好签是清韵害的。
沐千娇扶沐千染起来,然后顺势跪了下去,继续求签。
她没有求姻缘,求的寻常签,就是那种跳出来,或指仕途,或指运道,或姻缘。
她求是中签。
沐清柔求的是姻缘签,是中签。
她起来后,就沐清芷求,下签。
沐清雪求的是中签。
等她们全部求完了,才轮到清韵。
和她们一样,小和尚会问她求什么,清韵道,“寻常的吧。”
小和尚就把签筒递过来,清韵合着签筒,虔心祈求,然后晃啊晃。
半天之后,总算是抽到签了。
可是,两根签掉地上,连小和尚都惊诧了。
“怎么会是两根签呢,”小和尚咕噜道。
他负责递签筒,都两年了,还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情况,也从未听说过有这等奇事啊。
清韵愣住了,小和尚赶紧俯身把签文捡了起来,他熟悉签文,看一眼就惊道,“极凶之签?极贵之签?”
小和尚说话声不小,引得不少人都望过来。
沐清柔赶紧问道,“什么意思?”
小和尚就道,“一根是极凶之签,说求签之人凄苦,短命早夭。”
“另外一根却是极贵长寿之签,说求签之人平安和顺,求财得财,求安得安,求和得和,遇难可化险为夷,有扶……。”
小和尚兴奋,巴拉巴拉倒豆子。
可是倒了一半,就被人给打算了,“学了几天签文,就敢人前卖弄了?”
小和尚脖子一缩,再不敢说话了。
一群人都望着进来那人,他年逾五六十,须眉斑白,但精神抖擞,叫人观之可敬。
“是慧净大师啊!”有人低呼道。
一群人赶紧给慧净大师见礼。
慧净大师是栖霞寺得道高僧,寻常想见一面,难比登天呢。
清韵站在一旁,早背脊凉透了,这两根签,没准说的都是她啊。
一根是真沐清韵,短命早夭,另外一根签……不知道准不准。
慧净大师接了小和尚递过的签文,多看了清韵两眼,问道,“姑娘议亲了?”
清韵有些懵,连忙点头,“这两日才定下的亲事,许给镇南侯府大少爷了。”
是北儿?
慧净大师笑了,“两根签文,姑娘都不必放在心上,你求签姿势不对,才会有两根签。”
清韵窘了。
什么叫求签姿势不对啊,她是标准的求签姿势好么,大家都是这样求的啊啊啊。
其他人恍然大悟,难怪会有两根签了,原来求签姿势不对。
这姑娘,瞧着模样标致,怎么连求个签都能出岔子,也太笨了吧?
清韵恨不得钻地洞了,不过她心中隐隐一动,好像慧净大师不想她求得两根签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还有小和尚的话,好像没有说完,就被他给打断了,有扶什么?
慧净大师走后,清韵就挨骂了。
沐清柔咬了牙看着她,“求个签都能惹笑话,你能别把脸丢到栖霞寺,丢到慧净大师跟前来吗?!”
清韵无法辩驳,慧净大师说她求签姿势不对,她还能说什么呢?
在家被人黑就算了,出了门,还被大师黑,她这是出门没看老黄历啊。
清韵瞥了签筒一眼,眼神哀怨。
小和尚低了脑袋,默念佛号。
沐清柔几个转身出大殿,她们实在受不了大家的指指点点了。
清韵丢脸,她们也脸上无光。
清韵也转身出去,但是走了没两步,就被沐清柔低声吼了,“别跟着我,我嫌丢人!”
她吼完,远处有小厮飞奔过来,气喘吁吁道,“五姑娘,出事了!”
沐清柔脸色难看的紧,丫鬟春香就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厮有些害怕道,“五姑娘和三姑娘坐的马车被偷了……。”
沐清柔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马车怎么会被偷,你没看着吗?!”
小厮额头有冷汗,怕被责罚,就指着青莺,上下嘴皮一翻,就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了,“我肚子疼,要去方便一下,让她帮忙看的,她不等我回来,就走了!”
青莺站在清韵身后,道自己乌鸦嘴,她担心马车会丢,谁想真的就丢了。
沐清柔望着青莺,那眼神,要不是在外面,估计都叫人拖下去打了。
沐清芷手搭着沐清柔,望着清韵道,“五妹妹可是带了不少东西来,衣裳鞋袜,还有头饰银票,现在因丫鬟失职丢了,三妹妹你可得赔呢。”
沐清柔眼珠子一转,对啊,让她赔!
清韵冷淡的瞥了沐清芷一眼,她不说话,不煽风点火会死吗,还是想帮沐清柔狠狠的坑她一把,借机讨得大夫人的欢心?
现在马车丢了,里面的东西找不到,还不是随沐清柔随便说了?!
她不管她怎么阿谀奉承捧着沐清柔,但歪主意别打到她头上来,她不是软柿子,任由她想捏便捏。
“是不是丫鬟失职,该不该我赔,不是二姐姐你说了算,你要是心急帮五妹妹讨公道,现在就可以回去禀告了祖母,让她定夺,该我赔的,我一钱银子也不会少。”
不该她赔的,除非她脑袋秀逗了嫌钱多才会赔!
幸亏那一千两银票随身带了,不然非得肉疼死不可,可恶的贼!
沐清芷气捏了捏拳,沐清雪就笑道,“三姐姐都答应赔了,咱们先去玩吧,对了,梧桐树没丢吧?”
小厮擦着额头上的汗,忙道,“没丢,没丢。”
沐清雪就道,“还不赶紧去拿来!”
小厮应了一声,赶紧跑了。
清韵知道她们不乐意跟她一块儿,就带着青莺走了。
等她回头时,沐清柔已经站在铜香炉旁,一步步的朝前走了。
青莺凝眉道,“要是三百六十步没有石头怎么办?”
第三十二章 大方
“那就是她脚步太小了!”清韵不在意道。
每个人的脚步都不一样大,哪怕就差一点点,三百六十步也隔了不少了。
等清韵下台阶时,青莺呀的一声叫了起来,“姑娘,我们忘记买纸了。”
虽然下面的集市有买纸的,可她们来就是为了买栖霞寺的纸。
清韵回头看着青莺,道,“那你去买,我在下面等你。”
青莺有些不放心,“姑娘一个人多不安全,还是和奴婢一起去买纸吧,很快的。”
清韵就那么看着她,青莺就有些心里犯怵,做丫鬟的怎么能使唤主子,便嘴撅了撅嘴,道,“那姑娘你走慢一点,别跑太远,奴婢怕找不到你。”
等清韵点头答应了,青莺方才转身跑回正殿去。
清韵下了台阶,在集市逛了起来。
那些精巧的小玩意,看的人目不暇接,有些甚至爱不释手。
在一木饰小摊前,清韵仔细的看着,那些木簪都很精美,尤其是兰花木簪,一眼就喜欢上了。
小摊贩难得见到有大家闺秀光顾他的摊铺半天,不由得道,“姑娘喜欢,不妨买几支?”
清韵笑笑,“我先看看。”
正看的起兴呢,身后有人说话了,“就是她妒忌你定了门好亲事,将你推倒,撞伤了下巴?”
清韵拧了下眉头,转身望去。
便见沐千染和沐千娇旁边多了个姑娘,穿着蜜桃色绣兰花的裙裳,模样倒是标致,只是下巴抬的高高的,眼神带着轻蔑。
有些眼熟,好像是沐大太太娘家侄女,沐千染的表妹,叫孙琦?
清韵没有理会她,转身继续看木簪。
孙琦的脸色瞬间就有些挂不住了,沐千染也有些生气了,道,“老远走过来,就见你在小摊铺前站着,好像很喜欢的样子,既是喜欢,怎么不买下它?”
沐千娇就笑道,“大姐姐你忘记了,清韵妹妹经常被罚住佛香院,受罚期间,是不能领月钱的,没钱买再正常不过了。”
沐千染愕然失笑,“木簪能值几个铜板,伯府就算被贬了,也不至于就落魄到这种程度了,这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吗?”
说着,她大度道,“你看中哪几根木簪,就算是我送你了。”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存心的让清韵下不来台。
清韵看着她们,不冷不热道,“我虽然被罚,却也不至于连几根簪子都买不起,就不劳大堂姐破费了。”
孙琦就逮着机会了,“你买得起,怎么不见你买啊?”
清韵眸光不悦,偏沐千娇还笑道,“你不买,那我们就送你了,一家的姐妹,不用太客气。”
说着,让丫鬟掏钱。
清韵能让她们付钱?
付了钱之后,再传到老夫人和大夫人跟前,她连几根木簪都买不起,把伯府的脸都丢差不多了,就算现在她定亲了,也少不了一顿呵斥。
正好,这时候,青莺回来了。
怀里抱着一大摞纸,有些乱,跑的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清韵看着她,问道,“怎么这么半天才来,有那么多人买纸吗?”
青莺摇头,“才没有呢,只是倒霉,下台阶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纸全掉了,奴婢捡了半天,耽误了些时间。”
清韵点点头,又拿了两根木簪,对青莺道,“付钱。”
青莺点头如捣蒜,就去摸腰间。
倏然,青莺的眼睛就睁大了,把手中的纸往小摊上一摆,就摸腰间,找袖子,然后就火急火燎的了,“我的荷包不见了!”
清韵,“……。”
关键时刻,能不掉链子吗?
一旁有丫鬟笑了,“到底是被贼偷了,还是压根就没带银子出门啊?”
青莺气大了,“没带钱出门,我拿什么买的纸啊?”
孙琦就笑道,“大表姐,我看还是你帮着付了吧,一堆人看着呢,我脸都烧的慌。”
沐千娇就不屑了,“没钱就没钱,有必要装有钱吗?行了,别找了,不过几个铜板而已,丫鬟帮你付了。”
丫鬟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就去讨荷包。
清韵这回是真生气了,沐千娇几个低贱她,连个丫鬟都敢趾高气扬!
不等丫鬟拿钱出来,清韵就从腰间拿了张银票,随手递给小贩。
小贩愣了一瞬,他摆摊子这么久,见过人家掏的最大的钱是五两银子,还从未见过银票呢。
他想拒绝,但还是伸手接了,他也想瞅瞅这姑娘带了多少钱出来。
等打开就倒抽了一口气,“姑娘,一千两银子……太多了,这叫我怎么找的开啊?”
小摊贩怕把银票弄损坏了,赶紧把银票还给清韵。
银票找不开,又没有碎银子,只好把木簪放下了。
这时候,青莺撅了嘴掏出来几个铜板,不好意思道,“姑娘,就剩这几个铜板了。”
小摊贩忙道,“够买一个了,我常年在这里做生意,姑娘下次来买也一样,看中哪个,我给姑娘留着就是了。”
这小哥做生意的态度,清韵很满意。
她瞥头去看沐千染几个。
沐千染带着面纱,看不清她脸色,但是沐千娇满脸通红,孙琦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们一再笃定清韵没钱,穷的连根木簪都买不起,结果人家随手就掏出来一千两银票,比她们加起来都多!
清韵把银票塞怀里之后,方才看着沐千染和沐千娇,笑道,“我以为自己拿的是五十两银票,谁想拿错了,现在丫鬟身上的零散银子被偷了,千两的银票又找不开,两位堂姐借我五十两银子呗,等回伯府了,我让丫鬟给你们送去。”
清韵是真想借银子,不然逛街光看着,不能买,还看什么,那是自虐。
可听在沐千染和沐千娇眼里,就是挑衅了,偏她们还拿她没辄。
人家不是没钱,是钱太大了找不开,才找她们借的,可她们出门,又没带多少银子,就算加起来也不够五十两,怎么借?!
就算把大小银锭子全算上,够五十两了,借给清韵,也是没脸,要随手丢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才够气势。
清韵见她们不说话,就道,“五十两多了点,我也用不完,要不借我十两?”
沐千娇云袖下的手攒的紧紧的,脸火辣辣的,恨不得转身就走。
可方才是她们走过来的,清韵被奚落,也没有走开,现在向她们借钱,她们就不愿意了,未免也太小气了。
沐千染撇了丫鬟一眼,丫鬟赶紧拿了两个五两的银锭子给清韵。
清韵没接,青莺忙接在了手里。
沐千染笑道,“十两银子而已,谈什么借不借的,就当是堂妹买什么,我这个堂姐送了就是,要是不够用,再找我拿。”
够大方了吧,十两银子,够寻常百姓一家三口衣食无忧的过一整年了。
清韵也不客气,福身道谢,“那我就多谢大堂姐赠银了。”
人家要装大方,她傻了才不要,况且比起她赔偿的,十两银子连皮毛都算不上,说是利息都嫌少了。
“那堂姐几个逛着,我和丫鬟去那边看看。”
沐千染咬了咬牙,十两银子不是小钱了,她一个月月钱也才十二两!
她说送她,她还真要!
清韵又福了福身子,带着丫鬟离开。
等走远了,青莺就认错了,“要不是那人找姑娘治病送了一千两,咱们今儿脸就丢大了,都怪那可恶的贼,害我丢了荷包!”
除了清韵的五两,还有她自己的五钱银子,想想就心疼。
清韵笑道,“虽然丢了荷包,但咱们还挣了几两呢。”
青莺睁大眼睛,怎么能这样算呢,“姑娘,你真不打算还钱给大堂姑娘啊?”
“她那么大方,我怎么好拒之于千里?”
对她一再奚落,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PS:今天回老家了,去竹林挖冬笋,然后,我挖了半天,挖到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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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心眼
主仆两个兴致不错,一路往前逛,碰到喜欢的就买。
买的都是些小玩意,不值几个钱,但是女儿家都喜欢,清韵是买来给青莺送人的,怎么也要把府里丫鬟拉拢几个,传递消息什么的也好啊。
清韵喜欢吃糖葫芦,这在现代也有的卖,但是少见,凡是碰到了,就会买。
到了古代,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不能像现代那般随意了,得注意大家闺秀的形象啊。
清韵买了两串糖葫芦,两个糖人,还有一些糕点,然后往前走,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吃。
往前走了一会儿,就少人烟了,找了大石头,用纸垫着,就坐了下来。
青莺啃着糖葫芦,一边往嘴里塞糕点,道,“喜鹊也喜欢吃糖葫芦,咱们今儿出府,都没跟她说一声,等回去,她肯定要抱怨了。”
清韵笑道,“可以多买几串带回去。”
青莺点头如捣蒜。
一根糖葫芦吃完,有些意犹未尽,就开始啃糖人了。
只是还没挨到嘴边,青莺就呀的一声惊叫了起来,把清韵也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青莺手里的糖人都吓掉地上去了,她看着脚边的兔子,直拍胸口,然后把兔子揪了起来。
“就是它,忽然咬我脚腕,吓死我了,”青莺朝兔子瞪眼,伸手去拍兔子的脑袋,“敢咬我,回去就把你炖了喝汤!”
青莺说的很大声,远处有姑娘跑过来,老远就喊,“放下我的兔子,不许炖它!”
青莺揪着兔子,抬眸望去,就见一个穿戴奢华的姑娘跑过来。
那姑娘年纪不大,才十三四岁,模样俏丽,一双剪水瞳眸,带了些许怒气,不是那种叫人讨厌的怒气。
她过来,二话不说,就把兔子抱怀里了,道,“它咬你,我替它给你道歉,但是你不许炖我的兔子。”
青莺顿时有些讪然了,“我只是跟兔子开个玩笑,吓唬它的……。”
“吓唬也不行,它胆小,”那姑娘红了脸道。
青莺嘴角轻抽,它吓唬我在前啊,我又不是故意吓唬它的。
后面,有丫鬟拎了笼子跑过来,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青莺见了她,就高兴道,“是你啊。”
丫鬟见到青莺,也笑了。
那姑娘就问丫鬟,“你们认识啊。”
丫鬟笑道,“之前我跟郡主说的,不小心被一个丫鬟踩了脚,就是被她踩的。”
青莺再次道歉,丫鬟摇头一笑,“你已经道过谦了,哪能每见一次,就跟我道歉一次啊?”
清韵站在一旁,听到郡主两个字,眉头挑了一下,福身道,“给郡主请安,不知是哪个王府的郡主?”
那姑娘就笑道,“我父王是宁王,我叫若瑶。”
清韵怔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会碰到宁王府若瑶郡主。
宁王,乃是宁太妃之子,宁太妃是当今太后的表妹,两人虽然同侍先皇,但宁太妃事事以太后为先,是太后在后宫的左膀右臂。
后来先皇驾崩,皇上登基之后,封宁太妃所出二皇子为宁王,更恩准她出宫荣养,这样的殊荣,可不是谁都享受的到的。
而且宁王和皇上打小一起长大,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若瑶郡主自报家门,然后望着清韵道,“你又是谁府上的姑娘?”
清韵回道,“安定伯府三姑娘。”
“安定伯府三姑娘?”若瑶郡主眼睛猛然睁大,随即笑了,“方才传的沸沸扬扬,说抽签姿势不对,然后抽到两支签的那个姑娘就是你啊。”
清韵那个郁闷,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了,一会儿工夫,谁都知道她抽签姿势不对的事了。
若瑶郡主笑道,“我要和你做朋友。”
清韵愣了一下,“为什么?”
若瑶郡主捂嘴笑,“母妃说,笨笨的人心眼少。”
清韵,“……。”
郡主,你这样爽直,是不容易交到朋友的知道么?
若瑶郡主抱着兔子,看着糕点,还有没吃完的糖葫芦,当即回头对丫鬟道,“你去,给我也买些吃的来。”
清韵笑道,“我请郡主吃就是了。”
若瑶郡主摇头,“我也想吃糖葫芦,平常都是买了带回府吃的,还是你聪明,知道在这里吃,没人看见。”
丫鬟就笑道,“那奴婢买些不一样的来。”
说着,把若瑶郡主怀里的兔子装笼子里去,然后才走。
很快,丫鬟就带了个小厮,拎了一堆吃的来。
还有水,给若瑶郡主洗手的。
然后才坐在一旁,一边吃糕点,一边聊天。
好吧,若瑶郡主就是好奇,清韵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奇葩姿势抽到两根签的。
对此,清韵心塞的很,“我也不知道,就那样跳出来了两根签。”
清韵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抽签了。
怕若瑶郡主揪着问题不放,清韵忙转了话题,道,“郡主来栖霞寺是?”
若瑶郡主正吃糖葫芦,听了清韵问话,她轻咬了下唇瓣,道,“我是来帮母妃祈福的,希望母妃能顺利给我生个弟弟……。”
清韵怔了一下,她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了,忙道,“有郡主帮着祈福,王妃定然能安然无恙的给小郡主添个弟弟。”
若瑶郡主郡主眼眶通红,眼泪就跟六月的雨,说掉下来就掉了下来,“都怪我,当初母妃要不是生我伤了身子,也不至于每怀一胎都保不住……。”
习惯性流产?
清韵想多问两句,可人家宁王府的私密事,郡主说得,她也听得,但就是打听不得。
清韵劝她别多想,然后把话题岔开,说些叫人高兴的事。
渐渐地,若瑶郡主的悲伤就被转开了。
两人相谈甚欢,若瑶郡主还笑道,“和你在一起聊天真有趣,回头我下了请帖,请你来王府……。”
说到这里,若瑶郡主的丫鬟就轻咳了两声,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清韵隐约听到几个字:太后,皇后,不合……
若瑶郡主听的直呲牙,像是赌气似的道,“不高兴就不高兴,我偏要请清韵姐姐去玩!回去我就下请帖!”
“郡主……,”丫鬟苦口婆心。
若瑶郡主一脸的不高兴,然后望着清韵,眼神坚定道,“我才不管她们喜欢谁不喜欢谁,我就喜欢和你做朋友,谁也拦不住!”
清韵,“……。”
看着若瑶郡主天真无邪的面容上带了些气愤,清韵能感觉的出来,这个小郡主不是很喜欢她的祖母。
第三十四章 冲突
清韵抬眸看着她的丫鬟秋霜,秋霜脸色无奈,抚额做头疼状。
这丫鬟身上没有焦躁之气,也没有仗着自己是郡主的丫鬟就高人一等,她能当着她的面劝说若瑶郡主,可见若瑶郡主要邀请她去宁王府玩,不是若瑶郡主有事,就是她有事。
再看若瑶郡主赌气的性子和神情,清韵脑壳也疼了。
万一若瑶郡主真邀请她去玩,她是去还是不去?
风,静静的吹着,树叶飒飒作响。
谁也没说话,静静的吃着糕点。
秋霜见时间不早了,催道,“郡主,咱们该回王府了,不然王妃该记挂郡主了。”
若瑶郡主撅了撅嘴,依依不舍的和清韵道了别,方才带丫鬟走。
等她们走后,清韵也带着青莺回栖霞寺。
只是才走到集市,就有婆子过来找她们,道,“三姑娘跑哪儿玩去了,奴婢找你半天了。”
清韵眉头微动,青莺就有眼神的上去塞荷包了,笑问道,“许妈妈这么急的找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青莺送上的荷包,许妈妈不着痕迹的捏了两下,心中诧异,好像一对银耳坠子,方才大堂姑娘说三姑娘有钱,随便一出手就是千两银票,果真是出手不凡啊。
许妈妈把荷包塞袖子里,这才回道,“五姑娘和威北侯府郑家二姑娘起了冲突,有些生气,要早些回府。”
清韵眉头一皱,问道,“五姑娘怎么和威北侯府郑家二姑娘起的冲突?”
婆子拿了好处,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事情还得从清韵身上说起。
她随口胡诌说了个凤栖梧桐的事,沐清柔就上了心,这不让人挖了梧桐树,要种在栖霞寺,招凤凰来。
依照清韵说的,走了三百六十步,还跟叫她看到了一块石头,四周也都是树。
沐清柔就要婆子挖坑种树,可沐清芷就道,“五妹妹,我记得三妹妹说梧桐树,是她亲手挖坑种的,让下人挖是不是有些心不诚?”
别以为沐清柔是好心,她就是想借机磨难一下沐清柔。
凤栖梧桐这样的好事,别人梦见的,她居然说占为己有就占为己有,太过霸道了!
而且,她事事奉承沐清柔,可心底几时服过气,这么绝好的机会,不把握她傻啊。
有沐清芷提出来,沐清雪就在一旁帮衬着,凤栖梧桐这样的好事,别说亲手挖坑呢,就是三跪九叩都不嫌多。
沐清柔想想也是,让下人挖坑确实不怎么诚心,而且那日在佛香院,清韵是要自己挖梧桐树的。
她都让下人挖了梧桐树了,再不能让下人帮着挖坑了。
这不,沐清柔接了锄头,挖起坑来。
只是她一个大家闺秀,哪会挖坑啊,婆子就在一旁教她。
可怜婆子坑都挖好了,沐清柔才刨了两下,别说种树了,种棵草都嫌弃坑浅了。
沐清芷和沐清雪两个偷偷捂嘴笑,未免太过悠闲,招沐清柔生气,两人干脆道,“五妹妹,我们去那边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沐清柔一心挖坑,哪顾得上她们啊,而且她挖坑太差劲,也怕在她们跟前丢脸,走了正好。
就这样,留下沐清柔和丫鬟,还有一婆子在。
婆子想着一会儿种树,还得浇点水,才容易存活,便去打水去了。
留下沐清柔主仆在那里挖坑。
坑才挖了一小半,威北侯府郑二姑娘就带着丫鬟过去了,两主仆有说有笑,兴致高昂。
谁想走过来,脚踩到一粒石子,往前一滑,好巧不巧的滑到婆子挖的坑里去了,要不是丫鬟及时扶她,估计都要跌坐在地。
沐清柔也吓了一跳,她转身看见是威北侯府郑二姑娘郑诗柔,就“吓”了一跳,吓的手里的锄头一松,直接砸郑诗柔腿上了。
郑诗柔疼的眼泪直飙,沐清柔赶紧捡起锄头,给她赔礼道歉。
只是她的惊吓明显是装的,郑诗柔哪里看不出来,这不,两人就掐上了。
这两人的矛盾由来已久,少说也有三四年了。
皆因一个字,柔。
一个是清柔,一个是诗柔。
小名都叫柔儿。
两人的矛盾起源是因为成国公府老夫人的破记性,她把沐清柔记成了沐诗柔,把郑诗柔记成了郑清柔。
当众被喊错名字,两人脸红不已,互望一眼,眸底都有愤岔怒气。
为什么你名字里也有柔字?!
两人同样是侯府嫡女,同样是继室所出,又碰巧名字里都有柔字,打那天起,两人见面就掐,势要分出个高下来。
后来,安定侯府被贬成安定伯府。
威北侯府依然还是威北侯府。
沐清柔就这样凭白矮了郑诗柔一节,每次见到,郑诗柔总会往沐清柔伤口上撒两把盐,“呀!这么久了,安定伯府还没有恢复侯爵呢,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咱两不会被人再弄混了。”
每每是把沐清柔气的牙根痒痒,她和沐清柔一样,都不是什么善茬。
碰到郑诗柔,沐清柔的梧桐树哪还能栽的下去,两人掐起来,郑诗柔直接把梧桐树的幼苗给踩断了。
清韵一边听婆子说,一边往前走。
到马车处,沐清柔已经换了身衣裳了,那身衣裳有些眼熟,好像是沐清雪的。
虽然沐清雪比她大一岁,但沐清柔吃的好,身量不比沐清雪小,穿她衣裳很合身。
见清韵过来,沐清柔一肚子火气总算找到人撒了,“你跑哪里去了,害我们等你半天!”
知道她在气头上,清韵也不和她争辩,只问道,“车夫回府取马车回来了?”
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个时辰。
显然没到时辰啊!
那边,沐千染走过来,笑道,“清韵妹妹回来了,那我们就回府吧。”
沐清柔狠狠的瞪了清韵一眼,朝沐千染走了过去。
她和沐千染还有沐千娇挤一挤,清韵和沐清芷她们坐一辆马车,回府不成问题。
等上了马车之后,沐清芷就望着清韵,问道,“方才听染堂姐说,你带了一千两银票在身上,是真的?”
清韵在心底一叹,她就知道,她亮出一千两银票,会被人逼问,果不其然。
“你哪来一千两银子,是父亲给你的?”沐清芷的声音带了三分妒忌,眼神也冷了下去,“父亲当真是宠爱你!”
听着沐清芷话里的酸味,清韵觉得她要不解释两句,会是祸害,便道,“父亲是宠爱我,但没有给我一千两银票,银票是大姐姐给我的,那天我伤了喉咙,大姐姐临走前塞给我一千两银票,数目太大,我还让喜鹊送回去,这才知道,大姐姐急着来见我,把一千两银票当成一百两送我了。”
“只是送出手的东西,不好再要回去,又让喜鹊带了回来,我身上没银子,又怕需要用钱,所以把银票带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有问题?”
最后一问,轻飘如三月嫩柳,轻点湖水,带起阵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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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刻薄
清韵说的,由不得人不信。
谁能想到清韵会医术?
谁能想到会有人相信清韵会医术,出手大方,送上千两银票?
要不是清韵手里没散银子,谁会傻到带一千两银票来栖霞寺逛街,那些东西都便宜的很,一千两银票根本找不开,拿了也是白拿。
沐清芷紧握了下手,眸底的妒忌之色散去了大半,只余两分。
要是伯爷送的,沐清芷会很妒忌,虽然清韵是嫡女,可大家都是父亲的女儿。
父亲最多赏赐她们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给银子也有,但很少,若是给一千两给清韵,对她们却一毛不拔,那把她们置于何地?
沐清凌给的就不同了,她和清韵是嫡亲的姐妹,她们虽然都喊沐清凌一声姐姐,可比起清韵,还差的远着呢。
她们不会妄想在沐清凌心中挤掉清韵的位置,再说了,她们也不稀罕。
沐清雪看着沐清芷一眼,她也信了清韵说的。
父亲怎么可能会那么傻,给一千两银票给她,府里哪有用到千两银票的地方,这不是帮她,而是害她了,这不是明显惹大夫人不快么?
那天,清韵病危,丫鬟请沐清凌回来时,她脸色刷白,恨不得替清韵去痛的表情,她们看的清清楚楚。
给银子给清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把一千两错当真一百两给……这得急成什么样子才会犯这么大的错?
她们有些不信。
可要不是沐清凌给的,会是谁给她的呢,除了伯爷和沐清凌,还有谁会给清韵银子呢?
沐清芷捏了绣帕,笑道,“大姐姐待你可真是好,她统共才三四千两的压箱底,就大方的给了你一千两,当真是叫人羡慕妒忌。”
清韵低头看着裙上的绣案,没有说话。
沐清芷和沐清雪也没再说话。
马车汩汩朝前,一个时辰后,才到伯府前停下。
丫鬟过来扶着她们下马车。
清韵她们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去给老夫人请安。
到了春晖院,才知道,三房沐尚书府三老夫人来伯府了。
清韵几个鱼贯而入,上前福身请安。
六个姑娘,盈盈福身,清韵一身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分外惹眼,哪怕她站在后面,也不容人忽视。
老夫人微微讶异,她是听小厮禀告,说有贵夫人还愿,送清韵一身裙裳,这身裙裳穿在她身上,着实不错呢。
三老夫人也看到清韵了,她笑道,“一段时间未见,三姑娘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清韵脸颊绯红,想谦虚说不及沐千染她们,可是想到沐千染伤了下颚,她说这话,不是谦虚,而是妒忌了,干脆什么话都不说了。
老夫人还真担心清韵傻傻的碰钉子,好在没上当,便把这话岔开,问栖霞寺的事。
沐清柔是想告清韵的状的,只是三老夫人在,她说清韵丢伯府的脸,这是在说伯府没把清韵教好,努力憋着,不提抽签的事。
可是沐清柔她们不说,还有沐千娇她们在呢。
沐千娇笑道,“今儿我们见到慧净大师了呢,他还和清韵妹妹说话了。”
老夫人眉头一挑,有些欣喜的问道,“说什么了?”
看着老夫人那高兴模样,清韵眼角就打颤了,别高兴啊,不是什么好事啊。
清韵不说话,沐千娇就笑道,“今儿清韵妹妹抽签,结果抽到两根签,极凶之签和极贵之签,大家都很诧异,结果慧净大师说抽到两根签是清韵妹妹抽签姿势不对……。”
老夫人脸黑了。
一群丫鬟婆子脸都憋的涨红,肩膀险些逗脱臼。
清韵头微微低,脸窘红着,白眼翻了又翻。
她抬眸,看着沐千娇得意的笑脸,她也笑了。
你们会欲抑先扬,我也会礼尚往来的。
清韵转头看着老夫人道,“祖母,方才我没银子买木簪,大堂姐大方的送了我十两银子。”
三老夫人一听,就笑道,“没银子买木簪?大嫂,不是我说你,伯府也不至于刻薄到这等地步吧?好歹也是正经伯府嫡女,怎么就连买木簪的钱都没有了……。”
这一下,换沐千染和沐千娇脸涨红了。
她们想打断三老夫人说话,可是又不敢。
老夫人原本脸就黑了,被三老夫人一说教,脸又青了三分。
这时候,沐清雪凑到老夫人耳边咕噜了两句,老夫人脸上所有的愤怒都散去,换了一副笑脸。
沐清雪不是想帮清韵的,只是她知道说了,老夫人会高兴,捧老夫人高兴,比打压清韵更重要。
老夫人嗔了清韵道,“你这孩子,就算急着出门,也不至于带错银票,把一千两的银票当成五十两带身上,栖霞寺是热闹,可都是小摊铺,哪里找的开,往后可不能再这么毛躁粗心了。”
这一回,换三老夫人脸青了。
清韵乖乖点头,“祖母,我记下了。”
就冲老夫人这么高兴,清韵也知道她求签姿势不对的事暂时是过去了。
然后,清韵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听老夫人笑道,“到底是伯府嫡女,身上怎么可能不带银子,只是身上有钱,也不能贴脸上不是?”
三老夫人已经很久没在老夫人面前吃过亏了,脸难堪的红着。
沐千染和沐千娇心中叫苦,为了找回面子,这不,又把沐清柔和威北侯府郑诗柔掐起来的事说了一遍。
三老夫人这才掰回来些颜面,尚书府嫡女出门,可没和人吵架。
老夫人看沐清柔有些不悦,关她三天紧闭,抄家训百篇,以示惩戒。
沐千染见三老夫人脸色好了些许,但还是不够,便道,“听说清韵妹妹定亲了,镇南侯在她和江家大姑娘江筱之间,选中了清韵妹妹,江筱才情灼灼,清韵妹妹能胜过她一筹,当真是叫人吃惊。”
沐千染说着,沐千娇就顺着她的话道,“以前只和清柔她们比过诗词画作,还没有和清韵妹妹比过,指不定我们以前都是班门弄斧。”
两人一唱一和,清韵颇有些不耐烦,道,“我不擅诗词,比不得两位堂姐。”
沐清柔站在一旁,憋了一肚子火气,明明清韵犯的错比她大,她挨骂了,她却什么事都没有!
沐清柔眼珠子一转,就笑道,“三姐姐,你就别谦虚了,能被镇南侯相中,你说你什么都不会,谁会信啊,大堂姐她们要你和她比,你就比一回呗。”
她这么说,老夫人看她的脸色又冷了三分。
自家姐妹不帮着,倒帮着个外人打压清韵!
可是沐清柔都这么说了,清韵再不比,就不止是输这么简单了,而是胆怯。
堂堂伯府嫡女,就算是输,也要输的坦荡!
就这样,清韵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和沐千娇和沐千染比试了。
沐千染觉得这样还不够,还把沐清柔她们三个一并拉上了。
鉴于清韵说她不擅长诗词,所以比画作。
清韵那个头疼,她还不如说是比作诗呢,好歹她脑中还有不少千古名句。
只是作画,她也不是一点都不会。
因为她会刺绣,作画是刺绣最基本的技能,只是她印象中会画的大多是那些刺绣图案……
她见过沐千染她们做的画,画工不错,她想取胜,当真困难,必须出奇制胜。
她算是领悟了秋荷说的,要想得老夫人欢心,就得压沐尚书府几位姑娘一筹,就方才,她让沐千染她们丢了脸,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宠溺的都能掐出水来了。
喜欢和不喜欢,区别的太明显了。
沐清芷问老夫人道,“祖母,咱们比作画,画什么呢?”
老夫人笑道,“画自己喜欢的就行了,以两盏茶时间为限。”
大家一致同意,喜欢的就是自己拿手的,比指定画什么要公平的多。
很快,丫鬟就过来禀告说笔墨纸砚准备妥当了。
沐清柔几个就去了暖阁。
那里摆着六张桌子,上面的摆设一模一样。
除了笔墨纸砚外,只有镇纸。
纸,是上等宣纸,每张桌子上都有两张。
大家挑了座位,便用心作画。
外面,老夫人和三老夫人在闲聊,聊的自然是镇南侯府和安定伯府联姻一事。
镇南侯府地位极高,便是沐尚书府都难高攀的上,只是清韵许给的是外室所出的大少爷,三老夫人又有些不屑。
时间在闲聊中,很快就过去了。
孙妈妈提醒,老夫人点头道,“让她们把画作拿来。”
秋荷就去暖阁传话了。
第三十六章 冲喜
沐清柔带头,六个人出了暖阁,清韵排在最末。
福身请安之后,沐清柔就把画作拿了出来,她画的是牡丹,雍容华贵。
“不错,”两位老夫人看过后,都只说了两个字。
接下来是沐千染,她画的是空谷幽兰,有沐清柔雍容华贵的牡丹在前,她这个清幽雅致的多,就显得沐清柔俗气了些。
再接下来是沐千娇,她画的是白鹤,栩栩如生,不过比之空谷幽兰稍逊一筹。
然后是沐清芷,她画的也是山茶花,十八君子,只是比不得真十八君子好看。
后面是沐清雪,她画的是冬日踏雪寻梅,一穿着大红斗篷的女子,攀着枝丫折梅花。
她这幅画,画的极好,不过沐清柔看她的眼神很不善。
还真是小觑她了,不但画画的好,心机更深沉,要是她赢了,她们敢肯定,老夫人绝对会让绣坊给她做一件一模一样的斗篷来。
她们五人都看过了,沐千娇就笑道,“总算是轮到清韵妹妹了,方才我们想看看她画的什么,还藏着不许,只说我们都见过,弄的我们心里跟猫挠了似地。”
三老夫人嗔了沐千娇一眼,笑道,“就数你心急。”
清韵这才把画作送上,她是送给三老夫人先看的,以客为尊。
三老夫人接了画作,随手打开。
看了一眼,她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沐千娇和沐千染就站在她身后,看了这画,不约而同去看老夫人。
彼时老夫人正端茶轻啜,感觉到不少双眼睛望着她,笑道,“一个个都望着我做什么?”
三老夫人笑了,“画的很传神。”
夸清韵的?
老夫人怎么有些不信,给孙妈妈使了个眼神,孙妈妈就过去接画作了。
等看清画上画的是什么,孙妈妈也多看了老夫人两眼,赞道,“当真是传神,都画出神韵来了。”
说着,已经把画送给老夫人看了。
老夫人也看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清韵画的是她。
她坐在罗汉榻上,身后是松鹤延年的屏风,两旁有高几,高几上摆着花卉,就连站在一旁伺候的孙妈妈都画了进去。
还有下面的桌椅,三老夫人和她身后的沐千染也画了上去,还有地毯,香炉,甚至糕点……
能在短短两盏茶的功夫里,把这些全画上,哪怕是她头上戴的头饰,都一样不错,且不说画工如何了,就单说这心思,就堪称玲珑了。
孙妈妈在一旁笑道,“老夫人让三姑娘画自己喜欢的,怎么把奴婢也给画进去了,奴婢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人给奴婢画过画儿呢,沾老夫人的光了。”
一番话,说的老夫人是通体舒畅。
她看清韵的眼神透着和蔼,“你这孩子,让你画自己喜欢的,怎么画我一个老婆子。”
沐清柔站在一旁,气的直扭帕子,她们几个已经够会拍马屁的了,却没想到,今儿全栽沐清韵手里了,她们谁都比不过她!
听着老夫人的话,她恨不得补刀道:祖母,你想多了,她喜欢的是你后面的屏风,或者是高几上的画,再不就是罗汉榻,绝对不可能是你!
清韵站在那里,脸通红道,“我有许多喜欢的东西,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祖母看我的眼神,我就把它画了下来。”
画上画的就是,方才千两银子时,老夫人看她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宠溺和蔼。
老夫人心中感触,她以前看她,多苛责不喜,难得流露一丝欢喜,她就高兴成这般,老夫人心中有了些悔意。
三老夫人笑道,“果真是不错,难怪镇南侯宁肯要她,也不愿意迎娶江筱姑娘了,要是伯府还是从前的侯府,加上尚书府的帮衬,便是嫁给皇子妃也足够了。”
老夫人听得在心底冷哼一声,明知道清韵的亲事已经定下了,现在再来说这话,也不嫌弃晚了。
帮衬伯府?
要真有那一天,尚书府为的也是自己的前程。
三老夫人画大饼,老夫人又还了回去,“她也就画艺还算凑合,比起染儿和娇儿还差的远呢,可惜染儿许给了定国公府大少爷,要是没许的话,等咱们伯府恢复侯爵,咱们两府有力往一处使,我再豁出这张老脸去求镇南侯,没准儿咱们沐家还真能出个皇子妃……。”
这皇子妃,不用说也知道指的是镇南侯的外孙大皇子了。
不过,这一切的基础都是伯府恢复侯爵。
老夫人这大饼画的妙,充满了诱惑,沐千染嫁了,还有沐千娇呢,她也是三老夫人嫡亲的孙女,她嫁给大皇子也成,但要想她帮忙,尚书府得先帮伯府恢复侯爵再说,否则,其他免谈。
两老夫人互望一眼,然后端茶轻啜,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谁都不是傻子,做为他人做嫁衣的事。
屋子里,寂静的落针可闻。
沐千娇打破寂静道,“祖母,今儿我和大姐姐去栖霞寺卜卦问大姐姐脸什么时候能好,占卜大师说很难,除非有人住栖霞寺帮大姐姐祈福半个月,每日诵读经文三百遍……。”
清韵正口渴,坐在一旁喝茶,听了沐千娇的话,她眉头不期然跳了一下。
才迈过一个坑,她们又接着挖坑了,锄头耍的真好。
这一回,不等三老夫人开口,老夫人就先笑了,“可惜清韵定亲了,不定哪日镇南侯府就送了聘礼来,不然让她去栖霞寺替染儿祈福最合适。”
一句话,就把三老夫人的话给堵住了,总不至于伯府赔偿了两万两银子,还要清韵去栖霞寺祈福吧,虽然送纳采礼不一定要见清韵,但她总要在府里,人家镇南侯府送纳采礼来,她却出府去了,这像话吗?
三老夫人笑了,“镇南侯府这么快就送纳采礼来?”
老夫人手中佛珠轻轻拨弄,“镇南侯看中清韵,要快些迎娶她过门,我总不好拦着不让。”
沐千娇看了沐千染一眼,道,“这么急,晚半个月不成么,难道楚大少爷病危了,要清韵去冲喜?”
老夫人脸沉了一沉,“要真急着冲喜,也就不会等到江老太爷出面帮清韵说亲了,其实,还是娇儿去帮染儿祈福最合适,清韵推了染儿,于情于理都该她去,只是她有些笨拙,连求签,都能姿势不对求错签,还被慧净大师说教,她帮忙祈福,指不定就是帮倒忙了,娇儿和染儿又素来亲厚,她去,定会诚心帮染儿祈福。”
清韵想笑,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么?
沐千娇气的跺脚,却没法反驳。
因为清韵确实够笨!
老夫人只是那么一说,只要不是清韵去,到底谁去帮沐千染祈福,这是尚书府的家事,轮不到伯府来管。
外面,有丫鬟进来,是尚书府的丫鬟。
丫鬟手里拿了封信来,道,“宣王府,玉萱郡主给二姑娘送了信来,奴婢担心有急事,就给送了来。”
沐千娇面上一喜,赶紧过去接了信。
沐清柔几个就开始瞪清韵了,瞪的有些莫名其妙,关她什么事?
第三十八章 不见
老夫人不在意道,“便是桃花宴,也总有出岔子,出不了门的时候,宣王府不会不理解。”
沐清柔在一旁,眸带疑惑的望着大夫人,娘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她既然能去了,还要清韵去做什么,万一到时候清韵丢脸,她脸上也无光好不好。
她不去,她求之不得呢。
她还真担心老夫人被她娘说服动了,便道,“娘,祖母不让三姐姐去也是为了三姐姐好,反正她也定亲了,去不去的无所谓。”
大夫人那个气啊,狠狠的瞪了沐清柔一眼。
沐清柔被瞪的莫名其妙,娘只有在爹爹面前,才会因为清韵瞪她,这还是第一次。
再见大夫人眸光若有似无的撇过桃花宴请帖,沐清柔这才后知后觉,脸都白了。
她恨不得跺脚了,娘,你怎么能为了点面子,就把我的桃花宴给搅了呢!
大夫人则笑道,“左右桃花宴还要五天才办,到时候再说不迟。”
这是宽慰沐清柔的,还有五天时间,她还能说服不了老夫人让清韵去?
沐清柔也就没说什么了。
大夫人转了话题道,“我刚回府,就听说马车被偷了,怎么回事?”
沐清柔就把栖霞寺的事说了一遍。
然后道,“我留在马车里的,除了衣裳头饰外,还有五百两银票呢,全没了。”
“带那么多银票去栖霞寺?”老夫人皱眉。
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清韵带千两银票,那是因为没碎银子,沐清柔可不会没有。
沐清柔就点头道,“我想着去参加桃花宴,打算从栖霞寺回来,去挑一套上等头面,现在全没了,那是我存了好久的银子!”
清韵站在一旁,两眼轻翻,伯府上下谁不知道她用钱最快,买头饰最多。
又要买胭脂水粉,又要买头饰,还怎么存银子?
这不明显是要她赔五百两吗,她是不是该庆幸她没有说带了一千两在身上?
沐清芷就道,“车夫擅自离开,确实有错,但人有三急,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再加上当时三妹妹和丫鬟都在,他走开一会儿,原也没事……。”
也就是,车夫没错,错的是清韵。
清韵瞥头看着沐清芷,笑了,“二姐姐这么说,是觉得错在我,车夫很无辜了?我只庆幸那贼晚来的一会儿,不然车夫不在,偷车贼连着我和丫鬟一并带走了……我现在想想都后怕不已。”
老夫人脸一冷,别说清韵怕了,就听她这么说,老夫人背脊都发凉。
车夫的职责就是看守马车,他们却跑去玩,让清韵和丫鬟守着马车,这是哪家的规矩?!
老夫人一怒,那三个车夫就倒霉了。
一人挨了四十大板。
沐清柔在一旁,扭着绣帕,一脸的委屈道,“那我丢的衣裳头饰和银票怎么办,谁赔给我?”
清韵缄默不语。
这事要么找回马车,要么只能自认倒霉了,难不成要她赔?
方才被清韵呛了一下,沐清芷也不敢说话了,沐清雪就更不说了。
大夫人也不好说让清韵赔,她还不知道清韵有一千两银子的事,就算知道,也没法开口。
她比谁都清楚沐清柔身上没银子,但是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就道,“从公中拿吧,衣裳头饰就算两百两,一并七百两。”
清韵赶紧道,“我的衣裳值二十两。”
大夫人眼神一冷,却拿清韵没辄,一起丢的,总不能沐清柔赔了,清韵不赔吧。
老夫人就道,“再从公中拿二十两给清韵……。”
老夫人话音未落,外面有丫鬟进来道,“五姑娘,马车找到了!”
沐清柔顿时有些咬牙,什么时候找到不好,偏这个时候找到,气死她了!
“怎么找到的?”沐清柔问道。
丫鬟不知道惹沐清柔不高兴了,只道,“是小厮找到的,说是刑部尚书府少爷和户部尚书府少爷比赛马,看谁先到栖霞寺,刑部尚书府少爷赢了,户部尚书府少爷拿石子偷袭,被刑部尚书府少爷弹开,好巧不巧的砸中了咱伯府的马的眼睛,马就跑了起来,他们两个就去追咱们伯府的马车了……路上,马车还撞了个人,他们两个送人去看大夫,耽误了些时间,把马车送回栖霞寺,几位姑娘又回来了,又给送了回来,半道上还被车夫误以为是偷车贼,不过两位少爷没怪罪小厮,小厮把马车带了回来,两位尚书府少爷说马车有丢什么弄坏什么,他们会赔的,还说改日再来府上赔罪……。”
清韵就笑了,问道,“那东西丢了没有?”
老夫人嗔了清韵了,“口没遮拦,这要叫人传了出去,岂不是败坏两位尚书府少爷的名声?”
清韵挠额头,道,“我是担心马奔跑,不小心把东西颠簸了下来,还有玉簪,万一碎了……。”
丫鬟就道,“马车有些损毁,周总管怕急着用,让人赶紧修好,所以三姑娘和五姑娘的东西,周总管让丫鬟收拾送来了,就在外面。”
老夫人就道,“那就拿进来看看。”
丫鬟就转身出去,拎了包袱进来了。
清韵就一个包袱,里面就一套衣服,都不用看。
沐清柔带了不少东西,铜镜,首饰盒,两套衣裳,还有鞋袜。
可惜,没有银票。
清韵就低呼了,“五百两银票好像不见了……。”
老夫人脸一沉。
沐清柔就恨不得掐死清韵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五百两银票到底丢没丢,府里人多口杂,要是传错了什么流言蜚语,这是大祸!”老夫人眼神凌厉。
要是这些话传开了,是说刑部尚书府少爷和户部尚书府少爷手脚不干净,这是坏人名声的大事,指不定就结仇了。
沐清柔咬了唇瓣,不说话。
不污蔑别人,那就只能抹黑她自己,她成了信口雌黄,占公中便宜了。
她不说话,大夫人瞥了沐清柔的贴身丫鬟春香一眼。
春香就跪下来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把银票塞喜鹊登枝的荷包里的,急着出门,肯定是拿错了,奴婢有罪,请老夫人惩罚。”
大夫人就呵斥道,“怎么这么毛躁,连荷包都能拿错,罚你三个月月钱。”
春香赶紧领罪。
老夫人一直没说话,但脸铁青的,像是在隐忍什么。
方才大夫人使眼色,老夫人看见了。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忍着才没有呵斥大夫人,不然她一个当家主母,纵容女儿撒谎骗人,占公中便宜,哪还有脸面?
清韵适时的抱着包袱道,“幸好衣裳找回来了,不然我都没合身的衣裳换了,对了,五妹妹,你把我衣裳弄脏了,是不是该赔我一身啊?”
第三十九章 验血
沐清柔气的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清韵问的坦然,方才马车丢了,你丢东西都要赔你,你把我衣裳弄脏了,不赔说的过去吗?
沐清柔气道,“那是你衣裳吗?那是大姐姐不要的旧衣裳!”
一句话,堵的清韵哑口无言。
老夫人的脸却沉的厉害,不管是不是沐清凌留下来的旧衣裳,清韵穿在身上,她弄脏了,害的清韵不能下马车,不道歉就算了,还说这话,简直刁蛮至极。
还有,清韵只比沐清雪大四天,她穿她的衣裳完全可以。
怎的有衣裳借沐清柔穿,没衣裳借清韵穿?
反倒让清韵去穿人家还愿的衣裳,这是打伯府的脸!
“绣坊干什么吃的,知道三姑娘没合体的衣裳,还不赶紧做好了送去?!”老夫人冷了脸道。
大夫人眼神更冷,忙道,“许是绣坊想一并做好了再送去吧,媳妇这就派人去催,清柔弄脏清韵的衣裳,我再吩咐绣坊换个样式,再做一身。”
清韵眸底微笑,起身道谢。
这时候,老夫人说乏了,大家就起身告辞。
等出了春晖院,沐清柔就瞪了清韵了,想骂两句,被大夫人叫住了。
大夫人看清韵的眼神厌恶嫌弃中,带着探究和审度。
最后,探究和审度褪去,变成冷笑。
当真是小瞧她了,订了亲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背靠大树好乘凉,以为定了镇南侯府的亲,伯府就奈何不了她了是吧!
清韵才不管大夫人怎么看她,她只乖顺的福身告退。
等走远了,青莺才忍不住道,“奴婢做梦也没想到,宣王府会给姑娘下请帖,可是,偏偏老夫人不许姑娘去。”
清韵也有些小失望,不过并未放在心上。
那样的宴会,热闹归热闹,但少不了明争暗斗,争奇斗艳,太费脑力,还不如逛街呢。
等回到泠雪苑,喜鹊站在门口,一脸哀怨的看着清韵和青莺。
“姑娘去栖霞寺也不告诉奴婢一声,”喜鹊耸了鼻尖道。
清韵上台阶,扫了四下一眼。
喜鹊就没法生气了,清韵虽然没说话,但她知道清韵想表达什么,这院子里丫鬟虽然不多,可并非都是可信的,要是她说了,就不一定能出去了。
青莺就笑道,“这一次我跟去的,下一回让你跟姑娘去玩,我还给你带许多好吃的,下次你可得记得给我买啊。”
喜鹊就生气了,“我不是生气姑娘不带我去,我是在家等了好半天,都不见你们回来,快担心死了!”
她是担心清韵犯错,又被送佛香院受罚。
清韵听的心底暖流荡漾,连连点头,“下一次一定报备,不让你担心。”
喜鹊就脸红跺脚了,“奴婢是丫鬟!哪有主子跟丫鬟报备的!”
青莺拉着喜鹊进屋,道,“姑娘中午没吃饭,有话咱们边吃边说,对了,前院可把东西送来了?”
“送来了,一大包袱呢,”喜鹊点头道。
青莺笑的眉眼散开,“我今天算是沾了两位堂姑娘的光了,不然那一大包袱肯定要我自己拎回来……。”
那么多大丫鬟,就她拎了个大包袱,实在是碍眼。
周总管就吩咐她把包袱搁下,一会儿叫人送泠雪苑来,她还担心只是说说呢。
镇南侯府,锦墨居。
锦墨居建于湖中心,水波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
清风徐徐,水波不止。
一道黑影,轻点湖面,朝锦墨居而去。
快着地时,几片暗器飞过来,黑影连忙侧身避开。
他险而又险的踩着地面,身子后倾,几乎要跌落湖中。
他挣扎了几下,勉强把身子稳住了。
而后,一粒石子打过来,正中他脚腕。
扑通一声传来,男子掉湖里了去了。
男子很快爬了起来,一抹脸上的湖水,望着不远处石桌前,穿着天蓝色锦袍的男子,问道,“爷,属下惹您生气了?”
说完,还瞪了他身侧站着的卫律一眼。
好端端的,偷袭他做什么?!
卫律耸肩,指了指头顶上的太阳道,“你说出去一个时辰,这都几个时辰了?”
卫风就知道,事情没瞒住。
他昨晚辗转反侧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去找清韵。
知道楚北不会答应,所以他是偷溜去的,让卫律帮着打掩护,说一个时辰就回来。
这会儿,已经过去三个半时辰了。
卫风抹去脸上的湖水,一步步往前走,身后带起一条水迹。
“都去哪儿了?”楚北拧了眉头问。
卫风很老实的回答道,“先是去了安定伯府,因为三姑娘身边一直有人,属下没寻到机会和她说话,就一路跟去了栖霞寺,然后去了趟周记药铺,又进宫找大皇子拿了点旧东西,回府又去见了老侯爷,就到这会儿了。”
他很忙,几乎是片刻不歇。
听到卫风说进宫,楚北眼睛有一瞬间的滞住,“你进宫拿什么了?”
卫风忙从身后腰间取下个大荷包来,因为落水,荷包还在滴水,他忙递给楚北。
楚北从荷包里拿出来一锦盒。
看着锦盒,他眉头紧锁了下,他记得这锦盒里装的是个玉瓶?
果不其然,打开之后,锦盒里装的就是个玉瓶。
玉质精细,雕工叫人叹为观止。
卫律就诧异了,“你好好的去宫里拿这玉瓶做什么?”
卫风就道,“玉瓶是用来装血的,三姑娘答应帮爷治病,但是她不确定爷中的什么毒,需要验血。”
只是一般东西装血,用不了一会儿就会凝固。
这玉瓶是贡品,有装血不凝的功效。
卫律看着卫风,又看了看楚北,然后问道,“你真信三姑娘医术高超,能治好爷的病?”
他这样问,显然是不信的。
请十个大夫来看病,有一半直接说治不了,一半要了爷半碗血,验毒之后说毒验不出来,他们医术浅薄,无能无力。
爷这么虚弱,一半是中毒,一半是失血过多。
这又来一个要验血的。
卫律想有大夫来,可又怕大夫来,因为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也得拿一碗血让大夫验毒。
他怕这样下去,他家主子等不到毒发而亡,就先因失血过多而亡了。
卫风看着卫律道,“高明点的大夫都会要验血,总不能不让大夫验血吧,爷已经两个月没给大夫验血了,要一点点血,没事的。”
楚北把玉佩放回锦盒,道,“还回去。”
卫风就知道,他家爷不打算让三姑娘帮他治病,他知道楚北是皮薄,当着三姑娘的面,从安定伯府的墙上摔下来,脸丢大了。
爷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丢脸过。
可是脸已经丢了,将来等三姑娘进门,迟早会发现。
卫风只好道,“可属下已经答应三姑娘了,还有老侯爷,他也知道明儿爷会送点东西去安定伯府给三姑娘,老侯爷说库房里的东西,可以随便拿……。”
“谁要送东西给她了?!谁许你先斩后奏的?!”楚北怒不可抑,耳根红的能滴血。
一想到卫风说清韵当着丫鬟的面故意调戏他,现在又跟老侯爷说他要送东西给清韵,这不明摆着说他中意清韵了吗?!
他还想着找个机会退了这门亲事,现在还怎么跟祖父开口?!
他恨不得掐死卫风了。
第四十章 归来
泠雪苑。
一宿安眠。
第二天,清韵醒来,坐在床上伸懒腰。
青莺和喜鹊在屋子里忙活,端铜盆的端铜盆,拿衣裳的拿衣裳。
见清韵心情好,喜鹊问道,“姑娘嗓子全好了?”
清韵轻咳一声,试试嗓子,方才笑道,“好的七七八八了,不过好全还要几天。”
青莺放下铜盆,过来帮清韵把帐帘陇好。
清韵掀开被子下床。
喜鹊把昨儿卫风送的那套衣裳拿来给她穿。
结果才梳洗打扮好,外面二等丫鬟红笺站在珠帘外道,“姑娘,绣坊管事刘妈妈送衣裳来了。”
清韵嘴角上扬,这时辰送衣裳来,是怕她再穿旧衣裳,或者穿别人送的衣裳去给老夫人请安,到时候老夫人见了生气吧。
“让她进来。”
丫鬟退出去后,没一会儿,刘妈妈就带了个小丫鬟进来。
刘妈妈面带殷勤,捧着托盘给清韵请安,笑道,“绣坊连夜赶工,给三姑娘赶制了两套衣裳出来,余下两套会尽快做好送来,三姑娘试试,看可有不妥之处。”
喜鹊过去接了衣裳,清韵就到屏风后换去了。
两套衣裳,一套葱绿色织金锦绣蝴蝶兰,一套水蓝色缕金绣山茶花,不论是样式和绣工,都算不错。
清韵两套都试了试,笑道,“辛苦绣坊了。”
刘妈妈忙笑道,“这些都是绣坊应该做的,这套衣裳看着养眼,三姑娘皮肤又白皙,再合适不过了。”
清韵摸着袖口上绣的山茶花,笑道,“我也觉得很合适,一会儿穿去给祖母过目。”
听清韵这么说,刘妈妈大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然后道,“不耽误三姑娘用早饭,奴婢这就告退了。”
清韵让青莺送刘妈妈出去。
吃了早饭,清韵便带着喜鹊去紫檀院给大夫人请安。
今天没那么好运气,碰到沐清芷她们,她去的时候,大夫人不在。
丫鬟说三少爷沐青阳夜里有些受凉,早上轻咳了两声,食欲不佳,大夫人陪他用早饭去了。
大夫人不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清韵就去春晖院给老夫人请安了。
彼时,沐清芷和沐清雪两个都在了。
她饶过屏风时,正好听孙妈妈禀告道,“老夫人放心,大夫来给三少爷瞧过了,只是有些受凉,吃两副药就不碍事了。”
伯府就这么一个嫡孙,那就是个宝贝疙瘩,一有点小病小痛,老夫人就紧张的很。
听孙妈妈说没事,老夫人这才放心道,“没事就好。”
念叨两句,又问道,“是丫鬟照顾不周?”
孙妈妈回道,“听三少爷的奶娘说,昨夜三少爷睡前有些口渴,就多喝了两杯茶,起了两回夜,应该是那时候不小心蹿了风。”
老夫人手中佛珠轻弄,道,“那时候是最容易受凉的,怎的这么不小心,罢了,仔细养好,学堂就先别上了。”
孙妈妈还没说话,沐清芷就道,“母亲让徐夫子回府了,说是这几日天冷,等天暖和了些,再请他来教。”
沐清芷语气温和,面带笑容,但难掩眸底一抹怒气。
前些天,大少爷着凉,大夫人只不许他去学堂,压根就没说什么天冷不合适读书的话。
现在轮到三少爷病着了,就不合适读书了?!
不过是怕徐夫子多教了大少爷和二少爷,越过了三少爷去!
老夫人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下,大夫人那点小心思,她比谁都清楚。
只是嫡庶有别,庶子比嫡子优秀,确有不妥。
但伯府只有三个孙子,不论嫡庶,老夫人都疼,伯府的将来还指着他们呢。
老夫人吩咐秋荷道,“给大少爷和二少爷送一套笔墨纸砚和字帖去,徐夫子不在,也不能荒废了学业,天凉就在屋子里练练字帖,别到处跑了。”
秋荷福身,领了吩咐出去了。
在屏风处见到清韵,忙福身给清韵请安。
清韵朝她笑笑,方才迈步上前,给老夫人请安。
刚福身,还未说话呢,外面一丫鬟进来,禀告道,“老夫人,表姑娘回来了!”
老夫人听得一愣,“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便进来一个姑娘,清韵还没看清楚来人,就感觉到一阵风刮过去,扑到老夫人怀里,撒娇道,“外祖母,梓婷走了许久,太想您了,所以天还没亮,就从驿站出发,才能这么早赶回来。”
那姑娘说话声有些发嗲,听得清韵只觉得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再见她揽着老夫人一只胳膊,头靠着老夫人身上,甚至亲昵。
她容貌娟秀,玉面淡拂,柳眉如烟,眸含秋水,很漂亮。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有些心疼道,“就算想外祖母了,也不用这么急,都不顾身子了,这要是病着了,心疼的还不是外祖母?”
周梓婷抱着老夫人的胳膊,不撒手道,“我就是想外祖母了,控制不住,我宁愿病两日,也要早早的看到外祖母安好才放心。”
听听,多么孝顺的外孙女儿啊。
老夫人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沐清芷和沐清雪两个站在一旁,看着周梓婷跟老夫人撒娇,就一肚子鬼火,烧的两人心肝肺疼。
清韵身子还福着,不知道起来好,还是不起来好。
所以干脆,又请了一次安。
这回,老夫人总算是瞧见她了,笑道,“怎么还站在那里,也不嫌累的慌。”
周梓婷看到清韵有些讶异,她极少在春晖院见到清韵,因为清韵大多数时候都被罚住佛香院,不过她注意力很快就被清韵身上的衣裳吸引了,“三表妹身上的衣裳真漂亮,是京都新流行的样式吗?”
周梓婷比清韵就大了一个月。
她这么说,老夫人就看她身上的衣裳了,还是素的。
沐清芷和沐清雪两个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眸底看到了一抹嫌弃。
真是不要脸,一回来就拐着弯的要衣裳!
沐清芷嘴角上扬,笑道,“梓婷,你回徐州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又刚出孝期,徐家肯定给你新做了衣裳,不知道徐州流行的样式和咱们京都有没有不同?”
周梓婷捏着绣帕,道,“母亲说我穿素色好看,又说徐州的衣裳,不论是绣工还是样式都不及京都的好看,她给我做了,到了京都,穿身上也是给伯府丢脸,就没给我做了。”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脸就拉的老长的。
堂堂周府,居然连几身衣裳都舍不得给嫡女做,还说什么素色好看,十几岁的姑娘,正是鲜活时候,穿的太素,谁会喜欢?!
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外孙女,回到周家,连几身衣裳都没给她做,老夫人就心里堵的慌。
周家不给做,她做!
老夫人吩咐孙妈妈道,“回头叫绣坊照着清韵身上的样式给梓婷做几身新的。”
沐清芷气的暗咬牙,更叫她生气的还在后面呢。
周梓婷福身道谢后,又挨着老夫人坐下道,“外祖母,方才我回府,听丫鬟说,三表妹议亲了,许给镇南侯府大少爷了,是真的吗?”
沐清雪就笑了,“表姐消息可真灵通,才回府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四十一章 小产
周梓婷脸色未变,挨着老夫人,笑道,“我进府,就问丫鬟外祖母身子可好,我走这段时间,可有人惹外祖母生气,丫鬟这才说起来的。”
清韵的亲事,第一次江老太爷来可是着实气了老夫人一回。
她虽然打听伯府的事,可出发点都是为了老夫人好。
非但不会惹老夫人反感,反而觉得外孙女儿孝顺贴心。
清韵坐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这表姑娘真真是厉害,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不论说什么话,总是捧着老夫人,事事以老夫人为先,也难怪老夫人疼她了。
老夫人只心疼周梓婷舟车劳顿,让她下去歇着。
周梓婷摇头,抱着老夫人的胳膊,软嚅声道,“梓婷不累,就想静静的靠着外祖母。”
沐清雪把玩着绣帕道,“表姐,你不累,就和我们说说徐州呗,徐州好玩吗?”
周梓婷看着她,笑道,“大锦朝,最富庶繁华的地方就是京都了,没旁的地方能比得过的,我回徐州之后,除了拜祭娘亲,还参加了几个宴会,比京都差远了,对了,我昨儿住驿站,听人说起宣王府的桃花宴,还说咱们伯府收到了请帖,是真的吗?”
沐清芷就捂嘴偷笑了,“三妹妹求签姿势不对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京都之外了?”
清韵,“……。”
老夫人脸黑了三分。
周梓婷抿嘴一笑,这些她只是听丫鬟说的,只是方才沐清雪呛她才回来就打听伯府的事,所以就往来的路上扣,就算她胡诌,也没人去驿站求证不是?
沐清芷知道周梓婷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她笑道,“五妹妹可以和忠义侯府一起去参加桃花宴,梓婷表妹不会想跟三妹妹一起去吧?”
周梓婷看着沐清芷,笑道,“我是很想去,但你和四妹妹都不能去,哪轮得到我一个表姑娘去啊。”
沐清芷和沐清雪都是庶女,宣王府举办桃花宴,极少有人带庶女去的,一次最多就那么一到两个。
尤其伯府有两个嫡女,就更轮不到她们两个了,哪怕沐清柔可以跟忠义侯府一起,多出来一个名额。
周梓婷这是一棍子把自己打死,但是在打自己之前,先给了沐清芷和沐清雪两个一人一棍子。
偏两人有气还撒不得,谁叫人家有自知之明说轮不到她去了。
清韵却笑了,周梓婷这话大有深意呢,她可没有贬低自己,只是踩了沐清芷和沐清雪,毕竟沐清柔对忠义侯府来说,也是表姑娘。
看来,不用她去争什么,周梓婷会说服老夫人让她去参加桃花宴的。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周梓婷才回来,不合适提参加桃花宴的事,显得她急巴巴的赶回来,只是为了桃花宴一般。
她从徐州回来,怎么也要带点东西孝敬老夫人,还有清韵这些表姐妹。
丫鬟拎了一堆礼物来。
周梓婷送给老夫人的是一串佛珠,紫檀木的,据说是她在徐州玉禅寺前跪了三天才求来的,是某位大师开过光的。
这话,除了老夫人相信外,没人一个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只要老夫人相信就够了,不是吗?
周梓婷给沐清柔她们的是徐州特产的扇子,折扇,美人扇……
沐清柔送了十二把,沐清芷和沐清雪就只有六把。
清韵只有四把,外加一套笔墨纸砚。
周梓婷还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两句,她不知道清韵出佛香院了,在佛香院,笔墨纸砚的用处比折扇大。
清韵只笑,她觉得周梓婷压根就没有给她准备礼物。
这四把折扇应该是从沐清芷和沐清芷那里匀出来的,笔墨纸砚是她自己的。
不过人家送了礼,她就得道谢啊。
有礼物收,没人不高兴。
而且周梓婷很会送礼,她还一人送了几把空白扇子,可容大家自己画画,拿来送给闺中好友。
送礼时,沐清柔就来了。
她拿着一把紫檀木绢扇,扇面画着美人倚窗望月,左右看着,满意的笑。
走到老夫人身边,沐清柔挨着老夫人道,“我正愁过几日参加桃花宴,没东西送玉萱郡主,我就借花献佛,送这把紫檀木的扇子了,祖母,你看合不合适?”
老夫人看着折扇,笑道,“不错,折扇精致,还有淡淡的紫檀香,郡主应该会喜欢的。”
沐清柔就向周梓婷道谢了,“谢表姐了。”
周梓婷笑道,“早知道你要拿紫檀木扇子送人,我就多送你两把了。”
清韵把玩着空白扇面,嘴角划过一抹笑意。
周梓婷的话初听很大方,但细细品味,又隐隐含着三分指责,因为她送礼之前,压根就没想过别人会把紫檀木的扇子转送给别人。
但沐清柔就很直接,你虽然给我准备了送人的扇子,可惜档次太低,送不出手。
除了扇子,还有其他一些小玩意,还有徐州的特产糕点什么的。
大家正吃着,外面进来一丫鬟,有些急切道,“老夫人,大姑奶奶出事了!”
清韵正啃着糕点,听丫鬟说话,就那么望着她,半晌没反应过来丫鬟口中的大姑奶奶是谁。
还是老夫人问,“清凌出什么事了?”
丫鬟赶紧道,“说是怀了身孕小产了。”
老夫人听得脸一白,手里的佛珠就那么掉了下去。
清韵更是惊站了起来,可怜她手里还捏着半块芝麻酥糕,等反应过来,往桌子上一丢。
很不巧,砸喜鹊身上去了。
老夫人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但脸白的吓人。
孙妈妈站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定国公府这是办的什么事,大姑奶奶怀了身孕,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告诉伯府一声,如今知道,却是小产的消息。
老夫人比谁都希望大姑奶奶怀身孕啊。
大姑奶奶原就嫁的委屈,可为了伯府,牺牲她也是无可奈何,若是有了身孕,看在孙儿的面子上,定国公府也该帮着伯府才是,况且大姑爷中风偏瘫在床,治好的希望极其渺茫,若是大姑爷哪一天去了,大姑奶奶将来可就指着伯府带去的嫁妆过日子了,若是膝下有儿子,哪怕只是个女儿,日子好歹也过的舒心些,怎么大姑奶奶就那般苦命呢。
老夫人脸色苍白,眸底有痛色,问道,“是怎么小产的?”
丫鬟摇头,“不知道呢,来报信的丫鬟只说大姑奶奶小产,没说其他。”
第四十二章 愧疚
老夫人脸就沉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小产,定是有事。
“去叫大夫人过来。”
很快,丫鬟就把大夫人找了来。
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大夫人去定国公府瞧瞧,大夫人眸底有不耐烦之色,她儿子现在还病着呢,她正忧心,哪里顾得上沐清凌。
大夫人不愿意出门,嘴上劝道,“老夫人,你也别急,定国公府比咱还盼着清凌早日生孩子呢,孩子没了,定国公府比咱更心疼,咱贸贸然就上门,倒像是兴师问罪似地……。”
一听这话,老夫人脸就更沉了,“不是去兴师问罪,难不成是去给定国公府道贺?!”
大夫人知道老夫人生气了,忙道,“媳妇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让清韵她们几个姐妹先去看看……。”
老夫人脸色冷的厉害,一双眼睛像是要看到大夫人骨子里去。
清韵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外面有小厮进来禀告道,“老夫人,镇南侯府派人送了东西来。”
清韵抚额了,这时候,镇南侯府过来凑什么热闹,嫌不够乱是不是啊。
定国公府虽然爵位上比镇南侯府高,可在京都的地位,远远比不上镇南侯府。
镇南侯府送东西来,可不是小事。
大夫人纳闷了,“没说今儿送纳采礼来啊?”
小厮连忙摇头,“不是纳采礼,只是送一些东西给三姑娘。”
大夫人起身,要去前院看看。
清韵自然也要跟前的,但是走之前,对老夫人道,“祖母,一会儿等看完镇南侯府送什么给我,我就去定国公府看大姐姐了。”
知道清韵和沐清凌姐妹情深,老夫人点了点头,答应了。
沐清柔几个好奇,镇南侯府给清韵送什么来,也跟着去前院凑热闹了。
前院会客的正厅,周总管正陪着镇南侯府总管楚总管喝茶。
见大夫人进来,楚总管站起身来,给大夫人见礼后,又给清韵请安。
大夫人请他坐,然后问道,“镇南侯府怎么忽然给伯府送礼了?”
楚总管笑道,“贸贸然送礼来,是有些唐突了,只是我家老侯爷要送,谁也拦不住,我家老侯爷素来重信守诺,总觉得亏欠江老太爷和三姑娘,所以想起来,就去库房挑了些小玩意,叫我送来给三姑娘把玩,或许只是今儿唐突,或许以后时不时的就会送些东西来,大家习惯就好。”
这话,是他来之前,镇南侯叫他说的。
镇南侯也不确定自家的孙儿送东西给清韵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听了清韵会挖狗洞,喜欢上她了,要是这样的话,那以后送东西来的时候就多了。
总不能每送一次,都要先禀告他一声,借着他这个祖父的名义送吧,总有他离京办差不在的时候呢。
未免以后麻烦,镇南侯干脆让楚总管跑一趟,往后楚北要再送什么,让暗卫跑一趟就成了。
楚总管说的云淡风轻,可听在清韵耳朵里,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凌乱。
旁人愧疚,只是愧疚啊。
还从未听说过一愧疚,就赶紧送东西来,以求心安的。
而且,可能不止今天愧疚,往后要是天天愧疚,那她岂不是天天收礼了?
这镇南侯府老侯爷也真是个怪人,不过她喜欢。
大夫人坐在那里,竟是无话可说了。
楚总管站起来,继续道,“除了些小玩意之外,还有一些药材,说是大少爷的住处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怕三姑娘将来嫁了会不习惯,所以让三姑娘也先适应一下……。”
楚总管说着,一屋子人都看着他。
楚总管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么奇葩的事,也就镇南侯府做的出来了,这不是往三姑娘伤口上撒盐吗,时时刻刻的提醒她,她将来要嫁的是个病秧子吗?
他是阻止老侯爷这么做的,可是老侯爷宠溺大少爷啊,大少爷要送,他只会帮忙,不会阻拦。
清韵站在一旁,听着怪怪的。
昨天在栖霞寺,卫风让她帮忙替他家主子治病,她说手里没有验毒的药材工具,他说会想办法送来,今儿就有药材了……
这药材不会是他送的吧?
那男子不会是镇南侯府大少爷吧?
清韵眉头拧了,不是说镇南侯府大少爷病的不能出门见太阳吗?
那天,男子站墙头时,明明阳光灿烂啊。
或许只是那男子来头不小,借着镇南侯府的名头送的药材?
清韵心底跟猫挠了似地,她很想问问楚总管,镇南侯府有没有一个叫卫风的,可是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她实在问不出口啊。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机会见外人啊,尤其还是个男人,只能忍着了。
楚总管说完,将礼单放下,就起身告辞了。
大夫人让周总管送他出去。
等楚总管走后,大夫人的眸光方才落到楚总管送来的半大箱子上。
她瞅着礼单,伸手要打开。
那边,沐清柔耐不住性子,走过去把箱子打开了。
摆箱子的地方,正好晒到太阳。
箱子一打开,一屋子的人眼睛都晃了一下。
等看清楚时,又个个睁圆了眼睛,开始倒抽气了。
清韵也傻眼了,然后嘴角就开始抽抽了。
这就是镇南侯府送的小玩意?
镇南侯府送的居然是金锭子!
铺满了整个箱子!
这玩意小的有点可爱。
黄金灿灿,甚是招人眼球。
沐清柔她们几个看着金锭子,又望着清韵,那眸底的羡慕妒忌恨,丝毫不加遮掩。
大夫人眼神也是猛地一缩,低头看礼单。
若只是金子,也不用什么礼单了。
礼单上写着,两套金头饰,两套玉头饰,两套珍珠头饰,还有珍珠手链两条,珍珠项链两条、金钏两只、金簪两对……
越往下看,大夫人的眼神越炙热,可见这份礼单不轻了。
只是这礼单,楚总管明说了,是镇南侯因为愧疚,送来给清韵把玩的,可不是送给安定伯府的。
最后,黄金三百两。
为什么送黄金?
只是单纯的木箱子没装满,拿黄金把箱子填满,送人好看些。
这是强迫症,卫风的强迫症。
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卫风去库房挑的,他可是一心指望清韵帮他家主子治好病,别说这一箱子了,就是十箱子,他也舍得送来。
等大夫人看好礼单,外面周总管领了几个小厮抬了好六个大箱子进来。
那里面装的都是药材,各种各样的药材,包的好好的,写了名字。
还有石碾、铜秤、研槽、药钵、药戥……等等。
看到那些,清韵直接石化了。
第四十三章 大礼
沐清柔无语道,“镇南侯府不是把哪个药铺子搬来了吧?”
沐清芷笑道,“估摸真是这样的,楚总管方才只说让三妹妹习惯药香味,怎么连药戥都要熟悉了,倒像是要三妹妹你学医似地,不会镇南侯府还存着让你学医好替大少爷治病的想法吧?”
这也太天真了吧?
等三妹妹学完,指不定镇南侯府大少爷都化成一堆白骨了。
清韵看了她们一眼,朝大箱子走去,弯着腰,在大箱子里翻来找去。
很快,她就找到包裹好的银针。
她打开看了一眼,满意一笑。
然后就把银针揣云袖里了。
清韵藏银针的举动,其他人没看见,但是周总管看见了,但是他没说什么。
这些东西原就是送给清韵的,她拿的是自己的东西,谁也管不着。
清韵站起来,望着周总管道,“我要去定国公府看大姐姐,这些东西,麻烦周总管先抬去给祖母过目,再送泠雪苑去,另外这些药材……。”
清韵纠结了几秒,方才开口道,“这些药材,就让丫鬟婆子帮我在泠雪苑收拾出来一间空屋子,就依照药铺那样帮我改成药房吧。”
周总管点点头,道,“奴才记住了。”
大夫人没有说话,手里拿着礼单就出了屋子。
沐清柔几个紧随她身后走了,压根就没想过和清韵一起去定国公府。
清韵也没说什么,说了也是白说,难道她还能强求她们陪她一起去安定伯府?
再者,她也不是很想她们一起去。
清韵带着喜鹊出了门。
清韵刚出去,秋荷就过来了,她手里拎着个礼盒道,“三姑娘,这是一些血燕窝,老夫人让你带去给大姑奶奶补身子的。”
清韵接了血燕窝,道,“麻烦秋荷姐姐辛苦送来。”
秋荷摇头一笑,“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喜鹊从清韵手里接了血燕窝,两主仆继续朝前走。
会客堂离大门不远,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大门前,早有马车等候在那里,喜鹊扶着清韵坐上马车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马车汩汩朝前。
清韵坐在马车里,有些心急如焚,因为马车很慢。
安定伯府和定国公府隔的不远,就三条街,可是闹街上,人来车往,走的极慢。
走走停停,磨磨蹭蹭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定国公府。
看到安定伯府的马车停下,就有丫鬟迎了上来。
看到是清韵,丫鬟愣了一下,“怎么是三姑娘你来了?”
丫鬟名叫琥珀,是沐清凌身边的二等丫鬟。
琥珀见了清韵,顾不得请安,身子后退,往马车后看,没见到别的马车,就有些失望。
喜鹊已经下马车了,扶清韵下来。
清韵敛了敛眉头,问丫鬟道,“你在等谁?”
琥珀有些着急,“大夫人啊。”
短短四个字,清韵就能断定,沐清凌受委屈了,等大夫人来给她做主。
她问琥珀道,“大姐姐忽然小产,到底怎么一回事?”
琥珀摇头,不说话。
喜鹊就急了,“你倒是说啊,大姑奶奶到底怎么了?”
沐清凌没出嫁前,琥珀和喜鹊她们都在一起玩,熟着呢。
琥珀咬紧牙关,不知道怎么说好,三姑娘未出嫁,那些事怎么好让她知道呢?
只是三姑娘来了,大夫人估计是不会来了,想着沐清凌伤心,就先请清韵进府了。
路上,清韵再一次询问。
琥珀拗不住喜鹊的缠,把事情原委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沐清凌嫁进定国公府也有一年多了,迟迟未有身孕,定国公夫人心急啊,再看沐清凌消瘦的模样,她就怀疑她是不是生不出来孩子。
再加上大少爷日渐病重,定国公夫人真怕他哪一天就撒手人寰了,要真这样的话,大少爷这一脉,将来要想不断,不就得过继一个孩子?
过继来的,总比不上亲生的,定国公夫人就让丫鬟爬床……
偏巧,被沐清凌给撞见了。
她本来嫁给定国公府大少爷顾明川就够委屈的了,谁想到定国公夫人还这样对她。
当时就羞愤交加,转身跑了。
只是跑的急了些,加上又伤心哭泣,就撞到了丫鬟,撞上了门上。
当时也没事,只是撞到的地方有些疼,可是回屋之后,就觉得不舒坦,有些见红。
丫鬟吓坏了,赶紧找大夫来,结果一把脉,才知道怀了身孕,但是孩子保不住了。
琥珀越说,嗓子越哽咽,眼眶更是通红。
清韵越听越气愤,定国公府真是欺人太甚了,自己的儿子都病成那样子了,还责怪儿媳妇生不出孩子,找丫鬟来生。
清韵攒紧双手,深呼吸,平复心底怒气。
一炷香后,总算是到沐清凌的住处了。
远远的,瞧见院门口有人迎接。
有丫鬟过去说了什么,迎接的人转身进了院子。
清韵就问道,“方才那是谁?”
琥珀回道,“是二少奶奶。”
清韵嘴角微冷,大夫人来,就派一个二少奶奶在院门口迎接一下,定国公府这是看不起她大姐姐,更是看不上安定伯府呢。
进了院子之后,琥珀知道清韵心急,就直接领着清韵去见沐清凌。
只是她从正屋路过时,听到正堂有指责声传来,“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很大声,用膝盖想,清韵也知道是骂她的。
琥珀有些担忧,望着清韵,她很想补救,带清韵去请个安。
可清韵脚步没停,径直进屋了。
方才没先去请安,确实有些失礼了,但情有可原吧,她赶来就是记挂长姐病情,就因为没去请安,就大声说她没规矩?
饶过屏风,清韵便见到了沐清凌。
她靠在大迎枕上,原本就消瘦的脸庞,更显得苍白无血,她没有哭,但眼神空洞的有些骇人。
想到那一天,沐清凌坐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哭的泣不成声,恨不得替她病,替她痛的模样。
清韵就觉得鼻子泛酸,快步上前,唤道,“大姐……。”
沐清凌瞥头,看见是清韵,她眼睛合了一下,清韵就见到一连串的眼泪掉了下来。
清韵坐到床边,紧紧的握着沐清凌的手。
到这时,清韵才发现她的手冰凉有些吓人。
清韵喊沐清凌,但是她就是不说话,只流泪。
清韵就趁机帮她把脉了。
越把脉,眉头越皱。
沐清凌确实小产了,只是她忧思太重,身子骨又差,就算没有撞到什么,这一胎也极难保住。
外面,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听到丫鬟福身请安,清韵方才松开替沐清凌诊脉的手,站起身来。
进来好几个人,为首一个夫人,年纪约莫三十七八,穿戴奢贵,应该是定国公夫人。
她身侧还站在个年纪比她小的夫人,穿戴不凡,方才丫鬟请安,应该是定国公府二太太。
一旁还有个梳着灵蛇髻的少夫人,看到身上穿的,显然方才在门口等候的就是她。
清韵上前,福身见礼。
只是身子还没弯下去,就听顾二太太阴阳怪气的说话声,“不敢担沐三姑娘大礼。”
清韵当真就没弯腰了,抬眸看着她,问道,“为什么担不得,就算定国公府做了对不起我大姐姐的事,身为晚辈给长辈见个礼还是应当的吧?”
第四十四章 养眼
顾二太太脸一哏,多看了清韵两眼,她怎么也没想到清韵会这样直接。
定国公夫人则望着清韵,问道,“怎么府上大夫人没来?”
清韵福身,回道,“母亲原是要和我一起来的,只是出门前,镇南侯府派人送了些东西去,我心中记挂大姐姐,就先来了。”
连大夫人都等不及,方才都到门口了,没去给她们见礼,那是她们姐妹情深,这都要说没规矩,那是她们做长辈的穷讲究。
听到镇南侯府几个字,定国公夫人看清韵的眼神又有了些不同。
因为沐清凌的关系,定国公府是最早知道清韵定了镇南侯府的亲事的。
尤其是镇南侯宁肯要娶清韵,也不娶江老太爷的孙女江筱的事,着实叫她诧异。
镇南侯府娶安定伯府姑娘,显然不挑门第的,既然不挑门第,就更应该选江筱才是啊,她也很好奇清韵有什么过人之处。
方才一开口,她就知道清韵胆子够大,嘴皮够麻溜。
只是她说的话,她听着很不舒坦。
顾二少奶奶上前一步,道,“沐三姑娘这话,我听着不对味啊,什么叫定国公府做了对不起你大姐姐的事?大嫂进门一年多了,未有所出,也没有丝毫音讯,国公府给大少爷纳妾合情合理吧?”
清韵知道,她还不够分量和定国公夫人说话,只能和顾二少奶奶扯嘴皮子了。
扯就扯吧。
清韵望着她,微福了福身子,才开口道,“我知道我大姐姐出嫁一年未有所出,定国公府于情于理都可以给大少爷纳妾,可给大少爷纳妾,必须要我大姐姐这个嫡妻的首肯吧,有人跟我大姐姐提过这事吗,我大姐姐答应了吗?”
连着两个反问,直接叫顾二少奶奶无话可说了。
外面,走进来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妇人,她眼眶通红,手里端着托盘。
看见清韵,忙将托盘放下,上前见礼,声音沙哑的唤清韵,“三姑娘。”
清韵见到她,也喊了一声,“江妈妈。”
江妈妈,原是沐清凌的奶娘,后来清韵出生后,又做了清韵的奶娘。
只是沐清凌嫁给中风偏瘫的顾明川,江妈妈不放心,就跟着沐清凌嫁到定国公府来了。
江妈妈看了清韵后,对定国公夫人道,“三姑娘年纪还小,有些事她不懂,有冲撞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她话还没有说完,清韵就出声打断她道,“江妈妈,我什么都懂,大姐姐忧思成疾,就算不撞倒,这一胎也保不住,我没有把大姐姐小产的错,全算在定国公府头上,我只是就事论事,但定国公府未经我大姐姐许可,就擅自纳妾,这是不尊敬我大姐姐嫡妻的身份,这是两码事。”
清韵说着,琥珀站在一旁,带着疑惑看着她。
从进府,她就一直跟着三姑娘,并未说过沐清凌小产有一部分只少奶奶自己的原因,三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定国公夫人看着清韵,笑道,“你什么都懂?”
这话,听起来明显是在吹牛。
但清韵还真就全懂。
她不卑不亢的望着定国公夫人,道,“大夫是不是说我大姐姐不仅忧思成疾,保不住这一胎,估计以后再怀上,也难保得住,所以定国公夫人您想等我母亲来,好商议给大少爷正式纳妾的事对也不对?”
这一回,定国公夫人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因为清韵说的,和她想的一点不差。
她望着清韵,正要说话。
但清韵回头了,她望着沐清凌,她知道沐清凌伤心,就是伤心这事。
她道,“大姐姐,你放心,你的身子会调理好的,以后会生下健康的小少爷的。”
二太太望着清韵,好笑道,“你倒是会信口拈来,太医都说大少奶奶身子骨弱,保胎极难,你拿什么笃定?”
清韵白眼轻翻,我说我会医术,你信吗?
她倒是想露一手,只是她回了伯府之后,又不知道怎么跟老夫人她们交代了。
只能憋着道,“我认识一神医……。”
好么,清韵才说了这六个字。
二太太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神医?来咱们定国公府看病的神医,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不过是江湖骗子打着神医的幌子招摇撞骗罢了,你还真信,到底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不懂人心险恶,容易相信人啊。”
清韵,“……。”
定国公夫人看着清韵,有些生气了,她觉得清韵管的太宽了,“我不管你是真认识什么神医,亦或是只是劝你大姐姐宽心,但给大少爷纳妾一事,是我国公府的家务事,我愿意等府上大夫人来,是看在大少奶奶的面子上,给安定伯府的敬重,你一个未出嫁的大家闺秀,管起了已出嫁姐姐屋子里的事……。”
定国公夫人数落着,沐清凌出声喊道,“清韵,你过来。”
清韵拧了眉头,走了过去。
定国公夫人看着沐清凌的份上,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了。
沐清凌握着清韵的手道,“你陪姐姐坐会儿,纳妾的事,姐姐同意了。”
清韵看着她,说同意二字时,声音格外的沙哑。
明显是言不由衷。
外面,有声音传来,是丫鬟的请安声,“见过大少爷。”
清韵微微怔,她脑中还没有大少爷的印象,应该是没有见过他。
屋子里,静静的。
车轱辘声就格外的响。
丫鬟推着一轮椅过来,轮椅上坐着个相貌俊朗的男子。
清韵扭眉,不是说中风偏瘫,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吗,怎么坐轮椅来了?
她还以为和寻常中风那样,歪嘴斜眼,不忍直视。
方才她还在心中嘀咕,要真是那样的话,大姐姐得忍着多呕心才和他生孩子,想不到,容貌还挺养眼的。
只是一想到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任由丫鬟为所欲为,那点养眼就消失不见了,转而看着他的眼神带了点点嫌弃。
看到顾明川过来,定国公夫人忙道,“你怎么过来了?”
顾明川坐在轮椅上,微微颔首,算是行礼了,然后道,“我来看看清凌,你们别逼她,我不会纳妾。”
说完,丫鬟就推着轮椅,他就到床前来了。
清韵多看了顾明川两眼,方才那话,还很中听,便起身给他行礼,唤道,“大姐夫。”
身后,二太太道,“明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娘也是为了你好,哪有男人不纳妾的,况且大少奶奶自己都同意了。”
定国公夫人则道,“纳妾的事,我主意已定,不会更改的,明天就给丫鬟开脸。”
说完,定国公夫人转身便走。
她走了,屋子里的人也跟着走了个七七八八。
清韵站在一旁,顾明川见她打量了自己好一会儿了,不解道,“三妹妹这么看我做什么?”
清韵犹豫了片刻,问道,“你真的中风偏瘫?我瞧着不像啊。”
第四十五章 知觉
清韵问着,江妈妈在一旁咳嗽,试图打算清韵。
江妈妈急啊,哪有三姑娘这样问话的。
顾明川也怔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风偏瘫,有些大夫说是,有些大夫说不是。”
但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在外人看来就是中风偏瘫了,流言传开,不是也是了。
清韵望着江妈妈,咧嘴一笑,“江妈妈,我想吃你做的千层糕,你能不能给我做一点儿?”
江妈妈快晕了,她离开三姑娘才一年多,三姑娘怎么就变的这也不懂事了呢?
沐清凌宠溺清韵,柔着声音道,“江妈妈,你去给清韵做吧。”
连沐清凌都发话了,江妈妈能不去么?
她走了之后,沐清凌又把其他人打发走了,只留下喜鹊在。
顾明川看着清韵,见她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又很顾忌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有话不妨直说。”
清韵看着他,嘴唇轻抿,道,“我知道,我是有些多管闲事了,但因为这闲事和从小就疼我的大姐姐有关,我才做不到袖手旁观。”
顾明川点头,“我知道。”
沐清凌握着清韵的手,道,“我也知道。”
清韵不怎么爱说话,今天为了她,能跟定国公夫人争辩,她心中感动。
但,清韵太冲动了,她的事,得伯府长辈来才有用。
清韵反手握紧沐清凌的手,问她道,“大姐姐,我说我会医术,你信我吗?”
沐清凌看着清韵,失笑摇头,“不要逗大姐姐玩。”
清韵就耸肩道,“我就知道你不信。”
说着,她望着顾明川道,“大姐夫信我一回如何?”
清韵伸了手,那是要替人把脉的姿势,顾明川怔了两秒,把手伸了出去。
清韵往一旁坐了一点,好替顾明川把脉。
顾明川病了有三年了,见过不少的大夫,但从清韵把脉的姿势来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尤其是她蹙眉,瞥他两眼,再蹙眉,真是越看越像个大夫。
清韵把了两回脉,方才收了手,问道,“大姐夫伤过脑袋?”
顾明川直接怔住了,清韵又问了一遍,“可伤过?”
顾明川点点头,神情伤感,有些往事不堪回首,“我十五岁那年,从马上摔下来,磕到过脑袋。”
清韵略松了口气,继续问道,“是不是后来又撞到过背脊?”
顾明川点点头,心中惊骇,居然都说对了。
清韵继续问,问的很仔细,顾明川都很细致的回答。
清韵总结了下,他脑袋时而清醒,时而会很痛,脑袋清醒时,双腿麻木,没有知觉。
脑袋痛时,双腿偶尔会有知觉,不明显。
而且他清醒的时候并不多,一个月,大约就五六天。
昨天还很糊涂的他,今天一早醒来,什么都知道,除了不能动。
定国公夫人这才等不及让丫鬟趁着他清醒的时候赶紧……那啥的霸王硬上弓取种。
清韵望着顾明川,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双腿是没有知觉的对吧?”
顾明川点头,神情有些戚然。
清韵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包裹,打开,露出银针来。
这举动,把顾明川和沐清凌惊呆了。
“清韵,你怎么随身带着银针?”沐清凌觉得她有些不认识清韵了。
这怎么可能是她那寡言少语的妹妹做的出来的事?
可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她不信。
清韵站起来,看了沐清凌一眼,对顾明川道,“我要给你扎两针。”
沐清凌有些怕了,“清韵,你别乱用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明川望着沐清凌,道,“让她试试吧。”
屏风处,趴着一丫鬟在偷听,听到这话,赶紧捂着嘴巴,一溜烟跑了出去。
清韵走到顾明川身后,帮他摘下头上束发的玉冠,这一下,顾明川脸也白了。
他以为清韵扎针是扎他腿,怎么也没想到清韵是要扎他脑袋……
可他话已经说出去了,又不好反悔,只能忍着。
沐清凌要阻止,清韵阻止她道,“大姐姐,你别说话干扰我,到时候我真扎错了,可不是小事呢。”
说着,她挑了一根针扎了下去。
有些疼,顾明川嘴角抿的紧紧的。
很快,清韵就扎了三根银针。
刚要扎第四根,定国公府大夫人就来了。
一张脸铁青的发紫,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眼神冰冷,大声呵斥道,“当真是胡闹至极!”
清韵手里还拿着银针,望着定国公夫人道,“都站在那里别动,也别说话,有什么话,等我忙完再说!”
定国公夫人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墨了。
可清韵没管她,拿了银针就给顾明川扎了下去。
不是她太肆意妄为,而是这银针要么全扎下去,要么要及时取下来,错过了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下一个机会在哪儿了。
清韵有些无语,她这也算是上赶着替人治病了吧?
替人治病,人家还对她横眉怒目,要不是为了大姐姐,她吃饱了撑得慌做这等吃力不讨好就算了,还讨人嫌弃的破事。
很快,七根银针就扎了下去。
清韵松了一口气,其他人看着顾明川头上的银针,吓的都不敢呼吸了。
头上用针,那是大忌讳啊,有人就是脑袋上施针,最后被扎死了的!
就是太医院的太医,也不敢轻易往人脑袋上扎,她一个大家闺秀居然就敢动手了!
定国公夫人觉得她没被清韵吓死,算是她镇定了。
这会儿,见清韵没事了,再憋不住了,歇斯底里的喊道,“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府去!”
她喊完,就有两婆子过来,要抓清韵。
清韵站在一旁,再婆子手碰到她时,脸上一怒,情急之下朝顾明川就踢了一脚。
顾明川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疼!”
那两婆子被清韵踢人的举动吓住了,再不敢动。
定国公夫人也吓住了,只觉得清韵疯了,气的胸口直起伏,指着清韵,上下唇瓣张合间,哆嗦不止,“你还敢踢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给我打出府去!”
沐清凌躺在床上,直接惊呆了,回不过神来。
两个婆子继续过来抓清韵,拽着清韵就往外拖,清韵挣扎了两下,还被婆子用手狠狠的掐了两下腰间,疼的她额头直打颤。
喜鹊过来帮清韵,结果被婆子抓着胳膊,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一巴掌极其用力,直接把喜鹊打在了清韵身上。
清韵看见喜鹊脸上五根手指印,清晰可见。
这时候,顾明川说话了,他的声音是颤抖的,是高兴的颤抖。
“有感觉了!我的腿有感觉了!”他说了两句之后,见清韵脸难看的要死,忙道,“快放开她!”
两婆子懵了,赶紧放开清韵。
定国公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的喜悦,才后知后觉……
她儿子腿就是没有知觉啊,就是要有知觉啊!
屋子里,寂静的落针可闻。
清韵扶着喜鹊,脸冷的厉害。
她紧咬了下唇瓣,看了定国公夫人一眼,走到顾明川身边,把他脑袋上的银针取下来,然后福身,很心平气和的道,“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着,三两下把银针收拾好,抓着喜鹊便走。
第四十六章 宽心
走了两步之后,她回头望着沐清凌道,“大姐姐,你的病,等你回伯府,我会帮你治好,我走了。”
说完,再不管身后沐清凌喊她,带着喜鹊朝前走。
只是这一回,定国公夫人怎么会让她走呢?
清韵是她儿子病愈的希望啊!
定国公夫人拦下清韵,有些急切道,“你不能走!”
清韵笑了,只是笑容未达眼底,“不能走?定国公府是想留下我,继续让人掐我,还是觉得我丫鬟脸一边肿着难看,所以要把另外一边脸也给打肿?我今天吃饱了撑着,多管人家府里的闲事,我挨骂挨打,都是我活该,我也赔礼道歉了,国公夫人还想我怎么样?”
清韵说话语气生冷,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她赔礼道歉,自己认错,却叫定国公夫人打心底里发寒。
越是这样冷静,越是不容易说服啊。
但是,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走啊。
定国公夫人望着那两个掐人,打喜鹊巴掌的婆子,当即道,“拖出去,给我狠狠的打!”
清韵不说话。
那两个婆子很快被拖了出去,板子声打的啪啪响。
二太太上前说好话道,“三姑娘,现在两婆子也受罚了,你就别……。”
清韵抬手,打断二太太的话,笑道,“我没认为那两个婆子听吩咐办事有错,国公府是打她们,还是奖赏她们,那是国公府的家务事,与我都无关,我现在只想回伯府。”
二少奶奶就道,“那你大姐姐呢,你也不管了?”
清韵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来,随即冷了下去,“我就是想管,今天才会急巴巴的跑来,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她除了是我大姐姐之外,还是定国公府的长媳,她受委屈,我替她出不得头,我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今天我才明白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国公府愿意给安定伯府面子,才会等大夫人来商议纳妾的事,要真说起来,这都是定国公府的家务事,还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来管,我一个做妹妹的管到姐姐姐夫的屋子里来,说出去让人笑话。”
这是方才定国公夫人数落清韵的话,现在清韵差不多一字不漏的全还了回去。
定国公夫人还从未见过像清韵这样难缠的主,可偏偏无话反驳,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木讷了。
沐清凌艰难的从床上要爬起来,她唤道,“清韵。”
清韵回头,沐清凌就问道,“你当真能治好明川的病?”
眸底闪亮,期盼清韵能回答她。
清韵只道,“我可以治好你。”
就是不说治不治得好顾明川。
沐清凌知道清韵是赌气了,不由得又唤了一声,“清韵。”
清韵深呼两口气道,“原本有九成把握,只是方才那么一吓,我现在心慌的厉害,最近一两个月我是不敢再用银针帮大姐夫治病了,容我缓缓吧。”
说着,她顿了一顿道,“我会医术的事,一直瞒的死死的,祖母她们并不知道,今天要不是看在大姐姐你的面子上,怕你忧思成疾伤了身子,我不会暴露医术让你宽心,我也绝对不会管他。”
“他要不是娶了你,他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不会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去冒着被祖母发现,被惩罚的危险来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沐清凌听得眼眶通红,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清韵轻哼一声,“好什么?你求我帮你治好他,然后呢?你身子骨差,等身子复原之前,没法再怀身孕,定国公府可不会怜惜你,人家急着抱孙子,会给大少爷纳十个八个的妾室,然后生上一打的孩子。”
“我只要一想到,我亲手医治好的姐夫,身边左拥右抱,却让我最爱的姐姐独守空闺,默默拭泪,别说给他治病了,我没狠心多扎他几针就算对得起他了。”
清韵说话够冲,够直白。
顾明川坐在轮椅上,一张脸青红紫轮换了变,他道,“我没想纳妾……。”
清韵看着他,笑道,“你说不纳妾的话,我听见了,可惜,并不管用。”
顾明川一时呐呐,脸红如血。
定国公夫人不傻,她哪里听不出来,清韵这是气定国公府给顾明川纳妾,气伤了沐清凌,还不许她管的事。
可清韵话说到底了,要不是顾明川娶了沐清凌,是她的大姐夫,她不可能被她骂了,还执意要救他。
她方才要叫丫鬟偷听什么,不偷听,有沐清凌在,她肯定会求清韵救明川的,偏她在这里画蛇添足,帮了倒忙。
定国公夫人也不怕,现在沐清凌已经是定国公府的媳妇了,明川好,她大姐姐才会好。
她要真为了她大姐姐好,就肯定不会不救明川的。
清韵说这么多,只是想定国公府表态,大少爷永不纳妾。
偏定国公府都像是没听见似的,是晾准了沐清凌会求情,她会心软是吧?
她心硬起来,比谁都硬。
她上前福身,道,“大姐姐,回去我会叫丫鬟抓了药给你送来,你要记得按时服用。”
沐清凌点点头。
清韵这才看着顾明川,道,“方才,我可是真心实意的想替你医治,让我大姐姐放开心怀,活的轻松一些,现在么,我只能告诉你,我大姐姐身子没复原之前,我是不会替你医治的,谁求情都没有用,哪怕是皇上下圣旨。”
“我宁死不会给他人做嫁衣裳,你可以说我没医德,没有一颗善良的心,甚至是自私自利,但我不在乎,在大锦朝,我不是大夫,我只医有缘人。”
“反正你也在病榻上躺了三年了也不在乎再多躺个一年半载,亦或者两三年的,不过说实话,你撑不了两三年,当然了,世上高明的大夫很多,或许在我大姐姐身子复原之前,你就已经治好了。”
顾明川呆呆的看着清韵,嘴张了张,不知道怎么回答清韵好。
清韵再一次福身,然后带着喜鹊转身走。
路过定国公夫人时,还很懂礼数的福了福身子,方才离开。
她身后,二太太有些气急败坏道,“就这样走了?她还当真这世上只有她会医治了?”
可惜二太太再耍嘴皮子也没有用,大少爷病了三年了,都没找到大夫,这就是清韵的底气。
定国公夫人暗气,却不得不吩咐道,“吩咐下去,三姑娘会医术的事,谁也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否则我拔了她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