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定亲
清韵是想站在紫檀木梅兰竹菊四折屏风旁多听一会儿,但是丫鬟红绡示意她去暖阁。
长辈给晚辈说亲,晚辈是不许在场的。
不过暖阁离的近,仔细听,也是能听到正堂说话的。
清韵三两步便进了暖阁,才迈步进去,便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抬眸便瞧见几双寒冰眼,恶狠狠的剜着她,眼神如刀,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刮了。
清韵心中叫苦,她怎么也没想到沐清柔她们几个也在暖阁,要是知道她们在,她干脆不进来了。
沐清柔绞着手里一方香罗帕,面带愤岔,几乎是咬了牙道,“好一个江家!没想到已经没落了,居然还能和镇南侯府搭上关系,借着镇南侯府拉你出火坑,当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清韵心中不愠,江家是她外祖家,看见外孙女被人推向火坑,当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相救了,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清韵不想搭理她们,转身要坐下。
这才发现有不对劲之处,她瞥了沐清雪一眼,发现她穿的衣裳和之前在佛香院见到的不同,似乎盛装打扮过。
清韵心中了然,难怪一个个恨不得要活剥了她了,敢情也送到镇南侯府大太太跟前被她挑过。
再看她们精心打扮,或风娇水媚,或淡雅脱俗,或罗琦文秀。
不用说也知道,她们是希望被镇南侯府大太太挑中的,谁想镇南侯府大太太是有备而来,卖的不是伯府的面子,是江家的。
再想到她们没少奚落江家,觉得江家没落,不值得一提。
镇南侯府大太太登门求亲,对她们来说,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沐清芷几个恶狠狠的盯着清韵,拳头攒紧,恨不得要撕裂了她。
江家害得侯府被贬成伯府,她们的身份地位低了一个档次,如今倒好,江家只管自己的外孙女儿,却不管她们了!
镇南侯府,在京都地位崇高,伯府想高攀都高攀不上,镇南侯府大太太亲自登门求亲,老夫人会不同意吗?
只怕要高兴坏了!
沐清柔几个气的胸口上下起伏。
那边有丫鬟趴着墙壁偷听,听到什么,赶紧跟沐清柔她们招手。
沐清柔几个原不想听的,但是那丫鬟是沐清柔的贴身丫鬟春香。
她不可能在沐清柔气的恨不得摔东西时,还笑的出来,定是有别的事了。
沐清柔几个赶紧凑上去偷听。
正堂,老夫人没有回答同意不同意,而是问镇南侯府大太太道,“不知道府上是谁联姻?”
镇南侯府大太太淡然一笑,道,“这一点,老侯爷却是没说,江家如今没落,要是换成旁人家,有几个还会认几十年前的口头约定的?江老太爷只说从楚家挑一个适龄男儿联姻即可。”
镇南侯府楚家,是百年的世家。
家族庞大,儿孙满堂,合适联姻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老夫人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有心里准备,镇南侯府嫡出少爷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娶清韵,江家的面子要真有那么大,也不至于没落了。
镇南侯府大太太笑道,“江老太爷做的主,不知老夫人可有意见?”
老夫人有些不想同意,要是楚家给清韵配一个即将出五服的旁系,她能指望镇南侯府将来给伯府一点助力?
可要是不同意,又太不识抬举了,镇南侯府大太太是随便给人说亲的吗,要不是镇南侯要她来,指不定人家还不乐意来呢,要真拒绝了,到时候联姻不成是小,和镇南侯府结了仇可就大了。
老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相信江老太爷在镇南侯那里有点脸面,不管怎么说,镇南侯府大太太亲自跑伯府一趟,这脸面已然不小了。
“那这亲事就这么说定了,”老夫人点头笑道。
镇南侯府大太太也笑了,老夫人没注意到,但是孙妈妈瞧见了,镇南侯大太太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
暖阁里,清韵也趴着墙壁偷听,她很头疼。
她的亲事是定下了,可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些,都没问清楚她嫁给谁,就答应的这么爽快,再多问一句怎么了?
正堂,镇南侯府大太太呷了两口茶后,将茶盏搁下。
擦拭了嘴角的茶渍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穿着鹅黄色裙裳的丫鬟便递上一锦盒。
老夫人一见,就知道那是镇南侯府准备的定亲信物。
接了定亲信物,这亲事就算定下了。
孙妈妈过去接了锦盒。
镇南侯府大太太便站了起来,笑容端庄道,“府上还有事,就先告辞了,等钦天监选了良辰吉日,侯府会尽快送纳采礼来。”
老夫人也站了起来,让大夫人送她出府。
等大夫人送镇南侯府大太太出了正堂,孙妈妈就把锦盒递给老夫人。
暖阁里,沐清柔几个也都出来了。
锦盒里,是一块麒麟墨玉佩,玉质清澈,没有一丝杂质。
只是玉佩中雕刻的字叫老夫人眉头微蹙,“北?”
孙妈妈猜测道,“应该是楚家哪位小辈的名字。”
老夫人眉头凝着,“要真是哪位小辈的,方才她何不直截了当的说了?”
清韵联姻是定下了,镇南侯府是谁联姻可还不清楚呢。
孙妈妈想了想,还是俯身凑到老夫人耳边嘀咕了两句。
老夫人脸色微变,看了孙妈妈两眼,“你确定没看错?”
孙妈妈重重点头,道,“奴婢跟了老夫人您几十年了,哪有看错眼的时候?”
孙妈妈,老夫人信的过,她看人的眼神素来很准。
老夫人目光重新落到玉佩上,吩咐孙妈妈道,“派人去江家问江老太爷一声,让周总管派人去打听一下镇南侯府哪位少爷名字中有北字。”
孙妈妈点点头,赶紧下去办事了。
周总管,是外院总管,是老夫人的心腹。
半个时辰后,周总管就来内院了,道,“老夫人,打听清楚了,镇南侯府大少爷就叫楚北。”
闻言,老夫人脸色一僵。
沐清柔几个就捂嘴偷笑了,之前的羡慕妒忌恨的神情早消失殆尽,转而是可怜可叹可笑。
清韵站在一旁,看着老夫人,又看看她们,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镇南侯府大少爷怎么了,有问题?
第十六章 将就
沐清柔撇着清韵,要不是顾及老夫人,她们估计会笑的前俯后仰,满地打滚都说不一定了。
她们就说嘛,江家都没落了,江老太爷和镇南侯在朝堂上没少争吵,怎么可能不记仇?
这不,明面上是答应了,转过脸不就给江老太爷一记闷棍。
他给清韵挑的亲事,还不如老夫人给她挑的呢!
镇南侯府大少爷,在京都鲜少有人提及,是以大家并不知道他的名讳。
他虽然是大少爷,可是身份有些……叫人难以启齿。
别看镇南侯威风赫赫,战功彪炳,镇南侯府大老爷却是个混不吝的主,楚大少爷就是他和外室所生。
当年,镇南侯府大太太生下一名女儿,才办过洗三朝没半个月,就夭折了。
镇南侯府大太太是伤心欲绝,镇南侯府大老爷混的厉害,他居然把外室生的儿子抱给她养,说是外室难产过世,这孩子养在外面,让奶娘养不放心,还要记名在她膝下。
这无疑是在镇南侯府大太太心口上插了把刀子,镇南侯府大太太能同意才怪了。
可是楚大少爷是镇南侯的长孙,虽然不是嫡长子,却也占了一个长字,是疼的不行。
据说当初楚大老爷抱回去时,镇南侯没差点要打断他双腿,但是楚大老爷把孩子丢给镇南侯,镇南侯一摸孩子的根骨,就高兴的笑了,也不打他了,说什么后继有人。
洗三朝,满月酒,该有的都有,极尽宠溺。
可惜好景不长,楚大少爷十二岁那一年,得了怪病,说是不能见阳光,一见阳光便头晕目眩。
是以,这么多年,并没有人见过楚大少爷真容。
而镇南侯府大太太在抱养了楚大少爷之后没半年,又怀了身孕,还一举得男。
镇南侯府二少爷楚彦风度翩翩,俊朗飘逸,才华洋溢,不知道引得多少娇儿女春心大动。
有这样一个嫡孙在,镇南侯府哪还有楚大少爷的地位?
方才镇南侯府大太太亲自登门,提及亲事,她们下意识的就认为是替楚家二少爷楚彦求亲,所以盛装打扮,可惜啊,她们想多了。
外室所出,还有病见不得人……
这样的亲事,有什么好羡慕的?
老夫人有些捶足顿胸,她怎么也没想到江老太爷求到镇南侯府,居然给清韵求了这么一桩亲事回来,偏她还给答应了!
清韵干脆傻眼了,郑国公府是火坑,江家拉她一把,还没来得及高兴,又掉另外一个火坑里去了?
而且,这个火坑更大,更灼伤人?
很快,去江家打听的小厮也回来了,带回了江老太爷的口信。
小厮请了安,就禀告道,“奴才去江家问了,江老太爷说是他求镇南侯府上门提亲的,他不求三姑娘嫁的大富大贵,但求一生平顺,能安稳度日,镇南侯答应了,说不会亏待了三姑娘的。”
江老太爷求镇南侯时,要求不高,挑一个模样过的去,性子温和,有上进心的楚家少年娶清韵即可,至于身份,差点无所谓。
也就是庶出,旁支联姻都行。
老夫人听得愈发头疼,她也猜到江老太爷不会糊涂到这种程度,他口口声声说她做的,让江氏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他又怎么可能会给清韵选这样一门亲事呢?
只是镇南侯也答应了,说不会亏待了清韵,又怎么让外室所出,还病的见不了人的大少爷联姻?
他非但不能让人觉得他重信守诺,反而叫人觉得是趁火打劫,镇南侯不是这样的人。
老夫人看了孙妈妈一眼,心底隐隐有猜测。
别是她答应的太爽快……惹了祸。
不过,这联姻既然是江家和镇南侯府的,有什么事,她去商议反倒不妥。
老夫人瞥了大夫人一眼,她也不指望大夫人去,清韵嫁的好,她心底不可能舒坦,被妒忌心蒙蔽双眼,伯府的将来反倒落了后。
看来还得江家出面才行。
老夫人吩咐孙妈妈,道,“你拿了定亲信物去江家一趟,务必把事情弄清楚。”
孙妈妈连忙应了,拿了锦盒,火急火燎的就走了。
清韵站在一旁,跟个木头桩子似地,脚下飘的厉害,心中叫屈,这办的叫什么事啊?
忽然前途暗淡,又忽然峰回路转,再又前途暗淡,像坐过山车似地,她的心肝弱的很,受不了惊吓啊。
孙妈妈走了之后,老夫人头疼的厉害,秋荷便扶着她进内屋歇息了。
等出了正屋,沐清柔就忍不住泼冷水,落井下石了,“三姐姐,江老太爷可真是疼你呢,给你挑了这么好一桩亲事,好生叫人羡慕妒忌。”
沐清芷捂嘴笑,“不知道这桩亲事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沐清雪抚着耳际的碎发,笑的眉眼如画,“怕是难了,老夫人都收了定亲信物了,怎么回转,除非江家主动联姻。”
说着,沐清雪瞥了清韵,笑意更深,“不知道江家舍不得拿你的江筱表姐联姻。”
方才,她可是后悔死了。
生怕是她昨天让二姨娘去江家报信,逼的江老太爷不得不釜底抽薪去镇南侯府提几十年前的口头亲事,要真是那样的话,那她岂不是帮了清韵一个大忙了?
她可没那个好心,她会后悔死的。
清韵抚着额头,有些无话可说。
江老太爷一心为她,天知道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况且她早说过,要是江老太爷真给她说亲了,她就嫁……
回到佛香院,清韵迫使自己不胡思乱想,静心抄家训。
一个时辰后,孙妈妈回来了。
她是空着手回来的,她进内屋时,正好秋荷出来,便问道,“老夫人歇下了?”
秋荷摇头,“还没呢,老夫人心里积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红绡在屋里伺候。”
孙妈妈叹息一声,“老夫人这是等我回来呢。”
说着,孙妈妈就进了屋。
屋内,红绡正掀了香炉,要再添一些安神香,老夫人摆摆手道,“不用熏香,熏得人困乏,又睡不着,更头疼。”
红绡就又把香炉盖上了。
孙妈妈打了帘子进去,老夫人听到熟悉的脚步,就要起来。
孙妈妈赶紧过去帮忙,拿牡丹花大迎枕给老夫人垫着。
老夫人有些心急道,“可问清楚了?”
孙妈妈点点头,轻叹一声道,“真出岔子了,奴婢把事情跟江老太爷一说,江老太爷气不可耐,当时就拿了定亲玉佩去兵部找镇南侯,还没到兵部,就和镇南侯碰上了,那玉佩是镇南侯府大少爷的没错,当时镇南侯还纳闷,怎么大少爷的玉佩会在江老太爷手里,镇南侯压根就没想让大少爷联姻……。”
可偏偏就是他联姻了。
老夫人皱陇眉头,“然后呢?”
孙妈妈就道,“镇南侯有些意外,不过他说既然定了,也算是两个孩子的缘分,虽然有些委屈,将就些也就是了。”
“将就?这是能随便将就的吗?!”老夫人声音拔高了三分。
孙妈妈低敛眉头,当时江老太爷也是这么说的,要是能随便将就,他也就不费事,还给三姑娘说亲了,可镇南侯一句话,没差点把江老太爷气疯。
“是镇南侯府大少爷将就,不是让三姑娘将就……。”
老夫人一口血卡在喉咙里,脸都憋紫了。
第十七章 委屈
外室所出,有病在身,清韵许给他,他还委屈了?!
清韵是她孙女儿,她嫌弃不待见可以,外人不待见她,那就是看不起伯府!
孙妈妈劝老夫人别生气,道,“那定亲玉佩江老太爷还给了镇南侯,虽然镇南侯承认是侯府出了岔子,但他很不高兴,觉得江老太爷嫌弃他长孙了,差点没揍他,不过最终还是把玉佩拿走了……。”
说完,孙妈妈补充了一句,“镇南侯是打算在侯府那些孙子中挑一个联姻,因为这事急的很,所以就交给大太太办了,而且叮嘱她尽量在嫡出中挑。”
孙妈妈说这话,是想老夫人宽心。
老夫人心没宽,反倒更沉了,“这亲事,怕是改不了了。”
要是镇南侯没说这话,大太太擅自做主,还能说是弄错了。
都叮嘱了,还敢擅自做主,这不明显着是有备而来吗?
镇南侯府有四房,适龄的嫡出少爷除了二少爷,就三少爷了,都是嫡子嫡孙,镇南侯舍得,可做亲娘的哪舍得用来联姻?
庶出的倒是也有两个,一个比清韵只大几个月,年纪偏小了不合适。
一个大一岁,因为姨娘过世,养在嫡母膝下,所以和嫡出的也没区别。
老夫人都想象的出来,镇南侯说联姻,大太太挑人时,她们你推我让,都不愿意的场景。
镇南侯是一家之主,他都说了尽量从嫡出中挑,这是给足了江老太爷面子。
法不责众。
镇南侯府大太太敢把镇南侯的话当耳旁风,擅自做主让大少爷联姻,显然镇南侯府四房是同仇敌忾的。
就单说镇南侯府一众小辈都还没有说亲,长幼有序也该论到大少爷。
在镇南侯心中,大少爷又是好的,他联姻还是委屈了他,这亲事还怎么改?
老夫人满心后悔,她答应的太快了,要是她多留个心眼,先问过江老太爷再答应,和清韵定亲的或许就是哪位嫡出少爷了。
如今答应了,又想反悔……
结局无非两种,要么照旧,要么只能不同意联姻了。
想到孙妈妈说,镇南侯差点揍江老太爷,她还能不同意联姻吗?
老夫人紧闭的双眸睁开,问孙妈妈道,“这门亲事若是改不了,你怎么看?”
闻言,孙妈妈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老夫人就道,“说心里话。”
孙妈妈便道,“虽然镇南侯府大少爷是外室所出,还传闻身子骨不好,见不得太阳,但从镇南侯的态度来看,他是极满意大少爷这个长孙的,大少爷必定有过人之处,加上他答应江老太爷在前,出岔子在后,以他言出必行的性子来看,对三姑娘必定存了三分歉疚,这对咱们伯府来说是好事,更重要的是这亲事是江老太爷求来的,比大姑奶奶嫁给定国公府大少爷有过之无不及,将来好或不好,伯爷都不好再怨老夫人您半分……。”
孙妈妈说最后一句话时,老夫人眼睛亮了一瞬。
这或许是这桩亲事最大的好处了。
老夫人心情恢复了些许,不过还是有些叹息,“终究是我考虑不周。”
孙妈妈也在心底一叹。
外面,秋荷拿了锦盒进去,福身道,“老夫人,三姑娘让丫鬟把首饰送了回来。”
孙妈妈听得一愣,“送回来了?”
秋荷点点头。
老夫人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她还从没有哪一次赏了头饰被送回来的,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孙妈妈赶紧问道,“你没说这是老夫人赏赐给她的?”
秋荷望着孙妈妈,道,“我说了啊,这是老夫人特地让奴婢挑了给三姑娘戴的。”
孙妈妈抚额一笑,“肯定是三姑娘会错了意,当这是借她戴的了。”
只是哪有长辈借晚辈头饰的,这不是笑话么?
三姑娘怕是借机抱怨呢。
也是,那衣裳确实配不上头饰。
老夫人摆摆手,道,“罢了,平素我赏赐她就少,这样贵重的头饰还是头一次,也难怪她不敢轻易收了。”
不过东西既然赏了出去,就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了。
佛香院,正堂。
清韵还在抄佛经,喜鹊在绣荷包,青莺在打络子,手法娴熟,行云流水。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青莺赶紧放下手里的线,走了出去。
外面,秋荷领了一妈妈过来。
青莺微微诧异,那妈妈看着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见青莺,秋荷笑道,“三姑娘在屋内吧,老夫人让我带人给她量了身量,做几身衣裳。”
青莺恍然一笑,难怪眼熟了,原来是绣坊管事刘妈妈。
清韵放下笔墨,站了起来。
秋荷手里拿着锦盒,却不是之前那个了,要大的多。
她把锦盒摆桌子上,笑道,“老夫人觉得姑娘的穿戴都过于朴素了,特地吩咐绣坊给姑娘做几身鲜亮的衣裳,还给配了头饰。”
除去今儿给她戴的,还有两套,一套金的,一套金镶玉的。
清韵有些受宠若惊,欲张口说话,秋荷忙笑道,“等三姑娘嗓子好了,再亲自谢老夫人不迟。”
清韵点头微笑。
然后张开双臂站在那里,让刘妈妈帮她量腰围。
刘妈妈抚了抚清韵的肚子,问道,“三姑娘没吃午饭吧?”
合体的衣裳才能把杨柳腰肢显出来,这吃饱了量和没吃饱,要差两分了。
喜鹊就道,“昨儿三姑娘抄的五十篇家训被吴婆子弄脏了,她说大夫人说要重抄,三姑娘没有完成任务,所以今儿没有饭吃。”
喜鹊说着,给青莺使眼色。
青莺就把那不能用的家训拿了来。
秋荷接了家训,翻了好几眼,烟眉皱紧了。
秋荷把五十篇家训全拿走了。
小半个时辰后,厨房送了食盒来,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还有两碗粥。
清韵美美的吃了一顿。
肚子有些撑得慌,便在院子里溜达。
门外,有叫苦声依稀传来。
“讨厌鬼回来了,”青莺呲牙道。
很快,吴婆子就进了院门。
是秋儿扶着她回来的。
秋儿瘦小,吴婆子粗壮的身子靠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的腰给压折了一般。
走一步,吴婆子就叫两声疼。
那尖锐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恨不得上去捂她嘴巴才好。
喜鹊就纳闷道,“吴妈妈这是怎么了,把腰闪了?”
第十八章 狗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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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婆子气的咬牙,“还有脸问我怎么了,还不是你们两个小贱蹄子告的好状,害我挨了二十五大板!”
喜鹊眉头一扬,眸底闪过一抹笑意。
秋儿吃力道,“喜鹊姐姐,快过来搭把手啊,我扶不动了。”
喜鹊摇摇头,一脸爱莫能助,“我忙着呢,我要是不勤快些,回头吴妈妈再看不过眼帮姑娘收拾桌子,又不小心把姑娘抄好的家训佛经给弄脏了可怎么办啊?”
说着,转身就进了屋。
秋儿气的鼓起腮帮子,她也恨不得闪人,让吴婆子自己爬回去了。
可是她不敢,她是佛香院里的丫鬟,归吴婆子管,得罪了她,没有好果子吃。
喜鹊不帮忙,秋儿又喊青莺。
青莺干脆问清韵冷不冷,她去给她拿披风来。
两人都走了,秋儿就望着清韵了。
清韵是主子,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使唤她,她希望清韵能主动点帮忙。
清韵冷淡的扫了秋儿和吴婆子一眼,从春晖院到佛香院那么远,都扶着回来了,还脸不红气不喘的,这两步路就走不动扶不动了?
清韵眼神冷寒,带着凌厉之气,吓的秋儿身子都绷紧了。
吴婆子半边身子都搭在秋儿身上,秋儿一惊吓,扶吴婆子的力气就小了一半,吴婆子一个不小心,直接往后一摔。
挨了板子的屁股忽然着地,一阵杀猪般的声音蓦然响起,惊起无数飞鸟,扑腾着翅膀逃命。
清韵捂嘴一笑,不是她不尊老爱幼,实在是这吴婆子惯会狐假虎威,不给她点教训,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清韵懒得搭理她,她朝前走去。
不远处,有十几株碧竹。
清风徐徐,碧竹摇曳,在阳光下,洒下斑驳疏影。
清韵朝前走,快到墙边时,依稀听到有犬吠和小贩的叫卖声。
清韵眼前一亮。
外面,就是街道了啊。
不知道古代街道是什么样的?
清韵极想爬墙出去看看,可是看着两人高的围墙,撇撇嘴后,就把这想法给打消了,她就是爬的上去,也没那本事安然无恙的跳下来。
不过爬不了墙,不还有传说中的狗洞么?
要是伯府的日子当真过不下去了,她还能逃出去。
天下之大,总有她容身之地。
清韵不会承认,她厌烦了抄佛经,要是能有狗洞爬出去买吃的,她傻了还一整天抄佛经。
清韵就沿着墙壁往前走,看的很仔细。
一路过来,沿着墙角都长满了杂草。
就在清韵都快死心的时候,她眼睛一凝。
她看向的地方,同样长满了杂草,但是挨着墙角处,有一堆枯黄的杂草,明显是有人故意遮挡的。
她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用脚踢开枯黄的杂草,清韵就囧了。
居然还有人跟她想法一样,想钻狗洞出去玩。
只是狗洞没有,就自己挖。
也不知道挖了多久了,这狗洞才篮球那么大。
清韵有些抚额,不知道是哪个挖的,居然把砖块挖的这么圆……她不知道砖可以整块的取下来么?
清韵四下望了两眼,确定没人,方才掳了衣袖,架势十足的要拆墙。
只是用力推了两回,清韵就有些大喘气了。
她这副身子骨极差,常年吃素,又经常在屋子里抄佛经家训,连太阳都极少晒,虚的厉害。
要是有锄头就好了,一锄头下去,就差不多了。
清韵不死心的继续努力。
只是,怎么老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她?
清韵猛然回头,四下张望,什么也没看见。
清韵觉得自己多疑了,吴婆子才挨了板子,这会儿下不来床,秋儿要伺候她,根本不会来这里。
青莺和喜鹊是她的丫鬟,怕什么?
所以清韵,就大着胆子继续了。
就在清韵转身之际,身后一株老槐树上,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清韵继续折腾的一会儿,听到青莺喊她,她赶紧把杂草给盖上。
那边青莺已经过来了,她手里拿着披风,道,“姑娘,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清韵笑道。
青莺捂嘴笑,“姑娘肯定发现有个洞了对不对?”
清韵讶异的看着青莺。
青莺见清韵怀疑她,赶紧道,“不是奴婢挖的,是秋儿挖的,要不是奴婢发现了,这洞不知道挖多大了呢。”
秋儿挖的?
还真没看出来,秋儿的性子有这么跳脱。
青莺有些泄气道,“原本奴婢还想揪着她这把柄,让她听话一些,谁想她反咬一口,说我要是告状,她也告状,说这洞是奴婢挖的,到时候大夫人肯定相信她,不会相信奴婢……。”
明明都逮到她把柄了,愣是奈何她不得,想想就窝火。
清韵真想骂一声笨,人家挖狗洞,你也能跟着一起出去,这不挺好的吗?
赶明儿得想个法子把这狗洞挖起来才是。
青莺帮她把披风系上,清韵看了会儿夕阳,觉得有些口渴,就回屋了。
屋子里,喜鹊在猫着身子找东西。
青莺见了好奇,问她道,“在找什么呢?”
喜鹊站直了身子,有些害怕道,“姑娘写的佛经家训各少了一篇,还有桌子上写的,都不见了。”
清韵走近一看,书桌上真的没了。
青莺就不高兴了,“是秋儿拿的?”
喜鹊摇头,脸色有些苍白道,“是莫名其妙的不见的,我一直在屋子里,新写的还用镇纸压着,我才喝了两口茶,它们就不见了。”
青莺浑身打哆嗦,“你别吓唬人,这里是佛堂,不会有鬼的。”
镇南侯府,外书房。
镇南侯坐在书桌前,摸索着手中一块玉佩,有些踌躇不决。
那块玉佩正是之前定亲的玉佩。
镇南侯叱咤战场数十年,还从未这样犹犹豫豫过,这是第一回。
忽然,窗户一闪。
有黑影出现在书房内。
镇南侯眉头不抬,问道,“三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暗卫迟疑了两秒,道,“不好评断。”
镇南侯眉头轻挑,“不好评断?”
暗卫点点头,递上几张纸。
镇南侯接过,细细看着。
家训佛经且不说,单单这字,写的极其漂亮,娟秀中透着洒脱,妍丽而无俗媚,看的人舒心。
镇南侯翻到最后面一张,扫了两眼,眼前又是一亮。
他一边看,一边吟诵出声:
大江东去,落日余晖,鸦雀归去,月朗星稀。
山巅水岸,疏竹松鹤,亭台殿阁,文房雅室。
几炉沉烟,几章诗文,几杯浊酒,几回醉醒。
几曲流水,几人知音,几度风发,几多艰辛。
几次爱恨颠倒,几帆悲凉沧桑,晨钟暮鼓皆不空。
九转四海放歌,九牧五岳太白,淡定寻常都是禅。
正是锦绣文章时,大快心肠。
“女儿家,能有这般诗才,着实不错!”镇南侯夸赞道。
暗卫没有说话。
镇南侯又问了一句,“你去的时候,三姑娘在做什么?”
暗卫额头开始掉黑线了,但是主子问话,他就得回答。
“挖狗洞。”
镇南侯还在看诗词,这般文采,饶是他都比不过,不愧是江老太傅的外孙女,有其外祖遗风。
镇南侯正琢磨哪个嫡孙娶清韵,才不会亏待了她,好像挑来挑去,似乎只有彦儿最合适。
乍一听暗卫的回答,他愣了一下,“挖什么?”
“……狗洞。”
镇南侯,“……。”
瞬间,清韵大家闺秀温婉如水的形象坍塌碎裂。
镇南侯怔了半晌,方才大笑。
笑声雄浑肆意。
“这一回,老夫只能对不住他江老太爷了。”
“备马,我要去江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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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倒霉
青莺几个把屋子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莫名其妙丢失的家训和佛经。
找不到,清韵就放弃了,认命的再抄两遍补上。
等抄完,厨房就送了晚饭来。
青莺和喜鹊高兴坏了,没想到厨房送了午饭,还有晚饭。
更重要的是,送来的饭菜还是热的,冒着腾腾热气。
要知道,佛香院离大厨房远着呢,有时候她去拎饭菜来,一路小跑回来,才能保证温热,秋儿拎回来,没凉透就不错了。
而且送菜来的婆子,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有些献殷勤。
知道佛香院缺炭,婆子还拎了一大袋子的炭来。
清韵有些唏嘘,今儿老夫人不过是让绣坊给她做了几身衣裳,赏赐了几套头饰。
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了。
老夫人对她态度热,她就有热菜吃。
老夫人对她冷淡嫌弃,别说热菜,冷菜都不一定有。
看来,要想顿顿吃饱饭,就得想法子拍老夫人的马屁啊。
喜鹊和青莺站在一旁,有些高兴,又有些忍不住想抹眼睛。
要是三姑娘定下的是镇南侯府嫡出少爷,估计这会儿早搬回泠雪苑住了。
吃完了饭,喜鹊就烧好了热水,清韵回屋泡了个热水澡,舒服的她直哼哼。
喝了药,清韵便睡下了。
一宿安眠。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试着开口说话,嗓子依然疼,但是好了许多,至少不会一开口说话,嗓子就痒的直咳。
吃了早饭,清韵就无所事事了,她是极想去佛香院外逛逛。
只是她现在还在禁足,没有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允许,她是不许迈出佛香院一步的。
天蓝云白,阳光明媚。
天气好,清韵的心情也好。
她让青莺和喜鹊把书桌抬了出来,就在院子里抄佛经。
吴婆子趟床上养病,没有出来。
秋儿出府去了,吴婆子挨了板子,疼的受不住,让秋儿出府去给她买药。
清韵抄了两遍佛经就烦了,这么好的天气,不冷不热,最合适用来逛街了。
清韵搁下笔墨,让青莺拿了锄头跟她走。
青莺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姑娘,你不会是想挖狗洞吧?”
清韵点头。
青莺就怕了,“这是违反家规的事,被大夫人和老夫人知道了,是要挨罚的!”
清韵见不得她胆小怕事,拿了锄头就走。
只要她不出去,青莺或者喜鹊出去,小心点,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
这狗洞是秋儿先挖的,别看吴婆子整天对秋儿大呼小叫的,有时候甚至动手掐,但她们睡在一个屋,情同母女呢,不然能纵着秋儿东逛西逛的,她的活,让喜鹊和青莺帮她做?
吴婆子发现了,可以拿秋儿挡一挡。
要是秋儿发现了,就更不怕了,洞是她先挖的,就是借她几个胆子也不敢真去告状。
最多,这条狗洞大家走就是了。
清韵是打定主意要挖狗洞,青莺哪敢真让她动手,这不赶紧接手里。
握了锄头,青莺道,“姑娘,你就在这里给奴婢望风。”
说完,青莺转身就跑了。
清韵远远的站那里看着。
青莺扒拉开杂草,就是不动手,还频频望着她,盼着她改主意。
清韵抚额望天,两眼皮快翻没了,这丫鬟胆子是有多小啊,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
得,还是她自己来吧。
清韵迈步朝前走。
才走了一步,她眼睛就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有些刺眼。
恍惚间,她好像见到一个人站在墙头。
清韵以为是错觉,等她睁开眼睛。
还真见到一男子站在墙头上,俯视而下。
男子带着一张银色面具,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是一双眼睛璀璨如星辰,似一颗通体澄明的宝石,闪着煜煜光华。
他穿着一身蓝青色锦袍,外面披着一月牙白披风,领口那雪白的狐毛,在阳光下,格外的漂亮。
男子腰束玉带,上面用金丝银线绣了祥云,腰间缀着玉佩,光泽莹润。
四目相对。
清韵,“……。”
男子,“……。”
清韵无语了,她不知道说自己运气太好,还是该说她太倒霉了。
居然这么巧的让她看见有人偷溜进伯府来。
撞见人家有不轨行为,他不会杀人灭口吧?
她什么也没看见!
清韵正要开口说话,便见墙头上站着的男子转身要走。
只是他一转身,便身子不稳,摇摇欲坠。
清韵看着都替他捏一把冷汗。
武功不好,就别学人家飞檐走壁,站墙头好不好,这要是摔了……
还没在心底咕噜完,便听见砰的一声传来。
清韵遮住双眼,不忍直视。
墙头那厮到底没能稳住身子,往后一倒,栽墙里头来了。
这声音,把青莺也给吓住了。
她看见有陌生男子倒在地上,忙拎了锄头过来。
想着昨天,也不知道清韵怎么了,就让吴婆子摔了,她下意识的问,“姑娘,你把他怎么了?”
清韵白了她一眼,什么叫我把他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干好吧。
是他武功不好,又胆小,才会摔晕过去好么!
只是一个大男人晕倒在佛香院墙角边,肯定不行。
要是有人进来,说她和男子幽会,她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清韵迈步要过去,青莺拦着她不许。
清韵开口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看着清韵镇定的眼神,青莺迟疑了几秒,还是把路让开,乖乖的跟着清韵身后朝男子走过去。
清韵走近几步,便看见男子发紫的唇瓣,紫的跟茄子似地。
青莺见了,便低呼道,“姑娘,他中毒了呢。”
声音中有三分担忧,余下七分是害怕,这人不会死在这里吧?
清韵赶紧蹲下,抓起男子的手就帮他把脉。
青莺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尤其是她抓着男子的手,“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你……。”
她说着,清韵嘘的一声打断她,“先别说话。”
青莺嘴里往外蹦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了,一张脸都憋红了。
她咬着唇瓣,静静的看清韵帮男子把脉,别说,姑娘那架势,还真的挺像个大夫的,可姑娘什么时候学会帮人把脉了?
越把脉,清韵眉头越皱。
等清韵收了手,青莺这才憋不住道,“姑娘,他怎么了?”
清韵掰开男子的下颚,要看他的舌苔,一边道,“他中毒了,好像还不止一种毒,少说也有七八种了,原本毒素彼此抑制,一旦运功,体内的毒素就会失去平衡,然后就晕倒了,暂时倒没什么大事。”
青莺原就睁圆的眼睛,听了清韵的话,又睁大了三分,嘴角还隐隐有些抽搐,姑娘说话也太不靠谱了吧,不能看过两次病,还真当自己是大夫了啊。
你装就装吧,左右佛香院也无趣,就当是寻个乐子,可是你这样糊弄我就不好了吧,她又不傻,会的把这些胡诌之言当真。
她倒想问一句了,人家中了七八种毒,还晕倒了,这都叫没什么大事,那什么才叫大事?
“中那么多种毒,还不死,这人真是命大呢,”青莺嗡了声音,拆台道。
见清韵要摘人家面具,青莺再次阻止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清韵两眼一翻,“手都碰了,看看脸怎么了?”
再说了,她根本就不稀罕看人家脸好不好,她是想看看人家眼睛。
青莺恨不得拉清韵走了。
清韵见不得青莺说这话,存心气她似地,在人家男子脸上多摸了两把。
“这皮肤真滑,”清韵笑如春风。
青莺脸都涨紫了,站起来,跳脚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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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梧桐
声音太大,吼的清韵耳朵疼。
清韵不得不败下阵来,找理由说服她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只是看看他眼睛,看还有没有的救,怎么说,这里也是佛堂,见死不救,菩萨可是会怪罪的。”
青莺这才反应过来,清韵说的对,在佛堂见死不救,菩萨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保佑她们的,方才她阻止姑娘救人,菩萨不会生气吧?
想着,青莺赶紧催清韵救人。
清韵无语了,要不要这么迷信啊?
不过清韵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人家面具给摘下来,想看也看不了了。
“他还有救吗?”青莺蹲在一旁问。
虽然男子戴着面具,看不清全貌,但是这下颚真是漂亮,还有眉毛和额头,他肯定是个美男子,只是戴着面具,别是毁容了啊。
清韵蹲在另一边,有些叹息道,“中毒有些深了,要是解不了,不出两年,必死无疑。”
青莺看着男子发紫的唇瓣,好像这么会儿,紫色褪去了三分,但还是很浓,不由得有些同情。
这男子身上穿的衣裳,还有腰间挂着的玉佩,都是上等的,定然是哪个世家少爷,就这样死了,也太可惜了。
“只是他病着了,为什么来佛香院?”青莺问道。
清韵耸肩,“谁知道呢,许是知道自己体力不支,所以从屋顶上走,省力气吧。”
除了这个解释,她想不到其他了。
“省什么力气啊,身子不好,就该乖乖待屋子里养病,出来乱逛,还到处晕,方才真是吓死人了……。”
青莺还没说完,院门口就传来一阵说话声,“人呢,都去哪儿了?”
是沐清芷的说话声。
青莺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有些慌乱道,“姑娘,二姑娘她们过来了。”
清韵也吓住了,那边一绕过来,就能看见她们!
一个大男人躺地上,怎么解释啊?!
清韵要迈过去,可是青莺一回头。
清韵身子不稳,一脚踩人家男子胸口上了。
青莺,“……。”
人家已经够倒霉的了,姑娘还踩人家……
清韵用手撑额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清韵赶紧往前走,务必要把沐清芷她们挡下。
她往前走了几步,沐清芷她们就过来了。
见清韵脸上有慌乱之色,沐清芷眉头皱陇了,“三妹妹,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说着,一边走过来。
清韵赶紧上前,一边道,“没什么啊,我……。”
一着急,喉咙又痒了,疼的她直咳嗽起来。
清韵在咳嗽,她们几个人才不管她是疼晕,还是直接疼死,迈步就往前走。
要是没点猫腻,她会这样急,丫鬟会急的满头大汗?
清韵一边咳一边拦着她,结果被沐清柔一把推开,要不是青莺及时扶着了她,估计都能摔了。
青莺心急如焚,“姑娘,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凉拌!
清韵站稳身子,赶紧追上去。
可是往前走了两步,她的眼睛就睁得如铜铃大了。
只见之前男子摔倒的地方,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影啊?
清韵大松一口气,随即又拧眉了。
男子是真真实实的晕了,没有半个时辰是绝对不会醒的,可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沐清芷几个没发现不对劲之处,不由得怒看着清韵,“方才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到底是做什么?!”
清韵有些想抚额,她好像还没傻到这种程度吧,你都说是鬼鬼祟祟了,我能嚷嚷着让大家都知道?
你们要是发现了,我还得想办法遮掩,你们问,我能说实话?
这不是逼她撒谎骗她们吗?
看着地上的锄头,清韵走过去捡起来,嗡了声音道,“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在栖霞寺后山种了棵梧桐树,然后……。”
清韵说一半,就停了。
沐清柔最厌恶人家说话只说一半,挠的人心底痒痒,不由的催道,“然后什么?!”
清韵脸红了红,“然后引来了凤凰……。”
沐清柔两眼一翻,甚是鄙夷道,“就你,还引来凤凰,乌鸦还差不多!”
她说着,沐清芷和沐清雪就捂嘴笑了。
沐清雪笑完,道,“三姐姐,你不会还梦到过自己做皇后吧?”
清韵头疼,这话题还有完没完了,得赶紧结束啊,待在这里不走,她心慌。
清韵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没梦到过自己做皇后,不过梦到过五妹妹做皇后,还赏赐了我一颗大东珠呢,有这么大。”
清韵用手比划了一下。
等她比划完,再抬眸看沐清柔时,她脸上有羞红,但是一双眼睛明亮,带着期盼。
她的丫鬟春香就赶紧道,“这里是佛堂,三姑娘做梦,定然能梦想成真。”
清韵多看了丫鬟两眼,不愧是大丫鬟,这马屁拍的,够响亮。
沐清柔是高兴了,沐清芷和沐清雪可就不大爽了,但是她们不会表露,反而笑道,“就是呢,这里是佛堂,信口胡诌菩萨可是会怪罪的,指不定就烂舌头了。”
这是吓唬她呢,她既然敢说,还怕吓唬,清韵笑道,“是啊,信口胡诌,菩萨会怪罪的。”
说完,又问了一句,“二姐姐觉得五妹妹做不做的成皇后?”
闻言,沐清芷眼神一凝,她才吓唬她,她立马就还了回来,三妹妹几时这么聪慧过?
不由得多看了清韵两眼,见她笑容明媚,那双剪水瞳眸竟是比身后的太阳,还要耀眼三分,丝毫不复以往的怯懦神情,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沐清芷笑了,她倒要看看她能有多聪慧,“要是以前,五妹妹还是侯府嫡女,我信她能进宫做皇后,可惜咱们这是伯府,哪个皇子愿意娶一个没有什么助力的皇子妃?”
这下,连清韵也不得不佩服沐清芷的脑袋了,转的够灵活。
既不得罪沐清柔,还顺带挑起了沐清柔的怒气。
这不,听了她的话,沐清柔原本羞红的脸色,褪去了三分,看她的眼神又带了些寒意,好像她做不成皇后,全是因为她害的。
清韵转着手里的锄头,云淡风轻的看了沐清芷一眼,笑道,“怎么就不会了?二姐姐就那么笃定咱们伯府没法恢复侯爵?再说了,五妹妹长的漂亮,又聪明睿智,哪怕咱们伯府没有什么助力,她照样能当皇后,历史上百姓之女,小家碧玉做皇后的也不是没有,难不成在二姐姐眼里,五妹妹能当皇后,只是靠娘家?”
一番话,说的沐清柔心底舒坦,看清韵的眼神又好了许多。
只是看沐清芷的眼神,又带了寒意了。
沐清芷气的咬牙,却是拿清韵没辄了。
她要再说下去,那就是笃定伯府没法恢复侯爵,要是叫老夫人知道,该恼了她了。
青莺站在一旁,听着她们唇枪舌剑,几次替清韵捏一把冷汗,又几次恨不得替清韵拍手叫好。
她做梦也没想到清韵能压沐清芷一筹,肯定是在做梦。
青莺掐了自己一把,很疼,但是她开心,三姑娘总算是开窍了!
沐清雪站在一旁,她也难得见沐清芷吃瘪一回,还是在清韵面前,这面子可是跌大了。
她凑到沐清柔身边,揽着她的胳膊道,“五妹妹,你送三姐姐大东珠,回头也送我一颗呗?”
这马屁拍的恰如其分,沐清柔听得心情舒畅,她也想有母仪天下,把大东珠随便送人的时候。
“都有!”她很大方道。
沐清雪连忙福身道谢,但难掩眸底一抹鄙夷,真是给她三分颜色,还当真不含糊就开起了染坊了,半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怕她们继续纠缠,清韵忙道,“我方才转了一圈,没有见到梧桐树,这里又有些背阴,风有些冷,去前面晒着太阳说话吧。”
沐清芷眸光流转,把玩了绣帕道,“我记得流韵苑有好几棵梧桐树。”
清韵瞥了她一眼,真不是什么善茬,不挑事她就难受是吧。
沐清芷挑事,沐清雪火上加油,“对啊,流韵苑就有,三姐姐可以去挖一株,赶明儿咱们去栖霞寺种上。”
清韵连忙摇头,“我可不敢去。”
沐清柔见了就忍不住生气了,“真是没用!那原是你和大姐姐的住处,现在被人霸占了,去挖一株梧桐树又怎么了?!”
第二十一章 觉悟
流韵苑,是伯府内院第三大住处。
第一自然是老夫人住的春晖院了,其次是大夫人住的院子,再轮下来就是流韵苑了,那是伯府的绣楼,是嫡女住的。
以前一直是沐清凌和清韵住,后来就腾给周梓婷住了。
周梓婷是老夫人的外孙女,亲娘过世后,老夫人就把她接伯府来住了,到现在也快三年了。
如今,她不在府里,她娘三周年祭,她回去磕头上香去了,算算日子,这几日也该回伯府了。
周梓婷可不是好相与的,因着她娘的缘故,加上嘴又甜,会撒娇,会讨好献殷勤,老夫人对她是极其宠溺,甚至连沐清柔都不及她一半,宠溺的她有些忘乎所以,三年过去,如今别说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了,她是真把自己当伯府嫡女了。
她进伯府的那一天,就把流韵苑给霸占了。
说是流韵苑是她娘出嫁前的住处,娘亲过世,她想住娘亲以前住的旧屋子,在那里缅怀娘亲,娘亲能感觉到。
如此孝心,老夫人怎么忍心拒绝?
当时侯爷也在,老夫人就帮着求了句情。
那时候,流韵苑是沐清凌和清韵住的,沐清凌住楼下,清韵住楼上,他时不时的就去坐一坐,而且,流韵苑是嫡女的住处,哪能给一个外姓人住?
可是周梓婷就默默的哭着,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尤其她还有三分像她娘,侯爷就想到少年时,他们兄妹在流韵苑嬉闹玩耍,心中不免就动了恻隐之心。
这不,侯爷就另挑了泠雪苑给清韵和沐清凌住,把流韵苑腾出来给她住了。
这一住,就是三年。
沐清芷几个也气了三年,除了气周梓婷,就气清韵姐妹了,尤其是沐清柔,她娘是继室,她也是嫡女,流韵苑有一半就该是她的,只是当时沐清凌和清韵住了,她住进去就嫌挤了,等沐清凌嫁人,她就能住了,可是在沐清凌没嫁人之前,流韵苑就被人霸占了。
她倒是提过要搬进去住,可是周梓婷不愿意!
她不愿意!
也不知道她怎么哄的老夫人不让她搬进去住的,她只知道伯府嫡女住的绣楼被一个外姓人给霸占了!
想想,就窝火。
但要真对周梓婷怎么样,她们又都不敢,怎么也要顾着点老夫人不是。
这样的人,清韵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清韵朝前走,沐清芷几个也都走了。
看着清韵抄佛经的书桌,沐清雪笑道,“我们不常来佛香院,不知道三姐姐原来过的这么的惬意,难怪时不时的就犯错被关来了。”
明知道佛香院清苦,她每次都是被人算计来的,她还故意酸她,真当她是泥捏的了?
清韵看着她,笑道,“四妹妹觉得我这里惬意,要不搬来与我一起住?”
一句话,哽的沐清雪直咬唇瓣。
正巧这时,传来一声尖叫。
声音是从方才过来的地方传来的,吓的清韵背脊一凉,别到这会儿了还露了馅。
那声音,清韵不怎么熟悉,但是沐清芷熟悉啊,是她的丫鬟桃香的。
沐清芷往那边走,她的丫鬟桃香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吓的是花容失色,脸色苍白。
沐清芷瞧了便皱眉,问她,“出什么事了?”
桃香拍着胸口,指着后面,声音颤抖的就跟筛糠似地,“那里,有人挖狗洞要进伯府来!”
清韵听得一懵,有些回不过神来,是不是弄错了,发现狗洞,不是应该先怀疑她吗,怎么先怀疑外面人了?
沐清芷让桃香说清楚些。
沐清芷心思缜密,她根本就不信清韵说的挖梧桐树,要是挖梧桐树,有什么好遮掩的,肯定有问题,所以就使了眼色让桃香看仔细点儿。
桃香看的很仔细,她见墙角有一处杂草,过去要拿开。
谁想她还没弯腰,一双手伸进来,把那杂草拨开了。
那一双手很大,绝对不是女人的手!
当时,桃香魂没差点吓飞了。
桃香说着,大家脑中想一想那场景,身子也凉半截了。
尤其是青莺,她要是也碰上,估计能吓晕过去。
大家听了之后,都不敢再待在佛香院了,万一有人闯进来,她们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几人才走了几步,有丫鬟过来,福身道,“三姑娘,老夫人让你去春晖院,说是江家派人传了话来,一会儿江老太爷就到了。”
清韵心上一喜。
真是口渴了有人端茶,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来啊,方才沐清柔她们走,她就犹豫着要不要也跟着去。
桃香是沐清芷的丫鬟,她不可能帮着她把狗洞的事往外人身上推,而且她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
先是有男子站墙头,又有人挖狗洞,清韵再胆大,这会儿也怕了。
佛堂是怎么也不能住了。
清韵就跟着沐清柔她们后面去了春晖院。
正屋内,老夫人坐在罗汉榻上,端茶轻啜。
沐清柔几个进去请安,老夫人见她们脸色苍白,眉头微皱了皱,“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吓的脸色苍白的?”
沐清柔上前几步,挨着老夫人坐下,说起佛香院的事来,“祖母,方才我们在佛香院差点吓死,二姐姐的丫鬟桃香在佛香院墙角发现有人挖狗洞,想钻咱们伯府来!”
沐清柔才说了一句,老夫人的脸已经阴沉的可以滴墨了。
沐清柔觉得还不够,让桃香上前把事情详细的说一遍。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听得是汗毛倒立。
沐清芷瞥了清韵一眼,道,“幸好咱们今儿去了佛香院,让桃香发现了,起先我们要去瞧瞧,三妹妹还阻拦不让……。”
这句话有些歹毒了。
尤其她话只点到为止,好像是顾及她的闺誉清白,不敢胡乱猜测,只是她越这么含糊其辞,越叫人想入非非。
这不,听了她的话,老夫人眸光阴冷了,丫鬟婆子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三分,好像她和墙外之人里应外合似地。
清韵暗捏了捏拳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沐清芷,脸上没有丝毫恼怒,反倒带了些笑意,“二姐姐,你怎么不接着说了,话说一半,不清不楚的,好像是我刻意阻拦你们发现有人挖佛香院墙角似地。”
清韵说的坦荡,老夫人手中佛珠轻动,看沐清芷的眼神就带了些不悦了。
她虽然上了年纪,极少过问府中的事,但这些个孙女之间,明争暗斗,还能瞒的过她?
现在清韵正在议亲,极有可能嫁进镇南侯府,要是这时候传出点什么污言秽语,这桩亲事还能成?
有些事就忌讳捕风捉影,不说清楚,任凭人胡乱揣测,指不定就传成什么样子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老夫人眼神犀利,声音更是冷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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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婚书
沐清芷吓了一跳,暗叫一声倒霉,赶紧把事情说清楚了。
清韵很镇定,当时地上就有锄头,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拿着锄头不挖树,挖什么,挖狗洞吗?
那狗洞明显就不是锄头挖出来的,再说了,狗洞的黑锅有人背了。
等沐清芷说完,大家看清韵的眼神就都清明了。
青莺站在清韵身后,伸手拽了清韵衣裳一下。
清韵朝她摇了摇头,她知道青莺想说什么,青莺想求老夫人让她搬回泠雪苑住。
清韵让她别急,老夫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事关伯府名声,她又在议亲,老夫人不会让她继续住佛香院的。
这不,老夫人开口了,吩咐孙妈妈道,“找人去把那狗洞堵上,再四处好好检查检查,另外……。”
说到最关键的地方,总会有人打岔。
门外,丫鬟进来禀告道,“老夫人,江老太爷来了。”
清韵一听,当即站了起来。
她原本该去二门迎接江老太爷的,只是怕沐清芷她们胡说,不放心要看着点儿。
等她出屋子时,江老太爷已经进院门了。
江老太爷年约六十,头发花白,难见有几根青丝,形容有些憔悴,但是脸色带着浓浓的笑,满是关心,看的清韵鼻子一酸。
她快步下台阶,上前福身见礼,道,“清韵给外祖父请安。”
清韵的嗓子好了许多,但说话声还有些不稳,一来是有些疼,二来是鼻子泛酸的缘故。
看着这个酷似女儿的外孙女,江老太爷是打心眼里怜惜,想到昨晚镇南侯去找他,江老太爷就忍不住叹息一声。
丫鬟站在一旁请江老太爷,所以江老太爷就先进屋了,祖孙叙旧晚些也不迟。
进屋,又是一阵请安。
请了安之后,清韵几个就都退到暖阁去了。
正堂,老夫人让丫鬟上了江老太爷最爱的君山毛峰,等他喝了两口茶,将茶盏搁下,方才开口问道,“镇南侯府给答复了?”
江老太爷轻点了下头,“给答复了。”
老夫人就有些紧张了,“镇南侯府到底谁联姻?”
看着老夫人那紧张又期盼的眼神,江老太爷有些张不开口,最终还是道,“镇南侯昨夜去找了我,说是镇南侯府上下一致赞同大少爷联姻,而且定亲玉佩也给了,再反悔嫁其他少爷,将来清韵嫁进镇南侯府,太尴尬……。”
老夫人一听,当即冷笑一声,“不过是搪塞之词罢了,镇南侯要是真要哪个孙儿联姻,谁还敢违逆他?”
大夫人坐在一旁,心中也是冷笑一声,他们还真当清韵是哪根葱了,江老太爷和镇南侯政见不和,又是他亲自上门要求联姻的。
镇南侯重信守诺,愿意联姻已是难得,他们还挑三拣四了起来,也不看看清韵配不配得上人家。
正想着,就收到老夫人给她使的眼色。
大夫人就笑问道,“这么说来,镇南侯府还是大少爷联姻了?”
江老太爷点点头。
大夫人就绵长一笑,“我记得当初大姑娘许给定国公府时,江老太爷可是责怪伯府太薄情,害了大姑娘下半辈子,如今清韵的亲事,又出了岔子,我们知道是镇南侯府出的错,江老太爷你是真心疼三姑娘,不过这原就是江家和镇南侯府联姻,也不是非得清韵不可,不知道江家打算谁联姻?”
江老太爷看了大夫人一眼,又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眉头低敛,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大夫人说的。
江老太爷嘴角划过一抹苦笑,“我倒是提过要筱儿联姻,镇南侯不同意……。”
老夫人拨弄佛珠的手一滞,声音拔高了两成,“江老太爷,你果真舍得让自己的亲孙女联姻嫁给镇南侯府大少爷?”
老夫人怀疑江老太爷是信口雌黄,把事情往镇南侯身上推。
江老太爷脸当时就黑了,要不是为了清韵,文人傲骨,他这会儿早甩袖子走人了。
“亲家母,好歹我们也做了快二十年的亲家了,在你眼里,老夫就是这样一个信口雌黄之人?!”江老太爷气的心口直起伏。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只是有些拉不下脸。
孙妈妈就笑道,“江老太爷错怪老夫人了,老夫人是见您连一个外孙女都舍不得她嫁的差,筱姑娘可是你亲孙女,又那般有才华,你不舍得也正常。”
孙妈妈这算是替老夫人认错了,江老太爷也不好再生气,只道,“不论是清韵,还是筱儿,在我心中都一样,我谁都舍不得。”
这话,老夫人相信是江老太爷的心里话,不过她更关心的是,“到底谁联姻?”
听到这话,江老太爷就气短,“镇南侯一定要清韵联姻,我说服不了他。”
大夫人就笑了,“一定要?在江筱姑娘和清韵之间,镇南侯宁愿要清韵联姻?”
江老太爷点头,“我要是不答应,他就要进宫去求了皇后赐婚。”
暖阁。
沐清雪听了就捂嘴笑了,“这哪是一定要了,这简直就是非卿不娶了啊。”
沐清芷上下扫视清韵两眼,一脸古怪的笑,“真是奇了怪了,三妹妹你也没出过伯府几回,怎么就生生压了你那才满京都的江筱表姐一筹,入了镇南侯的法眼呢,他见过你?”
清韵心里郁的慌,“我哪一次出门,不是跟在你们屁股后面,怎么见镇南侯?”
沐清芷听了也不生气,因为清韵说的是大实话。
沐清雪示意她们小声,指了指墙道,“先听。”
外面,老夫人也和沐清芷一样,疑问为什么镇南侯一定要娶清韵。
江老太爷没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出来,道,“这是镇南侯亲笔写的婚书,定亲玉佩就在信封里,你看看吧。”
孙妈妈接了信,送到老夫人手里。
老夫人赶紧拆开来看,她没见过镇南侯的字,但这字体粗狂豪迈,又有镇南侯的印章,应该错不了。
事到如今,这门亲事,伯府和江家是没有回绝的余地了。
联姻是江家提的,原就是清韵联姻,镇南侯府不许他换人,江家也没辄。
伯府没问是谁联姻,就同意了,还收了定亲信物,如今想反悔,早前干嘛去了,闹大了,只会惹来笑柄。
况且,信中,镇南侯还为侯府的过失赔礼道歉,另外许诺,给清韵的聘礼以嫡孙迎亲的规格来,就是添三成也行,还有伯府一心想恢复侯爵,只要帮得上的,镇南侯府一定相帮。
于情于理,老夫人都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
只是镇南侯这么看中清韵,却是为何?
老夫人同意了亲事,江老太爷却没法松口气,镇南侯府大少爷的病就是块大石头压在他心口上,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要他身子骨好,就是聘礼少一半,他也高兴啊。
江老太爷道,“清韵身子骨消瘦,住在佛堂就得食素,如今也定亲了,再住佛堂有些不合适了吧?”
定了亲,清韵就是半个镇南侯府的人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老夫人点头一笑,“江老太爷考虑的是,一会儿我就让她搬回泠雪苑住。”
事情办完了,江老太爷也就不多留了,起身告辞。
老夫人让清韵送江老太爷出去,让他们爷孙两个说会儿话。
清韵就送江老太爷出门。
等出了春晖院,走去二门的路上,清韵见江老太爷看着她眼神古怪。
清韵眨了眨眼,让青莺和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退后几步,方才问道,“外祖父,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
江老太爷从袖子里拿了三张纸出来,递给清韵。
清韵看了一眼,眼睛就睁圆了,“外祖父,这怎么在你手里?”
江老太爷叹息,“这是镇南侯给我的。”
清韵惊呆,更让他惊呆的还在后面。
因为江老太爷摸着她的脑袋道,“以后……莫要再挖狗洞了。”
清韵脸倏然一红,就跟天边的火烧云一样。
清韵又羞又恼又泪奔,千万别告诉她,镇南侯一定要她联姻,就是看上了她擅长挖狗洞这门神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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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丢脸
远在佛香院收拾包袱的清韵,忽然一个喷嚏袭来,身子都哆嗦了一下。
清韵碰了碰鼻子,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议论她,肯定没好事,正心中腹诽着,就听青莺道,“姑娘,屋子里寒气重,你去外面晒晒太阳,咱们东西不多,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清韵点点头,就出去了,屋子里确实冷的厉害。
她刚迈步出屋子,就见两个粗壮婆子走过来,手里拎着砖块什么的。
清韵脸不期然红了红,她怎么也没想到桃香看到的那只手是江家总管的。
江老太爷怕她吓坏了,夜里做噩梦,所以跟她说了实话,让她别担心。
清韵抬眸,四十五度望天,眸底有忧伤。
她是不担心了,可脸也丢的差不多了,丢到姥姥家不算,还丢到未来婆家去了!
她简直没法理解镇南侯,她挖狗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寻常人家听了,就算定亲了估计都会以此为借口退亲,他倒好,非要自己的孙儿迎娶她,他就不担心她将来挖狗洞爬墙给他孙儿脸上抹黑,还是他根本就和自家孙儿有仇?
可从江老太爷话中,镇南侯是极其疼爱这个孙儿的,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清韵靠着走廊柱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扭着手中绣帕。
秋儿把两个来补墙的婆子送了出去,然后凑过来献殷勤。
只是才巴结了没两句,青莺就背着包袱过来,瞥了她道,“你想跟我们回泠雪苑伺候?”
秋儿是点头如捣蒜,毫不遮掩自己的想法,她就是不想在佛香院伺候了。
她性子活乏,受不得冷清,有清韵她们在,佛香院还有些人气,要是她们都走了,就留下她对着吴婆子,估计不出半个月,她不是累死,就是无聊的把自己憋死。
看着她那样子,青莺是打心眼里鄙视她,她当三姑娘是什么啊,可以任由她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她们在佛香院住,她没少帮着大夫人使坏,为难她们,以前的事且不说了,就最近几天,她就帮着吴婆子弄脏姑娘抄好的家训,还跟吴婆子告状她们拿了她的炭火,以前帮着吴婆子祸害她们,现在还想来巴结,她的脸真是够大的。
青莺眼珠子一转,嘴角一咧,笑道,“吴妈妈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呢,你要是跟三姑娘走了,谁照顾她啊?”
青莺说话声很大,吴婆子住的近,听得是一清二楚,气的嘴皮直哆嗦。
那小贱蹄子,喂不熟的白眼狼,自己对她那么好,现在她还病在床上,她居然想丢下她,跟三姑娘走,真是良心狗被啃了!
吴婆子脾气不好,这不,就在屋子里破口大骂了。
秋儿脸一白,气汹汹的看了青莺一眼,赶紧去找吴妈妈解释去了。
青莺朝吴婆子屋子呲牙,作凶狠状,“想跟我们走,想的倒美!”
她话音一落,屋子里就传来秋儿的说话声,同样很大,“吴妈妈,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跟三姑娘走,别看她定了亲,许给了镇南侯府大少爷,谁不知道镇南侯府大少爷是外室所出,还是个病秧子,她往火坑里跳,我哪会傻的跟着去啊,佛香院虽然冷清,但是我从小就和吴妈妈住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一番话,说的青莺火冒三丈,掳了衣袖就要过去。
喜鹊拦了她道,“好了,别生气,嘴长人家身上,你就是今儿拦着了,也拦不住明儿。”
“就是看不惯她欺软怕硬的样子!”青莺愤愤道。
喜鹊笑道,“我知道,以后咱们不会再回佛香院了,和她八竿子也打不着了。”
清韵已经迈步下了台阶,朝佛香院走去。
青莺和喜鹊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两人还有些觉得是在做梦,毕竟这一回,老夫人和大夫人是罚清韵住佛香院半年,如今一个月还没到,就能搬回泠雪苑住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清韵心情不错,一路东瞄西看,兴致高昂。
佛香院到泠雪苑,平常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但是清韵走了两刻钟,才到流韵苑。
远远的,她就看到流韵苑的绣楼了,玲珑精致,青砖碧瓦,在阳光下,有些耀眼。
路过流韵苑门口时,青莺还忍不住咕噜了一句,“姑娘该住这里才是,表姑娘都住了三年了,还不还回来,不知道姑娘能不能从流韵苑出嫁。”
听青莺这么说,清韵多瞥了流韵苑两眼。
当初沐清凌出嫁,原是说好了从流韵苑出嫁的,谁想在她要搬流韵苑住的前一天,周梓婷就病了,脸色苍白,还发着高烧。
老夫人心疼她,连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给她看病,她身边跟着的周妈妈就说她要静养,流韵苑太热闹了,于她病情不利。
出嫁,哪有安静时候,沐清凌要在流韵苑出嫁,那丫鬟是要忙的脚不沾地的。
沐清凌知道周梓婷不想她搬到流韵苑,从流韵苑出嫁,估计使的苦肉计,她就提议说春晖院僻静,让周梓婷搬过去住两日。
可周梓婷说,她病的厉害,搬去跟老夫人住,会扰了老夫人的清净,要是把病情传染给了老夫人,那她就不孝了,母亲在天之灵会责怪她。
她这么说,老夫人只觉得她孝顺有加,疼的是心肝肉疼的,哪还要她搬出去啊,就对沐清凌道,“就从泠雪苑出嫁吧,搬来搬去的也麻烦。”
是以,沐清凌是从泠雪苑出嫁的。
想着脑中那些记忆,清韵都觉得无语。
至于吗,为了不让沐清凌从流韵苑出嫁,居然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她就不明白了,让沐清凌从流韵苑出嫁怎么了,是少了一块肉,还是要了她半条命啊?
远处,沐清柔几个过来,身姿窈窕,莲步款款。
见清韵看着流韵苑走神,沐清雪笑道,“三姐姐这么看着流韵苑,是想回流韵苑住了?”
清韵收回目光,瞥了沐清雪一眼,道,“只是想起和大姐姐住在流韵苑玩耍的情节。”
沐清芷闻言一笑,“幸亏梓婷表妹不在府里,不然听你这么说,估计她又要想她娘亲了。”
听到周梓婷,沐清柔就一肚子火气,两眼一翻道,“她要真有事没事就想她娘亲,觉得咱们伯府就她娘住过的地方最好,她怎么不直接去找她娘?!”
这话,沐清柔敢说,其他人可不敢。
只笑笑不语,转了话题,看着清韵,道,“恭喜三妹妹,这么快就搬回泠雪苑住了。”
沐清芷说着,沐清柔就加了一句道,“虽然是能搬回泠雪苑住了,可佛经家训还得继续抄。”
清韵当时就没了好心情,她望着沐清柔,看着远处走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清韵嘴角微勾,心平气和的问道,“这是母亲说的?”
第二十五章 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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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柔点头,“当然是娘说的了!”
清韵嘴角不轻易划过一抹笑,故作大松一口气道,“母亲和老夫人罚我抄半年的佛经家训,除去我病的那几日,还剩下五个半月,之前我送外祖父出去,外祖父还说镇南侯希望尽早迎娶我过门,我正愁没法回绝外祖父,如此一来,就不愁没理由了,等我抄完佛经家训,再绣嫁衣……我就能在府里一直待着了。”
清韵脸上写满了欣喜,好像恨不得大夫人再罚她抄半年佛经家训才好。
沐清柔嗓子一噎,“你是想拖着拖到镇南侯府大少爷没了命吧!”
清韵看着她,有些慌张道,“五妹妹,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
沐清芷帮沐清柔,“还说没有,我看你根本就不想嫁。”
清韵扫过她,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想嫁,我从小在伯府长大,嫁去镇南侯府,人生地不熟的,能有伯府住的舒坦?再说了,母亲让我继续抄佛经家训,我听话难道还有错了,难道我要占着定了亲,就要去找母亲抗议,说我不抄佛经家训了?”
说着,清韵顿了一顿,扭眉道,“我要在半年之内出嫁,那剩下没抄好的佛经,总不至于让我在镇南侯府抄好了,派人送回来给母亲过目吧?这样……也能行?”
要是这样也能行的话,那大夫人的手伸的可就太长了。
沐清芷眼神冰冷,有些咬牙,但是一瞬间,她又笑了,“这才定亲呢,就知道借着镇南侯府打压母亲了,这些话,是江老太爷教三妹妹你的吧?”
沐清柔也听出味道来了,当即冷笑一声,“还没出嫁呢,只要在伯府一日,就归娘亲和老夫人管!”
她说完,身后就传来丫鬟说话声。
“孙妈妈好,”丫鬟们嘴很甜。
沐清柔脸色变了一变,狠狠的瞪了清韵一眼,转身回头,笑道,“孙妈妈怎么来了?”
她神情有些担心,方才她们说的话,孙妈妈肯定是听见了,她肯定会告诉老夫人的!
要是旁人,她还能收买或者警告,但是孙妈妈,连大夫人见了,都得给三分面子,何况是她们了。
孙妈妈福身请安,然后笑道,“表姑娘来了信,说过两日就回来了,她走了不少时日,老夫人怕流韵苑伺候的丫鬟散漫了,让奴婢过来敲打一二。”
说完,孙妈妈又福了福身子,迈步就要进流韵苑。
等她一走,清韵也福身,要走。
只是走了一步,就被沐清柔拦下了,她问道,“你昨晚做的梦,种在栖霞寺的梧桐树是种在什么地方的?”
清韵怔怔的看着她,沐清柔就不耐烦的催了,“快说,明天我们要去栖霞寺玩,顺带帮你种了。”
看着沐清柔一脸好心帮忙的神情,清韵有些无语。
这是要帮她种树吗,根本就是觉得那梦吉利,要据为己有呢,反正也是捏造的,告诉你也无妨,你就是把栖霞寺种满,她也不在乎。
可现在问题是,她压根就没去过栖霞寺,天知道种什么地方,就是想凭空捏造个地方也捏不出来。
要是胡诌,弄错了,让她们白跑一趟,回来肯定会兴师问罪……
要是不说,那就是不识好歹,人家可是好心好意的帮忙,她能不识抬举么?
清韵心中微动。
想她为了出府逛逛,不惜挖狗洞,把自己后半辈子给搭上了,如今去栖霞寺玩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清韵在走神,沐清芷就道,“三妹妹,五妹妹好心帮你,你迟迟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一缕清风吹来,耳际的碎发划过脸颊,清韵随手勾在了耳朵上,然后道,“我记得在一块石头旁,那石头很漂亮,周围有树……。”
清韵说着,沐清柔扭眉了,“栖霞寺有石头有树的地方多了,你说的到底在哪儿?!”
清韵嘴角一抽,道,“从栖霞正殿前的香炉旁,往南走三百六十步,就是了。”
沐清雪扭眉,“三百六十步,你记得这么清楚?”
清韵点头,指了青莺道,“在梦里,青莺跟在我屁股后面数的啊。”
青莺很高兴,她没想到她会出现在姑娘梦里。
可是高兴过后,青莺又一脸黑线了,她好像忘记姑娘说凤栖梧桐是骗三姑娘她们的了……说的跟真的一样了,要不是忽然想起来,她都要当真了。
再看清韵脸不红气不喘,青莺更是打心眼里佩服。
清韵说的坦然,沐清柔几个信了。
那边,有丫鬟过来,是沐清柔的丫鬟,她上前道,“五姑娘,庐阳侯夫人来伯府了。”
沐清柔听了,瞥了清韵一眼,笑道,“三姐姐都定了亲了,她来了也是白来。”
沐清芷惋惜道,“不知道镇南侯府大少爷到底身子骨如何,要是跟大姐夫一样,还不如嫁给郑国公府大少爷呢。”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存心挑起清韵对江老太爷的不满,要不是他多事,好心办坏事,估计她将来还少受些罪。
沐清柔的丫鬟春香看那来禀告的丫鬟,见丫鬟欲言又止,便问道,“还有事?”
丫鬟点头,有些迟疑道,“有事呢,庐阳侯夫人说三姑娘和郑国公府大少爷无缘就算了,府上还有其他适龄的姑娘……。”
闻言,沐清芷和沐清雪脸色一白。
沐清柔就笑了,她不担心,有大夫人在,不可能允许老夫人把她嫁给郑国公府大少爷的。
不过,这样有趣的热闹,她肯定要去看看的。
她走后,沐清芷和沐清雪看着清韵,粉拳攒紧,恨不得把她撕碎了好。
“是江家害的侯府被贬,你联姻那是应当应分的,凭什么要我们跟着遭罪?!”沐清雪吼道。
她眼眶通红,眸底隐隐有泪花,她要是嫁的不好,她别想有好日子过!
吼完,她们两个就走了。
留下清韵站在那里,也是一肚子的火气。
就算侯府没被贬,以她们庶出的身份,她们以为能嫁到天上去呢!
这一刻,清韵迫切的希望能恢复伯府侯爵。
她倒是想看看,她们还是侯府千金,大夫人能给她们嫁个什么样的好夫君!
第二十六章 银票
一路朝前走,等进了泠雪苑,清韵的怒气方才消了些。
院子里,有两个小丫鬟在扫落叶,年纪不大,十一二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模样清秀,有些胆小。
屋子里,有两个二等丫鬟在擦桌子,再加上青莺和喜鹊,偌大一个泠雪苑就没别人了。
侯府被贬,府里不得不缩减用度,第一个消减的就是泠雪苑,丫鬟婆子削去了一大半。
这几个丫鬟是不得不留下的。
屋子一段时间没人住,就没了人气,容易坏。
修葺泠雪苑的费用比养几个丫鬟要大的多,而且就算她被罚了,泠雪苑也还是她的住处,要是一点人都不留,跟伯爷也没法交代。
回了屋,丫鬟端了热茶上来。
清誉捧了茶,青莺就道,“姑娘,奴婢出去转转。”
清韵看了她一眼,见她眸底有闪亮,显然是想去春晖院打听消息,正好她也想知道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便点头应了。
青莺走了,喜鹊帮着收拾屋子。
她们才走不久,屋子还和之前一样,就是被子什么的都锁在柜子里,得拿出来熏香除除湿气。
半个时候后,青莺就回来了。
她进门时,喜鹊正好端了铜盆来擦第三遍桌子,青莺赶紧接了手。
喜鹊问她,“打听到了?是看上二姑娘了还是四姑娘?”
青莺没说话,端着铜盆进了屋。
清韵坐在小榻上,也望着她,催她快说,青莺终于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个也没看上。”
清韵愕然,没看上沐清芷和沐清雪,那看上的……岂不是沐清柔了?
亏得沐清芷和沐清雪还忧心忡忡,谁想人家压根就没看上她们,这一巴掌,打的实在是响亮。
青莺耸肩道,“庐阳侯夫人一提这事,大夫人当即就回绝了她,说五姑娘还小,还要一年才及笄,她会多留她两年,郑国公府大少爷年纪不小了,耽误不得。”
清韵感慨,有人撑腰就是好,都不用沐清柔忧心,火坑就被人给填了。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庐阳侯夫人会提出让沐清柔嫁,这不是找钉子碰么,看来是伯府对待她和沐清凌两个嫡女的态度,让她觉得伯府为了恢复侯爵,什么都可以牺牲啊。
两相一比,清韵觉得原本就不热的心又凉了三分。
罢了,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好在虽然有了后娘,但爹还是亲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喜鹊拿了钥匙去开箱子,拿了个锦盒过来,递给清韵道,“姑娘,你的私房钱都在这里了。”
清韵接了锦盒,银钱都是青莺和喜鹊收的,她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印象中,她爹离京办差前,总会给她留些银子防身,不过叮嘱她,不能让老夫人她们知晓。
伯爷也担心,太过偏袒清韵,是害了清韵,可要不留些,他就是去办差也不放心。
等锦盒被打开,清韵倒抽了一口气。
一锦盒,满满的都是零散银子,有大有小,怎么也有几十两了。
想她是嫡女,一个月月钱才十两,也算是有钱人了。
“有钱的感觉真好,”清韵笑道。
想到当初喜鹊把钱藏鞋子里,她还以为她是穷的叮当响。
喜鹊见了就笑道,“下面还有呢。”
清韵愣了一下,“还有?”
喜鹊点头,“姑娘怎么忘记了,锦盒是双层的。”
清韵恍然,打开夹层,看到了银票。
五十两面额的,足足有十张。
喜鹊笑道,“伯爷出差了十回了,每回走之前都会给姑娘留五十两银票,只是姑娘拿了钱,也没地方用……。”
清韵出不了府,更别说逛街买东西了。
喜鹊和青莺也没机会出去,就算出去了,也没法带东西回来,上回的药包,不就是个例子。
是以,清韵有银子都没法请大夫看病,只能存在锦盒里,好在没被虫咬,不然清韵非得气吐血不可。
清韵拿了五两银子装荷包里,又打赏了两丫鬟一人二两,高兴的两丫鬟笑的合不拢嘴。
另外,清韵还拿了五两出来,给两丫鬟道,“平时和府里的丫鬟走动时,手大方些,她们拿了好处,就不会对你们摆脸色了,就是打听什么也方便。”
等安排好,清韵把锦盒合上,让喜鹊拿去压箱底。
清韵揉着脖子,想着要不要睡一觉。
外面,有丫鬟进来,道,“三姑娘,老夫人让奴婢来告诉你一声,家训不用抄了,佛经修身养性,偶尔抄一抄也好,别累着了就行。”
清韵嘴角上扬,日子算是往舒坦上过了。
青莺就有眼色的上去塞荷包了。
丫鬟没想到来传个话,也有打赏,高兴的直笑。
等丫鬟走后,清韵就睡下了。
醒来时,天边有晚霞绚烂。
吃了晚饭后,清韵没事做,就拿了本书,随手翻着,兴致不高。
青莺和喜鹊则围着火炉绣荷包。
清韵无聊,想着她好像绣艺还不错,就让喜鹊也给她起了个绣棚子,打算绣个帕子自己用。
绣了没一会儿,又有了睡意。
一宿安眠。
第二天醒来,骨头都睡酥软了。
她是被两丫鬟喊醒的,睡眼朦胧中听丫鬟道,“姑娘,该起床了,一会儿还得去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请安呢。”
清韵本来还困的厉害,听到这话,一个激灵袭来,困意瞬间去了大半。
差点忘记了,她现在不是禁足佛香院,可以任由她睡到自然醒,每天抄好佛经家训就没事了,她得去给长辈请安啊!
她记得有一回请安去晚了,被大夫人呵斥,回来罚抄了家训二十遍。
尤其是昨天,沐清芷和沐清雪两个一听要她们嫁给郑国公府大少爷,就气的恨不得要活刮了她,庐阳侯夫人把主意打到了沐清柔头上,大夫人能不生气?
想着,清韵就觉得脑袋一阵阵揪疼。
不敢再耽搁,清韵掀了被子下床。
喜鹊拿了衣裳来,要给清韵穿。
看着那衣裳,清韵眉头不期然跳了下,她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今儿可是打算跟去栖霞寺的,穿这么一身偏短的衣裳,出去就是丢伯府的脸面,谁会允许她出门?
清韵知道她没合身的衣裳,绣坊虽然在做,但要送来最早估计也得后天了。
清韵坐了下来,喜鹊手里拿了衣裳巴巴的看着她,正要说话呢,就听清韵问道,“我大姐姐出嫁前的衣裳全带定国公府去了?”
喜鹊不知道清韵为什么这么问,只回道,“一些珍贵的狐毛斗篷,长辈赏赐的衣裳,都带走了,绣坊做的,没有八九成新的,都得留下。”
沐清凌是及笄了才出嫁的,两人身量差不多,那她的衣裳她现在穿只会大,不会小。
清韵望着喜鹊道,“你去大姐姐留下的旧衣裳里拿两套合适我穿的来。”
喜鹊不解,“绣坊已经给姑娘做新的了,为何还要穿大姑娘之前的旧衣裳?”
那么多天都穿了,不在乎多等一两天啊。
可偏偏这一两天清韵就等不及了,催喜鹊道,“快去。”
清韵有吩咐,喜鹊能不照做么,把衣裳放下,赶紧就出了门。
青莺伺候清韵漱口洗脸,那柳条枝沾着竹盐刷牙,真是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很快,喜鹊就拿了两套衣裳来,都是蜀锦的。
一套天蓝色绣竹节海棠,一套淡紫色绣金雀花,清韵试了试,都挺合身。
最后清韵选了天蓝色绣竹节海棠的,束腰和披帛也都绣着海棠,但颜色是鹅黄的。
梳着流仙髻,戴了老夫人新赏赐的首饰,薄施粉黛,便已是盛颜仙姿。
吃了早饭,清韵带着青莺就出了泠雪苑,朝大夫人住的紫檀院走去。
很巧,在紫檀院前不远的岔道处,和沐清柔还有沐清芷几个迎面碰上了。
只是,一大清早,就没人对她有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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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眼熟
沐清柔为昨天庐阳侯夫人替郑国公府大少爷求娶她的事恼火,沐清芷在一旁煽风点火的道,“江家连累了咱们,却只顾着三妹妹一人,害的五妹妹差点要嫁给郑国公府大少爷,可真是害人不浅。”
清韵眸光清冷的瞥着沐清芷,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嘴角上扬,清韵勾起一抹笑来,“昨儿听丫鬟说庐阳侯夫人要求娶其他姑娘,你和四妹妹就自动对号入座,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还真觉得是我定了镇南侯府的亲,郑国公府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结果庐阳侯夫人压根就没提你们,现在,你们又挑五妹妹,让她恼我,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难道一百家都是好的,总有稂莠不齐的时候,再说了,郑国公府大少爷也求娶过郡主县主,也是我祸害了她们?”
这一回,清韵说话真是半点情面不留。
沐清芷一张脸火辣的厉害,像是被清韵扇了两巴掌似地。
沐清芷性子好强,不服输道,“退而求其次,你说郑国公府求五妹妹,也是退而求其次?”
沐清柔脸上的怒气更甚,几乎怒不可抑,“你说我不如你?!”
清韵暗翻白眼,骄纵就算了,还是炮仗性子,一点就炸。
望着沐清柔,清韵一脸无辜道,“五妹妹忘记了,我可是觉得你能做皇后的,怎么可能嫁给郑国公府大少爷呢,我可是想都没想过,二姐姐和四妹妹不也没想过,不然怎么一听丫鬟说话,就觉得自己要嫁了?”
听清韵这么说,沐清柔的脸色又好转了三分,不过也还是够恼火的,在庐阳侯夫人心中,郑国公府大少爷居然配的上她!
他除了身份好一点,其他简直一无是处!
沐清雪站在一旁,多看了清韵两眼,对清韵的容貌,她心中妒忌,“三姐姐,你这衣裳不是绣坊新作的吧,明明有合身的衣裳,还故意在镇南侯府大太太跟前丢咱们伯府的脸。”
清韵就知道她们会这样说,她抬了抬云袖,问道,“你们不觉得这衣裳眼熟的很吗?”
沐清柔多看了清韵两眼,道,“是挺眼熟的。”
清韵点头,“之前住佛堂,所以就将就的穿了,现在回泠雪苑住了,就得跟你们一样请安,怕在母亲和老夫人那里碰到外客,丢伯府的脸面,方才出门之前,我特地找了大姐姐出嫁前的旧衣裳凑合两日。”
这一下,谁都没话说了。
她们都是大家闺秀,哪有几个穿别人旧衣裳的,那是很丢脸的事。
几人没再说话,进檀香院给大夫人请安。
清韵心情愉悦,今儿赶上大部队了,她跟着沐清芷她们身后就成了,大夫人总不至于明着挑她一个人的错。
她们四个进屋给大夫人请安,大夫人眼里只看见了沐清柔,对她嘘寒问暖。
她们三个就站在一旁,不闻不问。
等和沐清柔寒暄完了,才假惺惺的关怀她们两句,然后便说起去栖霞寺的事,叮嘱她们几个要小心,谁要是闯祸,丢伯府的脸面,就算她帮着说情,老夫人也不会轻饶了她。
这几个人中,不包括清韵。
清韵虽然想跟去,但是她不会跟大夫人提,因为提了也是白提。
大夫人对其他庶女是不喜,对她则是厌恶。
尤其那眸光扫过她脸颊,清韵总有一种,她会忍不住扑过来将她的脸抓花的错觉。
等出了紫檀院,便去春晖院给老夫人请安。
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端茶轻啜,神情慈爱的紧。
清韵几个福身请安。
沐清柔请了安之后,就挨着老夫人坐下了,撒娇道,“祖母,你脸色比昨儿好多了,昨夜睡的可还好?”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笑道,“昨夜睡的香,起来精神好多了。”
说着,她看了清韵一眼。
清韵定了镇南侯府的亲,又有镇南侯的许诺,她还有什么不安心的?
她也不求伯府能挣个国公爵位回来,能恢复侯爵她就心满意足了。
见清韵恭谨的站在那里,还有些低眉顺眼,老夫人眉头就皱了一皱,到底没有侯府嫡女的神韵,不够活乏,嘴也不甜,还得多教,死气沉沉的,有几个男人会喜欢,不讨的楚大少爷的欢心,哪能让镇南侯满意,只有镇南侯满意了,对伯府恢复侯爵一事才会上心。
清韵不知道老夫人在想什么,她静静的听沐清柔献殷勤,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去栖霞寺的事,去给伯爷祈福,求他离京办差,诸事平安,求菩萨保佑,老夫人身体健康。
老夫人见她们这么孝顺,点头笑道,“你们的孝心,祖母都知道,去吧,别回来太晚了。”
沐清柔想早些去,但还是依偎在老夫人身边,以表示依依不舍,“等天气再暖和些,祖母和我们一起去吧。”
老夫人捏着她脸皮,笑道,“好,下个月十五,祖母带你们去栖霞寺上香。”
沐清柔几个高兴坏了,初一和十五两日是栖霞寺最热闹的时候,会有很多贵夫人和大家闺秀去栖霞寺上香。
等她们起身要告退,清韵才上前一步,望着老夫人道,“祖母,我也想去。”
老夫人望着她,眉头微动,有些恍惚,不记得清韵上一回喊她祖母,跟她提要求是什么时候了,久的她都忘了。
沐清柔看着清韵,一脸不乐意道,“你都定亲了,哪能随意出门?”
虽然不能随意出门,但是她又不是去别人家做客,是去上香好吧。
清韵望着老夫人道,“外祖父昨儿走之前,听说我抄佛经,让我多抄两遍,替镇南侯府大少爷祈福,我想着要不去栖霞寺买些沾了佛气的纸回来写,然后再送去供奉,显得有诚意些……。”
沐清芷就笑道,“你要买纸啊,我们替你带几刀回来就是了。”
清韵嗡了声音,又加了一句,“父亲走了许久,我也想去帮他求个平安。”
要说之前,老夫人有些松动。
听了清韵这一句,老夫人哪能不答应。
老夫人信佛,她不会阻止帮人祈福这样的事,总觉得不许,对被祈福之人来说是祸事,况且同样是女儿,都允许其他人去了,清韵这个伯爷最可心疼的女儿却不许去,这也不像话啊。
老夫人看了看清韵的穿戴,这才放心道,“在佛堂住了许久,出去走走也好。”
然后就是叮嘱她别闯祸,她极少出门,许多事不懂,就多跟着沐清柔她们。
清韵是点头如捣蒜,极尽乖巧,倒是惹的老夫人一阵怜惜。
真是将她关太久了,能出门就这样高兴。
等出了门,沐清柔就瞪了清韵了,“你为什么非要跟去?!”
清韵拧了下眉头,语气平静道,“我去帮楚大少爷还有父亲祈福。”
沐清柔拿清韵没辄,只气呼呼的走了,临走之前丢下一句,“别想和我坐一辆马车!”
沐清芷和沐清雪也不理会清韵,追着沐清柔就走了。
清韵慢条斯理的跟在后面,她不担心没马车坐,老夫人允许她出门,外院会给她准备马车的。
走了几步后,清韵又有些不舒坦了,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她。
她猛然回头,什么也没看见,倒是把青莺吓了个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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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故意
远处大树上,有一穿着黑衣劲装的暗卫,见青莺吓的直拍心口,清韵给她赔不是,就忍不住想笑。
倒是没看出来,安定伯府三姑娘真能装。
在佛香院,胆子大的离奇,在其他人跟前,却低眉顺眼,要说她笨吧,说话又滴水不漏,要说聪明吧,连两个庶女都敢对她横眉竖眼,真是太奇怪了。
最奇怪的还是她的医术,她到底是跟谁学的,靠谱不?
见人走远了,他身子一闪,一路尾随。
很快,就到伯府大门前了。
大门口,停了好几驾马车,为首一辆,奢华耀眼,马车蒙着粉红呢绒,车盖有流苏,四角还缀着银铃,随风摇摆,发出叮铃悦耳之声。
其后一驾,要逊色很多,没有银铃,只有流苏。
再后面的就更普通了,就是青布蒙着。
虽然沐清柔叫嚣着不和清韵坐一驾马车,最后也不得不让清韵上去。
在府里,她可以为所欲为,出了府,还得讲究个尊卑有序。
这驾奢华耀眼的马车,清韵比她更有优先权,身份摆在那里,不服气也不行啊。
只是上了马车之后,沐清柔就霸占了最好的位置,然后用一双喷火的眼睛剜着清韵,一字一顿道,“别和我说话!”
清韵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连个答复都没给,把沐清柔给气的,恨不得把清韵踹下去才好。
很快,马车就动了起来。
大约一刻钟后,便到了闹市。
清韵忍不住掀开车帘望向窗外。
不愧是天子脚底,古色古香的街道,房屋连绵,或高或低,街道纵横。
街道两旁,客栈酒肆,商铺赌坊,多不胜数,丝绸坊,字画铺,胭脂楼,古董玉器店,青楼当铺等等,应有尽有,商铺前空旷处,有舞刀耍剑,胸口碎大石之类的,但更多的还是租不起店铺的小摊贩,做些小本买卖,在卖力的吆喝着,使得整条大街都热闹繁华。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因为人多,马车走不快,清韵甚至能听到路过小摊的讨价还价声。
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然一只手拍了过来。
在听到啪的一声响前,先手背一疼。
清韵心上一怒,便听沐清柔道,“东张西望的,你不嫌被人瞧见了丢脸,我嫌!”
看着手背上被打出来的红印子,清韵冷不丁一笑,“我才掀起一角,没人会注意,但五妹妹这一嗓子,半条街的人都听得见了。”
“你!”沐清柔气红了脸。
清韵揉着手背,把眼睛闭上,懒得理会她。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马车速度才快起来。
半个时辰后,才到栖霞山,因为上山,马车愈加的颠簸。
好一会儿,马车才慢了下来,然后就是车夫说话声,“三姑娘,五姑娘,到栖霞寺了。”
清韵坐在马车门边,掀开车帘,望向外面,看到好些马车和软轿,这里应该是大家停马车的地方。
丫鬟速度快,很快就走了过来,要扶主子下马车。
清韵不想与沐清柔争,让她先下去。
结果沐清柔拿了铜镜和胭脂,对着镜子照着。
不知道她要多久才弄好,清韵就先下去了。
只是她才转出马车,把手递给青莺,就出了意外了。
沐清柔呀的一声叫了起来,还不等清韵回头,就听她道歉,“三姐姐,对不起啊,我弄脏你裙子了,我不是故意的。”
清韵回头,就见裙摆上洒了胭脂,在天蓝色的锦裙上,格外的显眼。
沐清柔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清韵忍着怒气,笑了,“我知道你不知道故意的,你是有意的!”
“对,我是有意的!”沐清柔顺着清韵的话说,等回过神来,不由的一怒,“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你还想我怎么样?!”
想怎么样?想你给我弄一身衣裳来!
现在衣裳弄脏了,她还怎么下去玩,沐清柔根本就不想她来栖霞寺,从在老夫人跟前阻止,到马车,再到现在的胭脂,她怎么也没想她都到栖霞寺了,居然还让她得逞了!
青莺站在一旁,有些生气,更叫她生气的还在后面,沐清柔的丫鬟春香过来,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去,道,“五姑娘,下马车了。”
青莺一时没注意,被春香一推,撞到一旁一个路过的小丫鬟身上,还踩了人家的脚。
那丫鬟呲疼一声,青莺头都大了,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丫鬟穿着一身桃红色裙裳,长的眉清目秀,听了青莺道歉,她摇头一笑,嘴角边有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没事。”
说完,她瞥了扶着沐清柔下马车的春香一眼,她知道是春香推了青莺一把。
丫鬟没说什么,转身朝前走,走的很急的样子。
那边,沐清芷和沐清雪也下了马车,走了过来。
听到清韵裙子弄脏了,两人就笑了,问道,“三妹妹,你带更换的裙子来了没有?”
清韵摇头,“没有。”
沐清雪就可惜道,“你怎么都不带一套啊,现在怎么办,衣裳弄脏了,要是走来走去,得引得多少人看啊。”
沐清柔扭着绣帕,眸光闪亮道,“这样子,是不能出去玩了,要不,三姐姐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吧,你要帮父亲祈福,在马车里对着大殿跪拜也一样,至于抄写佛经的纸,我帮你买了,就当是赔罪了。”
清韵一忍再忍,道,“我就先回府了。”
“那不行,我们指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就多等我们一会儿就是了,”沐清柔拒绝道。
她是打定主意,要清韵在马车里待着,玩不了,也回不去,憋死她。
看她以后还跟不跟她们出来做跟屁虫,还敢不敢和她挤一辆马车了!
几人说完,叮嘱了车夫两句,就丢了清韵,出去玩去了。
青莺站在马车边,都快哭了,“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清韵拧了眉头,拿弄脏的裙子没辄,问青莺道,“有卖衣裳的没有?”
青莺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只瞧见有卖布料的。”
“你去瞧瞧,”清韵想了想道。
青莺有些不放心,但清韵已经解了荷包,递给她道,“去吧。”
青莺捏了荷包,点头离开。
清韵就坐在马车里,靠着车身闭目养神。
忽然,有东西砸了她大腿一下,她受了一惊。
第二十九章 衣裳
忙睁开眼一看,只见大腿上有个玉质镂空圆球,精致玲珑。
清韵拿了起来,才发现镂空圆球里有东西。
她掰开圆球,从里面拿出来一张薄纱,上面写了有字。
首先,便是道歉。
沐三姑娘,我是替我家少爷给你赔不是的,我家少爷有些任性,不听劝阻,身子虚弱,老爷不许他出府,他是偷溜出去的。
昨儿,他路过安定伯府,惊着了三姑娘,实在不该,当时,我就在暗处,原是想上前带我家少爷离开,只是见姑娘帮我家少爷把脉,不敢上前打扰。
尤其听三姑娘和丫鬟说话,便知姑娘医术不凡,我家少爷久病不愈,做属下的实在忧心,但凡有半点希望,都不想放弃,这才贸然给姑娘写信,请姑娘相救。
还有署名:卫风。
看完这些,清韵的脸已经可以跟映山红媲美了。
她就说,一个晕倒,需要半个时辰才能醒的人,怎么可能忽然间就离开了,原来有暗卫在!
那她摸那男子的脸,他是不是也看见了?
而且,这信……
那暗卫不会是从伯府一路跟来的吧?
这信的字里行间都透着暗卫对主子的关心,叫人动容,而且他没有贸然找自己,甚至为了求她相助,从安定伯府一路追来,就更显诚心。
清韵不是铁石心肠,她能拒绝救人吗?
再说了,那暗卫能在眨眼间把人带走,可见武功之高,她要是拒绝了……不知道小命还留不留的住。
只是,那男子的病情有些复杂,就单从脉象来看,应该中毒多年,都沁入骨髓了,不容易解啊。
不过,男子的命很大,当初应该是有人对他下了慢性毒在前,后又有人下剧毒,本该命丧的他,反而因此以毒攻毒,捡了一条命,至于其他的毒,或许是有人见他不死,又继续下毒,又或者是哪位大夫以毒攻毒。
清韵正走神,外面青莺回来了,有些沮丧道,“姑娘,奴婢回来了。”
清韵忙掀开车帘,问道,“衣裳买到了?”
青莺摇头,“有卖衣裳的,可是那些衣裳要么粗制滥造,要么就是太大,要么太小,倒是有两套合适的,可要二十两……。”
衣裳是有,可是她们没钱买。
清韵瞬间后悔出门没多带银子了,今天岂不是百来一趟了?
车夫听了就道,“青莺姑娘,你在这守着三姑娘,我去方便一下。”
说着,不等青莺拒绝,赶紧走了。
青莺那个气啊,车夫哪里是方便,根本就是想去玩!
三姑娘好不容易来栖霞寺一趟,还成给他看马车的了!
青莺撅了嘴,要往马车里爬。
远处,卫风骑马过来,他手里拿了个包袱,走到马车前,道,“卫风求见三姑娘。”
清韵怔了一下,正要掀开车帘,就听青莺带了警惕声道,“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求见我家姑娘?”
打开车帘,清韵便瞧见了卫风,一身劲装黑衣,显得有些冷峻。
卫风看清韵的眼神,带了乞求,清韵看了看四周,马车不少,但是没什么人,便放心道,“我只是粗略帮你家少爷把过一回脉,不敢随意开药方,我需要一碗他的血,好确定他都中了哪些毒。”
卫风见清韵答应了,忙点头道,“回去,我便将血送来。”
清韵轻咳了两声,她懂卫风救主心切,可不是有血就够了啊,“我手里……暂时没有验血的药材工具。”
她没本事空手验毒啊。
卫风恍然,这还真是个问题,要是他没跟着三姑娘一天,估计还不知道她的处境,当她是搪塞他。
卫风想了想道,“只要三姑娘愿意救我家少爷,其他都不是问题,我会把药材送到府上。”
清韵愣住,“你要怎么送?”
清韵心底哀嚎,你别乱来啊,我虽然答应救你,可咱们不是很熟啊,你别给我惹事,我还没伟大到为了救人不惜把自己搭上。
卫风笑了,“三姑娘放心,属下不会给姑娘惹事的。”
清韵想想也是,她要是倒霉了,他家主子不就更没人救了?
姑且信他一回,只是他怎么自称属下?
卫风把手里的包袱丢给青莺,笑道,“那多谢三姑娘了,这里不方便,改日再给姑娘行大礼。”
说完,便在马背上作揖,然后骑马离开。
青莺抱着包袱,一脸的茫然,望着清韵,“姑娘,你认得他啊?”
清韵深呼吸,“昨天,从墙上倒下来的那人就是他主子,人家以为我医术高超,求我帮他主子治病呢。”
青莺嘴角抽了,“姑娘,你怎么答应了,治病不是儿戏啊,万一把人治出好歹来,人家会找咱们拼命的!”
青莺很怀疑,那人是想救他主子,还是存心的想他主子找死。
不过他怎么给她包袱了?
青莺好奇的打开,才看了一眼,便欣喜的叫了起来,“是衣裳呢!”
说着,赶紧打开,“就是这件衣裳,要二十两银子!”
越看越高兴,“还是两套呢!”
高兴之余,青莺又犯愁了,“姑娘,他送这么贵重的衣裳,咱们要是收了,回头救不了他主子怎么办?”
清韵哪管其他,伸手拿了衣裳道,“放心,就算看在这两套衣服的面子上,我也会尽力救他主子的。”
清韵在换衣裳,青莺则继续看包袱,等见到包袱底下有银票时,青莺又头晕了,“一千两……。”
清韵也怔住了,这求医问药的诚心当真是足足的,但见青莺恨不得把她身上穿的衣裳扒拉下来还回去,清韵觉得好笑,一把抓过银票,随手扬了扬,笑道,“看来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等我帮他治好了病,收他一万两诊费好了。”
青莺,“……。”
姑娘,咱吹牛就算了,能不狮子大开口么?
不过现在清韵有了干净衣裳,就能下去玩了,青莺赶紧下了马车,然后扶清韵下来。
等走远了几步,青莺还不放心的回头瞥了两眼,她们走了,马车怎么办?
虽然车夫有三个,轮流看守的,可这会儿一个都不在呢。
不过管它了,难不成她们要等到车夫回来?
抛开这个问题,青莺就兴致勃勃的跟着清韵往前走。
第三十章 姻缘
栖霞寺,香火鼎盛。
正殿,巍峨雄浑。
听着远处钟声,便觉得一股清明正气,荡然心间。
前面,是热闹的集市。
此处距离栖霞寺,还有九十九阶台阶。
集市和闹街差不多,卖的大多是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如胭脂水粉,发簪玉佩,纸鸢美人扇,也有字画书籍,笔墨纸砚。
有卖糖葫芦的,有捏泥人,糖人的,手艺精巧,惹的清韵驻足观看。
远处,沐清芷几个围着首饰摊子,挑首饰,兴致高昂。
丫鬟春香东张西望,看到了手拿泥人的清韵,眼睛睁大了些,赶紧拽沐清柔的袖子。
沐清柔有些不耐烦,瞥头,就见春香指着远处,“姑娘,你看……。”
她望向远处,眼睛猛然一凝。
清韵穿着一套藤青曳罗靡子长裙,上面绣着荷叶,随着脚步走动,像是柔风掠湖,荷香阵阵。
沐清柔俏脸带怒,怒不可抑。
不是生气清韵出了马车,而是那清韵身上穿的锦裙。
一旁沐清芷就惊诧了,“那套裙裳,不是五妹妹看中的吗?”
二十两银子,便是沐清柔都舍不得买,现在居然穿在了三妹妹身上!
清韵走过来,也看到她们三个了,逛街的好心情瞬间去了大半。
尤其是沐清柔走过来,破声质问道,“你哪来二十两银子买这套裙裳?!”
青莺有些心虚,不敢抬头。
清韵镇定的很,不但镇定,她还向沐清柔道谢,“这还多亏了五妹妹的胭脂了,害我出不了马车,车夫又跑了,我在马车里都快睡着了,忽然有人敲我马车,说是她家夫人要还愿,问我有没有什么心愿,我就想要套裙裳,人家就送我了。”
见清韵穿着她想要的衣裳,沐清柔就一肚子火了。
偏清韵还觉得不够,添了一把火,不但把沐清柔烧的火大,沐清芷和沐清雪也是气的不行。
为什么上天总是厚爱她些!
给了她清秀绝伦的容貌,还给她这么好的运气,躲在马车里,还有人帮她!
清韵见她们愤岔,却没再说什么,就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谁想,刚松了一口气。
身后就有拆台的,“青天白日,佛祖脚下,居然就敢撒谎骗人,胆子可真是不小。”
清韵回头,便见到一个姑娘,她轻纱遮面,看不清楚容貌。
但是她旁边还有一位姑娘,眼熟的很。
沐清柔就上前一步,笑道,“是大堂姐呢,你不是伤了脸,在家静养吗,怎么来栖霞寺了?”
提到脸上的伤,沐千染就紧了紧拳头,这个罪魁祸首!
沐清芷就笑道,“方才染堂姐说撒谎,谁撒谎了?”
沐千染没有说话,她身旁跟着的另外一个姑娘沐千娇,就指着清韵身上的衣裳,笑道,“方才我看上了另外一套裙裳,大姐姐看上的是这一套,结果还未下定决心买,就被一个黑衣男子买走了,分明就是他送的!”
清韵好笑,什么分明,不过就是咋吓她罢了,这里离马车虽然不远,却也有一段距离,除非她能一跃七八米高,否则根本就看不见。
难道要她相信一个大家闺秀因为没买到合心的衣裳,就跟踪一个黑衣暗卫,伺机打劫?
她们有这样的胆量吗?
清韵望着沐千娇,呢喃一笑,“分明?”
“如此说来,男子送我衣裳,是二堂姐亲眼所见的?”清韵笑的从容,像一朵绽放的山茶花。
沐千娇有些心虚了,她没有亲眼看见。
清韵见她不说话,嘴角的笑就冷了三分,“怎么不说话了,我还想着要真看见了,我还怀疑自己大白天见鬼了呢,能把一大男人看成是个丫鬟,打算拉着你一起去问问,那么多马车,有车夫在,总有人看见。”
青莺跟在清韵身后,有些傻眼了。
明明睁着眼睛撒谎的是姑娘啊,怎么她就那么理直气壮呢。
沐千娇被清韵逼的无话可说,但是输人不输阵,她道,“不管是不是人家还愿,旁人的东西,还是不要收的好,拿人家的手短!”
这一句,倒是说到点子上去了。
沐清柔赞同道,“就是,平白收人家东西,谁知道人家打的什么盘算?”
清韵眼眉轻扫,点头道,“确实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可人家是还愿送的,是好事,再说了,我有什么值得人家盘算的?”
一句话,问的沐清柔哑然。
是啊,人家图她什么了?
图人?除非人家眼瞎还差不多,而且清韵都定亲了。
谋财?能大方送人锦裙,可见家底丰厚,还图个毛线的钱。
这个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然后,话题又转到沐千染下颚伤疤上了。
人家今儿来栖霞寺,就是求菩萨保佑,让她下颚上的伤疤能尽早去掉。
沐千娇方才被清韵占了上风,这会儿就笑道,“伯娘说安定伯府认错的态度极好,想必今儿清韵妹妹来栖霞寺也是为大堂姐祈福的吧?”
清韵轻碰额角,她不想承认,可还是点了点头,不管当初她撞伤沐千染下颚的真相是什么,伯府认罪了,尚书府不再追究,还怎么翻案,一口黑锅算是背到底了。
只是想到自己背了黑锅不算,还被逼着赔偿了,这口气,清韵想想就不顺,迟早要还回来!
沐千娇就笑道,“那我们快进大殿上香祈福吧,等忙完了正事,我们再逛街好了。”
她这么说,倒叫清韵诧异了,她还以为有坑等着她呢,就这样没了?
几人就朝大殿走去。
九十九阶台阶,清韵娇弱的身子骨,一口气走下来,还真有些吃不消,有些大喘气。
不过沐清柔她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头有细密汗珠,脸红如霞,分外娇艳。
正殿前,很空旷。
上面摆了一大铜香炉,熏香寥寥,来往香客众多。
清韵几个先后迈步进大殿,殿内摆着佛像,下面设了香案,摆了瓜果糕点供奉。
等了片刻,跪在蒲团的香客便离开了,腾了两个蒲团出来。
沐千染和沐清柔就跪了下去。
沐千染跪拜之后,便找一旁的小和尚要签筒求签。
小和尚问,“姑娘要求什么?”
“姻缘,”沐千染回道。
清韵有些诧异,“你不都定亲了吗,怎么还问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