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抓人(下)
这一天下午,齐北道儿上算是热闹了。一帮子小混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挨家诊所的查。进门直接堵住大夫,拿出复印件问‘见没见过这人’,大夫要说‘没见过’,一准有混子举起拳头虚晃着吓唬人,‘你特么好好看看’,大夫吓坏了,认认真真看了半天,又说‘真没见过’。临走,还有混子威胁说‘要是让我知道你糊弄老子,你这破诊所以后就别特么开了’。
混子们就这么一家接一家的盘问,期间有几个没带脑子的愣是跑去了武警医院,冲着外科大夫好一通耍威风,结果没几分钟就被送进了派出所。
尽管如此,查线索的队伍还在不断的扩大。怎么扩大的?
有骑摩托车的混子,一路上放着叮叮咣咣扰民的嗨曲儿横行无忌,街边儿闲逛的几个混子一声招呼:“卧槽,这特么不是大猛嘛。嗨!大猛,你特么跑这儿嘚瑟啥来了?”
骑摩托的大猛一脚刹车,瞅着闲逛的混子不屑一顾的说:“槽,是你们几个婢养的,我特么还以为谁呢。没工夫搭理你们,我特么还有正事儿呢。”
“别扯姬巴淡,你特么一天天能有啥正事儿。”
“大伟求我帮忙抓个人。”
“大伟?大伟那抠、逼、嗖嗖的样儿,你帮他?”
“槽,大伟这回有钱了。定好了晚上朝鲜屯儿吃狗肉,我看他一掏出来一沓子,得特么好几千。”
闲逛的几个混子来兴趣了:“大伟有钱了啊……那啥,他要抓谁,我们哥儿几个闲着没事儿,也帮帮忙。”
于是就这么着,队伍就扩大了,而且还在越来越大。几十号人撒出去,犹如一张大网,挨家诊所的摸查,混子们虽然没有警察们专业,可在狗肉驱使下无比的认真,这帮家伙甚至连盲人按摩都不放过。于是乎有用、没用的消息开始慢慢汇总,经过拿了钱跟大伟呼机的二驴,再转到丁大侃那儿。
这会儿丁大侃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待半天了,他站在走廊里接听完电话,正赶上大夫正跟病床上的余杉交代着。
那大夫拿着x光片子说:“问题不大,就是有点儿骨裂。打上石膏用上药,四周到六周就能拆石膏,要痊愈怎么也得三个月。这段时间尽量别用左脚着地,也别使劲儿。”
余杉躺在床上,左脚被纱布吊着,冲着大夫点头说:“麻烦你了,大夫。”
“没事儿没事儿。”大夫应付一嘴,转身去了另一张病床。
病床边儿上,杨睿正跟那儿无聊的打着哈欠。他一个二十五、六的大小伙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哪儿有耐心照顾病人?瞧见丁大侃进来,立马打起精神说:“怎么样?找着那犊子没?”
“还没有……啧,杨睿你这是待不住了啊。留医院陪余哥多好,轻巧,还有水果吃。”说着,丁大侃抄起一个洗干净的香瓜就吃,一边儿嚼着一边儿含糊不清的说:“哪儿像我啊,踩油门踩的脚都麻了。”
杨睿一瞪眼:“哎呀,要不咱俩换换。”
“换?”丁大侃揶揄着说:“我倒是想换了,问题是你丫是干这活儿的材料么。”
一句话噎得杨睿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说:“查线索我是不如你,动手抓人我比你在行啊,我以前可干过刑警。”
“别提刑警啊,干一年半让人给开了,搁我都不好意思说。”
眼瞅着要吵吵起来,余杉和稀泥说:“你们俩隔着我这么个伤号逗闷子有意思么?得,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伤,杨睿你干脆跟丁俊一起走得啦。”
“那不行,我走了余哥你咋办?”
这时候丁大侃笑着说:“就是留下你也没什么用啊。咱俩大哥甭说二哥,都没照顾人那耐心。咱俩是没有,找个有耐心的过来陪余哥不就结了么?”
“谁有耐心……额,你是说。”
丁大侃眨眨眼:“别忙活啦,电话我早打完了,估摸着这会儿快到了。”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推开,一脸担忧的徐惠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瞧见病床上的余杉,这姑娘快步走过来,蹙着眉头满是担心的说:“余大哥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儿,骨头裂了,养一养就能好。今天住一天院,明儿再检查检查,没什么事儿就能出院。”
听余杉这么说,徐惠脸上的紧张之色稍缓,赶忙打开放在地上的袋子,一边将饭盒往外拿,一边说:“还没吃饭吧?正好我自己炖了排骨汤,又蒸了个鸡蛋羹。”
饭盒是不锈钢的,缸子里装的是排骨汤,碟子里装着几样小咸菜,不锈钢碗用塑料袋封着,里面盛着点缀着虾皮、葱花的鸡蛋羹,另外一个好似微波炉饭盒的盒子里则装着满满的米饭。
徐惠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最后又从袋子里拿出用干净塑料袋包裹着的筷子与汤勺。瞧见依旧放在那里的桶装方便面,徐惠皱了皱眉,责怪的说:“怎么吃上方便面了?这种东西没什么营养。”
余杉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时候才十一点多,一系列的检查加上治疗下来,都快下午两点了。杨睿本打算去周边的小饭店点两个菜,却被余杉给拒绝了,没什么胃口的余杉只吃了一桶方便面。
排骨汤香气四溢,余杉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还真饿了。小惠你吃没吃?”
徐惠摇着头:“吃过了。余大哥你赶紧吃吧。”
病床边的丁大侃瞧着徐惠伺候着余杉,心里满不是滋味儿,觉着好白菜都被猪给拱了。于是冲着木头一样的杨睿使了个颜色,俩人冲着余杉狡黠的笑着悄悄离开了病房。
徐惠拿起汤勺小心的喂了余杉一口鸡蛋羹,余杉赶忙接过了筷子,笑着自己动手。徐惠脸上的关切与紧张看在余杉眼里,心里一片温暖。几次出手帮助徐惠,余杉的确没想着收获什么回报,他只是不想这么好一个姑娘重复过往的悲剧。可人性就是如此,即便从没奢望过回报,也希望被自己帮助过的人记自己的好。此时此刻,曾经的付出换来徐惠的细心与体贴,让余杉感觉很满足。
吃着饭,余杉瞧了下时间,说:“一会儿我让杨睿开车送你上班。”
徐惠低着头仔细的为余杉剥着桃子皮,说:“我跟酒吧说好了,这几天就先不过去了。”说完,这姑娘抬起头责怪的看了余杉一眼,于是将余杉后面的话生生的给噎了回去。余杉知道,这会儿不论他怎么说,徐惠都只会留下来守着他。
医院外的停车场,丁大侃一边朝汽车的方向走着,一边儿数落着杨睿:“你说你这人,还有没有点儿眼力见?人家俩人柔情蜜意的都喂上饭了,你跟个电线杆子似的往那儿一杵合适么?好家伙,哥们儿好心冲你使眼色,你反过来冲着我眨眼,不是你眨眼是什么意思?”
“你少跟我扯犊子,余哥跟徐惠咋回事还不一定呢。”
丁大侃笑了:“嘿,叫板是不是?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他俩以后要是什么都没有,我跟你姓。”
杨睿乐了:“那多不好,我这还没结婚呢,哪儿来你这么大个……”
“卧槽,杨睿你丫是不是欠练了?”
正这个光景,手机响了。丁大侃拿出来手机一瞧,来电的还是二驴。接起来应了几声,挂下电话说:“人找着了。”
俩人上了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往二驴说的约定地点。七、八十号小混子、地癞子撒出去,效果不是一般的好。有混子在火车站后身一家没挂牌的中医诊所里找到线索,确认复印件上的人曾经在那儿包扎过伤口。循着这条线,又找到了一家小旅馆。
依着二驴的意思,他直接带人冲进去把那小子按那儿得了。丁大侃信不着二驴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人给跑了,告诉二驴盯着别动。
等丁俊跟杨睿俩人开着车到了地方,小旅馆对面已经聚拢了十几号混子,二驴这时候正忙活着给大家伙散烟。十几号混子一边儿抽着烟,一边儿还不乐意的拿话数落人:“大伟哪儿去了?这人是给他找着,到了饭店他不会躲起来了吧?”
“槽!大伟就特么这德行,天天抠搜的。”
“二驴,啥时候开饭啊,哥儿几个肚子里都特么唱空城计啦。”
这帮混子,二驴一个都不敢得罪。一边儿散烟一边赔笑:“伟哥是真有事儿给绊住了,晚饭肯定安排,就朝鲜屯,谁不去谁是婢养的。”瞅见丁俊跟杨睿俩人下了车,二驴赶忙迎了上去:“丁哥!”
“人呢?”丁俊问。
二驴指着对面的小旅馆说:“还在旅馆里头呢,一直没出来。”
俩人看了看对面的旅馆,丁大侃摸着下巴跟杨睿商量:“直接冲进去拿人……是不是不太好?”
杨睿想了想,说:“要不咱俩冒充警察。”
“啧,”丁大侃恼火的瞥了他一眼:“长脑子没?一没警服二没枪,你那什么冒充警察?”
“我有这个啊。”杨睿撩起外套,露出了卡在腰带上的手铐。
“搁哪儿弄的?”
“前两天夜市儿边儿上有个卖军用品的摊儿,我在那儿买的。咋样?像不像真的?”
丁大侃琢磨了下,说:“有手铐还算靠点谱。”
正说着呢,二驴跑过来,拉着丁大侃指着对面说:“丁哥,那小子出来啦!”
丁俊往对面一瞧,就见一个脑袋裹得跟粽子一样的小年轻,拎着编织袋质地的旅行袋,出了旅馆正往公交站方向走呢。
丁俊眼珠一转来了主意,拉着二驴说:“二驴,找个人把那小子包儿抢了,引到对面胡同去。”
二驴一口答应下来,转头跟一帮混子说了,有混子高兴了,自告奋勇道:“我来!干这个谁都没我熟!”
丁俊跟杨睿上了车,拐个弯钻进了对面的胡同里。自告奋勇的混子慢慢过了街,跟在那小子身后,慢慢靠近。趁着那小子一个不留神,抢了包就跑。
那小子愣了能有两秒,拔脚就追。一个追一个逃,等那小子一进胡同里,杨睿一个扫堂腿直接放倒,上前一步膝盖顶住腰眼,掏出手铐就给扣上了。拎起来没等那小子嚷嚷,杨睿一个耳光直接给抽懵了。
“跑啊,你再跑啊!”
旁边的丁大侃说:“废什么话,塞车里带走。”
099 吓唬
杨睿抡起胳膊一掌敲晕了那小子,跟丁大侃俩人,一个抬上身一个抬腿,三两下把人塞进了后备箱里。墙角儿抱着包的混子给吓坏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丁大侃招招手,见那混子没反应,不耐烦的说:“招呼你呢,赶紧过来。”
混子迟疑着,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丁……丁哥,有啥吩咐?”混子眼里,杨睿跟丁大侃俩人已经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指不定手里头有多少人命呢。
“瞧你那怂样。”丁大侃从掏出皮夹子,从里头点出两千块钱,递给混子:“拿着,交给二驴、大伟都行。诶?别想着私吞啊。”
“不能,那肯定不能。没啥事我走啦。”混子接了钱千恩万谢,丢下包一眨眼就蹽了。
杨睿随手把那行李包丢到后座,俩人坐上车,一边开出胡同,一边儿给余杉打电话。下午的时候,杨睿拿了钥匙去了一趟余杉的房子,拿了一万块钱,又拿了余杉的手机。
电话是杨睿打的,余杉接电话的时候正好刚吃完饭。电话一接通,杨睿就说:“余哥,人抓住啦。”
病房里,手里正好拿着个剥了皮吃了一半的桃子,闻言故意手一抖,桃子掉在胸口,顺着身体滚落下去。
徐惠赶忙起身说:“没事儿,我去找个抹布来。”
余杉放下电话说:“小惠啊,帮我打点儿开水吧。”
徐惠应了声,拿起杯子往外就走。等徐惠出了病房,余杉重新拿起电话,脸色严肃的说:“撞我那人是蓄意的,吓唬吓唬,看看能不能诈出是谁指使的。”
“明白了。”
说完,余杉就挂了电话。他一脸阴沉的盯着雪白的墙壁出神,撞击前车身的修正,再加上街角出现的尾随自己的家伙,二者加起来表明这绝不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有人想要他死!余杉从中午一直寻思到了现在,至今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他跟刚子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的;他跟蓝彪,一在暗一在明,对方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个人;其他诸如张长贵、王涛之流,根本就没有做出这种事儿的胆量。
到底是谁?穿骷髅t恤的家伙出现了两次,这两次给余杉造成的伤害一次比一次重。余杉觉着穿骷髅t恤的家伙不见得是主使者,这人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病房的门轻轻推开,徐惠迈着小碎步小心的端着保温杯,抬头瞧了眼余杉,笑着说:“开水有点儿烫,晾晾再喝吧。”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徐惠拿着刚刚透湿的抹布开始为余杉擦拭衣服前襟。
另外一边儿的奥迪车上,杨睿挂了电话,瞅着开车的丁大侃说:“余哥说是蓄意的,让吓唬吓唬那小子。”顿了顿,杨睿咬牙犯着狠说:“找个没人的地方,揍到那小子说为止。”
丁大侃不屑的说:“要不说咱们国家警察简单粗暴呢,你这样的都能当警察能不简单粗暴吗?哥们儿,这眼瞅着都二十一世纪了,吓唬人这种事儿还用动拳头?人家军统、中统起码还有皮鞭、老虎凳、辣椒水呢。”
“得得得,就你主意多。我没功夫跟你抬杠,你说咋整?”
“哎,这就对了。”丁大侃拉长了音儿满足的说:“你脑子笨,哥们儿我脑子好使啊。不就是吓唬人嘛,随随便便就能把那小子吓哭了你信不信。”
俩人斗着嘴,奥迪100一路往北开。经过一家五金店的时候,丁大侃指使着杨睿下去买了两把短柄铁锹,然后再往北慢悠悠的开。一路开出去能有四十公里,等天黑下来,丁大侃一打方向盘上了一条土道。开出去几公里,找了个没人的荒郊野外停了下来。
哥儿俩抡膀子搁小树林里挖了五尺长三尺深的坑,等忙活完,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俩人喘了半天,打开后备箱一瞧,那小子还晕着呢。
三两下把人弄下来,丁大侃没好气的踹了两脚:“哎?哎?醒醒,醒醒!”
那小子慢慢睁开眼睛,瞅着丁大侃懵了半天,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嚷嚷着:“你们干嘛抓我!我……”
啪!
一个耳光让那小子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丁大侃蹲下身,笑嘻嘻的瞅着那小子说:“瞧清楚喽,我们哥俩儿可不是什么警察。我们哥俩拿老板的钱,就得替老板办事儿。你要是配合呢,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要是不配合呢,就得挨巴掌。明白没?我就当你明白了。那好,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不说话挨揍,乱说话挨揍,说瞎话还得挨揍。”顿了顿,丁大侃问:“叫什么名儿啊?”
那小子直愣愣的瞅着丁大侃不说话。
啪!一个耳光。
“问你呢,叫什么名儿?”
那小子用肩膀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喘了口气,说:“周鑫。”
啪!又一个耳光。
“别拿假名糊弄我!”
“刘东。”
“多大了?”
“二十一。”
“今儿早上是不是你撞的人?”
“是我。”
丁大侃乐了:“哎,这就对了嘛。老老实实的配合多好。再问你啊,知道你撞的是谁么?”
“不知道。”
啪!
“大哥,我真不知道。”
啪!
“呸!”刘东吐了口带血的吐沫,哭丧着脸说:“别打了,我真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是谁你就撞?”
“车子失控了嘛不是……”
啪!
一通耳光抽过去,刘东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连带着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旁边儿忍了半天的杨睿早就没了耐心:“你跟他磨叽什么?直接问谁指使的。”
丁大侃不高兴了,回头瞅着杨睿说:“你问还是我问啊?”回过头,笑着对刘东说:“别介意啊,我这哥们没什么耐心。”想了想,又说:“诶?好像该问的都问了哈,那成。最后一个问题,谁指使你的?”
“大哥,那就是个意外……”
啪!
“没谁指使……”
啪!
“大哥你干脆打死我得啦!”
啪!
挨的打多了,刘东干脆耷拉着脑袋不言语了。
抽了十几个耳光,丁大侃揉着发麻的巴掌琢磨了下,站起身跟杨睿商量:“睿子,这小子好像真没什么人指使。”
杨睿赞同的说:“我看也是。”
“得,老板交代的活儿干完了。你打个电话问问老板,这小子怎么处理。”
杨睿点点头,拿出手机背过身去装模作样的打了个电话,支支吾吾说了几句,随即挂断。转过身用随意的口气说:“老板说了,直接处理了。”
丁大侃叹了口气,冲着刘东说:“兄弟,算你倒霉,谁让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呢。走吧,我们哥俩儿送你最后一程。”说这话,上前一步揪住刘东的领子就把人给拎了起来,然后一边拽着一边儿朝挖好的坑里走。
“哎?干啥啊?我都说了,大哥,大哥!”走了几步,一直倒退着的刘东总算发现了道边小树林里挖好的坑。这小子吓坏了:“我真没说假话,大哥啊,放了我吧……”
杨睿跟上来,一左一右夹着刘东,到了地方俩人把刘东放倒,找出绳子把刘东的手脚捆上,抬起来直接扔进了坑里。
“别杀我啊,别杀我……”
坑里头的刘东眼泪都出来了,上头的杨睿跟丁大侃不管不顾,扬起铁锹不停的往坑里填土。到了这个时候刘东才意识到,这俩人不是吓唬他,是真打算把他给活埋了。一想到死,刘东给吓得屎尿横流,扯着嗓子哀嚎起来:“别杀我!我说……我说……是米回子让我干的!是米回子!”
坑边儿上的俩人停了下来,拄着铁锹相视一眼,全都乐了。俩人七手八脚把刘东从坑里头拎出来,也不用怎么问了,崩溃了的刘东一五一十的把事儿给说了出来。
按照刘东的说法,他跟米回子老早以前就认识。半个月前米回子找到刘东,让刘东办点事儿,还安排刘东进了修车店。今儿一早,米回子给修车店打电话,让刘东找一辆车开出来。等刘东开了212到了地方,米回子才告诉他,让他去撞一个人。米回子怕刘东不答应,当场拍出来五千块钱,说事成之后还有五千。
财帛晃人眼,穷疯了的刘东一咬牙就答应了下来,于是就有了这起车祸。
听刘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事情经过说出来,杨睿跟丁大侃面面相觑,哥俩没想到这起车祸还真是有预谋的。
刘东絮絮叨叨的说完了,瞅着俩人说:“大哥,我啥都说了,求你们别杀我。”
俩人站起身,走远了点儿开始商量。丁大侃说:“这小子怎么处理?要不要问问余哥?”
杨睿一拨浪脑袋,说:“这么点儿小事儿还用问?废他一条腿,捆树上,回头打电话报警。”
丁大侃嘬着牙花子说:“你丫简直就是心狠手辣啊。你来吧,我可下不去手。”
“我来就我来。”杨睿转身走了回去,到了近前,抬起右脚朝着刘东的右小腿猛的踹了下去。咔嚓一声,刘东嗷一嗓子,发出不似人声的鬼嚎。
杨睿阴着一张脸指着刘东说:“命给你留下了,要你一条腿。以后再特么碰到你干坏事,老子直接送你进火葬场!”说完也不理会刘东的鬼嚎,拎到一棵树边儿上,解开绳子就给捆上了。
做完了这一切,杨睿跟丁大侃俩人发动汽车往回开。回去的路上,杨睿又给余杉打了个电话。
100 硬茬子
电话里,杨睿说:“哥,问出来了。指使那小子的人叫米回子。”
余杉总觉着这名字听着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于是就说:“查查底。那司机怎么处理的?”
“废条腿捆树上了,回头打个电话扔给警察。”杨睿浑不在意的说。
余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会儿徐惠就在身边,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能说:“我知道了,你们加点小心。”
“放心吧,余哥。”
挂了电话,杨睿跟丁大侃开始研究怎么起米回子的底。这哥俩都不是齐北人,提起齐北道儿上的事儿就是睁眼瞎,谁谁都不知道。
丁大侃就说:“这多简单?二驴不是说在朝鲜屯吃饭么?走,咱俩也凑凑热闹。哎你别说啊,哥们儿我现在饿得前心贴后背,给头牛都能吃下去。”
哥儿俩兴冲冲的一路狂飙进了市区,丁大侃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诶?朝鲜屯怎么走你知道么?”
杨睿开始瞪眼:“我上哪儿知道去?别往前开了啊,赶紧找人问问道儿。”
“着什么急,我得找个公用电话,你问完怎么走顺便报个警。你这人没轻没重的,绳子捆那么紧,我怕时间长了再把那小子给勒死。”
又往前开了一段,奥迪100停在了路边。杨睿下了车逮住路人就问,问了几个人大概知道怎么走了。跟着掏出一张ic卡,跑去公用电话亭报了警。回来之后杨睿突然说:“大侃,你说那小子万一把咱俩给说出去怎么办?”
“嗤!”丁大侃白了他一眼,说:“现在知道害怕了?早你干嘛了?还‘废条腿捆树上报警’,港片看多了吧?”
“啧,废什么话?问你正经事儿呢。”
丁大侃打着方向盘转弯,不在意的说:“甭琢磨了,那小子都让你给吓尿了,见了警察他敢胡说八道么?再说了,咱们这顶多叫伸张正义过度,离违法犯罪远着呢。”
杨睿觉着丁大侃说的很有道理,‘伸张正义过度’瞧瞧这词儿说的多好,可杨睿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好在杨睿这人是一根筋,想不明白就不想,于是就安心了。
奥迪100横穿了大半个市区,七扭八拐,中间又问了两次路,最后总算找到了地方。齐北这地方叫朝鲜屯的地方有两个,一个真是朝鲜族同胞聚集的屯子,另一个则是朝鲜族同胞开的饭店。这家饭店绝对算得上齐北老字号,开了有些年头了。
即便是到了一五年,这家店的生意依旧红火。能几十年经久不衰,全凭着朝鲜屯的狗肉是一绝。怎么个绝法?分割完的狗肉泡在冷水里浸泡大半天,这才开始用老汤大火烧开、小火慢炖。这一炖就是一晚上,待到了第二天早晨掀开锅一瞧,狗肉呈红色,肉烂咸香,离骨断筋,香气扑鼻,味道鲜美不说,放上一个礼拜都不带变质的。
杨睿和丁大侃俩人下了车,离着饭店老远就能闻见飘过来的香味儿。哥儿俩晚上都没吃,香味儿飘过来,杨睿一个劲儿的咽口水,丁大侃不停的吸着鼻子。一进饭店,好家伙,顿时一股热浪袭来。
不大不小的饭店,愣是被几十号混子给挤得满满当当。桌桌都是吆五喝六的喝酒划拳,光膀子的、穿大背心的占了多数,有人喝得脑瓜皮都红了,有的大了舌头还在吹牛皮。这边儿站起来一位,抄起一瓶啤酒仰脖吹了,那边儿好几位端着酒杯到处乱转,还有俩混子叫骂起来,要不是有人拦着俩货非得动手不可。
二驴搬了一箱啤酒正从柜台往回走,迎面瞧见丁大侃跟杨睿,这货立马高兴了:“哎呀,丁哥来了啊!坐坐坐,一起喝点儿。”放下啤酒箱子,热情的拽着俩人入席。
到了二驴他们那一桌,丁大侃一瞧,大伟居然也在。于是纳闷的问:“大伟?你下午跑哪儿去了?”
大伟一脸懊丧的说:“别特么提了,跟南浦派出所所长犟犟两句,马鼻给我送我老子单位去了。”他指着自个儿的脸说:“丁哥你瞧瞧,平白无故挨了俩嘴巴。”
丁大侃坐下,笑着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啥啊!”大伟不满的说:“我又没干坏事,凭啥打我?这一天天的,我就发现了,跟我老子那种没文化的人讲不清道理。”
话一出口,坐对面坐着的胳膊上纹条龙的混子笑喷了,指着大伟的鼻子说:“卧槽尼玛的,大伟你特么还成文化人了,你啥文化啊?”
“槽!我特么肯定比你有文化。”
“哎呀?老子高二不念的,你啥文化?”
大伟眨眨眼,一脸的不信:“就你?还高二?懵谁呢?”
“哎卧槽,要不赌点啥的,我们班主任就住这片儿,一会儿咱俩就去问去。”
大伟愣了下,抄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一边儿擦着下巴一边骂骂咧咧的说:“卧槽尼玛的,你这样的狗懒子都特么能念到高二,还有没有天理了?”
旁边儿正胡吃海塞的大春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大伟哥,你不是上到高一么?”
闻言,一桌的混子笑得群魔乱舞。大伟挂不住脸,指着大春骂道:“再哔哔没兄弟了啊。”
这一桌上……不,实际上是整个朝鲜屯饭店里,脏话连篇的挤兑跟带颜色的笑话就没断过。杨睿当过刑警,对这帮社会渣滓只觉得厌恶,所以一言不发,闷头吃肉;倒是丁大侃这家伙,嬉笑怒骂,牛皮吹上天,转眼就跟一帮人渣打成了一片。
有道是京片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丁大侃是谁啊?数得着的京片子。这话匣子一打开,天上地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国家大事儿不懂?没问题,那咱们说说四九城牛逼闪闪的顽主。知道什么叫顽主么?知道什么叫佛爷么?啥?你说乔四老爷牛逼?好嘞,那咱说说小混蛋、边作军、王小点……
杨睿早早的吃饱喝足,坐在那儿干坐着,眼瞅着丁大侃滔滔不绝的侃大山。到后来实在忍不了啦,瞧瞧拉了拉丁大侃的袖子,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差不多该问正经事儿了。
正赶上一个话题说完,丁大侃吃了口凉菜,装作无意的说:“我听说齐北有个叫米回子的挺牛逼啊。”
“槽!”二驴一脸的不屑一顾:“他有啥可牛逼的?他要不是回民,又特么抱上了郭槐大腿,连特么地癞子都看不上他。”
“怎么话说的?郭槐又是谁啊?”
说起这个,一桌子混子来劲了,这个一段,那个一嘴,慢慢勾勒出了郭槐的形象。郭槐几年才十九,是最近两年齐北新近崛起的风云人物。说起郭槐,就得说说他老子郭胜利。郭胜利七、八十年代就是混子,只是这人混的不咋地,从七十年代一直混到九十年代中期,始终就没混明白。大家伙提起郭胜利,只当他是个没什么本事,就知道吓唬老百姓的地癞子。
郭胜利有个媳妇,江湖人送绰号黑牡丹。你就琢磨吧,外号起成这样的能是什么好女人?有个说法,说是当初黑牡丹是某个社会大哥的女人,后来那大哥喋血街头,被红卫兵给打死了。郭胜利原本跟着那位大哥混,一瞧形势不对,带着黑牡丹就跑去了乡下。躲了两年,等再回来,孩子都有了。
后来这俩人就过到了一起,还领了张结婚证。原本那黑牡丹也想着好好过日子,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着想。结果这郭胜利好吃懒做,狗屁不是,天天就知道喝酒吹牛。黑牡丹艳名在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俩人过了没几年,黑牡丹破鞋的名号就传出来了。
等到了九十年代,黑牡丹要离婚,郭胜利死活不干。人家黑牡丹也不在乎,拎包就奔了高枝。黑牡丹的姘头郭胜利还认识,郭胜利在道儿上混的时候还没那人呢。好死不死的,两家住的还不远,就隔了一栋楼。你就琢磨吧,天天看着黑牡丹给自个儿戴绿帽子,这郭胜利能不恨么?
但有一点啊,恨归恨,郭胜利胆儿小,惹不起人家,于是这家伙整天就开始借酒消愁。等到了两年前,眼瞅着儿子郭槐个头蹿得比他还高,郭胜利动起了歪脑筋。他这辈子是完了,可他儿子才刚开始啊!
于是乎,有一天中午,郭胜利喝了二两酒,回家的时候正好瞧见情敌在下面打麻将,酒劲上来,一下子就怒发冲冠了。回到家,郭胜利翻箱底找出一把藏匿的猎枪,上了子弹交给儿子,指着楼下的情敌说:“崩了他,把你妈抢回来。”
那阵子郭槐刚刚十七,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接了猎枪,拎着就下了楼。走到麻将摊儿二话不说,朝着那混子就是两枪,打完了跟没事儿人一样又回了家。
也就搭着郭槐手艺潮,这两枪一枪打在屁股上,一枪打在大腿上,没闹出人命。几天之后,那混子的家里人带着一帮人来报仇。郭胜利吓得直哆嗦,郭槐犯了虎劲儿,拎着猎枪出去,一枪打过去,一票人吓得嗷嗷叫着四散而逃。打那儿开始,郭槐一战成名,道儿上都知道有这么一位敢开枪打人的这儿。
101 设计
江湖上混的就是一个名声,有了名声就有了一切。郭槐一战成名,没多久就聚拢了一帮小兄弟。郭槐十七、八的年纪,正是爱臭美的时候,连带他自个儿,一帮小兄弟全都是一身黑皮鞋、蓝西装、白衬衫、红领带,见天就在街面上横逛,饿了随便找家饭馆就吃,老板一听是郭槐,不要钱不说,临走还得塞钱拉关系。碰上不顺眼的,一言不合就掏枪顶人家脑袋上,最起码一通暴揍是跑不了。真碰上脾气犟的,郭槐朝着对方大腿就是一枪。
没仨月功夫,郭槐就在道儿上闯出了名号。江湖大哥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不讲理、不要命的,见了郭槐都卖个面子。郭槐牛逼了,他爹郭胜利抖了起来。跟着儿子到处走,儿子带着一帮小兄弟吃喝玩乐,郭胜利牛逼哄哄的跟道儿上的社会大哥、做买卖的谈判。两年的功夫,南浦这一边儿一小半歌厅的保护费,全都落进了郭胜利手里。
米回子原本跟混毛纺厂的,原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混子。后来搭上了郭槐,二十六、七岁的人,愣是给十八、九的小青年当了小弟。米回子这人滑得很,动手的事儿向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平素就出出馊主意,琢磨琢磨歪道,在郭槐团伙里扮演的就是个狗头军师的角色。
郭槐顶看不上米回子为人,也是觉着身边儿差个能出谋划策的,这才一直把米回子留在身边儿。桌上的混子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米回子狗屁不是,真正牛逼的是郭槐……太特么虎了!瞅你不顺眼都敢拿枪崩你,虎得都没地方讲理去。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一众混子这才零零星星的散了场。大伟一算账,这顿饭愣是吃出去四千多。丁大侃给了两次钱,一次不到三千,一次两千整,算算结完账还剩下六百多。大伟瞅着厚厚的一摞变成了薄薄的一沓,心里头那个肉疼劲儿就甭提了。
大春不开眼,还颠颠跑过来问:“伟哥,剩了多少钱?”
“剩尼玛!就特么你出的主意,非得来朝鲜屯。槽!随便找个小饭馆多好。”
不说大伟等人闹闹哄哄,丁大侃跟杨睿上了车,哥俩一合计一致觉着问题有点儿棘手。米回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小子后头的郭槐。用杨睿的话讲,郭槐就是个虎逼朝天的玩意儿。动不动就掏枪崩人,还能优哉游哉的活到现在,真特么命大。
要动米回子,就得提防郭槐脑子犯抽拎着双管猎枪来算账。一个不小心,整出人命来可不是闹笑话的。不动米回子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刘东交代的清楚,早晨根本就不是什么车祸,明显就是蓄意谋杀。哥儿俩合计半天,一致决定回去问问余杉什么意思。
杨睿拿余杉当亲哥,丁大侃拿余杉当金主,事儿又出在余杉身上,碰到硬茬子自然得余杉拿主意。俩人也没打电话,开着车就去了附属三院。等到了病房一瞧,余杉躺在床上看书呢,徐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上半身趴在余杉完好的右腿上已经睡着了。
丁大侃一进来就冲着余杉笑,揶揄着说:“余哥,艳福不浅啊。”
余杉一瞧见俩人,跟瞧见亲人一样:“艳什么福?别胡说八道啊。赶紧的,扶我去一趟卫生间,我这都憋了俩钟头了。”他一大老爷们要上厕所,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徐惠一小姑娘扶着啊,所以只能忍着。余杉憋得很辛苦,这俩人没来之前他还琢磨着等一会儿大夫来查房,再让大夫帮忙呢。
丁大侃跟杨睿俩人乐不可支,过去扶起余杉。余杉的动作很轻微,但依旧惊动了徐惠。这姑娘如同条件反射一样,一下子起来:“别乱动,你要拿什么东西我给你拿。”
丁大侃笑着说:“徐惠啊,这事儿你可帮不了。”打趣着说完,哥儿俩扶着余杉去了厕所。瞧着仨人的身影,徐惠稍稍红了脸,随即活动了下胳膊,起身给余杉整理床铺。
这年头的医院条件肯定不比十七年后,病房里没有卫生间,要想上厕所得去走廊里的公共卫生间。余杉放了水,身心立马舒畅了。他琢磨着亏着杨睿跟丁大侃来得早,不然非得把前列腺憋坏了不可。
丁大侃躲在卫生间门口抽烟,杨睿扶着余杉说:“余哥,查出来了。米回子是郭槐的手下。”
“郭槐?”余杉一阵儿疑惑,这名字他很熟了,比米回子还熟。琢磨了半天,余杉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啊!
余杉记得很清楚,高二的时候齐北出了一件大案。江湖传闻,郭槐横行霸道,不但抢了某位社会大哥的场子,还睡了这位大哥的女人。社会大哥忍不了啦,花了两万块钱找了俩河北人。某天晚上,俩河北人摸清了郭槐的所在,趁着郭槐带着一帮小兄弟在练歌房里喝酒玩儿女人,俩人冲进去就开枪。
郭槐几个人反应快,瞧见人冲进来扭头就往后门儿跑。也是邪了门儿了,平素遇事儿就往后缩的米回子,这回反倒冲了上去。这家伙不但没跑,还上去要枪俩河北人的枪。结果被一枪打中心口,当场就死了。犯了事儿,俩河北人也没停留,当天晚上就跑路了。
死了人,事情闹得有点儿大发,但这只是个开始。郭槐横行无忌惯了,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啊?转天,郭槐摸清了那位社会大哥藏在哪儿,领着人就给堵住了。据邻居说,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里开了十好几枪,崩完人郭槐领着一众小兄弟没事儿人一样回了家。等警察赶到现场进了屋子一看,满地的死尸!连社会大哥带俩小弟,外加社会大哥的父母与姘头,六口人没一个喘气的。
这么大的案子警方不能不认真处理了,当天晚上就逮住了郭槐,第二天把当夜参与枪击灭门的所有小青年都给逮了起来。秋后判决,出了两个没成年的,以郭槐为首的小团伙,四个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一个被判了无期。
最有意思的是,那个判了无期的,到了一五年还在监狱里待着呢。住的是小号,好吃好喝的就没断过。这事儿余杉是听大舅哥赵晓光说的,当时余杉还纳闷,按理说一五年的社会大哥不应该认识这帮人,怎么给这位判无期不停的送钱呢?
赵晓光当时没回答,后来余杉自个儿琢磨明白了——这是在养杀手呢!天下间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余杉回想起来了,也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米回子不难对付,就怕惹了郭槐那个疯狗。米回子被杀是什么时间余杉不记得了,也忘了郭槐出事儿是哪一天,余杉只记得那阵子总下雨。九八年的时间线推进到六月十三号,这阵子不但没下雨,反倒天天都是艳阳天。
放着不理会肯定不行,幕后黑手直接找人要杀了自己,这种事儿能当没发生么?搁置一段再找机会按理来说是好主意,刘东肯定跟米回子之间有联系,一旦刘东事败断了联系,米回子肯定得躲起来。也不用躲多远,就躲在郭槐身边余杉就得干瞪眼。让米回子放松警惕得需要一段时间,万一要是这段时间里米回子死了,余杉还找谁问幕后黑手去?
想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趁着米回子还不知道事败,设计把米回子引出来拿下。至于报警……余杉就从没想过。且不说这年头齐北公检法系统的腐、败与堕落,余杉一个外来户跑断腿都不一定求到人,但说就算刘东咬出了米回子,回头要是米回子嘴硬一口咬死是图财怎么办?要是米回子得了信儿跑路了怎么办?
车祸是有,余杉仅仅是腿部受伤,人家警方不可能为这种小案子追查到底。沉默了半晌,余杉拿定了主意。他侧头对杨睿说:“找大伟那帮人打听打听米回子跟谁关系好,砸钱买通那人,把米回子引出来。一定要抓住他!”
杨睿答应一声,随即有些犹豫的说:“哥……你到底得罪谁了?”
瞧杨睿那意思,估摸着是以为余杉惹了不该惹的人,也许还做了不该做的事儿。余杉哭笑不得的说:“瞎琢磨什么呢?你余哥我是走黑道的人么?”
杨睿一琢磨也是,于是说:“奇了怪了,谁这么不开眼,怎么盯上余哥你了?”
门口儿抽烟的丁大侃幽幽的飘过来一句:“没准是见财起意。”
杨睿立马赞同:“很有可能。”
哥儿俩扶着余杉回了病房,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哥儿俩依着余杉的指示,准备砸钱收买跟米回子相熟的混子。
照顾人是个细致活儿,又劳心又劳力,余杉躺床上没多久,徐惠这姑娘又打起了瞌睡。余杉有心开口让徐惠回家好好休息,话到嘴边却没法儿说。他知道,徐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回报自己一二。他要是说了,反倒更不好。
于是余杉默默的从墙上摘下自己的外套,轻轻覆在徐惠身上,随即开始胡思乱想。难道真是见财起意?
102 脚趾头都给你弄断
杨睿跟丁大侃俩人出了医院,一琢磨动手设计米回子的事儿宜早不宜晚。今儿丁大侃撒出去五千块钱,道儿上好几十号混子、地癞子四处乱窜着找人,这事儿闹得这么大,用不了多久就得传进米回子的耳朵。这家伙鬼精鬼精的,万一要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个一年半载的,还真不好找。
这回开车的换成了杨睿,发动汽车,一边儿往合意余杉租的房子开,一边儿丁大侃给大伟打传呼。等到了地方,杨睿上去又取了一万块钱下来,大伟才回了电话。
“丁哥,啥吩咐?”
“大伟啊,问你个事儿。”
“嗨,丁哥你跟我还见外?有事儿你说话。”
这年头混社会的,图的就是个财。丁大侃出手阔绰,几千几千的往外掏,原本就有些崇拜丁大侃的大伟,立马拿出了比对亲爹还亲的态度。
“你认识有跟米回子熟的么?”
“咦?”大伟的话里带上了小心:“丁哥你问这个干嘛?”
丁大侃听着对方的语气,琢磨着电话里说没准大伟会一口拒绝,于是说:“事儿有些麻烦,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大伟报了地方,丁大侃随即挂了电话。
指挥着杨睿往预定的地点开,丁大侃问:“钱够不够?”
“拿了一万,这钱都能买条人命了。”
丁大侃点点头,这年头工资三、五百很正常,高的高不到哪儿去,低的也少不了多少。一万块钱,顶普通人两年收入,算是一笔巨款了。
奥迪100一路前行,到了腐、败一条街,丁大侃离得老远就瞧见大伟一伙儿人跟一家店门口那儿撸串呢。车子停下,降下车窗,丁大侃冲着大伟招呼一声,后者立马颠颠儿的跑了过来。
“丁哥,一起喝点儿?”
丁大侃乐了:“你有钱烧的啊?刚吃完狗肉又吃烧烤。”
大伟懊丧的说:“别特么提了,我都结完账了,又来了俩哥们。都是道儿上混的,我能不招待么?”顿了顿,大伟说:“丁哥,你打听米回子……是啥意思?”
丁大侃笑嘻嘻的一脸轻松,冲着大伟努努嘴:“上车再说。”
大伟犹豫了下,冲着远处几个混子打了招呼,这才上了车。汽车发动,开出去一条街,丁大侃从手包里抽出那一万块钱,直接往后座丢了过去。
大伟接过来一瞧,眼睛都直了。“丁哥,啥意思啊?真不用!你之前给的那钱还剩下好几百呢。”
丁大侃说:“一码归一码,这钱是让你办另一件事儿的。”
“米回子?”大伟顿时感觉这一万块钱有点儿烫手。
“我们要找米回子问点事儿,一直找不着。你要是能把米回子引出来,这一万块钱就是你的。”一万块钱!不用干嘛,引出来米回子就有一万块!
大伟瞪着眼不说话,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严格来说,真正混道儿上的,根本就瞧不上大伟这号小混混。他以为自己天天牛、逼哄哄的四处瞎混就成了道儿上人,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真正混道儿上的,都是从道儿上找钱,找生活的主儿。大伟这种从家里偷钱出来瞎混的,在人家眼里就是个笑话。
不过有一点啊,混道儿上的是把兄弟义气挂在嘴上,实际奉行的是拳头与利益;大伟这帮子边缘人不同,他们更看重兄弟义气,利益之类的他们也根本靠不上边儿。所以大伟才会犹豫。
实际上真正混道儿上的家伙,只要利益足够大,就没有收买不了的。你就看吧,拜把子兄弟闹掰了相互捅刀子的有没有?小弟得势转过头干倒大哥的有没有?为了洗脱罪责竹筒倒豆子出卖同伙的有没有?
话说回来,重情义的有没有?肯定有啊。出了事儿进了局子,二话不说把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扛,外边人提起来一挑大拇指,说这人够意思。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狗屁都没有,过上十几、二十年,等他出了狱,你看看外面还有谁能记得他?
这种人在鬼精鬼精的道儿上人眼里,就是傻、逼,可以利用,可以拿着当枪使的傻、逼。出了事儿,社会大哥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让这种人去顶缸。
最有意思的是,这种人大多都是大伟这样瞎混的边缘人。大伟咬着牙做着思想斗争,他在琢磨着他跟米回子到底算不算朋友。见过两回面,打过招呼,没喝过酒,算朋友么?好像不算啊。
于是大伟想开了,反正丁大侃又不是警察,再加上手里头这一万块钱有点儿沉啊,咦?怎么又沉了?
这时候,开车的杨睿唱起了白脸,骂骂咧咧的说:“槽,真特么磨叽。一万块钱找个外地人,干死米回子都够了。”
大伟一激灵,终于想起来车上这二位不好惹了。威胁与诱惑摆在前面,于是一咬牙说:“成!这事儿交给我了。”
丁大侃乐了:“你看看,我就说大伟够兄弟吧。嘿嘿,大伟啊,这事儿你可得抓紧。我怕米回子得了风声再蹽了,那我们哥儿俩就没法儿交代了。”
“那我明天……”
“明天有点儿迟啊。”丁大侃打断说。
“那现在?”
“哎,对喽,就今儿晚上你要能把他引出来最好。”
大伟琢磨了下,说:“行,那丁哥你送我回去吧。”
“行,我等你好消息。”
奥迪100掉了个头,又把大伟送了回去。
一瞧见大伟回来了,二驴、大春、大民仨人赶忙打招呼,另外俩陌生的混子指着大伟的鼻子说:“槽,大伟你还回来啊,我特么以为你蹽了呢。”
大伟不乐意了:“我蹽啥啊?”
“逃单啊。”
“槽!”
大伟重新坐上小马扎,抄起自个儿那半瓶啤酒咕咚咚灌了一大口,随意一边儿喝酒一边儿吹牛。过了一会儿,大伟突然冲一个混子说:“骡子,听说你特么跟米回子挺熟啊。”
“槽,熟个姬巴!”骡子骂骂咧咧的说:“那犊子欠我七百块钱到现在没还,都特么快两年了。”
大伟一通狂笑,说:“扯姬巴淡,米回子现在发达了,天天跟着郭槐吃香的喝辣的,能特么欠你这点儿钱?”
“诶?我还能糊弄你是咋地?”
“吹牛、逼谁不会啊?”大伟拿话挤兑人:“这么着,你要是能让米回子过来给你七百块钱,我特么请你一个月酒。你说吃啥咱就吃啥。”
骡子怒了:“哎呀卧槽,拿话钢(东北话:挤兑)我?”
一堆混子在边儿上起哄。这个说:“骡子,牛、逼吹破了吧?”那个说:“槽!骡子,我要是你绝对忍不了!”
闹闹哄哄中,骡子酒劲上头,指着大伟说:“大伟咱可把话撩这儿了,我要是把米回子找来,还我七百块钱,你真请我喝一个月?”
“槽!”大伟从兜儿里掏出来六百块钱,啪的一下摔桌子上了:“别特么说我赖账啊,先押这儿六百。你要真有这钢儿(东北话:魄力),我再给你一千。”
大春、大民在一边瞎起哄,二驴还清醒着。以为大伟喝多了耍酒疯,赶忙低声劝着:“伟哥,差不多得了……”
“别拽我!”大伟指着骡子说:“有能耐你使去!先说好了啊,你要随便找个人送过来七百块钱那可不算,必须得是米回子。”
骡子也是个暴脾气,抄起酒瓶子吹了,咔嚓一声摔了空瓶子,指了指大伟:“行,你等着!”骡子起身往烧烤店里走,用烧烤店的电话开始给米回子打电话。
大伟头一次卖人,心脏不争气的狂跳,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啤酒。过了半晌,骡子趾高气扬的回来,冲着大伟说:“你等着,米回子在歌厅呢,一会儿就到。”
“吹牛、逼吧!”大伟一脸的揶揄与不信。找了个放水的机会,大伟狂奔出去一条街,用公用电话赶忙给丁大侃打了个电话,说了待会儿米回子要来的事儿。挂了电话,又一路狂奔着回了烧烤摊。
没人注意到,过了没有十分钟,那辆奥迪100又悄悄的开回来了。杨睿跟丁大侃没靠近,把车停在了距离大伟他们百多米开外的街角。
俩人下了车,到了大伟他们对面的烧烤摊,找了张桌子坐下来,点了花生、毛豆,要了羊肉串啤酒,哥儿俩一边儿吃喝一边儿等着米回子现身。马路顶多二十米宽,大伟他们吆五喝六的,离得再远点都能听清楚。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打西边儿来了一辆摩托。骑摩托的人穿着一套蓝西装,白衬衫打领带,摩托后置了俩大功率音响,放着嗨曲缓缓减速开了过来。
骡子一见那人高兴了,冲着大伟说:“槽!看看哥好不好使,一个电话,米回子送钱来了。哎!这儿呢这儿呢!”
米回子停好摩托车,瞅着骡子恼火的道:“槽尼玛,这么点儿钱你特么记一辈子啊?”
骡子一愣,总算想起来今时今地,他还是骡子,可米回子已经不是当初的米回子了。于是磕巴着说:“我……我这不是急……急用钱嘛。”
“急尼玛婢!你死爹还是死妈了?”
骡子也是有脾气的人,再加上喝了酒,一下就急了:“卧槽尼玛,你会说人话不?”
大伟装作打圆场,大声嚷嚷着:“咋还吵吵起来了?米回子你还认识我不?来来来,一起整点儿!”
大伟的声音很响亮,隔着一条马路,对面的杨睿跟丁大侃听的一清二楚。哥儿俩对视一眼,也不吃了,麻溜的结账。杨睿留在原地盯着人,丁大侃小跑着过去发动汽车。
嚷嚷了几分钟,米回子扔下七百块钱,骑着摩托就走。丁大侃把车开过来,接上杨睿就追了下去。米回子骑着摩托穿街过巷,瞧那意思是要回南浦的歌厅。等上了立交桥,不用丁大侃说什么,杨睿也知道这是个机会。
奥迪轰鸣着开始加速,丁大侃从后座抽过来一把铁锹。降下车窗,右手拎着将铁锹顺出窗外。车速越来越快,渐渐追上了摩托。交错的时候,丁大侃抡起铁锹一锹砸在了米回子脑袋上。
摩托车瞬间失控,米回子从摩托上摔下来,翻滚出去老远,一头撞在了立交桥防护栏上。杨睿一个急刹车,俩人下车过去按住米回子。杨睿还检查了下,发现戴了头盔的米回子没什么事儿,就是撞晕了。当即哥儿俩把人塞进了后备箱,然后开着车打算一路向北。绑刘东那地方正好有个挖好的坑儿,省得他们俩再挖了。
也亏着丁大侃脑子快:“向什么北?你报的警你忘了?这会儿过去说不定正好撞警察手里头。”
杨睿一琢磨也是,又换了个方向,一路向东开出去三十多公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这才把车停下来。发动机一熄火,俩人就听见后备箱传来咚咚的敲击声。不用琢磨了,一准是米回子醒了。
俩人下了车,打开后备箱,骇得米回子不敢动弹了。
“你……你们是谁?”
丁大侃咂咂嘴,这货看起来没那么硬气,这还没怎么着呢就露怯了。“我看不用挖坑了吧?”
杨睿对付犯罪分子有经验,一打眼就能瞧出米回子是个什么货色。赞同的说:“不用,直接掰手指头。”
说完,杨睿上去一把揪住米回子头发,生硬的将其拽了下来。
“啊……啊……别碰我……你们要干啥……”
杨睿也没废话,径直抓住米回子左手中指,猛的朝上一掰。咔嚓一声,紧跟着是米回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时候丁大侃慢悠悠的说:“琢磨好了啊,你还有九根手指头。配合的话你就断这一根,要是让我们哥儿俩不满意,连你丫脚趾头都给你弄断!”
103 断了的线
余杉做了个噩梦。梦里,一个面目模糊的家伙开着一辆212疯狂的朝他冲了过来,余杉不停的跑,每次一扭头就会发现那辆车距离自己更近一步,在碰撞发生的最后一刹那,他从梦中惊醒。
心脏剧烈的跳动,入目是病房白色的天棚。他眨了眨眼,隔壁床的家属大姐已经打开了窗帘,正端着大茶缸一勺一勺的喂病人稀粥。窗外天色有些阴霾,看不出是什么时间。余杉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显示是早上六点一刻。
身侧,徐惠坐在椅子上,身体伏在病床,侧着头睡得香甜。她的睡相很恬静,微微蹙眉,睫毛长长,嘴唇微张,嘴角下方的白色被子晶莹一片。余杉看着好笑,转头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轻轻为其覆上。转而左手悬在半空,试图抚平她微蹙的眉头,迟疑了下,余杉又慢慢收回。
正这个时候,病房的门猛的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觉着病历卡走进了,轻念了余杉的名字:“十五床余杉……”
余杉赶忙举手算是应答,那大夫走过来说:“换药。”
说话声吵醒了徐惠,这姑娘迷蒙着双眼起身,反应了一下,赶忙起身帮着大夫忙活。打那大夫一进来余杉就瞧着眼熟,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彭主任么?
妹夫金晓光的话犹在耳边,余杉可信不着这位二把刀,赶忙说:“怎么换大夫了?之前那位呢?”
彭大夫手上不停,一边儿忙活着一边儿说:“李主任准备手术呢,这几个病房都归我负责。”
余杉咧咧嘴,瞅着彭大夫说:“诶?我瞧你怎么这么眼熟呢?你以前是不是从师范毕业的?”
闻言,彭大夫一愣,说:“啊,你见过我?”
余杉接茬,反而问:“不对啊,你一师范毕业的怎么当大夫了?”
彭主任一副‘少见多怪’的神情,继续忙活着说:“我毕业那会儿分配到厂办学校,后来学校裁撤,就给暂时分到了厂办医院。再后来厂办医院也要裁撤,就给我弄到了这家医院。”瞧见余杉一脸牙疼的神情,彭主任毫不在意的说:“不过你放心啊,我可是正经大夫。在滨江医科大正儿八经的脱产培训了两年,拿的是本科学历。”
培训两年余杉也不放心啊,于是说:“不是……你有医师证么?”
“医师证?”彭主任笑了:“那玩意不是统一发的么?也就你们这些外行拿医师证当回事,其实屁用没有。实话告诉你,外头那些治牛皮癣、娇气、不孕不育的江湖郎中,只要有点儿门子挂靠个乡镇医院,就能拿医师证。”
“啊?”余杉吓了一跳,这年头医师证感情这么不值钱?
又跟彭主任聊了半天,余杉才闹明白,这年头不但社会上乱,连医疗系统也乱得要命。刚建国的时候,老大的国家真可谓一穷二白,什么什么都得白手起家。就拿医疗卫生系统来说,领导们有时候想的不是满足群众需求的问题,首要考虑的是解决有没有的问题。
在这种背景下,卫生部曾经刊发了一部神书——《赤脚医生手册》。这部书神在哪儿呢?神就神在经过短暂培训,靠着这本书,拿着一根银针、一把草药,解决了几亿人的医疗问题。
到了八十年代,国家恢复高考,这部神书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但其影响力还在持续。因为正规医科院校毕业的医生,单从数量上来讲就远远满足不了社会需求。
2015年全国普通高校在校生数量是两千五百四十八万,而1998年的时候仅仅只有三百四十万。单从数量的对比上就能瞧出来,九八年这会儿的高考有多难,真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年头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考上大学,甭管什么学校,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老百姓甚至直接拿过去的科举与之相提并论,说是金榜题名。
也正是因着教育的滞后,导致了医疗卫生系统的滞后。在这种情况下,医院分不到专业的医科生就得自己琢磨路子。什么路子呢?一个是自招,一个是委培。
委培就不说了,医院开出介绍信直接让护士、或者大夫外出培训,有脱产的也有在职的,培训个几年拿了本科、研究生学历,再加上大量的实践,这就是好医生;而自招很有意思,里头很有些猫腻。什么猫腻呢?就是医院的自招名额大多都给了本医院工作人员的家属、子弟。这些人被招进来,干的先是行政上的工作,等有培训机会就出去培训,过上几年摇身一变也成了大夫。
有鉴于这种情况,卫生部在九八年医改的时候来了个一刀切。以九八年为分界线,够条件的一律发放医师证,有医师证就有行医资格。再往后,想要行医就得老老实实去考医师证。
但九八年的医改留个小尾巴,什么尾巴?就是非专业医科院校毕业的学生,可以考取医科院校的研究生学位。以彭主任为例,他是师范毕业的,凭着本科证好好复习就能考取医科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就成了大夫。
等到了2012年,国家发现这事儿有点漏洞:某些觉着专业不好的学霸,复习苦读一番,摇身一变成了眼高手低的医科院校研究生,出来之后搞得医患纠纷严重。于是国家又出台了补丁,2012年之前毕业的本科生,可以考取医科专业硕士研究生,2012年之后毕业的想都别想。
当然,后面的事儿余杉是后来才知道的。跟彭主任聊了半天,眼睁睁看着彭主任给自己换药,余杉一直着提心吊着胆。生怕彭主任把自己骨裂的左腿彻底搞成骨折。
幸运的是,余杉担心的事儿没发生。彭大夫利落的换完了药,嘱咐余杉按时服药、换药,最后告诉余杉没什么事儿今儿就可以出院。
彭主任前脚刚走,徐惠问了一嘴余杉想要吃什么早餐,还没容余杉回答,病房门一开,丁大侃跟杨睿俩人跟哼哈二将一般晃荡了进来。
“来这么早?吃了没?”余杉问。
丁大侃打着哈欠说:“还没呢。”
余杉瞅着徐惠说:“那你去买点早餐?”说着余杉要掏钱。
徐惠赶忙起身:“不用,我兜里有钱。”说完拎着饭缸一阵风的出了病房。
徐惠一走,余杉拉下脸,用问询的目光看向二人。丁大侃谨慎的四下看了看,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低声说:“人抓住了。”
“结果呢?”
丁大侃心不在焉的说:“废了丫两条腿,掰断三根手指头,那小子交代了。”
米回子从来就不是个硬汉,杨睿只掰了他三根手指头,这小子鼻涕眼泪都下来了,是问什么说什么。一问一答中,事情有了个大概的轮廓。一个多月前,米回子接了桩买卖,金主很大方,直接拍给米回子两万块钱,在背街指明了余杉正身之后,要求就一个,跟着余杉。
也就是在那一天,余杉无意中发现米回子在跟着自己,将其引到偏僻小巷之后,俩人发生了冲突。再之后,漏了脸的米回子不敢跟了,找了几个混子见天盯着余杉的一举一动。三天前,那位神秘的金主突然给米回子发了寻呼短信,要求米回子下手干掉余杉。
金主当天就给米回子转了三万人民币。这年头的齐北,三千块就能买人一条腿,三万买一条人命绝对是高价。或许依着金主的意思,是打算用这钱买通米回子身后的郭槐。
三万块一到账,米回子起了贪心。琢磨了一番,觉着这事儿他自己找人就能给办了,于是就有了后面一连串的事儿。
听丁大侃、杨睿你一言我一嘴的说完,余杉深吸一口气,回想起车祸的一幕汗毛倒竖!真有人打算干掉自己啊!
他咬着牙皱着眉说:“问清楚金主是谁了么?”
丁大侃摇了摇头,说:“米回子说他不认识,也没留姓名。我跟杨睿问了下特征,据米回子说,那人四十岁出头,身高也就一米七,操着一口南方口音,搞不清楚是哪儿的人。”
四十出头,一米七,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线索太过简略,一没相貌描述二没身份信息,仅凭着这么点儿线索去找人,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分别?
这条线索等于彻底断了,看来幕后的主使者很谨慎。在余杉沉思的光景,杨睿说:“余哥,这事儿还往下查么?”
怎么查?这要放在一五年还好,满大街的监控摄像头,知道具体日期,运气好就能找到主使者的视频信息。
余杉缓慢的摇了摇头:“暂时不用查了。”突然想起米回子,他问:“米回子怎么处理的?”
杨睿说:“老规矩,敲断两条腿,捆树上报警了。”
余杉想了想说:“一会儿去办出院手续,办完了咱们直接离开齐北。”在余杉看来齐北是暂时不能待了,始终在一旁窥伺的黑手且不说,单单一个不讲理的郭槐余杉就对付不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余杉相信,幕后黑手对自己的监控仅限于齐北,他突然离开齐北就等于跳出了监控范围。在此之后他才该考虑怎么化被动为主动。
104 在路上
余杉拿定了主意,心里头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只要一想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就感觉如坐针毡。但住院容易,出院可没那么容易。等杨睿、丁大侃哥儿俩忙活完,都快上午十点了。
余杉行动不便,杨睿跑出去买了一副拐回来,往出走的时候余杉架着拐别扭劲十足。杨睿跟丁大侃俩糙老爷们若无其事的前头走着,徐惠生怕余杉摔了始终在一边儿搀着。
上车之后,余杉想了想,问:“小惠,你最近没什么事儿吧?”
徐惠摇头说:“没事儿啊,怎么了?”
“哦,那这样,没事儿的话跟我去一趟滨海吧。”
余杉是怕自己不在,对头找上门来找不到自己的麻烦,反而找上了徐惠。米回子身后的郭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王涛那种色厉内荏的货色对别人不敢怎么样,对徐惠没准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最好的办法是带着这姑娘离开齐北这个是非之地。
徐惠倒是没多想,一听要去滨海,这姑娘先是雀跃了一下,紧跟着又犹豫起来。问:“余大哥,你去滨海做什么?”
“谈一桩生意,”余杉指着车前头的哥儿俩说:“你也瞧见这俩家伙什么德行了,我这行动不便,到了滨海身边没个人照顾不方便。”
“这样啊……”徐惠犹豫了半晌,瞧着余杉清澈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那好吧。”徐惠没问余杉要去谈什么生意,她只是单纯的相信余杉的为人,相信余杉不会害她。前脚答应下来,这姑娘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而有些兴奋的说:“滨海好啊,能看到海。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海边呢。”
余杉笑着说:“海边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他曾经在滨海生活了十年,对滨海再熟悉不过了。六月中旬的滨海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潮湿闷热,人待在屋子里不动都会生出一身汗。要是没有空调、风扇,这一晚上闷的都别想睡觉。
杨睿开着车先把徐惠送回了出租屋收拾东西,跟着又把余杉送回合意小区。衣服行李收拾了半天,等重新聚在一起的时候,都快中午十二点了。余杉琢磨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为免夜长梦多,余杉指挥着杨睿径直开到南郊,这才找了家小饭馆解决了午饭。
众人草草吃上一口,开着车上了国道继续往南走。奥迪100甫一开出齐北地界,副驾驶的丁大侃就把一把大号的铁扳手攥在了手里。徐惠好奇,问丁大侃这是要干嘛。丁大侃神秘兮兮的说,这年头的国道可不那么太平。
徐惠又追问怎么个不太平法,丁大侃正跟这儿等着呢,当即滔滔不绝、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国道何止是不太平,简直就是车匪路霸横行。丁大侃讲了几个事儿,头一个是八十年代后期,某个村子里的那女老少全都是抢劫犯。这一村子人常年在国道上作案,不仅把车上的财物抢走,车也会被抢走。司机嘛,多半被灭口了。也偶尔有能从他们魔爪下侥幸活命的司机。一直到九十年代初期,政府动用了重机枪才把这个村子剿灭。他们抢了多少车,杀了多少人,估计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开公审大会的时候,光是死刑就判了几十个,不久就被枪决。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坐了牢,整个村子到最后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丁大侃认识有跑长途开大货车的朋友,据那帮人说经常能碰到车匪路霸。他们在大货车的驾驶室里总会预备一些撬棍、大砍刀,遇到不对劲就准备开打。碰到图财的就破财消灾,碰到要命的那可真是拼了命。
据那些货车司机说,夜里开车总会遇到一些披头散发坐在路中央的妇女。刚开始他们没经验,一停下来查看就被埋伏在道路两旁的人给抢了。到后来再碰上这种事儿,他们都是直接奔着人撞过去。
这些招不好使了,车匪路霸又换了招数,路上摆钉耙,把大树砍倒横路上。碰到这种情况想跑都跑不掉,只能认倒霉。丁大侃说他总共就认识五个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到现在就剩下了俩。
当然,历经几次严打之后,到了九八年这种情况少多了,但还依稀存在,不得不防。丁大侃说如今车匪路霸又换了新招数,不再拦路抢劫,改开黑店了。通常情况下,黑店都看不出来是黑店。一进门都是笑脸相迎,等你点完菜吃饱喝足一算账,最起码要你个千儿八百。对价格有疑义?呼啦啦从后厨冲出来十几号手里抄着家伙、胳膊上有纹身的不良分子,再敢不认账先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更缺德的是,有时候这种黑店还会跟客车司机、当地派出所联合在一起。一辆大客车停下来,一帮不良分子抄着家伙上去赶人,不买点东西、吃点饭就挨揍,比猪食好不了多少的几个馒头一碗粥就敢要你个百八十。大客车司机呢,在店里头胡吃海喝,一分钱不用花不说,临走黑店还会给上一份儿提成。敢报警?当地警察只会笑话你是个棒槌。
剩下的还有什么装乘客半路打劫的,大白天抬着棺材横路中央的,数不胜数。总而言之,八、九十年代的人们真没有什么安全感,到处危机四伏。就拿自驾游来说,搁在八十年代,你开个几十万的车到处乱跑,在车匪路霸眼里你不是去旅游,而是一坨飞驰在公路上的肉包子。劫财、抢车,有色的顺便劫色,都弄完了就是灭口。
总之那绝不是什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美好自由开放社会。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来说,那是一个看上去极其糟糕的社会,很多时候开放的不止是思想,更多的还是罪恶。
丁大侃绘声绘色的描述,吓得徐惠一惊一乍的,等听完了这姑娘小脸都白了。一旁的余杉劝慰了几句,随即说丁大侃是胡说八道。丁大侃说的事儿确实发生过,不过那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事儿,如今是九八年,现在的社会治安情况也许在一五年的人看来依旧很糟糕,但绝对比之前那会儿强多了。
结果话刚说完,没半个钟头余杉就被打了脸。奥迪100开着开着就被迫减速停了下来。正前方的国道上堵的那叫一个瓷实,杨睿下去瞧了半天,回来说一辆面包被一辆三蹦子给刮了,俩车主互不相让,看情形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众人正打算在车上等着,有好心人敲了敲车窗,指着旁边一条乡道说:“那条道可以绕过去,顶多多走几公里。”
起初众人没敢动,等瞧见前面的车依次开入乡道,想着人多势众,杨睿就也跟着上了乡道。沿着这条土道开出去没三公里,杨睿瞧见前面的收费站就破口大骂:“特么的,跟这儿等着咱们呢!”
那破收费站连个像样的铁皮棚子都没有,就在路口摆了路障,想过去可以,交钱。大车五十,小车二十。收费的人侉个兜子,连制服都没有,一看就不是正经路数。两侧排水渠的树荫下,还蹲着几个看着不善的壮汉。
甭问了,正说车匪路霸呢,这就碰上了。但好歹这一伙儿车匪路霸只图财不害命,而且不那么贪财。出门在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交了钱,众人迫不及待的重新开上国道。
这年头的国道路况很糟糕,前一段还是坑坑洼洼的柏油路,后一段就变成了新修的水泥路,有时候碰上修路还得绕出去老远。因着路况问题,奥迪100根本就开不出应有的速度。维持着不快不慢的时速,等天色将暗他们才开到四平。
这时候大家伙全都饥肠辘辘,一进四平市区,找了家差不多的饭店就停了下来。四个人吃吃喝喝,快到晚上七点半才重新上路。
这回换成了丁大侃开车,杨睿坐在了副驾驶。离开四平,奥迪100开出去不到八十公里,又碰上车匪路霸了,这回可真是车匪路霸!
国道边儿停了一辆农用五征,一个粗壮的汉子站道中央硬生生把余杉他们的车拦了下来。车停下之前,杨睿已经抄起了扳手,余杉身旁的徐惠紧张得握紧了余杉的手。
丁大侃根本就没有下车的意思,降下车窗,歪着脑袋问那家伙要干嘛。农用五征里坐着俩人,算上拦路的一共仨人。拦着的家伙扫了一眼,发现奥迪100也坐在仨男的,而且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太好惹,立马开口说车没油了,问丁大侃借点儿油。
车里众人鼻子没乐歪了,五征三轮烧的是柴油,奥迪用的是汽油……还借油?这尼玛找的什么烂借口?
丁大侃直接说借不了,等拦着的靠边,一脚油门开着奥迪100就走了。好在接下来的路上没再碰到事儿,等在盛京上了高速,余杉一直提着的心才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105 张铭晟
从盛海高速公路下来开进滨海市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徐惠困得直打瞌睡,开车的丁大侃也哈欠连连。生怕疲劳驾驶出事故,余杉找着话题跟丁大侃聊着天。丁大侃大骂高速公路,就四百多公里的路程愣是收了一百三十元,比特么车匪路霸还心黑。
余杉琢磨着这才哪儿到哪儿,到了以后只会更黑。路政系统建设高速公路本来是好意,想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结果成本是收回来了,免费遥遥无期。九八年这会儿还有养路费,只要是个开车的心里就不会平衡,养路费都交了,上高速、过桥凭什么还收钱?后来估摸着路政系统也想要点脸,于是养路费改了个名,变成了燃油附加税。
搞笑的是,根据一四年的统计,全国收费公路债务高达一千五百七十一亿!于是开车的网友们莫名惊诧,拦路抢劫的也能亏本?于是乎就有了水浒的段子。余杉把那段子说了,引得丁大侃一阵狂笑,直说余杉这人幽默感十足。
进到市区里面,余杉指挥着丁大侃开向星海附近,记忆中那地方宾馆、酒店极多。等到了地方余杉才发现自个儿失算了,这年头的星海附近还真没那么繁华。作为亚洲最大的广场,星海广场直到九七年才修建完毕,从前这一片只是个堆满垃圾的乱石礁。九八年这会儿,不但毗邻的和平广场,更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档住宅楼。
车子继续往前开,开出去两条街才找到了一家条件不错的宾馆。四个人折腾了一天,全都累的不行。开了三间标准间,互道晚安之后各自回房倒头就睡。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九点,起来之后洗了漱,四个人没走远,就在宾馆附近找了家早餐店吃了早餐。直到吃饭的时候,杨睿才忍不住问:“余哥,咱们来宾馆做什么?”
余杉说:“做买卖啊。”
杨睿眨了眨眼,理解偏了,压低声音说:“哦,手机是在这儿接货?”
余杉乐了:“瞎琢磨什么呢,你看我这样像做走私的么?”
杨睿没说话,心里头早就认定余杉是做水货生意的了,否则哪儿来的那么多廉价电子产品?
大口喝光碗里的豆浆,余杉接过细心的徐惠递过来的餐巾纸,擦着嘴角说:“一会儿直接去会展中心,丁俊跟着我就行了,杨睿你开车带小惠去星海广场里头转转,她一直想看大海呢。”
丁俊跟杨睿俩人答应一声,徐惠先是兴奋,跟着又担忧的说:“余大哥你这腿脚不方便,我还是跟着你吧,反正都到滨海了,想去海边随时都能去。”
余杉笑着说:“用不着那么多人,我去会展中心是打算租个位置,看看能不能招聘到合适的人手。”
闻言,丁大侃用稀奇的目光看着余杉。他一直以为余杉是个捞偏门的二道贩子,没想到余杉弄大发了,这都跑滨海来搞招聘了。
徐惠没什么心机,好奇的问:“余大哥,你要开公司么?”
余杉摇头说:“不是,我就是想找个负责人。”
这年头互联网方兴未艾,国内绝对是互联网初期,金融软件有没有的且不说,单说那令人发指的网速就能要人命。所以余杉要想通过股票、期货来赚钱,要么干脆留在滨海,要么就得找一个合格的负责人。这个负责人不需要有多高的能力,但必须忠诚,没什么二心。
离开早餐店,四个人开车去了星海广场边儿上的会展中心,丁大侃下去打听了一圈儿,回来说赶上大学生毕业季,今天会展中心正好有招聘会。
余杉拄着拐下了车,丁大侃忙前忙后,找到会展中心负责人谈了谈,花了几百块钱,租了展位,又花钱做了个招聘横幅,没一会儿就搞定了一切。俩人慢悠悠进了会展中心,余杉扫了一眼,发现不但来应聘的少,招聘的公司更是少之又少。
尽管这年头国家已经出台政策,大学生毕业不再包分配,但九八年的大学生根本就不愁找不到工作。毕业季的时候,往往都是公司主动跑到校园里搞招聘会,觉得合适当场就签订用人合同,绝大多数大学生还没毕业就已经安置好了工作。
跑到会展中心来参加招聘会的,往往都是外地的毕业生,而且大多都是学校或者专业不怎么样的。会展中心里的用人单位同样没什么好单位,余杉亲眼瞧见某家公司写的招聘岗位里赫然有司机跟保安。瞧着寥寥无几的应聘者,丁大侃呲着牙说:“余哥,就这么几个人,能招到人么?”
“来都来了,先把摊儿支起来再说。”余杉倒是很豁达,琢磨着来都来了,就当瞎猫碰死耗子,碰不碰的上的再说。
到了展位,余杉腿脚不方便直接拉了椅子坐下,丁大侃忙活着拉起横幅,又用碳素笔在a4纸上写明了招聘岗位。做横幅的时候丁大侃问余杉用什么名义,余杉直接报了个远东金融,名字听起来很懵人。
摊位支起来,瞅着‘远东金融’懵人的名字,倒是陆续有不少应聘者过来问询。余杉笑脸相迎,直接说只用有工作经验的,不要应届生。于是所以过来问询的大学生都觉着余杉脑子有病,这年头金融与互联网都是朝阳产业,有工作经验的成手各家公司都抢着挖墙脚,哪儿有跑招聘会上来招聘的道理?
兴许是觉着招聘会是个新鲜事,以前从来没经历过,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丁大侃还兴致勃勃的,结果没过一个钟头,这家伙靠在椅子上就开始打瞌睡。干坐了俩钟头,眼瞅着都快十二点了,余杉叹了口气,觉着自己貌似有点儿失算。转而在想这年头有没有猎头公司,如果有的话干脆花钱挖墙脚得了。
正打算叫醒丁大侃让其去买盒饭,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站定余杉面前礼貌的问:“你好,贵公司是招聘分理处负责人么?”
余杉台头一瞧,只见这人个子不高,身材略微发福,戴着宽边近视眼镜,穿着灰衬衫、西裤,发际线有些高,干脆梳了个背头,瞧年岁说三十多也行,说四十多也靠谱。
总算遇到了不是应届生的,余杉来了兴趣:“请坐,你有简历么?”
那人有些尴尬,说:“额……我今天来的比较仓促,所以没准备简历。我可以口头自我介绍一下。”
“那行,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那人清了清嗓子开始自我介绍,一说姓名,叫张铭晟,籍贯福建。余杉纳闷儿,福建这些年发展迅速,怎么这人跑东北来了?再说年龄,余杉简直不敢相信,谁能想到这人只有三十二?这要是发际线再高点儿,都得有大学生管张铭晟叫叔叔。
接着说学历,余杉莫名惊诧,这家伙居然还是个海龟,毕业于南昆士兰大学商学院。尽管余杉从没听说过这家大学,更不知道这家大学怎么样,但这年头出国热还没冷下来,随便拿出个野鸡大学的海龟都能懵人。等到介绍工作经历,余杉才明白这位海龟怎么会沦落到这儿来。
张铭晟回国之后进了一家银行,干了每两年就提了起来,结果两年前先是违规放贷,跟着又被查出来长期挪用公款,所幸所有款项都追回来了,银行这才没追究张铭晟的刑事责任。但有了这么一个污点,张铭晟也别想继续在金融业里头混了。
被辞退之后,张铭晟自己做起了买卖,也走起了被字。先是跑去海南炒房,亏了一笔;去年跑去香港炒股,又亏;今年又搞起了海鲜生意,赔了个一干二净。
听着张铭晟的叙述,余杉乐得不行,说:“你是怎么想的,往滨海倒腾海鲜干货,那不得赔死?”
张铭晟懊恼的说:“误信人言啊。我听朋友说,滨海的海鲜一等品都发卖给了日本、韩国,市面上的海鲜干货不是二等品就是三等品,想着青岛那边海鲜干货价格低廉,这里头有赚头,谁能想到滨海人根本就不认山东货。”
张铭晟倒是没误信人言,据余杉所知,滨海出产的海鲜的确大多数都出口到了日韩,市面上的海鲜连二等品都少,大多都是三等品。甚至到了后来,市面上所出售的新鲜海鲜,有很多都是海鲜对面山东出产的。余杉曾经听滨海本地的同学说过这个问题,那同学说滨海处在四大渔场边缘,这里洋流交汇,阳光集中,生物光合作用强,入海河流带来丰富的营养,因此浮游生物繁盛。再加上滨海地缘靠北,使得这里出产的海鲜肉质紧嫩,跟北海道出产的海鲜品质差不多,所以才会供不应求。
那同学说的对不对余杉不知道,滨海他待了十年,青岛、威海他也去过,两地的海鲜他都吃过,回想起来他是没法分辨出其中有什么分别。或许长期吃海产品的滨海人能吃出区别来?
余杉觉着张铭晟这次生意失败恐怕不是滨海人嘴刁的问题,更多的是因为张铭晟不熟悉里头的门道。那句俗话说得好啊,隔行如隔山,你连一个行业的道道都不清楚就一头扎进去,能不亏么?
106 圈钱计划
余杉觉着张铭晟这人挺有意思,他对张铭晟那一段银行工作经历更感兴趣。估摸着老张这人生意失败,也是憋了一肚子苦水,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了。老张说,他当时已经干到了支行副行长的位置,当时省里头规划开发区,重点引进了一批项目。来投资的大多都是台湾人,这帮人钱没多少,投资要求提的一个比一个离谱,简直就跟空手套白狼没什么区别。
按照正常操作,这贷款是无论如何不能放的,可上头领导发了话,行长打了招呼,老张敢说个不字么?几千万放出去,没过一年,台湾人的鞋厂经营不善,干脆卷款跑人。这事儿影响过于恶劣,上面一追责,行长提前退休屁事没有,老张成了背锅侠。
也搭着他倒霉,工作组又查出来张铭晟挪用公款炒股,这下子数罪并罚,老张干脆被清理出了银行。张铭晟这人多少有点儿本事,最让余杉佩服的是这家伙挪用公款去炒股,不但没赔还小赚了一笔。往前倒推两年,1996年正赶上内地股灾,再过一年就是香港股灾,两场浩劫赔得股民跳楼的都有,这家伙居然还能赚到钱!
余杉来了好奇心,说:“你股票做的好好的,怎么不继续做下去?”
张铭晟苦着脸说:“我那是侥幸啊,赶在十二月份之前清了仓,要不然说不准要判多少年呢。”
“恩?那你为什么要清仓?”
“不清仓不行啊,什么都不懂的阿公阿婆都排队抢着买股票,就好像白捡便宜一样,早晚会出事。”张铭晟一脸心有余悸的说。“就是那次把我吓到了……中国这故事,根本就不讲理啊。”
因为琢磨着要在金融市场上圈钱,余杉这阵子没少关注金融市场的历史。1996年四月到十二月,上证暴涨了百分之一百二,深证暴涨了百分之三百四,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股民都疯了,那阵子真是买什么都赚钱。证券交易所门口卖冰棍的大妈都能豁出棺材本去买股票,可见当时中国的股市疯狂到了什么程度。好景不长,随着十二月十六号人民日报一篇文章,当日开盘之后全线跌停,不到三天持仓股民的纸上富贵全部蒸发。
综合张铭晟这人的谈吐、心性,余杉觉着这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节欲,不贪,不会在**面前迷失自己。大家伙都赔得倾家荡产,就他一个人赚了钱,这种情况下毅然决然的不再碰股票,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余杉自问,位置互换恐怕都没有张铭晟的决心与毅力。
这是个人才啊!唯有品性还让余杉存疑,把资金都交给这人,远程电话遥控操作,万一这人起了歹念卷款走人怎么办?
余杉脑子里琢磨着,嘴上又问着各式各样的问题。问了老张的家庭情况,老张说光棍一个,家里双亲都在;问了老张对期货的认知,老张倒是说了个一二三,但也坦言这些东西都是从书本上看的,实践经验根本就没有。杂七杂八问了一堆问题,余杉心里大概有了谱。
首先明确一点的是,他投入的资金不可能过大。过大的资金绝对会引起期货市场价格发生变化,从而脱离他所熟知的历史,一旦发生这种不可控的情况,余杉就等于变成了睁眼瞎。在余杉的构想中,金融市场会为他源源不绝的提供资金流,在保证本金的情况下,所有盈余当日必须汇入余杉指定的账户,这么算来,就算张铭晟生了歹心,能卷走的顶多就是个几十万本金。这么点儿钱,余杉只要再找个傀儡,要不了多久就能从金融市场上重新赚回来。
这会儿聊了已经快半个钟头,瞧见余杉在那儿思索着什么,张铭晟以为面试失败,余杉跟他聊这么多纯粹是为了聊天逗闷子,于是叹了口气站起身说:“谢谢你听我发了一堆的牢骚,就不打扰了,我再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诶?别走啊,”余杉赶忙冲着老张招手:“你先坐下,我觉着你条件不错。”
“啊?”张铭晟整个人都懵了,有黑历史,没接触过期货,生意失败都快走投无路了……这样也不错?
“我觉着你性格沉稳,有节制有底线,很符合我们对分理处负责人的要求。”
咦哟,老张高兴了,一张脸笑得花团锦簇,整个人都局促不安起来。这两天他没少受打击,余杉还是头一个在面试的时候说他好话的。
“你对薪资有什么要求?”
一谈到钱,老张不好意思了,搓着手小心的说:“我觉着怎么也不能少于五……”他犹疑了下,考虑着要不要报个六百。
余杉皱起了眉头:“五千有点儿多了,两千怎么样?底薪两千,再加上业务提成。”
张铭晟咽了口口水,两千可不少了,他当储蓄所所长的时候每个月也就能弄进口袋两、三千,这家伙生怕余杉反悔,立马同意了:“行,我没问题。”
余杉看了看时间,都十二点四十了,于是说:“那就这样,你留个联系方式,我们会在近期内联系你。”
张铭晟留了呼机号,兴高采烈的走了。他一走,丁大侃就对余杉说:“余哥,这人靠谱么?”
“靠不靠谱就他了,出了我自己留在滨海,你觉着你跟杨睿谁能干好这事儿?”
丁大侃又开始吹牛了:“余哥你这就不对了,你怎么能把我跟杨睿放在一起比呢?那小子就是一愣头青,整天招灾惹祸。我不一样啊,就说期货这事儿,我是不懂,可我也会卷款跑路啊。”
余杉被他逗乐了:“你是很有本事,所以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儿要交给你。不过你背后这么损杨睿,不怕他知道了翻脸啊?”
“啧!”丁大侃一撇嘴,说:“什么叫背后损?这话我当着他面都敢说。”
正说着,就见杨睿领着徐惠朝展台这边儿走过来,杨睿手里还拎着四盒盒饭。这才两个多小时没见,徐惠还是那样,或许是见了大海的缘故,这姑娘满脸都是兴奋。倒是杨睿,好好的黑脸愣是给晒红了。
离的老远丁大侃一惊一乍的说:“好好的张飞怎么成关公了?”
杨睿走近了把盒饭往桌子上一扔,没好气的说:“少说风凉话,你要是在外头晒俩钟头也不比我强多少。”擦了擦汗,杨睿抱怨着说:“不都说滨海是避暑胜地么?我怎么觉着比齐北还热?”
滨海的确是避暑胜地,夏季最高气温很少过三十度,最低气温也很少低于二十度,你要是在南京、西安待惯了,跑滨海来绝对认为避暑胜地名不虚传,可要是土生土长的齐北人,大夏天的跑到滨海来绝对是遭罪来了。
杨睿紧跟着就说:“余哥,咱们什么时候走?”这小子是一会儿都不想多待了。
“等忙活完吧。估计最起码得十天八个月。”
杨睿又问:“余哥,招到人了么?咱这一趟到底来干啥?”
余杉笑着说:“人招到了,下一步就等着圈钱。”
余杉话音刚落,丁大侃凭着一知半解把余杉要做的事儿说了,说完不但是丁大侃,连杨睿跟徐惠都觉着不靠谱。杨睿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期货,徐惠有所耳闻,也仅限于知道有期货这么个名词,具体怎么操作完全摸不着头脑。丁大侃别看侃大山是把好手,事实上他对期货的认知在几天前恐怕跟杨睿一样。
尽管如此,仗着从余杉那儿得来的信息,丁大侃还是一通神侃,生生把杨睿侃晕,最后极其鄙视的复述了刚才对杨睿的评价。
余杉原本以为杨睿会恼火起来,没成想杨睿认真的想了想,居然老实的认了:“这事儿我的确干不了,我还是跟在你身边吧,余哥。”
丁大侃又来劲了:“嘿!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杨睿啊,要说你这人还多少有点儿有点,有自知之明啊!”
俩人拌着嘴,找了椅子四个人围坐下来,开始吃盒饭。吃过饭,余杉瞧着门可罗雀的招聘现场,决定干脆收了摊。能碰到张铭晟这样的已经很不容易,想要碰到个更好的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一点多钟的时间,余杉指挥着丁大侃开着车在滨海市区乱转,又去了一趟商品交易所,沿途记下了几家期货公司的位置与联系方式。这一逛就是一下午,等到了晚上,余杉张罗着吃一顿好的。
到了滨海怎么能不吃海鲜?众人去了小平岛,找了家老字号的露天大排档,点了满满一桌子的海鲜。坐在遮阳棚里,不远处就是沙滩,吹着海风,吃着海鲜,喝着啤酒,好不快意。
吃饭的时候,余杉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谭淼打来的。跟余杉聊了几句,换了徐惠接听。徐惠听着电话,没一会儿脸上就布满了阴云。
107 操盘手
余杉一琢磨就知道了个大概,徐惠这姑娘不招灾不惹祸的,能让她脸色难看成这样的,也就王涛那破事儿了。挂了电话余杉一问,果然如此。
缺席审判书一到手,王韬整个人都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小子就那么点儿能耐自己根本就扛不下来。磨蹭了几天,到底打电话告诉了其父母。王韬的父母一听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被学校开除了且不说,儿子还要面对牢狱之灾!两口子连假都没请,连夜搭了长途出租车就赶到了齐北。
到了地方问明白事情经过,从没打过王韬的老王上去就是俩大耳刮子,其母更是怒其不争:“啊,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早就不让你跟徐惠在一起,你非不听!”
到了这会儿,就是把王韬打死也于事无补。两口子一商量,觉着要解决这事儿,突破口还在徐惠身上。王韬的父母在齐北多少有点儿关系,这事儿涉及到宝贝儿子,这会儿也顾不得脸面了,发动关系、人脉,撒出去大网,先是找到了徐惠的座机电话,跟着又查到了居住地点。过了两天气势汹汹的就杀上了门。
徐惠跟余杉去了滨海,王韬一伙人扑了个空,没堵到徐惠,只找到了谭淼。好家伙,一家三口再加上一个领路的,四口人堵着门开始骂街。什么难听骂什么,祖宗、奶奶不绝于口。谭淼受过高等教育,不可能跟对方一样骂街,刚开始还还了两句嘴,后来干脆躲屋里把电视开到最大声,充耳不闻。
谭淼躲了清净,邻居受不了啦,有忍不了的干脆报了警。等到警察来了,王家几口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暂时撤退。电话里,谭淼让徐惠这几天暂时先别回来,出租屋她也不能待了,打算抱着被子去单位宿舍躲几天。最后谭淼恨恨的劝徐惠,就冲着王家人的态度也不能息事宁人的和解,必须得给这家人点儿教训。
瞧着徐惠愁眉苦脸的样子,余杉说:“小惠,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徐惠皱着眉头说:“倒没怎么想,就是王韬的父母都是不讲理的,我怕他们找上我妈。”
王韬的父母就是一对泼妇,否则也教育不出王韬这么混账的儿子。徐惠的担心不无道理,老实人碰上这种不讲理,没理搅三分的,还真棘手。这简直就跟苍蝇一样,不咬人膈应人。旁的不说,王韬的父母要是闹到徐惠母亲的单位,难免引得物议纷纷。
余杉喝了口雪碧,想了想,拿起电话又给谭淼的座机回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余杉就说:“谭淼,我是你余哥。你这样,下次再碰到王家人,你把我手机号给他们,让他们打给我。”
电话那头,谭淼兀自在生气,说:“行,余哥。我现在终于明白王韬为什么这么混蛋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余杉笑着劝说了几句,随即挂了电话,转而对徐惠说:“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跟王家人谈。”
徐惠还在担心,说:“他们家人不讲理的。”
不用余杉说什么,旁边儿的丁大侃嗤的一声笑了,说:“不讲理怎么了?咱们不会比他们还不讲理?”
杨睿也附和着说:“徐惠你就别瞎担心了,这事儿都用不着余哥,我们哥儿俩就能吓得王家人老老实实当良民。”
三个人轮番劝慰,徐惠脸色好了很多。酒桌上觥筹交错,丁大侃跟杨睿俩人跟说相声一样互相损,没一会儿的功夫徐惠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晚风、海滩、烧烤,有时候吃的不是饭,而是心情。临近晚上十点,回程的路上余杉做了明天的安排。明天他们需要去各家期货公司谈开户的事儿,还需要租个写字楼做办公地点,另外就是除了余杉之外几个人都得换一身行头。
这一趟滨海行,不到滨海不知道自己土。杨睿跟丁大侃俩糙老爷们没什么感觉,徐惠倒是感触良深。瞧着街面上打扮时尚的滨海姑娘,徐惠总觉着自己是个乡下丫头,有些自卑。有时候这姑娘还会感叹,说滨海到底是大城市,滨海人真有钱。
滨海人有钱么?其实严格算来,滨海人的收入也没比齐北高到哪儿去。滨海是个旅游城市,旅游业发达,催生了市容市貌比东北其他城市都要好不少。市容市貌的改变,又催生了滨海人产生了一个心态。什么心态呢?‘呢子裤子、草包肚子’。顾名思义,甭管有钱没钱,穿着打扮必须得体面,哪怕回了家得吃糠咽菜。
真论起来,滨海的有钱人大多都是外地人。有钱的东北款爷来滨海溜达一趟,觉着这地方好啊,城市发达,风景宜人,于是干脆就在滨海买了房子。房子买完,款爷全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乡,一年能抽出俩月在滨海待都算多的了。不信去别墅区转转,瞧瞧入住率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先去了麦凯乐。九八年这会儿,麦凯乐绝对是滨海最高档的商场。进到里面,余杉多少感觉到了点儿熟悉的气息,京城侃爷丁大侃习以为常,一路上四下盯着路过的漂亮姑娘,剩下俩人就不行了。杨睿跟徐惠俩人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眼睛都不够使了。
徐惠是个姑娘家,起码还矜持点。傻小子杨睿瞧着价签眼睛都直了:“卧槽,就这么一个背心三百九十八?抢钱也没这么狠的啊。”要是没离开刑警队,杨睿风吹日晒、辛辛苦苦一个月,到手的钱也就够买一件女士吊带背心的。
余杉也没搭茬,领着仨人转了一圈,先找了一家日系男装专柜,给丁大侃、杨睿俩人换了个里外三新。这年头的欧美西装还不讲究修身,通常都很宽大,日系西装更贴合亚洲人的体型。果然,西装革履的一换,丁大侃跟杨睿哥儿俩立马跟中南海保镖似的,倍儿有范儿。
男装搞定,又上三楼给徐惠选购女装。徐惠推脱着一直摇头,余杉干脆说是工作需要,这才打消了这姑娘的顾虑。徐惠脸盘漂亮得没话说,年轻身材好,雪纺衬衫一穿,迷你裙、小西装一换,再配上高跟鞋,头发挽起来往那儿一站,绝对是典型的职场白骨精。女导购都被徐惠迷得不得了,商量着给徐惠一张七折会员卡,让徐惠帮着拍一套宣传图册。徐惠脸嫩,一直没答应,让女导购唏嘘惋惜不已。
出了麦凯乐,几个人开着车去了一趟中山广场,那里周遭写字楼遍地。挨家写字楼的物业一问,价格都差不多。这年头写字楼的租金都是按一平每天算的,贵的每平米每天一块二,便宜的八毛的也有。租用的办公室多大面积的都有,要是没有可心的物业还可以帮着兼并出来。
余杉不愿意费事,直接在万恒大厦租了个九十七平现成的写字间。商量好了租金半年一付,物业还给打了个折。办公室有了,里面是空的,甭说办公桌了,连张椅子都没有。或许是家具市场跟物业有猫腻,那物业经理走的时候还给余杉推荐了几家办公家具用品店。
按照原计划,下午一行人等要去期货公司谈开户。余杉琢磨着分开行动能节省时间,干脆打发丁大侃跟杨睿哥儿俩开着车去购置办公家具。他跟徐惠出了大厦,拦了一辆出租车,余杉操着一口滨海方言跟司机讨价还价,最后商量好了两百块包车一天。
四个人草草吃过午饭,余杉跟徐惠坐着出租车先去了金融大厦,里面入住了许多金融公司。期货交易跟股票不同,可以使用金融杠杆。这里头门道很多,外行初学乍练的很容易吃亏。先说保证金,有的期货公司能给到百分之八,就是说八块钱就可以撬动一百块钱;有的公司能给到百分之五。再说佣金,通常在万分之五到万分之一之间波动,佣金比例过高的话,操作的多了,哪怕你明明是赚钱的,扣掉佣金都会亏死。
余杉穿着一五年的衬衫、西裤,徐惠一身职业装看着就是秘书,俩人一进去立马就有经理笑脸相迎。几家谈下来,保证金能给出百分之五的不少,佣金最低的能给到万分之二点五。余杉盘算着不划算,脸不红心不跳的冒充大款,说他人面广,认识不少有钱的朋友,如果期货公司佣金抽的低,他能拉来不少客户。
三十五岁的余杉见多识广,谈吐清雅,再加上卖相与旁边卖相更好的徐惠,绝对能懵人——这年头请得起比电影明星还漂亮的秘书,怎么会没实力?
谈到最后,一家期货公司给出了万分之一的佣金,瞧着余杉还不满意,那经理挠着头说:“要不然余先生您干脆挂靠我们工作做操盘手吧,免佣金。”
余杉来了兴趣:“哦?这个操盘手有什么说法?”
经理为难的说:“倒是没什么说法,就是得用我们的指定账户现场操盘,到时候总公司会查看该账户的操作记录。”顿了顿,经理为了提成也是拼了,咬牙说:“要不这样,我找人帮您操作?”
这年头怎么操作期货余杉不知道,但他有一五年的信息啊。于是他底气十足的说:“用不着。这样,我手下正好有个操盘手,我让他挂靠你们公司怎么样?你要是同意,我就在你们家开户,先期注资五十万。”
经理盘算着五十万能给他带来多少提成,当即就高兴了:“没问题啊,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108 这就叫圈钱
一天之后,急吼吼赶来,坐在余杉对面还没一分钟的张铭晟指着自己鼻子难以置信的说:“啊?你要我当操盘手?”
凭心而论,甭管南昆士兰大学怎么野鸡,放在这年头老张也算是个让人羡慕的海龟。商学院读书期间老张接触过期货,可毕业至今根本就没实际操作过。自打通过了面试,老张可真下了狠心。自个儿住着二十块钱一晚上的小旅馆,三餐吃的是两块钱一碗的拉面,愣是跑去新华书店花了百十块买了几本期货、金融相关的书籍。这两天足不出户,就躺在小旅馆里抱着书本恶补。
本以为分理处负责人的职位只是负责人事与大方向,没成想余杉会让他直接去做操盘手。
张铭晟整个人都不好了,哭笑不得的说:“余先生,我不是不愿意干啊,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期货这个行业可比股票风险大多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赔个倾家荡产……”
余杉摆摆手,插嘴说:“你还没听我说完。分理处刚刚草创,目前就招到你一个负责人。未来还会招一个前台秘书,财务我会转包给会计师事务所。你需要做的是通过电话每天像我汇报当日行情,我们会在分析之后给出翌日具体操盘手法,你只需要按图索骥就可以了,不需要发挥主观能动性。”
这下张铭晟明白了,感情所谓的分理处负责人就是遥控指挥的傀儡啊。“可明天的操作……”
“你放心,明天的操作我会提前给你操盘方案。”
就如同余杉说的那样,滨海的分基地顶多算是草创,人手目前就张铭晟一个。期货市场上机遇与风险转瞬即逝,余杉掌握了来自一五年的资讯,他需要一个专业团队来将资讯转化为实际操作手段。打个比方来说,滨海交易所今天豆粕的行情是开盘一千五百点,收盘的行情是一千五百六十点,余杉那五十万的资金不可能全部都在一千五百点建仓,同样也不可能都在一千五百六十点平仓。建仓需要一个过程,平仓同样如此。而且余杉还得控制自己流入市场的资金,以免引起庄家的注意。否则一个技术回调,余杉那点儿钱就得打了水漂,被开户行强行平仓。
也是因此,余杉才初步估计,自己一行在滨海停留的时间最起码要十天半个月。目前看来,预估的时间还是短了。组建团队的事儿一个月能忙活下来都算不错了。
听说余杉跟操盘方案,张铭晟这才放下心来。他们约谈的地点在左岸咖啡,商务气息十足。事情谈妥,杨睿开车,带着余杉、徐惠与张铭晟去了刚刚弄好的写字间。
两天时间,写字间大变样,门牌多了‘远东金融’的铭牌,九十七平米的写字间隔出了办公区与一个独立的办公室。空调、电脑配置齐全,装修基本没动,打扫干净之后显得还算体面。
一到写字间,张铭晟始终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之前他都琢磨好了,万一余杉要是跟他提押金之类的,他直接扭头就走。
把钥匙留给张铭晟,余杉又给张铭晟下达了一个任务:招募前台与操盘手。前台好说,随便去哪儿都能招到,难的是操盘手。所幸余杉放宽了条件,不限专业,不限实际经验,本科生最好,专科、中专的都行,大不了招进来慢慢培养。
临走前余杉将明天期货豆粕的操作方案给了张铭晟,还给囊中羞涩的张铭晟留了两千块钱做公司周转。离开写字楼,余杉又找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将整个工作室的财务外包,谈好了一个月六百块钱。这价钱请个财务老手也差不多了,本来这事儿二、三百就能办了,可架不住余杉要求每三个工作日清理一次账目,所以这价钱自然而然的就上来了。
虽然多花了点儿钱,但余杉放心了。有财务监管,就不用过于担心老张会卷款跑路。这事儿完了,余杉总算能歇歇了。除了余杉之外,不论是徐惠还是杨睿都没来过滨海,总不能来一趟什么都不玩儿吧?
余杉一说要去玩儿,几个人都高兴了,四个人开着车先去了老虎滩。这年头的老虎滩只有个虎滩公园,极地馆还没影儿呢。不但如此,收门票的星海公园里头也没有海洋世界。四个人挨个景点转了转,拍了不少照片,还坐观光船出了一趟海,玩儿的还算尽兴。
转过天赶在开盘之后,余杉带着张铭晟到了那家名叫鼎盛的期货公司。对方给了一个期货账户,张铭晟可以通过电话联系交易中心的交易员,进行期货交割。余杉显得很平静,反倒是张铭晟紧张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九点钟开盘,豆粕价格是1867,。张铭晟看了余杉一眼,得到示意之后直接通过电话下单,卖空二十手。开盘技术回调一样稍稍上涨,随即豆粕开始下跌。十点二十二分,豆粕价格跌到了1855,张铭晟按照指示买入二十手平仓。十五分钟之后,豆粕价格上涨到了1862.赶在上午收盘之前,胆子大了不少的张铭晟再次出手,卖空二十二手。
吃过午饭,下午重新开盘。豆粕的价格僵持在1860始终不动,收盘前十分钟,豆粕价格突然暴跌,从1860跌到了1849,抢在收盘之前,张铭晟买入平仓。
收盘之后,鼎盛的经理一看操作记录,再瞧张铭晟的眼神都不对了。试探着问:“您以前在哪家公司做操盘手?”
张铭晟擦着汗很谦虚:“没干过这行,就是以前在南昆士兰大学商学院上学时学过点儿皮毛。”
无形中,张铭晟在经理眼中的逼格蹭蹭的网上蹿。这年头甭管什么野鸡大学,能当海龟的都不是一般人。
于是乎经理更热情了,寒暄几句,招呼前台给余杉等人沏了茶,拍着胸脯保证说:“操作的很完美,几个点都抓住了。就我个人看,比我们公司专业操盘手的操作还要好,肯定会通过总公司的考核。”
经理将账户操作记录上传给了总公司,翌日通过电话告知余杉,张铭晟通过了操盘手考核。约定好了时间,余杉亲自过去在鼎盛开了账户,然后直接往账户里转了五十万资金。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余杉带着张铭晟扎根在了鼎盛,亲自盯着期货市场。一开始两个人操作的小心翼翼,分批买入每次都是几百手,很少有过千的时候。适应的几天,等到礼拜一重新开盘,正好赶上了一波大行情。
九八年的时候,受东南亚金融危机影响慢慢扩散开来,先后影响了日本、俄罗斯,整个世界的经济都不景气。受此影响原油、铁矿石、焦炭一路下跌,连带着农产品也在一直往下跌。余杉操作着资金,主攻豆粕,在1853点左右逐步建仓、增仓,礼拜一的上午风平浪静,豆粕价格始终在1850左右震荡。到了下午风云突变,大笔的空单抛出来,豆粕一路下跌。等到收盘的时候已经跌到了1830.礼拜二早晨,豆粕轻微回调,开盘不过半个钟头,又一路走低。四天的时间里,愣是跌破了1800,礼拜四收盘时价格停在了1796.
因着增减仓都是逐步操作,余杉也没那么大胆子满仓操作,是以加上之前小赚的,最终收益了二十七万。
二十七万啊!单看数字还没觉得怎么样,等冷静下来张铭晟一琢磨过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四天赚二十五万,这钱来的比抢劫还快啊。
按照余杉与张铭晟的约定,总收益的千分之五是张铭晟的提成,算算一个多礼拜赚了一千多,再算上底薪,老张顿时觉着分理处前途远大。
这段时间里,其他几个人也没闲着。前台很快就招到了,小姑娘中专毕业,是滨海本地人,长的很清爽,最难得的是能说一口普通话;操盘手成手一个没招到,倒是招了俩学化学,一个商专毕业的专科生。这仨人每天跟着余杉跟张铭晟,长期驻扎在了鼎盛公司。什么都不干,就看着其他操盘手怎么建仓、平仓。余杉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不需要专业的期货交易知识,只需要知道具体操作,能严格按照余杉的指令操作就可以了。
事实上抛开专业的分析与知识,期货操作没什么难的。在合适的价位买入,甚至止损线,达到预期收益之后平仓交割,就这三步。
余杉赚了钱,心情很好。不同于之前倒腾旧手机,那绝对是一锤子买卖,每次穿越过来只能带一批,数量有限不说,收益还有限。期货交易对于掌握了一五年资讯的余杉来说,就跟现金奶牛差不多。需要的时候,只需要挤一挤就有了。
余杉很高兴,当即宣布晚上聚餐。加上徐惠、丁大侃等人,九个人正好定一桌。余杉也不吝啬,直接找了家海鲜酒楼,连酒水带席面花了快两千。席间余杉的手机响了,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余杉一接听,就听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声说:“是你让我给你打电话的?徐惠呢?”
109 偏移
余杉拿着手机出了门,徐惠这姑娘紧跟着也出去了。就冲电话里怒气冲冲的中年妇女声音,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王韬的母亲。但余杉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我是王韬的母亲,你又是谁?徐惠呢?我没功夫跟你浪费口水,叫徐惠接电话!”
余杉说:“这样,有什么事儿你冲我说,徐惠的事情现在我负责。”
话音刚落,中年妇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怎么难听怎么说,什么骚狐狸、扫把星的,骂起来没完没了。余杉直接拿开手机,等了半天,直到对面没了声音,他才重新将手机贴在耳边说:“骂完了?骂痛快了?行,就冲你这态度,要么你上诉咱们接着打官司,要么就等着你儿子坐牢吧。”说完,余杉直接挂了电话。
接电话的过程中,徐惠一直紧张的盯着余杉,紧咬着嘴唇,那些难听的脏话让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余杉笑着安慰说:“别瞎琢磨了,现在她怎么骂你的,回头她还得怎么收回去。”
“嗯。”徐惠只是用力点了下头。看得出来,余杉的宽慰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余杉知道对方还得打过来,索性待在酒店大堂里就没走,跟徐惠俩人找了沙发坐将下来。果然,还没过一分钟,电话又响了。余杉理都不理,直接挂死。现在是他掌握主动,该着急的是王韬他们家,这种情况下那泼妇还能骂的出口,余杉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或许跟王韬一样,觉着全天下人都欠他们家的?所以得处处谦让着?
手机响了挂掉,挂掉后又响,来来回回好几次,直到手机第五次响起,余杉才接了起来:“你要再敢说一个脏字,不但你儿子的事儿解决不了,你也得摊上事儿。”
让余杉意外的是,电话那头换了个男人:“我是王韬的父亲,你怎么称呼?”
“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咱们还是别客套了。”余杉对王家人没好感,不客气的说:“先说说你们打算怎么解决吧。”
“我们会上诉,徐惠必须在重新开庭的时候撤诉。”
“行,没问题啊,撤诉可以,那你怎么付出什么代价?”
电话那头王韬的父亲都傻了,愣了片刻,顿时怒不可遏起来:“我还要付出代价?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打听打听去,问问我王建业是什么人。还代价?我没追究徐惠的责任都不错了。”
余杉乐了:“你的意思是你能量很大是吧?那成,我觉着没有谈的必要了。你要是走法律口,那咱们就接着打官司;你要是想玩儿威胁、恐吓那一套,我全都接着,看看最后谁能玩儿的过谁。”说完,余杉挂了电话,随即把手机关机。
余杉长这么大,不讲理的人遇见的多了。不讲理外加没理搅三分,这种人要么是破罐子破摔的赖皮缠,要么背后多少有点儿依仗。听王韬父亲的意思,王家属于后一种。对付这种人余杉知道该怎么办,他只需要展露出比对方更狠的手段、更深的背景,对方立马就会变得惶恐不安。
“余大哥……”
没容徐惠说什么,余杉径直揉了揉徐惠的头发:“瞎琢磨什么呢?王家人也就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大,不信你就等着瞧,回头他们家人一准跟孙子似的来道歉。”
打趣的话把徐惠逗乐了,这姑娘边笑边说:“我不怕王家找麻烦,我就是觉着认识你之后,竟给余大哥你添麻烦了。”
“嗨,你这算什么麻烦?等过几年你再回头瞧瞧,就会发现这事儿实在小得不值一提。走,咱回去吧。”
回到包厢,里头气氛依旧热烈。这会儿丁大侃正拿老张的福建口音打趣,福建方言里湖跟福一个发音,说全国就三个湖打头的省份,湖南、湖北以及福建。
丁大侃直接乐喷了,说:“不是……老张啊,就你这样的还海龟呢?汉语拼音都没学好,怎么上的大学?”
这一下子说中了老张心中的痛,就因为口音问题,从小到大他语文考试就没及格过。这也难怪,哪怕是九八年这会儿,国家一直倡导、推广普通话,各地学校里依旧是方言横行。直到进了新世纪,教育部发了狠,搞出了教师证制度,普通话不达标的不让当老师,普通话才真正普及开来。
这顿饭吃得热火朝天,一直吃到晚上九点钟才散了场。丁大侃喝了不少,开车的变成了杨睿。回到宾馆之后,余杉悄悄把给幺红打了个电话。
他跟徐惠这阵子都不在齐北,王家人电话打不通一准火冒三丈,找不着正主估摸着得去找谭淼的麻烦。这正好是个机会,余杉意思是让幺红联系联系,找几个人吓唬吓唬王家人。
幺红直说没问题,自打得知了徐惠身上发生的事儿,她老早就瞧王韬不顺眼了,连带着他也瞧不上教育出王韬这个败类的王家人。余杉心思缜密,知道幺红要找人肯定得找大伟那几个,特意嘱咐了一嘴,千万别往坑了王韬的那几个露面。
幺红连连答应,随即挂了电话。这阵子幺红小日子过得不错,每天待在文化用品店里赔本赚吆喝,眼瞅着库存的文化用品清了仓,幺红已经琢磨着去滨江进货,把文化用品店改成服装店了。
转过天来,余杉又带着老张等人去鼎盛操盘,除了一直在做的豆粕,这一回余杉又盯上了铁矿石。根据一五年的资讯,近期内因着澳大利亚的矿难事故,铁矿石有一波逆势上涨的行情。
而就在这天早上,大伟招呼了几个上次一起喝过酒的混子,晃晃荡荡去了谭淼租的房子的楼下。这阵子大伟发了一笔小财,丁大侃给的那一万块钱,让大伟很是大方了起来。
前几天花了三千多给幺红买了条金项链,原本对他若即若离的幺红立马热情了起来,大伟琢磨着再使使劲估计还能摸上幺红的床。剩下不到七千块钱,吃喝玩乐的,到现在还剩下三千出头。但大伟脑子里一点儿危机意识也没有,对于他来说,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去坑蒙拐骗。
他招呼的几个混子都是跟他关系不错的,有坑了米回子的骡子,有骑着摩托的大猛,这俩人又招呼了几个相熟的混子,乱七八糟加起来十来号。大伟没叫大春跟大民,只叫上了二驴,为了方便认人。
一进小区,还不知道自己坑了米回子的骡子叫叫上了:“卧槽尼玛的大伟,一听请吃饭我特么早饭都没吃,你特么就找这样的犄角旮旯糊弄?”
大伟不乐意了:“槽!白吃白喝还特么那么多要求,不吃拉倒,赶紧滚蛋。”
“槽!”骡子一梗脖子:“来都来了,傻子才特么走呢。”
一旁的大猛消息灵通,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没?昨儿晚上出事儿了。”
骡子又打岔:“不就是郭槐那事儿么?我特么昨儿晚上就知道了。”
历史循着原本的轨迹,又在这里发生了偏移。横行无忌的郭槐到底惹上了那位社会大哥,社会大哥忍无可忍,直接拍出去两万块钱找了俩河北人。就在昨天晚上,俩河北人摸清了郭槐的所在,直接冲进了练歌房。
当时郭槐带着一帮小兄弟正在喝酒玩儿女人,俩河北人冲进去就开枪。之前米回子失踪了好几天,直到前一天郭槐才得到消息,这才直到米回子被抓了。冷不丁少了米回子这么个智囊,郭槐有些手足无措。这次出来玩,郭槐干脆叫上了老爹郭胜利,想着让郭胜利出出主意怎么对付社会大哥炉钩子。
俩河北人冲进来,第一枪就打中了郭胜利的胸口。郭槐跟一帮小兄弟反应快,扭头就跑。跑出去之后,郭槐掏出枪带着人又杀了回去。双方在练歌房里开了几枪,仗着人多势众,郭槐他们打中了一个河北人。另一个河北人见势不妙,扭头就跑。
郭槐回到原本的包房一瞧,他爹郭胜利早就死翘了,这小子当时就炸了。转过头逼问出指使者,对着受伤的河北人脑袋一枪崩了个稀碎,跟着带人就去找社会大哥炉钩子。
凌晨三点,郭槐带着人把炉钩子堵在了其父母家,一帮人冲进去乱枪攒射。等警察赶到的时候,进了屋子一看,满地的死尸。连炉钩子带俩小弟,外加其父母跟姘头,六口人全都死了。
这回郭槐倒是想跑路来着,结果跑出去没多远就被警察给堵住了。犯了虎劲儿的郭槐拘捕,掏枪跟警察对射,结果被警察乱枪击毙。其余涉案人员悉数被捕,虽然目前还没开审,但这伙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这阵子大伟原本一直都很低调,他生怕出卖米回子的事儿东窗事发,惹上郭槐。现如今郭槐一死,大伟立马就抖了起来。
大伟是今儿一早得到的消息,闻言一呲牙,不屑的说:“槽!郭槐那婢养的就是作死,有今天没明天的亡命徒。混社会不带脑子那不是找死么?”
110 认怂了
(ps:上一章的期货铁矿石改为聚乙烯,感谢36min指正。)
大伟骂骂咧咧的一说完,别人还没反应,骡子立马附和着说:“谁说不是?草特么的,米回子跟了郭槐就开始跟老子装犊子,这回我看他还装不装。”
一群人骂骂咧咧,把郭槐一伙人贬了个一无是处。像大伟、骡子这样不入流的混子就是如此,能耐不见得有多大,牛逼必须得吹得震天响。甭管江湖上什么事儿,到了他们嘴里说个一二三,总能显出他们牛逼来。
大伟找了家家庭烧烤,点了几斤肉,要了几个凉拌菜,支起炭火炉十几个人直接在遮阳棚底下烤了起来。井水冰过的啤酒先上来两箱,大伟豪气干云,踩着啤酒箱子吆五喝六。十来个混子吃吃喝喝好不快活,只有二驴留着神一直关注着谭淼所租房子的楼道口。
两瓶啤酒下肚,这帮混子原形毕露,脱了上衣坦胸露乳,穿个大花裤衩,脚底下趿拉着人字拖,嘴里叼着厌倦,脖子上戴着小指头粗细的金链子。最有意思的是有时候汗一出,金链子能把脖子染一圈儿绿。
有混子发现了,一边儿笑一边儿挤兑人:“槽尼玛的大猛,你就是个穷逼装尼玛社会人?戴个链子能把脖子染绿喽。”
大猛臊得脸通红,输阵不输人,犟嘴嚷嚷着:“你特么不装犊子?下澡堂子里金链子能飘水面上。”
吃吃喝喝日头渐高,转眼就到了中午时分。一直留神的二驴眼睛尖,一眼瞧见王韬跟着一对中年夫妇从小区外面苦大仇深的晃荡进来,当即捅了捅身旁的大伟。大伟跟二驴耳语几句,扔下三百块钱给二驴,招呼一声带着十来个混子就迎了上去。
但凡是有点儿眼力见的都不愿意惹大伟这伙人,坦胸露乳,露着纹身,戴着掉色的金链子,一个个喝得五迷三道,再加上习惯斜着眼睛看人,就没一个好东西。离得老远,原本一路絮絮叨叨的王韬母亲,立马就被这伙人的注目礼给弄得闭上了嘴。
跟着王韬他们去哪儿,大伟这伙人就跟着去哪儿,离得不远不近,始终用阴森森的目光打量人。没用多大会儿功夫,王韬他们直接被看得发毛。王韬耷拉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其母吓得够呛,一言不发;其父大着胆子,忍无可忍的问了几嘴。
结果大伟一句话就给顶了回去:“跟着你们?槽,这道是特么你家开的啊?”
王韬一家人被吓坏了,其母一直拉着其父要报警。其父倒是不傻,琢磨着就算报了警能怎么样?人家一没偷二没抢的,就离着几米开外看你还犯法?
王韬一家三口站在楼道口不敢进去,生怕被大伟这帮混子给堵里面出不来。一家三口连话都不说,互相递了个眼神,也顾不得找谭淼麻烦了,扭身往回就走。大伟等人嬉笑着不让路,直把一家三口撞了个东倒西歪才放过他们。王韬一家人连屁都不敢放一口,三步并作两步往外就走,大伟他们跟在后头紧追不放。
王韬一家人吓坏了,出了小区拦了出租车神色慌张的跑了。出租车开出去两条街,王韬的母亲先是松了口气,紧跟着来劲了,骂骂咧咧的说:“啊,这是什么世道?青天白日的就有小流氓拦路,还有没有王法了!”瞧见蔫头耷脑的王韬,其母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说说你,你当初要是考个大城市的好大学,能碰上这种事么?啊?”
王韬不说话,坐在副驾驶的王韬父亲倒是有点儿脑子。说:“别瞎吵吵了,我看这帮人来者不善,就是冲咱们来的。”
其母不依不饶,嘴上一会儿数落儿子,一会儿数落徐惠,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数落起齐北这座城市来。
出租车司机就是地道的齐北人,开着车听得直皱眉头。司机大哥心里头不痛快,干脆绕出去半个城区才给他们送到地方,下车一算,车费三十五。
王韬的母亲一听就炸了:“咋这么贵呢?我们去的时候才十二。”
出租车司机一撸袖子露出刺青的纹身,不耐烦的说:“打计价器走的,有毛病你找计价器去!”
这年头在齐北,出租车司机可是个吃香的职业。没什么监管,比起十几年后出租车大多是出租车公司的,这年头的出租车大多都是私人的。收入相对高,赶上阴天下雨老百姓打车要是道儿远的话都得说好话,下车总会多给点儿钱。再加上认识的人多,真遇上什么事儿对讲机一招呼,呼啦啦能聚起十几台车,转瞬就能惹事儿的围起来。甭说平头老百姓了,一般的小混子轻易都不敢惹出租车司机。
王韬的母亲被吓唬住了,一家三口老老实实付了车资下了车。直到出租车开出去老远,王韬的母亲才愤愤的朝其吐了口口水。
王韬的父亲心事重重,嘴上一言不发,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落脚的亲戚家。他们没注意到,跟在他们那辆车后头的出租车同样停在了街边,车上下来的二驴远远的缀着,把他们落脚的地方摸了个一清二楚。
于是让王韬他们家恐惧的事儿发生了,没半个钟头,先前盯着他们的那一伙儿混子居然跟到了家门口!聚集在树荫底下神色不善的盯着他们家窗户。王韬的母亲偷偷摸摸去窗口看了几次,每次不是引得轻浮的口哨声,就会瞧见某个混子朝她比划拳头。
事到如今就算是傻子也能觉察出不对了,王韬的父亲琢磨着估计跟徐惠有关。等亲戚回来,他把事儿一说,亲戚也吓了一跳。他们家亲戚是开台球厅的,多少跟道儿上的混子有点关系。这位亲戚找了个总混台球厅的混子去摸底,那混子赶过来一瞧,还都是熟人。聊了几句,回来告诉亲戚,说王韬他们家惹了不该惹的人。
这话是当着王韬他们一家三口的面儿说的,王韬一家三口面面相觑,直到这时候才知道余杉在电话里不是吹牛皮吓唬人。
事情牵扯到徐惠,王韬的母亲脑子又要犯抽,嚷嚷着要报警。还好这会儿其父脑子没抽,拦着没让。前头说了,这年头老百姓遇到事儿,大多都是花钱找道儿上的社会大哥给摆平解决,很少有报警的。为什么呢?因为怕事后人家报复。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事儿,就算报了警又能怎么样?警察来了,那群混子一没偷二没抢,什么事儿也没犯,警察顶多把人给赶走。前脚你赶走了,后脚人家还能来,而且下次再来就不是吓唬你那么简单了。泼油漆、泼大粪,就算不动手都能恶心死你。
王韬的父母都不是齐北市里人,能仰仗的就是眼前的亲戚。别看这位亲戚牛皮吹得震天响,可他卯大劲就是个开台球厅的。认识混子的档次连大伟都不如,都是一群十七、八游手好闲的毛孩子。所幸王韬家亲戚知道怎么办,带着先前盘道的小混子下了楼,找上大伟等人,上去二话不说先散烟。说了一堆好话,又说他认识谁谁谁,结果说了半天没一个能让大伟他们认账的。
王韬家亲戚没招了,干脆掏出二百块钱请大伟他们抽烟,好话说了一箩筐大伟才点头带着人撤了。临走之前,大伟眯着眼睛说:“我瞅你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回头劝劝你老舅,就他那沙比儿子干的那点儿事,人家真想办他死一百回都不嫌多。”
王韬家亲戚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把大伟这群大爷送走,转过头回了家就开始跟王韬的父亲诉苦:“老舅啊,你到底惹上了谁啊?我这搭出去好几盒烟外加二百块钱,好话说了一箩筐才给送走。你赶紧想招把事儿平了吧,王韬的事儿我是管不了啦。”
这一天晚上一家三口连饭都没吃好,一个个愁眉苦脸,时不时的唉声叹气。王韬的母亲跟她儿子一个德行,色厉内荏,说了一堆怪话,却没一句话是有用的。到最后两口子一商量,硬碰硬的整不过人家,只能低头。
晚上七点多,王韬的父亲又给余杉打了个电话。这回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王韬的父亲倒也光棍,直接就认怂了,在电话里直接用请示的语气问余杉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余杉烦透了这家人的嘴脸,不客气的说:“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从今往后你们离徐惠跟他们家人都远远的,就算是背后嚼舌根,让我知道了也没完;第二,徐惠不能白受委屈。我也不用你们假模假样的道歉,王韬这些年吃徐惠的、花徐惠的,要你们一万块钱不多吧?你要是同意,回头我让人把钱取了,这事儿就算结了;你要是想研究研究,那咱们就继续扯下去。”
说完,余杉直接挂了电话。这回没用多久,不过半个钟头,王韬的父亲打电话过来,直接同意了。再次放下电话,余杉心里头舒畅了不少。有时候对付这种不讲理的人,你得比他还要不讲理。
111 抢钱的快感
余杉敲了徐惠的房门,先把这事儿的结果告诉了徐惠。徐惠倒是没太大的反应,或许看开了之后,她已经将这段经历当做了一段不真实的青春期少女梦。如今梦醒了,于是不再有羁绊,无悲无喜。余杉原本还担心徐惠过于善良,会反感他向王家人索要金钱的做法。让余杉意外的是,徐惠什么反应都没有。
交代了结果,余杉转过头又给幺红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告诉幺红近期去找王家人要钱。但凡是往口袋里进钱的事儿幺红都兴奋无比,哪怕这钱不是她的。电话里,幺红笑着打趣说:“余哥,这钱有没有我的份儿啊?”
余杉也打趣着说:“有啊,你打算要多少?”
幺红笑了几声说:“哎呀妈呀大哥,我哪能要你的钱。”
“那这么着,大伟那帮人不能白使唤,你看着从这里拿点儿钱安排安排。”
幺红嗤的一声,不屑的说:“大伟还用安排?大哥这事儿你不用管了。”
闲聊几句,幺红兜了个圈子,说到了门市房。文化用品店的库存快清空了,幺红旁敲侧击的说这地方地脚好,要是做女装肯定能红火起来。
余杉三十几年的阅历,怎么可能听不出幺红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即表示当初都说好了,这店里有幺红的股份,经营什么幺红看着办,余杉只负责分红。幺红高兴坏了,不要钱的好话说了一堆才挂了电话。事实上余杉不差那么点钱,买下文化用品店只是为了对付张长贵,如今事情了结,他完全可以把店面送给出了大力的幺红。但他不能这么干,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余杉可不想当费力不讨好的冤大头。
回到自己房间,余杉锁好门,小心翼翼的打开自己的包,从里头拿出苏眉帮着复印的金融版旧报纸。进入期货这个行当两周时间,余杉一直谨慎的遵循着上面的信息。不但遵循,每天收盘之后余杉还会仔细的比对,看看他主做的商品有没有偏离原本的行情。期货这个行业,就是一场金钱的战争。多头资金多于空头资金,行情就上涨;空头资金多于多头资金,行情就下跌。毫无疑问,掌握巨量资金的庄家在这场战争中掌握着主动,别看余杉户头上积累了快一百万的资金,期货公司的人都拿他当大户,事实上他只是个无根浮萍一般的散户。
这些天来屡战屡胜,赚取的资金滚雪球一样的增长,让老张以及三个毫无经验的操盘手将余杉奉为天人,连带着前台的小姑娘都滋生出了盲目乐观的情绪。他们可以盲目乐观,余杉不能!他很清楚的知道,一旦注入资金过多,被庄家给盯上,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技术回调就能让让余杉此前的积累瞬间蒸发。
比对了半天,看着聚乙烯收盘价与复印报纸上写着的别无二致,余杉这才放下心来。这些天余杉也在逐渐的试探着,逐步往期货市场里增加着资金,他在试探着庄家的底线。只要有一天的收盘价不符合报纸上的记载,余杉就会果断收手。目前看来,区区百万资金,庄家还看不上眼。
翻了一页,余杉又看起来第二天的行情。时间进入九八年,受九六年东南亚金融危机、九七年香港危机影响,整个世界经济增速放缓,各种原材料价格直线下跌。以成品油为例,整个九八年九十三号汽油一直稳定在两块三毛二每升,一直到九九年年底才涨到了两块三毛八。一年多的时间,只涨了六分钱,由此可见这一时期国际原油价格是个什么行情。
但大行情中有小行情,就比如近期召开的欧佩克会议,减产的消息一放出来,国际原油直接受了刺激,逆势上涨。而等到七月中旬会议结束,欧佩克没有明确减产消息,原油价格又会一路下跌回去。等到了九月份,受加勒比海飓风影响,原油再次上涨,一个月之后又跌了回去。
期货就是如此,如果你是想用远期实物交割规避风险的生产者、收购者,定好了预期价格就算是亏也亏的有限;如果你是对冲平仓的投机者,那期货对于你来说每时每刻都充满了风险与刺激。也许前一刻期货会让你的投入资金翻倍,下一刻期货就会让你被银行强行平仓,惨淡出局。
余杉看完行情走势,仔细做了笔记,这将作为第二天操盘的指导方针。因着滨海商品交易所主做的商品里没有原油、成品油,余杉只能选择做与之相关的聚乙烯以及聚氯乙烯。
转过天来,余杉指挥着老张等人一开盘就逐步建仓,购入聚乙烯、聚氯乙烯,度过了开盘稳定了一个小时,从十点钟开始,受国际原油上涨影响,聚乙烯、聚氯乙烯一路上扬,到了十一点钟收盘的时候,整体价格已经上扬了百分之一。而根据一五年的资讯,这一天聚乙烯会上涨百分之二点六,聚氯乙烯更夸张,直接涨了百分之三。
以余杉现在掌握的资金,就算没有短线操作,他都会在收盘的时候凭空让账户里的资金增加到百分之一百四。没错,不是百分之一百五,也不是百分之一百六。因为你不可能的建仓的过程中始终都买到最低价,也不可能在平仓的过程中始终抛出最高价,不论建仓还是平仓,都需要一个逐步的过程。
中午午休过后,下午一点钟期货市场重新开盘。经过开盘的短暂回调之后,两样商品按照既定的轨迹持续上扬,期间余杉指挥着做了几个短线,随即紧跟着庄家的操作,逐步建仓。这一天过得刺激无比,等到收盘前平了仓一算,余杉硬是用九十七万的本金攫取了将近八十万的收益。
老张与三个操盘手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也就罢了,鼎盛公司从上到下,从操盘手到经理,直接不把余杉当人看了……没错,不当人,而是当神!跟余杉相熟的经理找上余杉,拐弯抹角的问余杉是不是有内幕消息,否则怎么可能操作的这么准?
余杉推说运气好,赶忙带着人离开了鼎盛。出来一琢磨,余杉觉着事情有点不对劲了。这要是万一鼎盛把他当成了股神巴菲特,他买什么鼎盛就买什么,注入期货市场的资金可就没法控制了。余杉现在的行为就等于是从庄家嘴里头抢食吃,仗着个儿小庄家暂时还不会关注他。这要是一大群人在余杉后面跟风,庄家一个技术回调就能教育余杉什么是‘期货有风险、入行需谨慎’。
余杉觉着不能在鼎盛继续做下去了,倒不是他自私,不能带着大伙儿一起赚钱。资金对冲这玩意,一个和尚有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仨和尚就没水喝了。在此之前余杉没考虑过会发生这种问题,这也是因为他此前没接触过期货交易。所幸问题发现的早,解决办法也很简单。
余杉的解决办法不是换一家期货公司,而是换许多家期货公司。回到宾馆之后,余杉查了下未来几天的行情,行情比较平稳,除了大豆会有一波下跌。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谨慎起见,哪怕有一波极其好的行情余杉也不打算入市了。
他这几天做了几件事,头一个是请了个专业期货操盘手,利用收盘后的空暇时间给工作室的三个新手讲课。余杉不需要三个新人成为合格的操盘手,只需要他们能按照自己的指令行事就可以了;第二个,余杉从账户里抽调了一百五十万的资金,留下二十万现金做周转,剩下的资金留待打入先的账户;最后一个,余杉指使着老张考取了七家期货公司的操盘手资格。这个东西太主要了,你要是没这资格,就没有零手续费的优惠。那意味着频繁的短线操作即便赚了钱,大头也都交给期货公司了。
忙忙活活的一直到七月六号礼拜一,余杉组建的工作室才重新走上正轨。从六号到九号,余杉盯上了棕榈油,这一波不大不小的行情直接给余杉带来了六十多万的收益。算一算余杉账面上的总资产两百万出头,短短的三周时间里翻了四倍!
余杉预估了一下,保持现有的资金交易量不变的话,期货市场每个交易日至少会为余杉带来二十万左右的收益。每个月至少二十个交易日,这意味着至少四百万的收益。算了算账,余杉终于体会了一把抢钱的快感。
算算时间已经到了第四周,期货工作室在老张的维持下也走上了正轨,余杉琢磨着这两天就返回齐北。他还记得乔思的忠告,不想等着时空排异反应再给他带来什么意外。
临走之前晚上,余杉带着徐惠、杨睿、丁大侃几个人放松了下,去了一家极具特色的酒吧。这家酒吧名叫跳房子,门脸极其简单甚至可以用破败来形容,大门口放着一架破破烂烂的马车,一进门是七扭八拐的走廊,走廊的壁纸上满是随意的涂鸦。酒吧里头更有意思了,拿砖头垫着的台球案子,破洞的沙发,角落里还放着红白机,怀旧的文艺小清新范十足。
112 置若罔闻
一进门杨睿就抱怨着说:“余哥,你这找的什么破地方?”地方小,满打满算一百五十平,里头破旧也就不说了,人还不少,散座已经坐满了人,就剩下吧台了。
余杉看着熟悉的一切,用回味的口吻说:“这儿可不是什么破地方。”想当初余杉在滨海工作的时候,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跑来跳房子酒吧放松放松。余杉那会儿年轻,也没想着攒钱,滨海的酒吧他几乎逛了个遍。嘈杂的迪吧去过、有驻唱的演艺吧也去过,到最后还就相中了跳房子,甚至把这地方发展成了朋友小聚的据点。不为别的,就因为余杉在这儿能感到整个身心的放松。
这地方你看着不起眼,但实际上跳房子酒吧在二十一世纪头十年几乎就是滨海地下音乐的代名词。每一年跳房子组织音乐会的时候,不仅仅是滨海,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乐队都会登上这里的小舞台来展示自己。你可以抱着一把木吉他沉浸在民谣里,也可以在架子鼓与电吉他的嘶鸣中怒吼。对于音乐迷来说,每一次的音乐会都是一场迟来的狂欢。
而酒吧取成跳房子也有两个说法,一个源自儿时的游戏,希望大家伙能在这儿找到儿时的快乐;二一个取自某乐队的同名专辑,明白无误的告诉大家伙这家酒吧主打的是什么。
余杉说完,径自去往吧台。在他身后,徐惠看着墙上贴着的摇滚乐海报,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熠熠,敏感的她似乎嗅到了喜欢的味道。
瞧着余杉跟徐惠俩人去了吧台,杨睿还杵在那儿琢磨着余杉的话,旁边的丁大侃嘲讽着说:“不懂了吧?这叫格调!”
“弄个破洞沙发、缺腿椅子糊弄人就叫格调?”
丁大侃指着杨睿很是发指:“要不说你这人没格调,品位低呢,我简直跟你丫的没共同语言了。”
杨睿怒了:“就好像你有格调似的,不懂装懂。”
丁大侃乐了:“装也是一种格调,你看看你,啧啧啧,装都没法儿装。”
俩人拌着嘴去了吧台。那吧台很长,摆了一溜高脚凳。几个人坐下之后,余杉给自己跟徐惠点了鸡尾酒,又问杨睿、丁大侃俩人喝什么。
杨睿正运气呢,没细琢磨就点了啤酒。丁大侃又开始犯贫,跟酒保逗着闷子:“威士忌有么?哦,有啊,那伏特加呢?嚯!你们这儿东西挺全啊,二锅头有没有?卧槽,还真有啊,来瓶小二!”
余杉在一旁直接笑喷了,跑酒吧了点二锅头,这事儿也就丁大侃这样没溜的人能干得出来。不过反过来一琢磨,能卖二锅头的酒吧,估摸着也挺没溜。没错,这就是跳房子,就是这么任性。
丁大侃继续跟酒保逗闷子,说:“诶?你们这儿人不少啊,生意挺不错。”
那酒保都快哭了:“好什么啊?头俩礼拜就开始宣传音乐会的事儿,这都马上开始的也没多少人。原本我还琢磨着收不收门票呢,现在一瞧,得!就这么点儿人还收什么门票啊?我特么就差上大街拉人去了。”
丁大侃肃然起敬:“哟,感情您还是酒吧老板,失敬失敬。”
这跳房子酒吧是几个人合伙开起来的,合伙的几个人不是七零后的尾巴就是勉勉强强的八零后,都是年轻人,所以才会这么任性,也因此后来才会成为滨海地下音乐的圣地。
一听说有音乐会,徐惠这姑娘高兴了:“余大哥,有音乐会!”
余杉笑着说:“那咱们就多待一会儿,听听音乐会。”
“嗯!”徐惠立马用力的点头。
时间临近七点半,角落里的小舞台空了出来,兼职酒保的老板也顾不得照顾客人了,直接跑过去帮忙调试。余杉扫了一眼,整个酒吧里算上他们总共能有五十来个客人,其中还包括十来个老外。其中一桌老外留学生还点了阿拉伯水烟,一人抱着一根管子在那儿喷云吐雾。
不论杨睿还是丁大侃都是老烟枪,瞅着几个老外一脸陶醉羡慕的不得了,杨睿直接问:“余哥,那几个老外抽的什么玩意?”
“那个是阿拉伯水烟,里头能添加各种香料,抽起来味道很好。”顿了顿,余杉又说:“不过最好别碰那玩意,以前有人跟我说过,能抽得了阿拉伯水烟你就能抽得了大麻,真要上了瘾距离吸毒也就不远了。”
“这么厉害?”
余杉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没碰过阿拉伯水烟,都是听别人说的。”
杨睿的念头压下去了,丁大侃来劲了:“嘿!我就不信了,这玩意能这么邪乎?”
一起待的时间长了,余杉也知道了丁大侃的为人。这家伙平素没个正行,用京城话讲叫没溜。可丁大侃也就是嘴上没溜罢了,实际上还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儿。他这会儿其幺蛾子,明显就是等着有人跟他拌嘴。对于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来说,不拌嘴简直就是人生无趣。
俩人你一嘴我一句互相挤兑着,转眼就到了七点半。老板调试了麦克风,又开始客串主持,宣布第一届跳房子摇滚音乐会开幕。
头一个上场的是来自山东的咆哮者乐队,四个人一水儿的过肩长发,衣服都是镶满了铆钉的皮夹克。先是一段猛烈的电吉他solo,架子鼓跟贝斯切入进来,主唱用极具特色的烟酒嗓就唱开了。咆哮者乐队先是翻唱了u2、枪炮与玫瑰的经典曲目,跟着又唱了一首原创歌曲。
这一开唱,好家伙,连丁大侃都装不下去了,伙同杨睿俩人尿遁跑回了车里。不但他俩如此,那一桌吸阿拉伯水烟的老外也受不了啦,匆匆忙忙结账走人。
余杉作为摇滚乐爱好者,倒是能接受主唱充满了愤怒嘶吼的演绎方式。他偷眼一瞧徐惠,只见这姑娘不知不觉间瞪大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嘴角裂开,正随着人群欢呼雀跃。
愤怒者唱了三首歌,跟着又来了一个抱着吉他唱民谣的。这哥们唱的全是原创歌曲,平心而论曲子实在一般,但胜在新鲜。余杉这时候才发现,小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会儿是演员一会儿是观众,真计较起来客人还不到十个。
这实在是有点儿……寒酸。
又一支乐队唱完,四个年轻人登上了舞台。余杉瞧了一眼,瞳孔猛的收缩,这不是老谢嘛!
老谢是谁?大名谢雨刚,惘闻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有人可能要问了,惘闻乐队是什么乐队,没听过啊,有什么歌?
事实上惘闻乐队虽然在外名声不响,可在圈子里绝对响当当。十几年后,惘闻乐队可以称得上中国最好的后摇乐队之一,一度引导了中国后摇音乐的发展。
他们的曲子很有特点,几乎都是纯音乐。而他们玩儿纯音乐的理由很有意思,因为主唱谢雨刚不喜欢开口,他不开口又没有合适的主唱,于是听了《一个美国的祈祷者》之后,哥儿几个一商量,得嘞,干脆也别要主唱了,咱们玩儿纯音乐吧。
余杉知道惘闻乐队是从认识谢雨刚开始的,当时余杉刚毕业,谢雨刚还在造船厂上班。有一次余杉推脱不过,跑到朋友开的小烧烤店帮忙,大下雨天的就来了一拨客人。余杉朋友也是个没溜的人,租了个二十几平的门市,打了几节长长的柜台,柜台里连冰柜带液化气烧烤架子,柜台外是一溜的小凳子。余杉在柜台里烤制食物,食客们趴在柜台上等着。
余杉那朋友恬不知耻的说,追求的就是这种厨师跟食客近距离接触、打成一片的调调。虽然后来他朋友那店到底关门倒闭了,但有一点没说错,余杉还真跟这几个食客打成了一片。几个人吃吃喝喝,聊天侃大山,液化气罐没气了,有经验的食客还跑去打了盆热水,把液化气罐坐到热水盆里。
这一波食客里就有谢雨刚,他跟余杉聊得高兴,说了自己是搞音乐的,组了个乐队叫惘闻乐队。后来余杉还专门跑去跳房子看了他们的现场演出,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朋友。
有次喝多了,老谢跟余杉诉苦,说着乐队这么些年坎坷的道路。老谢上大学的时候受摇滚乐影响,脑子一热就打算组个乐队。他满校园张贴海报,最后跑来应聘的竟然是食堂打饭的厨子。这位厨子哥们的理想很现实,组乐队去歌厅、酒吧走穴赚钱。老谢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厨子,又继续找。有一天老谢在学校里看到一个留长发的男生,很有摇滚范儿,一打听是学化学的,但什么乐器都不会。老谢愣是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这人去学打鼓,一起组乐队。这位学化学的哥们很传奇,很多年以后没成为好鼓手,却成了化学系的教授。
乐队从九八年成立开始,成员始终不固定,名字三天两头的换,或许那时候满腔无名愤怒的老谢觉着这才是摇滚。等到了九九年,乐队其他几个哥们受不了了,琢磨着取个正经点的名字。鼓手廉江想到了一个,罔闻,取自置若罔闻。结果老谢脑子一抽写了错别字,写成了惘闻。作为乐队的主导,老谢即便犯了错也不带承认的,愣是将错就错,说多了竖心旁表明他们乐队走心,于是乎就有了后来的惘闻乐队。
等到了零三年,惘闻乐队发行了第一张唱片,才慢慢展露头角。再之后他们不停的发行新的唱片,签了唱片公司,满世界参加音乐节、音乐会,后来还开起了巡演。有意思的是,乐队的几个人包括老谢在内,都有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从没想过靠音乐吃饭。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幸也是幸运。余杉觉着老谢这样真正爱音乐的人始终默默无闻有些可惜,可也正是因为他们的默默无闻,才会写出那么多走心的曲子。