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资金危机
一时间,怡然亭中嗡嗡声响成一片。
夏竹则趁机在赵青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秋家的祖产早就被官府买给了四合镖局,家里没什么营生,秋公子又一心读书,当年四合镖局赔的那点银子早就花光了,好在三爷生前对他们多有照顾,生活原也还过的去。”叹了口气,“谁知三爷一走,大太太立即就给涨了房租,秋公子又不在家,世道不好,秋嫂也不敢就此搬出去……奴婢见他娘俩实在艰难,正好柳嫂他们又都被调去外院张罗老太太寿辰,眼见花木落种了没人收,奴婢就擅自做主让他们娘俩进来帮忙收花籽儿,只管三顿饭,每天还可以拣些残枝枯叶当柴烧……”比她娘俩饿着肚子去打柴强多了。
不是她多刻薄,实在是没办法,外表看着光鲜,她家三奶奶实际上比谁都穷,也实在给不起工钱。
“贫贱之人,哪里还有什么雅致,是三爷好心收留罢了。”被众人的言语目光刺伤,秋嫂淡淡说道。
冷漠疏离的语气压得嘈杂的气氛顿时一静。
巧兰香彤讪讪地笑了笑。
赵青则目光微敛,若有所思。
是心好呢,还是认为秋荣轩是支绩优股,将来能高中状元,入阁拜相,早早地就投下了资本?
越听春兰夏竹说起沈怀瑜的事迹,赵青越觉得他见识眼力非凡,行事处处透着先机。往往别人还懵懂时,他已大步向前了,别人发觉商机蜂拥而上时。他已经悄然抽身打算做别的了……
如此精英,若放在前世,哪怕让出半壁江山,她也要收到旗下!
可惜,她来的时候,他已走了……这一世,他们擦肩而过。
“原来是姐姐……”心头百味陈杂。赵青已站起身来,“恕我先前不知,慢待了姐姐。”轻轻福身给秋嫂施了一礼。
吓得秋嫂慌忙躲到一边。“三奶奶使不得!”
巧兰焦急地拉了拉赵青衣襟。
赵青只做不见,笑着拉秋嫂坐在自己身边,“姐姐客气了,秋公子既是三爷的朋友。我们自当以姐妹相称。常常走动才是。”在这个时空一个朋友都没有,赵青也是打心里喜欢秋嫂这副沉稳大气,遇事不乱,不卑不亢的性子,“只可惜,我进门晚,不知道姐姐就住在府里,早知道早就请姐姐来家里坐了。”
亲自接过夏竹斟的茶递过去。瞧见紧紧抓着秋嫂衣襟躲在她身后的虎子正巴巴地盯着石桌上的金丝枣糕,就回头吩咐巧兰。“……带虎子去洗洗手,回来吃点心。”
见赵青言语真诚,又想到自己夫妻落魄至此,也全凭沈怀瑜帮衬,秋嫂心头一热,感觉眼睛有些模糊,她使劲推了推虎子,大声说道,“……快谢谢三奶奶。”
“谢谢三奶奶!”
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石桌上的金丝枣糕,虎子才撒欢小鹿似的随巧兰去了。
逗的大家一阵轻笑。
低沉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见深秋了,秋嫂还穿着葛布单杉,赵青就吩咐夏竹,“把老太太赏的那匹锦缎给姐姐送去。”之前夏竹用三顿饱饭就把人雇来干白活,让赵青这个前世手面一向阔绰尤其不肯苛待基层员工的大老板汗颜。
只是,她也没有银子给补工钱。
余光瞧见夏竹一脸心疼,秋嫂连连摆手,“三奶奶使不得。”拽拽身上的单衣,“这是干活热,家里有夹衣呢。”只是都在当铺里,“三奶奶的日子也艰难……”
“我虽艰难,要银子一文没有,可吃的穿的却一点也缺不着。”赵青摆手制止她,“姐姐只别嫌弃,我因为在孝期手头的衣物布料都不鲜亮就好。”见她还要说,又道,“秋大哥远在京城,三爷又……如今姐姐和我同病相怜,更要互相帮衬才是。”
亲昵的声音如黄莺般轻软,潭水般清澈的目光有股直指人心的温暖,恍如夏日的阳光。
秋嫂心一阵轻颤。
“妹妹……”她紧紧握住了赵青的手。
就住在沈府,耳闻目睹,没有谁比她更知道赵青的日子有多艰难了。
赵青微微地笑。
“……三奶奶也是的,您又不像大奶奶**奶她们,娘家陪送了几箱几奁的衣服首饰,光靠府里一季四套衣服的定制,哪够穿?”一回到屋里,夏竹就开始抱怨,“好歹哄得老太太高兴,赏了匹料子,奴婢正准备给您添两件小袄呢,您倒好,眼皮都不眨就送了人!”
一面替赵青解披风,巧兰也跟着嘟囔:
“就是,大太太给涨房租就是想往外撵,请她来丽景阁做事您就已经帮她大忙了!”
南州府名人又如何。
没钱没势一样受人白眼,一样饿肚子!
想到她家三奶奶手头比谁都紧巴,几个小丫头个个心疼得直蹦,只不敢吭声罢了。
赵青就叹了口气。
她是真心喜欢秋嫂那大度沉稳不卑不亢的性子,真心地想结交。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鬼地方,一个朋友都没有,举目无亲,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夏竹巧兰又怎知她那发至内心的孤寂和惶恐?
“对了……”她索性转了话题,“你先前说柳嫂他们被调去张罗老太太寿辰是怎么回事?”
“今儿早上您刚走梁总管就来了,说是老太太的寿辰快到了,外院忙不过来,要从各院调些人手去帮忙。”夏竹也想起来,慌忙解释道,“奴婢原想遣人去荣寿堂回您的,可梁总管催的太急,又见各院都规规矩矩地派了人,奴婢就让柳嫂带了两个粗使丫鬟和婆子跟着去了。后来在账房门口遇到正想进九重阁后花园拣柴的秋嫂,奴婢索性就把她带到了丽景阁……”
“不是三爷的百日祭吗,怎能又张罗老太太的寿辰?”发觉问的不对。赵青忙又问道,“老太太什么时候过寿辰?”
“十月初八!”换了衣服,夏竹小心翼翼地扶赵青在美人榻上坐下,“和三爷的百日祭只差三天,因两下里都要张罗,梁总管才四处调人。”
“刚给三爷烧过百日祭就过寿辰……”巧兰叹了口气,“也不知老太太会是啥心情?”
“啥心情也得……”赵青声音忽然顿住。
老太太过寿。她得给准备寿礼!
可是,兜里比脸都干净,她拿什么准备?
又不是小孩子过生日。总不能让罗嫂做一堆好吃的送过去吧。
夏竹一脸苦笑。
“往年老太太的寿辰都是提前半年就开始张罗,今年一直没动静,奴婢还以为因三爷的事情老太太不过了,正庆幸您不用挖空心思准备寿礼了。谁知梁总管又开始张罗起来……”
“我们还有多少银子?”赵青软软地歪在迎枕上。伸手拿起榻边的大楚志。
“八百文……”夏竹声音低如蚊子,“春兰姐姐已经算计的很仔细了,可谁也没想到月利会拖这么久发不下来。”
八百文……
能够买什么?
吧嗒,赵青手里的大楚志掉到地上。
刚赏完美景,正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屋子里落针可闻。
“噢……”想起什么,夏竹突然开口,“春兰主意多,三奶奶让她给想想办法。”吩咐巧兰。“……你去后院说一声。”
巧兰一溜烟跑了出去。
夏竹又吩咐香彤,“你去看看枫叶画婊好了没。给七小姐送去。”又摇摇头,“这个七小姐,算是跟三奶奶您卯上了。”
枫叶红了,老太太就邀了大家去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自然纯朴的风光了,赵青非常兴奋,一路让小丫鬟收集了不少,回来后按小时候老师教过的手工课做了一副枫叶画,婊了挂在墙上,沈怀谨一下就看中了,硬闹不给,就又张罗着要拿自己绣的帕子来换。
“那也是三奶奶宠她。”香彤强自做了个笑脸,推门跑了出去。
眉宇间的愁绪瞬间都遮掩了去,夏竹也跟着大声说道,“看了她那绣工还夸赞,肯拿东西换的,这府里也就三奶奶您独一个儿。”
想起沈怀瑾那手歪歪扭扭的绣工,赵青暗暗叹了口气。
怕将来嫁不到好人家,就被二太太天天拘在屋里学不喜欢又没天赋的刺绣,实在委屈了那孩子。
说起来,别看沈怀瑾绣花笨手笨脚的,可她人却不笨,鬼机灵着呢,不仅和沈怀瑜一样有着得天独厚的经商天赋,而且对数字特别敏感,小小年纪心算就特别快,书画也画的不错。
可惜,这个时代,是绝不允许正经人家的女儿抛头露面去经商的!
就和她一样,空有一肚子的生意经,可来到这里,就是一悲剧。
“……什么事儿?”见夏竹又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把屋里人一个个都支了出去,赵青就坐直身子。
“奴婢打听到了,那日大太太去找老太太,是想要缩减内府开支,裁减人员。”夏竹压低了声音道。
赵青吓了一跳。
“为什么?”
“大太太说,当初因珍珠潭闹得红火常年客流不断,才给各院都增加了人,现在珍珠潭也关了,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外院的现银又都押在粮食上,也实在腾挪不开,可月利拖久了又怕底下人心思……哪怕裁撤三分之一,也能减轻不少压力。”
月例拖了二十多天发不下来……现在又要裁人……这是不是说,沈家,已经出现了资金危机。
资金链随时会断!
想起前世那些为争霸盘而倾家荡产的事例,赵青脸色煞白。(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紧迫
“老太太怎么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夏竹。
“老太太怕会因此闹得人心惶惶,再传出沈家撑不住、要败了的流言,正和杨家打擂台呢,一旦被杨家抓了把柄加以利用,被债主找上门逼债,到时更是得不偿失……”
老太太这意思是要打总脸充胖子……硬挺了?
只老太太知不知道,也许这并不是挺一挺就能过去的事情?
赵青心里幽幽叹息一声。
“大太太呢,她怎么说?”
“听老太太说起只因大老爷四处借贷,外面就已流言四起了,大太太也暂时打消了念头。”夏竹叹了口气,“只怕是这个月的月利要没年头了……”
月利什么时候发并不是重点。
重要的是沈家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能不能在这场争霸中全身而退!
若沈家败了,她的下场会如何?
以前漠不关心是因为觉得沈家的成败与她无关,大不了厚着脸皮回方家。可是,现在知道了她后院还有一个令京城里的皇亲贵胄都眼热的珍珠潭,她又怎么能继续无动于衷?
那是二太太的嫁妆啊!
是即便沈家破产,也不在官府查抄之列的私产!
是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顺继承的私产!
所谓怀璧其罪,若沈家能一直这样繁荣也还罢了,没人敢窥觑珍珠潭,可一旦沈家衰败。为趁势得到这闻名遐迩的名胜景观,怕是包括二老爷二太太在内,他们二房所有人都要被灭口!
恍如晴空霹雳般的消息让赵青打心底生出一股猝不及防的惊惧。闷在心里很久的疑惑脱口而出,“……北方的战事最少要打七八年的消息到底是谁说的?”
“傅指挥使!”
“消息准吗?”
“千真万确!”夏竹又补充道,“否则,沈杨两家也不会这么拼死争夺西征大军的供粮权了!”
七年的供粮权啊。
那将是一笔巨大的利润!
“我倒听说有名镇西北的七皇子亲自带兵,这场仗不出半年就会结束。”苏道那封信一直让赵青耿耿于怀。
一个是一省的军事最高指挥官,一个是名扬天下的大儒,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文一武,身份不相上下,言论不分高低。
他们间截然相反的两种说法到底哪个是对的?
是谁在说谎?
她必须得到最准确的信息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谁说的?”夏竹诧异地瞪起眼。随即又摇摇头,“奴婢不知道!”旋即又肯定道,“傅指挥使曾经是七皇子的部下,又掌管着潭西省军事。他的话一定不会错!”本就是军队的生意。从军中传出的消息怎么会错?!
事情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真相往往并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样子,越是以为能得到最准确消息的地方,越容易被迷惑、欺骗。
面对夏竹毫不犹豫的肯定,赵青心里一阵无力。
沉默了良久,又问道,“既然大家都说三爷和傅指挥使是莫逆之交,为什么不直接通过傅指挥使买通兵部拿到供粮权,偏偏要和杨家斗的死去活来?”
“也是啊。”夏竹如醍醐灌顶般点点头。随即再一次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
发自内心的惊惧让赵青一古脑把积压在心头的疑问一个接一个抛了出来。
夏竹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赵青心里凉飕飕的。人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不由暗暗自嘲。
真是病急乱投医。
夏竹在自己来之前也不过就是个被禁足在后院的三等小丫鬟,她知道的又能比自己多多少?
可是,被禁锢在内宅中,除了身边这些人,她又能去问谁?
难道就这样和内宅其他女人一样,浑浑噩噩地做一个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商女?
“……不行!”赵青腾地站起来,“一定要把驰风找出来!”打小跟在沈怀瑜身边,驰风眼光见识也肯定不凡,他一定知道当初沈怀瑜和杨家争斗的根源,手里掌握着最准确的信息。
她不怕面对危难,就怕对既将到来的危难一无所知!
绝不能这么被动挨宰,她要主动掌控!
猛把夏竹吓了一跳。
“三奶奶要干什么?”一把扶住她,“您仔细孩子。”想起赵青先前的话,下意识脱口道,“找驰风?我们哪有银子打点?”
这可不是找人递口信,要见外院小厮,对她家这个被大太太视为眼中钉又有着未婚先孕前科的三奶奶来说,简直难于登天!
尤其外面早已流言四起,连府里的花奴看她家三奶奶的眼光都变了,这个时候,安分守己本本分分地猫在内宅思过都来不及,她家是三奶奶怎么能再继续做这种惹人诟病的出格事?
“不用银子!”赵青声音异常果决,“你直接去找画梅,就跟她说……”低头想了想,“就说三爷的百日祭快到了,我想写篇祭文,想找驰风了解三爷的生平往事,让她私下里求求老太太。”有老太太一句话,比她闷头折腾三年都管用!
“要了解三爷的生平往事,老太太能讲三天三夜!”她这是疯了,夏竹震惊地睁大了眼。
“……三爷在外面经商事迹,只有驰风最了解!”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外面的粮价已经疯狂到崩溃的边缘,沈家这座参天大厦随时都可能坍塌,她没有时间慢慢积累了!
但愿,老太太能念着沈怀瑜是她最疼爱的孙子的份上,答应她!
但愿她猜的没错,老太太最想的,就是让所有参加百日祭的人都知道,她对沈怀瑜情比真坚。
一驳外面的流言蜚语!
面色沉稳果决,赵青心里却忐忐忑忑地祈祷着。
“这……”
夏竹张了张嘴,还要继续劝几句,对上赵青无比果决的神色,忙又心惊胆颤地点点头:“奴婢马上就去!”
随着月利拖欠的越来越久,整个沈府都弥漫着一股低迷紧张的气息,老太太也没了听故事的心情,每日用完早饭就带了田妈妈去庵堂念经祷告,求佛主保佑沈家能够安然渡过这次危机。
脾气暴躁,身体时不时“当机”是她这一世最大的弱点,有意想磨练自己的心性,赵青也要跟着老太太去念经,老太太却怕折腾到孩子,板着脸让她回丽景阁好好修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驰风
时间一下子就阔绰起来。
肚子越来越大,已经不能长久地端坐练字了,赵青索性看起了书。
书在这个时代还是奢侈品,也只有沈怀瑜这样的背景才会藏了一屋子书,也不知道这样安逸的生活还能有多久,她必须抓紧一切机会熟悉这里的风俗礼仪,尤其大楚的一些地域、特产和名人轶事,再枯燥也要牢记在心,这些都是她今后亡命生涯中立命的资本!
这一日,赵青正斜倚在美人榻拿了一本《大楚人物志》看,夏竹风风火火跑进来。
“……奴婢找到驰风了!”
“找到……”赵青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忽然胳膊一顿,“你,找到驰风了?”生怕刚刚自己听错了,赵青一动不敢动的看着夏竹,“你说你找到驰风了?”
“是的!”夏竹两眼亮晶晶的,“昨儿趁田妈妈提起三爷百日祭,画梅姐姐就委婉跟老太太提起您也想给三爷写祭文,只苦于失忆了,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想找驰风问问,老太太只想了想就答应了。”
“真的?”赵青挑挑眉。
“真的!”夏竹点点头,“老太太已经让人和梁总管打了招呼,驰风随时可以进来,只叮嘱画梅,驰风在内院留的时辰不能太长,三奶奶身边也要多带几个丫鬟,最好带上吴妈妈!”
“太好了!”赵青扶着美人榻缓缓地坐起身来。
夏竹则目光熠熠地看着她,“三奶奶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就明天吧!”赵青想了想,“就在珍珠塔,让吴妈妈带着秋菊冬梅他们几个人都跟着。”
夏竹嘴角抽了抽。
让大家都跟着?
她家三奶奶是不是高兴糊涂了。
让多带人。也只是老太太的一说,只要驰风人到了丽景阁内,这些还不是由她们安排,现在竟真带了一堆人去,那些背人的话怎么问?
难道还真让驰风给讲一遍三爷的生平事迹不曾?
还有,珍珠塔本就是个风花雪月之地,在那里见驰风。她家三奶奶这不是明晃晃地惹人诟病吗?
难道她还觉得外面的流言不够多!
*****
玻璃是当年被誉为天之娇女的太祖皇后发明的,因工序繁琐复杂,造价太高。始终没能大规模生产起来,直到现在还依然是有钱人家的奢侈品。一般小老百姓还依然用绘了万字不断头纹的高丽纸贴窗棂。
而珍珠塔却用了一色的水晶般玻璃做壁顶!
整个圆球形建筑除漆了银漆的铁质框架,再无一堵木墙或土墙,一色的晶莹剔透超厚的大玻璃。里面用五颜六色娇艳的花儿摆了各色造型。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五光十色的耀眼光华,遥遥望去,恍然东海龙王的水晶宫,又好似屹立在珍珠潭中的一颗璀璨明珠,独具匠心,别具一格。
建成之后,连京城的贵胄都纷纷效仿。
一人高的官窑青天釉花鸟大瓶、紫檀镶边的金桂挂月挂屏、红木浮雕折枝花卉多宝格,红木雕龙纹底座的白玉洛神赋诗文插屏、一件一件。丽而不俗,优雅别致。无一不鉴证着当年那场奢华的盛宴……故地重回,望着这熟悉的一切,驰风眼睛微微湿润。
时空变换,驰风仿佛回到了珍珠潭刚刚落成的时候,人手不够,他和掣电都成了临时苦力,满头大汗地搬运宋记花坊才送来的鲜花,按三爷设计的图案摆放。
“只这玻璃就花了二万多两,冬天也不保暖,里面的人想做点啥在外面一览无遗,中看不中用,府里人都说三爷您是败家子……”一面搬花,掣电一边嘟囔。
“奴才带宋掌柜去账房支银子,正遇到大太太,当着宋掌柜的面就让账房只把各院定制的花挂了公帐,其他都记在了您账上,还指桑骂槐地说什么玩物丧志,只有那些常年留恋花柳的人才会建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劳什子来藏娇,言外之意说三爷您是……”余光瞧见负手站立在多宝阁前的那萧瑟背影,花柳嫖客四个字到底被他咽了回去。
三爷虽是家主,可大太太掌管内院,大老爷掌管外院,银钱上一点也做不了主,为改造这座珍珠潭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流言蜚语,为省银子,许多事情他们都是亲历亲为,一点爷的形象都没有,短短几个月三爷就瘦了一大圈,他和驰风实在不应该再火上浇油。
一边暗骂自己嘴快,一边低头干活,两人都不再吭声。
花厅里特别静。
就在他们以为三爷会去找老太太理论时,耳边传来一道醇厚的声音:
“做生意最重要就是两个字,一个字是‘赌‘,要赌头脑,赌胆识;另一个字就是‘网‘,上网文人雅士,达官贵胄,下网游侠商客、三教九流。”他慢慢地抬起头,就看见有大红如火的花瓣飘落在三爷月白色的直缀上,如皑皑白雪中一点寒梅傲然绽放,“我建这珍珠潭就是要建起一张紧紧抓住人心的网!”
是啊。
这就是一张网。
初一张开,就网住了从布政使到县令潭西官场的所有要员,为沈家裕盛堂的崛起筹得了第一笔庞大资金!
有才,有胆、有魄,三爷唯一缺的就是资金!
有了那三十万两银子,他们主仆如鱼得水,从此一发不可收……
时值今日,那醇厚低沉的声音犹在耳边,可他家三爷却已人去楼空,离魂渺渺,与他阴阳两隔。
同样的花,同样的太师椅,只坐在上面的主人却换了。
凭什么?
她凭什么不劳而获?
凭什么坐享其成,就这样霸占了三爷生前费尽心血拼来的一切!
忽然之间,驰风打心底为自己和已逝的三爷、掣电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平,心里翻江倒海地难过起来……
“驰风来了。”
一道黄莺似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正沉浸在追忆中的驰风身子猛地一震,他蓦然回过头。
就看见宝巾吴妈妈等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小腹高高隆起的绝美少妇站在自己身后。
正是他那日在荣寿堂见过的赵青!(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潭西商会
见他看过来,赵青冲他淡淡一笑。
这笑容,明媚坦荡,仿佛能扫除所有阴霾,有种安定人心的温暖。
所有的不平和不忿消失的无影无踪,驰风翻腾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三奶奶安。”他躬身给赵青施礼。
赵青点点头。
“宝巾……”驰风声音百味陈杂。
他们曾经一起在书房伺候过三爷。
“我已经改名叫夏竹了,驰爷以后也叫我夏竹吧。”夏竹朝他笑了笑。
见驰风表情一直呆呆的,知他赌物思人,又想起了沈怀瑜,赵青在心里叹了口气,“亲属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他倒是个忠心的……”抬脚朝花厅正当中红木雕西番莲方案走去。
不疾不徐的脚步沉稳从容。
看着她一步一步登上那把庄重威严的太师椅,驰风一阵恍惚,有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高大挺拔总能给他安定感觉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走向太师椅,嘴里还赞扬他,“……嗯,你做的很好,我看再锻炼一两年,你和掣电就都可以放出去做掌柜了。”醇厚温暖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久久不去,恍然间,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夏竹叫,他还怔怔的。
回过神,驰风才发现,先前簇拥着赵青的众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厅中只剩下夏竹和一个正坐在方案旁铺展纸墨的跛脚小丫鬟,而夏竹正搬了一张红木雕花靠背椅放在他身边。“三奶奶请驰爷坐儿!”
“奴才不敢。”他给三爷回事一向站着,“三奶奶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知道这古代尊卑苛严,见他不坐。赵青也不勉强,开门见山道:
“打着给三爷写祭文的旗号找你来,我是想了解一下三爷当初和杨家争霸,囤粮的事情。”抚了抚高高隆起的小腹,“这件事对我们母子很重要!”忠心于沈怀瑜,他心里未免会对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人有抵触,有些事直接说出来。更容易消除彼此的猜忌。
相信为保住沈怀瑜这唯一骨血,驰风会妥协的。
没想到赵青会这么坦然,驰风微微发怔。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许探究,瞬即便敛了去,欣然道,“三奶奶有事只管问。奴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收尽粮食囤积居奇,掠夺众商家利益,以求一人控制市场,乃是取寡之道,历来为商界所不容。”独霸垄断自古是商界大忌,“身为精明老辣的生意人,三爷更应明白这个道理才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赵青不相信这会是沈怀瑜的初衷。
恍然被闪电击中。驰风浑身猛然一颤。
他下意识地看向正坐在玻璃门外的石凳上一边做针线一边抬头往这面瞧的吴妈妈巧兰香彤等人。
夏竹也跟着看过去。
心里不由暗暗赞叹。
难怪三奶奶执意要选在这里,这珍珠塔上的花厅四壁都是透明玻璃。举目一扫,四周情形一览无遗,而由吴妈妈带众人守在外面,能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却听不到声音,既不违背老太太的吩咐又保了密,还防止了其他人爬门缝,真是一举数得!
心忽然一动。
当初三爷建这珍珠塔时是不是也有此意?
要知道当时三爷刚接手家主也是举步维艰,身边不知被大太安插了多少奸细,也只有在这里谈事情最安全了……只一眼便明白了三爷建这珍珠塔的深深用意,难怪大家都说这三奶奶心智不雅于三爷在世!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响起赵青半是调侃的声音。
“……你放心,他们听不见,你只注意别总露出一惊一咋的表情就好。”
把夏竹吓了一跳。
别看只是个小厮,打小跟着沈怀瑜,这驰风的眼界比裕盛堂的大掌柜都高,一般人他根本瞧不上眼,三奶奶怎么能这么冒失?下意识地看向驰风。
驰风错愕地抬起眼。
赵青郑重地点点头。
不知怎的,驰风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和三爷报复独眼三的事情。
独眼三曾经是古澜镇一霸,姓马,家里排行第三,因被人打瞎了一只眼,大家都叫他独眼三,虽不敢和沈家作对,他却欺负二老爷软弱无能,常常当众奚落二老爷是个“缕败缕战英勇无敌”的不倒秀才,三爷气不过,就带着他和掣电一个把风两个行动,偷偷把独眼三家的厕所板一边锯开一条缝,只留一小截连着,撒土盖了,正巧那天独眼三喝多了,一头就栽到屎坑里。
记得他们三人远远地看着,既兴奋又害怕,拉了手拼命地往回跑,直回到三爷屋里,才放开胆哈哈大笑,怕独眼报复,三人又拉钩发誓,打死也不说出这件事,从此有了第一个共同的秘密。
好像就是从那以后,三爷开始把他们看成了心腹。
看着眼前这双沉静的充满信任的目光,驰风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他们正在合力做一件秘密事情的错觉,一种被信任、被看重的感觉油然而生,布满阴霾的心忽然明朗起来。
“先祖曾因争霸吃过大亏,特意留下‘沈家后世人经商不得与人争霸’的遗训,身为家主,三爷怎敢违背?”他正了正神色,坦然道,“三爷生前的初衷并不是要与杨家争霸。”
“先祖遗训?”夏竹惊叫。
来沈家这么久,这个她还从没听说过。
“是和老祖宗的生意警言写在一起的,只有家主能看到。”驰风解释道,“奴才之前也不知道,是老太太曾阻拦三爷对杨家动手,提到过先祖遗训,奴才才知道的。”
难怪这里的经济这么落后,一个生意警言也被当成武功秘籍似的藏起来,放在前世,这种东西在书店里一买一箩筐!
突然之间,赵青为自己竟然穿到了这里感到悲哀。
只脸上神色纹丝没动,“三爷为什么要和杨家争霸?”
“这还要从三爷想把裕盛堂开到省府中州说起……”沉吟了半晌,驰风毅然道:“裕盛堂一开到中州府,就遭到以杨家为首的潭西商会的联合抵制,捐费比本地商家高出近两倍,不仅受到层层盘剥,甚至还有地痞混子经常到裕盛堂门口捣乱……”
“潭西商会?”是个什么组织?(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往事
祝中秋快乐
……
对这个赵青一直很好奇,她已不只一次听到“商会”这个词了,在她的记忆里,商会最早萌芽于欧洲,明清时期才在中国兴起,大楚怎么竟会有这么成熟的体质?
“潭西商会全称叫潭西商业联合会,是当年太祖皇后为约束各省商人恶意竞争亲自颁懿旨让各省商人自行组建的,不受朝廷辖制的民间组织……”想到赵青失忆了,驰风索性详细地解释起来,“而潭西商会目前则是由潭西省十三家商贾巨头联合成立的,会长三年一轮,由大家共同推举。”冷哼一声,“说是为了协调省内各商家利益,依奴才看,这商会就是为了保护这十三家巨贾利益,才造出许多条款来限制外来商户,中州杨家的老太爷便是这一任的会长,说起中州杨家的广袤商行,三奶奶您可能也早听说了,是省府中州的百年老字号了,人脉底蕴都不是我们沈家能比的,这次的抵触事件,就全是他们背后指使的!”
“强龙难压地头蛇!”不用多说,赵青也能体会到沈怀瑜当初创业的艰难,不由感慨地叹息一声。
“对这些弯弯道,三爷心里明镜着,当既就备了厚礼拿着苏道先生的信函亲自递拜帖拜见杨老太爷,并主动提出自愿遵守潭西商会规定,与中州府各商家不倾轧,不拆台,和平竞争,要加入潭西商会。”驰风接着说道,“按说沈家也是潭西商人。老祖宗就曾是潭西商会的第一任会长,只后来家道没落主动退出了,如今三爷重振沈家。想重新申请入会也是理所应当。”
“沈家老祖宗曾是潭西商会的第一任会长?”赵青震惊道。
驰风点点头。
“当年沈家的老祖宗被破例赐了个三品道员,是我们潭西省史上第一个官袍加身的商人,太祖皇后让组建商会的懿旨一颁布,潭西省领头人自然非他莫属……这些在潭西商会的章程里都有记载,三奶奶不信可以自己去查,当初的杨家只是个没名的小商户,给老祖宗提鞋都不配!”
赵青身子一震。
当初一个给老祖宗提鞋都不配的小商户竟发展成了如今的百年望族。而当初的风云人物却黯然离开了潭西商会。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驰风又继续说道,“谁知。这杨老太爷一见三爷就狮子大开口,说十三个会员是定数,没人退出就不能进人,沈家若觉的捐费高。可用冠上他们广袤商行的名号。杨家只收取商会外成员额外负担捐费的十分之一做操心费。”外地客商进入潭西省,大都找家会员依附已成为一种潜规则,“还说这已经是他钦佩三爷才干额外照顾了,沈老太爷在时,沈家要缴纳三分之一的操心费……”
这意思就是变相地把裕盛堂变为杨家麾下的一个分号!
“三爷没答应?”赵青道。
驰风冷哼一声:“三爷的性子,又怎会甘居人下?”
赵青神色一震。
所以就和杨家斗了起来!
“……看不出来,春兰人长的丑,倒是很有才。竞连大字都会写。”
守在透明玻璃外的吴妈妈一边拽着线,一边瞅着正端坐在方案旁挥笔疾书的春兰。
驰风一路说她就一路写。竞好似都给记下来了!
“她父亲是个落弟透才,家里开了个私塾,她小时候就一直跟着认字,是后来她父亲病逝,为给哥哥筹措彩礼,家里才把她卖了……”巧兰用牙咬着针使劲拽过厚厚的鞋底,一截一截地往外拉着线,“听说她看过不少书,念的好着呢,一般男子都比不上!”停下拉线的动作,双手埲着纳了一半的鞋底叹了口气,“可惜,就是人不漂亮,否则早就进海棠社了。”
海棠社是古澜镇几个有名的才子才女牵头组建的诗画社,背后有尹四爷撑腰,名气特别响,周边各镇的才子才女都以能加入为荣。
“这就是人说的,再强,也强不过命吧?”香彤叹息一声,
吴妈妈却一哂,“……一个女儿家,见天的和群男人在一起写写画画,哼哼唧唧的没病**,成何体统!”
巧兰香彤立时闭了嘴。
只听见针线穿过粗硬鞋底发出的哧哧声。
“……要是能听见就好了。”看着珍珠塔中的三人,秋菊忍不住艳羡道。
三爷是她心中的神,她最爱听的就是有关他的轶事了。
驰风讲的,一定很精彩!
吴妈妈横了她一眼。
“这么多人果真都一窝蜂糊上去,驰风还不得吓得张不开嘴?”
秋菊嘻嘻地笑。
纳了几针,吴妈妈忍不住又抬起头,望着驰风一张一翕的嘴唇喃喃自语,“……他这是在讲哪一段呢?”
是第一次上南方贩运丝绸那次?还是在安庆府开设裕盛堂第一个分号那次?
竟让三奶奶听得这么认真?
看来,她对三爷倒是挺真心的。
目光慢慢地落在赵青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吴妈妈露出一脸欣慰。
赵青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驰风。
“……三爷就因此和杨家斗了起来?”
“也不是!”驰风摇摇头。
“和杨老太爷不欢而散,三爷又托了前任布政使袁大人从中斡旋,不巧的是,赶上袁大人三年任满,不知他能不能续任,杨老太爷就推说他也做不了主,得十三家会员共同投票决定,都是走商的,要聚齐了哪那么容易,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好在有官府压着,地痞混子不敢捣乱了,裕盛堂好歹在中州府站住了脚……”
“袁大人为什么没继任?”赵青记的没错的话,现任布政使好像姓朱。
杨老太爷为什么要拖,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以三爷的心机手段,一定会想方设法出钱出力帮袁大人继任,这才是他最大的依靠。
“此中细节奴才也不十分清楚。”驰风摇摇头,“只听说袁大人在任期间政绩卓著,连续三年考评均优,本身也不想离开经营多年的潭西省,就使银子走了皇贵妃娘娘的外家诚意伯的路子,已经定下留任了,谁知吏部的文书临下来的头一天突然变了,袁大人迁官刑部侍郎,潭西省布政使由平叛隋云山贼暴乱有功的隋云知府朱大人擢迁补缺。”(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惊天阴谋
贵妃娘娘的外家,这路子绝对够硬,可竟在下调令的前一天被撬了。
这位朱大人,他的背景到底有多大?
背后又是谁?
赵青紧蹙眉头。
“这些都是奴才听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三奶奶只听听罢了,千万别不要跟外人说起。”见她听得认真,竟当真琢磨起来,驰风连忙道。
“你听谁说的?”赵青笑了笑,漫不经心问道。
“这……”驰风脸一红,“袁大人卸任时曾和三爷做过一次密谈,奴才当时就守在门外,袁大人胞兄的嫡长女嫁给了诚意伯的庶次子,两家是儿女亲家,这关系绝对可靠,好像是皇贵妃娘娘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和皇后娘娘达成了妥协,外家诚意伯这面让了三个官缺,其中一个就是潭西省的布政使。”叹了口气,“……都是三爷时运不济啊。”
两世的经验,驰风一开个头,赵青就明白了,也立时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致。
那高高的庙堂以及贵妃娘娘、皇后娘娘都太遥远,对她这个连二门都出不去的内宅妇人来说,就是神一样的飘渺存在,即便知道,她也无力改变,徒增叹息罢了。
“那三爷又是怎么和杨家彻底闹翻了?”她转而问道。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宦海莫测,一方大员,今天擢升荣迁高高在上,兴许明天就给革职抄家成了阶下囚,自古聪明的商家。都会小心翼翼地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可以同去喝花酒,打花牌。称兄道弟地拿钱当纸来用,却不会当真磕头拜把子,袁大人走了,朱恩彰来了,聪明的沈怀瑜会怀旧,但却绝不会因此交恶朱恩彰,他一定会想办法和朱恩彰搞好关系。
毕竟。他背负的是整个沈家!
“听说朱恩彰是户部尚书梁唯知的学生,袁大人就托了自己的一个和他有同师之谊的同年帮三爷引荐,可朱恩彰始终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让人猜不透,这面还没搞明白,那面就又有地痞上门寻事儿……”驰风叹了口气,“沈家到底还是人脉浅了。三爷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朱恩彰是永平十三年的一甲探花,和时任常肃布政使的杨建潼是同年,曾一起在翰林院共事,私交甚嫡,朱恩彰调任隋云知府就是杨建潼一手促成的,在任期间也多得杨建潼照拂,而这杨建潼就是中州杨家老太爷的同宗堂兄!”
原来如此。
赵青暗暗叹息。
这沈怀瑜果然是时运不济。
“有朱恩彰撑腰。杨老太爷腰板立即就硬起来,不仅给涨了操心费价码。还开始抢沈家的丝绸生意,竟直接去南州进和沈家同意的锦缎布匹,因价格低廉,一夜间就抢占了三爷辛辛苦苦在中州府开拓的所有市场!”提起这些,驰风咬牙切齿,“他们这是惧怕三爷的奇才,打定主意要把三爷扼杀在萌芽中,往死里逼沈家啊,三爷一怒之下,才打算出重手用教训杨家。”看着赵青,“三爷说,杨家有朱恩彰撑腰,他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只有用这种纯生意手段,才会让朱恩彰眼看着杨家败落而插不上手!”
因此才在中州粮市掀起了这样一股惊涛巨浪!
呵呵,如沈怀瑜所愿,如今潭西的粮价也真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那朱恩彰朱布政使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插不上手了。
赵青立时想起苏道那封信,潜意识里,她已相信了苏道的话……难道,外面致使粮价疯长的流言都是沈怀瑜生前一手操纵?
可是,傅万年好歹也是一省军事最高指挥官啊,他的话……
他和沈怀瑜曾是生死兄弟!
念头闪过,赵青心猛地一跳。
难道傅万年也参与了其中?
若如此,这背后将是怎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既不是争霸,掀起这场风波后,三爷又打算怎么对付杨家?”声音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可赵青紧握茶杯的五指却微微发颤。
太可怕了。
连苏道、傅万年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参与了。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阴谋?
“这种机密三爷怎会跟奴才说?”驰风摇摇头。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这种机密沈怀瑾的确不会跟人说。
赵青大失所望。
花厅中沉寂下来。
“……倾尽巨资与人争霸,稍有不慎就会家破人亡,三爷真就那么有把握他能一直掌控全局?”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赵青忽然抬起头,“这毕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三爷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一个不慎,这场由他亲手筹划的局就会失控变成一场真正的争霸,若如此,以沈家和杨家的财力,谁会蠃?”
想起市面疯狂如脱缰野马般失控的粮价,驰风脸色一白。
“曾经苏先生也问过同样的话,三爷说,论财力沈家不如杨家,但胜在下手早,待杨家被引上钩出手时粮价已经涨了几倍,早失去了先机,这一正一反间的差价,就足以弥补了两家资金上的差距,果真粮价失控,在不使手段不靠外力只硬拼银子的情况下,谁也赢不了谁,大家会两败俱伤!”
“才不会!”一直低头记录的春兰再忍不住,质疑道,“拿不到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或许会一败涂地,倾家荡产,可只要拿到就能赚钱,而沈杨两家中一定会有一家能拿到西征大军的供粮权,这就是说,一定有一家会赢!”绝不会两败俱伤!
夏竹也点点头,瞪眼看着驰风。
驰风声音也高起来。
“大家只想着抢夺西征大军的供粮权,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官府也会利用两家的竞争压价,即便拿到供粮权也没有预期中的利润!”
“这……”
这个她们还真没想过!
夏竹春兰同时怔住。
“你们或许会说,就算压价,大不了第一年赔钱,这场仗要打七八年呢,赔多少都能赚回来。可是……”赵青话题一转,“若这场战事只有一年半载就结束了呢?”
眼睛顿时一亮,驰风诧异地看了眼赵青。
夏竹春兰身子却俱是一震。
两个小丫头第一次意识到大家把月利集给大奶奶让帮着囤粮的凶险有多大!(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地契
手抚胸口,夏竹暗暗庆幸大奶奶因忌讳赵青的寡妇身份不让他们参与,这之后又因手头太紧,赵青又让她把以前集的也都要了回来。
否则……她不敢想下去。
看向赵青的目光满是感激。
三奶奶这是早察觉了这其中的凶险,才暗暗帮了自己一把啊。
赵青五指却无意识地摸索着冰冷的青花瓷。
“以你之见,三爷打算怎么收场?”静静地看着驰风,赵青心里也在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若换做我,面对这种局面,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翻盘?”
骤然间,赵青发觉,除了趁杨家现在还没醒悟,还肯接盘时,悄悄把粮抛给他,她竟想不出第二条路!
“三爷心思诡谲,行事莫测,他不说的事儿,任谁也猜不透,三奶奶恕奴材愚钝,实在不知。不过……”驰风声音忽然顿住,暗道,“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我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不过什么?
赵青目不转睛地看着驰风。
恳诚的目光清澈、澄明,像雨后初霁的天空。
让驰风有种自惭形秽的心虚,他目光瞬间低下去。落在那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身子猛地一震。
这孩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念头闪过,他开口说道:“出重手搅乱潭西粮市,三爷的真正目的只是为收服杨家进入潭西商会,并非争霸。奴才猜以三爷广交四海的宽阔心胸,两家最终一定会握手言和,毕竟杨家背后的朱恩彰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的。而今大爷竟完全违背了三爷的初衷,真心真意和杨家争上了……事到如今,这局势怕是三爷再生也未必能控制,三奶奶即便知道了三爷留下的后招,怕是也无济于事。”
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可那也得他家三爷能够复生回来执掌大局,如今由大爷掌舵……驰风摇摇头。
“三奶奶,……还是早做打算吧。”
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三爷的。他都会延续三爷的香火,后代子孙也会认三爷为祖,年年岁岁给三爷祭祀磕头。供奉香火。
不至于坟前冷落,野草横生!
单只为此,他也要尽全力保住她们母子。
夏竹春兰俱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煞白地看向赵青。
赵青幽幽道。“我一个连二门都出不去的内宅女子。还能做什么打算?”
驰风一激灵,脱口道,“若信得过奴才,三奶奶就只管吩咐,只要能办到,奴才定当竭力效劳。”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赵青低头想了想。随即果决地掏出几张兑票,借夏竹身影遮挡按在方案上,“这是二百两大盛友商行的兑票。你想法去趟京城帮我兑了。”
拿过春兰的记录故作姿态地看了看,就势把银票压在底下推了过去。
“这……”
驰风愕然。
“三奶奶!”春兰夏竹双双尖叫出声。
“别推拒。外面人看着呢。”
赵青不动声色说道,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第一次见面就让驰风帮自己去兑银子的确有些冒险,可是,禁在内宅不出去,这些兑票在她手里就是一堆废纸,不如赌一把。
“……春兰的字真不错。”打发走驰风,赵青饶有兴趣地拿起春兰的记录,“难怪驰风会惊艳。”
根本不是什么记录,是为掩人耳目春兰把迎面插屏上的洛神赋誊了三遍。
一手蝇头小楷娟秀清逸,有种不拘一格的味道。
春兰脸色腾地红到耳边。
“三奶奶就会编排奴婢,这字小了还能看,一放开就没形了,哪有您的字挥洒流逸,刚劲霸道。”
夏竹心却沉甸甸的。
三奶奶太冒失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就这么点家底,万一被驰风拿跑了怎么办?
有心劝赵青追回来,转念一想,除了驰风,她们也再找不出第二人能帮忙了,手里没现银,她们寸步难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强自压下心头那股若有所失的不安,也跟着调笑道,“奴婢也看见了,驰风自从看了这篇洛神赋,眼睛就一直在姐姐身上转,连三奶奶的问话都没心思回了。”
赵青就想起春兰被驰风看的两颊绯红,低头不语的模样。
“也是啊。”她恍然道,“驰风今年多大了,有没有成亲?”抓着夏竹好奇问道。
“……三奶奶!”春兰尖叫一声。
正笑闹着,吴妈妈带着众人推门迎进来。
夏竹慌忙把春兰写的洛神赋卷起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了前院。
冬梅正陪着书香砚香焦急地等着客厅。
“……三奶奶要的观音像画好了!”冬梅兴奋地迎上去。
赵青眼前一亮。
“我看看。”
接过冬梅手里的踞徐徐打开。
呼啦一声,众人纷纷围上来。
“太像了!”
“想不到二老爷的画做的这么好!”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惊叹着。
“听说三奶奶要的急,二老爷连夜做了三幅,选了一幅最好的让奴婢送过来!”砚香表功道。
“代我谢谢二老爷了。”赵青笑道。
砚香笑着应是。
赵青把画像卷了转身递给秋菊,“……拿去让月娘连夜描了,务必在老太太寿辰前绣出来!”
没银子又要备寿礼,赵青冥思苦想了几夜,决定还是因物制宜,利用仅有的资源送喜欢礼佛的老太太一幅观音刺绣,虽寒酸了些,可聊胜于无,她屋里除了柳嫂、罗嫂,也就剩春兰和霓裳坊出身的月娘还有些手艺了。
总不能让春兰写一幅字婊了给满屋都是名人字画的老太太送去吧。
三奶奶要观音像是为了给老太太绣寿礼?!
叽喳声顿时一空。
众人皆错愕地看着赵青。
不会吧?
观音像有金的、有银的、有泥塑,也有石雕,可她们还从来没听说用绣的?
这,是不是……太荒谬了?
赵青则看向一直静默不语心事重重的书香,“……书香还有事?”
“这……”书香看看众人,欲言又止。
赵青一挥手。
众人呼啦啦都退下出去,屋里只剩下夏竹和吴妈妈。
“什么事儿?”赵青缓缓坐到美人榻上。
“今儿大太太又来要珍珠潭地契了!”书香脸色发白。
赵青皱皱眉。
“不是说没在二太太那吗?”(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无踪
上次大太太要地契,砚香趴门缝刚听了几句,就被杜鹃借故去她屋里玩,硬拽走了,后来赵青又让吴妈妈去打听,才知道二太太说珍珠潭地契根本没在她手里,大太太忿忿地走了,这件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她怎么又来了?
是不相信二太太的话呢,还是她也被逼急了?
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这珍珠潭地契?
而且还势在必得!
“二太太对天发誓,珍珠潭地契不在她手里,于是大太太又让二太太来问问您,是不是在您这里?”书香声音低了下去,“二太太就遣了奴婢来……问问三奶奶。”
“在我这里?”赵青一头雾水,“二太太的嫁妆怎么会我这里!”众所周知,她进门还不到三个月!
“大太太的意思,可能珍珠潭地契在三爷手里保管着,遗留在了丽景阁……”吴妈妈解释道。
“对,大太太就是这个意思!”书香点头附和。
“三奶奶千万别给她!”夏竹吴妈妈异口同声道。
激动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毫无顾忌的兴奋,两人看向赵青的目光都亮晶晶的。
之前以为在二太太手里,他们还提心吊胆,怕被大太太三言两语哄骗了去,现在知道在三奶奶手里,她们什么也不怕了!
以她家三奶奶泼辣、敢作敢为的性子,这珍珠潭绝不会再被大太太夺去!
赵青却越听越糊涂。
“到底怎么回事?”
“这要从三爷买珍珠潭地皮时说起……”吴妈妈解释道。
沈怀瑜看中珍珠潭时,丽景阁这一带还都是荒山。很不起眼,邻里们也都是嗤笑他竟要买座既不能种庄稼又不能养鱼的荒山野水,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大太太和大老爷更是死活不同意,坚决不给出银子,虽被老太爷立为家主,可因他年龄太小,家里的银钱还都在大老爷手里掌管着,眼看自己的抱负不能施展,沈怀瑜满嘴都长满了燎泡。
心疼儿子。二太太就偷偷把嫁妆当了。
后来珍珠潭建成后,沈怀瑜索性把地契过到二太太名下,作为给她追赔的嫁妆在官府过了明路。当时珍珠潭并不值钱,大太太又算的非常清楚,连装修都没用公中的银子,大太太和大老爷就都没反对。谁知这以后竟涨成了那样。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名胜,大太太和大老爷才红了眼,闹了几次,要加倍赔给二太太嫁妆银子,把那块地划入公中,二太太都点了头,沈怀瑜却坚决不同意,自那以后地契就一直保管在他手中。
“……这些年来。大太太一直对珍珠潭耿耿于怀!”说道最后,吴妈妈脸色都气的涨红。“没想到,三爷刚去,尸骨未寒,她竟又打起了主意!”看着赵青,“三奶奶千万别给她!”
“就是,一旦这珍珠潭被夺走,今后这府里就再没我们二房的立足之地了!”书香砚香也跟着附和。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赵青。
“奴婢就回二太太说珍珠潭地契也没在您这儿……”书香索性说道。
一口一口地啜着,直到一杯温开水见了底,赵青才缓缓地抬起头。
“……给不给大太太也要等到我们找到地契再说,现在首先要确定这地契到底在不在我这儿。”
也是!
都还不知道在不在这里呢,他们就先着急起来。
几人脸色腾地涨红。
“奴婢现在就去找!”夏竹转身就往外走。
快到门口又被赵青叫回。
“等等……”
夏竹回过头。
“既然是大太太想要……”赵青慢慢地思忖着,“书香就去回了二太太,让她告诉大太太遣个人来大家一起找一找吧。”
“三奶奶!”包括书香砚香,大家同时叫出声。
赵青神色严肃地摆摆手。
略一犹豫,书香砚香转身退了出去。
望着疲倦地倚在美人榻的萧条身影,吴妈妈心里乱遭遭的。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奶奶怎么突然就向大太太妥协了?
她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什么?”
倚着迎枕恹恹欲睡的大太太蓦然睁开眼睛,“她竟然把珍珠潭的封条给撕了!”
“说是几天前就被大风刮掉了!”垂手立在地中央的迎春点点头,“……丽景阁被三奶奶经营的铁桶似的,消息一直就没透出来,今儿三奶奶在珍珠塔七层的花厅中见驰风,才被带驰风去的婆子发现。”
“这个贱人!”大太太恨的咬牙切齿。
真是越来越张狂了!
“太太绝不能这样算了!”苏妈妈气的两手直哆嗦,“在这么下去,赶明儿就该骑到您头上了。”
“就是!”半跪在床脚榻上给大太太摧腿的杜鹃也跟着附和,“撞大运雇了个好厨娘,她天天给老太太送好吃的,给二太太送,给七小姐送,给田妈妈送,连画梅素面他们都人人有份,就不给您送!”挑拨道,“她眼里根本就没您这个宗妇!”
送来都让你喂狗了,还能怪人不给送?
大太太横了她一眼。
杜鹃吓得向后缩了缩身子。
落针可闻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膨胀欲裂的暴躁。
“太太……”苏妈妈低叫一声。
“传梁总管!”大太太猛然坐直身子。
不靠梁总管,她还真收拾不了那个贱人。
轻快地应了声是,迎春转身就往外走。
迎面遇到茉莉带着茗香走进来。
“奴婢……”
感觉气氛不对,茗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知如何是好。
大太太怔了怔,瞬间换上一副祥和的笑脸。
苏妈妈忙给迎春递了个眼色。
迎春快步迎上去,“茗香来了,快请进。”
“二太太让奴婢给大太太传个话,说三奶奶已经同意了,大太太若想查珍珠潭地契是否被三爷放在了丽景阁,就直接遣个人过去大家一起找一找。”不敢多留,一步跨进门,茗香直接把来意说了。
“三奶奶……让……一起找?”苏妈妈嘴张成O形,下意识地看看窗外。
太阳这是打西面出来了?
大太太嘴巴半开半合说不出话。
她竟让自己亲自去找!
仿佛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突然办成了,大太太一肚子的怒气瞬间无影无踪,生怕回答慢了赵青就会改变主意似的,回过神,她连点了两下头,“好,你去跟三奶奶说一声,我马上就遣人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三个方法
十一快乐
……
想多派些人手,又担心惹怒赵青翻脸不认账,名不正言不顺的,失去这个机会,她是再没理由查翻丽景阁的,思来想去,大太太最后只打发了迎春桂花过去。
两人直到掌灯时才回来。
“……书架,抽屉,所有能藏文书的地方都翻遍了,珍珠潭地契根本不在丽景阁!”迎春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太太神色。
怎么会?
正挑选云锦绣坊送来的冬衣样式的大太太手里的花样子掉到地上。
“会不会被三奶奶事先收起来了,才故作大方让我们去找?”苏妈妈狐疑地看着大太太。
“应该不会。”迎春桂花同时摇头。
桂花道,“三爷噩耗传来的那夜奴婢两人就翻的很仔细,不仅书房,连卧室、宴息厅所有屋子都搜了,根本就没看到过地契。”沈怀瑜意外身亡的噩耗一传回来,大太太首先就趁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哭的昏死过去,让迎春桂花连夜去搜了丽景阁,所有值钱之物除了登记在册的都给拿走了,“只这珍珠潭地契对大老爷太过重要,奴婢也不敢肯定,才又去重新搜查了一遍。”
“冥婚那日是奴婢亲自带人去收拾的丽景阁。”迎春也说道,“这次去,除了卧室和宴息厅,其他屋子三奶奶基本就没动过,连书架上的书摆放的都和原来一模一样,三奶奶只是让人取了几本域志。野史放在床头看。”
“怎么会?”苏妈妈看向大太太。
“迎春说的应该没错……”大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初二太太也曾带人搜检过丽景阁,要有的话她早收起来了。绝不会放在艾菊那几个小丫头手里管着。”
也是。
苏妈妈点点头,“可二太太是发了誓言的……而且,她也绝不敢骗您……”
眉头越拧越紧。
这地契到底在哪儿了?
而正和小丫鬟们查看沈家公中土地及丰歉情况的赵青也非常意外。
“……竟然不在我这儿?”她和大家一样都以为珍珠潭地契就在丽景阁。
“奴婢几人找的特别细,迎春桂花就差把锅底掀开来看一看了。”夏竹弯腰拣起赵青掉到地上的图纸,“奇怪,不放在丽景阁,三爷会放在哪儿?”
“三爷的噩耗一传来。大太太就来翻检过,奴才还以为地契早被她翻了去,她贼喊捉贼呢。看这意思,真不在她那儿……”吴妈妈嘟囔道。
“……你们说,会不会在老太太手里?”赵青忽然问道。
众人俱摇摇头。
*****
大太太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绝不会在老太太那!”她万分肯定地看着沈怀杰。
为什么?
沈怀杰疑惑不解
“……虽然对三爷偏心,可老太太处事还是很公正的。”防备她觊觎珍珠潭。就帮二太太收藏地契。这可是触了底线的,“再说,老太太一向就看不上二太太那诺诺的性子,不是生了个好儿子,这府里哪有她站脚的地儿?”
“母亲说的是,同样是儿媳妇,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万没有帮她保护嫁妆的理儿。”要知道。如今阖府生计都在他们大房手里,老太太但有不公。就会遭到强烈的反噬!
沈怀杰眉头拧成了川字。
“……到底在哪儿呢?”
大太太叹了口气,“……给老爷传个信儿,让他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裘老爷指名道姓地要珍珠潭地契!”沈怀杰摇摇头。
“我们沈家除了房屋、田地,还有好几十万两银子的囤粮,跑了不曾!”非的要珍珠潭地契抵押?
“我们的对手是中州杨家!”沈怀杰道,“一旦败了,那些囤粮就是一堆草,一个大子都不值!”
怎么会?
大太太睁大了眼。
“……就是卖了喂猪也值上几万两了!”
“这是裘老爷的原话……”沈怀杰颓然地抱住头。
“这个杀千刀的!”
“三合镖局的祁大爷说,是他们南北镖行总把头背后的主人看中了珍珠潭,裘老爷想谋了去进献给他。”声音顿了顿,“杨家已经开始往柳河运银子准备收粮了,我们再借不到银子,就……”摇摇头,沈怀杰没说下去,只把脸使劲埋在了手掌中。
南北镖行总把头背后的主人?
传说那人可是……
想起传说中那位天神一样的存在,大太太脸色煞白。
“……这可怎么办?”
*****
怎么办?
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赵青心头也笼罩着一层阴霾。
见过驰风,她心里敞亮多了。
她想到了三个方法。
第一个,就是抛弃和大太太的恩怨,想方设法帮沈家化解这场危机,保住沈家的同时也保住了二房,保住了她性命。
身为沈家的一份子,她应该首当其冲选这个方法。
身为曾经的商场精英,那股骨子里渴望战斗的热血,更让她打心底渴望她能够选择这个方法。
只是,她肯抛弃恩怨帮沈家出谋划策,也得看大太太大老爷愿不愿意!
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在这连月利只有三百文的扫地丫头都张罗着入份子囤粮的疯狂时刻,以她的身份地位,要说动老太太大老爷看清形势,放弃手中的权利,听她指挥……呵呵,她还不如回去吃斋念佛祈祷太阳打西面出来更靠谱。
第二个,就是让驰风帮忙逃出去,然后说服方老爷把自己远远地送出古澜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
这个法子实践起来也很困难,保不齐她母子就会被追杀一辈子,可和第一个方法相比好歹还具有可行性,毕竟是亲生父母,说服他总比说服沈家人容易。
第三个法子最简单,就是尽快把珍珠潭这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大太太这么心急火燎地要珍珠潭地契,不用问,一定是大老爷在外筹钱遇到了坎,对方指名点姓要用珍珠潭地契抵押。
说是抵押,说白了就是想趁火打劫!
在大老爷大太太眼里,只要他们筹到银子就能赢得这场霸盘,就能挣回十倍百倍的利润,为了筹到银子,大老爷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她正可趁机勒索一番。
因此才让吴妈妈找来了沈家公中的田地资料,想趁机把珍珠潭置换成肥沃的田地。
对方不过是想要这座闻名遐迩的名胜,若能从正常途径得到,自然不会去动刀兵,而作为二太太的陪嫁,即便沈家败了,她们得到良田也不在查抄之列,有了这些田地,单单养活老太太和他们二房四口人足够了!
这才是真正的上上之策。
可是,珍珠潭地契却不翼而飞!(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百日祭
她该怎么办?
赵青眉头拧成了疙瘩。
“……说不定就在老太太手里。”听到叹息声,正低头抄录田地资料的春兰停下笔劝道,“横竖是大太太要,就让她去操心慢慢找好了。”
也是。
赵青哑然失笑。
真是关心则乱。
珍珠潭地契一定在沈府中,既然大太太、二太太和她这里都没有,那么就一定在老太太手里!
涉及到沈家的生死存亡,即便再不公平,以老太太对沈家的感情,也会说服二太太和自己让出珍珠潭。
到时还可以送个顺水人情给老太太!
再不济,她还可以选第二个方法。
对,三爷的百日祭快到了,就趁方府来人祭典时说服他们里应外合帮自己逃出沈府,逃离古澜镇!
想通了,赵青心情大好。
笑盈盈地看着春兰,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哎呀!”
“怎么了?”
正帮春兰研磨的夏竹手一哆嗦,墨汁差点溅出来。
“我不会写祭文!”
和驰风面也见了话也说了,这篇祭文就必须得写了。
可身为金融系的高材生,要说算个数写个报告,企划书什么的还行,这文绉绉的祭文她哪会?
尤其还要用拗口的文言文。
恶补了近三个月,她现在也就勉强能看懂繁体字!
赵青求助地看向春兰夏竹
夏竹向后退了退,一副你别找我。我也不会的模样。
“……奴婢试试吧。”
……
春兰勉为其难道。
沈怀瑜的百日祭典场面出乎大太太意料的盛大。
不仅各地与沈怀瑜生前交好的官绅、商贾,三教九流,连苏道先生都由学生陪着亲自来了。
只为来看这个生平仅见的忘年知交最后一眼。送他最后一程!
大老爷、大爷都没在府中,面对突如其来的庞大场面,大太太、四爷、大奶奶席不暇暖地让人重新堂祭品、香烛,打扫客房,直忙的人仰马翻。
本想趁乱去和方老爷说说话,可怕动了胎气,赵青点燃第一注香。念完祭文就被二太太强行给送了回来。
而且,吸取烧五七时的教训,她的马车旁竟前呼后拥地跟了十几个壮汉。
这都是老太太的事先安排。
透过轿缝看着人群中形容憔悴的方老爷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小。赵青幽幽叹息一声。
亲生的父女,想说一句话都这么难。
万恶的旧社会!
回到丽景阁,春兰早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迎了出来。
“三奶奶……”听说连苏先生都去了,也不知自己的祭文会不会给三奶奶丢人。她忐忑地看着赵青。
“想不到。你文采竟这样好!”
想起墓碑前自己一篇祭文抛出,满场沉寂,连矜持孤高的苏道苏先生的目光都震撼了,竟一反之前的冷淡,主动上前寒暄,赵青感慨的同时也大为汗颜。
“我竟成欺世盗名的了。”
不过是为了圆慌而应景,她也没想到春兰的文章会写的这么好,竟然一鸣惊人。
春兰掩了嘴笑。
秋菊道:“那也是三奶奶念的声情并茂。换一个人念出来,未必会有这样的效果。”
“三奶奶念的实在太感人了。连奴婢都忍不住掉眼泪……”夏竹顶着两只红通通的眼睛,“连奴婢身后那些从没见过三爷的奴才也都被您感动的哭了。”
赵青满头大汗。
前世经常开营销动员会,再隆重的场面再煽情的演讲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只她也没想到,一篇悲痛至情的祭文用这副黄莺似的嗓子颂出来,竟平添了许多哀婉凄凉,仿佛她真是那个痛失爱侣,彷徨无依的痴情女子。
“……那也是德宏戏班的扬声器效果好!”她调侃道。
扬声器也是太祖皇后发明的,但因其体积粗大笨重,主要材料又是罕见的磁石,造价太高,一直只在宫廷和戏班中使用,一般的大户人家偶尔需要,都是去戏班租用。
想到自己竟因此成了欺世盗名之辈,赵青忍不住抱怨道。
“……场面那么寒酸,却巴巴地租了个扬声器,也不知道她是想让我出丑呢还是替我扬名。”
噗嗤……
想起茔地前大太太那张比死了亲娘还难看的脸,夏竹秋菊几人爆笑出声。
其他人也跟着咯咯地笑。
屋子里洋溢着一股轻松的气息。
老太太屋子里却沉沉的。
素梅画梅带着一干小丫鬟屏息静气地立在门口,听着里面老太太把桌案平拍得啪啪三响。
“……四爷再三挽留,苏先生还是去了客栈,方三爷的事情怕是也黄了,这让我怎么跟方老爷交代?”老太太目光少有的凌厉,“日子再累,也不差这几个银子,若真没有,跟我说,我还有几两体己银子呢,怎么能办的这么寒酸……外人还没怎么着,自家人就先人走茶凉,拆了台子,让三爷这些知交看在眼里,有多替他寒心?”瞧见祭祀上乱糟糟的,大家拜祭完就都走了,竟没一个留下用饭的,“还好,莹儿一篇祭文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否则,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她也想办的风光,可哪来的银子?
垂头丧气地立在地中央的大太太满腹委屈。
“大老爷在外面四处借贷,家里生意又这样,媳妇以为大家只会躲着,谁想竟都来了,客房也都打扫出来了,是他们不肯住……”语气万分委屈,大太太心里却咬牙切齿,暗骂道,“一个个对死人恭恭敬敬,怎么不见对活人好?大老爷一趟趟低声下气地拜访都闭门不见。谁想到这时候竟都跑了出来?”
尤其那傅万年!
半个多月前圣旨就到了潭西省,责成潭西布政使朱恩彰配合潭西都指挥使傅万年为西征大军征运潭西一带的粮草。
一接到信儿,大爷去了都司衙门,如今已经在那儿足足守了半个月,没想到,他竟巴巴地跑到家里来祭典三爷!
想起无论四爷怎么挽留,傅大人连午饭都不肯在府里用,大太太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也开始后悔,好歹自己还有二万两私房银子,早知道就先拿出来应应急,也省的得罪了傅大人,让人看了笑话。
“遣人去客栈看看,都好好打点了……”老太太声音缓下来,“这些都是三爷生前用了心交的,你们好好维护着,将来对沈家的生意都有大用。”
大太太点头应是,又小心翼翼问道,“方三爷求学的事儿要不要跟方老爷说一声?”(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疑心
当初信誓旦旦地保证了,这时候让她怎么说?
老太太阴沉着脸,没言语。
深一脚浅一脚从荣寿堂出来,大太太还嘀咕临走前老太太说的话,“沈家生意这样,还办什么寿辰?”这到底是气话呢,还是真心不想办。
她到底是办呢,还是不办?
沈怀瑜的百日祭上刚刚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向精明的大太太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神情恍恍惚惚的,竟感觉自己越来越猜不透老太太的心思了。
又去回事厅处置了白天的事物,回到缀锦院,已经掌灯了。
大爷沈怀杰正在客厅中吃茶。
“……怎么竟回来了?”大太太吃了一惊,“怎么不遣个人去叫我?”
“听说傅大人来了,我才快马加鞭赶回来。”沈怀杰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是偷偷回来的,怕老太太知道了又不高兴,就没让人去找您。”
明明已经赶回来了,却不去沈怀瑜坟前上柱香,老太太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想!
想起老太太正发怒,大太太不置可否。
又说起傅万年执意去客栈的事儿,“……既回来了,你赶紧去见见吧。”
“一回来就去过了。”沈怀杰满脸沮丧,“他也正为粮草的事儿着急,原本想在客栈等我的,是接了朱大人的急信,中午就走了,结果竟和我走岔了路……”悔的肠子都清了,“早知道他会来。我还不如早早赶回来给三弟烧百日呢。”
大太太脸色变了变,没言语。
“母亲不用担心,能来拜祭三弟。就说明傅大人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如今圣旨已明确潭西的粮草由他主导,这次西征大军的供粮权非我沈家莫属!”话题一转,沈怀杰又提起珍珠潭地契的事情,“……这些日子,母亲没想法问问老太太。”
无论再怎么肯定,猜测终是猜测。不亲口证实,谁也做不准。
大太太挥手打发了屋里的丫鬟。
“我让田妈妈问了,老太太说应该一直在三爷手里。让再去丽景阁好好找一找。”
“都已经翻两遍了?”沈怀杰嘴角抽了抽。
屋子沉寂下来。
瞧见门帘外人影晃动,大太太厉声喝道,“谁!”
杜鹃挑帘进来,“满堂来了。让奴婢看看大爷完没完事儿。”
沈怀杰眼前一亮。“让他进来。”
满堂躬身给大太太、大爷施礼,“……方老爷一口咬定跟本就没有的事儿,不肯卖给我们。”
沈怀杰一拍桌子,“不给沈家,他准备卖给谁?”
满堂后退了两步,瑟瑟地不敢吱声。
打发了满堂,大太太扭头问沈怀杰,“怎么回事?”
沈怀杰就把方老爷要卖房子卖田产的事情说了。嘿嘿笑道,“……外面流言满天。这次方老爷可丢大发了。”
大太太也跟着呵呵地笑。
忽然又皱皱眉,“你说……会不会,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三爷的?怕滴骨验亲,才想偷偷卖了田地房产逃走?”
“不会吧?”
正笑着,沈怀杰神色忽然僵住
又摇摇头,“方老爷胆小的跟只兔子似的,若不是三弟的孩子,那日您那么吓唬他,他早就招了。”怎敢眼皮都不眨就答应,“再说,她女儿还在我们府上呢。”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质!
“说的也是,以沈家的权势,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冒认血亲!”大太太点点头,又疑惑地嘀咕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卖房子呢?”
“还用说,女儿做下了这等丢人的事儿,他们哪还能抬得起头?”沈怀杰一哂,“尤其他三个儿子,老大早就辞了柳河商会的差事,老二也不敢出去收租了,尤其老三,听说连学都不上了。”
大太太呵呵直笑。
笑容忽然顿住。
“不对!”
“……怎么了?”
“流言传成那样子,他们想搬家很正常,不搬才奇怪呢。”大太太话峰一转,“只是,他怎么偏偏不卖给我们?以沈家的名望,还能欠下他的不曾?”毕竟是儿女亲家,搬了家也一样是亲戚,不告诉别人也得告诉他们,这债是不能欠黄的,“难道以后还不走动了,竟睁着眼睛否认?”又摇摇头,“不对,这里一定有什么事儿。”
沈怀杰也郑重起来。
“聘礼!”他突然一拍大腿,“一定是那一万两银子的聘礼!”目光闪闪地看着大太太,“若这孩子不是三爷的,他就得一文不少地给我退回来!”可到嘴的肥肉哪有吐出来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换做是自己,就死也不会吐出来!
虽然胆小如鼠,可方平安却爱财如命!
大太太心扑扑直跳,“所以……”
……
月牙慢慢地爬上树梢。
婆娑的树影,清冷的新坟,还有坟前盘坐的那个白色身影,都笼罩在熹微的朦胧中。
“……怀瑜,我敬你一杯!”白衣人扬起手,一杯清酒慢慢洒在坟前光洁青石台上,哗……,静夜里分外清晰。
仿佛沈怀瑜就坐在对面,白衣人举杯示意,一仰头,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连敬了三杯,白衣人才收住手。
他静静地凝视着碑上那个隽永的名字,模糊的脸庞遮掩在碑影中,半隐半现的,看不真切。
他就那么盘坐在那里,恍然墓碑前的一尊泥塑。
“大爷,时候不早了……”等在山下的灯火着急了,晃晃悠悠地走了上来。
灯火近了,才看清楚,坟前的白衣人竟是沈怀瑜生前的劲敌—杨子骞!
杨子骞缓缓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静立在沈怀瑜墓碑前,片刻,才转过身,“走吧。”
小厮随风侧了侧身,落后半步举起手里的灯笼,正照着杨子骞脚下的路,曲折的山路早被修成了整齐的青石台阶,静夜里,软步鞋落在上面,声响异样的空旷。
随风下意识地回过头。
身后空荡荡,静悄悄的。
沉寂的有些吓人。
随风忍不住抱怨,“大爷也是,自古死者为尊,任凭祭典,您就算正大光明地来,沈家也不敢怎样?”偏要偷偷摸摸,这黑灯瞎火地,吓死人。
杨子骞背影微滞,没言语。
空气静的吓人,怕声音一旦停下来,就会陷入可怕的死寂,随风又没话找话地胡乱说道:“白天来了,您还能一睹那沈三奶奶的绝世风采呢……”(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不安
“想不到,沈三爷竟娶了个好媳妇……你没看到,白天沈三奶奶一句‘死而魂不与妾梦相接’顿时哭声一片……”余光一直偷偷觑着杨子骞的神色,透过茕茕的灯火,瞧见他似在侧耳倾听,随风立时来了劲,“您没见到真是遗憾,沈三奶奶一篇悲悲戚戚的祭文悼完,满场沉寂,连那些先前还嗤笑她未婚有孕的人都跟着落了泪,尤其苏道先生,那样清高的一个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上前和沈三奶奶寒暄,还有省都指挥使司的那个傅大人……”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竟被自己给毁了!
胸口莫名地一阵窒息,杨子骞蓦然转过身。
随风没堤防,差点撞到他怀里,慌忙刹住脚抬头望去。
花白的灯火下,杨子骞严峻的目光有些凛冽,透着几份寒意。
“大……大爷……”随风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傅大人和苏先生都没有住沈府。”他急促道。
一转身,杨子骞又继续朝前走去。
随风怔了怔,正要迈步,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身去德音存,我不如他!”声音里有种说不清的叹息,“若今天傅大人和苏先生果真住进沈府,这次粮食之争,我怕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是这样吗?
那傅万年不就是你亲自用计给调走的吗!
驰风困惑地眨眨眼。
他能真真地感觉到,刚刚他家大爷绝不是因为这个暴怒变色。
那是一种困兽似的。突然被人踩了痛觉的暴躁。
小心翼翼地举着灯笼,随风偷偷睨着杨子骞的侧脸,再不敢胡乱接话。
来到山下上了马车。主仆一路沉寂,回到客栈。
杨善堂正等在客栈门口。
远远瞧见杨子骞的马车停下,他几步迎上去。
“柳河商会已被大爷离间的快成一盘散沙了,大爷要不……”
杨子骞摆手打断他,“进屋说!”
随风不知从哪拿出一顶斗笠,给杨子骞戴上,几人沿着幽暗的走廊匆匆进了客栈。
“……方大爷已经辞去了柳河商会的差事。方老爷也和韩会长闹僵了,大爷的妙计,果然厉害!”坐定后。杨善堂立即就把柳河的形势说了,他话题一转,兴致勃勃地看着杨子骞:
“……我们要不要把方家的田产买下来?”
在漫天谣言的遮掩下,方家打算卖房子卖地搬家走人早已经不再是秘密。
可身为方家女儿的赵青却一无所知!
此刻的丽景阁一片静谧。
回廊里高高吊着的罩了白纱的八角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巧兰、冬梅等几个小丫鬟安静地围着门口的火盆做针线。
“……今儿一从茔地回来。大奶奶屋里丫鬟就换了水粉色比甲。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出孝期就好了。”冬梅看着手里绣了一半的深蓝色缎面鞋帮发呆,“好歹能领些好看的绣线,绣些荷包、帕子、汗巾,打些好看的花络子了。”送人也不寒酸。
“就是,也不知这黑漆不溜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用牙咬着针拽出厚硬的鞋底,秋菊也跟着叹了口气,“我前儿奉了春兰姐姐吩咐去账房问月利,特意给孙妈妈送了一双鞋。布料是三奶奶做夹袄剩的,老太太赏的上好的潞绸。结果孙妈妈当众就扬着大声嚷嚷,这样的鞋,我们家已经收到三双了,黑不溜秋的,还当宝了!”一节一节地使劲抽着长线,“我当时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三奶奶要守斩衰三年,可这并不是说他们这三年就不能动颜色,记得当初老太爷去世,大太太院里人就用大红的花线帮她娘家绣椅垫,打络子。
大红的颜色又不是自己用,绣了送人怕什么?
就是看他们好欺负,针线房才以孝期为名不给花线罢了,巧兰心里叹了口气。
“你去问月利,没说什么时候发?”不想让赵青听到这种话伤神,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说是还要再等些日子。”秋菊忽然停下来,“你们猜,我今天遇到什么了?”
“遇到什么?”众人俱抬起头。
“今儿去蒲柳园,在路上遇到段景全家的,她竟拉了我问,我们院想不想重新入份子,说她能帮着在大奶奶跟前给说说话!”
“真的?!”
冬梅几人差点跳起来。
巧兰更是震惊无比。
“她真这么说?”当初的艾菊还是苏妈妈的干女儿呢,那面都不松口!
“千真万确!”秋菊目光亮晶晶的。
“没有大奶奶放话,给段景全家的十个胆,她也不敢和秋菊说这样的话!”香彤笑道,“看来三奶奶这段日子的心思没白花。”
老太太的态度一变,这些人就都开始巴结了!
大家都跟着笑。
低迷的气氛一扫而空。
秋菊看向巧兰,“姐姐就帮大家问问三奶奶,趁这机会我们也重新集……”
“三奶奶在吗?”正说着,一道悦耳的声音蓦然响起。
众人一激灵,纷纷抬起头。
不知什么,画梅正带了个小丫鬟挑着灯笼站在门口。
“画梅姐姐来了!”巧兰香彤忙放下针线站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
“大家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画梅笑着问道。
“正说笑话呢。”巧兰含糊道,“三奶奶正在和春兰姐姐练字呢,姐姐快进来!”亲自上前扶了画梅往里走,一边朝秋菊递了个眼色。
秋菊一溜烟进了屋。
正教春兰用特制的炭笔在白绢上默誊今天来参加沈怀瑜百日祭典人名的赵青听了画梅的话,竟莫名地一阵失措。
“……珍珠潭地契也没在老太太那里?”一向沉稳的声音都有些颤。
“几天前大太太就求到了老太太跟前,说中州福威镖局的裘老爷已答应借银子给我们,但要用珍珠潭地契抵押。”画梅说道,“还说如今圣旨已经定了潭西的粮草由傅大人筹调,而在亲家老爷的帮助下,柳河一带的种粮大户也早就承诺把粮食卖给我们,如今万事具备,只差现银……只要能借到这笔银子,西征大军的供粮权非沈家莫属!”神色郑重看着赵青,“这事儿关系到沈家的生死存亡,还望三奶奶以大局为重。”
果然是有人指名道姓地要珍珠潭地契!
早就猜到了,可当真从画梅嘴里证实,赵青心还是忍不住一寒。(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南北镖局
这里没有票号钱庄,所有交易都要用现银,也因此,大楚的镖局势力极其庞大,上到漕运下至普通百姓邮寄散银衣物几乎都被各大镖局掌控,据说南北镖局的总把头就是一土皇帝,而他背后的主人更是一位手眼通天神秘莫测的大人物!
现在要珍珠潭地契的竟然是威震镖局的裘老爷!
是他自己要呢,还是想送人?
是南北镖局的总把头看好了沈家的珍珠潭呢,还是他背后的主人?
被这样一股强大的势力盯上,身为珍珠潭的合法继承者,她母子的下场会怎么样?
“……这是老太太说的?”赵青声音古井无波。
正弯腰拾笔的春兰却看见她抓着衣襟的五个手指绷的直直的,明亮的灯光下,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春兰身子顿时一僵,她蓦然看向画梅。
就听画梅说道。
“这都是大太太说的……这笔银子对沈家太重要了,老太太想了几天,最后还是遣了奴婢来,让三奶奶再仔细找找,老太太还让奴婢告诉三奶奶,让您放心,有她在,绝不会亏了二房的。”
二房当然不会亏,她还想着借机敲诈一番呢。
赵青心里冷飕飕的。
原本还指望心思通透的老太太能看清楚沈家面临的危机,趁势规劝大老爷大太太早早放手呢。
没想到,老太太竟也……看来,她的第一个方法注定要成为那高高地挂在月亮上面的美好幻想了。
莫名的。赵青有些低落。
“大太太早就遣迎春桂花来找过了,要不……”她诚恳地看着画梅,“你明儿过来大家再一起找找?”
对上这水一样清澈澄明目光。画梅一阵犹豫。
早就知道大太太来查过,而老太太之所以让她过来,就是以为珍珠潭地契已经被她悄悄藏了起来!
看来这地契是真不在她这儿?
“奴婢……”画梅声音顿了下,“还是先回了老太太再说吧。”
赵青想了想。
“常言道,一个人藏东西一百个人找不到,我看实在不行就干脆重新补办一个吧。”前世她就没少遇到这种事儿,处理起来也很简单。干脆直接挂失再补办一个,“你问问老太太行不行?”又道,“需要什么手续。二房这面定当全力配合。”二太太一向没主意,只要她愿意,二房的事儿她都可以全权做主。
画梅眼前一亮。
“奴婢这就去问!”
吩咐夏竹亲自将画梅送到院门外,赵青则回过头继续让春兰取出画了一半的人际关系脉络图。
看着春兰认真的侧影。赵青发现自己捡到了宝。
她这几个奴才。
从柳妈、春兰、罗嫂到月娘。可以说一个比一个丑。
却一个比一个有才。
昨天去看了月娘,一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观音刺绣已经开始收尾了,效果竟出乎她意料的好!
如果不是她们太丑没人要,如果不是大太太铁了心要难为自己,她还得不到这么多死心塌地忠于自己的人才呢!
这就是人常说的因祸得福吧?
赵青在心里偷偷地笑。
她一定要把春兰培养成为前世那样的“干练秘书!”
春兰字写的又快又好,人又通透,赵青稍微点拨马上就会,不到盏茶功夫。就把剩下的弄好了,赵青接过来从头到尾看了遍。不由扼腕哀叹。
“早知道,以前那些也都让你弄就好了!”害的她熬了几个晚上。
春兰咯咯地笑。
两人又对着丝绢上的名字谈起今儿来祭典的人事,画梅急匆匆返回来。
赵青吃了一惊。
“……这么晚了,怎么又巴巴地跑一趟?”
画梅就看看左右。
赵青挥手将小丫鬟打发了出去。
“老太太让奴婢告诉三奶奶,珍珠潭地契不见了的事儿千万不能传出去!”画梅低声道。
“怎么了?”赵青坐直身子。
“听了三奶奶的提议老太太当即就变了脸色。”画梅说道,“老太太说,当初沈家的珍珠潭一建成,就被当时还是镇山县丞的尹大人独子尹四爷看上,曾想出双倍价钱盘过去,被三爷直接拒绝了,后来海棠社成立,尹四爷又想借珍珠塔做社址,三爷生前最瞧不上他,眼皮都没眨就又回绝了,尹四爷从此就一直对三爷怀恨在心,可古澜镇隶属古澜县,分属不同辖区,尹县丞手再长也伸不到古澜镇,大家也都没当回事儿,谁知造化弄人,原古澜县令侯大人因珍珠潭之事儿,政绩卓著耀迁工部,尹县丞竟迁升到了古澜县,做了县令!”画梅叹了口气,“好在那时沈家已经攀上了原布政使袁大人和中州知府马大人,且尹大人为人也还谦和,三爷又出手阔绰对他任上涉及银钱捐税的难事儿多有照拂,关系处的倒也融洽……那尹四爷一直也没能对沈家怎么,如今三爷已逝,袁大人也迁官刑部……”画梅神色渐渐地黯下去。
真是造化无常。
赵青也叹了口气,问道,“老太太这是怕落到尹四爷手里,他拖着不给办,耽误了借银子?”
“要这么简单就好了。”画梅摇摇头,“三奶奶您失忆了,是不记的了,这尹四爷是咱们古澜县出了名的霸王,此人暴戾乖张,无恶不做,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偏偏他父亲又是县令,没人敢得罪……老太太担心我们补办地契一旦被他知道,给拖个三年五载是小,就怕他贼心不死,又惦记上这珍珠潭,偷偷把县衙留存的底案改了,给沈家带来灭门之祸!”如今的沈家,可是今非昔比。
是啊。
横竖她们沈家也拿不出地契,只要把官府的底案一改,重新办个新手续,这座闻名楚国的珍珠潭就成了他尹家的囊中物!
为防沈家追要,那尹四爷定会趁这次粮食之争不遗余力地帮助杨家打压沈家,最后趁两家斗的两败俱伤,灭了沈府满门,以绝后患。
所谓抄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
翻手间灭人满门,这在集民政、税收、司法、教化各类大权于一身的县令来说,轻而易举!
第一眼见到珍珠潭,就发现了二房的危机,从而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赵青哪有不明白的。
她心里一阵苦笑。
看来,她的第三个法子也行不通了!
找不到地契,这烫手的山芋她想扔也扔不出去。
而被这么多势力盯上,这珍珠潭整就一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问鼎
逃吧。
趁沈杨两家的粮食之争还没落定,能逃多远是多远!
遣人送走画梅,赵青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把虽有风险但却唯一可行的第二个方法变成现实,怎么逃出沈府,逃出古澜镇了。
还好,她已经找到了驰风。
让他去柳河镇请方太太找个理由进府看她……她趁机说服方太太……然后哀求了老太君出府……方家人在外面接应……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古澜镇。
毕竟是亲身女儿,只要联系上方太太,相信自己说服她并不会太难。
这个方案,其他都好说,唯一她出府的理由不好找。
她如今正怀沈怀瑜唯一骨血,像逛集啊赶庙会啊那些理由想都别想,最好还有像沈怀瑜百日祭这样的,她不用哀求就能名正言顺地出府的大日子……立秋之后还什么大节日?
元旦圣诞都是前世的节日,这里是不过的,好像就剩下小年和除夕,然后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不擅长阴历节气风俗,赵青能想到的也就这几个。
最好选在过年,那时候要扫尘,祭祖,守岁,拜年……正是府里最忙碌松懈的时候,倒是个逃出去的好机会,心里细细地盘算着,赵青不知不觉踱到窗前。
廊下一溜罩了白纱的气死风灯摇摇曳曳,头顶蓝缎似的星空中,一钩新月已爬过屋脊升到半空,被秋风凋零了的树影落在青石地面上。拉的长长的,像只拔了毛的野鸡,在寒风中苦苦挣扎。零丁,绝望。
赵青身子猛地一震。
为一举成功,她筹划的很细,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可她却忘了,这场粮食霸盘能不能争到过年?!
传闻七皇子的西征大军继甘下之役兵退三十里到宁都后,如今又撤了二十里驻兵西川。眼见入冬了,大雪封山,想收复失地打到北楼关怕是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也因此。她才把出逃时间定在了成功机会最大的春节。
可是,这消息可靠吗?
一旦这也像这场战事要打七八年的传闻一样,是个假消息怎么办?
若七皇子的西征大军早已兵临北楼关,只是故意释放假消息迷惑敌人怎么办?
一瞬间。赵青出了一身透汗。
她呆呆地望着窗外凋零的树影。
北方的战事。到底怎样?
而此时此刻,大漠已经刮起了北风。
吹的营帐门前绣了李字的明黄大旗猎猎作响。
后方李霁的中军大帐中,一盆发着幽暗红芒的碳火微微有些清冷,半垂的姜黄色云朵纹落地帐后,矮几上烛光如豆,半盘残局里黑白两方正干戈大动,拼杀的血雨腥风,可盘坐在矮几旁的掌局人却走了神……
“……怀瑜兄。今天是你的百日祭,我没能亲自去拜祭。你会不会心冷?”曾经和沈怀瑜结拜的情景又如影般在李霁脑际一一闪过。
那一年,他奉旨去南方视察水患,微服途中正遇到去探查茶行的沈怀瑜。
两人一见如故。
由茶道说到茶市,又说道行商,沈怀瑜就抱怨做买卖用现银太累赘,尤其大宗生意,处处受镖行制约,活生生地被镖行剥去了一层利,言谈中特别渴望能把那些大商号内部发行的兑票进一步变革,能发行一种携带方便且在各商行之间都能使用的兑票……他当即就想起了当年太祖皇后关于票号的设想……当年太祖皇后一心想把这利国利民的票号开起来,却遇到来自以靠走镖起家的贵妃娘娘为首的一党的强烈反对,最后因太祖皇后身染恶疾无力再理朝政而不了了之。
如果能够把这个设想实现,那么,他便能打破大楚的经济、信息都被那人通过南北镖局一手掌控的格局!
在西部用兵多年,他根基甚牢,如若再能在西部扶植起一个能和南北镖局抗衡的巨大财团做后盾,有兵、有钱、有人……他便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本!
欣喜之下,他毫无保留地把当年太祖皇后遗愿告诉了他。
沈怀瑜亦欣喜若狂。
发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开成融通天下利射四海的票号,做一代真正的大商,名留青史!
那一夜,他们抵足而眠。
听着沈怀瑜对当年太祖皇后遗留下的票号雏形的完善,听着他对裕盛堂票号的宏图设想,他第一次生出觊觎九鼎的雄心!
可是,霸业刚刚开始,壮志未酬……他竟这么匆匆地去了!
没了沈怀瑜这颗旷世奇材,没有足以和掌控着大楚经济命脉的南北镖局抗衡的力量,这盘棋,他该怎么下?
……
“将军,该你走了。”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
李霁神色一震。
才发觉,自己竟走了神,慌忙拿起一枚黑子落下。
对面一颗白子跟着落了下去。
又捡起一枚黑子,正要落下,李霁动作猛地僵住。
西北角上,他刚做成的一条大龙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对面白子团团围住。
怔怔地看着棋盘。
好一会儿,他颓然地扔掉手里的黑子。
“……不愧叫千变万劫,乔先生的棋艺越来越高了,这一盘,我输了!”
对面幽幽叹息一声。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西北这一片,是再做不活了,将军放弃吧。”他一语双关道。
放弃?
李霁蓦然抬起头。
乔先生一头白发,安稳地盘坐在灯影下,清癯的面庞在姜黄色的帐子旁,半隐半现的看不真切。
“若我三个月之内击退鞑子,父皇会不会……”
话没说完,便被先生打断。
“西北三省连换了三个布政使,经商鬼才沈怀瑜命断双子河,你如今在西部还有什么根基?”乔先生咄咄地看着李霁,“还有,七皇妃昭阳郡主竟然在堂堂的天子脚下失踪,至今生死不明,万岁那面却没任何动静……而烈亲王在江南经营多年,不仅掌握着江南几大世家和丝绸、粮食、矿产等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产业,还掌管着财势通天的南北镖局!”
那又如何?
桀骜的身影挺拔如松,李霁沉默不语。
啪……
乔先生将手里的白子按在西北角密密麻麻的黑子中间,一条黑色的大龙被生生断开。
“你要知道,掌握南北镖局不仅仅是掌握了一股民间武力,一个巨大财团,而是掌握了官场民间所有大宗银钱货物的流通记录,掌握了一个无孔不入的密蝶网!”声音铿锵有力,乔先生抬头看着李霁,“你拿什么跟他斗?”倾身过来,一字一字道,“你以为,这都是巧合吗?”
难到不是巧合?
李霁身子电击般一颤。
“乔先生的意思……”
沈怀瑜之死,也是……一个阴谋?(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第二个鬼才?
乔先生捋须不语。
李霁心砰地一跳。
这就是说,沈怀瑜之死是宫里那人出的手!
可是,他微服和沈怀瑜结拜,甚至连沈怀瑜自己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啊。
那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谁泄露的消息?!
想到知道他和沈怀瑜关系的也就那寥寥几个心腹,李霁浑身好似浸在冰水中,一瞬间,他有些不能动弹。
乔先生已缓缓站起来。
面无表情地看着乔先生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忽然,李霁大声道:
“若我放弃了,二哥就会放过我吗?”
乔先生身子一滞。
随即他猛一把推开帐门。
刺骨的北风扑面而来,李霁一激灵,就听见凛冽中传来一道无可奈何的苍老声音:
“……除非你能尽快夺得西部大捷,然后找到第二个沈怀瑜,协助他开立能和南北镖局抗衡的票号!”只有建立票号,才能彻底打破镖行一家独大地对官场民间无孔不入的信息渗透,打破那人对大楚经济的掌控!
李霁眼前一亮。
侯地又黯了下去。
再找到第二个沈怀瑜?
这样的经商鬼才,百世难遇一个,让他去哪里找出第二个!
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盘坐在那里。
忽然,他起身冲到门口,“……杨子骞如何?”
久久没有回音,李霁一步夸出账外。凛冽的北风吹的长衫猎猎做响,空旷的大帐外,哪还有乔先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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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沈怀杰脸色涨红。“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三弟的!”
大太太咬牙切齿:“这个王八犊子!”
“我就说怎么会那么巧,三弟醉一次酒,就有了。”他天天醉,也没一个丫鬟怀上的,“无风不起浪,三奶奶若不是真做下了那种事儿,柳河镇上也不会传的那么凶。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认同地点点头,大太太忽然又摇摇头。
“可她女儿还在我们手里啊!”
为一万两银子,难道竟连女儿都不要了?
庶女也就罢了。这可是他方家的嫡亲女儿啊。
“这有什么,到时候偷偷接出去,一家人带着银子远走高飞,我们上哪追去?”
“杰儿说的对!”大太太眼里有抹欣喜若狂的光彩。“我说呢。竟然连嫁妆都不给添,巴巴地送来几车烂菜来恶心人,原来是准备逃走!”
越说越激动,大太太索性在地上来回地走。
“不行!”
她突然站住,“我得去和老太太说说!”抬腿就往外走。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沈怀杰皱皱眉。
“母亲难道忘了方平安当初是怎么把这孩子赖到三弟身上的?”
大太太蓦然转过身。
“这都是猜测,一切要等到那孩子出生后滴骨验证了才算数。”
“至少也要让老太太先知道!”大太太恨的直咬牙。
不一吐为快,她得憋死!
“三奶奶早把老太太哄得滴溜溜转。甚至连我都不待见了,去请个安。呆不到一刻钟就巴巴地往外撵。”沈怀杰摇摇头,“母亲就这么去了,老太太若相信才怪!”
想想也是,大太太转身走回来。
嘴里愤然道,“她那是盼你快点走了,好听三奶奶讲什么泼猴八戒的故事!”
泼猴,巴结?
“那是什么?”沈怀杰从来没听说过。
“就是一只猴子和一只猪合伙去西天取什么经?”偶尔听了几句,大太太也不甚懂。
猴子和猪?
沈怀杰更加好奇,“……猴子和猪也能搭伙做买卖?”
一个聪明伶俐,一个蠢笨不堪,怎么看也不搭,沈怀杰摇摇头,还是想不明白。
“什么又是猴子、又是猪又是和尚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大听明白。”大太太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杰儿说的对,我这么无凭无据地去了,反让她倒打一耙,说我陷害她。”想起赵青那雷厉风行、翻云覆雨的手段,大太太一阵心虚,她看着沈怀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好?难道就任他们这么逃了?”
逃了?
“美的他!”
沈怀杰负手在地上走了个圈,忽然站在。
“满堂!”
满堂很快被杜鹃带进来。
站在地中间给大太太和沈怀杰见礼。
“你立即去柳河镇将我们和方家立生死状的事情告诉韩会长,就说方家的田产早就押给了沈家。”沈怀杰吩咐道。
满堂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不怕吃官司,他们就买!”沈怀杰冷冷的笑容中透着股霸道的狠戾,“敢窥觑我的东西,不让他人财两空,我都不姓沈!”
“这主意好!”大太太连连点头,“只要能拖到孩子生下来,不用一文钱,方家的田产就全是我们的!”
“母亲一定要让人把三奶奶看紧了,不仅要防备方家把她偷出去,还要防备那方平安卖不了房产,狗急跳墙让三奶奶坠胎,毁尸灭迹!”
“放心,我……”漫不经心应着,大太太忽然一顿,“防备她坠胎?”念了声阿弥陀佛,“幸亏她力大无穷,玳瑁那日没能把那孩子撞掉了!”
想起自己曾使尽手段想打掉那孩子,大太太一阵后怕。
“……什么?”沈怀杰没听明白。
发觉失言,大太太忙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什么力大无穷?”沈怀杰更加好奇。
见躲不过,大太太就讲道:“几天前六小姐的兔子不知怎地竟窜出了笼子,小丫鬟们都去追,没提防三奶奶正顺着小路往荣寿堂去,正追兔子的玳瑁一头险些撞到她怀里,巧兰夏竹包括吴妈妈都吓傻了,谁知玳瑁竟被她抓着手腕就给悠出了半丈远!”
“悠出去半丈远!”沈怀杰错愕,“她那么瘦?”
“也是借了玳瑁冲过去的惯劲。”大太太道,“不过,别看她娇的好似风一吹就跑了,还真有一把干力气,听巧兰说曾亲眼看见她漫不经心地就把一跟指头粗细的铜箸拧成了麻花,当时还以为她是被鬼附体,吓得差点晕过去。”
沈怀杰瞪大了眼,“三弟怎么竟娶了一只母老虎?”
大太太眼角抽了抽。
她可比母老虎凶多了!
嘴里却不甘地嘟囔道,“力气大有什么用,衙役来抓,她还敢反抗不成!”
眼底闪过一丝戾色。
小贱人,这次我看你怎么逃!
这一次,不仅要你的命,还要你们方家的所有的田产做赔!(未完待续……)
PS:评论区有人说章节内容对不上,解释一下,这本书复更时大修过,前几章内容几乎是推翻了重写的,免费章节增加了字数,情节也向前推了,新章节43和44是能连上的,说连不上,可能是看的旧版本,可以从免费章节的孕吐那章往后看,应该都是断更之后的新内容,因为断更太久,不好意思冒头,就一直没说明。
那个,还有……这本书成绩不好,人气也不旺,所以更的比较慢,不过,久花承诺一定会认认真真地写好每一章,喜欢的姊妹就先养养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